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五百八十一章 女巫夜談


    夜晚，溫蒂把所有女巫都叫到了她的臥室中。

    原本寬敞的房間裡一時站滿了人。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就在一年之前，她也是將姐妹們聚集於此，向她們坦言小鎮的情況，寬慰她們的不安。

    那時候，逃離蠻荒地的姐妹僅有七人，她們失魂落魄，對前路充滿了迷茫和畏懼。其中不少人甚至抱著「已經受夠了，接下來不管面臨什麼樣的命運都好」的想法，來到這座邊陲小鎮。生存對她們來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更別提如同陰影般籠罩在女巫頭頂的教會了。

    而現在，大家的神情已和一年前截然不同。

    不單只是生存，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漸漸成為姐妹們的共識。

    沒有來自他人的壓迫和敵視。

    無需為食物和安全擔憂。

    這裡已成為女巫們的「聖山」。

    只要她們能幫助羅蘭陛下擊敗教會，一切噩夢都將消散，女巫將迎來真正的解放。

    等到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溫蒂身上時，她開口道，「教會要來了。」

    白天會議關於情報的部分並不多，她很快講完了密信上的內容，臥室裡也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陛下……會贏嗎？」過了片刻，謎月小聲嘟囔道，「我可以整天都待在工廠邊為他發電……」

    「得了吧，那樣他還得專門派個人去照顧你，」莉莉不屑地撇嘴，「這種時候就別給他添麻煩了。」

    「哪有！」

    女巫們發出一陣輕笑聲，有了第一個開口的人，後面的聲音也自然多了。

    「我也會加倍努力生產白酒的，」伊芙琳握拳道。

    「不過和教會交戰用不了那麼多酒吧？」

    「誒……是這樣嗎？」

    「我覺得陛下並不會輸啊，就算是超凡女巫灰燼，不也被卡特重創了嗎？」蜂鳥直言道，「神罰軍還不如灰燼厲害呢。」

    「真的？連那個無人能敵的灰燼也輸過？」一向很少發言的幽羽面露驚訝。

    「不算輸啦，卡特被打暈過去，灰燼無力動彈，我覺得是平手。」

    「據我所知，這是一場不公正的比試，」愛葛莎出聲辯駁道，「超凡者使用等同武器的情況下只會更強。」

    「可沉睡島只有一名超凡者，拿著槍的士兵卻有好幾千人。」

    「等等，你們爭論的方向錯了吧，」書卷無奈地搖頭，「現在說的可是教會與羅蘭陛下。」

    溫蒂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大家雖然在擔憂，卻沒有一個人畏懼與教會戰鬥，這在一年前絕對是不可想像的事——畢竟敵人的勢力就像大山一般不可撼動，敢與之對抗的女巫無一倖存，共助會東躲，只有前往人跡罕至的絕境山脈才能擺脫他們的追獵。

    當然，這種心態的變化跟陛下對外戰爭從未失敗過也有著莫大的關係。

    「總之，這場戰爭關乎到女巫聯盟的未來，」她深吸了口氣，「如果陛下徹底戰勝教會，你們有沒有想過會發生什麼？」

    大家頓時閉上了嘴，但眼睛裡都閃著難以言喻的光芒。

    「整個王國……甚至是整個大陸，都可以讓女巫安穩的生活，而在羅蘭陛下的領地，我們還能和普通人一同締造新世界，享受同等的榮譽和地位——這也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話，我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溫蒂頓了頓，「不過按照陛下以往的習性，大家也不用太過拚命，還是像平常一樣工作就好，只要有了這份信心，我們就不會失敗。」

    她不懂得太高深的東西，能力和學識也不是聯盟中最出眾的一個，陛下把女巫聯盟交給她來負責，她能做的僅有這些——每逢出征前，陛下總會在第一軍面前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她想不出什麼鼓舞人心的方法，只能把心底的話拿出來告訴大家。

    「為他人著想的心意比什麼都重要」，她牢牢記住了書卷的這句話。

    「這裡是我們的家園，也是改變女巫命運的轉折點，我願意為它付出一切！」

    溫蒂說完後伸出了左手，手背向上。

    書卷第一個按了上去。

    然後是夜鶯和安娜。

    「為了羅蘭陛下和無冬城！」

    大家們圍成一團，挨個疊上手背，血牙會女巫猶豫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會不會被大家所接納，直到葉子將她們拉到圈中——隨著手掌的直接接觸，她們才算真正融入了這個群體。

    「真不希望在迎戰魔鬼前，還要對付這麼一幫討厭的傢伙。」

    愛葛莎雖然這麼說著，還是伸出了手。

    最後溫蒂將自己的右手放在所有人的手上，環顧四周。

    「為了女巫聯盟！」

    「為了——永存的聖山！」

    ……

    眾人離開後，臥室裡只剩下了她和夜鶯兩人。

    溫蒂關上房門，忽然感到背後吹來一席涼風。

    她回過頭，看到夜鶯不知何時打開了窗戶，正坐在窗檯上遙望夜空，晚風帶起了她的捲髮，同時飄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也在擔心這場戰爭嗎？」溫蒂走到窗邊。

    「擔心？」夜鶯偏過頭，眸子在發光魔石的映照下閃爍著灼人的光芒，「我是怕我會笑出聲來。」

    「笑……出聲？」

    這時她才察覺到對方身上所溢出來的鋒銳氣息——很難有人能做到像夜鶯這般，在不使用能力的情況下將魔力外放而出。而且它們不再是捉摸不定的東西，而是猶如一把把刀鋒，形成了一個難以接近的區域，彷彿迷霧世界正一點點侵蝕周圍的空間，開始逐漸影響現世。自從來到邊陲鎮後，這種感覺就越發明顯起來。

    對於敵人來說，這亦是再危險不過的徵兆。

    「能夠名正言順的向教會復仇，我已經等待很久了，」夜鶯緩緩說道，「那些枉死在教會手中的姐妹們，也一定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我嘗過復仇的滋味，那種感受讓人難以忘懷。」

    很難想像她和早晨賴床不起的女子是同一個人，好在她不是姐妹們的敵人。

    溫蒂試著伸出手，在碰到夜鶯的瞬間，鋒銳感消失了，她將對方摟入懷中。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記得保護好陛下……還有保護好你自己，知道嗎？」

    「嗯，」夜鶯閉上眼睛，輕聲應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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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戰略方針



　　一旦戰爭命令下達後，無冬城立刻高效運轉起來。

　　從墜龍嶺搜刮來的一袋袋麥子很快填充了空缺的糧倉，其中有一部分將被脫殼磨粉後做成乾糧，下發到參戰的士兵手中。

　　除此之外還有槍械和彈藥邪月時擴招的新兵也已完成了基礎訓練，表現優異的會被混編入第一軍正式列隊中，領取到嶄新的武器和制服。而普通的則會暫時充作後備部隊，分派到羅蘭佔領的城市，代替那些駐守的老兵。

　　這樣一來，無冬城的可用兵力迅速擴充至五千人，理論上和教會的審判軍人數相差無幾，但由於運輸能力的限制，越是遠離西境，能投入戰場的人數就越低。

　　考慮到拔牙行動的任務強度不大，羅蘭最後將出征部隊定為一千五百人，由鐵斧擔任指揮。而且在這次行動中，參謀部被搬進了第一軍的體系內，主要成員由長歌區的貴族、騎士和普通人構成，例如拂曉晨光的父親西爾特爵士、金銀花家族的侍衛長特拉夫等人，他們要麼經歷過炮火的洗禮，要麼就在第二軍任職。

　　儘管這些人都不是科班出身，羅蘭仍本著一邊組建、一邊學習，以及多幾個人出謀劃策的想法讓他們隨軍行動。只是他們並不具備實際指揮權力，所做的推演和謀劃最後是否採納，還得由鐵斧來決定。

　　另外拔牙行動中可能會遇上教會的純潔者，所以「魔力之眼」希爾維和「禁錮囚籠」伊菲也會隨隊出擊，前者可以偵測魔力，警告敵人方位，後者則能在允許的情況下抓捕純潔者。並且希爾維還會帶上聆聽符印，以便隨時和無冬城取得聯繫，如此一來，一個具備近代軍隊結構、火力和通訊能力的軍隊便慢慢出現了雛形。

　　拔牙行動主要針對赤水城、銀光城和絕境堡三個離西境最近的城鎮，從整備到出發大約需要四天時間，羅蘭除開挑選可靠的親衛前往舊聖城外，剩下的時間都在不斷與軍隊指揮人員以及參謀部討論與教會作戰的各種細節。

　　比如遲遲難以決定的迎擊地點。

　　在這一問題上，眾人各持己見，誰都很難說服對方。

　　火槍營營長布萊恩是堅定的西境迎擊派，理由也十分充分，「如果戰鬥在西境展開，第一軍才能完全發揮出火力優勢。有大量明輪船作為後勤支持的情況下，彈藥、人員都能在一天內得到補充，無論打多久，我們都有獲勝的把握。同時這個距離對於教會來說極為不利，只要一個月內沒有突破防線，他們估計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而伊蒂絲則是境外作戰派的主張者，「飯都吃不上？你知道灰堡有多少教會的信徒嗎？哪怕教堂全部被燒乾淨，只要教皇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會抱著各種各樣的食物送上門來。而且七月中旬便是小麥成熟的季節，審判軍只要佔據一兩座城市，就能源源不斷獲得補給。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教會不是擁有能讓普通人變成怪物的狂化丸嗎？一旦戰局不利，他們大肆逼迫灰堡子民服用這種藥丸來消耗第一軍的力量又該怎麼辦？」

　　「你對火藥武器根本就不瞭解，」凡納也站在布萊恩一邊，「運送火炮和彈藥可是個力氣活。它們又不像刀劍，佩戴著就一直能用，一場戰鬥下來消耗的物資需要好幾艘船來補給，如果按你說的在敵人還未進入灰堡前就主動迎擊，彈藥用完了怎麼辦？」

　　「我的確不瞭解你們說的火藥武器，也不知道你們具體是如何戰鬥的，但任何戰爭最重要的都是目的如果沒有達到預定目的，就算勝利了也是失敗。」伊蒂絲寸步不讓，「陛下需要灰堡的每一個子民，你們卻放任教會進入王國內肆意消耗人口？」

　　「如果贏不下來，一切都沒有意義。」

　　「解決那些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現場能拍板定論的只有羅蘭和鐵斧，不過只要王子在場，鐵斧就絕不會多說一句話無論他下達任何命令，這位沙民都會無條件執行。而這兩種觀點確實各有優劣，羅蘭一時也很難做出決定。

　　火藥武器最有效的作戰方式是建立起交叉火力網，然後等敵人一頭撞在上面，西境無疑是最好提前佈陣設防的地點。但教會若真是驅趕灰堡人民作為大軍先鋒，那他的損失就大了哪怕子彈能輕易擊潰狂化者，失去的人口在短時間內也難以補回。

　　直到軍隊即將出擊的前夕，西爾特爵士的提議打破了這個僵局。

　　「為什麼我們不把軍隊和物資提前集中在邊境城市上？」他摸著下巴說道，「這樣就可以大幅縮短運輸距離。」

　　布萊恩不假思索地搖頭道，「除非我們能事先知道教會從哪裡進攻。」

　　「爵士先生，北境沒有足夠的河道，如果我們把軍隊集中錯了位置，可能還趕不上敵人的行軍速度。」卡特補充了句，「灰堡和晨曦兩國的邊境線又那麼長，我們顧不上每一條通道。」

　　「我們確實不知道敵人會從哪裡進攻，但我們可以勸使敵人從某一點進攻。」

　　這話讓眾人不由得一愣，過了一會兒布萊恩才皺眉道，「這種事恐怕只有教皇才能做到。」

　　伊蒂絲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西爾特爵士並沒有在意對方略帶譏諷的回應，而是坦言說道，「事實上，我是從伊蒂絲小姐那裡得到的靈感如果我們可以通過糧食的運輸來判斷教會入侵的時間，那他們應該也能夠從周邊城市的變化來察覺到戰爭的臨近。」

　　「寒風嶺！」伊蒂絲忽然開口道。

　　「正是如此，」爵士笑了笑，「如果我們向寒風嶺大量囤積物資，再將第一軍駐紮在離它最近的幽谷鎮，不就有很大把握幫助對方指引進攻的路線了嗎？」

　　「為什麼？」布萊恩不解地問。

　　「因為寒風嶺離聖城太近，」伊蒂絲解釋道，「與其等待教會進攻，不如主動擺出進攻的姿態，迫使他們將力量收縮在此處。」

　　「原來如此，」羅蘭也很快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幽谷鎮是唯一和中部水網連接的城鎮，儘管路途遙遠，但明輪船隊能仍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內向該鎮輸送大批物資，之後靠陸路運輸可以縮短至三天時間，不說完全夠用，至少能勉強維持大規模作戰所需……當然，更好的方法是直接在寒風嶺下方布設防線，等待敵人衝擊碉堡、鐵絲網和壕溝構成的陣地。

　　「萬一他們堅持不走這條路呢？」凡納問。

　　「那赫爾梅斯聖城就要被夷為平地了，」羅蘭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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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安娜的秘密

　　當安娜睜開眼時，到處都是火紅色的一片，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燙得皮膚生痛。

　　火焰。

　　到處都是火焰，濃煙從屋棚下方滾過，嗆得人喘不過氣來。

　　裡屋中傳來哭喊聲，又或者只是幻覺，木頭在火苗的舔舐下噼啪炸響，時不時有火星和燃燒的碎木從頭頂跌落。她爬下草堆，試著向裡屋走了兩步，很快又被熱浪推了回來。

　　最後她只連滾帶爬地能逃出木屋，眼睜睜看著宅子被熊熊大火吞噬。

　　鄰居們也圍了過來，有人開始幫忙救火，但最近的水源是鎮子外的赤水河，好不容易取來的幾罐子水在大火面前無濟於事。

　　安娜來回奔波數趟後，終於見到了父親的身影。

　　他剛從礦洞趕回來，身上還穿著髒兮兮的外套，臉上盡是灰黑的塵土，正一臉茫然地站在燒成木架的住宅邊。

　　如同見到了主心骨般，她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驚恐和慌張，眼淚像珠子一般滾落，哭喊著跑向父親，緊緊抱住了他。

　　然而父親並沒有像她希望的那般安慰她。

　　「你的母親呢？」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痛叫出聲來，「還有你的弟弟呢！」

　　安娜搖了搖頭，卻沒想到隨後而來的居然是一記耳光。

　　「你居然一個人逃出來了！為什麼不救救他們？」

　　「該死的，你怎麼可以只顧著自己？」

　　安娜猛得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氣，呵斥聲彷彿仍迴蕩在耳邊，久久不曾散去。

　　又是這個夢。

　　她端起床頭的杯子，將冰涼的水一飲而盡，過了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

　　每逢月初時安娜便會夢到這一幕，就像腦中有個人在提醒她一般，偏頭望了眼書桌上的檯曆，今天正好是入夏的第一週末尾，也是女巫聯盟發放薪酬的日子。

　　她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了一番，接著走出城堡，前往位於後院的女巫大樓。

　　「安娜姐！」一見到她，鈴立刻笑開了花，「你來得真早！」

　　「早上好，」溫蒂柔聲笑道，「今天的天氣看起來不錯，待會兒你還要去北坡山嗎？」

　　「安娜……大人，」以前的兩位同學也連忙躬身行禮道。

　　「和平時一樣叫我安娜就好。」她擺了擺手，坐到長桌邊，猶豫了下，「我還有些別的事要做，下午才會去那裡。」

　　「哦？那還真是少見，」溫蒂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難不成是和羅蘭陛下……」

　　「逛街嗎！」鈴嚷嚷道。

　　一旁的珍珠和灰兔不禁笑出了聲。

　　安娜搖搖頭，卻沒有接著說下去。

　　溫蒂也沒有追問，而是從抽屜裡取出一個信封，遞到她手中，「這個月的薪酬，兩枚金龍。」

　　「謝謝。」

　　女巫的吃穿住行完全不用自己準備，哪怕是便民市場售賣的奢侈品，基本也會先由她們嘗鮮試用，即使想要更多亦不成問題，所以大多數人都認為薪酬沒什麼用處，也不大明白陛下為什麼堅持要這麼做。安娜倒是能大概猜出羅蘭的用意，而且這一舉措無形中還幫了她的忙。

　　拿著薪酬回到城堡大廳，首席騎士卡特.蘭尼斯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安娜小姐，」他起身問道，「和往常一樣嗎？」

　　「嗯，」她從信封裡取出一枚金龍交到騎士手中，「和往常一樣。」

　　……

　　邊陲鎮改建時，所有原住民都分到了一間住房，安娜的父親也不例外。

　　他將安娜以二十五枚金龍的價格賣給教會後，安娜就再沒有和他產生過交際。

　　從那一刻起，他已經不算是她的父親。

　　但有些事情，她卻無法完全置身事外。

　　例如這枚作為生活費的金龍。

　　大概跟大多數突然獲得一筆橫財的窮人一樣，他沒有將這筆錢保有太久——賭博、詐騙和偷竊讓他在短短半年內就落到了一貧如洗的境遇，那時候安娜尚未名聲顯露，但在用烈火封住城牆缺口時已被部分原住民認出，他曾試圖委託鄰居上門找過女兒，卻被鄰居拒絕，還遭到了一番嘲諷。後來此事傳到負責組建民兵隊的卡特耳中，卡特又把它透露給了安娜。

　　從那時起，她就明白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能讓出賣過她的父親掩息收聲。

　　她不希望對方給羅蘭帶來困擾。

　　兩人來到城東一處幽靜的小區中，登上樓房二層。

　　卡特回過頭，「安娜小姐，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麻煩你了。」

　　「不，舉手之勞而已。」他走到一扇房門前，用力拍打起門板來。

　　過了片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啊……原來是騎士大人，我……」

　　「為何這麼久才開門，聾了嗎！」卡特呵斥道，「讓開，不要堵在門口。」

　　「是、是……」

　　或許這樣就好。

　　安娜靠在走道的牆上，心裡輕嘆了口氣。

　　老實說，她一點兒也不想理會這個曾經的父親，但她知道，放在一旁不管只會讓局面變得更糟。而且她也不能親自出面，否則偏執和看不清形勢的自傲會讓對方習慣性擺出父親的威風，那樣就起不到威懾作用了。

　　與其去央求他，不如讓他意識到兩人的地位猶如天淵之別。卡特身為邊陲區群眾所熟知的首席騎士，在普通人眼中已是了不起的貴族，把這枚金龍當作封口的費用，加上一些嚴詞警告，應該就能讓他不再聲張，陛下也無需為此多背上一份包袱。

　　這其中的關係安娜以前是不明白的。

　　自從被抓捕入獄後，她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世界完全變成了死沉沉的灰色，直到羅蘭將她解救出來，她才重新看到了一抹不同於往日的色彩。在城堡生活一段時間後，安娜漸漸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複雜關係，也對父親會遷怒於自己有了新的瞭解。

　　但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些扭曲的東西。

　　只有和羅蘭在一起時，她才會真正放鬆下來。

　　還有那些記載了奇妙知識的書籍——它們看起來繁雜難懂，但深入接觸之後，便會發現它們的關係是如此簡單直接，永遠不會因為利益或的變化而發生改變。揭露世界面貌的式子如此乾淨簡潔，那麼世界原本也應該是這個模樣。

　　房門再次打開，隨著一陣討好和獻媚的挽留聲，卡特回到她身邊撫胸道，「安娜小姐，已經辦好了。」

　　「嗯，」完成這樁事後，安娜心裡頓時輕鬆了不少，「不要告訴陛下。」

　　「當然……我明白。」

　　她點點頭，隨後轉過身朝樓下走去。

　　誠然她無法擺脫這些令人厭惡的感受，但有了羅蘭陛下，美好的事物總歸會越來越多，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前往北坡山，繼續自己的研究工作。

　　那裡才是她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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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出海口



　　時隔近四個月再次回到邊陲鎮，蓮又有了新的感受。

　　這座城鎮彷彿在不斷成長一般，即使漫無天日的大雪天也沒有阻止它的擴建，每逢登上赤水大橋時，這種感覺就特別明顯。

　　一棟棟廠房如同整齊的方塊，排布在河畔南岸，對面的碼頭區則增長了數倍有餘，任何時候都能看到許多拖著黑煙的石頭船在河面上來來回回，把原本波光粼粼的河面都遮住了。

　　「這裡比沉睡島熱鬧多了，」蜜糖趴在大橋欄杆邊向下方眺望，「人多得就像螞蟻一樣。」

　　「我也這麼覺得，」記得大橋剛建好時，她還不解為何陛下要把橋面做得如此寬敞，感覺頗有些浪費材料，現在看來，這個決定實在恰到好處。

　　穿梭於兩岸的人們絡繹不絕，時不時有人會朝她倆望上一眼，似乎對她們的打扮和模樣十分好奇。

　　如果在其他城市，蓮估計就得考慮該如何逃跑了。

　　除開這些一眼便能看到的變化，還有許多生活上的改善。

　　例如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暖烘烘的供暖系統，夜間也能帶來明亮光芒的電燈、以及取代冰淇淋麵包的新美食等等……這些她能聽伊芙琳和燭火講上一整天，不過它們都不是最令蓮感到驚訝的。

　　事實上，讓她覺得變化最大的是女巫和普通人之間的關係。

　　這一點可以從伊芙琳開設的酒館中看出來。

　　酒館由女巫聯盟出資，伊芙琳擔任店長兼調酒師，為光顧西境的客人調配新奇美味的酒水，據說這也是陛下的主意——與其讓女巫們的薪酬待在抽屜裡不見天日，不如拿出來做些生意。

　　蓮曾受溫蒂的邀請，去那裡喝過兩杯冰鎮蘋果酒，味道確實不錯，有著麥酒所不具備的醇香，又夾雜著濃郁的果味，盛在透明的水晶玻璃杯中呈現出潔淨的淺綠色，看上去就頗為誘人。而且環境不似普通酒館那般嘈雜混亂，客人們基本都坐在自己的桌位上喝酒交談，地面、桌子和酒具清理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吧檯後面那一排排酒桶，她根本不會把這種地方和酒館聯繫在一起。

　　當然，這也跟不菲的酒水價格有關。

　　伊芙琳就站在吧檯前，和普通店長一樣與客人交談，沒有人會因為她是女巫而出聲呵斥或責罵，相反還有不少外地商人因為好奇而專程過來喝酒。蓮也很少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的模樣——看得出來，她確實很喜歡這份工作。

　　蓮記得自己離開之前，大部分女巫的活動範圍基本都在城堡區以內，如果需要出門，一般會有陛下的侍衛跟隨保護，現在她們卻已經漸漸融入到城鎮的每一個部分了。

　　短短一個冬天，就能讓西境發生如此大的改變，這著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而溫蒂的那番夜談也讓她有了更深的認識——或許這便是聯盟的女巫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的原因。

　　因為她們不光是在為羅蘭陛下建設無冬城，也是在建設自己的家園。

　　「我們走吧，」蓮朝蜜糖努努嘴，「如果順利的話，今天就能完成出海口的改造了。」

　　「噢！」

　　……

　　當最後一塊山石沉入地底，蓮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長出了口氣。

　　「厲害，」蜜糖鼓掌道，「你居然真把山嶺給開出一條道來了。」

　　她頭頂樹梢上蹲著的一排鳥兒也跟著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

　　「那當然，」蓮得意地笑道，「就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和包圍沉睡島的海礁不同，這裡的岩層要深得多，也硬得多，所以沉降起來十分耗費魔力。還好她並不需要把整個山嶺都變成平地，按照陛下的規劃，只用開闢出一條可供五六輛馬車並行的通道即可。有了鐵橋的經驗，這次她不會再認為如此寬敞的道路是多此一舉。

　　由於丘陵比海面高出四十多米，所以最快捷的方法只有一條，就是一點點把地面沉下去，最終變成一道長長的緩坡。

　　為了方便馬車通行，她還特意將表層的岩石壓成平直的路面，這樣即使下雨，也不會形成深淺不一的水窪。

　　現在只要站在坡頂，就能看到對面金黃色的淺灘和蔚藍的大海，清涼的海風順著坡道一湧而上，夾雜著一股熟悉的鹹味。

　　「你帶火沒？」蜜糖一蹦一跳地來到她身邊。

　　「沒有，你要幹嗎？」

　　「當然是下去烤魚啊，」她咂咂嘴，「我負責把魚吸引過來，你把它們頂出水面怎麼樣？沒帶火也行，在太陽下曬上兩天就乾透了。」

　　頭頂的鳥兒叫得更歡了。

　　蓮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會讓這裡也充滿鹹魚的腥味！話說，在沉睡島時你還沒吃膩那玩意嗎？」

　　「誒？我覺得還挺不錯的耶，」蜜糖歪頭道。

　　「總之，這裡禁止曬魚，而且陛下也不會喜歡鹹魚的腥味的，」蓮忽然想起灰燼來，不知道她在沉睡島是否還受各種魚湯所困擾，「我聽陛下說，他打算在這裡建造一座海港，這樣提莉大人想什麼時候來就能什麼時候來，也不用靠熱氣球飛過山峰了。」

　　聽到提莉殿下的名字，蜜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那……她會過來嗎？」

　　小姑娘的表情簡直比動物還要好懂，蓮拍了拍她蓬鬆的頭髮，「我不知道，不過陛下馬上就要和教會開戰，她應該會來幫她的哥哥一把吧。」

　　其實她心裡也沒底，特別是知道血牙會與赫蒂.摩根的底細後——以前她總對這些戰鬥女巫趾高氣昂的態度頗為不喜，現在看來，她們也是一群可憐的人。

　　褪下偏見的外殼後，其實她們和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至少現在，她和伊菲也能偶爾說上幾句話了，但島上的其他戰鬥女巫肯定不會這麼容易被提莉說服。

　　「噢，那太好了！」

　　太好了？這傢伙對戰爭根本一無所知，蓮在心裡腹誹道，若是提莉大人無法解決血牙會的麻煩，教會這邊又全力進攻羅蘭陛下，那才叫麻煩。

　　不過她也希望提莉大人能再次來到邊陲鎮。

　　而且，最好是永遠的住下來。

　　這樣她在冬天許下的願望才能實現——

　　「如此一來，自己也好，其他女巫也好，都能開心的在邊陲鎮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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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啟程之日
        

　　三天後，執行拔牙行動的一千五百名戰士登船出發，前往首個劫掠的目標：赤水城。

　　與此同時，按照戰略會議上定下的方針，其他第一軍士兵也陸陸續續護送著彈藥和糧食前往北境，他們會順著內陸水網，依次行經赤水河、王都運河以及三灣河，最後抵達幽谷鎮。

　　為了應付如此大規模的行軍部署，除開無冬城的明輪船全部投入到任務之中，羅蘭還向瑪格麗商會租借了三十艘帆船，用來運輸戰爭物資。

　　這樣一來，他能在一個月時間內，也就是在七月到來之前，向北境投送三千名士兵與相應的火砲彈藥。若在後世，幾千人的轉運規模恐怕三四艘內河客輪一趟就能完成，但在這個時代，已是一項不可思議的創舉。

　　當拔牙行動獲得足夠的神罰之石後，先頭部隊也會前往北境，最終幽谷鎮將齊集四千五百人的大軍，逼迫教會在寒風嶺開團。

　　當然，應急預案也不是沒有，一種情況是教會出動得格外迅速，例如讓小部分神罰軍不帶後勤輕裝突擊，順著絕境山脈一路南下，直抵無冬城。另一種情況是敵人放棄聖城不要，從晨曦與灰堡的交界處進入王國。

　　留守在無冬城的五百人就是為了防備前者，守城戰總能獲得一定優勢，特別是在152毫米要塞炮的支援下。而後者則是雙輸，第一軍不得不轉入消耗戰，教會將失去赫爾梅斯聖城，信仰和地位皆受到重挫，灰堡也會失去大量人口。

　　好在第二種情況出現幾率微乎其微，教會沒了聖城可謂徹底失去根基，而灰堡損失人口仍能有復興機會，教皇只要不喪心病狂，就不會採用這種自殺式的作戰方法。

　　隨第一批船隊離開的還有北地珍珠伊蒂絲.康德。

　　「請放心陛下，我會寫信給父親，讓他將北地的一半存糧拿出來供士兵們使用，幽谷鎮的領主也會全力配闔第一軍的所有要求。」

　　「你不回北地嗎？」羅蘭問。

　　「比起回家，我更想跟隨第一軍參與接下來的所有戰鬥，」伊蒂絲站在船舷邊抬手揚起長發，接著撫胸行禮，「我的弟弟就拜託您了。」

　　「我會照顧好他的。」

　　「多謝陛下，那麼，我會在幽谷鎮等您在真正的大戰到來之際。」

　　船隻離開後，夜鶯不滿的聲音在羅蘭耳邊想起，「嘖嘖，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戰爭，她卻說得跟情人約會一樣。」

　　「咳咳……有嗎？」

　　「你看不出來？那個揚頭髮的動作……現在又沒颳大風，簡直多此一舉。」夜鶯冷哼道，「當然，也不排除她早就習慣對男性做出這等姿態，已經是種本能了。」

　　「你還在為那封信耿耿於懷嗎？」羅蘭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都說了是不可能的事。對了，她說的話可靠麼？」

　　夜鶯不情願地回道，「基本沒什麼問題啦，至少在表達效忠之意以及談論那些作戰方案時，說的都是真話。」

　　「這樣就足夠了，」羅蘭吐出口氣，「我們回城堡吧。」

　　這段時間裡無冬城雖然面臨著大戰帶來的壓力，但好消息也有不少邪魔之月時規劃的工程陸續收尾，基礎建設迎來了成果井噴的階段。

　　最重要的就是西境終於獲得了自己的出海口。

　　得到這個消息後，羅蘭第一時間通知了建設部，不久之後淺灘上就會多處一批房屋、倉庫以及臨時碼頭。有了天然的深水港做基礎，尺寸更大的海船也能著手建造了不過考慮到安娜已經專注於軍工生產，這些造船計劃都得推遲到戰爭結束之後。

　　而與之配套的樞紐工程67號公路也已開工，它經由赤水河大橋出發，將工廠區和南部淺灘連接在一起，施工隊伍為王國大道的原班人馬。羅蘭同時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其中近一半表現優異的工人獲得了無冬城的正式居民資格，並頒發了身份證。

　　另外便是北坡山首座煉焦爐投入生產。

　　準確的說，它原本能更早開始運轉的，但試用期間一直磕磕絆絆，例如首次開爐時沒有排空爐內空氣，致使用於乾餾的煤炭直接燃燒起來；又比如溫度和時間掌握不到位，導致煉焦失敗。後來還發生過一起排氣管被煙塵堵塞，出焦時火焰突然竄出爐膛的嚴重事故。好在借助阿夏的回放能力，這些事故原因很快被查清，並得到了一系列改進，新一批的煉焦爐也正在緊鑼密鼓的建造中。

　　除開基建方面，軍事生產也迎來了突破。

　　能為大戰增添一枚重要砝碼的榴彈砲終於試製成功。

　　儘管受整裝砲彈體積限制，戰鬥部裝藥有限，但仍能對半徑十米內的敵人造成致命打擊，加裝破片後，這個距離還能翻上兩倍。

　　可以想像，若在戰場上投入數門射程近十公里的152毫米火炮，即能越過預設陣地，直接打擊敵人的後方這個時代的人們根本沒有體驗過戰爭之王的恐怖，榴彈砲的衝擊波和破片對沒有任何遮掩的集群敵人造成的殺傷絕對是毀滅性的。

　　遺憾的是，如此沉重的玩意只能由蜂鳥協同運輸，在沒有硬質馬路的情況下，一次僅能部署兩門。

　　即使如此，羅蘭也不願意放棄如此強大的火力。

　　相比之下，蒸汽輪機的原理模型成功運行的消息就沒那麼重要了。

　　畢竟無論是新型的蒸汽船還是火力發電，暫時都沒有足夠的人手去研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接到晨曦王國情報的那一刻起，無冬城就已經進入了戰時體制，所有規劃都要為戰爭讓道，安娜也不例外。

　　如今她每天的工作便是上午加工砲彈和引信，下午切割重機槍所需要的關鍵零部件。

　　兵工廠更是三班倒的生產子彈和轉輪步槍，也多虧了迷月和燭火兩人，各類機床才能滿負荷運轉而不出大問題。

　　回到辦公室後不久，飛行信使便送來了一封來自峽灣的密信。

　　這是……提莉給出答覆了？

　　羅蘭連忙拆開紙條，很快掃完了信上的內容。沉思了一會兒，他讓夜鶯找來了麥茜。

　　「帶上希爾維，去追趕出發的船隊，讓伊菲按照信上說的做。」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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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赤水城之戰
        

　　經過兩天的航行，荒無人煙的綠野上出現了一片片村莊和農田，赤水城的城牆也一點點顯現在先遣軍面前。

　　作為赤水河上最大的城市，它擁有可以媲美舊王都的人口和資源，如果不是銀光城的礦產加分太多，說不定溫布頓先祖就會將王都定在赤水而非現在的曙光城了。

　　布萊恩舉起瞭望鏡觀察了一會兒，「待會到了碼頭要怎麼做？先用艦炮震懾他們一番？」

　　「那樣可能激起對方領主的敵意，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教會，其他都可以放到一邊，」鐵斧搖頭道，「按照你們的外交流程，先遞交文書吧。」

　　船隊停靠郊外碼頭後立刻引起了騷動，隨著士兵們在碼頭外列隊集結，城門很快關上，連護城河的吊橋都拉了起來。

　　布萊恩派人送出文書後，不一會便得到了回覆。

　　「對方說領主閣下歡迎陛下的軍隊到來，但需要先派出使者進城交代情況，在弄明白事情緣由後，他才會打開城門放我們入城。」士兵回報道。

　　「什麼情況？文書上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布萊恩不悅道，「我們只針對教會而已，他難不成是想放那群神棍逃跑？」

　　「這也是你們的規矩？」鐵斧轉過頭，望向隨行的參謀團成員。

　　「呃……貴族的話，的確應該如此，」培羅的侍衛長特拉夫回道，「畢竟不是羅蘭陛下親臨，赤水城也非他管轄的區域，對方抱有疑慮的態度是正常的。只要派出符合身份的使者，詳細說明一番就好了。」

　　「符合身份？」

　　「能讓領主取信的大家族，」特拉夫解釋道，「例如西境的金銀花。」

　　鐵斧、布萊恩和凡納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在成為第一軍指揮官之前，一個是沙民，後兩者是平民，不單對貴族交際一竅不通，也沒有一個具有能和城主對等交談的身份。

　　「要我說還不如直接用炮轟開城門來得方便，」布萊恩惱火起來，「只要挨上兩炮，他們便會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做法。」

　　「讓我來吧，」伊蒂絲開口道，「康德家族是北境的世家，我父親也算是公爵，擔任使者不成問題。」

　　「萬一這是場詐騙怎麼辦？」凡納遲疑道，「比如赤水城領主早就和教會勾結在一起，等你進去後再把你抓起來，然後逼迫我們退兵。」

　　「那樣對他沒有好處，而你們也不會照做，不是麼？」伊蒂絲笑了笑，「但凡腦袋正常的貴族就不會想著打使者的主意，那只會招來其他貴族們的反感，也影響不了大局。如果他真與教會勾結，應該就直接封城作戰了，事實上到現在，他們的城頭也沒架起篝火和熱油。」

　　「我陪她一同去吧，」西爾特爵士說道，「至少我曾是名騎士，若有危險還能照顧她。」

　　「雖然我很感謝你的關心，但北地珍珠不需要任何人照顧。」伊蒂絲自信地說道。

　　「還是帶上一隊士兵，」鐵斧最後做出決定，「一旦聽到槍聲，我們就展開強攻。」

　　……

　　半個時辰後，城門緩緩開啟，吊橋也放了下來。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伊蒂絲小姐在第一軍小隊和一列銀甲騎士的護送下，同一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男子雖然衣著華麗，但神態和舉止似乎對她頗為討好，乍看起來倒像是位僕從似的。

　　「這位就是赤水城的領主德爾塔伯爵，」來到眾人面前，伊蒂絲介紹道，「我還拜託他出動巡邏隊包圍了教堂，不讓祭司和教徒有機會逃脫。」接著她偏過頭，「他們是陛下的第一軍指揮官，鐵斧大人，以及布萊恩和凡納先生。」

　　「鐵斧……啥？」伯爵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介紹，不由得愣了愣。

　　「不用在意，」她笑道，「這是陛下習慣的叫法。」

　　「原來如此，」德爾塔清了清喉嚨，「我早就聽聞過四王子……不，國王陛下特立獨行的行事風範，果然不同一般。那個……赤水城歡迎你們的到來，請問，陛下真的只是想清剿教會的叛亂分子嗎？」

　　這人就是赤水城的領主？布萊恩驚訝的想，和預料中的形象也差太多了吧。

　　「沒錯，」鐵斧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我想陛下的文書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教會試圖吞併四大王國，謀反已成為事實，而永冬和狼心發生的慘劇，您應該也有所耳聞。一旦消滅教堂的抵抗者後，我們就會離開。」

　　「其實……也不用那麼著急的，」德爾塔搓搓手，「晚上我會在城堡舉行盛大的宴席，希望各位都能出席。」

　　他雖然在邀請大家，眼睛卻一直望著北地珍珠。

　　布萊恩剛想拒絕，卻見伊蒂絲一口應下，「感謝你的盛情邀請，這是我們的榮幸，不過先得等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才行。」

　　「那是當然，」伯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

　　第一軍在騎士的指引下開始有序入城，趁著伯爵沒注意，布萊恩走到伊蒂絲身邊，壓低聲音責問道，「你為什麼要答應他的邀請？對方看起來明明不懷好意！」

　　「這是貴族間常有的交際，拒絕就顯得太失禮了，」她不以為然地說道，「我雖不知道陛下為何要把貴族完全排斥在軍隊之外，但你們現在代表的是羅蘭陛下，自然就不可能完全拒絕這些東西。而且現在打好了關係，以後收復赤水城時也要容易得多。至於他的不懷好意……」她撇撇嘴，「男性貴族還能露出別的表情嗎？」

　　「呃……」布萊恩一時語塞，過了好半天才嘆道，「難道你平時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除了略顯無趣外，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伊蒂絲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譏諷，「怎麼，你莫非就從來沒有羨慕過貴族的生活？」

　　「我」他張了張嘴，卻答不上話來。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人在大喊著什麼，同時還有碎石砸在地上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伯爵喝問道。

　　而鐵斧已經舉起了右手，緊握成拳，「全軍聽令，就地警戒！」

　　隊伍立刻停止了行進，士兵們整齊劃一地取下背後的步槍，迅速從縱隊變成了數道橫隊。

　　就在這時，位於隊伍中央的希爾維高聲提醒道，「小心！前方有魔力反應！」

hanslin

第五百八十七章 無名的死者

　　「魔力反應？」德爾塔伯爵回過頭，「那是什麼？」

　　「快叫你的騎士讓開！」布萊恩顧不上禮節，朝他大吼道。

　　話音未落，一群穿著靛藍色教袍的信徒已從街角衝出，撲入引路的騎士群中。襲擊者的衝撞力之大，連馬匹都被直接掀翻在地。數名騎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如山一般壓下的坐騎碾斷了腿，其他人立刻拔劍上前，和信徒廝殺在一起。

　　街上的民眾紛紛避讓，不少人在慌亂中被擠倒，哭喊和求救聲此起彼伏，現場一時間亂成一團。

　　「真……真反了！」伯爵先是驚訝了一會，接著勃然大怒道，「該死的，給我殺光這些叛逆者！」

　　但一塊飛來的青石板讓他閉上了嘴。

　　那正是街道鋪裝的一部分，只見石板騰空而起，狠狠向騎士拍去，速度之快僅能看到一抹青色的殘影，被砸中的人盔甲頓時癟下去了一截，鮮血從面甲和關節縫隙處飆出，眼看是沒辦法活了。

　　接著又是更多的石板飛出，甚至連信徒都包括在內。豎著被砸中者骨骼盡碎，橫著挨一下則被切成兩截。

　　德爾塔伯爵還來不及表示震撼之情，便被布萊恩一把拉到了街邊。

　　「開火！」鐵斧下令道。

　　連綿不斷的槍響瞬間響徹街道。

　　還站立著的人如同割麥子般倒下，原本混亂不堪的隊伍前方出現短暫的空曠。當硝煙散盡，現場只剩下一地躺倒的騎士和信徒，有些尚未斷氣，縮捲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敵人呢？」布萊恩一眼不眨地盯著街角，神情如臨大敵。

　　「敵人……不都倒下了嗎？」伯爵又是震驚又是不解道。顯然他沒料到，陛下的軍隊居然強大到這個地步，十多名銀甲騎士幾乎眨眼間就失去了戰鬥能力。

　　「來了！」希爾維厲聲道。

　　如同在呼應她的警告一般，街角處走出一名女子，街道上的石板像是地毯一樣卷起，依次漂浮在空中。

　　密集的槍聲再次響起，剛剛立起的石板被打得四分五裂，但仍有一塊青石板完成了翻轉，像是一把厚刃巨劍朝人群橫掃而來。

　　糟糕！布萊恩心裡一涼，以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來說，火槍絕對沒辦法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准確擊碎一塊翻轉過來的石板。他幾乎不敢想像士兵被切中的情景——他們連鐵甲都沒有，傷亡只會比騎士更慘重。但在這種時候，也只能硬抗下去了。

　　幾乎是同時，一道紫光從隊伍前方乍現。

　　魔力構成的囚籠將來襲石板完全罩住，並迅速縮緊，硬生生地把它阻攔下來。

　　「敵人……是女巫？」德爾塔伯爵這才反應過來。

　　直到立起來的石板全部墜地，第一軍才停止射擊。

　　濃濃的硝煙遮蔽了視野，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硫磺味，但誰也不敢揉眼或咳嗽，除了換裝子彈的聲音，現場一時安靜得嚇人

　　「希爾維小姐？」鐵斧問。

　　「魔力……消失了，」她緩緩說道。

　　魔力消失意味著敵人脫離了戰場，或者已經死亡。

　　等到煙霧散盡，布萊恩才看到結果。

　　一名女子倒在血泊中，暗綠色的捲髮在鮮血的浸潤下顯得更濃郁了。

　　布萊恩鬆開驚魂未定的伯爵，走到她身前——紅白相間的神官袍將她的身份展露無疑。

　　純潔者胸口和腹部上有兩個巴掌大的傷口，仍在向外淌著紅褐色的血塊，大概是子彈穿透石板後餘力未消，又直接貫入了她的身體。手臂與腿上都有多處傷痕，應該是被飛濺的碎石擦中所致。

　　卷起街道上的青石板作為護盾，再將多餘的石板當作武器攻擊敵人，即使對手有神罰之石，在這種打擊面前也難以近身，原本是很正確的做法，卻沒能預料到火槍的威力。

　　現在回想起來，恐怕對方在第一輪攢射中，就已經被密集的彈雨擊中，但她仍然堅持將一塊石板翻轉擲出，其意志力可見一斑。

　　「她真是教會的女巫？」德爾塔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

　　「陛下在王都的宣傳裡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麼？」布萊恩沒好氣地回道，「教會不單用狂化藥丸毒害普通民眾，還暗地裡培養為他們效命的女巫，而那些被教會陷害的無辜女子，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難道你一點消息都沒有聽聞？」

　　「聽到倒是有聽過，只是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這算什麼，教會所做的卑劣之事多得去了，當然，貴族也好不到哪裡去。布萊恩心中暗想著，卻沒有再說話。

　　被這場短暫衝突震懾到的還有伊蒂絲。

　　她第一次見到火槍部隊的作戰方式，從發現目標到擊潰敵人，整個過程如同暴風驟雨，而戰士們只用站著不動即可。光是在體力消耗這一點上，陛下的軍隊就已占盡優勢，可以想像，交戰規模越大，使用火槍的優勢就越明顯。

　　毫無疑問，比拼厚甲利刃的戰爭形式已經被徹底改變了。

　　再聯想下西境那些徹夜轟鳴的機械正不斷生產出這樣的武器，就知道陛下的領地究竟擁有多麼可怕的戰爭潛力。

　　直到鐵斧下令隊伍繼續前行，伊蒂絲才回過神來。

　　不過她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第一軍拐過街角，不一會便來到了教堂門口，而地上已經躺了許多具屍體，看打扮基本都是巡邏隊的。

　　事情的原因很快查明，就在巡邏隊遵照命令封鎖教堂時，兩百多名狂化者突然殺出，將領主的人衝得七零八落，一些信徒留下來與巡邏隊糾纏，並在外城區制造混亂，而一些人則直接向城門方向突圍。幸好當時第一軍離教堂不足百米，恰好與純潔者撞個正著，若是遲上一刻鐘，純潔者估計就能趁亂逃走了。

　　布萊恩率先帶隊衝入教堂，很快肅清了裡面的殘餘抵抗者。

　　接下來便是洗劫時刻，按照陛下的要求，教堂的文書、信件和物資都得搜刮乾淨，一點不留。

　　在希爾維的指示下，士兵們用小包炸藥炸開了地下室的厚重鐵門，當門板緩緩倒下後，在場的人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見十餘箱神罰之石擺得整整齊齊，地上則堆滿了金燦燦的錢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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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騎士與你
        

　　夜晚，赤水城的城堡大廳燈火通明，侍從托著酒杯穿行於人群之中，樂者撥動琴絃，輕聲彈唱，一盤盤美味的食物被端上餐桌，高腳玻璃杯中盛滿了晶紅的葡萄酒。

　　貴族男女們三三兩兩圍成一簇，舉著酒杯交談歡笑，伊蒂絲更是眾人眼中的焦點，正和德爾塔伯爵來往於各簇貴族之間，看起來很是享受這一切。

　　布萊恩卻覺得自己和這一切格格不入。

　　打底的襯衣領口勒住了脖子，束身的黑色外套讓他連手臂都伸展不開，腳上的尖頭高跟靴就更別提了，他很難理解那些貴族是如何穿著這樣彆扭的鞋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健步如飛的。

　　布萊恩不禁有些羨慕凡納，作為第一軍營地的執守者，他至少不用來吃這份苦頭。

　　不過一想到伊蒂絲所說的他們代表著羅蘭陛下的臉面，布萊恩的腰就不由得又挺直了些。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你很不自在啊，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嗎？」

　　他回過頭，發現來人正是西爾斯爵士。對方穿著寬肩的禮服，脖子上圍著一圈白紗，氣勢看起來和平日裡截然不同。

　　「放鬆點，你沒必要如此緊張。」

　　「我並沒有緊張」

　　「這不是件壞事，」爵士擺擺手，「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擅長之事，這很正常。」

　　布萊恩沉默了片刻，「鐵斧大人呢？」

　　「正在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呢，」西爾斯指向大廳另一側，「伊菲和希爾維小姐的受歡迎程度可一點兒也不比伊蒂絲小姐要低。」

　　布萊恩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儘管兩人穿的禮服都是伊蒂絲臨時找來的，表情也僵硬無比，但只論外貌的話，她們比北地珍珠還要漂亮上幾分，「那些人不知道她們的女巫身份罷了，而且鐵斧大人也不是在保護女巫小姐。」

　　「哦，」爵士抖了抖鬍子，「是嗎？」

　　「準確的說，他是在保護那些貴族，」布萊恩點頭道，「萬一伊菲小姐發火的話，周圍的人就要遭殃了。」

　　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輕笑起來。

　　「你看，現在你的神情就自然多了。」

　　「我……」布萊恩微微一愣，隨後意識過來，「謝謝您。」

　　「哈，不用客氣，」老人招來侍從，端起一杯葡萄酒，然後望向他，「要來一杯嗎？」

　　「不……陛下說，軍人在任務期間絕對不能飲酒。」

　　「休息時也不行？」

　　「這是規定。」

　　「好吧，」他獨自飲了一口，「那真是可惜了。」

　　「您覺得……」布萊恩猶豫了下，「伊蒂絲小姐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比如？」

　　「騎士在外時代表著陛下，出於禮節不應該隨意拒絕這樣的邀請。」

　　「嗯……差不多是如此。」爵士點點頭。

　　布萊恩頓時有些沮喪，「我可能不適合成為一名騎士，這種場合我沒辦法做到像她那樣輕鬆自然。」

　　「這很正常，」爵士聳肩道，「有的人天生就擅長此事，而在宴會上表現出眾的騎士也確實能為領主帶來誇耀和讚賞，甚至是外交上的便利，但它並不是騎士的全部。事實上，我的兒子就非常不善於貴族間的交際活動。」

　　「您是說……拂曉晨光？」

　　「沒錯，他很少和其他貴族打交道，就連領主的邀請也經常缺席，但沒人能否認他是一位出色的騎士。」

　　「我還不知道菲林先生有這樣的一面，」布萊恩訝異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西爾特爵士笑道，「他的性子簡直跟石頭一樣頑固，當時還迎娶了一名劇院的平民女子作妻子，這讓曾經的我怒不可遏，甚至和他斷絕了往來。可後來我才發現自己錯了，艾琳女士作為妻子來說無可挑剔，她除了沒有家世爵位外，並不比其他貴族小姐要差上多少，那段時間也難為他們兩人堅持了下來。」他說到這兒話題一轉，「聽說你曾為保護邊陲鎮的糧草而與叛亂者拚死奮戰？」

　　「呃……真正阻止他們的是夜鶯大人，」布萊恩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如果不是她，我恐怕早已經死在地下室裡了。」

　　「但你至少挺身而出了不是麼，這已經比大多數貴族都要勇敢了，空有騎士之名，遇到敵人卻望風而逃的貴族絕不在少數。我想陛下願意冊封你為騎士，看中的肯定也不是你的交際能力。只要秉持你最擅長的那一點，就足夠擔任一名合格的騎士了。」

　　「我明白了，」布萊恩不禁有些感動，「謝謝您對我說的這些。」

　　「無妨，就當作是我們兩人的閒聊吧，」爵士摸著鬍子道，「看到你，我就不由得想起了菲林，話也忍不住多了些。」

　　過了一會兒，布萊恩又低聲問道，「那伊蒂絲小姐說的另一句話呢？就是貴族間的交際無聊而乏味之類……」

　　「你對她還真是頗為在意啊，」老人饒有興致地望著他，「難不成……」

　　「不，不！我只是好奇而已，」布萊恩連忙擺手道，「您看她的時候明明不以為然，現在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這個嘛，」爵士咂咂嘴，「怎麼說呢，有的人哪怕不喜歡，也能妥善的處理每一件事，我想伊蒂絲小姐或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喜歡也能做得很好？」

　　「這不稀奇，」西爾斯爵士聳肩道，「他們天賦異稟，擅長的事情數不勝數，不代表樣樣都喜歡，更何況她本身就是公爵之女，這種交際對她來說應該都快成為一種本能了。」

　　「陛下一定很需要像她這樣的人，」布萊恩感嘆了一聲。

　　「或許，」老人不置可否，「但並不等於陛下不需要其他人，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擅長之事，「專注於一點」做到極致時絕不會比「什麼都行」差上多少，因為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這也是他會把注意力放到你們身上的原因……」他頓了頓，「自從看到無冬城的變化後，我想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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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峽灣的風暴
        

　　一場風暴正在峽灣諸島東面海域醞釀。

　　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時不時有電光在雲中穿行，沉悶的雷聲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是天神憤怒的咆哮。

　　赫蒂.摩根的心情也如這糟糕的天氣一般。

　　派出伊菲和幽羽已經兩個多月了，到今天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實在有些說不通。

　　若說兩地遙遠，難以傳遞音訊，可據她所知，蜜糖也在灰堡西境，只要威脅那小傢伙兩句，搶一隻動物信使過來就行了。

　　難不成那位領主的地盤發生了什麼變故？

　　赫蒂煩躁地關上窗戶，將呼嘯的海風隔絕在外。

　　最近沉睡島上的局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了，自從提莉開設「沉睡魔咒」後，非戰鬥女巫們便一邊倒的站到了她那邊，而且事實證明，峽灣人對輔助女巫的需求確實遠遠大過戰鬥女巫，畢竟這地方外敵不多，商會僱傭女巫主要用於商業或開闢航道。

　　如此一來，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地位節節攀升，已隱隱有了與戰鬥女巫抗衡的趨勢。

　　另外還有凡人。

　　該死的，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赫蒂恨恨地想，原本島上再怎麼分也只有兩派，只要她一直代表戰鬥女巫說話，就不會弱於提莉太多。可現在遷移至此的普通島民越來越多，勢力就漸漸變成了三派，而且後者受商會影響，幾乎只認提莉，這一點從她隔三差五就要出島一次便能看出——特別是獲得雷霆的支持後，她簡直成了其他島嶼的貴賓。

　　一想到這點，她心底就會湧出一股無名之火，什麼與普通人打好關係，促進融合，這根本就是強化自己勢力的伎倆！

　　提莉把所有人都騙了！

　　她正在將只屬於女巫的家園一點點出賣給那些普通人！

　　照這樣的情況下去，自己永遠沒法取代提莉.溫布頓。

　　赫蒂還是第一次拿一個二十歲的黃毛丫頭無計可施，想要拉攏戰鬥女巫離開沉睡島的心情愈發強烈了。就在她打算去找沉睡島大管家卡密拉問問情況，看什麼時候才能讓俏美人號再跑一趟西境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大人，不好了！」天焰急衝沖走了進來，一臉焦急地說道。

　　「怎麼回事？」

　　作為跟隨她最久的得力手下，天焰很少露出如此慌張的神色，這讓赫蒂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沉睡島來了新女巫，聽人說她的名字叫安妮！」

　　「那又如何？」赫蒂不解道。自從商人們將沉睡島的消息傳出去後，偶爾會有流浪的野女巫找上門來，這實在算不上什麼稀罕事。

　　「她是從狼心來的！」天焰壓低聲音道，「我曾見過她！」

　　天空中陡然響起了一聲雷鳴！

　　赫蒂的心不由得一顫，很快意識到了對方口中的「不好了」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她是被血牙會拒絕的落選者？這不可能！會不會只是同名？」

　　「我一開始也這麼認為，於是藏在人群中偷偷看了一眼，雖然她是被人抬進行宮的，但那副模樣確實和數年前的安妮十分相似！」

　　「你確定？」

　　「大人，其他女巫我還不敢肯定，但安妮不同……當年她還帶著一名夥伴，就是現在的伊菲。」天焰咬牙道，「為了這事，伊菲一路上哭個不停，還嚷嚷著要回去，我也就將她的樣子記下了。」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們不是應該都……」赫蒂一把抓住天焰的衣領，「你放走了她？」

　　「不，大人，我是按您的吩咐去做的！」她申辯道，「請您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背叛您！」

　　赫蒂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鬆開手，「你剛才說，她被人抬著進的行宮，是怎麼回事？」

　　「她似乎感染了寒疫，病得還不輕，」天焰緩了口氣，「那邊已經有人去請黛拉了。」

　　黛拉的能力可以切斷痛苦，讓人恢復平靜，卻不能治癒寒疫。赫蒂在屋裡來回走動了一會兒，「提莉不在島上，對吧？」

　　「是，兩天前她去了雙龍島，好像是在忙出海探險的事。」

　　赫蒂停下腳步，「去把日暮招過來，順便讓沙姬去打聽下情況，她沒有見過安妮，不怕被對方認出來。」

　　「是。」

　　……

　　天空下起了大雨，密佈的雨聲砸在窗戶板上乒乒作響，赫蒂一語不發地坐在桌邊，而天焰和日暮站在一旁靜靜等候她的下一步指令，房屋裡的氣氛一時頗為沉悶。

　　屋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打開又關上，返回的沙姬靠在門扇上，褪下已經濕透的雨衣和草帽，長出口氣，「那個叫安妮的女巫已經睡著了，但黛拉說她的情況並不理想，寒疫已經傷到肺部，發病應該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是麼，」赫蒂的聲音陰沉得可怕，「卡密拉打算怎麼做？」

　　「她說灰堡西境有位女巫能夠治癒任何疾病，等到暴雨稍息，就把安妮送往西境。」

　　赫蒂心裡憤怒得想笑，僱傭獨眼傑克往返一次峽灣就是近百枚金龍，她要求出使灰堡或其他島嶼時卡密拉總是百般推諉，現在卻為了一名毫無用處的陌生女巫派出俏美人號？

　　而且若是放任對方去西境，一旦和伊菲匯合的話，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就會全部暴露，這是她絕對無法容忍的。

　　不管如何，必須要把安妮留在島上。

　　赫蒂強壓住怒火，望向日暮，「你應該能讓她徹底沉睡吧？」

　　「您是說……用安息之種嗎？」後者怔了怔，「可以是可以，但您為什麼要——」

　　「因為她是血牙會的叛徒！」赫蒂不耐煩地打斷道，「具體的事情你無需知曉，只要明白她罪無可赦就行了。」

　　「她也是戰鬥女巫？」日暮有些疑惑，「為什麼不等提莉回來再做決定？若是讓人發現了，我們會有麻煩的。」

　　「血牙會的叛徒，自然得由血牙會解決，」赫蒂微眯雙眼，「而且把她交到提莉手中，那個天真的小姑娘還會對她多加懲處？怎麼，你想要違背我的決定嗎？」

　　「當然不是……大人，」日暮渾身一顫，「我願意為您解決這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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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女巫之戰
        

　　真該死，這些女巫的心思已經開始渙散了，赫蒂憤憤地想，還在大公島的時候，她們哪裡會去問為什麼——只要是血牙會的敵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環境最能影響一個人，群山峭壁中能生出兇殘狡詐的岩狼，而狗窩裡只能養出愚笨無能的狗。輔助女巫通過「沉睡魔咒」給小島帶來了大筆金龍和物資，讓這裡漸漸變成了毫無危險的安樂場，就連戰鬥女巫也開始相信提莉的糊弄，留給她的時間顯然不多了。

　　「你應該可以控制種子的發作時間吧？」

　　「是。」

　　「很好，種下安息後不要讓它立刻生效，等到安妮被運上俏美人號，再悄無聲息地送她上路。」赫蒂點頭道，「現在，我們就去拜訪下這位昔日的叛徒好了。」

　　到時候安妮在船上以寒疫的症狀身亡，船員們為了避免感染，必定會把屍首拋入大海，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人能查出此事。

　　「在白天動手？」日暮驚訝道。

　　「晚上只會更可疑，而且卡密拉也不一定會放我進行宮，」赫蒂掃了她一眼，「沙姬恰好打聽到有一名來自狼心的女巫生病昏迷，作為狼心王國代表的血牙會，前去探望病情不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麼？」

　　「大人說的沒錯，」天焰拉起長袍背後的兜帽，「就算我們不去，一旦她出事，提莉和卡密拉依然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赫蒂披上雨衣，打開房門，狂風立刻夾雜著雨水湧入屋內，她朝身後兩人擺擺手，接著一頭走進暴雨中。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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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走進行宮大院，代為值守的卡密拉.戴瑞立刻出現在門口，「你們這是……」

　　「我聽沙姬說，島上來了一名狼心的新女巫？」赫蒂.摩根聳肩道，「據說她狀況有點糟糕，我們是過來看她的。」

　　「安妮已經在黛拉的安撫下睡著了，我想你們還是不要打攪她比較好。」

　　「只是想看一看，因為這個名字實在有些耳熟，或許她曾到過血牙會，卻在逃離大公島時與我們失散了。」

　　「這……」卡密拉猶豫了下，「那好吧，請進。」

　　短短幾句對話就已經耗空了赫蒂的耐性，區區一個普通女巫，卻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地盤，沉睡島大管家？她暗自冷笑，不過是提莉手下的一條狗而已。如果不是最後那句請進，她打算就要讓對方吃點苦頭了。

　　由於沉睡島的住所大多都是靠蓮從地底升起來的，所以很少有超過一層的建築，提莉的行宮也不例外。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側室，卡密拉側過身，「她就在裡面。」

　　「嗯，」赫蒂迫不及待地走進屋內，隨後向天焰擺頭示意。

　　後者仔細看了眼床上緊閉雙眸的女子，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她是被誰送來的？」赫蒂走到卡密拉身邊，壓低聲音問道，看似在關心對方，實際上只是想擋住大管家的視線。只需給日暮一息時間，她就能將安息之種植入安妮的體內。

　　卡密拉沒有回答，而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你為什麼要殺她？」

　　赫蒂不由得一怔，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身後的日暮已經驚叫出聲，「這個女巫是假的！」

　　她猛得回過頭，卻看到床上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顆由魔力凝聚而成的漆黑小球靜立在半空中。

　　「安息之種……你還真下得了手，」卡密拉搖頭道，「我原以為你只是在為戰鬥女巫說話，沒想到卻是一個兇殘的謀殺者！」

　　「閉嘴！」赫蒂再也按捺不住憤恨之情，致命的魔力直朝對方撲去，就在她被擊中的瞬間，身影消解成了一團白霧。

　　這下赫蒂什麼都明白了。

　　「幽影！」她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滾出來！」

　　走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隱藏在暗處的女巫正在全力逃離。

　　「天焰，抓住她！」

　　「是，」後者衝出側室，深吸了口氣，接著向前吐出熊熊烈焰，炙熱的火焰如同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順著牆壁爬行，直朝逃竄者追去，一路上將門框和窗戶燒得焦黑。

　　「啊！」遠處傳來一身慘叫。

　　「大人，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日暮急切道，「她們在欺騙您，這是個圈套！」

　　「從窗戶走，」幽影的哀鳴聲雖然解恨，但赫蒂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提莉會知道血牙會數年前的事情？

　　翻出行宮，三人頓時停住了腳步。

　　大雨滂沱下，一名黑髮女子出現在庭園之中，她的雙眼如同金色的星辰，即使在雨霧中也清晰可辨。明明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只是站在那裡，都讓她們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超凡女巫，灰燼。

　　她一般只會守在提莉.溫布頓身邊。

　　赫蒂側過頭，在行宮門口看到了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

　　安德莉亞和幽影。特別是後者，正若無其事地朝她們扮著鬼臉，顯然剛才的慘叫也是裝出來的。

　　她們兩人都在的話，只能說明提莉根本沒有離開沉睡島。

　　赫蒂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什麼都不用解釋了，現在投降的話，我可以不殺掉你們，」灰燼一字一句地說道。

　　沒有人覺得她在吹噓，身為超凡者，只要佩戴神罰之石後，就是所有女巫的天敵。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存在，赫蒂根本不會忍耐到今天。

　　但……並非沒有機會。

　　突破點就在行宮門口——只要能制住那兩人，說不定就可以威脅到灰燼。

　　她幾乎沒有猶豫，抓起日暮就往行宮正門衝去，「天焰，纏住灰燼！」

　　身為戰鬥女巫，當能力不起作用時，匕首和暗弩就成了最好的武器。天焰拔出短匕，直撲向灰燼，而日暮也領悟了她的意圖，將共生之種召喚在手中。

　　沒有震懾力的威脅毫無用處，赫蒂已經決心殺掉其中一個，只留一個作為人質，首選目標自然是嘲弄了她們許久的幽影。

　　然後安德莉亞不慌不忙舉起了手中的長鐵棍。

　　那是什麼——

　　她的腦中剛升起這個念頭，一聲轟鳴就讓她的身軀徹底麻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