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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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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魔境(下)
  
  葉白扣好了內衣,轉身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指尖掠過胸口的紅色疤痕,拉了拉蕾絲,將那疤痕遮掩好,隨後坐在了化妝鏡子前,開始化妝。
  
  她以前一向喜歡素面朝天,偶爾也不過用這些薄粉,因為她知道父親會喜歡自己單純小女兒的樣子,不過現在……
  
  她隨手在口紅裡挑了一隻橘紅色的唇膏,再取了眼線液與霧光眼影擱在桌面上,隨後開始描畫。
  
  百里初則是依舊專注於她的衣櫃,目光一一掠過那一件件的吊帶、襯衫、短裙,還有一套套漂亮的或者清純或者性感的蕾絲內衣褲。
  
  他的神情有些莫測而複雜地轉過身來看向坐在梳粧檯前化妝的葉白,陽光落在她蒼白的肌膚和背部線條上,讓她微微前傾的姿態在光影明暗之間顯得無比的誘人。
  
  他來到這裡有好些日子了,日升月落,他也慢慢地瞭解了這個地方是一個與帝國截然不同的世界。
  
  存在太多、太多不可思議而神奇的物事,會冒出聲音和稀奇古怪畫面的扁平大盒子,會自動噴出水讓人沐浴洗漱的管子、會發出人聲與人對話的精緻的小方塊盒子。
  
  女子、男子的裝束皆異常的暴露,尤其是女子的裝束,就算在民風開放的天極帝國,也是一樣被人視做傷風敗俗。
  
  葉白鍾情書本,每天除了出門,便都會沉浸在書本裡,雖然那上面的許多字他都看不懂,但是也能算是這裡的經史子集了吧。
  
  她喜歡讀史,而她所翻閱的史書裡,一些字彷彿都被簡化過,但他勉強能看懂,裡面根本沒有帝國的存在,相同的歷史自有唐以前,而大唐則天女帝之後根本就是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切都是那麼匪夷所思。
  
  就像葉白的人一樣匪夷所思。
  
  她若是來自這個世間,那麼又是怎麼會到達他的帝國,他的世界?
  
  她在帝國從繈褓開始的一切履歷毫無破綻。
  
  而他相信鶴衛尚且不至於無能若此。
  
  太多的謎團,讓他迷惑。
  
  而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面前的少女就是葉白,也許從一開始吸引他的,便是她身上這種特立獨行,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的那種奇異氣質和性格。
  
  就像他偶然間也能感覺到她無意識出神的時候,她眼底那種光芒異常的陌生和空靈,像是她的身體裡寄居了流浪的靈魂。
  
  若是她來自這個世界女人也要參與朝政、經商、甚至與男子競爭的時代,那麼他想他可以理解,她那種眼底深處偶爾一閃而逝的寂冷是為什麼。
  
  「鈴鈴……。」桌上的手機響。
  
  葉白一邊描口紅一邊接電話:「喂,是我,一會你就到了吧,咱們先見面,然後把我媽接到你那裡去吧。」
  
  她放下電話,取了一件貼身的黑色連衣裙穿上,再戴上了一點首飾,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微微一笑,隨後起身。
  
  百里初看著她的笑容,只微微瞇起了眸子,他從來沒有看過他的小白露出這樣的笑容,帶著冷酷和決絕的味道。
  
  卻莫名地讓他心中有些心疼。
  
  葉白起身向門外走去。
  
  百里初便躍下桌子跟著她向門外而去。
  
  葉白動作略快些直接關上門,差點撞上他高挺的鼻尖,他下意識地微微一退,但隨後看著關上的門,他挑了挑眉,逕自穿門而過。
  
  他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實體,也不知道為何來到這個世界。
  
  他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已經死了。
  
  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便索性不再想。
  
  若一切皆是機緣,他選擇相信機緣,一切順其自然。
  
  只唯一件事,讓他頗覺可惜,他完全不能離開這棟房子。
  
  不過……
  
  他看了眼葉白纖細的腰肢和渾圓的臀,眸光幽沉似有灼熱的火光掠過。
  
  在房裡,他可以與小白最親密的接觸,欣賞許多他不曾見過的她的一面,倒也是不錯的福利。
  
  葉白才出房門,便在樓梯口遇見了儀隴,儀隴看見她,愣了愣,見著大宅裡人來人往,便對著她點頭道:「小姐,又要出去門?」
  
  自從小少爺生日的那天,這個葉白居然沒有被他氣得心臟病發而死,被老爺著人送進了醫院急救,從醫院回來的第二天就像換了一個人。
  
  安分守禮,對任何人或者同情或者惡意的目光都視而不見。
  
  對二夫人和小少爺明裡暗裡的挑釁也都逆來順受,彷彿完全接受了他們取代她和她媽成為葉家的女主人。
  
  只是以前沒事兒不愛往外跑,總是去圖書館,如今卻像是變成了和一切普通女孩子一樣愛化妝愛玩,甚至會心安理得地問二夫人要零用錢。
  
  先生看著卻覺得她很識大體,但是二夫人卻心中都快氣死了,時不時就逮著他教訓一頓,還扣工資,讓他鬱悶極了。
  
  儀隴總覺得秋葉白有什麼陰謀,但是二夫人也派人跟蹤過秋葉白,見她除了購物就只偶爾回去一趟醫院,於是反過來將他罵了一頓。
  
  這讓他跟鬱悶,甚至有些惱恨上葉白,為什麼那天沒有死。
  
  葉白見儀隴看著自己的眼神尖刻又惡毒,她只淡淡地點頭,扶著樓梯準備下樓,她懶得和『二夫人』的這條狗說一句話。
  
  儀隴見她神色冷淡,心頭便掠過不忿,不知死活的女人,還真以為自己是葉小姐嗎?
  
  隨後他目光在她精緻的妝容和窈窕的嬌軀上一掠而過,閃過一絲淫色,趁著無人注意,葉白走過自己身邊時在她臀上摸了一把。
  
  葉白瞬間渾身一僵,她一把捏住了樓梯轉過臉來,狠狠地瞪著儀隴。
  
  這個畜生,居然連她也敢猥褻!
  
  「怎麼了,大小姐,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儀隴得意洋洋地看著她一笑。
  
  他可是二夫人眼前的紅人,若是她敢亂說話,二夫人一定會幫著他,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葉白目光陰沉地在儀隴的臉上掠過,扯了扯嘴角,隨後轉過頭竟沒有一絲留戀地就要離開。
  
  儀隴頓時愣住了。
  
  隨後,他忽然覺得腦後一陣陰風陣陣,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只是那種毛悚然的感覺一直就在腦後縈繞,讓他忍不住渾身發毛。
  
  他看不見的是,一道暗紅如血的人影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不到一尺之處,目光森然陰沉地盯著他。
  
  此時,忽然一道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道矮小的身影一下子從他們兩人旁邊穿了過去。
  
  儀隴看著那小身影如同炮彈一般直向下衝,他下意識地就想提醒:「小少爺,小心……。」
  
  但是看著那小身影一頭朝著正在下樓的葉白撞去了,他便立刻閉了嘴。
  
  葉白正走著,忽然若有所覺一般,伸手握住了樓梯。
  
  隨後便感覺到身後忽然一道大力撞過來,她嚇得臉色一白,卻好在手上已經握緊了樓梯的扶手。
  
  待得她下意識地轉頭,便看見一道剛及自己腰部的人影因為撞擊力度太大,自己一頭朝著樓梯下栽倒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伸手就拉住了那小人兒的胳膊,免去小男孩摔個頭破血流。
  
  小男孩自己也嚇了一大跳,隨後一轉臉看見葉白,便露出個不悅的表情:「咦,妳怎麼還沒有被嚇死!」
  
  「你……。」葉白已經發現這孩子正是自己的『親弟弟』,她臉色微微一白。
  
  「哼,媽媽她們都說妳有心臟病,一嚇就死了,妳怎麼還沒死,快點死給我看!」小男孩見她抓著自己的胳膊,驕縱地一把拍開她的手。
  
  葉白看著小男孩與父親眉目異常相似,卻說出這種冷酷惡毒的話,怒火與疼痛讓她只覺得心頭一陣陣地緊抽,忍不住有些難受地靠在欄杆上。
  
  「哎呀,小寶,你這是怎麼了?」一道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葉白看過去正見著一男一女相攜而入,那女人不過比她大了兩三歲而已,穿著一件性感的迪奧短裙,手裡提著愛馬仕的鉑金包,面容嬌豔。
  
  而男人一副溫文爾雅四十多歲的模樣,不是她的父親又是誰?
  
  葉白伸手拉住小男孩的手時,他的衣袖被扯得有點變形,此時他一見自己親媽和親爹來了,眼珠子一轉,轉身就向那女人撲過去。
  
  他撅著嘴,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姐姐剛才想把我推下樓!」
  
  他可是記得媽媽說了,只要爸爸在,就一定要說姐姐對他不好,這樣姐姐才能早點死,家裡的一切才不會被她搶走!
  
  葉白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著那撲在女人懷裡的小男孩,正見他轉臉過來對她做鬼臉。
  
  連那麼小的孩子都可以被教導得這麼惡毒……
  
  男人聞言,看向葉白微微顰起了眉:「小葉子,妳不會……。」
  
  但那嬌豔女人見著小男孩對自己的暗示,便立刻掉了眼淚,楚楚可憐地看著葉白,順便打斷了男人的話:「葉白,妳為什麼想要殺弟弟,我知道我不該帶著他來搶走妳爸爸,但是錯的都是我,他還那麼小,妳怎麼忍心下手。」
  
  此時,儀隴見機便立刻一臉無奈的模樣:「也許大小姐見小少爺調皮,想要教訓小少爺,所以才推了小少爺。」
  
  儀隴這看似開脫的話,卻一下子將葉白的罪名給定了!
  
  哪裡有人用推人下樓教訓人的?
  
  斯文男人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看向葉白:「葉白,妳太過分了!」
  
  葉白看了男人片刻,她輕笑:「爸爸,你信這些外人,不信我,是嗎?」
  
  他相信自己的女兒是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吧?
  
  男人被她銳利的目光看得莫名的心虛,但隨後愈發地不悅:「妳說的什麼話,這是妳的小媽和親弟弟,我以為妳已經接受了現實,卻沒有想到妳比妳媽還過分!」
  
  葉白的指尖幾乎掐入樓梯之中,指甲斷裂的痛卻怎麼也沒有心臟的痛苦來得難以忍受。
  
  她立刻從口袋裡拿出藥來,一口吞下,努力地平順呼吸。
  
  男人見她服藥,方才稍微收斂了下神色,剛想要說什麼,便聽見她忽然淡淡地道:「抱歉,小媽,我只是心臟不好,和弟弟開玩笑的時候心絞痛,才沒法控制力度。」
  
  見葉白竟肯道歉,又聽她提到心臟不好,男人的便不再說什麼了。
  
  女人見葉白這麼輕描淡寫地要揭過,頓時垂下臉一副柔柔弱弱,眼眶泛紅隱忍的樣子道:「我哪裡敢怪大小姐,大小姐說是不小心就不小心吧,要是下次不小心把小寶扔下樓……。」
  
  「所以,小媽以後還是不要讓小寶接近我好了。」葉白逕自打斷她,隨後扶著扶手下樓,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淡淡地道:「聽說精神病人殺人是不犯法的,不知道心臟病人是不是。」
  
  說罷,她越過臉色僵白的女人向門外而去。
  
  男人看著她要走,便顰眉不悅地道:「怎麼和長輩說話的,還有妳要去哪裡,穿成這種樣子,是要出去給我丟人嗎,而且我早說了妳心臟不好就乖乖待在家裡靜養,在外頭出事了不是很麻煩嗎!」
  
  麻煩?
  
  她已經是父親的拖累了吧?
  
  她眸光冰涼而自嘲,微微彎起唇角,頭也不回地道:「那還真是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不過相信我很快也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了。」
  
  說罷,她逕自離開。
  
  身後傳來女人嬌滴滴的哭泣聲:「老公,你看葉子她那樣子……我們母子兩在這個家是任大小姐要打要殺都沒有人疼啊。」
  
  葉白眸光冰涼,提著包逕自坐上來接自己的車子,離開了小別墅。
  
  她身邊的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譏誚地道:「你爸還真是,這才從個窮老師到現在發達了才幾年,就這種樣子。」
  
  不過是幾家中型外貿公司的老闆,還算不得大富大貴就這樣得意忘形。
  
  葉白閉上眼,卸下所有的防備,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劉叔,不說他了,我媽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嗯,已經按照妳的意思,安排妳媽去了美國靜養,她那天被刺激過度,又被那賤女人給打了,現在不怎麼認得人了,過去的事情也不太記得了。」老劉嘆息了一聲。
  
  「這是心因性健忘。」葉白淡淡地,隨後睜開眼:「不過這樣也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老劉頓了頓,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妳爸把妳媽名下的錢全部轉走了,她沒有任何財產,妳把妳爸給妳的錢和基金全部都轉給妳媽,也只能支撐她在國外生活幾年。」
  
  他頓了頓,嘆息了一聲:「而且妳也知道妳那小媽現在握著財政大權,是公司的財務總監,妳爸爸什麼都聽她的,醫生說妳的心臟快衰竭了,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心臟,做心臟移植手術還需要很多錢,妳手上一點錢都沒了,萬一她不給妳錢,怎麼辦!」
  
  葉白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忽然問:「劉叔,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老劉點點頭:「都準備好了,但是妳為什麼要那麼多化學製劑?」
  
  葉白笑了笑:「我和一個學長準備籌建自己的化學實驗室,需要很多東西,但是他的審批檔還沒有拿到手,所以只能麻煩你了。」
  
  老劉輕嘆了聲:「我這就帶妳去看東西,妳身體不好,還要出來和人家一起賺錢,太辛苦了,劉叔雖然沒有妳爸有錢,但能幫妳,一定幫妳。」
  
  葉白頓了頓,忽然問:「劉叔,聽說你以前和我媽青梅竹馬,喜歡了我媽很久,這是你一直不結婚的原因嗎?」
  
  老劉頓時似被自己口水卡住了,輕聲咳嗽了起來:「妳這孩子說什麼呢,我和妳媽外公外婆開始兩家人是世交而已。」
  
  葉白看著他耳根發紅,看著他正色道:「劉叔,如果我媽和我爸離婚了,你會嫌棄我媽嗎?」
  
  老劉見身邊的少女神色嚴肅,他沉默了一會,才一邊開車一邊道:「永遠,都不會。」
  
  有的人,一輩子都是他心頭的白月光。
  
  葉白看著中年男人眸底的溫柔,她終於露出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個真誠的笑容:「謝謝你,劉叔。」
  
  ……
  
  葉宅
  
  「老公,你看看大小姐,這些天天一身黑,穿得像個黑寡婦,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咒你死呢。」
  
  「你就縱容那大小姐欺負我們母子嗎,她現在心臟不好還這樣,如果等到她重新換了心臟,病好了,這個家裡還哪裡有我們的容身之地,而且到美國做手術,那可是一大筆錢,你知道咱們公司最近財務緊張的!」女人正不依不饒地扯著中年男人的衣袖撒嬌拿癡。
  
  男人遲疑了一會:「但是醫生說葉子今年不做手術,就錯過了最佳手術時機,只怕會有生命危險。」
  
  「別聽醫生說,他們就會嚇唬人,醫院就是想賺錢,我看大小姐也是有福氣的。」那女人笑吟吟地道,眼底閃過惡毒的光。
  
  卻不想,伴隨著一陣重物滾落的聲音,他們身邊忽然傳來一陣慘叫聲。
  
  女人和中年男人都齊齊嚇了一大跳,轉臉看過去正見著儀隴慘叫著從樓上滾落下來,一下子摔在地上。
  
  只聽著一身清脆的『哢嚓』聲,因著頭先著地,脖子一歪,竟生生摔斷了頸椎,儀隴驚恐地朝著他們伸出手:「救……救……。」
  
  他話音未落,已經斷了氣。
  
  周圍一直不敢出聲的傭人和女人都瞬間嚇得尖叫了起來:「啊啊啊——死人了!」
  
  而一直趴在女人懷裡的小男孩則是驚恐地看著樓梯,伸手顫抖地指著樓梯上:「媽媽……媽媽……。」
  
  女人這時候早嚇得魂飛魄散,只想要往外跑,奈何自己兒子給死死抱著,一步不能動彈。
  
  倒是男人還算冷靜,看著儀隴的屍體倒抽一口涼氣之後,注意到自己兒子恐懼的表情。
  
  男人以為他兒子看見屍體被嚇到了,便立刻彎腰下去,試圖擋住他的眼睛:「乖小寶,不要看!」
  
  但是小男孩卻一把扯下他的手,顫抖地指著樓上:「爸爸……樓上有人……。」
  
  男人一愣,看向男孩手指的方向:「什麼?」
  
  小男孩渾身發抖:「那裡有個穿紅衣服的……『姐姐』……『她』推……推了儀隴叔下樓……好……好可怕!」
  
  男人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瞬間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明明大白天,屋子裡卻陰森如在冰窟。
  
  「小寶,不要胡說!」女人也被嚇到了,忍不住尖叫起來,伸手一拍自己的兒子。
  
  小男孩卻瞪大了眼,使勁地往她身後退,喃喃自語:「不……不要過來……好可怕……有鬼……。」
  
  優雅卻渾身散發著森寒冷意的紅色幽影踏過儀隴的屍體,走到小男孩面前。
  
  百里初居高臨下地看著小男孩,他一雙魅眸早已經沒有一絲光澤,如一片鬼魅暗夜,森然地盯著小男孩,唇角彎起陰沉暴戾的微笑,伸手就朝他喉嚨捏去。
  
  小男孩渾身發抖,竟一下子尿了褲子,尖叫起來:「啊啊啊——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死!」
  
  小男孩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百里初看著自己的手穿過小男孩的頭。
  
  自己方才心中暴怒無比,殺氣四盛,只下意識地如平日裡處置敵人的時候一揮袖過去,竟然能讓儀隴站不穩滾下了樓梯。
  
  而且地上這個惡毒的小子竟然也能看見他了。
  
  但是他方才再嘗試,他還是一片空虛的靈體。
  
  他有些惋惜地看向驚惶地抱著小寶就往外跑的女人和臉色發青的男人,危險莫測地瞇起眸子。
  
  這個世上若真是有鬼神之力,那麼他一定會讓這些敢錯待他的小白的人,生不如死!
  
  ……*……*……*……*……
  
  「這是什麼?」娜拉渾身發抖,不敢動彈,只看著那影子顫聲道。
  
  葉白雖然不信這裡有什麼鬼神,但是這詭異的現象還是讓她瞬間起了一身白毛汗。
  
  那影子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它並不是與她們一樣腳著地而行,而是像一個被吊死的人,半耷拉著頭,高出了她們足足小半個身體,就這麼詭異地倒映在牆壁之上。
  
  葉白咬了咬牙,冷冷地道:「繼續走。」
  
  「可是……。」娜拉想要說什麼。
  
  葉白手中的短劍已經擱在了她的脖子上:「妳自己決定是要繼續走,還是我現在就送妳去和地上那堆骷髏作伴?」
  
  娜拉看著寒光四射的寶劍,最終對即刻死亡的恐懼還是戰神了面對詭異鬼影的恐懼,讓她繼續踉踉蹌蹌地繼續邁動著步伐。
  
  葉白留意著那鬼影,發現他們走,那是鬼影也彷彿腳不著地跟著她們飄蕩,像是吊死的什麼東西跟著她們,讓人心底生出無邊的寒意來。
  
  「首輔大人……它……它在跟著我們!」娜娜忍不住顫聲道。
  
  秋葉白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逼著自己不去看那玩意兒,總歸對方對自己暫時沒有任何傷害。
  
  秋葉白看著她磨磨蹭蹭地不願意動,忽然勾起唇角:「妳有沒有聽說過東瀛有一種鬼叫飛頭蠻?」
  
  娜拉一愣,不知道她在這種恐怖的時候,忽然說鬼是個什麼意思。
  
  但她還是搖搖頭:「不知道。」
  
  秋葉白淡淡地道:「那是一種身和頭分離的鬼,鬼頭會半夜飛出去吃人。」
  
  娜拉身體顫了顫:「然後呢?」
  
  秋葉白看著她譏誚地輕笑:「然後就是妳再不好好地帶路,我會讓妳也成為飛頭蠻,比這牆壁上的吊死鬼更可怕。」
  
  「你……。」娜拉一轉臉,狠狠地瞪著她:「秋葉白……你根本不是人!」
  
  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恐怖的情形下,還有心情去威脅別人?
  
  秋葉白看著她挑眉:「多謝誇獎。」
  
  娜拉無奈,只得慢慢地向前走著。
  
  墓道越走便越窄,因為地上的白骨越來越多,白骨要麼被覆蓋了滿滿的灰粉,要麼躺在灰粉末之上,空氣裡的腐糜濃郁的香氣也越來越濃烈。
  
  秋葉白聞著這樣的味道,原本因為那如影隨形的吊死鬼影而感覺到不安的心卻忽然慢慢地沉寂了下來。
  
  若這裡是地獄,是死靈魔窟,那麼她連魔王都睡了,又有什麼好畏懼尋常小鬼的?
  
  何況……
  
  她瞥了眼那詭異陰森的鬼影,輕嗤了一聲,還不知道是人還是鬼在這裡『弄鬼』。
  
  娜拉領著她一路慢慢地越走,腳下越難走。
  
  地面上除了白骨嶙峋,偶爾還能看見四處出沒的老鼠甚至……。
  
  「嘶……。」
  
  空氣裡響起詭異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呵氣。
  
  這種聲音在寂靜得彷彿永夜的地宮裡,白骨森森之間愈發地清晰得可怕。
  
  秋葉白立刻頓住了腳步,喚住娜拉:「等一下!」
  
  娜拉一愣,臉色蒼白地捂住自己胸轉過臉來:「做什麼……。」
  
  秋葉白看著她,卻忽然神色異常地森然:「不想死,就別動!」
  
  娜拉惱了:「讓我帶路的是你,讓我不動的也是你!」
  
  秋葉白瞇起眸子,陰沉地道:「我說了讓妳別動!」
  
  她目光之中森然殺氣瞬間讓娜拉僵了僵,頂尖高手散發出來的殺氣如同網一般整個人將她網住,明明看著對方一步步地提著劍殺氣騰騰地逼近,卻除了發抖之外動彈不得。
  
  「不要……不要殺我……殺了我……你走不了的!」她臉色蒼白的顫聲道。
  
  葉白忽然抬手,手中短劍瞬間脫手而出,對著娜拉眉心刺了過去!
  
  「啊——!」娜拉尖叫一聲,但隨後,那劍卻劃過她的頭頂。
  
  「嗤!」一聲利響不知插入什麼東西身體裡。
  
  她下意識地一轉頭,瞬間驚恐萬分地瞪大了眼,不知何時自己身後多了一條巨大蟒蛇,那蟒蛇眉心正中一把短劍,張著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從墓道頂上轟隆一聲墜在地上,痛苦地掙扎了起來。
  
  「嘶嘶!」
  
  娜拉看著那巨大的蛇身幾乎有足足兩個她那麼粗,頓時腿就軟了,她也明白了方才秋葉白要殺的不是她而是蟒蛇!

  「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蛇……他說了這裡除了死人沒有別的東西……。」娜拉一邊靠著牆壁發抖,一邊喃喃自語。
  
  「他說?」
  
  這兩個字引起了秋葉白的注意,她冷冷看了眼娜拉:「快走,這裡鼠多,必定會吸引蛇類,此地蛇無天敵,只會越長越大,而且一定會有別的蛇。」
  
  這裡還不知道有多少這種東西,或者別的什麼生長在陰暗處的掠食者。
  
  她在南疆那種深山老林待過,便知道這種陰氣重的地方,最容易聚集毒物蛇蟲或者詭異的植物!
  
  她看了眼黑暗的甬道深處,果然見裡面若隱若現數盞熒綠色的小『燈籠』在迅速地靠近——那正是蛇眼!
  
  她立刻伸手摸出一包雄黃粉灑落在地,形成斷蛇帶,隨後又往自己身上撒了點。
  
  娜拉沒有注意秋葉白的動作,只看著那蛇根本就不像死了的樣子,不停地掙扎,她也顧不上痛,立刻轉頭抱著自己的胸口踉蹌轉回頭,向另外一個通道匆匆而去。
  
  秋葉白注意看了眼了牆壁,卻發現那詭異的鬼影竟然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立刻隨著娜拉匆匆地前行。
  
  這一次娜拉逃離的方向不再滿是白骨,雖然偶有所見,但是白骨都少了不少,而墓道則是越來越寬闊。
  
  她一邊匆匆隨著娜拉前行,一邊打量著墓道,發現墓道四周不知道何時起漸漸多了許多神秘的文字,還有許多精美的壁畫,看著便不像中原人的手筆。
  
  她仔細觀察,心中不由一動,那壁畫上畫的有不少是猙獰的神祗大殺四方,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而與之相對的一定是俊美無雙的神祗頭頂日月,腳下皆是芬芳的花朵,手中皆是妙音。
  
  這是……濕婆神?
  
  她心中若有所覺,隨後,她一轉神,竟然忽然隨著娜拉闖進了一處墓室,墓室極為精美,裡頭只供奉著一具黑漆漆的棺材和一尊猙獰的雕像,那雕像與她在暗河邊看見的巨大雕像一模一樣。
  
  娜拉見秋葉白的目光被雕像吸引,她的目光閃過異樣,隨後看向一邊的牆壁,忽然尖叫了一聲:「那鬼影子又出現了!」
  
  秋葉白下意識地看向那牆壁之上,果然看見了一道影子,但是這一次,那吊死鬼的恐怖影子就正正面對著她,而且舉起了手正向她的影子撲過去。
  
  或者說……向她撲過來。
  
  她下意識地便後退,但是她這麼一退,心中卻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來!
  
  她一轉身正見著娜拉冷笑一聲,向鬼影身後那牆壁撲去,那牆壁竟一下子開了一個口,娜拉瞬間隱沒入其間。
  
  秋葉白目光冰冷,才不管那影子撲向自己,足尖一點,直向那入口撲去,但是那入口已經瞬間閉合至不容一人通過。
  
  她眼底幽光一閃,手中袖底劍再次脫手而出,直插入那閉合的入口。
  
  但閉合的入口已經合上,將她的劍卡在其間。
  
  秋葉白看著卡住的短劍,唇角彎起一絲若有所思的笑容。
  
  ……
  
  娜拉看著面前機關合上,鬆了一口氣,隨後,她走到密室中央,輕跺腳三下,她身後的機關則忽然悄無聲息地再次打開。
  
  她抬起臉,冷冷地看向站從機關裡走出來,帶著面罩的男人:「齊王殿下,你來得正好,我問你,為什麼用鬼影帶著我和秋葉白去那巨蟒出入之地!」
  
  百里凌空摘下了臉上的面罩,從密室裡走了出來,看著一身狼狽的娜拉,似笑非笑地道:「那秋葉白不好對付,只好出此下策!」
  
  「那麼我呢,你連我也要一起餵了蛇嗎,郎君果然無情!」娜拉勃然大怒。
  
  百里凌空上前幾步,伸手環住她輕笑:「莫要惱,我早已在那裡備下了生門,讓妳逃。」
  
  娜拉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空郎你說的可是真的?」
  
  她總懷疑百里凌空的話並不真實,那種群蛇而起的情況下,她受了傷,怎麼能逃得去!
  
  百里凌空看著娜拉,眸光閃過一絲詭色:「自然。」
  
  他話音未落,一聲巨響伴隨著無數碎石頭炸裂,瞬間讓百里凌空和娜拉都疾退了數步。
  
  「妳若是信他,便等著成為犧牲品吧。」一道女子清冽的聲音忽然從塵煙裡響起。
  
  娜拉和百里凌空齊齊看去,瞬間臉色皆是一變:「你……是怎麼進來的。」
  
  秋葉白提著劍,揮了揮煙塵,看著他們輕描淡寫地道:「打碎了石壁進來的,有了一條縫隙的機關石壁要破開對我來說不難,倒也不枉費我耗費精力讓娜拉王妃帶著我四處亂轉,到底是見著了正主兒了。」
  
  從她拷問娜拉開始,目的根本不是查出誰是幕後指使者,因為實在太明顯不過——這是齊王和杜家聯手給她造的一個死亡陷阱。
  
  她要的就是娜拉的恐懼,娜拉這種彪悍的西域女子,又能當上王妃出使別國,心志必定不同尋常人。
  
  她要娜拉帶著她找到齊王!
  
  她很相信齊王就在這地宮裡,或者離地宮不遠。
  
  那樣謹慎的男人一定會要看著她死,才會放心。
  
  這不,果然有收穫。
  
  她看著齊王鐵青的臉色,似笑非笑地道:「齊王殿下,咱們來算算帳吧,你想怎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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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骨王座
  
  「首輔大人果然好膽量,這般可怖的情境之下還能冷靜若此,看來是心中無懼鬼神。」百里凌空聽著秋葉白的話,神色雖然陰沉下來,卻沒有多少懼色。
  
  「心中無愧,何畏鬼神,但敬總是要敬的,你齊王只怕才是對天地大德毫無敬畏之心,所以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她看著百里凌空譏誚地彎起唇角,提起手中的長劍便對著他刺了過去。
  
  百里凌空早有防備,微微一挑眉,抬起腳在娜拉的背上狠狠一踢。
  
  娜拉背對著他,哪裡想到自己傾心相待和賣命的男人竟然會突如其來地出賣自己!
  
  娜拉一個不穩,直接向秋葉白的劍尖撲了過去。
  
  秋葉白眸光一冷,手中軟劍已經來不及改變勢頭,只挽出一道劍花,直接穿破了娜拉的腋下的皮肉,不傷她的要害,同時劍身以刁鑽的角度直逼百里凌空後心。
  
  娜拉痛得慘叫一聲。
  
  百里凌空早已趁機轉身就逃向自己來處,哪裡想到秋葉白動作那麼快地就追了過來。
  
  他倉促之間回身迎戰,已經是落了下風,只來得及順勢迎劍疾退數丈。
  
  但他後肩還是傳來一陣劇痛!
  
  「唔!」皮肉被利劍穿透讓他悶哼一聲,卻也沒有停下來,他也顧不上姿態難看,就地一滾,撞向牆壁,隨後立刻順著另外一條緩緩開啟的墓道滾進去,爬起來就跑!
  
  秋葉白見狀,毫不猶豫地足尖一點就跟著飛身而入。
  
  墓道極長,機關滾動的聲音之中,不時有灰塵和鐵鍊下落擋住視線,百里凌空仗著熟悉地形,給秋葉白製造了不少追蹤障礙。
  
  秋葉白看著前方那狼狽逃竄的身影,冷笑一聲,索性直接扯下鎖鏈,砸向他的背後。
  
  黑暗中,她出手卻極準,每每都砸得他直吐血,倉惶踉蹌地摔滾了好幾下,灰頭土臉地一下子衝進了一處極為開闊之處。
  
  百里凌空衝進去後,忽然一轉身,對著她冷冽一笑,竟然一下子就近就跳進了一具棺材裡。
  
  待秋葉白追過去,卻發現那棺材裡除了躺著一具骷髏,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梭然瞇起眸子,四處觀察,卻發現那棺材毫無破綻,一時間她也找不到機關入口。
  
  而此時,空氣裡忽然響起一陣怪異桀驁的笑聲。
  
  「哈哈哈……呵呵呵……。」
  
  那笑聲冰冷詭魅,極為高亢,根本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
  
  迴盪在黑暗空間裡形成鬼魅的回音,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秋葉白一驚,抬頭看去,只見周圍一片濃稠如水的黑暗中忽亮起一盞盞的綠色的熒火,幽幽的熒火映照出的景象,讓秋葉白梭然睜大了眸子。
  
  「這是……。」
  
  呈現在秋葉白面前的是一處近乎可以稱為恢弘的墓穴,或者說用底下宮殿或者地下祭台來形容更為準確。
  
  巨大的墓穴被修整得無比的平整,她目測過去幾乎有三分之一個宮城大小,穹窿頂上吊著骷髏骨精心搭建而成的一盞盞『吊燈』,每一個骷髏頭大張開的嘴裡和黑漆漆的眼窟裡都燃燒著詭異的熒火,一眼看去,只讓人覺得滿天密密麻麻的骷髏頭都張著嘴對著人露出詭異恐怖的微笑。
  
  讓人毛骨悚然。
  
  而與之對應的是地面之上呈圓形擺著上千具棺材,從小到大地排列著,圓周的就是普通的鐵築棺材,但越是靠近圓心的棺材材質越是昂貴,越是碩大。
  
  小棺材拱衛著中心高高隆起的數具華麗精緻的巨大的棺材。
  
  而她如今站的,正是最外緣的一具普通的鐵棺邊上。
  
  與那上千具棺材對應的是一片傾斜嶙峋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如斜插於地面的刀一般自地面插向半空,刀鋒直指穹窿頂,巨大黑色的石柱如同遍佈晶體,泛著點點磷光,有一種陰森詭異的美。
  
  「刀鋒」頂尖處是同樣人骨骷髏雕塑堆砌而成的巨大華麗的人骨王座,但是原本應該坐在其上的濕婆神像卻不見蹤影。
  
  這詭異宏偉的景象完全震驚了秋葉白,她是第一次看見人骨也能構成這般近乎藝術品一般的華麗精美的「裝飾」。
  
  這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恐怖之美。
  
  『華麗』的地獄王座與漫天『精美』的人骨骷髏燈,讓她幾乎有一種錯覺,她其實早已不在人間,而是進入了地獄,之前的一切不過都是做夢。
  
  地獄真的存在……只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寂靜,永恆而陰森的寂靜彷彿是這裡唯一的主題。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那周圍上千沒有一絲響動的棺材,彷彿在這裡已經沉睡了千百年,但她卻莫名其妙地感覺一股子幽幽詭涼的絕望和寂靜一點點地從那些安靜到詭異的棺材上漂浮了起來。
  
  還有不知從何而來莫名的哀傷和痛苦如潮水,似流沙一般蔓延過鼻尖,讓她幾乎覺得要窒息,甚至想要哭泣。
  
  她有些眩暈地靠在牆壁上,眼淚不自覺地慢慢流淌下來,耳邊慢慢地浮起幽幽萋萋的哭泣之聲,如此絕望與悲涼,讓她淚水落得洶湧,身體無力地下滑,半蜷縮住了自己的身體,只想要埋頭大哭。
  
  淚水止不住,哽咽得人上氣不接下氣。
  
  但她流著淚,卻莫名只覺得彷彿有哪裡不對,危機感讓她腦海裡靈光一現,忽想起老人說過的話——
  
  若是遇上邪事兒,必得咬破舌尖吐出血來。
  
  舌尖血也是人心血,以心血破邪氣匡正心。
  
  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是不是迷信,下意識地狠狠一咬舌尖:「呸!」
  
  滿嘴的血腥味伴隨著舌尖的銳痛一下子彌散開來,彷彿一下子驅散了那些濃稠的悲傷,讓她緩過氣來。
  
  而就在這一瞬間,強烈的危險感覺瞬間迎面而來。
  
  她梭然瞪大眸子,出了一身冷汗。
  
  她根本就沒有靠在什麼石壁上,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走到了一處巨大的深壑邊上!
  
  因為棺材擺放而形成的錯覺,讓她在第一時間根本沒有發現就在自己不遠處,最外沿的一圈棺材的擺放處就是一處深壑懸崖,原本此處光線就幽暗無比,那溝壑下更是顯得深不可測,詭異莫名。
  
  只能隱約地偶爾見有悄無聲息一閃而逝的綠光,誰也不知道那下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她直覺地感覺到溝壑中飄蕩來巨大而危險的氣息。
  
  就算她武藝再高強,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就會被直接一頭栽進黑暗中,面對未知與莫測,她也沒有任何把握能全身而退。
  
  秋葉白看著腳下寂靜深淵,慢慢地往後退。
  
  但是隨後身後忽然傳來風聲,不知什麼東西猛地向她撞了過來。
  
  撞得她直接就向深淵倒去。
  
  她眸光一寒,丹田運起十成內力,黏著身後的東西,翻折腰肢瞬間在半空中轉出一個近乎詭異的弧度,從深淵半空一下子躍向身後的棺材之上。
  
  待得她站穩腳跟之後,再回眸,那撞擊自己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
  
  幽暗的懸崖邊,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東西曾經來過。
  
  她立刻抽出手上軟劍,一手持著長劍,一手握住短劍,警惕地環顧四周。
  
  而就在這個時候,空氣裡忽然再次響起了「桀桀」的怪笑聲,或者說哭泣聲。
  
  那尖銳的聲音似貓兒一般尖利,卻根本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百里凌空,是個男人就出來迎戰,在這裡裝神弄鬼算什麼東西!」她瞇起眸子,運足了內力,厲聲呵斥道。
  
  卻不想她聲音才落,那深淵裡便有什麼東西瞬間沸騰起來,發出轟隆隆、轟隆隆的聲音,似有大批人馬自深淵的深處衝殺了上來,其聲音幾乎可以說震耳欲聾!
  
  但是從地底深淵處又怎麼可能還有大批的活人?
  
  那種衝殺咆哮聲,陰風陣陣,直讓她瞬間想起了四個字——陰兵過境!
  
  她立刻翻身落到身後數具棺材之後,緊緊捏著劍,警惕地盯著那深淵的方向。
  
  那咆哮呼號的奔騰之聲漸漸逼近。
  
  太詭異的所見、所感,讓她額頭忍不住都冒出一層細細的薄汗來。
  
  難不成她真惹著了地獄陰軍?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準備著迎戰和緊張地思索對策時,一點子陰涼的幽風梭然掠過她的手背,讓她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
  
  身邊彷彿多了一點詭異的存在。
  
  她下意識地回頭,瞬間腦後一涼,手裡的長劍差點拿不穩落地!
  
  那些密密麻麻的棺材之上,不知什麼時候也多了數百道輕飄飄的人影,這些人影皆衣衫襤褸,靜靜地站在棺材之上,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異常的陰森蒼白,毫無表情如同死屍。
  
  那一瞬間,秋葉白只有一個感覺——棺材裡的東西爬出來,復活了!
  
  而她甚至不知道這些人影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如果以她的武藝修為都無法發現這些人的存在,那麼……
  
  這些『東西』的修為絕對不在阿初之下!
  
  這樣的認知,讓她心頭一緊,渾身發僵。
  
  她聽著深淵裡越來越逼近的咆哮聲,心中暗自苦笑,如果對付這些『東西』都困難了,那麼再加上深淵裡的『東西』,只怕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惡戰!
  
  百里凌空竟在真言宮裡養了這麼多決定『高手』或者說『東西』……
  
  只是這個念頭才在她腦海裡掠過,瞬間就讓她覺得哪裡不對了。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那些衣衫襤褸的是屍影竟然一下子向她撲了過來,面容之猙獰扭曲,哪裡像活人能做出來的,如看見可以吞噬食物的惡鬼!
  
  她梭然大驚,也來不及走避,甚至來不及絕望,對方的動作太快,她只能運足了十成的功力,閉著眼運氣於手中長劍,狠狠地向周圍一揮,厲聲道:「破!」
  
  她劍尖上劍氣如虹,幾乎如有實形,破空形成的負壓瞬間席捲了她周圍的所有的物體。
  
  「轟隆!」一聲巨響,四周皆響起重物落地的聲音。
  
  飛沙走石!
  
  她喘著大氣,卻再次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自己手中的長劍破山裂石,但是卻沒有任何感覺接觸到肉體的實質。
  
  難道他們武藝高強若此?
  
  她立刻睜開眼,卻再次錯愕地發現,自己周圍形成了一個大石坑,那是她方才竭盡全力一搏,內力爆發所轟開的。
  
  而周圍原本擺放整齊的棺材也全部都被她手中的劍斬開成兩半的斬開成兩半的斬開成兩半,掀飛的掀飛!
  
  但是那些詭異的屍影竟絲毫不受影響,竟然敢撲跪在她的腳下,彷彿在撕裂什麼一般,甚至相互博鬥了起來,並且……
  
  ——穿過了她的身體!
  
  秋葉白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打了一個寒顫,難不成真是……鬼?
  
  這是她第一次真實地看見鬼魂!
  
  她到底是女孩子,這一種可怖的認知,瞬間讓她踉蹌了一下。
  
  她身體僵硬,只慢慢地移動步子,試圖離開這些鬼魂的同時,空氣裡忽然響起詭異的蜂鳴聲!
  
  但是這種蜂鳴卻一下子將正陷入茫然與恐懼的秋葉白給喚醒。
  
  她梭然一轉身,足尖一點,一個鷂子翻身,直接避開了數支直接襲向她背心的長箭。
  
  而與此同時,又一陣蜂鳴之聲再次從黑暗中向她襲來,她身形未穩,但手中長劍再次出手,挽動無銀色的劍花將落雨一般密密麻麻的箭雨全部給絞落!
  
  隨後,她幾個翻身又落到一片棺材之後,低頭看向那發出可怖奔騰咆哮聲的深淵。
  
  深淵之中陰氣大盛,但是那些咆哮聲彷彿就永遠這麼不遠不近地地四處激烈迴盪,但除卻幾點詭異的綠光遊動而過,她依舊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包括陰兵!
  
  她方才揮劍自保與屍影搏鬥的時候,甚至留了個心眼,將那些棺材全部揮向了深淵底下。
  
  雖然因為要全神貫注對付屍影,沒有留意重物落地的聲音,但她很肯定的是,如果底下真有什麼陰兵鬼馬也一定會被砸中的!
  
  很明顯,那些咆哮聲並沒有因為任何掉落的重物出現任何變化,甚至遲滯。
  
  再看著地上那些猙獰的『鬼魅』,她心中越發地清明了起來,一邊舞動手中的銀劍在自己身體周圍形成防護的劍光團,不斷地打落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冷箭,一邊若有所覺地抬頭向那骷髏王座之上看去!
  
  那骷髏王座之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道銀白色魅影,那魅影半靠著骷髏王座的扶手,一頭極長的銀髮與它的銀色袍子因為流風而飛舞著,讓人看不清楚它的面容,雖然她隱約都能看見那白袍之上已經有無數暗紅的汙漬。
  
  但是卻絲毫不影響那骷髏王座之上魅影的氣勢,冰冷、詭譎莫測得讓人心驚。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如同石雕一般,也讓人生出無邊的恐懼來,如同這片死亡魔窟的主宰者,他就是秩序。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屬於他的子民。
  
  「阿……初!」
  
  秋葉白卻對那道身影再熟悉不過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即使看不清楚那王座之上的人臉,她都能知道那是誰!
  
  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梭然睜大眼,手上動作一滯,露出個破綻,差點中箭。
  
  她只得狼狽地身形飛轉,方才避開那飛箭,但還是被利箭穿發而過,讓她一頭烏髮瞬間披散了下來。
  
  她還是忍不住一邊躲閃那些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不知從何處而來詭異箭雨和暗器,一邊抬頭向那高高的骷髏王座之上看去。
  
  此時,不知哪裡來的流風似吹開了半遮擋在那人影臉上的銀髮,雖然依舊光線幽暗不明,對於普通人或者一般的武者在這樣遠的距離下還是不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容。
  
  但對於已經破了生死玄關的她而言,這一點光,這一點展露已經足夠讓她看清楚了他的臉。
  
  何況……那是她曾經日夜相對的枕邊人,再熟悉不過。
  
  她瞬間了悟,那是阿初,也不是阿初。
  
  那一張闔著眸子的蒼白冰冷,毫無人氣的精緻面容,線條如此熟悉,卻又帶著一點稚氣。
  
  那種是屬於掠食者的稚氣,或者說純粹——只屬於地獄王者殘忍的純粹。
  
  無情、無心,只有本能的殺戮和暴戾的統治者。
  
  那是曾經的真言宮濕婆神,而不是現在的百里初!
  
  她一個大鵬展翅,揮落暗器之後,閃避到了一處巨大的棺材後,也正巧一抬頭便能看見那王座之上的魅影。
  
  他依舊閉著眼,沉睡著。
  
  她在他的王座下仰望年少的地獄之王,心情異常的奇妙,複雜而惆悵。
  
  阿初……
  
  我來到了你的世界。
  
  看見了你在地獄的生活與模樣,看見了你的白骨王座。
  
  你呢,真正的你又在夢鄉之中去往哪裡,夢裡可有我?
  
  ……
  
  她的目光戀戀不捨地從骷髏王座移開,掠過那一道道漂浮在棺材上的衣著襤褸的人影。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些就是未來的鶴衛了,也許裡面還有一白、雙白……甚至已經死去的雲姬。
  
  只是如今他們渾身骯髒,蓬頭垢面,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他們看起來都一個模樣,認不出誰是誰。
  
  這所有的一切再加上那深淵之中一直咆哮,卻沒有看見任何陰兵出現的情況讓秋葉白心中大概有了個譜!
  
  在她生活的時代,對於這種古怪恐怖的現象,已經有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天然成像儀。
  
  這裡的地形構造一定非常的複雜和特殊,而且地質環境也一定屬於多孔地質。
  
  在特定的地貌、特定地質環境之下,也許還有特殊的磁場、光影折射、濕度變化等多重作用下,這裡的環境自動複製了一些曾經發生在這裡的畫面、聲音。
  
  並且在特定的條件下——比如有人闖入,改變了磁場或者特定的環境、濕度、光影等,會激發畫面從『記錄儀』中出現。
  
  雖然並不一定能解釋所有的奇特現象,但許多所謂的海市蜃樓或者迷蹤幻影皆是這個原理。
  
  而若是闖入這裡的人,驚惶之下,只會以為是鬼怪作祟、嚇得半死,甚至沒了分寸。
  
  慌亂之中不是慌不擇路被箭雨射死,就是摔下那可怖的深淵,屍骨無存。
  
  而很明顯的,有人就是利用這種『海市蜃樓』佈下陷阱機關只為要殺掉她!
  
  秋葉白心中定了下來,眸裡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隨後,她忽然躍起,彷彿慌不擇路地向自己來的墓道逃去,直到逼近了那靠近墓道口的棺材,她彷彿鬆了一口氣,扶著棺材轉身再次打落那些箭雨。
  
  而就在此時,那機關裡的骷髏卻忽然彈起,手中一把匕首狠狠地朝她毫無防備的胸口插去。
  
  她似根本沒有料到棺材裡的骷髏會突然復活偷襲自己,毫無防備,梭然瞪大了眸子,一下子捂住胸口和匕首,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後一倒,直接倒在了地上,竟沒了聲息。
  
  那骷髏一下子被人推開,露出裡面坐著的百里凌空來,他戴著金絲口罩,看著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毫無聲息的秋葉白,目光停在她手上和唇角淌出的血漬,譏誚地輕笑了起來:「面對鬼神之力,任由你武功再高,也會驚恐無比,慌不擇路吧,葉白。」
  
  隨後,他呼哨了一聲,那墓道裡立刻湧出來好些黑衣人,一人走到他身邊恭敬地道:「這個秋葉白還真不好殺,恭喜殿下得手。」
  
  百里凌空點點頭,輕笑了一聲,隨後目光瞥見不遠處那漸漸淡去的一道道魅影,尤其是骷髏王座上的白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每看一次那魅影,就打心底生出寒意和恐懼來。
  
  隨後,他便厭惡地踢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骷髏,扶著那黑衣人頭領的手躍出棺材:「真是晦氣。」
  
  如果不是因為要除掉秋葉白,他也不會這般大費周章,還親身冒險藏在不吉利的骷髏後襲擊秋葉白。
  
  「那些鬼影已經散去了,殿下不必擔憂,以前燃燈師太還在的時候就說過,那都是曾經真言宮的守護神,是不會傷害咱們的人的。」那領頭的黑衣人伸手扶起了百里凌空。
  
  「哼,也不知死了多久了,它們自然不敢傷害本宮,也不想想沒有舅公家從朝廷撥款和斡旋,真言宮怎麼可能會維持到現在。」百里凌空淡漠地道。
  
  他低頭看著躺伏在棺材邊上沒了氣息的秋葉白,眸光冰冷:「你放心,本王會安排人繼續做你的首輔之位,沒有人會知道首輔大人已經不在了,『你』會很愉快地將帝國朝政大權全部交給本王的。」
  
  他低頭看著秋葉白白皙的側臉,見她長髮半遮了臉,眸裡閃過一絲譏誚的冷色,他走到她身邊,隨手用劍挑起她的下巴:「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蠢東西,竟然敢侮辱本王,可惜了這副連皇兄都看得上的皮囊,頭髮一散下來,看著倒是比皇兄還像個女人,難怪皇兄會中意你,就讓人把你的皮剝下來,待皇兄回來送給他好了。」
  
  他頓了頓,譏誚地道:「當然前提是他還有命知道你死了的消息。」
  
  隨後他看向自己身邊的黑衣人:「仔細點,別剝壞了。」
  
  那黑衣人立刻點頭:「是,屬下一定吩咐底下人仔細。」
  
  「這種剝皮去骨的活兒,一向是司禮監擅長的,齊王您底下人怕是沒有這般好手藝。」一道似笑非笑的清冽嗓音忽然響起。
  
  伴隨著那嗓音響起的是一道銀亮的寒光閃過。
  
  百里凌空一對上秋葉白冰涼的明眸,瞬間瞳孔一縮,下意識地順手就把自己身邊的黑衣人頭領給推了出去!
  
  這一次,秋葉白沒有再收劍!
  
  血光四射!
  
  那被百里凌空推出來的黑衣人瞬間便身首異處,吭都沒有吭一聲。
  
  但秋葉白手中森寒銳利的銀光去勢不減,一下子就劃過百里凌空的右臂。
  
  「啊啊啊——!」
  
  這一次,他身後是牆壁,早已避無可避,伴隨著一隻血淋漓的斷臂飛出去,百里凌空瞬間慘叫了起來。
  
  淒厲的叫聲劃破了墓穴的安寧。
  
  秋葉白冷笑一聲,擦了擦臉上的血:「原來齊王的血是熱的啊,我一直以為你的血和其他人不一樣!」
  
  看著提劍一步步逼近的秋葉白,百里凌空的臉色痛到扭曲,一臉猙獰地抱著自己的肩頭後退:「攔住他,攔住……。」
  
  他忽然看見一道清風吹拂過秋葉白的臉頰,掠起她的長髮,愈發顯得她容色雋美無雙,他瞳孔陡然一縮,失聲道:「妳是……女子!」
  
  方才秋葉白倒伏在地,他尚且不覺得異常,只覺得『他』容色柔美,但是此刻她這麼站起來,清晰地面對自己,便立刻讓馭女無數的他發現不對勁了。
  
  秋葉白瞇起眸子裡閃過冰涼的殺意,她懶得回答他,只淡淡地道:「你們所有人一起上吧,總歸你們是出不去這個墓穴了,這裡也算是風水寶地,做你們的墓穴倒也合適!」
  
  黑衣侍衛們面面相覷,忽然明白他們也許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所以……面前的這位首輔大人是不會放他們活路了?
  
  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秋葉白手中長劍已經一記破劍勢迎面向他們斬去!
  
  劍光過處,寸草不留!
  
  寒光過處,血光飛濺!
  
  「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四起。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黑衣人們一見自己同伴立時倒斃了數人,那女子手中長劍砍人如劈瓜,毫不留情,冷酷無比。
  
  他們知道已是毫無退路,便皆一狠心,提劍迎戰。
  
  「都是一死,殺了她!」
  
  百里凌空見狀立刻借機忍痛拍開一處機關,隨後向開啟的墓道衝去。
  
  秋葉白見狀,目光一寒,長劍如虹揮向那些黑衣人。
  
  但與此同時,她忽然若有所覺一般地看向那佈滿骷髏的穹窿,眸子閃過一絲笑意,隨後手中長劍再無顧忌,橫挑豎劈直接挑開眾圍殺上來的黑衣人,氣勢如虹。
  
  那些黑衣人哪裡是她對手,三兩下就被她斬開一條血路,她卻並不戀戰,足尖一點衝向那墓道,在墓道閉合的瞬間,身體一折,越過石門衝了進去:「百里凌空,站住!」
  
  那些黑衣人見狀,卻莫名地鬆了一口氣,秋葉白只顧著追殺百里凌空,便顧不上他們了。
  
  但是若八殿下有事,只怕襄國公也饒不了他們吧?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好一會,黑衣人的副首領輕咳嗽一聲。
  
  「咱們……。」
  
  但是他才想說話,卻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他一轉頭就看見自己身邊的人看向他的身後,神情古怪無比。
  
  他有些不耐地順著身邊人的目光向後看去,卻梭然瞪大了眼:「這是……。」
  
  那些虛幻的鬼影又一次出現了,每個影子都依舊站在棺材之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目光冰冷地俯視著他們,只是這一回,它們穿著乾淨的白衣,而不是再如之前的衣衫襤褸。
  
  「哈……這些死人還會換衣服……這是換了一撥嗎……。」那黑衣人副首領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不是第一次來到地宮了,早已熟悉這裡的鬼影不過是嚇人而已。
  
  只是他的笑聲最終終結在一片森然的刀光裡。
  
  腥紅的熱血瞬間飛落了滿地,他的頭顱咕嚕一聲滾落在地,眼珠裡最後看見的是一道白衣鬼影袖間長刀滴血。
  
  「鬼……鬼……啊!」其餘的黑衣人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白衣鬼影們微微抬手,這一次,他們不再是猙獰虛影,而是齊齊亮出了手中實實在在、森冷雪亮的彎刀。
  
  ……*……*……*……*……
  
  墓道內
  
  百里凌空沒有想到秋葉白竟追了進來,他想要轉身運氣而逃,但是肩頭劇痛讓他一下子跪落在地。
  
  「唔……。」劇烈的痛楚令他與百里初相似的漂亮面容都扭曲了起來。
  
  「跑啊,怎麼不跑了。」秋葉白提著長劍一步步地走近他,譏誚地勾起唇角。
  
  「妳……居然沒有死!」百里凌空靠著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目光陰沉地看著她。
  
  她冷笑一聲:「齊王好手段,只是我命硬,還有捨棄不下,想要見的人,所以不那麼容易死,讓你失望了,真是抱歉。」
  
  百里凌空看著她,眸光陰沉譏誚,他梭然大笑了起來:「我就說我那皇兄從來是個混世魔王,竟讓秋家四女執政,他居然喜歡的是女人……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極……他竟然將江山天下交給一個惑國妖女!」
  
  秋葉白看著他,冷冷地道:「百里凌空,說完了,歸西吧!」
  
  她可沒興趣聽他在這裡廢話,夜長夢多,這個男人狡猾異常,還是早點了斷的好。
  
  說著,她手中長劍瞬間向百里凌空喉頭刺去!
  
  但百里凌空眸子裡忽閃過陰沉笑意,猛然向身後的墓道撞去,只聽「轟隆」一聲響動,天花板瞬間塌陷了數塊石板,逕自砸向秋葉白。
  
  她立刻疾退,避開那些石板,但與此同時,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她梭然抬頭,竟看見那些塌落的天花板間『嘩啦』一聲掉落了無數黑色的甲蟲。
  
  那些黑毛甲蟲數量之多,簡直如同蟲雨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秋葉白到底是女孩子,下意識地立刻避開這些噁心的蟲子。
  
  蟲子落下在百里凌空和她之間一下子衝開一大片蟲帶,而百里凌空也乘機抱著斷臂的肩頭立刻開啟另外一道機關,墜進一處下行的墓道之內,逃之夭夭,只留下他惡毒而譏誚的聲音:「哈哈哈,秋四小姐,好好地享受這些食屍蟲吧,讓牠們把妳骨頭都吃得不剩下,妳也就永遠保守住妳的秘密了!」
  
  秋葉白看著他逃離的墓道,卻沒有急著去追,目光移動回自己面前的這些一個個向自己逼迫過來的黑毛甲蟲身上,那些甲蟲不停地震動著翅膀,發出嗡嗡的威脅聲,讓人背脊發涼。
  
  她微微瞇起了眸子。
  
  ……
  
  百里凌空封閉了密道,再立刻點了自己肩頭大穴,勉強止血,狼狽地抱著肩頭順著密道一路前行。
  
  失血過多讓他頭暈,他看了眼自己肩頭傷口,眼裡猙獰之色大盛:「秋葉白,妳這個賤人,竟然敢傷皇子貴體……可惡!」
  
  他閉了閉眼,又冷笑了起來:「讓人承受這萬蟲噬體的死法,還真是便宜妳這個賤人了。」
  
  百里凌空稍微緩了下氣,繼續支撐著自己往前走。
  
  他必須回到前面的擺放上千棺材的大祭台,才能出去。
  
  這個時候,他的侍衛應該在四處找他了。
  
  他才精疲力竭地打開墓穴門,卻忽然見一個圓咕隆咚的東西滾到自己腳下。
  
  他下意識地低頭定睛一看,梭然渾身一顫:「頭……。」
  
  那是一顆血糊糊的人頭,死不瞑目的臉正是他的侍衛之一!
  
  百里凌空這才聞見了空氣裡的血腥味,他顫抖著抬起頭,正巧看見一道冷光將一名黑衣人瞬間劈成了兩半。
  
  血糊糊的腸肚瞬間飛上他的頭臉,他呆愣了一下,隨後立刻忍不住靠著牆壁吐了出來:「嘔……。」
  
  同時,他也看見了自己周圍一道道白色的鬼影,皆手提染血長刀,此刻皆齊齊面無表情地看向突然出現的他。
  
  「你……你們……。」他顫抖著聲音,一時間只覺得恐怖非常。
  
  惡鬼復活,不過如此!
  
  難道他們的殺戮打鬥驚醒了沉睡的惡……
  
  「惡靈,你的卑劣無恥,連惡靈都看不下去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百里凌空聽著那聲音瞬間渾身一僵,轉頭看過去,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妳……是妳……妳竟然沒有死,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當初真言宮的人明明給他看了那屍蟲有多可怕!
  
  那此刻應該在蟲子堆裡痛苦打滾的人卻忽然從一處機關裡慢慢地走了出來。
  
  而她身邊還跟著一道白衣鬼影,那鬼影看著異常面熟。
  
  百里凌空立刻認出那白影是誰:「雙白!」
  
  雙白對著他淡漠地點頭:「五殿下,平白無故闖入別人的地盤,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你不知道嗎!」
  
  「別人的地盤……你……你……你們是……。」百里凌空看了眼雙白,又看了眼那些飄蕩的白色『鬼影』,腦子裡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了一些畫面。
  
  他是一個聰明人,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雙白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入骨:「沒錯,你看到的那些鬼影就是曾經的我們。」
  
  「那……那地獄王座之上……。」百里凌空忽然想起了什麼,梭然抬頭看向那高高的黑色晶體石柱之上的華麗白骨王座。
  
  「那是我們的王,相信你也認識在人間的他才對,王很不高興被人打攪他的沉睡。」雙白目光瞬間陰沉下去,帶出冷酷暴戾的殺意。
  
  想起一白傳話回來,殿下在地宮裡情況詭異,不太好的消息,他就很想殺人。
  
  尤其是闖入了他們不堪卻又不可以放棄的狩獵禁地,不光是他們的王不悅,他們也很不悅!
  
  所有的鶴衛眼神全部都陰沉下來,染滿殘忍囂然的殺意。
  
  那是他們不可觸及的過去,不可觸摸的傷痛,卻也是他們的根本——他們自地獄重生,這裡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觸碰褻瀆!
  
  那一刻,秋葉白幾乎覺得他們完全變回了當年在地獄裡,毫無人性的模樣。
  
  百里凌空慘白著臉,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腦子裡一片混亂。
  
  「不可能……怎麼回事……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秋葉白譏誚地冷笑:「百里凌空,你還能逃到哪裡去?」
  
  這個自作聰明的東西,完全沒有打聽過當初她和阿初在苗疆是怎麼治蟲兒的吧?
  
  竟然拿阿初的寵物來對付她?
  
  呵呵……
  
  ……
  
  百里凌空腥紅著眼,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咬牙……忽然轉身就逃。
  
  他就不信自己逃不出去!
  
  這裡是不管是誰的地盤,總歸也是屬於杜家的真言宮!
  
  他瞭解這裡所有的機關!
  
  她微微瞇起眸子,抬起手一甩手中短劍,但甩出去的東西卻不是她手裡的短劍,而是短劍之上一隻黑色的黑毛甲蟲。
  
  那黑毛甲蟲嗡地一聲撞上了狼狽逃竄中的百里凌空的脖子,一下子就狠狠地對著他的脖子一咬,瞬間鑽進他皮肉半個頭。
  
  「啊——!」尖銳的痛楚讓百里凌空慘叫了起來,他一個踉蹌瞬間絆倒在地。
  
  他臉色鐵青地不停扭動起來,試圖把那蟲子弄出來:「不……不……快出來!」
  
  他比誰都知道那蟲子有多可怕,鑽進人體定要將人吃空了才出來!
  
  而與此同時,秋葉白領著鶴衛一步步地逼近百里凌空,看著他狼狽地步步後退,直到那一處深淵邊上。
  
  「不……不要殺我!」百里凌空顫抖著一邊隔著自己的皮肉捏住那已經鑽進的甲蟲,忍著劇痛,扭曲著臉看向秋葉白。
  
  她看著他,冷冷地一笑:「這句話,你該對那些被你害死的龍衛將士,我司禮監和藏劍閣的好漢們說!」
  
  「他們已經死了,只要你們不殺我……律方,不,漠北的所有地形圖、養馬所在地……我都可以拿出來,你們知道帝國最需要的就是漠北的馬,我都有!」百里凌空眼珠子一轉,忍著劇痛道。
  
  秋葉白看著他,譏誚地挑了下眉:「齊王殿下,果然好能耐。」
  
  竟然給漠北王戴了綠帽子,還將娜拉給哄得服服貼貼地出賣自己國家,也是個人才了!
  
  百里凌空還想要說什麼,卻忽然見旁邊棺材裡躥出一道鵝黃色的身影,那狼狽的金髮女子一臉猙獰地朝他撲過來:「百里凌空,你這個卑鄙的混蛋……我們一起去死吧!」
  
  百里凌空猝不及防,梭然瞪大了眸子,一下子就被娜拉抱著直接撞進了深淵裡。
  
  「啊啊啊啊——!」
  
  秋葉白和所有的鶴衛們一愣,齊齊上前,卻見百里凌空和娜拉已經直接墜進了深淵裡,只餘下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
  
  她看著那深淵底下,微微顰眉:「下面那裡是什麼地方?」
  
  雙白淡淡地道:「那是巨蟒的老巢,裡面全部都是百年巨水蟒。」
  
  果然,她發現深淵的深處數盞綠色的小燈籠忽然亮了起來,四處地遊走。
  
  葬身蛇腹,倒也是百里凌空那毒蛇一般男人的好下場。
  
  她輕嗤了一聲,但隨後忽然想起什麼:「這裡可還有百里凌空的人?」
  
  雙白搖搖頭:「全部清理乾淨了。」
  
  秋葉白點點頭,方才放下了心,隨後將自己的頭髮隨意地扯了塊身上的破布挽在頭頂。
  
  她抬起頭神情有些複雜地看向那骷髏王座,此刻上面已經空無一人,她頓了頓,有些疑惑:「是了,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雙白遞給她一方帕子,溫然道:「自妳落井之後,寧春他們立刻通知了我們,這裡和香水潭畢竟是真言宮的地盤,我一猜就猜出了個七八分來,即刻帶人下來尋妳。」
  
  秋葉白看著他一笑:「多謝。」
  
  但雙白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殿下,他知道妳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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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寡婦
  
  「他怎麼了?」秋葉白聞言,瞬間一驚,一把抓住雙白的手臂。
  
  雙白看了眼她抓住自己的手腕,神情有些異樣,隨後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殿下與大人之間因赤焰相融,多少有些同心反應,您落水之後,地宮傳來消息殿下於睡夢之中一直不安,輾轉反側,似極不舒服,竟睜眼欲醒……。」
  
  「小喇嘛說過,若是時間不到,他便醒來,會有性命之憂!」她聞言,哪裡還能鎮定,一顆心直往下沉,轉身就要往外走。
  
  但雙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等一下,大人且放心,現在大、小喇嘛都在看守著殿下,我們下來的時候,殿下已經平靜下來,不再如此躁動,所以我們也知道您暫時安全,現在您既然無事,殿下想來很快也會無事的。」
  
  她聞言,咬了咬嘴唇,看向那立於怪石頂端的巨大而華麗的骷髏白骨王座,心情異常的複雜。
  
  「阿初……你一定要平安。」
  
  「如今距離殿下醒來還有十個月,您保護好自己,便是保護好殿下,我們也會跟隨在您身邊的!」雙白看著她,眸色溫和而堅定。
  
  「現在,妳需要的是休息、清洗和簡單的包紮,雖然殿下在您身上已經種植了屍香,您身體裡也有赤焰,但是地宮這裡有些東西,還是需要從您身上清理一下的。」雙白繼續道。
  
  秋葉白一愣,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道:「沒有關係,托了赤焰的福,我也算百毒不侵了。」
  
  雙白看了她一眼,笑笑沒有多言,只吩咐其他人:「白五,帶人警戒,順便處理掉這些屍體。」
  
  一名面目剛毅俊秀的鶴衛面無表情地頷首:「是,堂主。」
  
  隨後他便領人散開了來。
  
  雙白則拉著秋葉白一隻受了傷的手臂看了看,又示意她:「冒犯大人了,請您張開嘴。」
  
  秋葉白有些莫名其妙,他這是幫她看診嗎?
  
  但她心知地宮裡說不得的忌諱不少,便還是決定聽從他的安排,張開了嘴。
  
  雙白看了看她舌尖上的傷口,隨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好,不深。」
  
  秋葉白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怎麼,我身上有什麼東西?」
  
  難不成是感染了什麼古墓病毒嗎?
  
  雙白搖搖頭,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大人身上是有東西,不過不必害怕。」
  
  說著,他拉出她那隻受傷的手臂,一把撕裂開她的袖子,讓傷口和一截雪白的手臂都暴露出來。
  
  其實她手臂上的傷口並不深,被毒箭擦破的皮外傷而已,但是她也算是百毒不侵,所以只覺得雙白有些小題大做。
  
  「妳看看傷口。」雙白見她不以為然,便示意她看了看傷口。
  
  秋葉白聞言,便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傷口,初看之下並無任何異樣,就是一片有些皮肉翻捲的血痕。
  
  但若是仔細看……
  
  她就頓時發覺有點不對了,她的傷口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細細的枝椏傘一般的絨毛。
  
  她一愣,瞬間顰眉:「這是什麼東西,寄生物?」
  
  雙白聞言,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點點頭:「沒錯,這是地宮的一種奇特寄生菇,最喜寄生於活物體內,一旦遇見溫暖、潮濕、光熱,便會迅速地成長,以人體血肉為食,人初而不覺,待察覺之後,此菇已經蔓延至人體內,無力回天。」
  
  秋葉白聞言,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伸手就要去擦自己的傷口:「什麼東西,這麼噁心又霸道。」
  
  為什麼她體內有了赤焰,還會中了這玩意兒的招?
  
  雙白沒有回答她,只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肘,搖搖頭:「大人,赤焰是治毒,但是您中的這玩意兒不是毒,這樣不行的,擦不去它的,您跟我來。」
  
  雙白默默地道,他可不會告訴秋葉白,殿下當年對這玩意喜歡得不得了。
  
  說完,他便領著她在那些棺材間穿行。
  
  她見雙白四處觀望,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便有些奇怪:「這是在尋什麼呢?」
  
  雖知道他是在替她想法子治療,畢竟他們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久,自然對這裡的環境了若指掌,但是在這麼一大堆棺材裡四處遊蕩,周圍陰森森的,可也不是什麼愉快的感覺。
  
  雙白沒有搭理她,只忽然站定在了一具巨大的銅棺材前面,示意她坐上去。
  
  秋葉白雖然不知道雙白為什麼要她坐上去,卻也知道雙白不會害她,便從善如流輕巧地坐上了棺材,打算看看他做什麼。
  
  只是她才爬上這大半人高的銅質棺材,便覺得有些古怪了,這銅棺材足足三人寬,上有一眼五寸見方的窗眼,窗眼上掛著一個碩大結實的銅鎖。
  
  「這裡頭鎖了什麼?」她不禁有些奇怪,這棺材裡頭無非就是屍體,如果要直接搬動屍體,打開棺材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在這棺材蓋子上多做一個窗眼,還上了那麼大的鎖頭。
  
  雙白搖搖頭,丟給她一把鑰匙:「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您打開上面的鎖頭吧。」
  
  「嗯。」秋葉白也沒有多想,只坐遠了點,保持了一個有些滑稽的姿態打開了那棺材蓋子上的窗眼。
  
  但是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她莫名地感覺到了危險。
  
  窗眼一打開,瞬間一股子惡臭衝了出來,差點把秋葉白給熏下了棺材。
  
  「什麼味道這麼臭!」她忍耐不住地別開鐵青的臉,差點作嘔。
  
  雙白卻在此時道:「大人,快,把妳受傷的那邊手伸進去!」
  
  秋葉白一愣,看著那還在冒黑氣的銅棺,微微顰眉,她可不想摸到乾屍、濕屍什麼的髒東西。
  
  但卻又聽著雙白在身後催促:「快啊!」
  
  秋葉白一咬牙,還真乾脆地將手伸進了銅棺材裡,但也不過片刻。
  
  她「啊」地叫了一聲,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疼得她差點掉淚。
  
  「這裡的東西是活的,它還咬人!」她低頭一看,自己手臂上兩只深深的細長血洞,還在往外冒血。
  
  但雙白此刻,立刻飛身而上,動作俐落地將那棺材洞眼再次扣好。
  
  她只來得及看見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往外爬,卻又悄無聲息地被封住了。
  
  「這是殿下從下面的深淵抓回來的東西,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只是往日裡總有人身上生了菇,最終成了人形菇塚,有了這東西,只要有人生病便將手往裡頭伸進去讓它咬,便無事了。」雙白道。
  
  「但是若讓裡面的東西爬出來,便是一場浩劫。」
  
  秋葉白再看自己傷口,果然那細細的枝椏傘一般的絨毛已經不見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沉寂的銅棺上,心情有些複雜,她不知道雙白說的浩劫是什麼,但直覺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每一個擅自闖進來的人都會被寄生嗎?」她若有所思。
  
  雙白搖搖頭:「不,受傷者才會,不管受了多輕的傷,只要妳的身上有傷口就會。」
  
  她聞言,瞳孔微縮,只覺得不寒而慄。
  
  阿初在這裡的日子,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雙白讓人端來了水,她身上也有上好的金創藥。
  
  秋葉白任由雙白為自己簡單處理傷口,她看了看這些棺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棺材,都是用來關異物的嗎?」
  
  雙白一邊專心地替她清理傷口,一邊道:「中心的大部分是歷代國師的屍身,其餘的皆是他們身邊的神官和陪葬侍女,週邊的大部分都是空棺材,也是我們當年睡覺的地方。」
  
  她聞言一愣:「大部分國師都活不過三十七,豈不是……。」
  
  「沒錯,活人殉葬。」雙白替她包紮好傷口之後,方才淡淡地道:「這不算什麼殘忍之事。」
  
  秋葉白想起這地宮裡遍地白骨,不少都是細小幼童們的骨骼,還有雙白他們那些恐怖殘忍的過去,便沉默了下去。
  
  比起生活在這裡的孩子遭受的事情,活人殉葬,真是……一件仁慈的事情。
  
  雙白看著她,淡淡地一笑:「我們曾經是人,後來做了畜生,現在又做回人,活著看見陽光,就很好了。」
  
  她看著雙白溫淡的妙目,目光有些飄忽地看向那白骨骷髏王座,輕聲嘆息:「活著看見陽光,這,很好。」
  
  王座之上,不知何時又悄然出現了穿著骯髒血污白袍的白衣少年,這一次,他睜開了精緻冰冷,毫無人氣的詭眸,於骷髏王座之上負手而立。
  
  氣流翻飛,吹動他銀色的長髮。
  
  他微微側臉,俯視著巨大的深淵與他王座下的祭台,像是暗夜之王在巡視他的領土。
  
  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他漆黑如無邊暗夜的詭眸靜靜地看著她。
  
  她忽然有一種錯覺,彷彿那少年真的能看見自己。
  
  她看著他,唇角忽然揚起淺淡溫柔的笑容,彷彿在他招呼:「殿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未來的『夫君』。」
  
  這一次被陷害,彷彿也變成一次奇遇,一次圓滿。
  
  彷彿經歷那麼多危險,只是為了穿越十年光陰來遇見少年的他。
  
  看一看那年少的暗夜殺戮之神。
  
  雙白看著朝幻影揮手的秋葉白,眸光閃過一點笑意。
  
  這樣,很好。
  
  他們的王大概不會想到這麼多年後,他會在這裡遇見屬於他的月光樹。
  
  ……*……*……*……*……
  
  「妳想好了?」男子冷冽淡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高樓的風有些凜冽,將他一絲不苟的金髮吹拂得有些凌亂,卻柔和了他線條優美立體卻顯得銳利的五官。
  
  這是一個純種的雅利安人。
  
  葉白的目光從他挺直精緻的鼻子移動到他指間的細長香煙,便順手拿了過來,自己點上:「嗯,真是抱歉了,手術大概是做不了了,海德里希,讓你白跑一趟。」
  
  只是她並不習慣香煙的嗆人味道,頓時忍不住低頭咳嗽起來:「咳咳……上帝會寬恕我的失信。」
  
  男人無框眼鏡後的深邃綠眸像兩片永凍湖,美麗而冰冷,他只優雅地點了一根煙,只淡漠地道:「心臟要衰竭的人,還要抽煙,上帝不收自殺的蠢貨。」
  
  葉白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喝了一口保溫杯裡的溫水,才緩和了胸悶氣短,隨後看著面前穿著精緻雪白醫生袍的男人,有些無奈地一笑:「對待要死的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可真不像個外科醫生,海德里希。」
  
  「妳也不像個正常病人。」他慢條斯理地吐出口中的煙霧,微微瞇起眼看向葉白。
  
  「在你眼裡我像什麼?」葉白看著他,笑了笑。
  
  這位出身德國前貴族的醫生的中文好得一點不像個德國人。
  
  海德里希是國際權威的心外科專家,難得來一趟大陸,她可沒有這麼大面子能請得動他。
  
  只是他曾欠了媽媽一個人情,他答應抽時間幫她在美國做移植做手術,但是這次他來公幹,順便幫她檢查身體,她卻只能請求他幫忙向母親保守她決定放棄手術的秘密。
  
  雖然現在媽媽神志不清未必知道,但是如果媽媽清醒了,她需要有人幫她圓了這個謊。
  
  「像什麼?」他忽然伸出戴著小羊皮黑手套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微微勾起唇角,翡翠一般的眸子冰涼而譏誚:「沉默脆弱的小羔羊,忽然穿上黑寡婦的皮,便以為自己是黑豹子,要狩獵嗎?」
  
  葉白一愣,看著他彷彿洞悉一切的綠眸,呼吸微窒:「你……。」
  
  「我對病人的事情不感興趣,下地獄或者上天堂都與我無關,要我幫忙,需要付出代價。」海德里希垂著冰冷的眸子睨著面前的少女,原本擱在她下巴上的手忽然順著她的下巴滑落,竟順著她的低胸小洋裝探入她左邊胸口,覆在那一片少女的柔軟之上。
  
  葉白瞬間一僵,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海德里希,你……。」
  
  他不會是想要那種代價……
  
  「心臟雜音嚴重,搏動力極差,這顆脆弱的心臟,甚至經不起一次怒火和驚嚇,妳脆弱到對我沒有任何價值。」海德里希收回了手,淡漠地說著他作為醫生的判斷。
  
  說罷,他轉身毫不留情地離開。
  
  葉白呆了呆,他這是什麼意思?
  
  完全不打算幫她?
  
  她忍不住上前幾步,就要伸手拉住他:「等一下,海德里希,媽媽她……。」
  
  但是男人的動作比她更快,只微微一轉身體,根本就不讓她觸碰,他看著她微笑:「第一,我欠妳母親的,不是妳的,而妳放棄了手術,所以我不再欠妳們任何東西;第二,永遠不要未經我的同意觸碰我,淑女。」
  
  這兩句話,他是用標準的德文說出來的,腔調緩慢優雅如同十八世紀的貴族,卻只讓人感覺到透骨的寒意,一如他的微笑。
  
  葉白在家裡自學過一段時間德文,自然能聽得懂一些。
  
  沒有人喜歡自己被嫌棄,她忍不住咬牙:「你這個該死的納粹!」
  
  「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淑女。」他點點頭,雙手插入白袍口袋,轉身離開。
  
  葉白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覺得挫敗,最終在他快消失的時候,忽然忍不住道:「所有的一切,除了給我媽媽留下生活費和醫療基金,葉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擁有,我知道你需要一些安全的空殼公司來和俄羅斯人洗錢!」
  
  她從某些管道知道這位醫生,可不那麼簡單,也許還是人體器官的大販子。
  
  她配型成功的心臟就是從他手裡來的。
  
  男人離開的腳步頓住了,轉頭看向葉白,瞇起冰冷的綠眸:「妳倒是知道的不少。」
  
  他眸子裡的寒冷讓人不寒而慄,那眸子裡的一瀉極地冰湖幾乎能將人凍結。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隨後她捂住胸口,蒼白著臉看著他微笑:「醫生,你知道我不在乎生死,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
  
  海德里希看著她,見她眸光堅毅地看著自己,絲毫不閃避。
  
  好一會,他推了推自己鼻樑的眼鏡,忽然冰冷一笑:「妳最好不要騙我,淑女,否則妳可愛的母親會很快上天堂陪伴妳。」
  
  隨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只藥袋扔給她:「這個是妳之前要的東西。」
  
  葉白立刻伸手一把抓過那藥袋,看了眼裡面的噴霧,在轉過臉看向樓梯口,卻發現那一道白色的人影已經不知所蹤。
  
  她握緊了手裡的藥袋,喃喃自語:「這算是與惡魔做交易嗎?」
  
  葉白扶住欄杆,看樣遠方碧藍的天空,閉上眼,輕笑了起來。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
  
  她從來就沒有想到會上天堂,若是還能從地獄歸來,她一定會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
  
  葉宅
  
  「葉子的病越來越重了,那個美國醫生,呃……德國醫生說他要回美國了,是不是讓她跟著醫生回美國。」男人的聲音有些沉重,彷彿在猶豫著什麼。
  
  「那德國佬不就是個死要錢的,老公,你可不要聽他的。」
  
  女人坐在中年男人的大腿上,撫摸著他的臉,眼底精光一閃:「去年老陳公司欠了咱們幾百萬的尾款還沒有還,資金緊缺,咱們還要進貨,還要發工資,這做個手術,還是去美國做心臟移植,前前後後幾百萬說不定都打不住!」
  
  男人遲疑了片刻:「但是葉子……。」
  
  女人笑了起來:「不要擔心,葉子是吉人自有夭相,為什麼要聽著那些不靠譜的醫生嚇唬呢,不行咱們就在國內做手術也能省下不少!」
  
  只要在國內手術,她就有本事讓那小賤人下不了手術臺。
  
  反正那小賤人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她眼底閃過陰冷的光。
  
  隨後,她看了眼正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小男孩,眼珠一轉,立刻道:「是了,那天咱們的小寶貝被儀隴的死嚇到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全家移民嗎,女兒都是給人家養的,咱們就這麼一個寶貝……以後還指望著他接你的班,給咱們養老呢。」
  
  說著,她立刻喚自己的兒子:「小寶,你要住這裡嗎?」
  
  小男孩渾身一僵,立刻轉身就撲進了男人懷裡,渾身發抖:「爸爸,爸爸,我不要住這裡,這裡有鬼,我要去國外!」
  
  男人原本還在猶豫,但在看見自己撒嬌的小兒子之後,便終於下定了決心,輕嘆了一聲:「那就看看國內有沒有什麼又便宜又好的醫生吧。」
  
  兒子還是重要的。
  
  「爸……。」葉白一直站在樓梯上,看完了這一齣戲,在聽到男人應承之後忍不住譏誚地笑了起來。
  
  男人和女人聽見少女的笑聲,便齊齊抬頭。
  
  看見自己的女兒一臉失望地看著自己,男人頓時心虛地站了起來:「葉子,爸爸這段時間手頭比較緊張,所以……。」
  
  「所以你要找又便宜又好的國內醫生?」她終於忍不住閉上眼,聲音譏誚而冷冽。
  
  這天底下從來就沒有那麼多物美價廉的事情,就算是國內的權威手術外科主任、博導都不會便宜的。
  
  「大小姐,妳怎麼這麼不諒解妳爸爸。」女人看著葉白,唇角勾起譏誚惡毒的笑容,只聲音卻柔軟似水。
  
  葉白實在懶得看她的臉,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置一詞地轉身就回了房間。
  
  葉白眼底的輕蔑讓女人頓時惱了,強忍著怒氣:「老公,你看大小姐……一定是她媽媽教得她不理我。」
  
  男人搖搖頭,趕緊安慰自己的小嬌妻:「好了,別生氣了,妳想要買什麼包,明天去買!」
  
  女人聞言,這才滿意地笑起來,嬌滴滴地環住男人的脖子:「老公,你對我最好了。」
  
  一道暗紅的人影坐在欄杆之上,冷冷地看了樓下的兩人。
  
  躲在女人懷裡的小男孩一抬頭,梭然驚恐地瞪大眼,尖叫一聲:「鬼啊——!」
  
  隨後,他兩眼一翻,頓時昏了過去,隨後口吐白沫地抽搐起來。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男人和女人頓時驚惶了起來,男人焦灼地抱著小男孩三兩步地進了房間,又是打急救電話,又是叫家庭醫生。
  
  女人只一邊心肝寶貝地叫著,一邊哭花了臉。
  
  百里初冷冷地看了一眼樓下那一團他引起的亂局,便轉身進了秋葉白的房間。
  
  ……
  
  夜色漸深
  
  葉白坐在浴池裡,任由溫暖的水滑過自己的肩頭。
  
  她低頭看著浴池旁邊鏡子裡那面容蒼白,眼下一片濃厚烏青的少女,搖搖頭,自嘲地一笑:「還真是難看。」
  
  一道紅影靜靜地坐在浴池邊,他深出修長蒼白的指尖掠過她臉頰,停留在她微微發紫的嘴唇上,淡淡地道:「很美。」
  
  葉白閉上眼,她發現自己眼眶乾涸到眼淚都流淌不出來。
  
  她索性起身,取了浴巾將自己的身體擦乾。
  
  「小白……。」他垂著子夜一般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站在鏡子前的少女,目光掠過她削瘦卻優美的身體,眸光幽幽,忽然伸手輕輕呈現一個環繞的姿態將她抱在懷裡。
  
  葉白似覺得一點涼風掠過自己的肌膚,她無意識地抬起頭看了眼鏡子,恍惚之間,彷彿看見一道暗紅如血的人影正圈住自己,那紅影眉目如畫,眼中之中皆是憐惜。
  
  她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卻發現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嘖……真是的,連幻覺都出現了。」她搖搖頭,伸手輕撫過鏡子裡的少女的臉孔。
  
  葉白輕喃,目光冰涼:「一切,都如夢幻泡影。」
  
  開始吧……
  
  一切的罪孽和罪責都交給她來背負。
  
  ……
  
  夜深人靜
  
  折騰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安撫了受驚的兒子睡下,男人也已經睏得到頭就睡,鼾聲大起。
  
  但女人睡了一半覺得口渴,便起身去拿水:「王媽,王媽,幫我拿點水?」
  
  只是她出了房門叫了幾聲,都沒有任何人理會她。
  
  女人微微顰眉,隨後起身向樓下走去:「老朱,老朱,這一個個都死哪裡去了,大半夜睡得像豬!」
  
  她才走到吧台,便見一隻手遞給她一隻盛滿水的水晶杯,她也不曾多想,拿起水杯一邊喝,一邊惱火地道:「你們都啞了嗎,也不應我一聲!」
  
  「抱歉。」少女冷冽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女人頓時有些驚恐地轉過臉看向她:「怎麼是妳,嚇死人了!」
  
  大半夜地看見一個一身黑衣、面容慘白的少女出現在自己身邊,能將她的心臟病嚇出來。
  
  「妳幹什麼神神鬼鬼的樣子,難不成妳以為能嚇死我,還獨佔我小寶的家產嗎!」女人見是葉白自然口氣更加惡劣。
  
  葉白看著她,淡漠地道:「離開父親,我給妳最後一次機會。」
  
  女人看著她,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頓時譏誚而惡意地道:「是我給妳最後一次機會吧,妳以為妳真是什麼葉家大小姐嗎,妳的醫療手術費哪樣不是我付帳!」
  
  她看著葉白細緻蒼白的臉,便湊近她耳邊譏誚地道:「妳媽當初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她可以保護妳,不讓妳知道妳爸和我的事兒,卻鬧到學校害我退了學,還想逼我打掉孩子,我退學那天,就發過誓我一定會贏了她這個人老珠黃的女人,讓她知道惹了我的下場就是不得好死。」
  
  葉白聞言,臉色又是一白,捂住胸口:「媽媽……她……。」
  
  她早就知道了嗎?
  
  是為了保護她,所以才隱瞞和忍耐這個女人六年多嗎!
  
  女人輕蔑地看著葉白:「妳看看妳就是個廢物,如果妳肯跪下來求我,我說不定大發慈悲,讓妳在國內做手術,讓妳活久點,否則……哼。」
  
  葉白看著女人得意的嘴臉,她冷冷地道:「如果我不呢?」
  
  「那妳就等死,妳媽就等著流落街頭要飯或者做雞好了,當初她敢說我不如一個妓女,那我就讓她去試試當妓女怎麼樣好了!」女人眼底閃過惡毒的快意。
  
  葉白看著她有些扭曲的面容,微微一挑眉,手裡杯子的水忽然朝女人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女人哪裡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像被踩了的鴨子一樣尖叫了起來:「啊——妳這個賤人,敢拿水潑我!」
  
  說著她勃然大怒地伸手就去推葉白。
  
  百里初在邊上聽著,早已無法忍耐,此刻眸子更是異常的陰沉,煞氣凜然。
  
  雖然自從那一次盛怒之下折了那敢輕薄小白的混蛋的脖子,又嚇著那惡毒的小混蛋,但此後他再也沒有能實際性地接觸這裡的任何人、任何東西。
  
  但是此刻,他還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了葉白和那女人之間。
  
  女人只覺得渾身莫名對一冷,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便慢了一步,沒有抓著葉白。
  
  葉白立刻幾步便向樓梯上走去。
  
  女人不依不饒地追了過去,臉上都是森然猙獰之色:「小賤人,妳覺得我收拾不了妳嗎!」
  
  葉白站在樓梯之上,冷冷地看著女人的臉,清楚地看見那女人眼中的憎惡和惡意,她原本還有些不安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淡漠地道:「妳真的要上來嗎?」
  
  「妳怕了?」女人譏誚地笑著。
  
  看著葉白單薄的身影,走兩步都要喘一聲,卻還是那麼輕蔑地看著她,女人忍不住惡向膽邊生。
  
  如果這個時候心臟病發作的葉家大小姐失足滾落樓梯,死於心臟病,那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吧?
  
  百里初看著女人的樣子,便知道她不懷好意,但是他卻只能看著她一步步逼近樓梯上那單薄的身影,他眸光裡暴戾和憤怒的光芒交織著,緊緊握住了拳頭。
  
  只是她才走上臺階幾步,便看見葉白忽然再次一抬手就將不知何時握在手裡的精緻大水晶杯一下子砸爛在她身上。
  
  裡面的水四處飛濺,撒了她一身。
  
  「妳繼續砸啊,小賤人!」女人更加惱火,看著遍地的玻璃渣,還有自己一身的水漬,下意識地伸手去拍自己身上的水。
  
  但是她這麼一抹,就發現不對勁了。
  
  手上黏糊糊的,又似摸到了什麼粉末,而且隱約地散發出一股蒜臭味。
  
  她下意識地抬手聞了聞,又摸了下自己的臉,勃然大怒:「賤人,妳拿什麼髒東西撒我一身!」
  
  說著她幾步就要衝上樓梯上去抓葉白。
  
  葉白卻忽然輕笑了起來,笑聲冰涼異常,忽然摸出了一只打火機:「小媽,妳相信不相信惡人有惡報?」
  
  百里初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什麼不對,他只知道葉白這些天都在房間裡不知搗鼓什麼東西,今日拿出來的杯子裡裝滿了水,水底下卻是黃白色的不知什麼東西,難不成是劇毒?
  
  他留心看向那被小白潑了一身東西的女人,瞬間就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
  
  黑暗中那女人渾身上下發出一點點的綠光,倒像是他在真言宮地宮裡經常看見的鬼火。
  
  但是那種鬼火是冰冷的。
  
  而女人身上的綠色鬼火卻像是在下一刻就要燃燒起來一般,一點點地越來越來亮,甚至開始冒煙!
  
  「妳……妳……妳到底給我潑了什麼?」女人這會子發現不對勁了,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螢光,那些熒綠色越來越亮,自己的皮膚竟冒出煙來,皮膚上原本沾染了些粉末並不疼痛,但是隨著煙霧越來越多,螢光越來越亮,卻越來越痛,幾乎是鑽進入肺!
  
  「白磷,燃點為40℃,隨著人的走動或者摩擦,天氣燥熱,局部燃點很容易超過40℃,我記得今天的溫度是今年夏天最熱的一天,38.5℃對嗎?」葉白淡淡地道。
  
  她頓了頓,看著渾身發綠,驚惶失措拍打著自己身上白磷粉末的女人,淡漠地道:「第一次我潑了妳一臉的也不是水,而是特殊的黏著劑的第一劑,無色無味,第二次潑了妳一身的既是白磷的隔熱劑,也是那種特殊黏著劑的第二劑,妳越拍便越會黏了妳一頭一身。」
  
  「什麼東西……都是什麼東西……好痛……救命……啊啊啊……!」女人再顧不得上樓去抓秋葉白,而是奔下樓,用水潑了自己一身,同時大聲地喊人。
  
  「老朱……張嫂……老公……!」
  
  葉白靠在欄杆上,看著窗外的天空,輕聲道:「說簡單點吧,這就是最簡易的白磷燃燒彈,以色列軍隊曾經對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平民使用過的一種武器,一旦這種物質附著在人身上開始燃燒,就幾乎很難熄滅,它們會燒穿妳的皮膚、肌肉、內臟、骨骼,直到燃燒完畢,才會熄滅,同時產生煙霧有劇毒。」
  
  「來人……救命……救命啊!」女人聞言,渾身發抖,恐懼地看著牆壁上穿衣鏡裡倒映出自己臉上皮肉燃燒的模樣,痛苦地尖叫了起來。
  
  「不用叫了,我已經打發了老朱他們回家,至於父親……就是你叫的那個男人,他和你兒子都聞了最好的安眠噴霧,睡得很熟,很安穩。」葉白看著皮肉焦融,驚恐萬狀的女人,輕笑了一下。
  
  「這樣也很好,等會他們在烈火中下地獄的路,也許不會像妳那樣走得那麼痛苦。」
  
  他們和她到底也算有血緣關係。

  當然,海德里希說過火焰燃燒脂肪、皮肉帶來的巨大痛苦也還是會讓人醒來,卻動彈不得,但是至少她可以讓他們以比較美好的姿態進入死亡。

  「妳這個惡毒的賤人……啊啊啊!」女人尖叫了起來。
  
  「小媽曾經說我穿得像個黑寡婦,卻不知道黑寡婦,是毒蜘蛛,也是女性自殺式襲擊者的統稱嗎?」葉白看著她輕笑了起來。
  
  語畢,葉白將手裡的打火機點燃,隨後拋進了精緻華麗的落地窗簾裡,窗簾瞬間燃燒了起來,一路火焰瞬間四處爆燃。
  
  那明亮的火焰將葉白蒼白的臉照耀得異常的明亮,她喃喃自語:「書本真是個好東西,它會教給妳很多東西,瞧,一點點助燃劑就如此有效果,真漂亮不是嗎?。」
  
  也不枉她一點點悄悄地將助燃劑塗抹在了房子裡。
  
  「妳這個瘋子……我不要死……救命啊!」女人痛不欲生,渾身白磷火焰,驚恐萬分地朝著大門衝去。
  
  但是大門早已被反鎖。
  
  聽著女人驚恐的尖叫聲,葉白淡漠地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回到房間,她鎖上門,一直強忍的心頭絞痛讓她差點一頭栽倒,
  
  她踉蹌地摸索到了床邊,坐了下來,掙扎著躺回了床上。
  
  門外濃烈的煙霧,和心頭的絞痛一起讓她的意識漸漸地模糊。
  
  她看了下放在床頭的速效救心丸,輕笑了起來,將藥握在手裡,卻沒有服用,只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漫天星光,輕輕地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輕嘆了一聲:「惡有惡報,黑寡婦也該下地獄了……不必每天睡下,再擔心看不見第二天的陽光,也不錯。」
  
  她緩緩地閉上眼,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慢,意識漸漸地消失。
  
  如果有來生。

  如果舉頭三尺有神明……
  
  她歷經地獄苦修,絕不求富貴榮華,只求有健康的身體。
  
  去看這世間最壯麗的河川,走遍這人間每一處,還有……

  她恍惚間想起自己幻覺裡看見的那雙幽暗莫名卻溫柔無比的眼睛。

  她微笑。

  還有……

  遇見世間唯一屬於她的那個人。
  
  然後,坐看日升月落,白首不相離。
  
  ……
  
  熾烈的火舌漸漸地蔓延過房間,吞噬了一切。
  
  ……
  
  鮮紅的身影站在火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緩緩地閉上眼,轉過身。
  
  不再看那烈焰吞噬了床上安靜人兒的畫面。
  
  即使他知道床上的人兒,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不會再有任何痛苦,也不會再被病痛和身邊人折磨。
  
  他卻依然不想看見那近乎殘酷的畫面。
  
  這便是小白的過去嗎,她的堅韌、她的灑脫、她的傲骨,皆來自於此?
  
  那麼她可還記得曾經發生的一切?
  
  站在烈火中,百里初閉上眼,卻只覺得的心頭一片冰涼。
  
  不知為何,他覺得她是記得的。
  
  ……
  
  烈焰吞噬掉整個房間的那一刻。
  
  他莫名地覺得覺得心頭一片絞痛,如利刃插入,那種痛幾乎掠去他所有呼吸。
  
  「小白……。」
  
  他瞬間轉過身,卻見一片烈火迎面噴捲了過來,整個空間都扭曲。
  
  這一次,他竟然能感覺到眼前烈焰的溫度。
  
  百里初下意識地抬手一擋,眼前一黑,意識也瞬間徹底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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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宮
  
  「殿下如何了?」秋葉白站在地宮入口的機關前,有些踟躕。
  
  養好了些傷,她簡單請周宇、百里凌風並著常家爵爺一同處置娜拉這邊的事情,她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回宮裡來了。
  
  「回雪山神女,大自在天已經好了許多,他的魂魄在五虛空中遊蕩,但肉身卻已經平安,我們已經清理過他的肉身,他的呼吸平順,想來雖然神魂仍不在肉身之中,卻也已經安定,不若之前不知所蹤。」大喇嘛轉動著手裡的轉經筒道。
  
  「那就好。」她心頭鬆了一口氣,看著那門後,遲疑了許久。
  
  「神女是想要探望大自在天嗎?」大喇嘛看著她那模樣微微一笑。
  
  秋葉白微微紅了臉:「我……發了願的,只要阿初能醒來,我不會擅自進去看他的。」
  
  她怕若自己違背誓言,會給他帶來惡果,若是讓他沉睡的時間變長,她一定會後悔無比。
  
  小喇嘛和大喇嘛相視一笑:「您發的願是若大自在天還渾身惡臭難看,絕對不會在他醒來之前進去吧?」
  
  她想了想,彷彿是這麼一回事,便點點頭。
  
  「但是現在大自在天肉身上惡臭已經沒有了,也並不難看,您進去,也算不得違背誓言不是嗎?」大喇嘛笑咪咪地道。
  
  她看著大喇嘛愣了愣,隨後眼珠子一轉,唇角笑容變大:「您說的是,他既然已經不臭、也不醜,我進去看一看他,算不得違背誓言呢。」
  
  小喇嘛也笑著轉身打開了機關的大門,讓出一條路來:「請吧,神女。」
  
  秋葉白立刻三步併作兩步地進了大門,直奔明陽宮的地下深處。
  
  這裡的機關也極為複雜,除了無數機關,不少鶴衛們皆隱身當值,只為了保護他們在地下深處沉睡的王。
  
  秋葉白又一次走在彷彿墓道一般陰森的地宮通道裡,神情有些恍惚。
  
  她一時間似又回到了真言宮地宮深處。
  
  只是這一次,她心中不再是不安和警惕,而是一種有些奇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尤其是在看見安睡在水晶棺材裡,已經換上了一身玄色乾淨華衣,容色蒼白,五官豔絕的身影。
  
  她靜靜地自己的眸光描摹著他精緻無比眉、眼、鼻尖、嘴唇、下巴、頸項……還有一頭盤旋在身邊的銀色長髮。
  
  她有些恍惚。
  
  真言宮墓穴地宮裡那骷髏王座上的少年魔王彷彿瞬間長大了。
  
  秋葉白走到他華麗的水晶棺材邊,伸手輕撫過他冰冷的臉頰。
  
  他的體溫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摸上去冰涼無比。
  
  沉睡中的百里初原本眉心還有些微顰,此刻卻彷彿能感覺到她溫柔的指尖愛撫,竟鬆開了來,眉宇間陰鬱的氣息也變得平和。
  
  「阿初……我看見你了,以前的你。」她都不曾察覺自己眸光溫柔如水,靜靜地籠在他的身上。
  
  她好久、好久都沒有看見他,沒有被他擁抱了。
  
  但是她卻覺得看著他安睡若此,莫名心安。
  
  秋葉白低下頭去,在他唇上烙印下一個溫柔的吻:「好好睡,我等你早點回來,我會守好你交給我的一切。」
  
  沉睡的人沒有給她回應。
  
  她卻只覺得心中溫軟,似見他睜開眼眸,眸光幽幽莫測,似靜水深流,微微一笑,低低喚她——
  
  「小白……小白……。」
  
  ……*……*……*……*……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唐。韓愈
  
  夏去秋至,冬離春臨。
  
  時光匆匆似流水,又至一年開春之日。
  
  細細的落雪似飛花一般地撒了滿庭滿院。
  
  「這天又涼了,寧侯夫人昨兒送了些手製的小裳子過來,精工細作的,我看著便覺得討喜,加了兩件我自己繡的,過幾日一起給妳妹妹送去,也好叫潤兒上元日裡穿上新衫。」
  
  攝國府的花廳裡傳來女子溫柔含笑的聲音響起,伴著丫頭們討巧的歡聲笑語和窗上喜慶的窗花,愈發顯得過節的氣息濃郁。
  
  「嗯,手工確實討巧,潤兒穿著一定很可愛。」秋葉白端著茶盞,看了眼自己娘親手裡的小衣服,也點點頭。
  
  風繡雲見自家女兒也贊同自己的想法,臉上笑容更深。
  
  一個老嬤嬤看了眼風繡雲:「二夫人,不是老婆子多嘴,這齊王妃到底在新寡裡頭,外頭的人都說是小王爺剋死了齊王,這大年正月還沒有過,按照世家規矩,就算是娘家人也不合適在這時候去探望的,怕是要招來閒話。」
  
  因著風繡雲現在主持了秋家的中饋,要應付她幾十年都沒有做過的事兒,見過的人,這老嬤嬤是秋雲上放在風繡雲身邊提點她的,風繡雲幾乎是唯命是從。
  
  這會子聽那老嬤嬤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來是有那麼一遭,便有些猶豫:「吳嬤嬤說的是,但是大夫人身子不好,沒熬過今年開春就去了,夫君又將幾個兒子全打發到了邊關去,善媛一個人在齊王府裡,也沒有聽說襄國公府那邊有什麼動作,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帶著潤兒……。」
  
  那老嬤嬤搖搖頭:「二夫人,如今這小齊王不光是有剋父的名聲,齊王妃還有個剋母的名聲,這才嫁給齊王多久,便沒了男人,又沒了母親,襄國公那邊的人心裡頭不是不埋怨的,妳何苦去摻和這一趟渾水?」
  
  說著她看了眼正拿著摺子看著的秋葉白。
  
  誰人不知道襄國公府如今和首輔大人是死敵,這去年夏秋交界招待三國使節去了一趟香水潭,娜拉王妃和齊王齊齊落水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襄國公那頭簡直是損失慘重。
  
  暗中都有風聲出來說是首輔大人在秋獵之上害了齊王,連著漠北都起了騷動。
  
  首輔大人手段了得,也不知怎麼讓漠北老實了下去,漠北王也沒有敢再深追究。
  
  漠北這是大老遠的隔山隔水,總歸見不著面,但襄國公這邊可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早年襄國公主苛待家中妾侍的名聲全京城都知道,這會子襄國公主去了,二夫人就要去齊王府探望人家女兒和孫子,這怎麼聽著都不合適。
  
  襄國公主原本從司禮監大牢出來以後就一直身體反復不好,她鬧了幾場,也擋不住秋雲上把風繡雲扶成了平妻,便又吐了幾回血,秋雲上探望過一次,被打了出來,從此再也不去襄國公府。
  
  襄國公雖然想著法子把外頭的閒言碎語擔下,但杜珍瀾也不是蠢物,到底知道了外頭的嘲笑,她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住這個,一病不起,到底沒熬過冬日。
  
  如今二夫人去齊王府,在外頭人眼裡都像在示威!
  
  其餘的丫頭們也都是個機靈的,見風繡雲遲疑,便都勸解起來。
  
  連寧春都一邊整理那些小衣服,一邊道:「那襄國公主也不是什麼好人,早年四少還沒有得勢的時候,對夫人和四少都是苛待的,您不去也就不去了。」
  
  風繡雲聞言,遲疑了一會,伸手摸了摸那些小衣服,嘆息了一聲:「且不說善媛年紀輕輕便守寡了,我是見潤兒也是個可憐的,尚且在繈褓,便要擔負這麼多罪名。」
  
  秋葉白瞥了眼那嬤嬤,淡淡地道:「嬤嬤考量的也是有理。」
  
  那嬤嬤一直覺得這位四哥兒是幾個哥兒裡頭長得最好的,最秀美的,但是偏生手段卻是個最厲害的,當了首輔之後,氣勢更是清貴逼人,讓她都不太確定自己一直這麼提點二夫人會不會惹怒『他』。
  
  如今見秋葉白沒有說什麼,她方才鬆了一口氣,立刻恭敬地道:「扶持二夫人,是老奴分內之事。」
  
  秋葉白看了眼風繡雲,擱下摺子,伸手輕拍了下她的手背:「母親不要擔憂,潤兒是個好孩子,妳不方便去,我總是去得的。」
  
  秋善媛是個有眼力勁的,也為她出過些力氣,所以能扶她一把,自己還是會扶一把的。
  
  「嗯。」風繡雲含笑點點頭,隨後又示意那嬤嬤拿出來幾個包袱,將包袱裡的東西遞給秋葉白,柔聲道:「娘知道妳現在的衣服都是內侍監的人在打理,全是好綢緞料子,但天冷,緞子也涼,娘親這裡準備了些內衫,全部都是娘親手用細棉紗紡的布,少了漿洗這一道工序,冬日裡貼身穿著透氣柔軟又不涼,妳也別嫌棄娘的手藝。」
  
  秋葉白接過母親手裡的包袱,打開一看,皆是很清透柔和的顏色,她神情也越發地柔和,反手握住風繡雲的手:「娘的手藝一向是最好的,我一定穿起來。」
  
  她上一輩子和這一輩子也許沒有遇上負責的好爹,但是上天都待她不薄,給了她最純粹的母愛。
  
  風繡雲看著自己大女兒的笑容,莫名地心中一酸,她給女兒的內衫都只能做男兒家的款式……可是女兒都愛俏,葉兒要穿著男裝這麼孤寂地過一輩子嗎?
  
  她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便掉了下來。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這原本說說笑笑的,怎麼二夫人就哭了?
  
  秋葉白心中卻是個靈醒的,一看風繡雲的樣子,心中便明白她娘在傷心什麼。
  
  但是有些話,在這種時候,她還真不好和自家娘說。
  
  尤其是她娘還全心全意地愛慕信任那個不可信任的男人的時候。
  
  她很想告訴風繡雲她已經有了傾心相許的男人,有了可以相守一生的所愛,此刻卻只能伸手輕拍風繡雲的肩頭:「娘莫要傷心,我很好。」
  
  風繡雲只當她安慰自己,雖然愈發地難過自己不能給女兒一個正常的人生,卻也不想她傷心,便勉強收了淚水,含笑道:「妳不最喜歡娘包的餃子嗎,娘給妳做去。」
  
  「嗯,我要吃蝦仁餡的。」見左右的人都被寧秋剪紙吸引了注意力,秋葉白輕笑裡帶了女兒家的俏皮,朝著風繡雲眨了眨眼。
  
  不管她在外頭是攝政首輔大人、還是司禮監首座、藏劍閣主,但在母親面前,她都永遠是可以被母親惦念在心頭的女兒,是母親眼裡需要被她保護的小丫頭。
  
  她手藝再好,母親都會覺得她做的那些東西花裡胡哨就是好看,只有自己做的實在東西才能填飽她的肚子。
  
  這種溫馨,被疼愛的感覺是和愛人在一起的感覺不同的。
  
  風繡雲溫柔地伸手將她的髮鬢撫平,似嗔又似無奈地一笑:「還真是嘴兒刁鑽,大冬天的要吃蝦仁。」
  
  「夫人且放心,早先咱們有從海上回來的人,不但帶回來不少好東西,還用冰將那海上的新打撈的蝦蟹都凍得實實的,昨兒才新運到,冰鮮的味道雖比不得在海上用的新貨兒,但是也很鮮呢!」寧秋笑抱著一疊摺子,笑嘻嘻地推門進來。
  
  風繡雲聞言,不免有些驚奇:「海上,咱們不是禁了海運嗎?」
  
  寧秋看了眼秋葉白,見她沒有反對自己說出來的意思,便含笑模棱兩可地道:「也許很快就不禁了?」
  
  「哪跟哪啊,你們這些朝政上的事兒,我老婆子是不懂了。」風繡雲笑著搖搖頭,領著自己的丫頭嬤嬤都起身去做餃子去了。
  
  待得房間裡都只剩下寧春、寧秋和自己,秋葉白才看了眼寧秋手上的摺子,微微顰眉:「又這麼多摺子,那些老東西都不知道十五以前休朝嗎,他們都不喜歡放假?」
  
  寧秋一邊將摺子全部都分類在桌上,一邊含笑道:「您是不知道那些大臣們一個個全把祖宗家法都搬了出來,只道是開了海運必定會惹來蠻夷,也會讓外夷之禍流毒天下。」
  
  她聞言,搖了搖頭:「一群老古董,當年開國元宸皇后開了海運,後來雖然惹來了東洋倭寇、紅夷人、也有海盜猖獗,官府腐敗,商賈內外勾結,投機倒把,惹了許多禍事出來,但是一味禁止海運的結果是什麼,不就是海軍廢弛,海盜猖獗之外,我們甚至不能踏出國門一步?」
  
  寧秋和寧春兩人是走過海路運糧的,想起當初那些驚險情形,皆紛紛點頭。
  
  秋葉白翻了翻那些摺子,隨後一丟:「若是等到這些番邦船堅炮利的時候,人家直接轟開妳的海防,就不是簡單地投機倒把了,只怕就是要占妳海港、逼妳開運交易,落了下風,只能挨打。」
  
  她可是清晰地記得前生那些舊帝國的歷史。
  
  閉關鎖國,禁止海運的好處遠遠及不上帶來的禍患大。
  
  有些東西,汰舊換新,是需要付出必要的代價的。
  
  縱觀歷史上哪國不是如此?
  
  「這些摺子也都大同小異,黑龍他們先把東西快馬加鞭給運來了,他們過些日子也都到了,您可要尋個時間給他們接風?」寧秋問。
  
  秋葉白點點頭:「那是肯定的。」
  
  她想了想又道:「過些日子是小潤兒的百日宴,先把這事兒給辦了吧,要辦得大點。」
  
  「您這是要給秋善媛做臉面嗎?」寧秋見秋葉白這麼一說,便如有所思地問。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她也是不容易,到底幫了我一個大忙,省了不少事兒。」
  
  寧秋聞言,便點點頭:「您是個重情分的,誰給您好處,您總記在心裡。」
  
  她看著寧秋輕笑:「妳倒是不記得我也是個錙銖必較的,若是有哪個真對不住我,我可也不會客氣的。」
  
  寧秋頓了頓,還是輕嘆了一聲:「只是您若是要給秋善媛做臉面,杜家的人就會認定她除了是剋夫的,說不定還會懷疑她是叛徒了。」
  
  秋葉白頓了頓,沉吟了片刻,輕笑一聲:「那就給我那七妹妹送張條子過去,問問她的意思吧。」
  
  寧秋點點頭:「是。」
  
  ……
  
  秋葉白倒是沒有想到秋善媛的回音回那麼快,夜裡就得回了信兒。
  
  秋善媛回來不過一個字——辦!
  
  秋葉白看了,倒是覺得在意料之中,微微一笑:「她是個腦子清醒的,只是這般乾脆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隨後,她便吩咐了寧秋將百日宴辦得熱熱鬧鬧的。
  
  寧秋是最擅長於周旋這些事情的,再加上秋善媛本身出身不俗,也極有能力,不過幾天的日子一切便都準備好了。
  
  秋葉白讓人大張旗鼓地將參加宴會的消息宣揚了出去,不多時,李牧、戚光、常爵爺等一批她和百里凌風這一脈之人的府邸也紛紛送出帖子要參加齊小王爺的百日宴。
  
  這消息出來之後,杜家那一脈的人,也都不甘示弱地紛紛表示要參加百日宴。
  
  原本一個尋常的百日宴,又是背負了不詳剋夫、剋母名聲的齊王妃要辦的,正月裡人人走避不及,只怕沾染晦氣,這一下子,倒是變成了一帖難求。
  
  ……
  
  齊王府
  
  「這一次,我幫妳撐了面子,妳外公那頭只怕會記恨妳吧?」秋葉白披著白狐裘坐在長椅邊,看著遠處人來人往的熱鬧大門,淡淡地道。
  
  「那又如何,在外公的心裡我們不過都是他鞏固杜家權勢的工具罷了。」秋善媛頭梳著牡丹高髻,到底還算是新寡未滿三年,她只戴著一套翡翠純銀蓮花頭面,頸項和手腕各自戴著應景的翡翠瓔珞並著翡翠手鐲,一身寶藍色鳳穿牡丹的夾絲棉綢緞褙子並鵝黃滿地撒花裙,肩頭也披著雪狐披肩。
  
  看著雖然素雅,但是一應首飾頭面和衣衫都是極為昂貴的,一看便覺得貴氣逼人。
  
  秋善媛從奶娘懷裡抱過『咿咿呀呀』揮舞著小手的小奶娃娃,溫柔地逗弄著他,聲音卻很涼薄:「母親臨去,他竟嫌我去探望會沾染晦氣,再將晦氣帶給潤兒,不讓我去探望母親。」
  
  「哦,看來襄國公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對小齊王很不喜,倒像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秋葉白聞言,伸出手指也輕逗弄著那可愛的小娃娃。
  
  齊王雖然名義上是下落不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皇帝難過了一陣之後,便把齊王的封號續賜給了這個還在繈褓裡的奶包子。
  
  秋善媛聞言,瞬間臉色就陰沉了下來:「潤兒只是我的潤兒,別人休想利用他!」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爭權奪利的工具。
  
  「所以妳就同意我來為妳撐場子?」秋葉白看著她,淡淡地一笑。
  
  「是。」秋善媛乾脆地回應,她輕哼了一聲:「我那外公,如果知道我與你走得近,必定對我有所懷疑,這樣他對潤兒就不放心,才不會把寶押在潤兒身上。」
  
  皇帝的那個位置,誰愛坐,誰坐去,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的寶貝蹚渾水。
  
  秋葉白看著面前一臉慈愛地看著她懷裡小娃娃的秋善媛,忽然輕嘆了一聲:「不管如何,都要多謝妳找到漠北的那些情報暗中交給我。」
  
  若不是秋善媛在這裡頭出了大力,想法子弄到了那些漠北養馬場所在之處的地形圖,還有很多漠北絕密的消息,她也不能那麼快逼得漠北王放棄借著娜拉的死追究他們和訛詐援助。
  
  「良禽擇木而棲,我們孤兒寡母,要想不受人欺負,自然要想法子靠上大樹。」秋善媛抱著潤兒,輕描淡寫地道。
  
  秋葉白聞言一愣,看著秋善媛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妳還真是夠直接的,七妹,只是……。」
  
  她頓了頓,忽然悠悠地道:「若是齊王真如杜家放出的風聲一樣,是我殺的呢,妳還放心靠著我嗎?」
  
  秋善媛聞言,抱著潤兒的手微微收緊,轉臉看向秋葉白,好一會才輕笑了起來:「四哥哥不必試探我,當初我選擇投靠你,便知道會有這一天,你死或者齊王死,於我這腳踏兩條船的人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我知道齊王那人狠辣殘忍得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殺,根本不可靠,而你……。」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你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許比他更值得我信任,嫁給誰,我選擇不了,但是嫁人之後路要怎麼走,我可以選。」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秋葉白看著秋善媛平靜的面容,目光有些複雜,微微頷首輕嘆:「為女則弱,為母則強,妳是個好母親,善媛。」
  
  也許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心。
  
  「哎呀……潤兒尿了。」秋善媛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袖子一片濕潤,溫柔地點點潤兒的鼻尖,隨後看向秋葉白一笑:「我先下去幫他換個尿布。」
  
  秋葉白點點頭:「去吧,不要讓外頭的客人久等了。」
  
  秋善媛點點頭,含笑領著貼身丫頭雲兒抱著潤兒離開。
  
  ……
  
  「王妃,小王爺的這尿濕得厲害,天冷,怕是會難受,您若是不嫌棄,咱們就近到奴婢的屋子裡換了小布吧?」那貼身大丫頭雲兒走到一半忽然那對秋善媛道。
  
  秋善媛見懷裡的小人兒哭得厲害,便也只得點點頭:「也好。」
  
  隨後她便跟著雲兒一齊轉經進附近一處屋子裡。
  
  只是她才進門,大門卻忽然被雲兒一下子關上。
  
  她瞬間一愣,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緊緊地抱住了懷裡一臉懵懂的潤兒,轉過身看向光纖黯淡的房內,一驚:「什麼人,啊——!」
  
  她一下子被捂住了嘴,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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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2: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殺局危機
  
  正廳
  
  因為筵席尚且沒有正式開始,還在等迎賓之客,所以客人們各自在東西暖閣坐著談天說地。
  
  因著百里初不在,如今陣營基本分化成了兩部分,東暖閣是秋葉白和百里凌風一派的人,西暖閣自然是杜家襄國公一派的人。
  
  「葉白,妳真的決定要開海運嗎?」百里凌風坐在上首看著身邊秋葉白,微微顰眉。
  
  秋葉白端著熱茶喝了一口,頷首道:「殿下,您也是吃過禁海運的苦頭的,若是真打起仗來,有了海軍,一可重建我帝國海軍,鞏固國防,二來可以增加庫銀,這已經是最基本的兩件大利。」
  
  百里凌風輕嘆了一聲:「但是弊端也不少,當初元宸皇后也提議開海運,一開始倒也不錯,但最後結果卻引流毒於沿海,當初倭寇殺進來,製造了撫甯大屠的慘案不說,而且都是梅蘇之流的商賈納入金銀無數,甚至引得沿海一帶官場賣官鬻爵,投機倒把敗壞朝風,朝廷府庫卻因為支撐海軍而空虛……。」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秋葉白逕自打斷了百里凌風,抬眼看了看周圍的人都在聊天,正月裡大部分人還是笑容滿滿,倒也沒有人留心他們的角落。
  
  她壓低了聲音道:「凌風,當年元宸皇后見海運初開,為了鼓勵海貿、海運,皆不曾徵收稅賦,這才讓我國庫不得所入,而且你覺得咱們真的禁過海運和海貿嗎,那咱們這些王公貴女們把玩的珍珠寶貝,外來的錦衣華服都從哪裡來,不都是走私來的嗎,當年如果不是第一代杜皇后道是什麼海運傷民力,空府庫,又怎麼會禁了海運,可就是禁了海運,走私肥了誰家的口袋,海防掌控在誰家手裡?」
  
  百里凌風聞言,瞬間一驚:「妳是懷疑禁海運是杜家一開始就佈下的陰謀?」
  
  秋葉白看著他,眸光幽涼地輕哼:「就算現在梅家已經倒臺了,你可見杜家的財源像是受阻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沒了皇商的身份,為何還有那麼多人甘願為他們賣命和效勞?」
  
  阿初用了十幾年培植起了風行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取代梅家。
  
  但是這豈是容易的事情?
  
  梅家雖然倒臺,但是即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風行司最後真的控制了梅家的資產也不過預估中的六成,根本沒有想像中多。
  
  可見梅蘇此人心思深沉得令人心驚,狡兔三窟,在杜家尚且鼎盛之時,就開始佈置後路多年。
  
  她輕嘆了一聲,她畢竟入朝太短,接手風行司的時間更短,並不瞭解商道。
  
  否則若是阿初沒有沉睡,梅家必不能像現在這般逍遙得意!
  
  「……。」百里凌風若有所思。
  
  他沉吟了片刻,眸光冰涼:「葉白說得沒有錯,尋常人等怎麼會想到要佈置下假死替身的死士,就連我都不能否認梅蘇此人心思縝密,才華卓絕,進退之間有統帥之格,只是可見他的野心之大,絕不會甘心潛龍在野。」
  
  「非但梅家的真正損失我們無法估計,雖然重創了杜家一系,但是他們的財源卻依舊豐沛。」她冷冷地道。
  
  百里凌風看向秋葉白,輕嘆息了一聲:「葉白,妳是人,不是神,就算是像攝國殿下那樣的天才,他也在朝廷裡經營了十幾年,這是他佈下的局,我雖然不瞭解為什麼殿下明明可以早將杜家和梅家收拾了,卻留了下來。」
  
  他頓了頓,複又微微勾起唇角,似譏又似諷:「但既然這是他的決定,大概有他的道理,殿下的思維不是咱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明白的,但這局不是妳設的,妳臨時接手,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好。」
  
  秋葉白看著百里凌風眼中的譏誚,心中輕嘆,也難怪凌風對阿初感情複雜,如今看著只怕是不解和討厭並著無可奈何更多些。
  
  阿初是個隨心所欲的人,時至今日,她都不一定能完全瞭解他的思維模式,畢竟他的成長環境太異於常人。
  
  百里凌風看著秋葉白神色淡淡,便轉了話題:「說起來,杜家若是從第一代杜皇后當權,便已經佈局若此,可見野心非同一般,只怕……。」
  
  「殿下。」李牧一道低低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他們的對話。
  
  他見百里凌風和秋葉白看過裡來,便抬手簡單行禮之後,低聲道:「這裡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殿下、大人,咱們換一個地方吧,屬下和常爵爺、周大人已經尋了一處合適說話的小茶室?」
  
  雖然這裡都是自己派系的人,但人有遠近親疏之分,有些話不是黨內核心成員,並不合適聽見。
  
  秋葉白和百里凌風互看一眼,皆微微頷首跟著李牧一齊向暖閣內的小茶室而去。
  
  果然,茶室外都有司禮監的人看著,周宇、常爵爺、戚光、老常等人全部都在房間內等著,一見百里凌風和秋葉白進來,他們齊齊起身行禮。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了。」大將軍王擺擺手。
  
  秋葉白也頷首稱是。
  
  眾人齊齊坐下之後,李牧繼續接過剛才的話頭,神色嚴肅地道:「屬下一直覺得杜家怕是不只想讓有杜家血統的皇子佔據帝位,維持百年第一世家的地位,而是有謀朝篡位的不臣之心。」
  
  「李牧說得沒有錯,若是杜家能從第一代杜皇后開始隱忍和步步為營若此,說他們只是想要個榮華富貴,也未免可笑和太小看他們的野心了。」百里凌風目光銳利。
  
  周宇也乾脆地頷首:「沒錯,如今也許只是時機不成熟而已,正所謂司馬懿之心,路人皆知,當年司馬家取代曹家等了四代帝王的時間,杜家又為何等不起,說來如今他們也等了好幾代?」
  
  秋葉白看了眼眾人,又看向百里凌風,正色道:「所以如今我要開海運和振興海貿,就是為了斷杜家的金源!」
  
  她是明白百里凌風畢竟是皇族,也知道他在猶豫,今日他們借著來參加百日宴的機會小聚,便是希望能達成一個統一的意見,畢竟此事涉及了祖宗家法,必定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開海運這是一件大事,現在在他們自己的派系黨內都不能達成一致,只怕外力阻攔會更強悍。
  
  眾人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見了一些猶豫。
  
  常公爵直接道:「且不說別的,只是陛下那裡只怕不容易。」
  
  皇帝陛下是海運、海貿的頭號反對者。
  
  秋葉白頓了頓,輕嘆了一聲:「陛下是個固執的人。」
  
  皇帝聽到她的提議和說明後,還是堅持不開海運,就因為他年輕時候借機出宮去海防遊歷,被倭寇給抓住了,九死一生才逃出來,從此對海運和海貿都沒有好感,堅定地認為海運是禍害!
  
  百里凌風看向她,銳眸裡精光四射:「葉白,我們會全力支持妳,但是妳要明白,這些支持裡有不少會是我施壓而來的,再加上父皇他是完全反對海運的,妳應該知道自己會遇上多大的阻力。」
  
  她聞言,微微頷首:「多謝凌風,至於陛下那裡……。」
  
  皇帝固執到她很想叫起來百里初再給他老爹的房間裡擺上一百顆死人的人頭,好嚇破了他的膽子,趕緊養病,別摻和他們的事兒。
  
  「但是,我會說服他的。」她微微瞇起眼。
  
  杜家這一年多她接手朝政之後愈發地不安分,尤其是在去年八月遭受失去齊王的打擊之後,襄國公的暗中動作愈發地頻繁了起來。
  
  而艾維斯和黑龍傳回來的消息也是有人一直在秘密和海王接觸,她絕不會放任杜家將手再伸出去那麼長。
  
  阿初還有四個月就要甦醒了,杜家的人一定會在這之前有所動作,甚至有可能會……
  
  「妳是擔心杜家會逼宮?」百里凌風看著她,忽然若有所覺地道。
  
  「這……。」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老常微微顰眉:「他們尚且不至於這般放肆吧,京畿四大營都在咱們的手裡。」
  
  他如今已經是四大營的統帥,負責京畿防衛。
  
  秋葉白淡淡地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杜家一直在暗中搜尋殿下養傷之處,殿下若在,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只有殿下不在的時候……。」
  
  她話沒有說完,但是眾人心中都知道。
  
  杜家一定會有動作,但是什麼動作呢?
  
  ……
  
  這就讓人一時間有些揣測不透了,若說要造反,他們如今看著也沒有這個能耐和準備,但是若說他們會安安分分地,那更是誰也不相信了。
  
  眾人正是沉吟之時,門外忽然傳來司禮監廠衛的聲音:「稟報督公,齊王妃著人請您過去。」
  
  秋葉白聞言,想著秋善媛不會輕易無事來喚她,便起身對著眾人一拱手:「我先去看看七妹那裡有什麼事情,一會子再與眾位相議。」
  
  眾人皆齊齊頷首:「首輔大人請。」
  
  秋葉白起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百里凌風的聲音:「我會幫妳的。」
  
  她轉過臉看向百里凌風,見他熾陽一般的眼眸裡一片深沉,灼熱卻又溫柔,讓她心頭微微一震,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是最終還是對著他坦坦蕩蕩地一笑:「多謝殿下。」
  
  看著面前女子笑容爽愜,百里凌風卻知道其間還有更多的是疏離。
  
  他輕嘆了一聲,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
  
  ……
  
  「首輔大人這邊請。」雲兒在後院裡領著秋葉白一路前行。
  
  走了一會,她忽然捂住肚子,對著秋葉白一臉歉疚地道:「大人……奴婢腹中有些不太舒爽,您稍等。」
  
  秋葉白見狀,也沒有多想便微微頷首:「嗯。」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刻鐘有餘。
  
  她微微顰眉,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在齊王府的哪個位置,周圍也沒有人能領她去秋善媛的淑媛閣,她心中奇怪,但也只得繼續等著。
  
  又過了半刻鐘,才看見雲兒臉色有些蒼白地捂著肚子過來,有些驚惶和歉意地道:「首輔大人恕罪,奴婢……奴婢……實在是……早晨貪嘴了點,沒有想到吃壞了肚子……。」
  
  秋葉白見狀也不好與她計較,只隨意擺擺手:「不礙事,帶路吧。」
  
  「是。」雲兒立刻轉身在前面帶路。
  
  秋葉白便一路走一路思索要怎麼說服順帝,走了好一會,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她微微挑眉:「這裡,不像是去淑媛閣的路。」
  
  雲兒有些歉疚地道:「這裡確實不是通往淑媛閣的路,方才小王爺哭鬧得厲害,有些瀉肚子呢,所以只能就近在奴婢的這裡先給小王爺換了尿片子,然後便打發奴婢來尋您了。」
  
  「嗯,妳可知道王妃為何要來尋本座?」她仔細地盯著雲兒的模樣,只是見雲兒有些不安,但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回大人,奴婢真的不知,王妃只是像想起了什麼事情,便讓奴婢來尋了,只是不知道奴婢現在耽擱了好一會,王妃有沒有著惱,派其他人來尋。」雲兒一副頗為不安的樣子搓著手。
  
  秋葉白見問不出什麼來,雲兒是秋善媛身邊的大丫頭,是陪嫁出來的,身份自與其他府邸裡的丫頭不同,房間也要比尋常丫頭好許多,是獨立的。
  
  秋善媛怕潤兒著涼,會去雲兒房間裡先處理潤兒弄髒的尿片子,也不出奇。
  
  她也只心中提高了些警惕,但還是點點頭:「嗯,走吧,我會替妳與王妃說情的。」
  
  「多謝大人,雲兒的房間就在旁邊,轉過彎就到了。」雲兒極為感激地連連點頭,領著秋善媛向自己房間而去。
  
  果然一拐彎,秋葉白就看見了一片頗為乾淨但很簡單黑瓦廂房,這裡的廂房位於王府梅花園的後面,偶爾也見有丫頭婆子的身影一閃,想來這就是下人們的住所了。
  
  其中有幾間獨立的房子,周圍還種著梅花,看著相對精緻了不少。
  
  雲兒就領著她一直往那房間裡去了:「這是奴婢的廂房,王妃就在裡頭等著您。」
  
  秋葉白不疑有他,只逕自跨入房間裡。
  
  但是她這才進了房間,瞬間就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
  
  血腥味!
  
  她一進門,就聞見一點細細的血腥味飄散開來。
  
  雖然空氣裡有濃烈的脂粉香氣,但卻掩蓋不了那一絲血腥的氣息。
  
  而與此同時,她身後的大門忽然「砰」地一聲瞬間關上,將她單獨關在了房間裡,雲兒則是被關在了門外。
  
  「大人……大人……這是怎麼了?」外頭瞬間傳來雲兒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
  
  秋葉白微微顰眉,心中警惕更甚,她伸手拉了拉大門,卻發現大門一時間拉不開,便對著門外的雲兒道:「無事,只是門拉不開,許是扣死了。」
  
  她看了下門的周圍,卻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我家王妃和小王爺……。」門外傳來雲兒擔憂的聲音。
  
  秋葉白淡淡地道:「可能出事了,妳在門外等著,我去看看。」
  
  她知道這門絕對不會忽然扣死,只是既然有人設下了陷阱,大費周章地引誘她過來,那麼她就從善如流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了。
  
  畢竟如果秋善媛母子在這裡,那麼一定是被牽扯進來了,她總要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如今,她只希望秋善媛不要出事。
  
  潤兒身份特殊,應該不會有人真的會動他,但是秋善媛……
  
  秋葉白心頭微緊,只安慰自己,到底虎毒不食子,若是襄國公要動手教訓秋善媛,也不會下狠手才是,那畢竟是他的親外孫女。
  
  她一步步地走進內間,越是靠近邊越能聞見空氣裡的血腥味越濃。
  
  她的心也漸漸地下沉,直到一踏進內間,掀起那垂落的簾子,看見了床上情形,她的瞳孔瞬間微縮,手上無意識地用力,幾乎差點捏碎了那竹簾子
  
  她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真是太天真了!
  
  床上躺著的女子上半身的衣衫被扯得凌亂,下半身一絲不掛,雙腿大張,腿間一片汙穢血漬。
  
  秋善媛雪白喉嚨上一片淤青的掐痕,她臉色已經是一片蒼白,瞪大的瞳孔早已散開,面容上佈滿驚恐而痛苦,更還有哀求……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個大大的軟枕靠墊落在地上,下面露出一片小小的繈褓。
  
  秋葉白渾身僵硬,立刻三步並著兩步衝過去,一把掀開那軟枕,看著那枕頭下壓著的繈褓,裡面的小嬰兒臉色一片青紫。
  
  她顫抖著伸出手輕撫過小嬰兒的鼻間,頓時一顫,伸手一把將那繈褓抱起,忍不住瞬間紅了眼,失聲大叫:「潤兒——!」
  
  「潤兒——潤兒——啊!」
  
  她閉上眼,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孩子,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明明不到一個時辰之前還活潑可愛在她懷裡撒嬌的小傢伙,一下子就沒了!
  
  還有善媛……
  
  明明前一刻還那樣堅強地表示要帶著孩子好好地活下去,遠離權勢紛爭的冷靜女子,下一刻卻死得這般淒慘!
  
  而與此同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啊啊啊——!」
  
  隨後,便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秋葉白抱著懷裡的繈褓,看了眼窗戶,如果她願意,現在可以立刻就離開這個強暴殺人案的現場。
  
  但是……
  
  她瞇起了眸子,只覺得胸腔之中一片沸騰的火焰,抱著孩子站了起來,上前了幾步,扯了被子替死不瞑目的秋善媛衣服合上。
  
  果然,她還沒有替將秋善媛的身子遮好,房間大門便忽然被人『砰』地一聲推開來。
  
  門外一下子闖進來一堆女眷。
  
  「出什麼事兒了!」
  
  「這是怎麼了?」
  
  待得她們看清楚房間內的情形時,瞬間驚恐地尖叫了起來:「啊啊啊——殺人了!」
  
  「救命啊——!」
  
  「快叫人來——!」
  
  女眷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只寧侯夫人見過大世面,隨著夫君上過戰場,也是個老封君,倒還鎮定,她捂著胸口看向房間裡唯一的『男人』秋葉白,臉色有些異樣:「首輔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位當權的秋大人會出現在都是女眷的後院,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殘忍的謀殺案現場?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依舊替秋善媛整理衣服,取了被子將她的身體蓋上。
  
  「善媛素有淑媛典範的美名,一舉一動皆進退得宜,蕙質蘭心,她不會希望妳們看見她現在的樣子,請諸位出去。」秋葉白整理完了秋善媛的衣服,淡淡地道。
  
  「首輔大人……。」寧侯夫人見秋葉白答非所問,而『他』聲音和氣勢都寒氣逼人,嚇得退了一步。
  
  但隨後雲兒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寧侯夫人等人一邊發抖,一邊淚如雨下地道:「諸位夫人,求求妳們救救奴婢……救救小主子和我家王妃!」
  
  寧侯夫人等一愣,看了眼秋葉白,見『他』還沒有轉過身,心中雖然有些不安,但還是看向雲兒:「妳且先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雲兒淚水漣漣,顫抖聲音道:「回夫人……首輔大人與王妃從小一起長大,王妃為人心慈,一直照顧首輔大人和二夫人母子,首輔大人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暗中戀慕著王妃,如今齊王去了,『他』便一直尋機來見王妃,希望王妃與『他』私通,王妃是決計不肯行此等違逆人倫之淫事,但今日首輔大人打著為小王爺辦理百日宴好的由頭來探望王妃,又舊事重提,王妃不允,不曾想……。」
  
  雲兒畏懼地看了眼還是背對著眾人的秋葉白,彷彿極為害怕一般,嚅囁著不敢說話。
  
  寧侯夫人等人早已徹底驚得魂飛天外,此也沒有多想,只厲聲道:「不曾想什麼,說下去!」
  
  雲兒顫抖著聲音道:「不曾想首輔大人借著小王爺尿濕了片子,王妃急著要替小王爺換尿片子,就近到了奴婢房間,又見所有的下人都在前院幫忙的機會,要侮辱王妃,奴婢懇求『他』放過王妃,不想首輔大人打暈了奴婢……嗚嗚嗚……。」
  
  說著她便像極為恐懼一般地抱著寧侯夫人的腿哭泣了起來。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都變得異常地難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事情。
  
  「首輔大人……。」寧侯夫人忽然想起什麼,看著秋葉白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探頭看向『他』懷裡的繈褓:「小齊王……。」
  
  「潤兒,去了。」秋葉白聲音冰冷。
  
  「去了?!」一干貴婦們瞬間臉色大變。
  
  這一個王妃、一個小王爺在自己府邸裡被謀殺,簡直是……驚天大案,而且其間還涉及如此香豔齷齪的內幕。
  
  不用想,畢竟是今年最驚人的事件。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怕小王爺的哭泣聲喚來了人,所以才痛下殺手,首輔大人,您怎麼能這樣,那是……那是你的親妹妹和侄兒啊!」雲兒淚如雨下。
  
  一干受了驚嚇的貴婦們瞬間面面相覷,目光詭譎而震驚。
  
  秋葉白慢慢地轉過身來,看向雲兒,見她臉上腫脹,唇角有血跡,一看便是被人打過的模樣,她打量著雲兒:「雲兒,本座真是小看妳了。」
  
  大概連善媛都想不到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頭能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演技派。
  
  在事發的最後一刻,她還能假惺惺地哭泣,引誘自己進入內間,事發後淚眼楚楚可憐,說話條理分明,連身上臉上都有傷,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就算有人協助,這雲兒也算是極厲害的人物了。
  
  「雲兒……雲兒……我……」雲兒看著秋葉白涼薄的彷彿洞悉一切銳利的眸光,如刀子一般銳利地扎過來,讓她瑟縮了一下,嘴裡的話,瞬間皆說不出口了。
  
  她眼珠子一轉,索性蜷縮在寧侯夫人身後瑟瑟發抖。
  
  這般模樣,倒是顯得她像是被秋葉白逼迫一般。
  
  寧侯夫人原本就是個頗有正義感的,忍不住擋在了雲兒面前,看著秋葉白道:「首輔大人,請您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方是權傾朝野的權臣,她是女眷原本不該出頭的,但是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驚悚又喪心病狂了!
  
  秋葉白原本就懶得與雲兒這種傀儡棋子計較,她的目光從雲兒的身上移動到一干貴婦人的身上,緩緩地環視。
  
  一干貴婦人因著她那冰冷如風中雪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顫,只若無邊寒意迎面襲來,她們皆齊齊嚇得退了一步。
  
  「不管是誰,行此喪心病狂殘忍之事,若是讓本座查出來了,必定叫他們生不如死!」她目色如銳利帶煞的鋒刃,唇間字詞皆一字一頓,伴著空氣裡血腥之氣殺氣凜冽。
  
  門外大批的侍衛湧來,原本放晴的天空此刻風捲狂雲,又瑟瑟落下雪來,讓每一個人都覺得二月寒風入骨髓。
  
  ……*……*……*……*……
  
  紫金殿
  
  暖閣
  
  「刑部奏摺、大理寺上疏、禮部、吏部……幾乎六部都有摺子要求徹查此案,要你做出交代,你怎麼解釋?」順帝靠在軟榻上,蠟黃的臉色上一片陰沉,同時將手裡的摺子往案几上一扔。
  
  秋葉白看著那一疊疊的摺子,淡淡地道:「陛下相信微臣會行此荒謬之事?」
  
  順帝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一副不著急的樣子,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來:「這不是朕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事情,而是你必須對此作出解釋,現在要求將你暫時軟禁,甚至要將你革職查辦的摺子一封封地上來,堆滿了紫金殿的案頭,京城流言四起,街頭巷尾皆是說你人贓俱獲,讓朕怎麼保你!」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才淡淡地道:「陛下,您應該明白這件事有多荒謬和可笑,若是臣因此下臺,那麼誰才是最後得利者?」
  
  順帝聞言,低聲咳嗽了起來:「咳……咳……朕當然相信你,但是現在這事兒有板有眼,甚至說你殺了空兒就是因為他發現了你和齊王妃的姦情!」
  
  秋葉白聞言譏誚地勾起了唇角:「有些人為了達到自己謀朝篡位的目的,已經全無下限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兒都能做出來了!」
  
  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順帝:「現在在外面折騰風雨的不外乎杜家的人,但是臣能保證會有同樣多的奏摺要保微臣,如果陛下信我,此事我必定會在十五日內給出交代!」
  
  順帝聞言,遲疑了一會,目光微閃:「就算如此,朕也必須顧及民間風聲,這樣吧,朕給你七天的時間,你一定要找出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
  
  「七天?」秋葉白看著順帝,卻見他有些渾濁的眼裡一片冰涼深沉的笑意。
  
  她心中忽然有所覺,眸光也微微地沉了下去,隨後問:「若是微臣做不到呢?」
  
  順帝看著她,輕嘆了一聲,彷彿覺得很無奈一般:「那就只能讓你先把手上攝政大權交給大將軍王,他也是初兒指定的監朝人選。」
  
  他頓了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神色微冷:「這畢竟是我百里家的天下和王朝,秋愛卿,你說然否?」
  
  秋葉白與順帝冰涼的眼眸對視了半晌,她方才抱拳:「是。」
  
  看著秋葉白屈服了,順帝才滿意地微微一笑:「很好,朕等著愛卿的好消息。」
  
  她頓了頓,看著順帝淡淡地道:「陛下,既然咱們已經談完了這件事,微臣還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稟報。」
  
  「咳,咳……說吧。」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順帝龍心大悅。
  
  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道:「關於海運一事,微臣已經決定在三日後召開朝議討論細節,陛下所有什麼好建議,可以著鄭公公告知微臣。」
  
  「你說什麼,朕不是說了絕對不允許再開海運嗎!」順帝聞言,驚愕地微微瞪大了眼。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一笑,眸色銳利:「微臣現在仍舊是攝政首輔,您說是嗎?」
  
  她既然敢當這個首輔,第一條就是她能確保自己的政令頒佈下去,必得強力通行,而這位皇帝陛下不臨朝多年,他的命令可就未必了。
  
  順帝看著她,神色瞬間陰沉下去,渾濁的眼底閃過狠辣的目光:「秋葉白,你,放肆!」
  
  『他』這是在通知他,而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她看著順帝,淡漠地道:「很高興陛下能與微臣達成共識。」
  
  ……
  
  看著秋葉白走出內殿,順帝勃然大怒,伸手就是一推桌子,桌子上的奏摺「嘩啦」一聲全部落地。
  
  「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雲上,你忤逆朕不夠,連你養的兒子也敢忤逆朕!」
  
  自殿后走出來一名高挑俊秀,神色沉默的青衣男子,看著順帝銳利怨恨的眸子,他慢慢地跪下去:「陛下,都是臣教子無方。」
  
  順帝慢慢地從臺階上走下去,低頭睨著他:「女人有什麼好,咳……咳……除了傳宗接代,這萬里江山還是要男人來坐,你當初怎麼就那麼蠢信了女人的話!」
  
  秋雲上沉默了好一會,閉上眼:「陛下,請相信微臣的忠誠!」
  
  皇帝慢慢地蹲下來,對著他看:「那就證明給朕看,雲上,證明你的心在朕這裡!」
  
  秋雲上看著年前憔悴的帝王,還有他猩紅的眼,慢慢地再一次閉上眼:「是!」
  
  ……
  
  秋葉白走出紫金殿的時候,鄭均一甩拂塵,看著她淡淡地道:「首輔大人,您應該明白,這天下萬事兒,有榮極,便有辱極,伴君如伴虎,有起有落,若是事事皆往心中去,起落心不寧,便才真是前途堪憂。」
  
  秋葉白一頓,看了看天邊浮雲,淡淡地一笑:「多謝鄭總管的寬慰。」
  
  鄭均見她神色之間寵辱不驚,含笑道:「那咱家就不送您了,一路好走。」
  
  ……*……*……*……*……
  
  司禮監
  
  「四少,皇帝這根本就是趁機奪你的權!」周宇神色異常的陰沉。
  
  「對,趁火打劫!」大鼠也憤怒地一拍桌子。
  
  「陛下一直希望八殿下掌權。」秋葉白淡淡地道。
  
  順帝並不甘心一直讓她掌權,會做出這種事情,倒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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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鑾殿上證清白
  
  老常忍不住顰眉:「大人,您武藝卓絕,為何要留在現場不走?」
  
  秋葉白還沒有說話,周宇卻冷冷地接了話頭:「杜家敢下如此狠手,連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捨棄了,你以為他們會輕易地讓大人脫身嗎,就算大人脫身了,在房間裡也一定能有無數證據或者別的目擊證人證明大人到過現場,或者就是兇手。」
  
  秋葉白淡淡地頷首,指尖輕敲自己的扶手:「沒錯,大門一關,我就知道雲兒有問題了,但杜家這算是下了大本錢,連潤兒都放棄了,就絕不會讓我輕易走脫,想必全部都製作好了陷阱,一步步地等著我走下去,為免形勢更複雜,我索性不走,倒要看看他們打算做什麼?」
  
  「但如今要怎麼辦,雲兒那丫頭是提前服了毒的,那日才被咱們押走就毒發身亡。」大鼠沉吟著道。
  
  這可是一件棘手的事兒,他們檢查過那丫頭所有的牙齒和手指,沒有查出來毒藥,但是還沒有帶到司禮監雲兒就出事兒了,周宇才發現她神色不對,她就已經不行了。
  
  雲兒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如今卻死在司禮監的手上,更讓人百口莫辯。
  
  「這案子其實算不得複雜,有沒有雲兒的這個證人倒是算不非常重要。」周宇目光陰沉。
  
  這個案子看似很難查,但是不合常理之處太多,他相信自己能查出破綻來。
  
  無名翹著長腿擱在窗邊,一直聽著他們說話,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來:「四少,妳一心為帝國著想,屬下說句不好聽的,當今聖上有心無才,空有一顆為國為民,振興帝國之心,卻一來多疑猜忌,無識人之名,二來並無治國之才,眼光短淺,不識全域,從某種程度之上而言,今聖之才德尚且不如杜家太后!」
  
  此言幾為大逆不道,眾人聞言,皆色變。
  
  但是無名是江湖人出身,根本毫無忠君之思,素來只忠於秋葉白和藏劍閣,他陡出此言,大夥雖然聽著心驚肉跳,但是倒也不算太驚訝。
  
  「無名,以後這樣的話,少說。」秋葉白看著他,淡淡地道。
  
  小七雙手環兄靠在門邊輕嗤一聲:「四少,您自從進了朝廷以後,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小了。」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方才看了小七一眼,淡淡道:「這裡不是咱們的江湖。」
  
  無名見狀冷哼一聲:「這裡是司禮監,是天下最好的探子所在處,難道害怕隔牆有耳嗎,除非這裡有人不忠於四少,而是只忠於那個老糊塗。」
  
  說罷,他的目光掠過周宇、大鼠、老常等人。
  
  被他目光掠過的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皆沉默了下去,這個話題畢竟帶著太多的危險性。
  
  他們大部分人確實做不到無名、小七他們來的瀟灑。
  
  他們不是江湖人,沒法子像無名、小七他們那樣來去條條無牽掛,而且紈絝裡不少人其實也算是世家出來的。
  
  君為大,臣為輕,誰人沒有聽過這句話?
  
  周宇垂著眸子,卻忽然出聲:「我只忠於自己的心。」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隨後便看見周宇抬起眼來看向秋葉白,神色平地道:「吾心之所向,只大人一人。」
  
  此言一出,眾人皆神色大異,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宇。
  
  比起他們這些世家的邊緣人而言,周宇才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開國世家周家的繼承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君臣父子——是他自幼受到的教誨。
  
  但是如今他竟然能這般毫不猶豫地說出這一番話來……
  
  秋葉白看著周宇,心情有些複雜,別人只會以為周宇那句話是表明死忠於她,但她卻能看見他平靜的桃花眼下,那一點熟悉的熾烈,嫋嫋如灰燼裡的煙火,那是他的……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的——告白。
  
  她暗自輕嘆了一聲,心中有些愧疚。
  
  他甚至連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或者說以為她是男人的情況下便……
  
  「當初救了我的,賞識我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聖上,而是大人,所以我也只認得秋大人。」老常冷不丁地也冒出一句話來。
  
  大鼠等人聞言,互看一眼,連世家公子的周宇都敢直言不諱,他們這些小混混怕什麼,乾脆齊齊抬手:「沒錯,絕境之中救了咱們,一同出生入死的人只有大人,沒有聖上,咱們也只認得大人!」
  
  小七和無名互看一眼,才含笑看向眾人:「敢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倒像是咱們江湖,也沒有枉費咱們把你們這些官宦子弟當成自己兄弟。」
  
  眾人聞言,皆大笑了起來。
  
  秋葉白看著眾人爽朗的面容,陰鬱的心情好不少。
  
  雖然沒有在江湖中的恣意和自由,可是選了這條路,她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一路走來,身邊也有人相伴,風雨同舟。
  
  還有她的阿初……
  
  她的眸光柔了柔。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小顏子的聲音:「八殿下……八殿下……您不能這麼闖進去……哎……八殿下到。」
  
  眾人聞言,皆神色一斂,看著掀簾而入之人。
  
  站得最近得老常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擋在他面前,神色冷淡地道:「八殿下,您不覺得自己太無禮了嗎,就算是皇子,但擅自闖入首輔大人議事之處,也是不敬。」
  
  首輔之權非同小可,就算是皇帝陛下,沒有足夠分量的理由,也不能收回首輔之權。
  
  若是首輔勢大,甚至連皇帝陛下都會被挾制,不一定能收回此權!
  
  尋常大臣都要低了半個頭,躬身抱拳行禮,而皇子雖然名義上與首輔平起平坐,但實際上面對掌握著朝政大權的首輔,有實力的皇子王爺也都敬個三分。
  
  是以老常這一擋和斥責,百里凌風還真不能追究對方的無禮。
  
  但百里凌風沉了臉,看也不看老常,只看向秋葉白,沉聲道:「葉白,我來,只是要澄清關於父皇逼妳歸權一事,我絲毫不知情。」
  
  百里凌風的單刀直入,倒是讓眾人愣了愣。
  
  她看了眼百里凌風額頭上的一層薄汗,隨後目光移向老常:「好了,老常,八殿下也只是心急,你讓他進來說話吧。」
  
  老常才冷冷地瞪了眼百里凌風,讓開一條路來。
  
  但他說話依舊非常的不客氣:「但願此事,您真是不知道,而不是早已暗自欣喜若狂。」
  
  百里凌風文聞言,額上爆出一根青筋,走進房間內,也不看其他人,只看向秋葉白:「葉白,其他人我不管,我只問在妳心中,我是此等卑劣小人嗎?」
  
  他雖然一心要登上皇位,但是尚且不至於用此等卑劣的手段對有恩於自己的人背後下手,何況那人還是……她!
  
  百里凌風看著面前的女子神色淡淡,心頭莫名地一緊。
  
  無名一向嘴巴毒,見狀冷笑一聲:「這朝廷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比江湖裡不知多多少。」
  
  「好了,無名,休得無禮。」秋葉白看了眼無名,他方才輕哼一聲不說話。
  
  她方才看向百里凌風,淡淡地道:「凌風,我相信你的為人,但是我也相信聖上是與你不同人,你做不出來的事兒,聖上可以。」
  
  她見百里凌風想要說什麼,便起身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他的銳眸子淡淡地道:「這件事我既然已經與陛下達成了協定,便沒有什麼好再商議的了,我只想向你要一個承諾。」
  
  百里凌風聞言,想都沒有想地乾脆道:「妳說。」
  
  「不管我能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首輔之權會不會被陛下拿走,三日後的朝議,海運和海貿就會定下來要實行,我強行將此事推行,未來形勢阻力必定極大。」她看著他道。
  
  百里凌風聞言,銳眸微瞇,他也能想到其間阻力有多大,杜家靠著海運走私支撐龐大的金錢開支,一旦海運、海貿商賈皆可為,對他們的打擊巨大,必定會傾力製造障礙。
  
  此後就是像他父皇這樣的守舊派,也絕對竭力反對!
  
  未來各種找茬、各種設計陷阱也都會層出不窮。
  
  秋葉白卻繼續一字一頓地道:「若是你攝政,一定要將海運和海貿繼續開放下去。」
  
  百里凌風看著她,見她眸光明麗而平靜,似一片清風吹拂過他面容,又似一段流水般的月光流淌於他的心泉。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能這麼鎮定和從容,在這身臨殺局被削權奪官的時候,還要為帝國著想!
  
  這種感覺讓他心情異常的複雜,是心疼,是不捨,也是愧疚。
  
  他眸光沉了沉:「好,本王應承妳,不管多難,此事必定推行到底!」
  
  這一次,他自稱用的是本王。
  
  她知道這是他對她最鄭重的承諾。
  
  她看著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凌風是一諾千金的人。
  
  周宇在一邊看著,忽然冷冷地道:「殿下不必擔憂,微臣一定會在七天內找出證據的,畢竟開海運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有航海和海戰經驗的大人做比較好。」
  
  百里凌風看著周宇眼中的敵意,他眸光微閃,淡淡地道:「那自然是最好。」
  
  ……*……*……*……*……
  
  明光殿
  
  「丫頭,這一回的事兒,只怕是個難關。」老甄親自端著一碗燕窩擱在秋葉白的案臺上。
  
  秋葉白擱下奏摺,低頭品了一口燕窩,看著老甄溫聲道:「鬼門關我都闖過了,何懼之有?」
  
  老甄在她旁邊坐下來,微微顰眉:「殿下還有四個月就要醒來了,一向與杜家水火不容的皇帝陛下這次為何要幫杜家的忙?」
  
  她手上的勺子一頓,敲在粉彩描金碗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響聲,在安靜的夜晚裡聽著頗有點驚心的感覺。
  
  「還能為什麼,就為了分阿初的權,他心中屬意繼承大寶的人是老八,如今凌風已經康復了大半,只是不能走遠路和騎太久的馬而已,若是等到阿初回來,皇帝老兒再想將全力分給老八,怕是是不能夠了。」她冷冷一笑。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體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他急著培養繼承人,自然希望自己屬意的繼承人能大權在握,統帥全域。
  
  阿初如今只怕已是有些礙了皇帝老兒的眼了。
  
  老甄聞言,慢慢地握緊了拳頭,沉默了好一會,聲音冰冷而譏誚:「呵……陛下一向如此自私自利,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帝王無情。」
  
  秋葉白頓了頓,將手擱在他蒼老的手背之上,明麗的眸中堅定而銳利:「老甄,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阿初的,他的東西,除非他說了他給,否則誰也奪不走!」
  
  老甄看著面前的女子,心情很是複雜,既悲又喜又擔憂。
  
  悲的是他的小祖宗這輩子注定沒有父母緣分,喜的是他生命中終於有願意陪伴他一生,又能溫暖他冰涼前路的人,憂的是……不知為何,他心中沉甸甸的,總有有些不祥的預感。
  
  這一次的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兩人正說話,忽然聽得外頭傳來雙白的聲音:「大人,雲上君求見。」
  
  秋葉白和老甄皆是一愣,這個時候已經是宮門落鎖了,秋雲上為何會這個時候要來求見?
  
  她眸光微冷:「不見。」
  
  她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一次次地攔著她抓捕梅蘇的路,如果不是看在自己娘親的份上,她早就給他羅織罪名下獄了。
  
  但是老甄沉吟一會,還是低聲勸道:「我看雲上君來此地,怕是有要事,您不若見他一見?」
  
  雙白也在門外道:「屬下見他神色陰沉,也許真有要事也未可知。」
  
  她見老甄和雙白都開了口,方才冷聲道:「既然你們都開了口,那就讓他進來吧。」
  
  半刻之後,雙白便領了一個青衣長袍,氣度深沉的男人進來。
  
  待人進來之後,老甄和雙白都頗有默契地離開了房間,將這一處空間留給了秋葉白和秋雲上父女兩個。
  
  「雲上君有什麼事就說吧。」秋葉白看都不看秋雲上,只一邊批著摺子,一邊冷冷地道。
  
  秋雲上已經是見慣了她的冷臉,倒也並不惱,只淡淡地道:「葉白,我來尋妳,是為了妳的安危。」
  
  「我的安危?」她停下手裡的筆,譏誚地看向秋雲上:「我不是聽錯了吧,父親大人什麼時候開始擔憂我的安危來了,您這高帽子還是不要戴了,不妨單刀直入吧?」
  
  面對她的譏諷,秋雲上神色有點複雜,但還是道:「好,那為父也直說了,我希望妳放棄兩件事情。」
  
  「何事?」她微微挑眉。
  
  「第一、放棄攝政一職,妳到底是女兒家,何必要為他人手上刀,攝國殿下絕非妳應該和可以追隨的人;第二、放棄再追殺妳哥哥,至於理由……。」
  
  秋雲上頓了頓,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他對不起妳,也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放過他,也是放過妳自己,妳和他都是我最出色的一雙兒女,我不希望看到你們自相殘殺上,以後我會看著他的。」
  
  秋葉白聽著,隨後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哈哈哈……。」
  
  秋雲上聽著她譏諷的笑聲,臉上微僵。
  
  「雲上君,我叫你一聲父親,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蒜了嗎。」她收了笑聲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與他冷冷對視片刻。
  
  見他眼中有因為她的蔑稱而閃過怒色,她微微勾了唇角:「我再說一次你我原本就沒有父女情分,你我不過是陌生人,再拿父女情出來說,只會讓我看不起你,至於你冒著天下之大不諱讓我活下來,是因為你真的可憐我母親,還是忌憚我外公,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作為我能夠活下來的還禮,我已經一次次容忍你出手阻撓我對付梅蘇,否則我早就羅織罪名讓你好好享受司禮監的詔獄是個什麼滋味!」
  
  秋雲上梭然顰眉:「生身父母……。」
  
  「生恩不如養恩大,別拿儒家那套可笑的說法套在我這江湖人身上,有奶就是娘,從某種意義上說並沒有什麼錯,從未養育過的父母有什麼資格出來承受子女情分。」秋葉白冷笑一聲。
  
  她上輩子可是親手一把火了結過自己親爹的,面前此人雖然稍比她前世那位爹爹腦子清醒些,但也不過是個薄情寡義的,她不喜歡他,但也及不上恨的情分,只要他不來招惹她,為了娘親,她便能容忍他的存在。
  
  「妳太固執了!」秋雲上聽著她的話,神色之間雖然陰鬱,但是這已經不是秋葉白第一次闡明她的觀點,他聽多了,卻已經沒有最初的惱火。
  
  她看著秋雲上冷冷地道:「好了,關於你提出來的兩點要求,現在我先回復你第二點,我不會放棄追捕梅蘇,你如果想再插手,就掂量一下,你在邊關的三個嫡出兒子的命與前程重要一點,還是梅蘇這麼一個私生子的命重要一點。」
  
  「妳想做什麼,他們是妳親哥哥和弟弟!」秋雲上聽著她這麼一說,頓時臉色也一冷。
  
  她譏誚地輕嗤一聲:「我只有一個親妹妹,還是一個蠢貨,不知道有什麼親弟弟、親哥哥的,他們以前是我和娘親的主子,以後就是我手裡的幾顆棋,生死卻皆在父親你一念之間。」
  
  他以為他把那幾個秋家子送到邊疆去就能保住他們前程和小命,讓他們遠離紛爭嗎?
  
  她可不是傻子,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秋雲上阻撓她追捕梅蘇!
  
  「妳……簡直薄情冷血,妳娘親怎麼教得妳一點親人情分都不顧念!」秋雲上終於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卻不想用力過度,牽扯到了碎裂的琵琶骨,尖銳的疼痛瞬間讓他俊美的面容變得蒼白。
  
  秋葉白看著他那模樣,譏誚地勾起唇角:「我以為父親早就知道我一向心狠手辣,不過薄情冷血可不是母親教導的,她一向慈和柔軟,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仙說過我最肖父,你應該很激動我那麼像你,是不是?」
  
  「妳……。」秋雲上被她憋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異常森然。
  
  「行了,你慢慢掂量誰的分量重些,想好了就把你到底怎麼和梅蘇聯繫的詳細情況修書一封告訴周宇周大人。」她實在不耐煩看見他擺出那種慈父的面孔,擺擺手打斷他的話。
  
  「至於你的第一個要求,本座只有兩個字——休想,本座只效忠和追隨自己的心,一切本座都自有判斷,用不著你多管閒事。」秋葉白看著他冷冷地說道:「好了,本座回答完畢,夜已深,雲上君若是無事,便請回吧。」
  
  秋雲上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盯著她看了好半晌,似想說什麼,但見她臉色森然,他緊緊地一握拳頭,沉聲道:「葉白,我知道妳恨我辜負妳母親,但是逼人太過,只會給自己招來禍事,何況妳如今所為已經全不像一個女子當為之事,不要讓秋家四女惑國之事真的一語成讖,妳好自為之。」
  
  說罷,他轉身拂袖而去。
  
  秋葉白看著他背影,心頭不禁生出悶火,惑國?
  
  在他們這些傳統的士大夫眼裡,她一個女子攝政,不管是做了什麼事情,是好或者是壞,都是妖姬惑國吧!
  
  「可惡!」她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臺上,早知道便不要見這個秋雲上,每一次見他都是一肚子火。
  
  但是想起他聽見自己威脅的時候,勃然變色的樣子,她心情才略微好些,微微瞇起眸子冷笑,她就不信制不住這個討厭的老男人!
  
  ……*……*……*……*……
  
  襄國公府
  
  暗夜深沉,一點幽幽詭詭的燭火輕輕地飄蕩著。
  
  那燭火將襄國公微弓背影拉得愈發地顯得蒼老。
  
  「啪!」他一巴掌甩在自己面前戴著兜帽的黑衣人臉上,怒道:「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為何要對善媛下此毒手,竟連潤兒也不放過,那是你的……你的……。」
  
  他聲音顫抖起來,眼底一片腥紅,竟說不下去話來。
  
  「那賤人是個叛徒,比她那姐姐還要下賤,這般死法,也算是死得其所,至於那個小雜種,誰知道是什麼人的。」那戴著兜帽的黑衣人聲音陰沉而尖銳,帶著一種詭異的暴戾,寒夜裡讓人聽著不寒而慄。
  
  襄國公看著他,實在忍不住閉上眼,顫聲道:「你……你……。」
  
  那怎麼說也是珍瀾的女兒,是他的親外孫女兒!
  
  潤兒那雙漂亮得過火得眼睛,一看便有百里家的血脈,他怎麼說的出口?
  
  「行了,不就是女人嗎,原本就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何況她姓秋,你姓杜,她不過是個外姓人,就憑此,她以後也不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現在處置了,以後也省得有個二心的拖了大家的後腿!」
  
  那戴著兜帽的黑衣人打斷他,冷聲問:「我只問你,一切都準備好了沒有,人都到齊了嗎?」
  
  襄國公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人,心中有些發寒,冷血殘酷若此,這樣的人若是當上帝王……
  
  「我問你話呢!」戴著兜帽的男人越發不耐。
  
  襄國公閉上眼,有些頹然地靠在了八仙椅上:「到齊了,都準備好了。」
  
  是得,一切都可以犧牲,為了家族!
  
  「那就好……呵呵……秋葉白……。」
  
  戴著兜帽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冰冷而瘋狂。
  
  「我一定要讓你受盡屈辱,死無葬身之地!」
  
  ……*……*……*……*……
  
  七日後
  
  攝國府
  
  寧秋替她整理好了精緻華麗的飛魚服,又替她戴上帽子,有些擔憂地道:「四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心裡一跳一跳的,實在有些不安。」
  
  「嗯,天棋那邊有消息回來嗎?」秋葉白看了看鏡子的人影,容色端正,一身華麗的飛魚服更顯的得她英姿勃發,只是比起早些年初登上司禮監首座之位時的神采飛揚,如今鏡子裡的人更顯的沉穩了不少。
  
  她看著自己的模樣,微微彎起。
  
  還真是有點懷念當初在江湖裡恣意飛揚的那個自己,不過如今的自己……倒也是最初在淮南時候的預想一樣,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證明了自己的成果。
  
  「沒有,天棋完全沒有任何回音,也已經許久沒有人看見他在京城出沒了。」寧秋搖搖頭。
  
  她看著寧秋笑了笑:「沒關係,如果有必要,天棋一定會聯繫我的,妳也不必瞎擔憂,周宇那邊早已準備了充分的資料。」
  
  「嗯。」寧秋點點頭。
  
  這時門一下子打開來,寧春抱著一個繈褓,一邊輕拍著繈褓裡的小傢伙,一邊哄勸著:「乖啊,小潤兒,一會奶娘就過來了。」
  
  秋葉白看著寧春抱著孩子進來,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來:「來,我抱抱我的小潤兒。」
  
  寧春便將孩子遞了過去,她一向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皆是一片溫柔:「四少,仔細點,他才剛退燒呢。」
  
  秋葉白接過了精緻的繈褓,低頭看著躺在繈褓裡白白嫩嫩的小傢伙,他臉頰肉嘟嘟的,正瞪著大大的眼睛四處張望,那長得像扇子一樣的睫毛和微微上翹的精緻眼角一看便讓人覺得眼熟。
  
  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指尖輕點了點他四處嘟嘟吐泡泡的粉嫩小嘴:「真是像足了你那傲嬌的壞叔叔。」
  
  「嗯,真是像殿下,說來潤兒真是命大。」寧秋也點點頭,笑咪咪地湊過來看那繈褓裡的小傢伙。
  
  她們可一點都不覺得這麼可愛的小寶貝會像齊王那個畜生,要像當然是像攝國殿下了。
  
  「嗯,這孩子是個有福的,一定是七妹在庇佑他。」秋葉白看著懷裡不知愁的奶包子,含笑伸手輕點他的小臉兒。
  
  那日她原本都摸不到小潤兒的呼吸了,後來帶著他回淑媛閣的路上,她心裡太難受,用力一抱懷裡的小身體,卻不曾想他竟然忽然發出微弱地啼咳聲。
  
  她當時幾乎疑心自己聽錯,趕緊低頭一看,果然看見他臉上原本的青紫退了不少,嘴裡發出細得像小貓兒一般悲慘的啼哭。
  
  她當時立刻就運功帶著小傢伙飛速折回攝國府,同時派人立刻去藏藥樓去尋了大喇嘛過來救人。
  
  好在大喇嘛雖然性子孤僻,當初不肯出手治療百里凌風和小七,但是如今看著那麼小的孩子,他還是出手了,到底保住了潤兒的一條性命。
  
  大喇嘛說許是當初那兇手動手捂死潤兒的時候,見潤兒沒有了聲息便不再理會,但潤兒不過是一時間暈了過去,被她那麼用力一抱,剛好壓到他的胸腔和小心臟,間接地救了他。
  
  「七小姐最是寶貝這個孩子,如今看著潤兒平安無事,她地下有靈一定很開心。」寧秋看著小潤兒追著秋葉白的手指咬,便忍不住想笑,但想想又覺得有些淒涼。
  
  寧春冷哼一聲:「照我說,七小姐一定要保佑殺她的人不得好死!」
  
  秋葉白聞言,神色微冷:「一定會的。」
  
  「咕咕……。」
  
  她忽然覺指尖一軟,不由好笑地地低頭,正看著懷裡的小包子逮著她的手指吸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失笑:「這小傢伙是餓了嗎?」
  
  寧春點點頭:「到點兒吃奶了,奶娘一會子就過來,估計這時候是有些餓了,潤兒可能吃了。」
  
  秋葉白抽回指尖點點潤兒的鼻尖,含笑:「小東西,一會有你吃的。」
  
  說著,她便將懷裡的小包子遞給一邊的寧春,溫聲交代:「莫要讓人發現潤兒還活著。」
  
  那些人既然敢對潤兒下手,想必是打算拿潤兒當犧牲品了,若是這一次沒有得手,難保他們還會出什麼麼蛾子。
  
  寧春和寧秋皆頷首:「是。」
  
  只是寧春剛要抱過潤兒,秋葉白才抽手,潤兒愣了愣地瞪著大眼睛看過來,竟然小嫩嘴兒一扁,眼裡迅速地浮上兩泡淚水來:「嗚……。」
  
  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這小東西,倒是像被從自己娘親懷裡搶走一般,還真是……。」寧秋忍不住失笑。
  
  潤兒不知道是不是能感覺四少是救了他的人呢,對四少特別的依戀,每次哭了,四少一抱就好,但是一鬆手就哭。
  
  秋葉白看著那小小嫩嫩的小娃娃,神情柔軟:「好好照顧他。」
  
  寧春頷首,將哭鬧不休的小包子給抱走了。
  
  「走吧。」秋葉白看了看陰鬱的天空,淡淡地道。
  
  ……*……*……*……*……
  
  太極殿
  
  今日皇帝陛下都頂著殘敗的身體,親自到了金鑾殿上主持這一場『公審』。
  
  原本應該在大理寺審訊,三司會審即可,同時也不該有這麼多大臣出席,但是作為一場滿朝上下都極為關注的『大事件』,牽扯多方勢力,最終各方角逐的結果還是就定在了金鑾殿上審案。因為被告身份太高,乃是帝國如今實打實的決策人,攝政首輔大臣,所以案件的主審自然是皇帝,文武百官旁觀。
  
  由大理寺、刑部、司禮監皆派出人來組成副審官團。
  
  大理寺如今已經掌握在杜家手裡,而刑部雖然是秋雲上為尚書,但是由於其身份乃是秋葉白之父,所以為了避嫌,便讓刑部陳侍郎出任副審官,反而是司禮監倒是沒有這些忌諱,直接由周宇出任副審官。
  
  此刻文武百官皆齊聚,聚精會神地看著殿上這一場唇槍舌劍,從各種證人上場到證物上場,當日看見現場的寧侯夫人等人、仵作證詞、齊王府的僕人、秋家的僕人等等……雙方各自上證據擺事實,各方加以駁斥和肯定,已經足足一個時辰,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其中最關鍵的便是案發的時間、殺人的手法、殺人兇手的目的。
  
  「雖然說首輔大人對親妹出手之事匪夷所思,但是那齊王妃脖子上的痕跡卻是做不得假,幾名仵作都已經查驗過,那掐痕與首輔大人的手掌、手指大小寬細皆是一樣的,請問這要如何解釋。」大理寺卿秦大人是新上任不久,但也是出名的厲害人物。
  
  他冷笑一聲,手裡各自拿著一張紙舉了起來。
  
  眾人皆齊齊看去,只見左邊上面是一份拓印,一個清晰纖細的手掌印在上面極為清晰,另右邊一張也是拓印,稍微模糊一些,但是也能清晰地看到痕跡形狀和左邊紙張上那張頗為相似。
  
  秦大人看向秋葉白:「左邊的是我們從首輔大人手上取下來的,右邊是仵作從齊王妃脖子上取下來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痕跡,而且加上雲兒死前也指證了您,你要怎麼解釋?」
  
  秋葉白看了一眼那拓印,淡淡地道:「這不是我的手印。」
  
  「您說不是就不是了嗎?」秦大人冷笑一聲。
  
  「您說是就是了嗎,這痕跡又不是掌紋,只是形狀相似而已。」周宇也冷笑一聲。
  
  眾人都有些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覺得秦大人說的話不無道理,但是周宇的話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秋葉白依舊高坐在帝位下側的特設之位上,她居高臨下地看了秦大人一眼,忽然道:「你想看看我是怎麼殺人的嗎?」秦大人一愣,只覺得秋葉白的明眸冰冷蝕骨,彷彿殺人於『他』而言不過切菜瓜。
  
  他忍不住打了和寒顫,隨後便看著寧秋忽然抽出一名羽林衛身上的寶劍遞給了秋葉白。
  
  秋葉白看也不看,直接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了劍身,手腕一轉,只聽得「哢嚓」一聲金屬響,那劍瞬間斷成了兩截。
  
  那秦大人臉色一變,只覺得對方似掐在自己喉嚨上,他知道秋葉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首輔大人捏斷一把長劍也不過是兩個手指就做到的事情,那麼捏斷一個女人的喉骨需要五指用力嗎?」周宇看著他譏誚地一笑。,
  
  眾人見狀,皆竊竊私語起來,這事兒確實太匪夷所思了。
  
  首輔大人的手上功夫可不一般。
  
  秦大人見狀,雖然臉色並不太好,但是卻也沒有慌張,只冷聲道:「首輔大人武功蓋世,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那又如何,您既然傾心齊王妃已久,未必真的就想要了她的命,也許您只是一時間讓她不要尖叫呢,何況齊王妃的頸骨是斷裂的,符合被習武之人捏斷喉骨的推定!」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不管是您離開前院東暖閣的時間,雲兒來喚您離開的時間還有仵作查驗齊王妃死亡的時間都是符合案情發展的,您走到下人房何以需要兩刻鐘那麼長的時間,只怕這個時間都用在了房間裡糾纏齊王妃或者動手了吧?」
  
  這已經是赤裸裸地指控了。
  
  秋葉白冷冷地道:「本座說過很多次,雲兒道其吃壞了肚子,所以去解手,路上耽擱了一刻鐘不止,所以本座到了房間的時候,七妹已經被害。」
  
  若是早到一點,也許善媛就未必會死!
  
  她的目光閃過一絲森然冷意,目光掠過襄國公,卻見襄國公神情有些僵木,竟一副魂遊天外,根本沒有聽的樣子。
  
  她見狀,眼底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疑色。
  
  是什麼能讓襄國公在這種時候,思想開小差?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深思,便忽然聽見秦大人冷哼一聲:「如今人已經死了,這算是死無對證,大人說的話要如何證實,何況在下已經查過,雲兒今早根本就沒有用過早餐,仵作已經解剖過她的屍體,胃裡什麼都沒有!」
  
  他頓了頓,又瞇起眸子道:「何況雲兒一到司禮監手上就死了,這很難不讓人想到殺人滅口。」
  
  秋葉白轉臉看向秦大人,見他如此理直氣壯,便和周宇互看了一眼,對方果然做了完全的準備,連這些極為細節的地方都顧及到了。
  
  若是當時她就貿然離開,不但潤兒不會得救,一定會更難以洗脫罪名。
  
  周宇看著秦大人輕笑了一聲:「您說得沒有錯,但是雲兒如果要構陷首輔大人,她找出這樣的藉口並不為奇,如今她身死看起來像殺人滅口,但是按照咱們司禮監行事慣例,定是要抓到她,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才對,那麼首輔大人何須在這裡接受這一道道的質疑,讓她死了,才是真可惜。」
  
  此言一出,眾臣深以為然,這周宇面若桃花,行事手腕卻狠辣無比,按照他那作風,殺了證人才是浪費。
  
  「你……。」秦大人眼珠子一轉,隨後冷哼一聲:「你這都是推測,周大人,說話要真憑實據,你只憑藉推測如何能服眾!」
  
  「沒錯,這般都是猜測,何以能服眾。」杜家一系之人皆紛紛道。
  
  「這種大庭廣眾之下首輔奸殺親妹之事,聽著就荒謬無比,一看便是構陷,你們沒有長腦子嗎,就算有證據那都是假的!」李牧沉不住氣,忍不住怒道。
  
  百里凌風也淡淡地道:「本王也相信以秋首輔大人武能定國,文能安邦,若是『他』真想要犯案,又怎麼會留下這麼多破綻。」
  
  他一表明自己支持的態度,皇帝就狠狠地掃了他一眼,百里凌風只當做沒有看見。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喧嘩吵嚷起來,中立一派的也多有分裂。
  
  秋葉白忽然站了起來,冷冷地道:「夠了,既然仵作可以解剖雲兒,那麼也就可以驗善媛的屍,周宇……。」
  
  周宇立刻站了秋來,似笑非笑地掃了秦大人一眼:「沒錯,我這裡也有一份齊王妃的驗屍案卷。」
  
  一干大臣們看著那報告,臉色都是一變,這司禮監果然夠狠辣,驗屍解剖原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尋常的王公貴族屍身若是被損毀,都是大不吉之事,家族之中勢必追究到底。
  
  那雲兒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婢女,會被剖屍查驗倒也是說得過去。
  
  但是秋善媛畢竟是正兒八經的齊王妃,大家閨秀!
  
  「你……你們太過分了!」杜家有人忍不住怒道。
  
  周宇桃花眼森然地橫了一眼過去:「什麼叫過分,讓齊王妃沉冤不得雪就不過分了,讓齊王妃含冤而死,還陷害了當場首輔就不過分了?」
  
  那人在他冷戾眸光的逼視下,吶吶住口。
  
  「咱們這就來說著驗屍報告,其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齊王妃確實是被人扼死,頸骨斷裂,身上多處挫傷,對方手法非常殘忍,從這一點上看,此人對齊王妃抱有極大的怨恨。」周宇看了眼秦大人。
  
  秦大人不知道他看自己是個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點頭:「沒錯,在下這裡的報告也指出此人與齊王妃絕對有怨,正正符合雲兒口中首輔大人苦戀齊王妃而不得,因愛生恨之情!」
  
  周宇聞言,淡淡地道:「而且之前秦大人也已經請出了秋家僕人做人證,證明首輔大人這段時間確實與齊王妃來往頻繁。」
  
  秦大人見狀,不知道周宇賣的什麼關子,但還是頷首道:「是。」
  
  「您也說了,王妃死亡的時間符合秋大人作案的時間,而且秋大人第一時間沒有逃走,是因為他第一時間就被發現了對嗎?」周宇再次道。
  
  秦大人心頭莫名有點慌張,總覺得周宇在引導著自己說話,但還是點頭道:「是。」
  
  周宇冷笑了起來,看了眼大鼠,大鼠等人立刻將拓印過的驗屍案卷交給了皇帝還有諸位臣工。
  
  周宇放開那案卷,冷冷地道:「諸位大人看好了,三名各州府仵作驗了齊王妃的屍身的結論都是齊王妃在被掐死之前,曾經在半個時辰之內,遭受了至少兩人的行兇,因為仵作查驗了死者的下身傷處,侵犯之人甚至用了極為粗大的物事捅入死者下身,致使死者下體傷及子宮,出血量才那麼大。」
  
  此言一出,庭上眾人尷尬之餘皆是一片譁然。
  
  兇手手段竟然如此殘忍,實在令人髮指。
  
  到底什麼人竟然會對齊王妃憎恨到如此地步?
  
  而且若是當時才行兇完畢就被發現了,秋首輔武功高強若此都沒有能離開,那麼參與行兇之人又能躲去哪裡?
  
  「而且現場並沒有找到任何符合插入死者下身的兇器,既然首輔大人是剛剛行兇完畢就被發現了,請問他將兇器藏在哪裡?」周宇冷聲道。
  
  此時,之前作證的寧侯夫人忽然驚呼一聲:「沒有錯,臣婦想起來了,首輔大人身上衣著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根本沒有任何血污!」
  
  周宇看著那寧侯夫人一笑,隨後環顧眾人:「既然是失手殺人,必定慌張無比,藏兇器、藏同伴、還要清理乾淨衣服下身,諸位,你們覺得這符合失手殺人的行為軌跡嗎?」
  
  寧侯夫人之前曾經指證過秋葉白,自然不可能被收買,眾大臣立刻皆不由自主地紛紛點頭。
  
  「沒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是……。」
  
  「這是什麼人在構陷嗎?」
  
  ……
  
  見輿論風向瞬間逆轉,杜家眾人皆面面相覷。
  
  那秦大人也不住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他們怎麼就忘了秋善媛的屍體……
  
  但是也沒有人告訴他,把齊王妃弄成那慘烈樣子的是兩個以上的人啊!
  
  這不是明白地洗刷了秋葉白的罪名嗎?
  
  這時候一個杜家一系的大臣自作主張地冒出一句話來:「誰知道首輔大人是不是謀殺。」
  
  聽著這話,周宇瞬間冷笑了起來,李牧等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這話你說了你信嗎?」
  
  一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之人,一國首輔要謀殺一個女子,會大庭廣眾之下留下這麼多漏洞,會讓人抓著『他』?
  
  那人話剛剛出口就後悔了,瞬間遭受杜家一脈諸人的大白眼。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襄國公彷彿才回過神,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隨後又看了眼秋葉白,臉上卻沒有什麼太多的慌張神色。
  
  周宇看向臉色不佳的皇帝,微微一笑:「微臣要問的已經問完了,請陛下裁決。」
  
  皇帝神色陰沉古怪地看了眼秋雲上,又看了眼彷彿鬆了一口氣的百里凌風,忍不住咬牙切齒,還是有些不甘心地道:「秦大人,你們還有什麼新的證據嗎?」
  
  那秦大人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眼珠子轉了轉:「這……。」
  
  他怎麼聽著皇帝陛下好像不希望秋葉白無事?
  
  「秦大人再有什麼證據都沒有用,因為我能證明秋首輔大人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兇手。」一道嬌軟的女音忽然在殿門口響起。
  
  眾大臣一愣,齊齊向殿門看去,便看見一道戴著黑色兜帽的窈窕人影跨入宮門。
  
  秋葉白一見對方那身影,忽然瞬間危險地瞇起眸子:「來人,將擅闖金鑾殿的狂徒,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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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魔物進化論(上)
  
  秋葉白的命令一下,周宇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下意識地看向來人,女子的一闋青灰色的袍子在黑色的披風下露了出來。
  
  百里凌風倒是立刻反應了過來,眸裡閃過森然寒光,直接厲聲道:「無詔擅闖御前,羽林衛何在,擊斃刺客!」
  
  原本秋葉白令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的羽林衛們在聽到『刺客』二字便立刻一湧而上,向那剛踏進宮內的女子圍去。
  
  不光是群臣們瞬間怔愣住了,就連那女子都嚇了一大跳,愣在當場。
  
  她只能愣愣地看著羽林衛手上的刀劍直向自己刺來,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啊啊啊——!」
  
  千鈞一髮之計,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厲喝:「等一下……咳咳!」
  
  皇帝的一聲厲喝瞬間讓所有人都愣住了,羽林衛的刀劍略一遲疑,那站在門邊的女子便被人一把扯開來,擋在了身後。
  
  「何必那麼著急,這大庭廣眾之下,首輔大人和大將軍王這是要殺人滅口嗎?」男子譏誚而尖銳的聲音瞬間響了起來。
  
  眾人齊齊看了過去,便看見一個大太監領著幾名侍衛推著一木製的輪椅進了門。
  
  眾人瞬間皆是一驚。
  
  那輪椅上的黑衣人和他身邊的女子一樣戴著兜帽,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他身邊的那個大太監,他們卻是認得的。
  
  那是齊王身邊的親信大太監老彭,難不成……
  
  秋葉白則是盯著那輪椅上的男人瞬間瞇起了明眸,眸子裡閃過凜然殺氣。
  
  老彭伺候著那人脫下了兜衣兜帽,那人露出的面容讓所有人都瞬間倒抽一口涼氣。
  
  雖然他的面容慘白而削瘦,右邊臉上還有一條猙獰的疤痕,佝僂著背脊,還少了一條右臂,但是誰都能認出那人的容貌和攝國殿下如此相似——那是齊王!
  
  只是此刻他那眼睛裡堆滿了怨毒,再加上那憔悴的模樣,讓齊王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猙獰,像一條盤踞在輪椅上的毒蛇。
  
  讓人看著簡直不能相信那是曾經意氣風發的五殿下!
  
  「空兒!」皇帝陛下也震驚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如此能耐,七天之內就找到了證明她自己清白的方法。

  他又不想讓這次奪權的機會就這麼輕易失去,忽然看見突然出現的黑衣女子,便直覺地認為其中必定有轉機,所以才立刻出聲阻止羽林衛擊殺那女子。
  
  卻不想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兒子居然在那女子身後出現!
  
  「空兒,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順帝雖然決心不然杜家所出的皇子再登上皇位,但是他卻還是頗為喜歡百里凌空這個兒子的,如今陡然看見自己兒子竟然這般模樣,也忍不住震怒。
  
  「父皇……兒臣好苦啊!」百里凌空見順帝一問,立刻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來,渾身顫抖著想要站起來,卻最終還是一下子坐回了輪椅上,彷彿無法忍耐一般,眼中也跟著落下兩行淚水。
  
  這倒是他的真心話,絲毫沒有作偽。
  
  這些日子,他活得實在太痛苦了……生不如死!
  
  他一轉頭,眼眶腥紅,滿是殺意地看向上首坐著的秋葉白,伸手一指:「就是這個賤人,這個禍國殃民,試圖謀奪我江山的賤人將本王害到這個地步的!」
  
  眾臣們皆有些茫然,這又是上演哪一齣戲?
  
  先是指控秋首輔大人見色起意,謀害齊王妃,後來司禮監力證了秋首輔的清白,就在秋首輔基本上洗脫了謀害親妹的嫌疑之時,原本『死』了許久的齊王卻忽然出現,指控秋首輔謀害他,甚至——謀逆?!
  
  大臣裡不少人忽然想起了最初隱秘而荒謬的流言——秋首輔戀慕親妹,為此借機謀害了齊王。
  
  難不成這是真的?
  
  眾人臉色精彩紛呈,皆凝神屏氣地看向上首。
  
  卻見首輔大人面無表情地坐著,一臉冰冷,甚至殺氣凜然地看著齊王。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臺階下的這一幕,心頭一沉,她譏誚地勾了一下唇角:「本座就說這樁案子來的蹊蹺,看似殺局,其實破綻無處不在,只要有心求證,以司禮監的能耐要推翻並不難,這般大費周章原來不過是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裡等著本座呢。」
  
  周宇是知道齊王當初設下陷阱試圖謀害秋葉白的,但是只以為齊王要倒打一耙,冤枉秋葉白謀害他在先,便篤定地低聲安慰秋葉白:「大人不必擔憂,齊王的指控無憑無據!」
  
  百里淩風看向秋葉白,銳眸之中閃過擔憂之色。

  他在看見那女子之時,已經認出了那女子是誰,尤其是看見齊王出來破口大駡葉白是『賤人』,而不是『賊子』,他心中也跟著瞬間充滿不祥的預感。
  
  如今只恨自己還是指揮羽林衛慢了一步,他應該自己直接上前動手,就地斬殺那女子才是!
  
  「秋愛卿,你怎麼解釋!」順帝一來正愁自己找不到從秋葉白手裡奪權的機會,二來見自己兒子變成這般模樣,心頭不是不怒的,便立刻目光森然地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看了眼皇帝,淡漠地道:「陛下既然不想相信微臣,還是先聽聽齊王殿下怎麼說吧。」
  
  她早已在自己身份第一次洩露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既然不能改變事情的發生,便順其自然吧。
  
  秋葉白這般輕慢的口氣,頓讓順帝又惱了起來,一口悶氣在胸口:「你……。」
  
  他想說放肆,但話還沒有出口,便咳嗽得厲害。
  
  「咳咳咳……。」
  
  鄭鈞見狀,暗自搖搖頭立刻上前扶著他的胳膊,抹掉他唇邊咳出來的血,再餵了順帝一口熱茶,才算是安撫了他下來。
  
  順帝強撐著沒讓自己厥過去,只瞪著眼看向百里凌空:「空兒……說……。」
  
  群臣們一頭霧水,皆是不明所以的樣子。
  
  而百里凌空早等著這一刻,盯著秋葉白獰笑:「秋家四小姐,妳真是好狠辣的手段,好聰明的頭腦,倒是真有妲己、褒姒之能,妖星降世名不虛傳。」
  
  此言一出,朝廷之上瞬間鴉雀無聲,沒有任何一個大臣反應過來,幾乎所有人都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聽。
  
  連順帝和鄭鈞都呆呆愣楞地模樣。
  
  直到那戴著兜帽的女子忽然前行一步,掀開了自己頭上的兜帽,露出自己的削瘦卻依舊美麗的臉孔,看著秋葉白微笑:「沒錯,我是秋家六小姐秋善寧,而坐在首輔之位上的正是我的同父同母的親姐姐,秋家四小姐。」
  
  此言一出,如巨石落水,瞬間驚起了千層巨浪,文武百官皆瞬間沸騰了起來。
  
  「這不可能!」
  
  「荒謬啊!」
  
  秋雲上看著這一幕,神色陰鬱,唇角露出一點苦笑來,還是……無法避免啊。
  
  百里凌風握緊了拳頭,一向銳利明亮的眸子瞬間變得陰沉。
  
  而周宇則是早已徹底愣住,梭然轉頭,錯愕地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只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面色淡漠。
  
  她的鎮定讓一干朝臣們都紛紛質疑起秋善寧的話來。
  
  「妳有什麼證據!」
  
  「妳是哪裡來的丫頭,信口胡謅!」
  
  「秋家四女那可是初代國師預言裡惑國妖女,妳這信口胡謅,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首輔大人哪裡像女子!」
  
  秋善寧沒有想像到自己都出來證明了,還會有這麼多人質疑自己,她先是有些慌亂,畢竟自己也是從別人嘴裡聽到的這個事實。
  
  起初自己也是怎麼都不相信的,但是那人信誓旦旦,她到底還是信了。
  
  她心中才生出怯意來,身邊的百里凌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妳怕那西貝貨做什麼,事實就是事實,妳忘了是誰把妳送到那種地方去吃苦嗎!」
  
  秋善寧看著秋葉白那平靜而淡漠的樣子和她一身華服地坐在金鑾殿上,自己卻在那清苦的地方吃苦修行,煎熬了好幾年,她心頭便憋了一股氣兒,瞬間惡向膽邊生。
  
  她看著秋葉白,譏誚地一笑:「秋姐姐,妳何苦做出那種平靜的樣子來迷惑別人,妳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妖星,心狠手辣連自己身邊的兄弟姐妹都不放過,如今我冒死前來指證妳,就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妳的真面目!」
  
  她一定要撕破了秋葉白那張平靜的臉!
  
  她要將她扯下那華麗的寶座!
  
  百里凌空則是向秋葉白,陰沉地一笑,補上一刀:「秋首輔,如果不是本王發現了妳的秘密,妳也不會對本王下此毒手,只是妳沒有想到本王如此命大,嗯?」
  
  這個震撼人心的消息帶來的衝擊的已經過去一些,所有的朝臣們皆多少都有些狐疑起來,不少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堂上的刑部尚書——秋雲上。
  
  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有誰比身為父親的秋上君更明白呢?
  
  堂上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只是秋雲上沉默著並不說話。
  
  順帝臉色陰晴不定,他捂住胸口,森然的目光從百里凌空扭曲的臉上和秋善寧的面容上移動到秋葉白的臉上,最後停在了秋雲上的沉默的面容上。
  
  事件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
  
  如今秋葉白同胞親妹都親自指證,秋葉白為女兒身的事情,只怕不會有假。

  阿初一手培養起來的人才,竟然是傳說中的秋家四女嗎?
  
  若是如此,那麼這個秋家四女能活到現在,只意味著雲上……再一次欺騙了他!
  
  順帝手背上瞬間浮現出憤怒的青筋來。
  
  「雲上,你說……。」
  
  他才張嘴,卻又被一道更為蒼老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要證明秋首輔是不是秋家四女很簡單,只要來派個人查明驗身也就即刻明白了不是?」
  
  眾人齊齊看向門外,便看見一道佝僂的身影被步輦抬了進來,何嬤嬤在一邊小心地伺候著,同時唱喏道:「太后老佛爺駕到。」
  
  文武百官皆是一愣,太后也來了?!
  
  秋葉白看著這情形,索性懶懶地伸手托著下巴看戲,唇角勾起一道譏誚而冰冷的笑意:「很好,人都來齊了。」
  
  果真是有備而來。
  
  一波接一波,這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嗎?
  
  太后冷冷地看著秋葉白,微笑:「秋首輔,妳可願意接受查驗,哀家這裡已經給妳備下了數個驗身的嬤嬤,或者……。」
  
  她頓了頓,笑容愈發顯得陰冷惡毒:「或者妳就在這大堂之上寬衣解帶,妳既是熱血男兒,下得戰場,上得朝堂,這堂上脫衣之事算不得太為難妳吧?」
  
  堂上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皆齊齊看向秋葉白,神色詭譎。
  
  有焦灼、有震驚、有幸災樂禍……
  
  秋葉白自上而下將眾生百態皆看在眼裡,並不做聲。
  
  秋善寧見狀,才要上前刺秋葉白兩句,但秋葉白一雙冰冷的目光梭然落在她身上,如清冷冷正月寒風迎面刮過,讓她渾身一僵,喉間竟是一個詞兒都吐不出來。
  
  她咬著牙,目光既怯又恨地瞪著秋葉白。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靜默著,鴉雀無聲。
  
  二月依舊森冷,窗外最後一場細雪正在天地間紛飛,帶來森森寒意,但太極宮內卻像是燃了一把大火,將空氣燒得炙熱而緊張,幾乎讓眾人都呼吸不過來。
  
  秋葉白看著太后陰冷耷拉下來的老眼,終於淡淡地開口:「若是本座不願意驗身呢?」
  
  她氣勢太冷冽逼人讓太后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扶著何嬤嬤退了一步,她咬牙冷笑一聲:「那就只能證明妳心虛,心中有鬼!」
  
  百里凌空這時候早已經等得不耐煩,怒喝一聲:「來人,給本王將那賤人剝光了!」
  
  他心中早將秋葉白恨毒了,只恨不得當場將她揪下那首輔的寶座,看她在文武百官面前出盡洋相的樣子。
  
  因為自家主子『沒了』,老彭等人這段時日被打壓得厲害,這時候見萬眾矚目,自像像打了雞血一般,立刻氣勢洶洶地朝著秋葉白衝去。
  
  眾臣心中都仍舊翻江倒海,有人根本還在震驚之中,有人不敢在這個時候多出聲,誰也不知局勢下一刻會出現什麼變化。
  
  但是,依舊有人正在瞬間就做出了反應——
  
  「誰敢放肆!」百里凌風立刻一步擋在那些人面前,俊秀英氣的容顏之上亦是一片陰沉森然。
  
  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在這裡羞辱她!
  
  此時順帝早已怒火盈胸,又覺得自己彷彿被羞辱了,竟再次讓一個女人掌控了朝政大權,還是一個應該成為皇族神妓的女人掌控了朝政大權!
  
  此刻他見百里凌風阻攔,頓時勃然大怒:「風兒,你幹什麼!」
  
  百里凌風忍無可忍,一轉頭,對著順帝厲聲道:「父皇,您怎麼可以任由人當庭羞辱一個對帝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之人!」
  
  「她若是男子,便可以依舊坐在這個首輔之位上,是我帝國的功臣,她若是女子,便是羞辱我帝國顏面之人,是禍國殃民的災星,你要護著她,是要與父皇為敵,還是與天下人為敵!」順帝捂住胸口,一拍案几,厲聲怒道。
  
  順帝素來是個守舊,重視規矩皇道之人,此刻認定了秋葉白是女子,不管做了什麼都是心懷叵測!
  
  百里凌風太瞭解自己的父皇,此刻,金鑾殿上再一次鴉雀無聲,只有皇帝冰冷森然的眸光如刀子一般射來。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悲涼和無力來……
  
  只因為是女子,所以葉白做的一切……一次次地出生入死,為了家國效力卻只換來一句——惑國妖星,心懷叵測?
  
  如果他都能感覺悲涼,那麼她呢,她心中又是什麼滋味?
  
  他根本不敢去轉頭看葉白的模樣!
  
  「八弟,你聽清楚了,你是要為了這個妖女,行悖逆之事嗎?」百里凌空看著百里凌風冷笑起來,他的目光掠過百里凌風挺拔的身軀。
  
  心中一陣陣的不甘,似潮水排山倒海而來。
  
  為什麼他現在淪落成這個樣子,而百里凌風還能站起來,還能康復若此!
  
  是因為秋葉白那個妖女嗎?
  
  這個賤人,毀了他的一切!
  
  百里凌空的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眼中血絲更濃,恨意更深:「聽到沒有,去把那妖女在這裡給本宮剝光了!」
  
  老彭等人見百里凌風僵在那裡,以為他不會阻止,便冷笑一聲,就要繞開他衝上去。
  
  百里凌風眸底森冷寒光一現,違逆如何?
  
  他絕不允許父皇一時間糊塗,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
  
  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將這種羞辱加諸他所傾慕的女子身上!
  
  他抬手就抓住老彭的衣領就要將他扔出去,但是一道勁風忽然自身後襲來,將他一下彈開來。
  
  百里凌風退了好幾才站穩,一轉頭,正看見秋葉白面色冰冷地站了起來,一抬手狠狠地擊向自己桌面,內力將桌面上的筆墨紙硯全部震了起來。
  
  隨後,她陡然凌空一拂袖,那些筆墨紙硯瞬間也隨之飛射出去。
  
  大殿之上,瞬間爆起數團豔麗腥紅的血花,同時慘叫聲四起!
  
  那些筆墨紙硯全部在百里凌空的那些侍衛們喉嚨、眉心碎裂,而他們也同時瞪大了眼,瞬間沒了聲息倒在地上。
  
  秋善寧也被噴了一頭一臉的血,她呆愣了片刻,瞬間驚恐尖叫了起來:「啊啊啊——!」
  
  「啊——!」
  
  「殺人了!」
  
  「刺客——快保護皇上、太后!」
  
  片刻之後,堂上傳來大臣們一陣陣慌亂的叫聲。
  
  所有的羽林衛略一遲疑,還是立刻衝圍住秋葉白,將手中的刀劍全部對準了她。
  
  司禮監眾人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要擋在她面前,她卻眸光一寒,一揮披風,一陣勁風將眾人全部拂開。
  
  羽林衛們瞬間緊張了起來,秋首輔的武藝卓絕,在座眾人只怕未必有人能敵。
  
  而秋葉白冰冷的目光環視過眾人,忽然左手一把揪住了自己肩頭的披風,俐落一扯,同時身上勁風四射。
  
  只聽一陣細微的碎布破裂聲,她的披風和頭上的官帽都瞬間裂成了無數片。
  
  冰涼風的寒風吹進了大殿之上,眾人呆愣地看著那錦帛柳絮一般飛舞之間,轉身而立的窈窕身影,散落了一頭如瀑長髮。
  
  而她原本凜冽英氣的精緻眉目瞬間被柔和下來,那飛揚的秀眉、含著細碎晶瑩霜雪的明眸,瓊鼻粉唇,雪頸修背,玉道橫攬,纖纖楚腰掌中輕。
  
  那英氣逼人,殺伐決斷的俊美青年,瞬間變成了雋美無雙的男裝美人,似冰峰之上盛開的傲視凌霜花,奪人心神。
  
  不過是散落了一頭秀髮,便有這般變化,讓所有人瞬間都目瞪口呆。
  
  又或者……
  
  是因為所有人都已經在心中默認了『他』是女子的事實,是以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才會覺得即使眉目並沒有變化,人還是那個人,卻一瞬間從男兒身成了美佳人。
  
  秋葉白目光冰涼地環顧了一遍眾人,不分敵我,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的震驚和錯愕……甚至還有憎惡。

  她心中一片冰涼,唇角勾起淡漠而涼薄的笑:「不必驗了,本座是女兒身,就是傳說裡的秋家四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壁,她早該料到有這一天的。
  
  太后老佛爺看著上面那佳人風華無雙,竟讓羽林衛和眾大臣們都看呆了,她又氣又恨,伸手顫抖著指著秋葉白:「秋家四女禍國殃民,乃是妲己妖星降世,天果然誠不欺我!」
  
  就是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竟將他們所有人都玩弄得團團轉!
  
  真真是該殺!
  
  秋葉白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妳以為這裡有誰能殺得了我嗎?」
  
  說話不經大腦之人,真是人蠢無藥可救。
  
  「妳……。」太后陡然想起她方才殺人的血腥手段,瞬間嚇了一跳,一慌張竟然從步輦上掉了下來,摔了個狗吃屎。
  
  「哎喲!」
  
  「太后老佛爺!」
  
  侍女和嬤嬤們立刻上前將她扶起。
  
  一干羽林衛們這才從方才的震撼之中清醒過來,面前清豔無雙,雋美如皎皎明月,珠輝的佳人可是曾經被全國通緝追殺下,還能隻身來去宮裡如無人之境,殺海盜、滅蠱蟲、隻身入城降服苗王,萬軍重圍也能殺出血路一條的鐵血首輔!
  
  方才她彈指間就要了七八個齊王侍衛的命!
  
  他們也跟著緊張地退了兩步。
  
  而此時,一道深沉微喑的聲音卻在眾人之後響了起來:「葉白,不要負隅頑抗了,妳就算不想想秋家,也要想想妳母親。」
  
  秋葉白動作一頓,眸光一寒,梭然抬頭看向那說話的人,她目光如冰霜凝成的刀鋒,直對秋雲上。
  
  他竟還敢拿娘親來威脅她?!
  
  秋雲上卻咬了咬牙,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避開了她的眸光。
  
  他發過誓……要忠於帝王。
  
  違背過一次誓言,他不能再違背第二次!
  
  ……
  
  秋葉白譏誚地輕笑了起來,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隨後抬起眸子看向殿外。
  
  幽幽的冰涼的風掠進殿堂,吹拂過她的長髮,她的目光越過眾人,越過遠方那一座座華麗的樓臺殿宇,似能看見明光殿下沉睡的人。
  
  阿初……
  
  她的眸光柔和了下去,慢慢地泛起一點淚霧。
  
  她閉上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阿初,我……守不住你給我江山和天下了。
  
  ……
  
  看著那殿上一道挺直優美,卻黯然蕭索的身影,文武百官皆莫名地沉默了下去。
  
  忽然想起……
  
  那上面不是一個尋常閨閣女子,更不是什麼惑國妖星。
  
  那是……曾經出生入死,皆為守護天極的帝國首輔。
  
  殿外飄落下今春最後一場雪,寒風入骨。
  
  ……*……*……*……*……
  
  傍晚
  
  太極殿書房
  
  「很好,雲上,這麼多年你終於做了一件讓朕寬心之事,朕心甚悅。」順帝看著秋雲上,淡漠地道,語氣裡卻沒有任何愉悅之意。
  
  秋雲上閉了閉眼,低聲道:「陛下,雲上知道自己犯了欺君大罪,但是……。」
  
  「夠了,不必為任何人求情,朕可以饒了秋家上下所有人,甚至你的欺君之罪,除了秋葉白。」順帝冷冷地打斷了他。
  
  秋雲上忍不住道:「陛下……。」
  
  「雲上,你既然今日選擇了大義滅親,選擇了秋家,那麼秋葉白從今日開始就不是你的女兒,不,她從生下來就是妖星,是罪人,自古就沒有兩全之事。」順帝閉上眼,輕咳嗽了幾聲。
  
  秋雲上看著皇帝閉上眼,一副不想再提此事的樣子,他垂下眸子,握緊了拳頭,喑啞著嗓音道:「是……。」
  
  「你回去吧,今晚就將風繡雲連夜送進宮羈押,朕不希望你再被兒女之情拖累,別忘了你向朕宣誓過忠誠。」順帝再次淡漠地道。
  
  秋雲上渾身一僵,最終還是躬身行禮:「是。」
  
  看著秋雲上垂著肩頭離開,順帝閉著眼靠在龍椅上,神色氣息很不好。
  
  「老八如何了?」
  
  鄭鈞看了眼順帝,知道這是因為今日情緒波動太大,犯了癆病病人要靜養的忌諱,但是想起今朝堂之上的事情,何等驚心動魄,不要說順帝,便是他都……
  
  鄭鈞想起今日朝堂上那一身傲骨的女子,忍不住暗自嘆息。
  
  他道:「回陛下,已經按照您的旨意將八殿下軟禁在平雲殿了,只是他一直要求面聖。」
  
  「關著,讓他冷靜幾日,朕看他今日不驚不訝怕是早就知道那秋葉白是女兒身,分明就是被那妖女迷昏了頭。」順帝梭然睜開眼,渾濁的眸子裡一片怒火。
  
  只怕不光是風兒,就連初兒都一樣被那妖女迷昏了頭!
  
  「但奴才見著秋大人……那秋家四女倒是一心為攝國殿下和八殿下做事的。」鄭鈞見順帝如此固執,便嘗試著勸說兩句。
  
  卻不想順帝神色愈發陰沉:「哼,朕原本還想著讓她輔佐風兒登上大寶,如今看來那妖女的野心不小,老八和初兒關係不睦,她倒是兩頭逢源,這妖女是留不得了!」
  
  鄭鈞一愣,一陣心驚肉跳,難不成陛下是想要……。
  
  「哼,如此妖女,就這麼死了,實在便宜了她。」一道蒼老的女音忽然響起。
  
  順帝抬眼看過去,正見著太后在何嬤嬤還有襄國公的扶持下,慢慢地走了進來。
  
  「母后,舅舅?」順帝看著走進來來太后,目色又是一寒。
  
  襄國公看了一眼皇帝,卻不知為何卻並沒有什麼贏了之後的歡喜之色,依舊是有些神不守舍地沉默著。
  
  「秋家的人,哀家可以不管你怎麼處置,但是那秋葉白若是還小,直接處死也就罷了,但她已經長大到這般年紀,又執掌我朝政大權,初代國師的預言已經應驗了,妖女必定觸怒上蒼,不能就這麼讓她死了。」太后瞇著耷拉下來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順帝道。
  
  「母后是什麼意思。」順帝冷淡地問。

  太后瞇起眼,陰森森地一笑:「依照哀家的意思,就讓她做了皇族的聖姬吧,皇族男子人人可馭,廢了她武藝,也破了她身上的邪性妖氣!」
  
  ……*……*……*……*……
  
  宮禁深深,深幾許?
  
  白骨默默不得語。
  
  ……
  
  掌燈時分,窗外飄落細細的雪花。
  
  她是第一次體會到這深宮之深。

  長長迴廊,幽幽殿堂,似浸潤在極深的水底一般,陰冷和寒涼層層疊疊地湧上來。
  
  她靜靜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著身邊的宮女將孔雀藍的華麗祭袍為自己換上,再將她的長髮盤起,一套套的珠玉堆疊在自己的面前,再為她鑲了滿頭。
  
  「首輔大人真是好看,宮中沒有娘娘和公主能比得上……。」那為她梳妝的宮女看著鏡中的佳人,忍不住道。
  
  但是話音剛落,宮女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身邊的尚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宮女立刻蒼白了臉退開。
  
  如今不能叫首輔大人了,應該叫——聖姬。
  
  陛下已經下了旨,撤去首輔大人所有官爵功名,也不再追究秋家的責任,只重新冊封秋家四女——葉白為神殿聖姬。
  
  今日暫居奉賢宮,明日起遷居神殿偏殿,躬身以侍神佛,留待皇族男子駕幸,以身為帝國祈福。
  
  說得這般好聽,其實不過就是——神妓。
  
  或者就是皇族之妓。
  
  原本堂堂首輔,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朝堂之上揮斥方遒,如今卻淪落到如今這般難堪之極的地步,若是尋常人,只怕不如一把長刀抹了脖子。
  
  那中年尚宮看著秋葉白優美而挺直的背影,忍不住暗自嘆了一聲氣。
  
  這般有膽識的女子,這世間也只得這一個了吧?
  
  「有什麼好嘆氣的,這不是好事兒嗎,總歸也是光宗耀祖。」一道陰陽怪氣的聲女音響了起來。
  
  尚宮並著一群宮女們轉過一看來人,便齊齊行禮。
  
  「齊王殿下。」
  
  秋葉白一轉身,便看見百里凌空被太監們推了進來,身邊跟著的不是一身僧袍的秋善寧又是誰。
  
  百里凌空看著面前的女子,她滿頭烏髮用一頂精緻的金色花冠在頭頂高高挽起,花冠四周中挑出四根精緻的細長金簪,如挑著金色的流蘇四縷自垂下,垂在腦後的長髮結成寬鬆髮辮垂在她的脊背上,南珠和翡翠珠鑲嵌於其間,華麗高貴。
  
  更有孔雀藍色華麗鑲狐狸毛的繡袍裹出她纖腰楚楚,胸前凝脂如雪,曼妙誘人。
  
  一張美麗的鵝蛋臉皎潔如梨花,雋美無雙的眉目之間點了胭脂,似月下清豔花朵初綻,偏生她飛揚的修眉與那一雙含冰淬雪的明麗眸子寒氣幽幽,讓人只覺得眼前人兒似天空冰月、崑崙峰上雪,不敢褻瀆,也不敢靠近。
  
  秋善寧看著秋葉白,愣了好一會,眼底閃過深深的嫉恨與怨毒。
  
  家中人都說因為母親生得極美,所以她是家中最美麗的女兒,她也一向以此為傲,既得父親、母親寵愛,自己的容貌又比那正兒八經嫡出的秋善媛要強多了。
  
  但如今看來,母親把真正的美麗全部都給了面前這個賤人!
  
  難怪從以前開始,她就下意識地不喜歡秋葉白!
  
  一個男孩子生得這般好看作甚?
  
  卻不想,這賤人瞞了世上所有人,甚至連她這個妹妹都被蒙在鼓裡!
  
  這個賤人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身邊皆是人中龍鳳,她卻被這賤人逼到道觀裡去了卻青春年華!
  
  「四哥哥,哦,不,四姐姐,妳很快就要過上聖姬的好日子,心中可愉快?」秋善寧看著她笑容明媚,笑容裡滿是惡毒。
  
  她彷彿想起什麼一般,又得意洋洋地道:「對了,聖上說我舉報有功,從今兒開始我就是寧善郡主了,擇日就給我指一門好親事。」
  
  從今往後,只有她看秋葉白的笑話了!
  
  秋葉白看著她,淡淡地道:「秋善寧,妳還是這般愚蠢而不知死活,比不得善媛,甚至比不上秋善京。」
  
  她都不知道秋雲上怎麼會生出這樣子的蠢貨來。
  
  秋善寧聞言,瞬間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上去抬起手就想抓花秋葉白那張耀眼的美麗容顏,卻不想她才靠近,秋葉白眼底譏誚的光芒一閃,就反手一掌甩了過去。
  
  她是習武之人,力道極大,更不曾留情。
  
  秋善寧一下子就被甩得摔上牆壁,跌倒在地,嘴裡吐出一口血並兩顆牙齒來。
  
  「妳……妳……。」秋善寧頭暈目眩,下巴脫了臼,張著嘴,幾乎說不出話來,只驚恐地捂住嘴,瞪著秋葉白,像是不明白她已經淪落到這般地步,怎麼敢對她動手。
  
  「秋葉白,妳太囂張了。」百里凌空一直沒有說話,目光只是有些癡迷地盯在秋葉白窈窕的細腰和雪白的胸前。
  
  「齊王殿下……幫妾身殺……殺……了她!」秋善寧立刻爬了過來,抱住齊王的大腿,轉臉恨恨地瞪著秋葉白。
  
  「妾身?」秋葉白瞇起眸子,冷冷地看著秋善寧:「妳這蠢貨爬了定王的床,現在連這個廢人也要攀附嗎?」
  
  「妳……。」秋善寧捂住下巴,又痛又急,瞬間漲紅了臉。
  
  「滾出去!」百里凌空不耐煩地一腳踢開秋善寧,只覺得趴在自己膝上的女人滿臉紅腫,氣質低俗,都是姐妹,怎麼會差那麼遠。
  
  秋善寧被他這麼一踢,跌在牆角,在宮人們譏誚的目光下,終於忍不住紅著眼狠狠地瞪了秋葉白一眼後,狼狽地捂住下巴踉蹌離開。
  
  「你們都滾下去。」百里凌空不耐地對著其餘宮人呵斥。
  
  一干宮人立刻齊齊屈膝行禮:「是……。」
  
  隨後她們便齊齊退出了殿門外。
  
  宮女們心情都莫名地沉重,她們都看見了齊王看著秋大人的眼神,也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好了,不要多想,妳們都各自回宮去吧。」那尚宮冷冷地道。
  
  「是。」宮女們都散開去了。
  
  那尚宮左右看看無人,便一轉身向一處無人的小巷而去,裡面一名宮女模樣的女子正焦灼地來回踱步地等候著什麼人。
  
  那女子一見尚宮出現,便立刻喚:「姑姑!」
  
  「靜萍。」那尚宮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腰牌擱在她手裡,同時低聲道:「妳拿著我的腰牌出宮,今晚陛下就要秋大人將風夫人送進宮中羈押,大人吩咐了,現在陛下還不會對司禮監動手,但要你們立刻將查出風夫人下落,將夫人帶走,且不必管她。」
  
  靜萍聞言,立刻頷首,眸光微沉:「是,姑姑告訴四少,我們必定完成任務,讓四少保重!」
  
  今日之事太過突然,一切都來不及部署。
  
  但是四少武功卓絕,今日如果不是顧忌風夫人安危,也不會束手就擒。
  
  兩人交換消息完畢,見左右無人注意,便分頭散去。
  
  ……
  
  奉賢宮裡,百里凌空盯著秋葉白窈窕修長的身段,微微瞇起了陰鬱腥紅的眼:「秋葉白,妳沒有想到妳會有今日吧?」
  
  他是知道這狠毒的妖女生得漂亮,但是沒有想到她這一身聖姬的裝扮美得聖潔又誘人,高冷若西嶺雪,卻讓人忍不住想要玷污這一份雪色。
  
  「善媛的事是不是你做的?」秋葉白看著百里凌空,忽然瞇起眸子。
  
  百里凌空見她一派從容,毫無慌張之色,心中愈發鬱恨,只獰笑一聲:「周宇的推斷不錯,秋善媛那賤人背叛本王,但本王還讓她死前很是享受了一把,本王享用完了自己的王妃,再將她送給侍衛們享用,誰知道她竟這般不中用。」
  
  「百里凌空,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她眼底殺氣四溢。
  
  她眸中危險光芒讓百里凌空心頭一驚,隨後冷笑了一聲:「秋葉白,本王可不是秋善寧那個蠢貨,妳如果想要妳娘親好好地活著,今兒就乖乖地伺候好本王,省得以後妳成了爛貨,想要求本王,本王都嫌妳比秋善寧還髒。」
  
  他頓了頓,唇角露出淫笑來:「說來,妳們秋家姐妹都各有滋味,不過想必首輔大人一定滋味最好了。」
  
  要折辱一個驕傲女人,比折辱一個男人要容易多了。
  
  她看著百里凌空,慢條斯理地道:「百里凌空,你果然是個西貝貨,一舉一動都在模仿阿初,不就是羨慕他的頭腦和手腕嗎,可是西貝貨就是西貝貨。」
  
  說著,她朝他慢慢地走了過去,目光幽涼地盯著他:「你是不是覺得,你們有我的把柄了,便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嗯?」
  
  百里凌空看著她一步步逼近自己,一身氣勢幽詭逼人,讓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忽然發現自己身邊沒有一個人:「妳……妳想幹什麼!」
  
  他忽然後悔遣散了所有的宮女。
  
  「你是覺得我換了女子裝束,便會突然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了,嗯?」她似笑非笑地道,忽然一抬手,彷彿親暱地擱在他的左肩之上。
  
  這些個男人總是看見女子,便以為好欺負了嗎?
  
  百里凌空渾身僵硬想要後退,卻被秋葉白足尖一勾輪椅給勾了回來。
  
  她慢慢地低頭,一雙冰冷的明眸與百里凌空對視:
  
  「你的父皇還要憑藉我娘親壓制我,若是他殺了我娘,我便屠了整個天極帝宮,你這個殘廢的杜家皇子的命和整個帝宮比起來,誰更重要?」
  
  這個蠢貨,難道不知道挾制是雙向的嗎?
  
  她當初怎麼會覺得他像阿初?
  
  這個畜生連阿初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說罷,她手上瞬間一用力,百里凌空頓時慘叫了起來:「啊啊啊——我的手!」
  
  秋葉白硬生生地捏碎了他另外一邊肩頭,百里凌空痛得差點暈厥,眼淚鼻涕一起流,痛苦地掙扎起來:「救命……啊啊……。」
  
  他後悔了……就該殺了這個賤人才是!
  
  「放開他,葉白。」一道溫潤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秋葉白一轉頭,正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殿門前跨了進來,那人戴著淺青蓮色的披風兜帽,眉目清淺如江南煙雨畫。
  
  「梅蘇,你終於來了。」她直起身子,五指成爪捏在百里凌空的喉嚨上,淡漠地一笑:「放了他,憑什麼,他在我手裡,我還能換我娘親平安。」
  
  梅蘇看著她,神情溫然:「那妳可以殺了他,就像妳說的,他已經殘廢了,何況還是杜家所出,皇帝陛下不會在意這樣一個皇子的死活,風夫人比他的價值高多了。」
  
  百里凌空痛苦的眼裡閃過一絲陰狠又屈辱的神色。
  
  秋葉白眸光幽冷:「梅蘇,我問你,今日之局可是你所為。」
  
  今日一切環環相扣,如果是以前的百里凌空,她倒是相信能設計出這般毒辣的局來,但是現在,她實在不認為一個因為殘廢而失去一切,陷入瘋狂的男人還能有這般頭腦。
  
  梅蘇看著她,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道:「那日我也在地宮,這天下沒有我解不開的機關,深淵的半空處恰好有一道機關,我稍加改動機關,便順手將他救了下來,只是我救了他的人,救不了他的手,還有他身體裡的毒。」
  
  秋葉白看著他一頓,眼中有精光閃過,毒?
  
  是那種食肉毒菌吧?
  
  那麼梅蘇……
  
  他頓了頓,看著她微微一笑:「放心,我沒有中毒。」
  
  秋葉白看著他,冷冷挑眉:「哦,那真是老天不開眼。」
  
  為什麼他身上沒有傷口呢?
  
  「葉白,妳還是放開齊王吧,如果妳還想明光殿平安無事。」梅蘇看著她,神情溫淡。
  
  「你……。」秋葉白聞言,瞬間一驚。
  
  梅蘇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扣在百里凌空喉嚨的柔荑,她下意識就要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只聽得他在耳邊溫柔又冰冷地道:「我說了這天下沒有我解不開的機關,包括這偌大的皇宮下四通八達的密道。」
  
  「梅蘇!」她梭然轉過臉,明眸眸光如刀一般刺向他。
  
  他的暗示不得不讓她心驚,他在用阿初的安危威脅她嗎!
  
  梅蘇看了眼身後的人,淡漠地道:「送齊王殿下回去休息吧。」
  
  「是!」兩名侍衛立刻進來,將一臉不甘和怨毒的齊王強行帶走。
  
  「好了,現在就剩下妳和我。」梅蘇握住她的手腕,溫柔地低頭在她手背上一吻,輕嘆了一聲:「葉白,我好想妳。」
  
  她冷笑:「我也好想你,好想殺了你!」
  
  梅蘇輕笑了起來:「妳還是這麼狠。」
  
  秋葉白強行忍耐著一巴掌扇飛他的衝動,眸光森然地看著他:「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知道太多了,妳想知道什麼?」梅蘇看著她微微一笑:「比如我知道秋善寧在哪家道館,比如我知道明光殿的地下宮殿的地道看似獨立,但是其實有很多逃生通道,比如我知道雖然守在那裡的鶴衛們武功蓋世,但人的血肉之軀怎麼敵過藏匿在那些通道裡的天雷彈?」
  
  他頓了頓,慢慢地將她攏在懷裡,低聲在她耳邊輕道:「包括躺在裡面的睡美人,妳說是不是?」
  
  她渾身僵硬,咬牙切齒:「梅蘇……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無恥!」
  
  「彼此,彼此,我們只是都有自己要完成事情和想要得到的人。」梅蘇微微一笑。
  
  隨後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兒雋美冰冷的面容,指尖溫柔地撫過她的臉頰,慢慢地低下頭來:「葉白,妳真美。」
  
  秋葉白冷冷地別開臉:「滾!」
  
  梅蘇頓了頓,輕嘆了一聲:「葉白我等了那麼久,才再次等到妳我夫妻團聚的一刻,我雖然不想妳傷心,但如果那地宮裡的睡美人被炸的灰飛煙滅,對我也只是好事。」
  
  秋葉白聞言,渾身僵住,他慢慢地低下頭來,心滿意足地吻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的粉潤嘴唇。
  
  「葉白……這一次,誰也不能再拆散妳我。」
  
  她閉上眼,握緊了拳上青筋畢露。
  
  總有一天的……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將這個殺千刀的混蛋碎屍萬段!
  
  ……
  
  明光殿
  
  一向平靜安寧的地宮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今日早晨發生的事情始終還是影響到這裡的平和,一向冷沉如影值守的鶴衛們也都有些躁動。
  
  「奉主,現在上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五白看著靠在牆壁上的一白,微微顰眉道。
  
  一白神色陰沉:「不知道,等雙白的消息,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以不變應萬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屬於獸類的古怪直覺告訴他地宮也不安全了。
  
  而地宮裡這種不安也似乎影響到了床上安靜沉睡的如玉身影。
  
  他蒼白的指尖微微地動了動。
  
  ……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屬下心中總有些不安。」五白輕嘆了一聲,忽然若有所覺地一轉臉,瞬間見鬼一般地瞪大了眼。
  
  「殿……殿……。」
  
  一白心中正莫名焦躁,不耐地道:「墊什麼墊……。」
  
  但是隨後他也立刻若有所覺地轉頭,瞬間也瞪大眼:「殿下,你怎麼起來了!」
  
  一道白色的修長人影如鬼魅一般地靜靜站在他們身後,一雙冰冷幽暗的眸子如無邊的暗夜,沒有一絲白,甚至還隱約地泛著腥紅的流光。
  
  他們怎麼覺得殿下這模樣看起來更詭異了,白得簡直沒有一絲人氣。
  
  百里初微微瞇起妖異魅惑的眸子,沒有說話,而是閉上眼,嗅聞了一下空氣,舔了舔腥紅的唇角,嗓音詭異而幽涼:「這裡……有生人的味道。」
  
  生人?
  
  一白和五白兩人對視一眼,渾身皆起了一身白毛汗,殿下這不像變成正常人了……倒像進化的更詭異了。

  難道是因為提前醒來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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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魔物進化論(中)
  
  司禮監
  
  重重羽林衛刀槍林立地將整個司禮監全部都圍困了起來。
  
  門口的小太監提著個籃子正在那磨蹭:「就讓咱家出去吧,今兒傍晚是約了那賣菜的老王頭要結算採買的錢,咱們不能讓人說咱們司禮監拖欠小百姓的錢不是?」
  
  為首的羽林衛首領居高臨下地睨著小顏子,冷冷道:「裡面任何人,無宣召只能入不能出!」
  
  小顏子見實在磨蹭不出去,只得悻悻然地提著手裡的籃子往回走:「切!」
  
  自從大人當上司禮監提督以來,他就很少受到這種冷眼了,這吃白眼的滋味還是那麼不爽!
  
  回到秋葉白常用的議事書房,他遲疑了一會,還是垂頭喪氣地推門而入:「沒成,出不去。」
  
  書房內早已坐滿了人,皆是各司各處的頭領,也都多為秋葉白當初在看風部帶出的那些紈絝們。
  
  眾人見小顏子那模樣,神色也都更差了。
  
  「如果咱們的處境都這般不妙,大人那邊一定更艱難……。」大鼠扶著自己的額頭,嘆息了一聲。
  
  眾人都沉默著,心情複雜又不安,皆看向坐在上首的周宇。
  
  司禮監除了秋葉白之外,就是周宇這個提督最大,這些年下來,他又鍛煉得極有決斷,手腕狠辣高超,秋葉白成為攝政首輔之後,司禮監全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會子大夥就指望著他趕緊拿個主意。
  
  只是周宇這會子臉色蒼白地坐在八仙椅上,一臉木然地盯著窗櫺發呆,全無之前那種精明狠辣的樣子。
  
  大鼠一看他那樣子,就忍不住撫額:「得,咱們子非大人這會滿腦子估計還是大人是女兒家的震撼裡,怕是嚇傻了。」
  
  眾人聞言,都忍不住面面相覷。
  
  不要說周大人被嚇傻了,他們都被嚇傻了,誰也沒有想到那麼厲害的大人竟然是女兒身,這簡直太匪夷所思。
  
  有人沒有資格上朝,便忍不住低聲問:「真的沒有搞錯嗎?」
  
  大鼠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那人頭上:「當然是真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大人頭髮散下來,去了披肩的模樣,簡直就是再好看沒有的一個姑娘了!」
  
  「有多好看?」有人很是疑惑,沒能去上朝的大部分紈絝們也精神起來。
  
  他們是知道自家大人男裝能迷倒無數姑娘的,但是沒有想過大人穿女裝的樣子!
  
  「當然是……行了,都瞎關心啥,這是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嗎!」大鼠直接脫了鞋子朝那人頭上甩去。
  
  那人「哎呦」一聲,立刻抱頭蔫了。
  
  常蕭何這次從北大營回來探親,見狀,輕嘆了一聲道:「但是,以後咱們要怎麼辦?」
  
  眾人都愣住了,再次沉默了下去。
  
  這才是最現實的問題。
  
  「你們想怎麼辦,投靠杜家,或者投靠八皇子都隨便你們。」這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紈絝們齊齊抬頭看去,果然正見著無名和小七兩人推門而入。
  
  「無名,小七……。」
  
  大鼠看著他們進來,便立刻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們:「怎麼樣,大人有什麼消息嗎?」
  
  無名看了眼還在發呆的周宇,冷冷地道:「接到消息了,大人有事情要吩咐我們去做。」
  
  「什麼事情?」大鼠和常蕭何等人立刻下意識地問。
  
  「什麼事情與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是正兒八經官府的人,都是世家子弟,和咱們這些江湖人不同。」無名淡漠地道。
  
  小七也抱著胸靠在門邊,譏誚地補充道:「沒錯,咱們四少現在可不是什麼攝政首輔,也不是司禮監首座了,保不了你們升官發財,你們還是趕緊和她劃清界限吧?」
  
  紈絝們見狀,有人忍不住就起身道:「話不能這麼說,什麼叫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大人於我們而言,不光是上級,她還是……還是……。」
  
  「還是什麼?」小七看著那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譏誚地輕嗤一聲:「還是一個欺騙了你們的女子,今兒傍晚皇帝才下了旨意,要冊封大人為聖姬,就是神妓,皇族男子,人人可馭,所以也許她很快就還是讓你們蒙羞的前統領了,是不是。」
  
  小七連譏帶諷地說出皇帝的旨意,猶如平地一聲炸雷,瞬間讓司禮監眾紈絝們腦子裡一片空白,錯愕地瞪大眼。
  
  什麼?
  
  他們的老大,帶領著他們一路跨過那麼多艱難險阻走到今日的人,那個渡海伏盜運糧,入蠱山救龍衛,滅蠱平叛,千軍萬馬之中殺出血路,高坐廟堂之上殫精竭慮守護帝國的人,竟然被皇帝這般折辱!
  
  一干紈絝們眼睛瞬間都紅了。
  
  殺人不過頭點定,這種侮辱簡直是……
  
  大鼠直接站了起來一腳將自己面前的桌子踢翻了,紅著眼厲聲怒吼:「畜生!」
  
  常蕭何也鐵青著臉看向小七和無名:「陛下怎麼會做出好這種決定,大人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那又如何,飛鳥盡,良弓藏,你和老常當初為什麼從常家出來,竟不明白這個道理嗎?」無名看著常蕭何譏誚地一笑。
  
  「不、這不可能……我要去與常爵爺他們一起面聖!」常蕭何臉色一陣青白,忍不住站起來厲聲道。
  
  「面聖?」無名忍不住譏誚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什麼極為好笑的笑話:「你們要面聖做什麼,秋家四女是惑國妖姬,要麼死,要麼做皇家之妓,這是被歷代皇帝奉為神旨的預言,你們打算去求皇帝陛下給她一個斬立決?」
  
  常蕭何身體搖了搖,一臉茫然痛苦,竟似不能支持自己的身體,噗通一聲又跌坐回了凳子上。
  
  但此時,一道幽幽的男音響起:「寶寶。你還沒有說大人要我們做什麼?」
  
  無名轉臉看向的周宇,見他靠在八仙椅上,單手支著臉頰,黑眸裡一片幽幽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緒。
  
  無名淡淡地道:「她希望你們做什麼很重要嗎?」
  
  周宇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非常重要。」
  
  「為什麼,她已經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好處,甚至拖累你們?」無名盯著他的眼睛。
  
  周宇看向那窗邊,那兒正站著一隻肥碩的花貓,懶洋洋地打著哈欠,一副慵懶的模樣。
  
  他伸手輕撫過花貓柔軟的皮毛,彷彿因為觸碰到柔軟的動物,眼神溫柔下來,輕聲道:「因她還是我們的恩人,帶著我們走出一條康莊大道的人,是讓我們重新撿回做人的尊嚴的人,還是能與我們同生共死的人,甚至捨生忘死來救我們的人……。」
  
  「然後呢?」小七看著他,挑眉道。
  
  「不管秋大人或者說四少有任何危險,我都會不離不棄,陪伴著『他』……。」周宇頓了頓,將貓咪抱過來,慢慢地道:「陪伴著她……一路走到盡頭,永遠不回頭。」
  
  此言一出,眾紈絝們臉色都有些凝重。
  
  這樣的許諾裡面的意味讓人心驚。
  
  跟隨一個被視為忤逆的罪女,便意味著悖逆,甚至……謀逆。
  
  謀逆之罪是要誅九族的。
  
  「想好了,即使她是一個女子?」無名看著他,微微瞇起了眸子。
  
  「至少,我是如此,至於其他人,我管不著,這司禮監沒有了她,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周宇抬起眸子,輕描淡寫地模樣,彷彿在說一件極為輕鬆的事情。
  
  但是無名和他靜靜地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見一分酸澀、一分無奈和剩下的不悔……。
  
  小七向門外轉身而去:「那你就跟我來吧。」
  
  無名也轉身跟上。
  
  周宇抱著貓咪起身向門外而去,他站在門邊,回頭淡漠地看了眼坐在房間裡的紈絝們:「我會將辭呈放在我的桌案上,從今日起,我不再是司禮監提督,不再是你們的副統領,也不再是你們的兄弟,我所做的一切都與你們無關。」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走出門去,沒有一絲留戀。
  
  只留下一室面面相覷,神情沉重無比的紈絝們。
  
  大鼠眼睛有些發直,他低喃:「今兒上朝,我們想護著大人,不讓羽林衛的人傷她,卻不想她一揮袖將我們全部抽開,她是怕……。」
  
  「是怕我們擔當上謀逆同黨的名聲。」蕭何紅了眼,聲音有些喑啞哽咽:「她到了那個時候,還在想著護我們周全。」
  
  紈絝們之中不少人都忍不住眼底浮出淚光來。
  
  「格老子的,同黨就同黨,我和大人本來就是同黨,要殺要刮,隨便,反正老子早將老娘、媳婦和兒子全部都送老家去了!」大鼠瞬間跳了起來,陰沉著臉道。
  
  自從執政和杜家鬥爭愈發白熱化後,為了避免紈絝們的近親家人再被抓去威脅,秋葉白讓他們這些主要幹將的家人全部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要麼送回了家鄉藏匿。
  
  只等著百里初回來之後再做打算。
  
  大鼠直接把頭上千總的烏帽往地上一扔,對著紈絝們道:「從今兒開始,老子也不是什麼千總了,也和你們不是兄弟了,各奔前程!」
  
  說罷,他撒腿就追了出門。
  
  常蕭何遲疑了片刻,也一咬牙,跟了出去。
  
  其餘的紈絝們互看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皆齊齊起身,不約而同地摔了頭上的帽子,起身朝著門外追去。
  
  ……*……*……*……*……
  
  秋府
  
  密室
  
  風繡雲正靜靜地坐在床邊,手中還繡著一件春衣,彷彿全沒有聽見身後的丫頭的抽泣聲。
  
  秋雲上一進門就看見這般詭異的情形,他不禁有些奇怪地微微挑眉,風繡雲一向溫柔可人,又最是體恤下人,很少會懲罰丫頭,連他派去給她的嬤嬤說話不客氣,她也不曾發火。
  
  今日這是……
  
  他若有所覺地看向一邊伺候著的嬤嬤,那嬤嬤見他看過來,便只上前福了福身子,輕嘆了一聲:「大人,夫人已經知道了今日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
  
  秋雲上聞言,神色一僵,但隨後又放鬆了下來,垂下眸子裡閃過一絲黯淡的光:「妳們都下去吧。」
  
  他怎麼能期望今日發生的這一樁大事會不走漏風聲?
  
  等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他看著仍舊在繡著春衣的風繡雲,遲疑了好一會,還是上前愧疚地道:「繡雲……葉白的事情……。」
  
  「師兄。」風繡雲忽然打斷他,站了起來,將手上的春衣展開給他看,神色竟是一片溫柔含笑的:「師兄,你看看,這春衣可好看,我幫葉兒、幫你都做了一件,葉兒是竹葉青,你是墨藍,我記得師兄喜歡白色,但穿墨藍色也很好呢。」
  
  秋雲上看著她有些無奈:「繡雲……。」
  
  風繡雲卻又打斷了他的話頭,笑盈盈拿起原先擱在桌面上的竹青色的衣衫給他看:「師兄啊,葉兒很合適這個顏色是不是,她穿著顯得氣色很好是不是?」
  
  「妳夠了!」秋雲上看著她含笑的眼眸,他心中憋悶了許久的怒火終於忍不住爆發。
  
  他抬手一把將她手上的衣服扯了扔在地上,厲聲道:「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妳還是個空有一張臉,一點腦子都沒有的女人,永遠都不敢面對現實,永遠都只活在自己的世間裡,永遠都是那麼懦弱!」
  
  風繡雲看著他眼中的厲色,忍不住顫了顫:「師兄……。」
  
  「不要叫我師兄,我沒有妳這樣的師妹,也沒有正式行過拜師禮!」
  
  秋雲上冷冷地打斷她:「老仙那樣的人,怎麼會教出妳這樣的女兒,妳甚至連葉白一個指頭都比不上!」
  
  他看著這樣的女人,實在是忍無可忍!
  
  風繡雲垂下眼,慢慢地蹲在地上去將那被秋雲上甩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輕聲道:「葉子很喜歡這個顏色,你別弄髒……。」
  
  話音才落,秋雲上就直接拎著她的肩頭將她扯了起來,搖晃著她的肩頭,怒道:「風繡雲,妳夠了,你永遠都不肯面對我一點都不愛妳的事實,卻有膽子在我飯菜裡下藥,有膽子騙老仙妳我兩情相悅,逼得我不得不娶妳,妳明明知道我愛的人只有青鸞,什麼時候才能有擔當一點,真正有勇氣一點,做一回真正的藏劍閣大小姐,真正的江湖女兒!」
  
  風繡雲被他搖晃著肩頭,美麗的面容上一片慘白,她搖著頭:「放開我……放開我。」
  
  秋雲上看著她,心中的苦悶彷彿都要這一刻傾瀉而出,他厲聲道:「不要再撿了,不要再繡了,面對事實吧,葉白她永遠不可能回來了,她也永遠不會再穿上妳給她做的衣服了,陛下已經下旨,她從今以後就是神殿的聖姬了,妳聽見沒……。」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聲瞬間在秋雲上的臉頰邊響起。
  
  風繡雲用盡了全身力氣的一巴掌甩過去,把秋雲上的臉一下子甩偏開來:「我說了,放開我!」
  
  秋雲上似從來沒有想到綿羊一樣溫柔可人的風繡雲也會動手打人,而且打的還是他,他愣住了。
  
  風繡雲從他手裡掙扎出來,退了好幾步,低頭一下子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那件青色的春衣坐在凳子邊,同時紅著美麗的眸子盯著秋雲上:「所以呢,你現在除了來告訴我你保護不了我們的女兒這個噩耗,還要告訴我什麼?」
  
  她撫了一把自己髮鬢邊掉落的頭髮,輕笑了起來:「哦,對了,你是來告訴我,你要大義滅親,再次將我送進宮裡當人質羈押,好脅迫我的女兒去當妓女是嗎?」
  
  秋雲上看著說話這般尖刻的風繡雲,仍舊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像看著陌生人一般地看著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心裡是怎麼想我的,我是賤,我害得青鸞誤會你。」風繡雲譏誚而自嘲地輕笑了起來,她仔細又小心地拍打著手裡的衣袍。
  
  「但我的葉子是無辜的,那是你的女兒,你知道嗎,她流著你的血,你養過她一天,教過她一天嗎?」
  
  她一邊木然地繡著衣服,一邊喃喃自語:「不,你沒有,你太忙了,你忙著痛苦哀悼你的青鸞,尋找你的私生子,忙著去向皇帝盡忠贖罪,你看不上我,連葉子在你心裡也沒有分量,你根本不知道她從小就是一個懂事到讓我心疼的女孩兒,她被欺負了也從來不哭,只想著護著我。」
  
  秋雲上聽著她這般指責的話,臉色有些不豫,他一直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卻不想她什麼都知道。
  
  他冷聲道:「當初我讓妳打掉她,妳卻不聽,她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妳的愚蠢和一意孤行才讓她受了這些苦!」
  
  「哐當!」風繡雲忽然站了起來,抬手就將自己桌面上的東西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你住嘴,葉子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她好好地活著,我這輩子最一意孤行的犯下最愚蠢的錯誤就是對你傾心相許,所以上蒼懲罰我永遠再見不到疼愛我一生的爹爹,奪走我心愛的女兒!」
  
  看著一向乖巧溫順,永遠如菟絲花纏繞著自己的風繡雲目光森然地看著他,眼中甚至對他充滿了仇恨,不知為何讓他心中莫名地窒悶。
  
  「秋葉白是妳心愛的女兒,那我是什麼?」一道滿懷恨意的女音忽然響起。
  
  風繡雲和秋雲上齊齊轉臉過去,正巧見著秋善寧一身華服、滿頭珠翠地在侍女的扶持下走進來,只是她下巴上包裹著紗布,看起來有些滑稽。
  
  「秋善寧,告訴娘,妳沒有當庭指證妳姐姐!」風繡雲沒有看見秋善寧之前,還懷有一絲期望,也許那些說善寧指證葉白的事情不過是一場誤會。
  
  但是看見小女兒出現在這裡的這一刻,她雖然心中已經瞬間冰涼,但是卻還是忍不住最後求證。
  
  秋善寧揮退了身邊的婢女,看著她,輕哼了一聲:「就是我指證她的,若不是我揭穿那賤人有功,陛下怎麼會冊封我為郡主,冊封我為郡主的旨意可是和封那賤人為皇妓的旨意一起下的。」
  
  看著秋善寧那洋洋得意地撫摸頭上金鳳簪的樣子,風繡雲心中徹底絕望了,她紅著眼衝上去對著秋善寧就是兩巴掌:「妳是不是瘋了,葉子是妳的親姐姐,不是什麼賤人,妳怎麼能出賣她!」
  
  秋善寧雖然看見她衝上來就要躲,但是風繡雲的動作卻奇快,而且手勁大的厲害,一下子扇得她兩耳嗡嗡作響,眼冒金星。
  
  「妳才瘋了,善寧才被葉白打成這樣,妳還要動手!」秋雲上上前拉住了她,氣怒道。
  
  善寧從小就頗得他歡心,看著她傷成這樣,自然不捨。
  
  「她不該打嗎,你看看你把她寵成什麼樣子了!」
  
  風繡雲一把甩開他的手,恨恨地看著她:「秋雲上,你的心是偏頗太多了,我還有一個女兒現在在宮裡受盡委屈!」
  
  「不,妳就一個女兒,我不是妳的女兒,從小到大你妳裡最疼愛的也不是我,妳為了那賤人打我一次還不夠,還要打我第二次!」秋善寧的面容也扭曲了起來,腥紅著眼,心中的恨和委屈瞬間湧上來。
  
  她捂住臉孔歇斯底里地對著風繡雲吼:「妳和她瞞著我那麼多事情,還由著那賤人傷我,毀了我和定王的姻緣也就罷了,還逼著我出家,妳不是我娘,妳生的那個賤種禍國殃民,活該千人騎、萬人睡!」
  
  風繡雲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抱住懷裡的衣衫,上前伸手就要再打她。
  
  但是這一次秋善寧一下子就躲到了秋雲上的身後:「爹爹!」
  
  秋雲上一把握住她的手,看著風繡雲因為憤怒而扭曲的美麗面容,怒道:「風繡雲,妳別瘋了,咱們以後就剩這麼一個女兒了,妳還要怎麼樣?」
  
  善京死了、善媛死了,葉白廢了,她還不會審時度勢和學乖嗎!
  
  風繡雲忽然一瞇起眼,反手就攻向秋雲上。
  
  秋雲上沒有想到她忽然出手,何況在他印象中她出身江湖卻不喜歡打打殺殺,與所有大家閨秀一樣琴棋書畫和女紅精通,但武藝卻是下乘,多年來更沒有見她用過武藝。
  
  只是他卻也忘了他的琵琶骨已經穿了,再加上毫無防備,眼看著她一掌攜帶這濃濃殺氣向自己天靈蓋按來,他心中多為震驚,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抬手一擋,同時身體斜靠避開她的攻擊。
  
  但風繡雲的手掌卻突然撤了回去,看著他的目光一片森冷。
  
  等到秋雲上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自己耳邊不知何時也多一根細細的繡花銀針,他身體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跌倒在桌邊。
  
  秋善寧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用武,見風繡雲森然看過來的時候,她瞬間驚叫一聲,轉身就逃:「啊,娘不要——!」
  
  風繡雲看著她的背影,原本想射出去的銀針遲疑了幾次,卻還是沒有射出去,只由著秋善寧徹底逃出了門外,向密室外衝去。
  
  她黯然地垂下眸子,譏誚又自嘲地輕喃:「善寧,這一刻起妳我母女緣分就此了斷,好自為之吧。」
  
  隨後她轉過身,看著那倒在桌子和牆角之間的秋雲上,抽出一把細長的匕首擱在他頸項上,冷冷地道:「秋雲上,你我夫妻從今日起再無鴛盟之緣,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救出來我的葉子。」
  
  秋雲上看著面前美麗女子,眸光之中閃過異樣的複雜之色,這是她第一次用武器吧?
  
  他輕嗤了一聲:「沒有任何可能,我給過她機會的,她不聽勸,女子不該參和朝政之事,牝雞司晨,她與攝國殿下不同,她不姓百里,背負那樣的詛咒卻位極人臣,讓人不得不相初代信國師的預言!」
  
  他早已暗示過她不要對蘇兒逼迫太過,她偏不聽,走到如今地步不得不說咎由自取!
  
  「你知道青鸞之子要對她動手,你卻放任如此?」風繡雲呆住了,隨後眼底瞬滿是痛色:「虎毒不食子,我竟然會鍾情你這個畜生!」
  
  她好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固執地留在秋家,只以為跟了心愛的人,便生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他看著風繡雲滿臉痛悔的樣子,心中愈發地窒悶,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
  
  他冷笑了起來,口不擇言:「很好,妳終於明白妳有多愚蠢了!」
  
  「對,我愚蠢,可你呢,秋雲上,你才是最自私卑劣的那一個!」
  
  風繡雲厲聲笑了起來,目光尖銳地看著他:「我設計了你,你若不想娶我,完全可以向父親說清楚,他那樣豁達的江湖人,豈會逼著你與我完婚,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你向他求親,甚至在他反對的時候,告訴他你會對我一輩子好!」
  
  如果不是他說的這句話,她又怎麼會心生幻想,寧願做妾也以為他和她真的會有一個細水長流的未來!
  
  「你不就是想要利用藏劍閣的勢力嗎,父親與我斷絕了關係,你便將我拋在一邊,連孩子都不顧,皎皎雲中月,灼灼天上星——雲上君子,你還真是夠君子的,哈哈哈哈!」風繡雲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
  
  「可笑我一生愚昧,半生相思付做空流水,所愛非人,害了父親,害了自己,害了我的孩兒……。」風繡雲抱著懷中的青衣,淚如雨下,一張溫柔美麗的臉上滿是淚水。
  
  她被帶來這裡藏匿監控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懷疑葉子會出事兒,看見他的時候還滿懷了期望,卻不想……又是一輪致命的打擊,讓她徹底絕瞭望。
  
  「葉子……是娘對不起妳啊。」她站了起來,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那燭臺上跳躍的燭火。
  
  她忽然一伸手就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一包紅色的粉末來撒向床榻、凳子。
  
  「繡雲,妳要幹什麼?」
  
  那紅色的粉末瞬間讓秋雲上緊張起來,他認得那東西,風繡雲雖然不擅武藝,但到底身為江湖人,卻很是擅醫和毒,那東西是西域毒火粉,只著一包便能將一所三進的房子燒個乾乾淨淨。
  
  風繡雲拿起了手裡的燭臺,看著他淒然一笑:「你說的沒錯,我錯了半生,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夢裡,不是為了維護我這個夫妻恩愛、父慈女孝的夢,我的葉兒怎麼會一直留在秋家,任由你們挾制,現在夢醒了,我要糾正這個錯誤。」
  
  「妳……!」秋雲上大驚失色,才要說什麼。
  
  卻見她已經一抬手,瞬間將手上的檯燈拋了出去。
  
  只聽得「轟隆」一聲,火粉觸上那火焰,瞬間爆燃,熾烈的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
  
  「不好了,密室起火了,大人和二夫人還在裡面!」
  
  「快救火!」
  
  門外傳來驚恐的叫聲。
  
  但是被困在室內,一點氣力都沒有的秋雲上被灼熱的空氣炙烤得呼吸都不順暢,卻只能苦笑。
  
  這火粉水撲不滅,只能等待它自己燃燒殆盡。
  
  風繡雲彷彿感覺不到空氣裡的灼熱燎著了她的髮鬢、衣裙,只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抱著一件給他的藍衣和給秋葉白的綠裳,神色卻奇異地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溫柔美麗與寧和。
  
  「我不是稱職的母親,救不了我的孩子,我只能帶著不稱職的父親一起離開人間,只願我的乖女兒生了一雙翅膀,不再為我這娘親拖累,遠走高飛,平平安安,阿彌陀佛。」
  
  秋雲上看著風繡雲平靜美麗的面容,神情異常地複雜,看著這那茫茫大火而起,照耀得她容色如玉,容顏不改,彷彿依舊是當年那個喚著他師兄的絕色少女。
  
  他的心卻忽然深深地一悸,忍不住像是嘲笑她,又像是自嘲一般地低低笑了起來:「繡雲,妳這般殺伐決斷,倒是真真像藏劍閣的大小姐,老仙的女兒了。」
  
  風繡雲抬起眼,淡漠地看著他:「秋雲上,你想說什麼。」
  
  秋雲上用盡力氣,緩緩地抬起被燒著衣袖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深深地看著她的明麗的眼眸:「上蒼待妳不薄,雲兒,這麼多年過去了,妳容色不改,但凡當初的妳有今日這般灑脫清醒,但凡妳不曾委曲求全若此,也許妳我未……必是今日結局。」
  
  他自幼文武雙全,卻從不喜菟絲子柔軟,芍藥婉約,只愛凌霜風華,貼心解語,早年與青鸞青梅竹馬相伴,卻被太后分開後,也曾相許分開之後各生歡喜,嫁娶不需啼。
  
  他不是沒有試過的尋覓新的幸福,也曾因那江湖第一美人無雙容色驚豔,早年她也活潑可人,但是……
  
  不知是上蒼的玩笑,還是彼此都太執著,只用自己的方式去付出,卻忽略了對方想要的是什麼,於是一路走到了死地,終不得回頭。
  
  「此生我不想辜負的,不該辜負的都辜負了,卻終無所獲,一切盡付了東流水,什麼都想要的人,最終什麼都得不到。」
  
  秋雲上看著她閉上眼,喑啞地道:「此生我辜負了妳,若有來生……。」
  
  風繡雲愣了愣地看著他,心中百味雜陳,忽然抬手擋住他的唇,幽幽道:「若有來生,但願君與妾身死生不復相見。」
  
  秋雲上看著她,心頭不知為何大痛,人到了將死,方才發現一生漸遠,而陪伴自己不離不棄,永遠等待自己的不過是面前的溫柔女子,而自己後半生所愛,不過在眼前,卻皆被他辜負殆盡。
  
  他看了她半晌,俊秀卻黯淡的容顏上露出輕笑:「好,如妳所願。」
  
  他忽然伸手用盡氣力拉著她靠在自己身上。
  
  風繡雲看著他,也笑了,淚水滑落臉頰,卻沒有再推開他:「師兄,我好恨你。」
  
  只是紅塵如歌,若無愛……哪裡來的恨?
  
  熊熊的大火擋住了一切試圖闖入的人,隔開一方灼熱的天地,也漸漸吞噬了相擁的兩人。
  
  ……*……*……*……*……
  
  「糟了,晚來了一步!」看著起火的地方,無名和小七等人臉上皆梭然變色。
  
  他們趕來秋府還是晚到了一步,剛剛摸到了關押風二夫人的密室,卻不想就看見大火驟起,而那些僕人拿著水去滅火卻始終不得其法。
  
  「只怕是風二夫人為了不拖累大人而自裁,還順便拖了雲上君同赴黃泉。」大鼠一看,瞬間急了。
  
  「怎麼辦,四少若是知道她娘親身死,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說不定會屠了宮!」小七也臉色蒼白喃喃自語,心急如焚。
  
  無名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一道身影忽然披著濕淋淋的披風就朝著那起火之處衝了進去。
  
  「那是什麼人?」無名一驚。
  
  大鼠哭喪著臉:「那是周宇啊!」
  
  眾人瞬間愣住了,但是此時又能如何?
  
  無名眸光一冷立刻道:「去,準備沙土,越多越好,那火只怕不是水能滅的!」
  
  「是!」司禮監眾人立刻分頭行動。
  
  沙土運到,無名和小七立刻指揮人一桶桶地朝著那著火處潑灑進去。
  
  熾烈的大火燒得眾人渾身冒汗,不少人頭髮鬍子都燒焦了。
  
  秋府眾人也不知道司禮監眾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一起忙著幫澆水。
  
  火光熊熊裡,眾人焦灼地等待著。
  
  半刻鐘之後,一道燃燒的身影在眾人驚喜的目光裡,衝了出來。
  
  「出來了!」
  
  「快,澆水和澆砂石!」無名厲聲道。
  
  眾人齊齊動手,水砂齊下,那人身上的火焰瞬間被撲滅了,眾人齊齊圍了過去:「怎麼樣?」
  
  周宇抬起一張被熏得黑乎乎的臉,他頭髮衣服也燒得亂七八糟,他索性便丟掉了肩膀上的披風,露出了懷裡抱著的人。
  
  風繡雲已經昏死了過去,臉色蒼白,頭髮衣服都被燒了不少,但是……呼吸還在。
  
  「太好了!」司禮監眾人歡呼了起來。
  
  「那秋雲上?」小七看著他。
  
  周宇搖搖頭,嘆了一聲,沒說話。
  
  無名等人面面相覷,到底能救出一個就不錯了,至於秋雲上,他們可沒有忘記就是他三番兩次用風繡雲威脅自家大人!

  大人對他是深惡痛絕!
  
  「太好了,周宇你大功一件,大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大鼠一抹臉上的灰,大笑著拍他的肩頭。
  
  周宇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大鼠這才發現他肩頭一片焦傷,趕緊收手:「不要緊吧。」
  
  周宇搖搖頭,隨後眸光幽幽詭冷:「我不要緊,不過夫人無事的消息,不要傳到大人哪裡去。」
  
  「啊,這是為什麼,大人只怕要會急死了!」大鼠和常蕭何等人都是不解。
  
  只小七和無名若有所思地和周宇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了然和決斷。
  
  有些事兒,既然已經開始,那就一路到底吧!
  
  只是此時,忽然有『噶擦』一聲響動在眾人身後響起。
  
  「什麼人!」無名立刻轉頭過去,看向一處花叢之後,便看見一片華麗麗金燦燦的裙擺。
  
  他瞇起眼,走了過去,拿刀子挑開那花叢,看著在地上瑟瑟發抖女子,滿頭珠翠,不是秋善寧又是誰?
  
  「你們想對本郡主幹什麼?」秋善寧看著司禮監眾人,頓時心驚肉跳,便端起了架子厲聲道。
  
  她是看見他們鬼鬼祟祟地在這裡,便偷偷跟了過來,想看看秋葉白那賤人的屬下在在這裡做什麼好去通報官府,卻不想驚動了他們。
  
  「郡主?」無名看著秋善寧,眼睛裡露出一個森然猙獰地詭笑來:「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麻煩妳跟我們走一趟吧,嗯?」
  
  他還想著要一個個收拾對付四少的人,既然秋雲上已經被活活燒死了,那麼下一個就是秋善寧好了。
  
  他一定會讓她後悔生而為人!
  
  「不要!」秋善寧尖叫一聲便被敲暈了直接讓一個紈絝給扛上肩頭。
  
  「咱們走。」周宇抱著風繡雲,冷冷地看了眼秋府,一抬手將手裡的火摺子丟進了附近乾枯的花叢裡。
  
  熊熊燃燒的烈火蔓延到了整個秋府,燒紅了整個天空,似昭顯了另外一個開始。
  
  ……*……*……*……*……
  
  就在秋府大火熊熊燃燒之時,明光殿的主人已經甦醒。
  
  不過狀態似乎有些詭異。
  
  「嗯……。」百里初微微瞇起眼,忽然一轉身向一處牆壁走去,一白和五白兩人互看了一眼,立刻跟了過去。
  
  隨後百里初忽然在牆壁之前停了下來,隱沒在暗處的鶴衛們都嚇了一跳,立刻出來躬身行禮。、
  
  百里初沒有理會他們,他閉上眼,蒼白的指尖輕掠過自己的鼻尖,露出一點奇異的微笑:「嗯,就是這裡了。」
  
  隨後他的手忽然擱上了牆壁,指尖微微一用力,那牆壁於他指下竟彷彿水面或者軟泥一般毫無阻力,竟只是落下許多細細的粉末下來。
  
  眾鶴衛們都驚了一回,互看一眼,雖然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有沒有把餘毒清除乾淨,但是殿下的修為又提高了,這是必然的。
  
  百里初探手入牆壁,微微勾起唇角:「嗯,抓到了。」
  
  隨後,他慢慢地將手抽了出來。
  
  看著百里初手裡的東西,眾人皆色變——天雷彈!
  
  「這是什麼時候埋進來的?」一白臉色更是難看。
  
  他身為鶴衛之首,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都沒有發現這裡埋藏了要命的東西。
  
  「如果這裡有一個,會不會這後面全部都是這玩意兒?」五白看著那天雷彈忍不住道。
  
  他如果沒有記錯,這後面原本是一處儲物室,後來因為用不著,老甄便讓他們砌牆將這裡封鎖了,到底什麼人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鑽進這牆壁之後放置天雷彈?
  
  白十九一直在旁邊站著不說話,但盯著百里初手裡的天雷彈看了好一會之後,臉色都變了:「這是……被頂尖高手改良過的天雷彈,非常容易爆炸,看著上面的機括,只要一些稍微大的震動或者熱度稍高都會觸發其爆炸!」
  
  眾鶴衛們頓時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還好他們都是高手,一向來去動作都很輕。
  
  「這東西,就是針對咱們的!」一白陰沉下了臉,冷聲道。
  
  鶴衛來去動作極輕,但是絕對沒有人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這些東西放進來,他也不相信鶴衛裡有叛徒,就算是叛徒,也不可能瞞過戒備森然的所有人。
  
  這種東西的設計,一看便是針對他們這些高手的,對方一定用了很長時間做手腳,甚至不必進入明光殿,製造一個震動是太簡單的事情,直接就能讓他們全軍覆滅。
  
  不得不說敵人非常的強大,而且對鶴衛戰鬥力有一定的瞭解。
  
  到底什麼人,這般狠辣?
  
  「不知道這東西還有多少,咱們若是強行挖出來……只怕會引起震動和爆炸!」白十九接過百里初手上改良過的天雷彈,神情極為嚴峻。
  
  眾鶴衛皆是一愣,一白搖搖頭,看向百里初:「殿下,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不管怎麼說走為上策!
  
  百里初一直看著牆壁,沒有說話,此時,他幽幽地瞇起他詭異的眼眸,忽然伸出雙手,靜靜地按在了牆面之上。
  
  隨後,眾人只聽得空氣裡響起「哢哢哢……」的細微的像是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一白敏感地發現他們面前這一整棟牆壁全部都浮現出一層白毛一樣的東西,不……那是寒霜!
  
  他一驚,殿下將這一片牆壁全部凍住了?
  
  隨後下一刻,數十米的牆壁忽然發出一陣「沙沙沙」的詭異響聲。
  
  他們看著自家殿下閉著眼,白皙如玉的手掌擱在那長滿了冰霜的牆壁之上,像是在聽什麼一般,隨後他忽然睜開了眸子。
  
  他們面前的大片牆壁瞬間碎裂成一塊塊的細小的碎片或者粉末。
  
  一眾鶴衛道倒退了一步,皆是心中暗驚,殿下這修為……
  
  但是隨後看見的景象,讓他們徹底驚愕地睜大了眼。
  
  坍塌成齏粉的大片牆壁後瞬間露出了至少兩處密道,一處封掉的儲藏室,全部都堆上大批的天雷彈!
  
  看著大片的天雷彈,鶴衛們縱然心狠無情都忍不住心中發毛,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殿下……這是……!」一白錯愕地看著自己面前的情形下意識地看向自家主子,卻也陡然一呆。
  
  百里初正轉過臉來,剛好讓他看清楚自家主子的眼睛正褪去黑霧紅光,已經徹底變成了銀色,如冰霜一般美麗的銀色,剔透如冰,卻又不是元澤國師的那種澄澈,只讓人覺得詭異莫名,似籠了無數幽雲的冬日蒼冷寒空。
  
  ……*……*……*……*……
  
  奉賢殿
  
  秋葉白忍不住,一把推開梅蘇,一邊個抬起袖子擦嘴唇,一邊冷冷地看著他:「梅蘇,我可以不殺你,但是要廢了你的命根子,卻不是不可以,如果老五是個廢物,沒有挾持的價值,那麼你呢?」
  
  梅蘇看著她輕嘆了一聲:「葉白,所以我說了妳的武藝對妳我之間只是一個阻礙。」
  
  他頓了頓,在她身邊坐下,微微一笑:「我敢坐在這裡,在妳武藝恢復的時候來與妳談話,自然是因為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戰場如商場,我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他籌備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沒有八成的把握豈會對她動手。
  
  秋葉白看著他,神色陰晴不定。
  
  她是知道梅蘇手段行事的,連身為戰神的百里凌風都說他行事有帥才,便可其才華卓絕,心思深沉狡詐,連齊王那樣狠辣驕傲的人都要聽他指揮。
  
  這一次他們能突破重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太極宮,可見一斑,必定是有了完全的準備。
  
  「梅蘇。」她冷冷地道:「風水輪流轉,最後勝負未定。」
  
  梅蘇看著她輕笑了起來,逕自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忽然轉了個話題:「葉白,我在皇城地下通道裡發現了很有趣的東西,妳……想不想知道為什麼秋家四女會被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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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魔物進化論(下)
  
  秋葉白聞言,瞬間一愣,難不成這裡頭還有什麼秘密?
  
  她看著梅蘇的面容,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方才道:「你知道什麼?」
  
  「坐。」梅蘇示意自己身邊的位置,同時一名侍衛端了好些酒菜進來。
  
  秋葉白看著他,冷冷顰眉:「梅蘇,你到底……。」
  
  「葉白,我要求不高,只是讓妳陪我喝一杯酒,換一個妳想知道的消息。」梅蘇淡淡地一笑。
  
  她看著梅蘇的似永遠帶著煙雨江南溫柔煙雨的眼眸片刻,還是坐了來,冷冷地道:「梅蘇,這江南空養了你外表一身靈氣,卻忘了養一養你的心。」
  
  梅蘇看著她,一點都不惱,只淡淡地道:「江南溫柔煙雨怎麼抵擋北方風雪凜冽,妳我都是局中人,有些事情從來只問結局輸贏,不問過程。」
  
  她冷冷地看著他並不說話。
  
  「怕有毒嗎?」梅蘇舉手手中的酒杯遞給她。

  隨後他目光溫柔地一笑:「說到江南,我在姑蘇城和杭州西湖邊上也都建了莊子,待得五月花開時節,我帶妳再回去,寒山進香,西湖泛舟可好?」
  
  秋葉白逕自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淡漠地道:「梅蘇,你再廢話,就滾出去。」
  
  他要帶著她這個『聖姬』西湖泛舟?
  
  她只怕會直接將他踹下船,淹死拉倒。
  
  梅蘇見她眼底不耐之色,便微微一笑,也不再兜圈子,也將自己手裡的酒喝盡,隨後從袖子裡取了一副小畫軸擱在桌面上:「看一看。」
  
  她看了眼那畫軸,便伸手拿起開打開,只是這才一打開看清楚畫上的女子肖像,秋葉白瞬間便是一驚:「這是……。」
  
  這是一幅西洋畫,畫上女子一身華麗的宮裝,容貌極盡妍美嬌柔,正含笑看著窗外春光如許。
  
  畫師絕對是頂尖的西洋畫大師,人物一顰一笑,都栩栩如生。
  
  而最要緊的是,這女子竟然和她異常的相似。
  
  看著秋葉白愣愣的模樣,梅蘇一邊為她倒酒,一邊微笑:「很像是不是,我第一眼看見這一幅小像的時候,也以為是妳。」
  
  秋葉白聞言,看著那畫不由自主地顰眉,細看下去,才發現其實與她自己只是五官粗看有些相似,但是畫像裡的美人眉宇之間極盡柔美,就算她現在換了女裝,也和畫裡的人天差地別。
  
  那女子一身華麗的衣袍宮裝和頭上華麗鳳簪至少是四妃以上才能穿。
  
  「妳看一看畫像下的題字。」梅蘇提醒她。
  
  她下意識地低頭,果然看見畫像下方有些模糊的題字——善德皇后覽春圖。
  
  「善德皇后?」她喃喃自語,愣了好一會,腦子裡迅速的搜索著有關這位皇后的記載。
  
  隨後,她忽然想起什麼,瞬間一驚:「善德皇后是最後一位……。」
  
  「最後一位不姓杜的皇后,而且,她出身秋家,是當年的秋家的嫡女。」梅蘇淡淡地道。
  
  「秋家嫡女?」秋葉白想了想,秋家從天極帝國開國至今,零散地出了幾任皇后,但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而且後來皇后姓杜,就更沒有人這麼不識趣地去提起這一茬了。
  
  「沒錯。」梅蘇淡淡地點頭:「第一任杜皇后是她的表妹,杜家不過是尋常官宦人家,而且家境有些沒落,杜皇后一直寄養在秋家,與秋皇后情同姐妹,這位秋皇后進宮為後不久,這位杜皇后便出家修行,直到十年後不知怎麼還俗,以二十七歲「高齡」進了宮,但只是封了個婕妤也並沒有什麼作為。」

  「秋皇后與當時的惠帝夫妻和睦,連生了三個皇子,一位公主,但就是生公主的時候,秋皇后難產而死,從此杜皇后便一路高升,並在一年之後繼任了皇后……。」
  
  「從此開創了『杜家皇朝』?」秋葉白聞言,若有所覺地道。
  
  梅蘇微微頷首:「沒錯,這位一點都不起眼的杜婕妤在成為杜皇后之後,簡直是椒房專寵,明帝甚至為她開了明光殿,讓她入住其中,並且杜家也從一個沒落的小家族一躍成為新貴,再到如今的百年第一豪門世家。」
  
  「這位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秋葉白聞言,挑眉道。
  
  「但是這與秋家四女的詛咒有什麼關係?」她有些疑惑。
  
  「如果我告訴妳,初代國師便是這位皇后請來的,真言宮也是這位皇后一手協助初代國師建立的呢?」梅蘇看著她,淡淡地道。
  
  秋葉白聞言,瞬間顰眉:「你的意思是這位杜家皇后建立了真言宮和請來初代國師,就是為了詛咒秋家?」
  
  梅蘇淡淡地一笑:「最後一位秋皇后,乃是秋家四女。」
  
  秋葉白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眸,怔然:「秋家四女?」
  
  她想起來了,秋家子女這種不同於其他家族而是按照孩子出生順序來排序的方法,似乎並不是這個詛咒之後才這麼排序的,而是一直以來就這麼排序的。
  
  她若有所思地道:「沒錯,秋家或者說當年白家的第一代主母據說是出身赫赫貴女,這種家族子女排序的方式是赫赫人的排序方式。」
  
  難不成這又是一齣狗血的姐妹爭寵,反目成仇的戲碼?
  
  杜皇后怨恨秋皇后怨恨到找了個跳大神的國師去詛咒此後所有的秋家四女?
  
  這……是不是太小肚雞腸到無聊了?
  
  秋葉白有些無語。
  
  但是梅蘇卻還微微搖頭,淡淡地道:「並非如此,初代國師帝釋天乃是天竺高僧,在天竺就威望極高,後來因為他魔化曲解所信仰的教義,被逐出了天竺,流落到了天極,但是此人確實很有些神通。」
  
  「這位國師是高僧,曾經的杜皇后也曾經出家修行,這怕不是巧合吧?」秋葉白挑眉冷笑。
  
  這怎麼看都像是狼狽為奸,早有預謀。
  
  「沒錯,這不是巧合,杜皇后和這位天竺高僧早就認識,杜皇后榮寵至極之後,這位高僧也隨之借著杜皇后的勢力成為國師,並且建立了真言宮,同時在他臨終之前也留下關於秋家四女乃惑國妖姬的預言。」梅蘇又倒了一杯酒遞給她。
  
  她此刻正有些心情不定,便順手接了過來一飲而盡:「你還沒有說秋家四女的預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梅蘇看著她喝了酒後,面容染上淡淡的嫣紅,明眸微瞇,似雪中紅梅初綻,別有一番平日裡男裝不曾有惑人風情。
  
  他眸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幽光,隨後又道:「妳之前猜測的沒有錯,我在皇城地宮之中還發現了一些杜皇后的手札,她和秋皇后確實曾經情同姐妹。」
  
  又或者說至少外人看起來是如此的,但是一個注定前途無量的開國世家嫡女和寄養的尋常女孩又怎麼可能真的情同姐妹,尤其是杜皇后的容貌和秋皇后容貌幾乎不相上下,氣質嫋娜柔媚更甚於秋皇后,是京城第一美人。
  
  女兒家面上的和睦,少不得暗裡都有競爭之心,尤其是在當時身為太子的惠帝曾經到秋家遊玩,一見傾心之人本是杜皇后,而不是當時的世家嫡女秋皇后,惠帝年少氣盛,與杜皇后兩情相悅,許諾未來的皇后必定是杜皇后。
  
  但是太后和群臣早早為他定下的人卻是更有賢慧端方之名的秋氏。

  百里家族嫡系的男女就沒有生得不好看的,惠帝容貌俊美無雙,秋氏也早以自己是未來皇后自居。
  
  惠帝提出要悔婚,定下杜皇后為皇后的提議自然是被太后和群臣們毫不留情地駁回,惠帝無奈還是與秋皇后成婚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讓秋皇后覺得自己蒙受了奇恥大辱,認為杜皇后刻意勾引自己未來的夫君,恨毒了杜皇后,用了手中權力逼得杜皇后出了家。
  
  惠帝也並沒有說什麼,與她也還算是夫妻和睦,秋皇后出了一口惡氣,自以為從此高枕無憂,與惠帝在十年內也生了好幾個孩子。
  
  但是百里家的男兒要麼出些冷酷無情的帝王,要麼容易出癡情種子,這惠帝竟是個多情,在無意中與初戀情人重逢之後,一直都暗中有所往來,自太后逝去之後,竟直接將秋皇后接入宮中冊封了個婕妤。
  
  秋皇后眼見過了那麼多年,皇帝都忘不了初戀情人,她雖然憤怒,卻也只得接受了現實,心灰意冷地將杜氏放得遠遠地,眼不見心不煩。
  
  皇帝對秋皇后雖然冷落了不少,但是還敬著她是個皇后,面上也算相安無事。
  
  但是從杜氏進宮之後,秋皇后便似倒了大霉,生下的兒子一個接一個的『意外』死去,連懷上的第四胎的時候,唯一剩下的八歲的小太子也忽然感染了天花暴斃。

  這個消息徹底打擊了臨盆的秋皇后,她終是在產房裡難產而死。
  
  秋葉白聽著這個故事,倒是心中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意外死去,只怕這秋皇后的孩子不是意外死去的吧,而是杜氏的手段罷了,杜氏身處弱勢被逼出家,這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否則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巧合的事兒?
  
  阿初是怎麼讓現在的兩任太子都意外暴斃的,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說不得秋皇后的死也很有杜氏的一份兒功勞。」秋夜白冷笑。
  
  「沒錯,杜皇后的手札裡說了,她和惠帝才是相愛情人,卻被硬生生拆散,受盡求不得的流離之苦,便要秋皇后嘗盡自己十年之中的苦楚,當時秋皇后臨盆瀕死,杜皇后便到了她面前將一切抖落出來。」梅蘇慢條斯理地又替秋葉白手裡的酒杯斟滿了酒。
  
  「痛打落水狗嗎?」她挑眉輕品了一口酒,似覺得杯中酒味道不錯,又多喝了一杯。
  
  這個環節於杜皇后而言,才是所有籌謀之後最解氣的地方吧?
  
  「若是杜皇后不走這一遭,怕也就沒有秋家四女的詛咒了。」梅蘇輕笑。
  
  「怎麼說?」她問。
  
  「秋皇后被杜皇后灌了藥,但她臨死之前,但其實已經誕下了小公主,她那時候已經徹底被刺激得瘋魔了,紅了眼,用盡了全身氣力掐死了自己的女兒,渾身是血地對著杜皇后厲聲詛咒——她以自己和女兒性命下了血咒,終有一日秋家四女必重臨人間,必效妲己、褒姒絕殺杜家最後一人,覆盡百里家的天下!」
  
  梅蘇輕描淡寫地也逕自品了一口酒。
  
  暖喉的酒水自喉管滑落,他輕嗅著酒杯裡迷人的香氣,一點子幽幽詭詭的光芒在他眼中閃過。
  
  秋葉白喝酒的手瞬間頓住了,渾身一震……殺了自己的女兒?
  
  她眼底閃過一絲複雜,良久,才嘆息搖頭:「只怕這位秋皇后是知道杜氏也不會放過自己唯一的女兒了,才這般狠心。」
  
  皇家之中,被權力薰染了的女人,會這般殘忍也並不出奇了。
  
  「但是……為何要連惠帝也一起詛咒?」秋葉白還是覺得有些古怪,畢竟是愛過的男人,而且聽起來惠帝對這位秋皇后也還算是相敬如賓。
  
  「因為惠帝知道杜皇后的一切所作所為,但是並沒有阻止。」梅蘇淡淡地一笑。
  
  「什麼,惠帝他放任自己的小妾屠戮自己的兒子?」秋葉白瞳孔瞬間一縮,震驚地看著梅蘇。
  
  梅蘇點點頭,也頗有些譏誚地道:「百里家的男人不知遺傳了誰,除了多情偏執,生性裡也從不缺一個狠字。」
  
  她只覺得身子發涼,她愣愣地看著窗外的白雪紛飛,忽然想起幾年前,阿初一臉淡漠地說過的那一句話——這皇家,本來就是鬥獸場,生為皇家人,就合該是父子相殘,手足相戮才是!
  
  彼時聽見,她只覺得阿初說的這些話實在太過冷酷,沒有人性。
  
  這時候聽來聽來根本就是……再貼切沒有的。
  
  「杜皇后被秋皇后的決絕嚇到了,她原本也是不想相信的,但是那與她落魄時候相識和相互扶持的天竺大師在臨終前卻占卜出了秋家四女必為惑國妖星的預言。」

  「惠帝和杜皇后便開始異常地重視這個預言,若不是因為秋家乃百年豪門,第一世家,牽扯太多,當時家主又手握邊關軍權,惠帝和杜後說不定就滅了秋家,扶植杜家固然有杜皇后的私心,也是惠帝打算讓杜家取代秋家。」梅蘇淡淡地道。
  
  她似有些喝多了,只伸手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譏誚地一飲而盡:「只是這位惠帝陛下沒有想到自己心愛的皇后野心那麼大,不光是想取代秋家,還是打算讓杜家直接取代百里家,是個司馬懿一般的人物吧?」
  
  秋家逼得皇帝要放棄自己的女人而娶自己不愛的女人,想必也讓惠帝對秋家這樣的豪門世家產生了忌憚,打算削弱世家,才借著杜皇后的手要剷除這些世家的勢力,鞏固皇權勢力,卻不想……
  
  「前門拒虎,後門引狼,呵呵。」秋葉白冷笑。
  
  這皇權鬥爭之中的男人,就沒有一個男人是真能對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的!
  
  當初阿初說阿澤不能隨便破掉初代國師的預言,只怕也並非全是假話,因為歷代皇帝必定明白這個預言牽制著世家勢力。
  
  「妳說的沒有錯,這種所謂秋家四女的可笑預言,不過是當年杜後報復秋家的工具,準確來說更是惠帝削弱秋家的工具之一,背負著這樣詛咒的家族,必定處處行事都不敢囂張,謹言慎行。」梅蘇淡淡地道。
  
  「只是後來繼位的皇帝們發現了杜家的野心太大,便又暗中扶植秋家與杜家抗衡,所以秋家才能屹立不倒,杜家與秋家鬥了百年,也從雲上君那一代才開始轉換策略,試圖與秋家聯姻,拉攏秋家,但雲上君拒絕了青鸞公主,卻最終還是拒絕不了杜珍瀾。」
  
  秋葉白閉了閉眼,只覺得這一段百年往事殺伐糾纏聽得她頭有點暈目眩,她揉著眉心,忍不住再次一口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一切都是皇權的犧牲品!」
  
  所有無辜死去的女嬰,還有娘親受盡的苦楚和她遭遇的一切,兜兜轉轉也不過是他人鬥爭下的卑微炮灰。
  
  「葉白,告訴妳這些,是希望妳明白權力的戰場,女子參與不會有任何好結果。」梅蘇忽然伸手覆上她拿酒杯的柔荑,溫柔地道。
  
  「你……?」秋葉白看著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容冰涼而譏誚:「你和他們有什麼不同,設局毀了我,你就能得到我嗎或者說得到這天下至尊之位嗎?」
  
  這個男人比她想像中更殘酷和卑劣。
  
  「首輔、功臣,這些都不是女孩兒應該擁有的名頭。」梅蘇看著面前的佳人,一向冰冷的雪顏之上已經染了一片迷人的粉紅,似雪嫩嬌俏的蜜桃,她眼神雖然譏誚冰冷,卻被酒熏出一層淡淡的水霧來。
  
  去了傲骨霜雪,這般海棠微醉,曇花微熏,直讓人想揉碎了她的美麗。
  
  他眸光漸深,伸手挑起她臉頰邊的長髮,溫柔地道:「我幫妳扔了那些東西,但是未來,我一定要會打造出天底下最美麗的后冠給妳戴上。」
  
  秋葉白冷笑著一把拍開了他的手,冠冕堂皇,就算他真有能耐得了天下,她才不稀罕他的后冠,他打造的黃金籠子!
  
  「你好大的野心,也不怕你的外祖母聽見嗎?」她看向門外,有些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但是腿上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梅蘇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門外,果然看見太后和何嬤嬤一臉震驚,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外。
  
  「蘇兒,你……你瘋了嗎!」
  
  梅蘇看著門外的太后老佛爺,眼底閃過一絲幽光,隨後微微一笑,不焦不躁,只淡淡地道:「老佛爺也來了。」
  
  隨後,他便起身向門外走去,攙扶著太后向奉賢宮外而去。
  
  太后哪裡能扛得過他,便被這麼半架住向宮門外而去。
  
  「蘇兒,你是被那妖星迷瘋了嗎,放開哀家!」太后勃然大怒。
  
  他竟然會對秋葉白那個小賤人動心,且不說那小賤人和他同父所出,他還許諾什麼后冠,這是什麼意思!
  
  梅蘇卻一直強行攙扶著她到了宮門外才放下,只溫和淡然地道:「外祖母,您不必心急,我剛才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安撫她,對於桀驁不馴的強者,臣其心,方才能臣其人,否則單單憑藉一個風繡雲,未必能制得住秋葉白這樣的女子,若是她狠起來直接劫持了陛下,交換風繡雲也未必不可能。」
  
  太后老佛爺一愣,隨後狐疑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梅蘇又嘆息了一聲,溫淡地看向太后:「蘇兒什麼時候騙過您?」
  
  太后看了他半晌,方才似放心一般地點點頭,笑了起來:「我就說你這孩子是個聰明的,今日能救出祖母,幫著舅公一舉將那賤人掀翻下首輔寶座,又怎能和老八一樣被那居心叵測的小賤人蠱惑。」
  
  梅蘇看著她,溫聲道:「蘇兒會幫著祖母和舅公的。」
  
  他見太后放心下來,便又似不經意地問:「對了,是誰領著祖母繞過那麼多侍衛進入奉賢宮的?」
  
  何嬤嬤恭敬地道:「回大公子,是一個小太監。」
  
  說著她四處張望,卻愣住:「咦,人已經不見了?」
  
  梅蘇一頓,立刻看向身邊的額侍衛只道:「立刻送太后老佛爺回宮,這幾日宮裡都會不太平,要小心刺客。」
  
  太后一聽說有刺客,臉色瞬間變了,立刻轉身就跟著何嬤嬤向門外的步輦走去。
  
  侍衛們立刻也跟了出去。
  
  梅蘇也一轉身,大步流星地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此時一道人影正繞開了侍衛,偷偷摸摸地準備爬窗鑽進主殿,忽然看見梅蘇的身影過來,那小太監立刻轉頭就跑。
  
  「抓刺客!」梅蘇正正看見那影子的袍子速度極快地消失在拐角,他眸子一瞇,冷聲下令。
  
  奉賢宮的侍衛們立刻一下子朝著那人影追了出去:「拿刺客!」
  
  整個宮殿周圍頓時火把通明,嘈雜了起來。
  
  梅蘇眸光微冷,轉身就進了房間,正見著秋葉白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向窗邊而去。

  他立刻上前幾步,正正接住她嬌軟的身體,看著她懊惱的目光,輕笑了起來:「首輔大人不愧是首輔大人,這宮裡有不少你的人吧,竟能引得老佛爺過來,真是要清洗一番了。」
  
  她以為叫了太后過來,就能阻止他要做的事情嗎?
  
  「放開我!」秋葉白伸手推他,卻被他一把握住柔荑,將她往床邊帶去:「別動了,妳喝了那麼多沉醉,這會子身子燥熱得慌吧?」
  
  「你給我喝了什麼東西?」她揉著眉心,臉頰愈發紅豔得不正常,渾身發熱。
  
  「我知道妳身子百毒不侵,但這是江南特製的合歡酒,非毒有助孕之功效。」梅蘇在她耳邊溫柔地輕道,眸光愈沉。
  
  「當初在江南我便該不管不顧地要了妳,待妳懷上我的孩子,便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這一次,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給機會讓妳逃。」
  
  「梅蘇,你這個罔顧倫常的瘋子!」她眸光陰沉地盯著他。

  他輕笑:「葉白且放心,我敢讓妳成為聖姬,便敢保證沒有人敢碰妳,至於以後,我為妳細細籌謀。」
  
  聖姬是個好身份,斷了她的路,她的念頭,卻能成全他和她的未來。
  
  「你自說自話夠了沒有,我讓你放開我!」她眸光幽寒,閃過冰冷之色。
  
  梅蘇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焦急的女子喘著大氣的尖叫聲:「大人,不好了,宮外傳來消息,秋府起了大火,秋大人和風夫人都沒了!」
  
  此言猶如平地一聲雷,瞬間炸響在兩人之間。
  
  梅蘇和秋葉白都愣住了。
  
  她幾乎疑心自己的耳朵,但是門外又再次傳來女子喘著大氣的尖叫聲並著侍衛們追捕的嘈雜聲:「大人……快跑……夫人已經沒了!」
  
  「抓刺客!」
  
  「休要跑!」
  
  這一次,秋葉白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臉色一片鐵青,身子一晃,但是這一次梅蘇伸出去扶她的手卻只伸到一半就瞬間停住了。
  
  因為秋葉白的目光森然地看著他:「是不是真的?」
  
  梅蘇立時就想要否認,但他一直和她待在一起,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
  
  門外那女扮男裝的小太監想必是那個來通知她的奸細了。
  
  風繡雲這時候沒了,只有一個可能——自裁。
  
  而這是除了百里初以外,最能制住她的人就是風繡雲了。
  
  這種消息,他們只會想法子瞞住,但一旦曝出來,就根本沒有法子否認。
  
  他眸光一閃,慢慢地一邊向後退,一邊淡淡地道:「葉白妳要想一想百里初,還有妳那些司禮監的兄弟,他們全部都被困在羽林衛的包圍裡。」
  
  秋葉白見他沒有否認,閉了閉眼,心中一片寒涼,似有無邊大雪瞬間狂暴地捲來,讓她的心都凍結成了冰。
  
  娘親……沒了。
  
  那是這個世界最初給她溫暖和溫柔,給她歸宿感的人。
  
  饑寒交迫中將一切都留給她,幼年時用抱著她度過一個個沒有炭火寒冬的母親。
  
  她最初歸家,一直忍耐著秋雲上,就是為了娘親能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她那傻傻的,溫柔又執著的娘親啊……
  
  是為了她才會玉石俱焚,連自己最愛的男人都殺了嗎?
  
  而這一刻,她的眼裡卻乾涸得一滴淚水都沒有。
  
  她梭然抬眼,看向已經轉身退到門邊的梅蘇,她梭然抬起手腕,掌心運氣,寬袖間勁風四射,瞬間就朝梅蘇一掌襲過去。
  
  她眼中一片腥紅:「畜生,受死吧!」
  
  梅蘇雖然轉身就扯了侍衛朝秋葉白丟了過去,但秋葉白運足了十成的功力,豈是一兩個人肉盾牌就能擋住的。
  
  只聽得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她掌風過處了,血色橫飛,骨肉成粉!
  
  梅蘇也被勁風直接掃到了胸口,瞬間如飄落的落葉一般飛撞向牆壁,直到撞上了樹才一下子跌落下地,劇痛讓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唔……。」
  
  周圍的侍衛們立刻衝上去將梅蘇拖開。
  
  「殺了她!」
  
  「大夥小心妖星!」
  
  「放箭,放箭!」
  
  秋葉白彷彿沒有看見那些從背後射過來利箭和擊殺過來的武器,只面無表情地直向梅蘇追去,但卻似腦後長了眼睛一般,寬袖向身後一捲,勁風流氣捲住了所有襲來的武器,再向外猛然一拋!
  
  只聽得「嗤!」一陣破空利響,又是一片侍衛們的驚恐慘叫聲響起,每一根長劍和利刃都準確擊破了他們的胸膛或者插入他們的額頭。
  
  「啊啊啊!」
  
  「救命!」
  
  她速度快如閃電,眸裡只得一個人——梅蘇!
  
  擋在梅蘇身前的死士們一咬牙衝出幾人想要上前擋住她,卻被她一記迴旋踢全部掃開:「滾!」
  
  與此同時,她死死地盯著梅蘇,右手一抬,催發內力將體內酒水逼出來化作一道水箭攜帶著無邊殺氣瞬間朝著梅蘇眉心擊去:「你的沉醉,還給你!」
  
  梅蘇見狀,神色一驚,見避之不及,又故技重施一把拉過一個侍衛朝那水箭扔了過去,他轉身就俐落拍開一處機關,朝地道衝去。
  
  那侍衛被水箭穿胸慘叫一聲。
  
  但是水箭去勢不減,逕自狠狠擊上了梅蘇。
  
  這一次,他到底沒有避開,水箭直接擊中了他的左眼,血光四濺。
  
  劇烈的疼痛讓他這般能忍耐的人,都忍不住瞬間慘叫了起來:「啊——!」
  
  一隻眼珠瞬間被擊出了他的眼眶。
  
  慘烈的叫聲讓他身邊的侍衛們都是一抖,但是他們都是梅蘇養的死士,也不管螳臂當車,皆齊齊衝上去冒死擋住秋葉白,只留下一人將梅蘇一把拖進了那地道。
  
  「快帶家主走!」
  
  秋葉白勃然大怒,運氣掃開那些衝上來阻攔自己的侍衛,但是還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梅蘇被人瞬間拖進地道,而地道口再次合上。
  
  「梅蘇!」她衝上去之後,不管不顧地一掌擊向那牆壁,牆壁『轟隆』一聲瞬間爆開無數飛土,但是那牆壁坍塌之後,卻沒有看見任何地道口。
  
  她看著這情形,瞬間明白梅蘇用了奇門遁甲,她閉了閉眼,劈手奪過襲擊她的侍衛的刀子,反手一把將那侍衛和另外一名衝殺過來的侍衛刺了個對穿,隨後一把抽出手中長刀,血色飛揚。
  
  她梭然抬頭,看著被遠處被烈火燒紅的天邊,眸光森寒,隨後一腳狠狠地踩踏在梅蘇落下的眼珠之上,運足了十成內力厲聲道:「梅蘇,你聽著,我秋葉白對天起誓,必定毀了你想要的一切,讓你永生沉浸在求不得之苦裡,生不如死!」
  
  所有欠了她的,逼迫她的,她都要那些人一件件地還回來!
  
  她一頭秀髮因為劇烈的動作瞬間散落下來,在風中瘋狂飛舞,鮮血飛濺上她華麗的衣袍和雪白的臉頰,她雋美的容顏染上了濃烈森然殺氣,眸色一片猙獰,猶如地獄歸來的血魔女!
  
  其聲直震出數丈之遠,猶如霹靂炸雷,幾乎讓所有的侍衛們皆肝膽俱裂,腿腳發軟,只能看著那血衣佳人,提著手中染血長刀如殺神一般向他們一步步逼來。
  
  蜷縮在角落裡的做太監打扮的削瘦少女正是九簪,她看著這眼前這殘酷的殺戮,別開了眼,捂住自己受傷的肩頭,低聲輕咳,看向遠處被熊熊大火染得腥紅的天邊。
  
  雙白大叔,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盡力而為了。
  
  但願你已經通知了你的主人,讓他平安脫險。
  
  ……*……*……*……*……
  
  永寧宮
  
  「哼,秋葉白那賤人一定要死,不能讓她再活著了!」太后坐在華麗的軟榻上,眸光陰狠地道。
  
  何嬤嬤一愣:「為什麼?」
  
  「蘇兒說的那些話妳以為是真的嗎,他的野心,哀家都看出來了。」
  
  太后閉上眼,滿臉戾氣:「一定是那個賤人,秋葉白那個賤人蠱惑了我的蘇兒,才讓他變得是非不分,哀家遲早要將她碎屍萬段!」
  
  何嬤嬤一愣,才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門邊傳來一道女子冷冽的聲音:「碎屍萬段需要太多的氣力,老佛爺這把年紀只怕是不能夠了。」
  
  何嬤嬤嚇了一大跳,一見來人,大驚失色:「秋葉白,妳怎麼會在這裡!」
  
  門外的女子一身華麗衣袍染滿血污,卻愈發襯托得容貌美麗到妖嬈,只配上她那一雙森然陰沉的明眸,讓她看起來像是地獄歸來的魔女。
  
  太后大怒:「妳這個賤人還敢來,來人!」
  
  何嬤嬤才要叫人,卻忽然腦後被人狠狠一擊,她身子一軟,瞬間倒在了地上
  
  太后一愣,轉臉看向站在何嬤嬤身後的羅醫正,他手上拿著的醫藥箱正在滴血。
  
  「老羅,你……。」太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羅醫正見太后看過來,卻看著她微微一笑:「太后老佛爺,到時間上路了。」
  
  說完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語之後,羅醫正便一轉身,退出了殿外。
  
  只是他經過秋葉白身邊的時候,卻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只道:「動作快點,我會盡力擋住外頭的人。」
  
  秋葉白瞇起眸子,冷冷地掃過羅醫正:「不必你攔著。」
  
  她才不管對方是誰的人,只要不阻礙她行動就行。
  
  羅醫正只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離開了房間。
  
  「妳想幹什麼。」看著秋葉白渾身血腥味地一步步地逼迫過來,太后還來不及因為羅醫正的背叛而憤怒痛苦,就已經嚇得渾身顫抖,只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逼迫上來。
  
  面前女子的眼中毫無殺氣,但是那種幽詭的冰涼讓她卻覺得打心底恐懼。
  
  她一步步後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恐懼地看著秋葉白。
  
  秋葉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莫測地一笑:「不做什麼,只是讓太后體會一下我母親的感受而已。」
  
  ……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永寧宮。
  
  原本追到永寧宮門外,被羅醫正用藉口攔住的羽林衛們瞬間大驚,立刻推開羅醫正衝了進去。
  
  「太后老佛爺!」
  
  但是面前殘酷的情景瞬間讓羽林衛們只覺得彷彿渾身如落入冷水之中,皆齊齊退了一步。
  
  永寧宮正殿門下堆了一大堆的木桌椅凳子,正在熊熊燃燒著烈焰,而那宮門橫樑上吊著一個全身被剝得精光的老婦人,不是一向端莊自持的太后又是誰?
  
  她的下半身都在火裡,正烤得劈開肉裂,油脂都一滴滴地往火裡滴。
  
  太后淒厲的慘叫聲一陣陣襲來,帶著劇烈的痛楚,直讓人肝膽劇烈。
  
  那一身華麗血衣的女子正站在『柴火』堆邊,拿著一根羽林衛的長矛戳火堆,好控制大火不要一下子將人烤死了,而是讓火均勻地燒烤著那如烤豬一樣被掛著的太后。
  
  燒傷是這個世上最痛的傷,何況這麼活生生地烤著,如同炮烙一般將人烤熟?
  
  必定要教人在死前享盡非人之痛。
  
  「救命……啊啊啊……救救哀家!」太后淒厲的叫喊聲在永寧宮響起。
  
  「很快就熟了,你們可要試一試這味道?」秋葉白抬起眼看著他們,淡漠地道。
  
  大批羽林衛渾身一顫,竟無一人敢上前。
  
  任由那淒厲的慘叫聲一路飄蕩出永寧宮。
  
  ……*……*……*……*……
  
  「預言……開始了,命運真是世上最有趣的遊戲。」聽著那遠處宮殿裡傳來淒厲的慘叫聲,站在明光殿最高處,一直凝視著永寧宮方向的一身暗紅的幽影抬起頭看向天空。
  
  銀色的月光照耀得他銀灰色的眸子裡一片幽詭迷離。
  
  落雪紛紛,夜風瑟瑟,吹起他銀色的長髮,腥紅的衣袍如巨大的羽翼在他身後翻飛而起,讓他看起來像俯瞰世間,手握蒼生生死的魔魅神祗。
  
  「殿下,一切已經準備完畢。」一名鶴衛飛身而上,恭敬地跪地道。
  
  「主子,要去見四少嗎?」一白恭敬地問。
  
  「不著急,先去見一個熟人。」他腥紅的唇角微微勾起詭譎莫測的笑容。
  
  「嗯?」一白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家殿下會不在第一時間去見四少。
  
  月光下,這樣的殿下,非百里初,非元澤國師,讓他都覺得莫名地陌生和……神秘。

  但他知道,這——依舊是他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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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6 20: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宮變
  
  就在百里初靜靜地站在房頂之上俯視整座宮城之時,永寧宮裡已經成了一片血與火的地獄。
  
  「啊啊——!」
  
  「小心妖女!」
  
  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每一個試圖衝上去營救太后老佛爺的人,都在秋葉白手中的長槍之下要麼瞬間被挑斷了手腳喪失戰鬥力,要麼變作冤魂一縷。
  
  秋葉白手中長槍上的紅纓再次染滿了腥紅的血色。
  
  「架弓、放箭!」
  
  「射死她!」
  
  「小心太后!」
  
  無數弓箭手在羽林衛同齡的指揮下全部圍繞在永寧宮周圍,幾乎是萬箭齊發!
  
  她眸光一寒,冷笑一聲,陡然將手中的長槍朝著天空一拋。
  
  隨後她足下狠狠一踏躍起,隨手一抓落在附近的長毯,掌心凝注了十成功力,向空中陡然一轉,烈焰飛雪相互膠著,形成巨大的氣旋將所有的利箭全部轉了方向,隨後她修臂一振,無數利箭都向它們襲來的方向疾馳了回去。
  
  所有動作不過瞬間完成。
  
  羽林衛眾人眼見利箭飛射,驚恐地瞪大眼卻再來不及閃避。
  
  霎時間,伴隨著慘烈的叫聲,血火四濺,大片的羽林衛射手皆中箭或者被火星燒灼得躺倒了一片。
  
  「快滅火!」
  
  「救命!」
  
  她足尖一點飛身而起,一記飛天攬月抬手就將落下的長槍一把握住狠狠地往地上一戳,巨大的內勁頓時將金磚地面震裂,無數碎石飛土四散。
  
  如她這般打通了生死玄關的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何況土石泥沙,頓時又是一批羽林衛們被放倒,痛呼聲一片。

  秋葉白眉目森然,長髮衣裙被氣流捲起,飛揚如獵獵旌旗。

  她聲音冰涼而淡漠,並不高卻又彷彿響徹在每個羽林衛的耳邊:「本座的手中長槍曾染遍敵軍賊子鮮血。」
  
  她冷冷環顧四周眾人,一字一頓地道:「我卻從來沒想過今日手中武器也會染上我帝國子弟的鮮血,但從今日起——擋我者死!」
  
  眾人看著那手握著長槍立於宮門前的美麗決絕又暴戾的身形,飛雪烈焰並著血腥慘烈的『炮烙活人炙』在她身後交織成詭異恐怖如煉獄的背景。

  他們終於第一次見識了戰場傳說中以一抵百,殺出屍海血路的司禮監首座完全釋放出她的殺氣時是何等的可怕,手段何等令人心膽俱寒。
  
  但凡有武器襲向秋葉白,不過片刻之間刀劍皆被悉數奉還,順便死傷無算。
  
  羽林衛,損失慘烈。
  
  此刻更是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只愣愣地看著秋葉白,聽著太后淒厲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又漸漸低下去,卻終不得解脫、
  
  太后連昏過去,都做不到。
  
  敏感的肌肉皮膚就這麼慢慢地被一點點烤熟,油脂滴落,空氣裡飄蕩開……令人毛骨悚然的肉香。
  
  她在非人的痛苦之中不停地掙扎,看著營救自己一次次失敗,最終剩下的羽林衛都不敢靠近,她從希望到絕望,呼號也從向眾人求救到求死:「殺了我吧,求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
  
  「架起玄穿雲弓!」一聲厲喝忽然響起。
  
  說話間,永寧宮的牆頭上瞬間架起了數架黑色的碩大的長弓,那長弓黑鐵木為箭身,箭頭以玄鐵製作,在空氣裡裡泛出冰涼森然的光芒。
  
  三名士兵才能操縱一座穿雲弓,長弓穿雲,破城裂甲,威力無窮。
  
  這穿雲弓甚至可直破輕薄城牆,尋常人根本抵擋不住。
  
  秋葉白驀然一轉頭,便看見百里凌風在正門外負手而立。
  
  他神色陰沉地看著面前一身血衣獵獵,令羽林衛膽寒,凜然不可冒犯的清冷美麗的女子:「葉白,放下武器吧。」

  百里凌風看著她手中那把熟悉染血長槍,心頭一震,似那長槍已劃過心頭,曾經在苗疆並肩作戰,殺出重圍,在城牆下生死相依的那些情境彷彿還歷歷在目。
  
  卻不想今日,同樣的一把槍,今日卻在彼此間劃開銀河碧落一般的距離。
  
  太后原本已經奄奄一息,此時卻似見了救星一般看著百里凌風,老淚縱橫,痛苦地道:「救救……救救……哀家……。」
  
  百里凌風看了那幾已是不成人形的太后一眼,雖然他對太后老佛爺這個祖母沒有任何一絲情感,但是那終究是一國太后。

  他看向秋葉白沉聲道:「葉白,不要一錯再錯,這是謀逆誅……。」
  
  「這是謀逆誅九族的大罪。」

  秋葉白冷笑一聲,一臉淡漠和無所謂地道:「那就誅九族吧,秋家的九族在何處你們都清楚得很。」
  
  他是以為她走到這個地步還會回頭嗎?
  
  「百里凌風,你若還當我是朋友,便不要攔我!」

  百里凌風看著她,眼中痛色深沉:「葉白……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我願意以性命擔保妳的安全,只求妳放下武器。」
  
  他心疼她的隱忍、憐惜她的痛苦,她是他心頭的銀霞,但他卻不能讓她亂了社稷家國綱常所在,他是帝國的皇子!

  「呵呵。」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我剛才說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你若是要擋我,儘管來。」
  
  說著,她一抬手中的長槍,毫不在意地挑釁一般地直指他的眉心。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笑容冰涼浸冷,眸光裡一片森然:「擋我者,皆是敵非友,昨日我能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出重圍,今日我就能在你重重宮禁下取順帝狗頭!」
  
  百里凌風臉色一寒:「秋葉白!」
  
  她冷笑抬起手中長槍,梭然插入火堆之中,再狠狠一挑,無數炭火瞬間飛射而起,直逼向百里凌風和他身邊的那些穿雲弓手。
  
  百里凌風見她說動手就動手,心中大痛,神色愈發陰鬱,一揮手中長劍擋下所有的火星,同時一咬牙,顫聲道:「放箭!」
  
  「諾!」穿雲弓手們瞬間抬起長弓,對準秋葉白繃弦疾射!
  
  「咻!」開金裂石的破空之聲向著她擊去!
  
  玄鐵長箭或者瞬間穿破了屋頂,擊碎了橫樑,無數碎瓦斷木向秋葉白砸了下去,逼得她連連後退。
  
  而與此同時,羽林衛們見狀,也迅速借機地衝了上去:「拿下逆賊妖女!」……
  
  長寧宮瞬間再一次陷入殺伐打鬥之中。
  
  百里凌風遠遠地看著那一身血色,眉宇間兵氣凜然的女子持著長槍撥身而起,在圍攻過來的羽林衛中橫挑豎斬,他心中一片亂麻,微微顫抖地握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畢露。
  
  此時,他身後忽匆匆走來一名侍衛,低聲在他耳邊道:「殿下,襄國公領了大批人馬帶著天雷彈過來了,說是若太后無救,便炸了長寧宮,將妖女一齊埋了,為太后送葬!」
  
  百里凌風聞言,梭然轉頭,果然看見襄國公領著不少人抬著幾籮筐天雷彈過來。
  
  襄國公大步流星地過來,一看那情形,便知道太后是活不成了。
  
  襄國公臉色一片慘白,呆愣了好一會,他顫抖著嘴唇,指著永寧內,歇斯底里地大吼:「永寧宮……炸了永寧宮,不要讓那妖女逃了,炸了……啊!」
  
  他話音未落,便見秋葉白忽然一轉頭,眸光陰森地看著他一笑,手中霸王槍忽然那在奄奄一息的太后腿上一挑,一塊腥紅腿骨瞬間挾著厲風一下子正正砸進了襄國公嘴裡。
  
  襄國公瞬間跌了個跟斗,捂住嘴慘叫了起來:「啊啊啊——!」
  
  待得襄國公身邊的人衝過去扶起他,卻見襄國公臉上燒穿了一個大洞,臉骨外露看起來猙獰無比。
  
  「國公爺,可喜歡這味道,別著急,下一個就輪到你!」秋葉白森然地勾起唇角。
  
  襄國公身邊伺候的侍衛立刻紅了眼,厲聲道:「快動手,炸死這妖女為太后和國公報仇!」
  
  說著他們就要將天雷彈拿下來,點火砸進去。
  
  「放肆!」百里凌風大驚,立刻上前,準備踢開他手上的彈藥。
  
  卻不想忽然一支長箭破空而來,只聽得「噌」地一聲瞬間插入了那侍衛的頭顱,那侍衛瞪大了眼,梭然倒地。
  
  百里凌風轉頭一看,梭然神情大變,厲聲道:「所有人,轉身防禦!」
  
  原本牆頭上的士兵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他們轉身之時,只來得及看見無數箭雨如飛蝗一般疾射而來。
  
  「啊啊——!」
  
  又是無數羽林衛從牆頭栽倒。
  
  秋葉白也留意到了這邊狀況,她眉目微微冷,凝神看去,卻忽然見宮門外無數黑衣士兵在一名策馬而來的將領帶領下衝向長寧宮門斬殺羽林衛。
  
  她不禁一愣,卻忽然見那將領一刀斬落兩名衝過來羽林衛,提著手中關公刀對著她提聲大笑:「秋大人,戚光領人來助妳剷除逼殺忠良的狗畜生,莫要嫌我來遲!」
  
  百里凌風聞言,臉色大變,宮外士兵在大將帶領下攻入宮內,只能說明一件事——宮變!
  
  ……*……*……*……*……
  
  這個兵荒馬亂的夜裡,並非所有的宮殿都被波及。
  
  一處宮殿裡,傳來男子哀嚎之聲。
  
  「可惡,秋葉白那個賤人……本王遲早要在床上將她弄得死去活來,跪地求饒。」百里凌空看著那宮女替自己清理自己肩頭傷口上長出來的細細菌絲痛得他渾身發抖。
  
  「你要讓誰跪地求饒?」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那熟悉的聲音讓百里凌空陡然大驚,他梭然抬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紅影:「……哥哥?!」
  
  百里初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微微一笑:「許久不見,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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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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