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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八殿下的江湖
「嗯嗯嗯……。」平寧立刻點頭,眼淚鼻涕一起流,要多驚惶就多驚惶。
秋葉白聞言,輕嘆了一聲:「你家殿下好像不是很想見本座吧?」
自從上次她將神醫門的人引薦給他之後,他便閉門謝客,專心調養,連她都不想見。
「首輔大人,殿下這是……這是……。」平寧聞言,著急起來,但是結巴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眼淚鼻涕直流。
秋葉白看著他一抹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地就要撲倒過來,眼角微抽,趕緊道:「行了,帶路吧。」
雖然她實在不覺得百里凌風這個時候會想要自殺,但是看著平寧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她還是先跟著他去看看吧。
平寧立刻感激地領著秋葉白一路往平雲殿而去。
秋葉白才進了平雲殿,便看見一片燈光璀璨,這個地方大概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或者說鬧騰。
「殿下,求您下來吧,這大冷天的,您怎麼受得了?」
「殿下,您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殿下,您快下吧,求您了!」
「殿下,您要是想不開,咱們整個平雲殿的的人也都跟著下去伺候您!」
「嗚嗚嗚……。」
一群太監、宮娥們在內殿的屋簷下又是哀求威脅,又是啼哭的,好不『熱鬧』。
只是秋葉白留意到侍衛們倒是一個個抬著頭呆站著,手足無措的模樣。
她微微挑眉:「他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上去把八殿下請下來?」
「殿下說他們要是敢上去,便誅九族!」平寧捂著額頭,哭喪著臉道。
「誅九族?」秋葉白聞言,輕嗤了一聲:「呵呵,你們家大將軍王是不是喝多了。」
平寧有點不安地乾笑了幾聲:「殿下抱了好幾罎子酒上去了。」
他知道秋葉白為什麼這麼說,誅九族這種罪名,只有皇帝陛下才能賜罪的。
但是平雲殿的人到底還是會顧忌著主子的心情,主子能說出這番話,可見心情是很不好的,他們一時間也不敢強行上去將八殿下帶下來。
她頓時有些疑惑:「抱了好幾罎子酒上了屋頂,那你們是怎麼讓他上屋頂的?」
她如果沒有記錯,百里凌風的病情稍微有些好轉,但也只限於下半身有了些知覺而已,下床還要人扶,他是怎麼上去的?
平寧臉色變得有點古怪和尷尬,他支吾了一會,還是老實地道:「殿下是讓奴才和另外一個侍衛把他抱上屋頂的,殿下原本說只是想要看看風景,卻不想咱們一上去,才把殿下和酒安置好,他就趁咱們兩個不曾留意的時候,把咱們兩個踹下了屋頂。」
秋葉白頓時無言以對:「你家這位殿下,還真是……變成小孩子了嗎。」
「首輔大人!」平寧『噗通』一聲給跪在了地上,正色道:「首輔大人,奴才知道以前對您多久誤會,也對您多有冒犯,但是還求您看在殿下和您一同南征的情誼之上……。」
「起來吧。」秋葉白沒等平寧說完話,就將他拽了起來,只道:「我會把他弄下來的。」
說罷,她足尖一點,飛身而起,直接向那屋頂飛掠而去。
平寧看著她飄逸的背影,呆了好一會,心中讚了一聲好輕功,隨後他眼底閃過得意,殿下,您這會子可沒能耐『誅』首輔大人的九族了吧?
平寧此刻臉上哪裡還有什麼悲傷,只剩下自鳴得意了。
……
秋葉白足尖才踏上房頂,便看見一道披著黑狐大氅的修長人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白雪皚皚的屋頂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空,手邊還抓著一只開封的酒罈子。
「你的身體,不合適大量飲酒。」秋葉白向他走了過去,忽然出聲。
百里凌風完全沒有想到明光殿裡竟然會有人敢違背他的命令上來,頓時驚了一驚,隨後他立刻轉過臉,在看清楚來人之後,不禁一愣:「是妳?」
一身素青雲錦袍子,披著雪貂絨披風的秀逸青年足尖輕盈地踏著屋脊款步向他而來,『他』身後一輪巨大的圓清冷而明亮,為『他』身形渡上一圈銀色得柔和光芒。
一個手掌寬的圓形屋脊於『他』而言如履平地,暗夜風獵獵,吹動『他』垂下的烏髮、肩頭的披風更顯得空靈優美,似風中仙。
或者說……她本來就是風中仙。
他靜靜地看著,一向銳利的眸色漸漸深沉下去,也柔和了下去。
直到『風中仙』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看什麼?」
他抬頭看著她,好一會才別開臉,答非所問地道:「妳被平寧騙了。」
秋葉白一頓,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淡淡地道:「他就算是騙我也是為了你好,畢竟自家主子病著大半夜不睡覺,爬到屋頂上吹冷風,還帶了酒在上頭發酒瘋,他總要擔心的。」
她知道他不會尋死的,平寧那副做作的樣子,哪裡能騙得了她,他跟在百里凌風身邊那麼久了,怎麼可能不知道百里凌風是個什麼性情,不過是他們做下人的已經對自己『刁蠻』的主子毫無辦法了,才出此下策罷了。
「呵……。」百里凌風忽然一抬手丟了一罎子酒給她。
秋葉白抬手就俐落地接住,低頭輕嗅了一下:「雁門關常酒肆的燒刀子?」
「就知道四少是個識貨的。」百里凌風輕笑了一聲,抬手又拍開另外一壇酒封,抬手就灌了一口:「沒錯,我讓人新送來的。」
「早年我曾經跟著師傅去過一次雁門,他家的燒刀子便宜又出名,不過這樣又糙又烈的酒,也就是你這位大將軍王才會喝了吧?」秋葉白輕笑,低頭喝了一口。
那熾烈的酒液順著喉嚨滑落進胃裡,猶如刀子滑過一般,又爽又辣,極為刺激。
但是整個人喝了一口酒就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南方的冬日裡濕冷,咱們戍邊的兒郎其實不少都來自北方,雖然南疆一些藥酒、蛇酒治風濕極好,但是好的藥酒並不算太便宜。」
他頓了頓,笑了起來:「南方的酒不夠爽辣,所以大夥反而青睞燒刀子,就算運過來貴一倍,還是比南方的米酒價格差不多,而且習慣了這味道,一口下去就一個爽字。」
秋葉白點點頭,發現這邊的視野確實很是不錯,便學著他也躺了下來,一邊喝酒,一邊懶懶地道:「確實,南疆米酒香甜,雖然也有能醉人的烈酒,但是少了些。」
而且總似沒有這燒刀子來得烈性。
兩人語畢,彷彿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便靜靜地並排躺在屋頂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上京的全景還有遠處起伏的山影。
好一會,她才道:「是了,八殿下怎麼突發奇想要跑上這裡來吹冷風?」
百里凌風卻忽然道:「凌風。」
秋葉白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輕笑了起來:「好,凌風。」
他方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後道:「在房間裡窩了一旬有餘,許久沒有看看上京的景致,所以就上來看看。」
「僅此而已?」她有些疑惑。
「難不成呢,若我說是希望能看見葉白妳回來的馬車,妳可相信?」他忽然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秋葉白一頓,忽然想起在城門下,他的那一個吻……
一時間,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沉默著。
「騙妳的。」百里凌風見著她沉默的模樣,卻轉過臉,繼續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天空輕笑了起來:「我娘等人等了一輩子,臨死都等不到她想等的人,所以這輩子,我永遠不會去等什麼人。」
他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她聽。
她也笑了笑,神情坦然而溫和:「殿下一定會遇見最好的女子,你值得。」
百里凌風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微微一笑:「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那個人,遇見讓我心動的女子,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就是最好的。」
她聞言,輕嘆了一聲:「一生一世一雙人……凌風,你若是有朝一日坐上你父皇的位置,還會記得自己的初心嗎?」
他轉過臉來,看著她片刻,方才淡淡地道:「事在人為。」
秋葉白沉默了好一會,至少這個男人有這份心。
她微笑,舉起了手中的酒罈:「你會遇見的。」
百里凌風也笑了笑,舉起手中的酒罈,和她乾脆地碰了一下:「承首輔大人的吉言!」
說罷,兩人皆抬手將手裡的烈酒一飲而盡。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是。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兩人各自笑嘻嘻地抱著酒喝了好一會,直到一壇酒見了底。
「葉白,好酒量!」百里凌風看著她如此能喝,忍不住笑了起來。
秋葉白看著他,擦了擦唇角,只覺得自己身上發了熱,臉上也一片緋紅:「客氣,你也不差,至少比你皇兄能喝多了。」
提到了百里初,百里凌風神色之間微微一涼,但是見她望向遠方的清冷眉宇之間有了柔美的暖意,兩頰之間也因為酒意染上了薄粉,鮮妍無比,似雪地裡綻放的冰蓮,少見的明麗不可方物。
「皇兄……確實不善酒意。」百里凌風原本不想接話的,但是不知為何,看著她的容色,便忽然出聲道。
秋葉白伸手拿過另外一壇酒拍開封泥丟給他:「哦,你也見過他喝醉的樣子?」
「嗯。」百里凌風接了過來,灌了一口酒,慢吞吞地道:「不光見過他喝醉的樣子,還見過他發酒瘋的樣子,所以皇兄清醒之後,我惶恐了一個多月,夜裡噩夢不斷。」
「為什麼?」她興味地挑眉。
百里凌風說的是他在明光殿當差的時候嗎?
「如果整日裡有一個人無時不刻看見妳的時候,都用那種陰森森的像在考量什麼時候幹掉妳的目光瞅著妳,而他確實也有這種能力,妳也會和我一樣的。」百里凌風扯了扯嘴角,哼了一聲。
秋葉白忍不住伸手拍了一把他胸口,笑了起來:「哈哈……是的,確實如此,就像死刑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你等死的那一段時間。」
她也記得以前和百里初剛剛認識,受那魔頭挾制,鬥智鬥勇,但是感覺實在不太妙,因為對手等級實在太高,讓人充滿了無力感。
百里凌風看著她爽愜的笑顏,知道那是她喝酒之後放鬆了心情,才這般放得開。
只是他幾乎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恣意的笑容,有一種風過林間,天高雲闊的明麗和爽愜,看著便覺得心頭的抑悶之氣都消散而去。
讓他看得幾乎都有些癡怔。
「對了,他發酒瘋是什麼樣子?」秋葉白笑夠了,便側過身來,單手支在臉頰邊,看著百里凌風興致勃勃地問。
她好想知道那魔頭少年時候喝醉了是什麼樣子,可比現在更悶騷,更傲嬌?
百里凌風見她忽然靠過來,眸色深了深,但她的問題讓他遲疑了一會,才道:「他……會唱歌,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唱的歌是佛偈,但是唱得比宮裡的歌姬都唱得好,而且會一邊唱一邊哭,還會抱著人……呃……。」
她見百里凌風遲疑,便愈發精神:「快說,快說,他會如何?」
百里凌風只覺得她明眸太明亮,彷彿倒映了漫天的月華,讓他一時間怔愣,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他會抱著人撒嬌。」
「什麼?」她聞言,瞬間忍不住爆笑出聲:「你是說他還會撒嬌嗎!」
她沒有聽錯吧?
唱歌,她倒是能理解,畢竟阿澤滿腹經綸,而且當和尚的,哪裡有不會唱佛偈的?
阿澤不但會唱佛偈,而且還會唱別的歌,還唱得極好,比綠竹樓裡最擅歌的天琴都要好。
但是撒嬌?
她腦海裡瞬間浮現一聲華美女裝的妖美少年喝多了抱著另外一個穿鶴衛服飾,滿臉菜色的少年,一邊撒嬌,一邊哭的樣子。
她頓時忍不住又笑出了聲,趕緊灌下好幾口酒:「噗……哈哈哈哈。」
「很好笑吧,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見皇兄喝醉的樣子。」百里凌風看著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又道:「那日聽說是皇兄的生辰,第一次看見他喝多了。」
秋葉白聞言,笑容卻忽然僵在了臉上,隨後慢慢地收斂了笑意,躺回了琉璃瓦上,淡淡地:「嗯。」
「怎麼了?」百里凌風看見她的神色,一時間不太明白原本好好地,怎麼她會忽然心情抑鬱。
「沒什麼。」一陣冰冷的風忽然掠過臉頰,帶來刺骨的寒意,她微微瞇起淡淡地道。
這世間,大概沒有幾個人會知道為何一向心思莫測,手段詭譎而狠辣的攝國殿下會忽然如此失態。
她卻明白,那一天既是阿初的生辰,也是他母親的死祭,而他的失態不光是因為那是他母親的死祭,而是因為這是他艱難此生的開始吧?
太多的犧牲、苦楚和煎熬……不足為外人道也。
而到了今日,那個會在酒後哭泣,唱著佛偈的少年,已經不會再有了吧。
……
原本熱烈的氣氛一下子冷淡了下去。
兩人間一時間又恢復了靜默,百里凌風慢慢地轉回了臉,看向遠方黑暗中輪廓模糊的上京:「妳很記掛皇兄吧,只有提到他,妳的眼中才會有真切的笑意。」
秋葉白頓了頓,輕道:「嗯。」
她忽然間也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那些因為烈酒蒸騰而起的無畏與恣意,在冰冷的風中消散而去之後,她才記起也許不該在他的面前說這些。
她索性轉了個話題:「是了,你的傷勢如何了?」
百里凌風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為妳不記得問一聲了。」
話音剛落,他似覺得這般抱怨,很有點怨婦的意思,便又圓了一句:「這也是今兒我為什麼想要上來看一看上京的景致的原因。」
說著,他用雙臂支撐自己坐了起來,但是不知是否躺久了,身子有些發硬,便又一下子跌了回去,好在秋葉白眼明手快,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讓他半靠在自己肩頭。
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的氣息,讓百里凌風身形微僵。
他有些窘迫地微微別開棱角分明的俊顏,垂眸輕咳了一聲,強行將自己腦海裡的綺念給壓下去,示意秋葉白看向自己的腿。
她自然也察覺了他的不自在,也不多言,只順著他的示意看向他的腿,隨後竟發現……他的右腿竟然能慢慢地屈起了膝蓋。
雖然他的腿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而且彷彿渾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那一個小小的動作之上。
但是這已經是足夠的驚喜了。
「凌風……你!」她梭然微微睜大了明眸,盯著他那一條腿半晌,心中滿是喜悅。
隨後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觸碰上他的腿,鼻尖都忍不住一酸:「你的腿能動了,太好了!」
脊髓神經受到損傷的人,從毫無知覺到麻木感,再到腿上能動是不同階段的飛躍,如果腿上能動了,他的恢復便是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如果他的腿真的有問題,她這一輩子都會心懷愧疚,如果不是為了救了她,他也不會被砸碎的落石給壓成那副樣子
他亦鬆了一口氣,屈膝的腿一下子又似無力一般地放平了回去。
「你再努力一把,我相信你離站起來,重新回到沙場之上不會太久了!」秋葉白忍不住一把抱住他。
她真心的喜悅,也感染了他,讓他有些疑惑地問:「真的嗎?」
畢竟他發現自己的腿能動了一下,確實非常激動,但這也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努力的結果,他不敢告訴別的人,自己日日夜夜都努力,只怕若是不成,反而讓身邊的人也跟著失望
她篤定地頷首,目光明亮而又激動:「不會太久了。」
他激動地反手一把抱住她:「葉白!」只是他才這麼反手一抱,臂彎之間那與尋常女子柔軟不同的輕盈柔韌的身軀,不盈一握的腰肢,讓他的身體自發地記憶起那次在城門下,兩人身軀被巨石壓迫得『親密無間』的時候。
她的氣息、她胸前雪白的肌膚……還有她柔軟如花瓣的豐潤嘴唇。
蒸騰的酒氣彌散在彼此之間,讓他幾乎心神蕩漾,無意識地收緊了保護她的手臂,眸色柔軟。
秋葉白沉浸在歡欣之中,也不曾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屋頂下忽然傳來了平寧焦灼的聲音。
「大人,首輔大人,您還在上面嗎……殿下還好嗎?」
平寧在底下快跳腳了,明明是請首輔大人上去帶人下來的,不想這會子首輔大人上去之後,自己也蹲上頭不下來了。
秋葉白這才從激動中清醒過來,鬆開了抱住他的手臂,朝著屋簷下探出頭,朝著平寧爽愜地笑了笑:「呵呵……這就讓你家殿下下來,可是有個普天同慶的好消息,快去準備一桌小酒來!」
平寧原本見她探出頭來,正臭著張臉要抱怨,卻不想聽忽然見秋葉白這般興奮的樣子,不由一呆,剛想要問清楚,但是秋葉白已經又縮回了回去。
但是她臉上的笑容也感染了平寧,他呆了一會,隨後也笑咪咪地點頭:「好嘞!」
……
百里凌風看著懷中之人離開了自己的懷抱,臂彎裡一片空蕩蕩,只彷彿還留有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氣,他不禁有些悵然,怔然地望著她的背影。
這時候秋葉白已經和平寧說完了話,轉過臉來,見他神情有些異樣,便挑眉問:「怎麼了?」
「沒什麼。」百里凌風別開臉看向遠方,冰涼的風吹來,讓他微微瞇起眸子。
秋葉白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像是改變了心情,氣息也彷彿一下子沉寂了下去,但見他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她也沒有再多問。
她只道:「咱們下去吧,早些休息,明兒讓神醫門的前輩來為你診治?」
百里凌風沒有答話,卻看向遙遠的暗夜中那城郭暗影和起伏的山巒,忽然問:「葉白,江湖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聞言,轉過臉與他一齊看向遠方,沉默了好一會,她方才瞇起眸子道:「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睡自己喜歡的人……這就是江湖。」
百里凌風一頓,忽然笑了笑:「我以為妳會說鋤強扶弱,殺富濟貧。」
秋葉白微微彎起唇角,伸手輕撫過自己髮鬢上被風吹散開的細碎頭髮,悠悠地道:「不,草莽江湖一樣有江洋大盜殺人為錢財,或者一言不合,也有看似名門正派殺人只為爭奪利,正邪兩道如同太極魚兒,相生相成。」
「早年聽著老太監忙裡偷閒說書,我也曾經想過逃出宮去,憑藉著自己學來的武藝去江湖上自由地來去,再也不回這宮中,自由自在,如今想來,何處不是江湖。」百里凌風笑了起來伸手又抓過一壇酒灌了一大口。
「不過那一句睡自己喜歡的人,倒是真不錯,只是對於我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而言,卻是最難的,哈哈哈……。」他看著她,笑容裡卻帶著深深的寂寥。
她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凌風,你醉了。」
百里凌風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向天邊的那一輪明月,閉上眼,淡淡地道:「是,我醉了。」
只願此刻,長醉不復醒。
……*……*……*……*……
四月
春暖花開,鶯飛草長
今年的上京暖春來得晚了,桃花的花期變得有些漫長,四月的時候,還依舊開得燦爛,一朵朵的花骨朵還站在從枝頭往外冒。
粉的、白的,深紅的、點綴了整個上京,美隨便一個角落便是一處景。
正所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便是如此。
「四少,這是齊王妃讓人送來的條子。」寧秋將一張小條子遞給正站在城樓上觀望著京城美景的秋葉白。
她接過來,拆開封條看了看,隨後將條子揉了揉扔進了香爐裡,吩咐:「今日晚些時辰,妳和小七一起去一趟齊王府,送一份祭儀過去。」
寧秋一愣,立刻明白了:「秋善京已經沒了?」
她淡淡地點頭:「是,一直只是苟延殘喘,秋善媛讓人暗中給她用人蔘吊著命,今早沒了的。」
百里凌空不讓人給她好好醫治,如不是秋善媛,只怕她早就沒了,聽說她求生欲望很強,但是還是沒有挨過這個春日。寧秋聞言,顰眉冷哼:「這齊王也真是個畜生,連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若是屬下還在江湖上混,早偷偷砍了他的頭顱。」
她頓了頓,又輕嗤了一聲:「不過這秋善京和這齊王都是一丘之貉,嫁給齊王,落到這般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您何必還要送什麼東西?」
「她到底姓秋,如今我既然是首輔,總要顧及不少事情。」秋葉白輕嘆了一聲,不知想起了什麼,她又吩咐:「是了,妳不必給她準備什麼冥紙,主要是些小孩子的玩具、衣衫多備點。」
雖然那個孩子是秋善京和齊王的,但是攤上這樣的爹娘,也實在可憐又倒楣。
讓她想起了自己這輩子的身世,上天待她還不算最無情,娘親雖然單純無知了些,但是對她卻是真心疼愛,這個父親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起碼沒有像齊王那樣喪心病狂。
寧秋看著她這般吩咐,便知道自家四少是有些物傷其類了,便點頭道:「四少放心,屬下絕對會辦妥的。」
秋葉白點點頭,看著京城的美景,微微瞇起眸子,四月了……一晃眼,似過了一年,算來卻不過四個月不到。
她輕嘆了一聲。
此時,她身後忽然傳來一白的聲音:「四少,律方那邊來了信,齊王讓我轉交給您。」
秋葉白聞言,轉過臉看向一白手裡的東西:「齊王?」
百里凌空那廝自從那日被她狠狠地教訓一頓之後,倒像是收斂了許多,見著她的面客客氣氣、冷冷淡淡的,不再像以前那樣自作主張地做出一副欠扁的親熱模樣。
就算是有什麼文書,也是命人轉交,他自己是不會親自交過來的。
雖然這讓她舒服了不少,但是她也知道百里凌空這種『安分』絕對不是真的安分,就是不知道此人肚子裡的壞水是什麼。
一白將東西遞了過去,神色冰冷地道:「正是。」
他對齊王原本就完全沒有好感,東施效顰的西貝貨,他只恨自家殿下不在,不好惹事兒,否則他定尋了機會,拿麻袋套那傢伙頭上暴打他一頓,必定讓他爹媽都認不出來他是誰。
她接過來看了下,微微瞇起眸子:「差點忘了,還有拜朝會這回事兒。」
一白聞言,遲疑了一會:「齊王是說拜朝會的事兒嗎,每年的五月末是有一次拜朝會,赫赫、犬戎、漠北這些北方國家都會派人來納貢……甚至大食之類的國家都會有商人過來。」
秋葉白想了想:「嗯,我一會子去一趟平雲殿,你可要來?」
一白聞言,遲疑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一會我要與雙白換班,所以想抓緊點時機去看看我的燕子和瑞兒。」
她這才想起,是了,兩個月輪班一次,要輪到一白進明光殿地宮去幫百里初守宮了。
百里初雖然進入了深層的睡眠,如同冬眠一般,但還是需要有人照顧,隔日至少擦身一次、還要仔細他身體的變化,換用大小喇嘛精心製作出的藏藥熏香去毒,更要防著他隨時醒來尋找東西食用,所以食物都是要提前備下。
「也好,你一下去就是兩個月,燕子會記掛的。」她微笑著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才道:「是了,我和寧春、秋兩個丫頭在那樹林裡撿了些松茸菇,你且帶些去給燕子和小瑞兒,都是很好的東西。」
一白聞言,立刻點點頭,笑得滿是慫恿:「多謝了,只是不知四少什麼時候會再下廚,這才是很好的東西。」
「一白,四少公務繁忙,你別瞎參合。」一道女子溫柔沉穩的聲音響起。
秋葉白轉過頭去,看著那女子一身華麗的白色神殿女官的裝扮,手裡還抱著一個半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粉嫩異常,穿著身小老虎的衣服,可愛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四處亂瞄,一股機靈勁。
不是已經成了神殿首席女官的風奴又是誰。
她懷裡的『小老虎』一見秋葉白便立刻乖覺地朝秋葉白伸出手,嘴裡發出:「撲……撲……。」的聲音。
這是叫秋葉白抱他呢。
秋葉白一見小傢伙張大了沒牙的粉嫩小嘴朝著自己發嗲,便立刻笑著伸手去抱那小傢伙:「小老虎。」一白的兒子因為生得虎頭虎腦的,便起了個外號叫小老虎,
風奴看著自家兒子看著秋葉白口水直流,眼睛發光,她莫名覺得很有點丟臉的感覺,這小子色瞇瞇的樣子是作甚!
倒是一白看著很高興,嘴快咧到耳朵下邊了,與他陰柔俊美的面容極為不搭調:「哎,小老虎真是聰明,知道跟著四少有好吃的啊。」
風奴頓時白了一白一眼,這傢伙除了吃、吃、吃就是吃,快趕上國師了!
秋葉白倒是很無所謂,輕笑了一聲,抱著小老虎逗弄他肥嘟嘟的小肉臉:「沒關係,我有時間便做一道好消化又補腦的核桃奶軟羹過去,逗小老虎開心。」
一白輕咳一聲:「四少不介意的話,可以多做一點。」
四少的手藝已經好到了就算是做嬰兒食物都誘人無比的地步了,否則小老虎才不會一見著她便知道有好吃的了,諂媚至極的樣子。
風奴頓時無語,朝一白翻了個白眼:「有你這樣蹭兒子東西吃的嗎?」
小老虎似也明白自家老爹要搶自己的東西,頓時張開只長了兩顆牙的嘴「啊哦嗷嗷」地朝著一白的臉上就是一口,一臉憤怒地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
一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將小老虎給抱了過來,大喇喇地笑:「兒子啊,趕緊會說話,你會說話了,才好向咱們首輔大人討吃的。」
周圍的眾人忍不住低低地笑起來。
風奴瞬間大窘,伸手就要去揪一白的耳朵:「你這個傢伙,就不能說些別的嗎!」
秋葉白在一邊看著,眼底忍不住閃過笑意來,卻又莫名地有些惆悵……
她倒是很想做些什麼給下頭睡著的那人用,但是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如今身為首輔,她也不可能日日下廚。
她轉過身,正打算招呼跟在身邊的靜萍一齊去平雲殿,將這裡留給風奴和一白、小老虎一家三口,卻不想她一轉臉,正見著靜萍正一臉怔然地看著面前那熱鬧的情景,一向古井無波的眸子裡閃過一點複雜的神色,不知在想什麼。
她頓了頓,伸手輕拍了下靜萍:「靜萍?」
靜萍一頓,隨後轉過臉來看向秋葉白,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平靜:「四少。」
「我們走吧。」她看著靜萍微微一笑,示意離開。
靜萍點點頭:「好。」
隨後主僕二人便領著其他人一齊離開了城樓。
風奴見狀,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還是對著秋葉白離開的背影福了福。
「娘子。」一白抱著還咬著他臉蛋不放的小老虎,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喚了一聲。
聽著他那聲音莫名地帶著點異常的沙啞,她身形微微一顫,隨後轉過臉冷冷地瞥著他:「作甚?」
「妳看咱們兩個月不能見了,要不咱們趁著這個空閒睡一覺吧?」一白向來是個大喇喇的,這會子從風奴的溫潤俏臉直停在生了小老虎後愈發高挺的胸部,目光愈發地熾烈無比。
原本他那樣子倒也算是惑人,只是一張陰柔俊美的臉上被一隻小娃娃的小嘴扯得有點變形,頓時看起來滑稽無比。
風奴一巴掌將他的臉推開,順勢抱過了小老虎,白了他一眼:「滾,還嫌丟人不夠嗎!」
說罷,她抱著小老虎就走了。
一白只覺得風奴那聲音軟軟的,直撓得心裡癢癢的,他揉著臉嘿嘿一笑,立刻跟了上去。
女人嘛,總是口是心非的。
……*……*……*……*……
「聽說最近邊關那邊來了些文書,報告南疆那邊出現了時疫?」秋葉白一邊走過宮道,一邊忽然淡淡地道。
靜萍頓了頓,回道:「南疆多雨潮濕,每年都有些疫病,只是今年稍微厲害些,但是想來天氣再熱些就會好了。」
秋葉白沉吟著道:「我和八殿下商議過了,準備派出一批大夫去南疆協助那邊治療病患。」
春日潮濕,萬物發生,疫病也是告發的時候。
靜萍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嗯……。」
她看著靜萍,只忽然說了一句:「是了,聽說天書在那邊已經成為了首席醫官,當年他房中不少醫書,他還跟著醫館的大夫學過,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小打小鬧,不想他竟然真有這份本事以此立足。」
靜萍正心不在焉,此時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他的醫術是一直不差,以前在樓裡便給大夥看病,我身子……。」
話到了一半,她便住了口,垂下眸子不再多言。
秋葉白看著她,也沒有再多言。
不多時,她們就到了平雲殿。
門口的平寧早早就候著了,一見她過來,便立刻笑盈盈地上前:「首輔大人,接到您要過來的消息,八殿下在內殿等著您呢。」
秋葉白聞言,便關心地問:「是了,八殿下這幾日情形如何?」
平寧笑咪咪地道:「殿下這幾日在院子裡慢慢地散步,雖然還要人扶著,但是奴才看著離殿下上馬馳騁的日子不會遠了。」
「那就好,那就好!」秋葉白也笑了,點點頭跟著平寧進了平雲殿。
平寧將她一路引到了平雲殿小花園裡,她果然看見百里凌風正慢慢地由人扶看繞著亭子、魚池慢慢地走。
她上前幾步,示意扶著百里凌風的婢女讓開,自己親自上手扶著他:「感覺如何?」
四月的天氣並不熱,正是最舒服的時候,百里凌風走得渾身是汗,他搖搖頭:「腿上還是有些沒勁。」
「沒關係,有些事兒,急不得。」她扶著他慢慢走。
百里凌風倒也不拒絕她扶著自家,一邊專注地慢行,一邊道:「葉白來,是因為拜朝會之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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