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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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一章 探險團的邀請


        長著無毛肉翼的飛行怪獸，外表猙獰且醜陋，力量狂野而兇悍，還有那似乎曾在哪聽過的奇怪尾音。

        等等，這莫名熟悉的聲音不是來自那只與灰燼格外親密的白鴿麽？洛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構想了許久的形象，莫非這才是真正的「麥茜？」

        她下意識地喊道。 .

        「狼、狼居然說話了嗷！」巨獸發出一聲怪叫，瞪著眼向後連退了好幾步，這一舉動讓狼女的動作頓時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撲上去。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何要發起偷襲，但這也算是一個比試的好機會，只是看到巨獸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她又懷疑起到底誰才是被襲擊者來。

        「是女巫啦，笨，」頭頂忽然傳來了另一個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稚嫩，「你是誰，為什麽會認識我們？」

        洛嘉仰起頭，不由得微微瞇了瞇眼睛。原來半空中還飄浮著一人，位置正好和太陽重疊在一起，刺目的陽光從她身邊綻放開來，只能隱約看到她飛揚的金色短發和手中一把閃著銀光的武器。

        這家夥雖然看上去年紀頗小，戰鬥經驗卻意外的豐富，背向太陽令對手炫目的技巧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既然沒有比試的意思，洛嘉也收了手。她盡管喜歡挑戰，但不是那種不管對方願不願意都要糾纏不休的無禮之徒，加上灰燼那句跟麥茜為敵者最後都會倒大霉的告誡，在獨自修煉的路上，還是少惹點麻煩比較好。

        她放下口中的行囊，重新變化為人形，「我是來自沙漠之地的洛嘉.焚火，隨灰燼和安德莉亞來到此地，路上時她曾提到過……嗯，麥茜。」

        「啊，我想起來了，」巨獸的身形也隨之迅速縮小，眨眼間變成了一個只到她腰間的小不點，雪白的長發幾乎拖到了地上，「去接灰燼時，我見過這個人咕！」

        「她沒提過我？」小姑娘不滿地嚷嚷道。

        「你的名字是……」

        「閃電，西境最偉大，不對，是整個灰堡最偉大的探險家！」她說完後一頭紮了下來，落在狼女面前，「你好好記住了！」

        「咕……你為什麽要脫光衣服？」麥茜好奇地打量著她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的，「這裏也是變出來的嗎咕！」

        閃電收回敲在麥茜頭上的手刀，「能力差異而已，你就不要盯著人家看啦。」

        洛嘉披上外套，「那你們襲擊我的理由是……？」

        「我原以為你是只變異了的雪狼，」她收起自信滿滿的神情，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收拾仍在蠻荒地徘徊的邪獸、為城堡帶去新鮮的獵物、以及監視整個西北方，都是我們的工作。」

        「還有掏鳥窩、摘蜂巢和烤野味咕！」

        「那不是工作！」閃電連忙打斷道，「總之，這個區域幾乎沒有人來，加上邪月又剛過去不久，所以……」

        「原來如此。」洛嘉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每逢邪魔之月，北國邊境就會變得危機四伏的傳言她倒是不止一次聽人說過。與四翼雄鷹的戰鬥後，她也從灰燼那裏了解到了不少關於混合種邪獸的情報，若在空中巡視的話，將體形龐大的沙漠之狼當成狼形種邪獸並不稀奇。

        「那你呢？」小姑娘問，「這兒可是蠻荒地，不單單有殘余邪獸出沒，還隱藏著更可怕的東西，你一個人來這裏想要做什麽？」

        「更可怕的東西……是指魔鬼嗎？」三公主不動聲色道，「如果是的話，那證明我沒來錯地方。」

        「你知道魔鬼咕？」

        「我在尋找一座廢棄的城市，聽說它們曾在那兒出現過。」她頓了頓，「我想要狩獵它們。」

        閃電楞了片刻，隨後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就像是在刻意壓制心底的笑意一般，「你聽誰說的？」

        「怎麽，」洛嘉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魔鬼出現在塔其拉已經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閃電咧開嘴角，「當然它隨時有可能回來，我們巡視這一片地區也是為了預防此種情況發生，不過想要真正抵達廢棄之城，沒個七八天是到不了的。而且蠻荒地這麽大，只要方向稍微偏一點，就根本看不到那座城市了。要知道這塊地方原本叫沃土平原，面積比整個灰堡……不，比四大王國加起來都大。」

        「是這樣麽？」狼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倒不擔心路途遙遠，過去磨煉技藝時，她可以連續在野外待上一兩個月；暫時沒有魔鬼也不要緊，狩獵時的她從來不乏耐心，而且在野外生活也不用擔心不知不覺把金龍都花光，只不過此地若真像她說的那麽大，找不到目標倒是個麻煩事。

        「但你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探險精神值得稱讚！」閃電雙手叉腰道，「僅憑只言片語就敢踏上探尋之路，這正是一個優秀探險家所具備的潛力。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沒有加入女巫聯盟，不過加入無冬探險團也是一樣！怎麽樣，要和我們一起來摸索這片充滿迷霧的大陸嗎？」

        「一起烤野味咕！」麥茜高舉雙手。

        「不，謝了。」洛嘉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這時她才發現，有些事情跟預想得不太一樣……例如麥茜變身後的樣子確實強悍無比，至少不會比四翼雄鷹要差，但其心智跟戰士完全搭不上邊。她來此是為了攀登巔峰，不是陪小孩子玩耍的。罷了……自己就慢慢在這塊平原裏尋找吧，說不定這也是三神安排的挑戰。

        「等等，」就在狼女準備再次上路時，閃電的話又讓她停下了腳步，「如果你加入無冬探險團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塔其拉遺跡。」

        「你到過那裏？」洛嘉的耳朵豎了起來。

        「當然，而且這四百年來，也只有我們兩個摸過它的城墻。」閃電得意道，「另外不止是塔其拉，關於魔鬼的消息我還知道許多，甚至跟最為強大的高階魔鬼交過手這可是獨一無二的情報，好好考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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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二章 相似之人


        ……

        夜幕降臨時，陰影從絕境群山方向一點點籠罩過來，猶如山脊在不斷增長一般，最終與天連為一體，將褐綠相間的大地完全吞沒。

        洛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在天空中飛行時，即使像麥茜這樣的龐然大物，其投影也不過是印在山河田野間微不足道的一小塊。當背後的陰影蠶食過來時，看似緩慢，卻無處可逃，不管其飛得多快也無濟於事。

        她對蠻荒地的遼闊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閃電靠攏過來，吹了聲口哨，「降下去吧，我們到了。」

        「嗷！」

        巨獸開始下墜，趴在她背上的狼女頓時覺得自己懸浮起來，這種墜落感讓她略微有些心慌，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毛皮。

        沒過多久，三人便降落在一座小山坡上。

        「這裏是……」

        「探險團的秘密基地，」閃電招手道，「跟我來。」

        小姑娘繞過一截巨大的樹樁後忽然消失不見，她跟上才發現，這截樹樁居然是中空的，面朝陡峭坡面的一側開了扇小門，裏面居然還堆放著柴火和簡易的石頭椅子。

        「就算飛到塔其拉也需要兩天時間，今天我們就在這兒過夜，明天一早再上路，」閃電打開門對面的窗板，讓風流動起來，樹幹裏的腐朽味道頓時散去了不少，「接下來是燒烤時間，嘗嘗我的手藝吧。」

        「這地方……是你建的？」洛嘉好奇地四處張望，她到底是答應了對方的邀請，加入了所謂的無冬探險團。畢竟除開小姑娘許諾帶她前往廢棄的城市外，有關魔鬼的情報也正好搔到了她的癢處。對敵人了解越多，便越能在今後的戰鬥中占到優勢。沒有詳細的消息就出發是迫不得已，現在既然有了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她也只好做出一點「犧牲」了。

        就當陪兩個小傢夥折騰下好了。

        「不能算建，只是找到了一處自然創造的居所而已。」閃電很快升起篝火，點亮了樹樁的內部，「蟲子蛀空了它，上半截在風吹雨打中塌落，枝椏與樹葉恰好填滿了樹幹，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頂棚。至於窗洞和門板都是麥茜鑿出來的。像這樣的落腳點在蠻荒地裏還有不少，只要足夠細心，探險家從來不會缺乏遮風擋雨的宿營地。」

        對方的回答居然意外地讓她覺得可靠。

        借著搖晃的火光，這時洛嘉才注意到，簡陋的門扇和窗板後面都釘著插銷，能有效防止不速之客闖入；篝火上方則刨出了一個可以開合的出煙口，顯然緊急時刻也能用來逃生；柴火都架在地勢較高的地方，以免被水浸濕，地面上還挖出了兩條直通室外的排水溝，因此雖然有些腐朽味道，卻並不覺得潮濕。

        類似的細節還有許多，完全不像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所能掌握的東西。

        她一時有些摸不清探險團的底細來。

        麥茜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咕咕曲，一邊從背包裏取出肉乾，架在篝火上烘烤。閃電則掏出腰間揣著的各式調料罐，均勻撒在肉乾表面，兩人的配合頗為默契，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

        很快，誘人的香味便在樹幹中擴散開來。

        「吃吧，」閃電將一串烤肉遞到她面前。

        洛嘉接過烤肉，猶豫了小會兒，才將其慢慢送入嘴中。

        極富層次的鮮美口感頓時湧出。先是黏口的溫熱油脂，然後是那些香料帶來的鹹鮮，最後是外焦裏嫩的細肉絲，難以想象這是能在野外享受到的美食，哪怕是鐵砂城的上等宴席，味道也不過如此。

        她不禁搖了搖尾巴，從喉嚨裏呵出一口餘香，「好、好吃……」

        「當然，這可不是一般的肉乾咕！」麥茜得意地說道，「它原本是大雪山冰泉中的巨型湖蛙，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抓上岸來的！光是一條腿就有閃電這麽大，只能醃起來慢慢吃。」

        狼女一時楞住，湖蛙？那是什麽？真的能吃嗎？

        「放心吧，」小姑娘像是看出了她心裏的想法，「探險家就是為了探索未知的秘密而存在的，新奇的食物也是其中一種。」

        洛嘉抿了抿嘴，最後還是沒捨得放下半截肉乾，閉著眼睛吞入了肚子。

        回味完唇齒間的餘韻後，她望向閃電，「無冬探險團只有你們兩個人麽？」

        「現在有三個了，」後者糾正道。

        「女巫聯盟其他人呢？為什麽你會想要邀請我加入？」三公主想了想，還是選擇直言道，「我來西境是為了挑戰強敵，磨煉技藝，對探索未知並沒有多少興趣……」

        閃電少見的沈默了片刻，「因為她們都很少離開無冬城，就算有，也沒幾個喜歡在野外亂竄。比起探險，她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待在工廠裏生產那些機器。父親說過，一個人是無法完成一場真正的探險的，想要成為一名偉大的探險家，就必須要組建一支自己的團隊，而你是我在蠻荒地裏唯一遇見的女巫了。」

        這傢夥是認真的，洛嘉忽然意識到，探險團並不是她一時興起的說辭，而是打心底想要這麽做。不過從她略顯寂寥的語氣來看，恐怕沒有幾個人將她的說法放在心上，而是當成了小姑娘的戲語，就如同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樣。

        有那麽一瞬間，她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一絲自己的影子，在擊敗所有挑戰，成為一位真正的武者前，也鮮有人能理解她對戰鬥的熱情與執著。哪怕是在鐵砂城，女性武者依然是極少數的一部分。

       想到這裏，狼女不由得輕嘆了口氣，裝出無奈的神情道，「既然我也是探險團的一員了，那麽接下來需要做些什麽？」

        閃電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羊皮地圖，交到洛嘉手中，「這上面標記著附近還未探索的區域，如果你正好經過那裏，就將發現的新奇東西畫在上面吧。鳥窩、蜂巢、狼穴，什麽都可以。”

        「但不能一個人偷摸，這是探險團的首條規則，得等我們回來再一起吃咕！」麥茜插嘴道。

        洛嘉攤開地圖，只見上面畫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圖案，一旁還標著不少註釋，例如寫著鷹巢的地方，便是兩根雞腿和四個蛋，這令她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為什麽會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啊？

        「咳咳……好吧，我知道了，」她收起地圖，「不過等你們回來是什麽意思……你們要離開無冬城嗎？」

        「羅蘭陛下即將出兵東境和赫爾梅斯，到時候我們估計也得隨第一軍行動，說不定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畢竟想要偵查敵情和校射火炮，陛下也只能依靠我們倆了。」閃電拍了拍胸脯道，「這段時間裏，蠻荒地的探索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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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羅蘭的備戰方式


        一夜熟睡之後，次日三人再次啟程。經過半天的飛行，洛嘉終於看到了那座「廢棄之城」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座城市未免也太大了點！

       從空中望去，腳下的大地呈現出大片綠色，幾乎一望無際，而灰褐色的墻垣與斷壁就夾雜在綠野之間。按照閃電的說法，該城在四百年前就已廢棄，但直到現在，依然可以分辨出它殘缺不全的城墻輪廓。

        如果按照遺跡範圍來估算，這座城市比五、六個鐵砂城加起來還要大，所能容納的人數恐怕在十萬以上，哪怕現在已成了一堆支離破碎的殘骸，她也能感受到城市原本應有的宏偉。若以一比十的比例來推測周邊供養城市的小鎮、村落人口，豈不意味著這塊荒野上曾經聚集過近百萬人？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能建出如此大城的王國，居然輸給了魔鬼？

        洛嘉不禁想起了陛下所說的那番話。神意之戰不是兩個部族間的小打小鬧，而是決定兩個文明誰能延續下去的全面戰爭，她開始還頗為忿忿不平，此刻卻忽然有些理解了。而那句我不想讓你去送死現在想來，亦沒了當初故意恐嚇的意味。

        不知為何，狼女心裏陡然舒服了許多。

        閃電打了個手勢，三人降下高度，最終落在一段還算完整的城墻上。

        斑駁的墻頂差不多有二十餘步寬，足以容下兩輛四輪馬車並排行進。在布滿青苔與藤蔓的墻體上，還能依稀看到幾處圓形破孔，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道，才能在巨石上留下這樣的損傷。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小姑娘走過來說道，「這裏原本屬於女巫帝國的最後防線，可惜她們沒能抵擋住魔鬼的攻勢。」

        也就是說，灰燼曾提到過的，能活上四百多年、並永遠不會死亡的女巫，實際上便是女巫帝國悻存下來的成員？正因為她們的覆滅，才有了如今的四大王國，以及將女巫視作異端的教會？

        狼女並沒有把心中所想的話問出來，既然從未聽旅行商人講述過這段歷史，就連無冬城的居民也對此一無所知，只可能是知曉它的人不希望將這個消息傳播出去的緣故。她始終記得自己並非女巫聯盟的一員，有些事情沒必要知道太多。

        她從懷裏掏出閃電昨日交給她的地圖，攤開在眼前，「塔其拉就是你們平時偵查的邊界區域？魔鬼若要進攻無冬城，一般會從哪個方向來？」

        「遺跡以西都有可能，不過再想深入蠻荒地就會變得很危險，即使待在空中也不一定保險。」

        「為什麽？」她問。

        「因為霧。」麥茜嚷嚷道，「有時候天都會染成紅色咕！」

        「那是……什麽？」洛嘉皺起眉頭。

        「魔鬼生存所需的必須品，就像我們呼吸的空氣一樣。」閃電望向西北方向，「今天天氣很好，所以看起來天際很藍，但有時候遇到陰雨天氣，特別是烏雲密布時，往高處飛就能看到地平線邊緣彌漫的紅霧。這東西對女巫來說有劇毒，即使不吸入體內，光是碰觸也會造成嚴重傷害。由於不知道它究竟能飄多遠，所以我們很少越過塔其拉一線。」

        接著小姑娘將魔鬼的弱點大致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狼女抖了抖耳朵，「只要拔下它們身後的管子，魔鬼便只能任人宰割了麽。」

        「不過這並不容易做到，而且像我昨晚所說的高階魔鬼，渾身上下就幾乎沒有破綻。」閃電叮囑道，「如果真的遇到了敵人，最好還是立刻撤退，並把消息告訴給羅蘭陛下。」

        「放心，我自有分寸。」

        洛嘉拍了拍胸口，鬥志滿滿地說道。

        誠然對手很可怕，但正因為這樣才具有挑戰的價值，而且族群的強大不代表個體也無法戰勝，她相信只要找準機會，總能狩獵到落單的目標。即使魔鬼暫時不會出現，她還能用混合種邪獸作為替代。之前搭乘麥茜飛行時，她已經在叢林中看到了好幾只大型邪獸的身影。

        望著這片渺無人煙的荒野，洛嘉感到自己又找回了前行的感覺。

        綠茵取代了黃沙，那條路卻愈發清晰，並開始向著更遠處延伸。

        接下來要在這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她想。

        ……

        自從出征命令下達後，羅蘭幾乎每天都要開上一兩場會議，無論是作戰方略還是後勤調給，都需要他點頭同意。一開始他還十分享受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但隨著內容的深入和複雜化，他便覺得到有些吃不消了。

        無冬城發展到現在，控制範圍早已不是一城之地，之前一人能完成的計劃和報表也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團隊來負責。面對這些瑣碎的內容，羅蘭漸漸對歷史上那些不愛處理政務的「昏君」心理有了一絲理解和同情。想想看，每天都要聽人嘮叨上半天基本記不住、弄不明的報告，時間一久自然會產生抵觸之情。如果不是還有書卷替他整合、篩選方案上的數字，他估計也會想著當一個甩手掌櫃，把這些全部丟給手下去處理。

        畢竟他穿越前只是一名機械工程師而已。

        比起繁雜的後勤事宜，羅蘭在防衛部擬定的作戰方略上投入了更多關注。

        第一軍的主攻方向無疑是墻高城厚的赫爾梅斯聖城，不僅火炮和彈藥管夠，其模式也是根據雪山探險積累下來的經驗，由軍隊、女巫與塔其拉遺民統一行動。

        不得不說，北地珍珠展現出了她傲人的才華，在這份方略中，她提到了協同作戰的理念，譬如利用女巫和塔其拉遺民的能力，可以從各個方向發起出其不意的突襲，令敵人首尾不能相顧，並把天空和地下也納入了進攻範圍。雖然許多想法還不成熟，但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能有如此眼光已稱得上是不凡了。

        看來把她放到防衛部的確是個正確的選擇。

        當然，想要讓這些方案順利實施，其關鍵就在於確保塔其拉神罰女巫願意聽從指揮，而不是接到命令時依然我行我素。

        眾人都在忙碌備戰的日子裏，羅蘭首先要解決的便是這個問題。

        而方法也格外簡單明了。

        比如，讓所有參與戰鬥的遺民進入一次夢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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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夢境世界中的突發事件


        ……

        入夢的過程羅蘭已熟能生巧，只要在閉眼前思索夢境世界中的特有事物，便可「觸發」那道直通天際的光柱，之後他會自然蘇醒，並迎來另一個世界的清晨。

        不過這一次出現了小小的意外，他不是自然醒來，而是被一串電話鈴聲吵醒的。

        好在這種睡眠並不是真正的入睡，也不會有睏頓的感覺，羅蘭翻身爬起，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發現打過來的居然是嘉西亞。

        「喂，你知道現在才幾點」

        「六點半，並不算太早，」電話那頭打斷道，「而且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有親戚突然來拜訪？」

        羅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看來上次放她鴿子一事仍讓對方惦記在心，「呃……有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侵蝕是怎麽回事麽？協會定好了新入門者的參觀時間，就在今天下午。等吃完早餐，你就來0827吧。」

        「不是說下午嗎？」

        「新人不止你一個，趕去和其他區的人匯合也需要時間，」嘉西亞的聲音提高了一分，「怎麽，你今天又要帶親戚出門？」

        而且還不止一個。當然，他知道自己若是這麽回答，對方一定會堵到門口來，另外他也確實對嘉西亞口中的「侵蝕」充滿好奇，「好吧，不過我昨天睡得有點晚，所以……你懂的，身上可能會有點味道，先容我洗個澡。」

        「……」她沈默下來，即使隔著話筒，羅蘭也能感到對面傳來的鄙夷氣息，最後嘉西亞甩下「請快一點」後掛斷了電話。

        那麽接下來就得抓緊時間了。

        羅蘭穿好衣服走進客廳，潔蘿正在廚房裏忙碌。她專心致志地煎著雞蛋，手中的鍋鏟揮得有模有樣，光看這副動作，幾乎會讓人忽略她只是一名初中生。

        「早上好，」他打了個招呼，「我先出門一下，很快回來。」

        潔蘿露出狐疑的表情，「叔叔，你這是要去晨練？」

        「算是吧……」他隨口道，「對了，公司下午有員工大會，我可能要晚一點回來，你不用等我一起吃飯了。」

        「知道啦，」小姑娘嘟嘴道。

        出了筒子樓，小區裏已經熱鬧起來，街巷邊的米粉店正飄出滾滾白氣，早餐攤子則隨著一根根下鍋的油條滋滋作響。即使已進入深秋時節，人們穿得厚實了許多，但在大樓周圍依然能看到不少年長的晨跑者，他們身著短袖與運動長褲，在廣播和商販的叫賣聲中快步前進，其手腳一點兒不比年輕小夥遲緩多少。

        羅蘭拐入一條離筒子樓不遠的小巷，停在了一間還未開門的店鋪前。鋪面上貼著的出租告示頗為醒目，只是在出租一詞前，被人為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已」字。

        他掏出鑰匙，打開側門。

        走進屋內，裏面站著的二十多名女巫同時向他單膝跪下，齊聲行禮道，「拜見陛下！」

        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無冬城。

        僅僅一墻之隔，卻恍如隔世。

        「歡迎來到夢境，」羅蘭點頭道。

        ……

        「您是說，今天有特殊任務嗎？」店鋪二樓，菲麗絲、法爾媞、靈、潼恩四人圍在羅蘭身邊，認真聽著他的交代作為首批進入夢境的開拓者，她們對這個世界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也成了其余塔其拉遺民的引路人。無論是吃喝享樂，還是獵殺墮魔者，她們都能起到照看與引領的作用，著實減輕了羅蘭不少負擔。

        而這家店鋪正是他利用獵殺所獲，托中介租借下來的新據點。比起之前的倉庫，這裏不僅寬敞許多，活動時也不容易引起他人懷疑。

        羅蘭將武道家協會的通知覆述了一遍，「按照嘉西亞之前的說法，協會組織新人了解內情時，都會把他們帶到總部去。此地的具體位置一向不被外人所知，所以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將他們藏放自然之力的基地找出來，而這需要你們的能力。」

        「讓我的蟲子跟著您吧，」法爾緹召喚出魔力蟲巢，挑出一只甲蟲捏在指尖，「這樣我就能時刻知道您的位置。」

        得到同意後，女巫將甲蟲放在了他的衣領上，蟲子很快爬入長髮之中隱藏起來，外表看上去毫無變化，他只能隱隱察覺到頸脖後多了一樣東西。

        「另外，菲麗絲和靈隨我一同行動，」羅蘭按捺住心理上的不適感，轉頭望向另外兩人，「你們應該還記得怎麽搭乘出租車吧？」

        菲麗絲點點頭，「招手，跟車夫說盯著前面那一輛，到了再給錢。」

        「開車的時候少說話，對方問什麽一律沈默應對，」靈拍著胸口補充道，「放心吧，陛下，我們記得可清楚吶！」

        「那就好，」羅蘭讚許道，「等車停下後，靈你試試看能不能潛入進來。雖說這個世界沒有神罰之石，但不知道武道家協會有沒有其他干涉魔力運行的手段。如果辦不到不要勉強，你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隱藏自己，明白了嗎？」

        「是，陛下！」三人齊聲道。

        「那……陛下，我呢？」潼恩一臉期待地指了指自己。

        「你留在這裏，照看塔其拉的姐妹們，」羅蘭從錢包裏抽出十張百元鈔票，交到對方手中，「這是叫外賣的錢，包括早中晚三餐，原定的娛樂活動推到明天進行。」

        「誒……可我也很適合潛入啊，」潼恩不甘道。

        「正因為你適合潛入，才需要你守在這裏，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想要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撤離，也只有你能做到了。」羅蘭拍了拍她的肩膀，「當然，你若是把所有人都安置妥當了，下次我專門帶你去一回電影院。」

        「我……明白了，」聽到「專門」一詞，潼恩頓時又恢覆了精神，「請交給我吧。」

        打電話叫外賣這種事情，他之前已經讓四人嘗試過，而塔其拉女巫出眾的接受能力則讓她們很快掌握了這項技能，只要留下一人，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大的紕漏。

        如此一來，他便算做好了前往武道家協會總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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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五章 力量與責任


        交代完所有事情後，羅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筒子樓，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嘉西亞的戒備心。

        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0825門口的走廊邊，正一邊講著電話，一邊俯瞰樓下忙碌的眾生相。她穿著一件灰白相間的體恤，下半身則是寬松的黑色長褲與高幫板鞋，顯得青春而富有活力。如果不是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羅蘭一定會把她當作電視裏常出現的那種，既活潑又開朗的鄰家少女。

        盡管此刻她的臉上能看到些許慍怒，但沒有了記憶中的陰冷與刻薄之感。不得不說，脫下那身華麗的錦緞長袍後，這副休閑簡約的運動打扮意外地和溫布頓三王女、曾經的碧水女王搭調。

        快到屋門口時，嘉西亞也注意到了羅蘭，「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掛了。如果以後只是想勸說我的話，請不要再打過來了。」

        「三葉家又來提拆遷的事了？」羅蘭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跟你無關，」她收起電話，露出一臉懷疑的神色，「你去哪裏了？不是說要洗個澡嗎？」

        「你知道消去異味有哪幾種方法麽？一種是清洗，一種是用另一個味道掩蓋，」他面不改色道，「寄住在我家的那小丫頭因為要上學，急著用衛生間，我總不可能跟她爭吧？於是就想著幹脆下去跑兩圈，出點汗也一樣。結果沒想到這身體幾乎不怎麽出汗，難怪武道家看上去總是幹幹凈凈的。好吧，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並沒有偷溜，而是就站在你眼前，不是麽？」

        「……」嘉西亞盯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太過放縱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事。何況……這其中還有教育問題。」

        「啥？」羅蘭不由得一楞。

        「那些女孩子，」嘉西亞皺眉道，「從你家出去的那些……你就不能在外面了結麽？非得帶到家裏來？我還以為你忘了屋裏住著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呢。」

        羅蘭差點沒被這番話嗆到。為了瞞過潔蘿，他特意錯開了時間，等小傢夥去學校後再讓塔其拉女巫斷開意識，進入夢境，至於其他人看沒看到並不重要。只是從嘉西亞嘴裏說出來時，卻完全變了個意思。

        「的確有些武道家在成名後會變得不那麽檢點，錢和名總是容易讓人迷失自我，但別忘了，我們是為了這個世界而戰的人，必須時刻保持著高昂的鬥志，永不松懈。而沈迷於欲望只會讓你的身手變鈍……」

        「咳咳，我明白了，」羅蘭眼見對方要開展一場思想品德教育，連忙打斷了她，「這些可以之後再聊，先讓我換個衣服行不行？別耽誤了出發時間。」

        嘉西亞不悅地閉上嘴，瞪了他一眼，「……快去吧。」

        ……

        一番打理後，羅蘭特意穿上了新購置的西裝，在潔蘿訝異的目光中走出了門。臨行前，他還不忘將小丫頭做好的煎荷包蛋裝進保鮮袋裏，準備在路上享用。

        「你這是……」守在門口的嘉西亞眨了眨眼。

        「第一次去總部，自然還是正式點比較好，」羅蘭聳肩道，「這也算進入體制內了，太隨意顯得有些不尊重，你覺得呢？」

        「哈……隨你便，」她搖搖頭，「不過我倒沒想到，你穿成這樣居然……也挺不錯的。」

        那當然，一分錢一分貨嘛，羅蘭心中暗想，這件定制的衣服可花了他不少「打劫費」。畢竟人靠衣裝，只要不是醜到無可救藥，梳妝打扮一番，再套上一身筆挺的衣服也會瞬間有型起來，何況這副身體的骨架本身就很勻稱，加上一頭灰色長髮，換到他原本的世界，說是精靈王子都有人信。

        兩人下了樓，走出小區，在大街邊等待片刻後，一輛大型巴士停在了他們面前。羅蘭注意到，這輛車沒有懸掛車牌，窗子也都被黑色的簾布所遮住，完全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上車吧，」嘉西亞低聲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神情嚴肅了許多。

        羅蘭登車時裝作不經意地模樣，向長街一側望了眼，只見菲麗絲已經伸手攔下了一台計程車。

        車門關上後，巴士裏並非像他所想的那樣昏暗無光，過道兩旁的燈帶全部亮著，座位上竟零零散散地坐著不少人。

        他們的造型大多五花八門，看起來簡直像是一群行為藝術家，少有幾個正常的，也都埋頭做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一人同嘉西亞打招呼。倒是羅蘭敏銳地注意到，自從上車後，就有幾個傢夥把目光對準了他，其不懷好意的感覺頗為明顯。

        嘉西亞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反常地拉起羅蘭的手，直接帶著他向後排走去。

        「這些人不是你的同事？」坐下來後他小聲問道。

        「武道家協會又不是公司，」嘉西亞白了他一眼，「車上的人大多跟你一樣，是新入門的覺醒者，我也是頭一回見。」

        「這麽多？」羅蘭略微有些驚訝，他大致數了下，車裏差不多坐了二十來人。

        「確實有些多，上一次我去協會時只有五六人……不過這並不奇怪，」嘉西亞回道，「盡管普通人對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但持有自然之力的覺醒者總能察覺到一些異樣的。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不是所有覺醒者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中間派並不比協會的武道家少多少。而如今侵蝕加劇，越來越多的墮魔者出現，都令他們的處境愈發危險，今後倒向協會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多。」

        「所以車上大部分都是野生武道家，或者說是散修？」

        「形容得很貼切，」嘉西亞揚起嘴角，「我猜十有八九吧，不過你跟我私底下說可以，千萬別在他們面前這麽說。這些人之所以不想加入協會，正是因為不想受到約束。一個普通人擁有力量後，如果心態不正確，很容易產生一種虛妄的自傲，認為自己才是不凡者，這不僅阻礙他們的進步，也會讓他們的脾氣變得十分古怪。」

        「最後這一點我已經感受到了，」羅蘭不以為意道。

        「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沖突，加入了協會的野生……武道家在一次獵殺任務中殺死了數名同行的協會成員，影響極其惡劣，最後是「鎮守」出面才將其消滅。所以若是他們有挑釁之舉，當作沒看到就行了。協會內部對這種行為是嚴懲不貸的。」

        「野生的覺醒者有這麽強？」

        「這些人經常遇到墮魔者的襲擊，在實戰經驗和應急判斷上會比新覺醒者強上不少。但只要你勤加練習，少沈迷於欲望，成長速度會比他們要快得多。畢竟他們被俗事分去了太多的精力。」

        說到這裏嘉西亞輕嘆了口氣，「自然之力是神明賦予我們的自保手段，而不是用來掠奪他人的工具。如果無法阻止侵蝕，整個世界都有可能不復存在，許多人在享受力量帶來快感的同時，卻遺忘了自己的責任。”

        這句話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羅蘭想了想，或許在八百多年前，那些意識到魔鬼危害的女巫，也是在這樣的心境下建立起聯合會的吧？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窗外忽然安靜下來，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變得渾厚而單一，就像是獨自行駛在空曠的隧道中一般。

        又過半個小時後，巴士終於停了下來。

        就在羅蘭以為抵達目的地之際，車身微微一抖，接著一股明顯的失重感從心頭升起。

        車輛仿佛沈入了地下。

hanslin

第八百五十六章 棱鏡城


        「這是……」羅蘭望向嘉西亞。

        「升降梯，」後者自豪地回道，「稍等一下，你很快就能看到。」

        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車窗邊的指示燈便由紅色跳到了綠色，接著簾布自動升起，露出車外的景象來。

        羅蘭頓時明白了她語氣裏夾雜著自豪感的原因，只見大巴正停在一塊巨大的鐵盤上，四周皆是塗有黃黑相間警示漆的混凝土石壁，其上嵌著五、六條金屬軌道，並不斷發出齒輪咬合的聲響。

        每下降一段距離，便能看到刺眼的射燈與巨大的標示數字，短短數分鐘時間，他們已經下降了一百多米，而數字仍在不斷增長。

        伴隨著鐵盤外緣不斷旋轉的橙色警戒燈，這一幕簡直像是科幻電影裏的鏡頭，同樣身處地下，他忽然覺得自己打造的第三邊陲城黯然失色，比起這高大上的進入方式，還靠著麻繩與蒸汽機拖曳運輸的地底之城幾乎跟城鄉結合部沒什麽區別。

        能夠造出這種設施的協會組織，其實力在他心中猛地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若無雄厚的經濟和政治實力作底襯，單靠一幫武道家，絕對沒可能實現如此宏偉的工程。

        也難怪嘉西亞會為此而自豪了。

        就連那些脾氣怪異的野生覺醒者都被這一幕所震撼，車廂裏響起了紛雜的議論聲，大家不由自主地向窗外張望，似乎想一探這地方究竟藏得有多深。

        此舉倒是個不錯的下馬威，羅蘭心想，之前關閉窗簾大概是不想讓新人知道總部的具體位置，而進入地下後便有恃無恐起來，與其說是讓眾人欣賞這一壯觀的工程，倒不如說在彰顯協會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跟在後面的靈能否找到機會潛入進來。

        當數字變為二百三十五時，鐵盤終於不再下降，墻壁上也出現了好幾個通道口，巴士再次啟動，駛入了其中一條隧道。

        這次只開了很短一段距離便到了終點。

        羅蘭跟著嘉西亞走下車，才發現眼前是一個十分寬闊的地下廣場，頭頂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照明燈，其亮度幾乎與白晝相仿，如果不是之前的那段經歷，他很難相信自己正處在深邃的地下。廣場中央豎立著一座雕像，乍看上去猶如一只大手緊握著一塊不規則的多面體。雕像旁還停有好幾輛大巴，看來他們並不是唯一來此的新人。

        「那些人是從其他城市來的？」羅蘭指了指圍在雕像旁的人群。

        嘉西亞點點頭，「協會擁有的分部不計其數，但總部只有兩個，想要近距離接觸侵蝕，就必須到這兩個地方去。」

        他微微一楞，「外界的侵蝕……能直接看到？」

        「不單能看到，還可以摸到。盡管你絕對不會想去摸它，」嘉西亞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們是畫張大餅就讓人拼死拼活的邪教組織嗎？不定期地把新手召集起來，帶你們去見識世界所面臨的真正危機，才是參觀總部的本意。有些事情不親眼見到，你們就不會相信災難已經近在咫尺了。」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黑暗瞬息間從四面八方湧出，將人們的視野集中到廣場中央一個狹小的範圍內。如同大幕拉開的舞台一般，兩束明亮的光柱從穹頂灑下，一道落在雕像上，另一道則映照出了一名黑衣女士的身影。

        她立於廣場一側的高台上，年約三十多歲，穿著一身古典武術服，黑色的長髮束在頭頂，一只眼睛似乎受過舊傷，被眼罩遮擋起來。夢境世界的自然之力雖然不限男女，卻也沒了魔力那種改善身體模樣的效果，單論外貌來看，她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個頭也不高，只是身上多了一股沈穩肅穆的氣勢。

        女子向大家揮了揮手後，朗聲開口道，「各位覺醒者們，上午好，我是嵐，「鎮守」磐石的首席弟子。歡迎來到棱鏡城！」

        棱鏡……指的是雕像上的那塊多面體麽？羅蘭注意到同來的野生武道家中響起了一陣交頭接耳之聲，似乎對她的這番話頗為不滿。

        他還沒來得及向嘉西亞詢問，嵐已接著說了下去，「當然，原本接待新弟子入門一事應該由鎮守負責，可不巧的是，雲霄城出了點麻煩，師傅和其他三位鎮守已於前日離開了此地。為了不耽誤參觀行程，只好由我來接待各位了。」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人多年前就已覺醒，並不能當作真正的新人來對待，但如今局勢大變，你們願意來此，就等於認可了協會的能力，自然應該把過去的一切暫時拋開，將對抗墮魔者放在首位。協會不在意各位過去的身份與地位，只看重今後的表現。越是在危機關頭，覺醒者越是應該團結起來，如果不接受協會的做法，現在還可以選擇離開！」

        說著黑衣女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廣場上無人動彈，就連嘈雜的議論聲都小了下去。

        「這位首席弟子還挺有一手的，」羅蘭撇撇嘴。墮魔者越來越多，野生覺醒者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才申請加入協會，哪怕自視再高，此刻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對方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故意以退為進，短短幾句話便讓這夥人無話可說。

        任何時候力量都是說服對手的唯一標準，作為庇佑一方的武道家協會來說，把掌握的力量攤開來講無疑是最簡單有效的手段。

        嘉西亞神色覆雜地望了羅蘭一眼，過了許久才低聲道，「她是我的師傅。」

        「什麽？」他楞了楞，「師傅？」

        「那天我說的前輩便是她，」嘉西亞嘆了口氣，「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你最好少在她面前晃悠，師傅最不喜歡的，就是沒有責任心，還不守時的人了。」

        呃，原來是這麽回事麽。

        「既然你們都做出了選擇，那麽很好，協會歡迎任何新鮮血液的加入。」嵐掃過廣場，滿意地點點頭，「我也不在這裏長篇大論了，沒有什麽比親眼所見更令人印象深刻，現在請各位跟我來，去見一見世界即將面臨的危機。你們很快就會明白，神意之戰離我們不遠了！」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hanslin

第八百五十七章 侵蝕的本質


        聽到最後一句話，羅蘭不由得渾身一顫。

        為什麽在夢境世界裏也會有神意之戰？

        他望了嘉西亞一眼，後者神色毫無變化，也不知道是早知道這回事，還是根本沒有在意。

        羅蘭只好壓下心底的疑惑，在燈光的指引下，跟著人群向廣場一頭走去。

        到了盡頭他才發現，高聳的石壁之上嵌有不少蜂窩狀的通道，無論是從地面進入，還是通道間的轉運，都得搭乘懸掛在導軌上的電梯才行。之前廣場燈火通明時還沒覺得，現在視野昏暗下來後，數十台上下穿行的電梯宛如飄浮的螢火，讓人覺得像是身處在未來城市一般。

        不過這種設計看上去很美，用起來卻極為不便，如果建在市中心作為地標也就算了，埋在地底下是想給誰看？一旦遇到火災、停電等突發事件，逃生都不知道從何逃起。

        當然，把總部建在地下本身就很違反常理，若只是為了防止他人入侵，或是保密需要根本說不過去。

        如果不是武道家協會錢多到沒地方花，那麽必然有別的理由。

        進入二十四號通道後，羅蘭發現腳下的地面也是傳送梯，只要站著不動，就能自動前進。

        這樣的手筆簡直令人驚訝。

        嘉西亞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聳聳肩道，「這裏曾經是一座礦山，墻上的電梯通道不過是利用了那些廢棄的礦道而已。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新開鑿的，這得取決於侵蝕的速度。」

        「侵蝕發生在礦山裏？」

        「不準確，但你暫時可以這麽認為。」

        「所以協會是為了防止侵蝕擴散出去，才把總部建在地底？」

        嘉西亞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不，並沒有什麽能阻止侵蝕擴大，總部防備的不是侵蝕，而是那些不懷好意的覺醒者。」

        見羅蘭還想問什麽，她輕輕搖了搖頭，「到時候你看到就明白了。」

        通道很快將一行人引到了另一個大廳中，其擺設頗有些像階梯會議室，地面層層下落，直到底部形成一個演講台。此地的防衛措施顯然嚴密了許多，到處可以看到穿著同樣服裝的武道家，他們面無表情地站在大廳兩側，冷漠地盯著初來乍到的新人，全然沒有歡迎的意思。

        說好的習武者性格直爽，熱情豪放呢？羅蘭在心裏腹誹，就這樣對待新入門的覺醒者，難怪別人不願加入。

        待所有人落座後，首席弟子嵐再次登上講台。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徑直掀開了台上的一塊幕布，露出了下方碩大的玻璃箱。

        羅蘭不禁皺起了眉頭。

        只見箱中放置著一塊暗紅色的「晶體」，如同沒有重量一般懸浮在正中央，這讓他想起了塔其拉的魔力核心。但夢境世界裏的自然之力並不像魔力那般能產生千變萬化的效果，而且這塊晶體幾乎沒有實質感，倒有點像是用3d投影做出來的拙劣樣品，可看著嵐嚴肅的神情，又不似在開玩笑。

        「這是……」

        「侵蝕。」嘉西亞沈聲說道，「或者說「漏洞」。」

        「什麽？」羅蘭楞了楞。

        「台上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她輕嘆了口氣，「我們的世界正在變得千瘡百孔，這就是侵蝕的本質。」

        「我想，你們有些人已經猜到，或者是感覺到了」嵐掃過全場，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一股邪惡的力量進入了我們的世界，它令墮魔者層出不窮，嚴重威脅到了覺醒者的安全。但我要說，這種觀念是錯誤的，從來就沒有什麽邪惡力量，它只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疊加。」

        全場頓時嘩然。

        「什麽意思？能說清楚點嗎？」

        「另一個世界是指什麽？」

        「武道家協會什麽時候變科學院了？」

        「那墮魔者算什麽，外星人？」

        和真正的新人表現截然不同，那些早已覺醒自然之力的武者根本不顧及對方首席弟子的身份，直接大聲嚷嚷起來。

        「肅靜，」嵐不為所動道，「有什麽話等看完接下來的展示再說。」

        隨著她的這番話，玻璃箱緩緩向上升起，將「晶體」暴露出來。接著演講台頂部垂下了三根吊桿，每個桿頂都掛有一台攝像機；與此同時，嵐背後的墻壁也跟著亮了起來。原來那是一幅巨大的屏幕，三個角度不同的畫面，分別來自於三台攝像機。

        羅蘭很快注意到了一個令他頭皮發麻的現象。

        無論攝像機從哪個方向拍攝，那塊不規則的晶體始終呈現出一個模樣。

        這怎麽可能？

        能做到這一點的，不應該是一個完美的球體麽？

        有棱有角的東西，代表著不連續的變化，呈現在視覺上必然是各個立面皆不相同，但他楞是沒在三個畫面中找到一絲轉動的跡象，仿佛那不是一個物體，而是屏幕上的一塊紅斑而已。

        他大腦已經下意識地將其判別為了虛擬的影像，晶體本身並不存在。

        但嵐的下一個舉動讓羅蘭倍感驚訝。

        只見首席弟子接過一根助手遞上來的鐵棍，徑直插入紅晶中，棍子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穿透虛影，而是直接消失在眾人面前。通過屏幕可以看到，三台攝像機忠實地還原了鐵棍的原本模樣，上面打磨過的痕跡清晰可辨，角度也完全沒有問題，可偏偏那塊紅斑依然保持原樣，就好像三根鐵棍從不同角度……刺入了同一個地方一般。

        當嵐將其抽回時，手中的棍子赫然少了一截。

        大廳陡然安靜下來。

        在如此異象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捂住了他們的嘴巴。

        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人站起來道，「我能上台看看嗎？」

        「請便。」嵐點點頭。

        那人走上演講台，凝視紅晶許久，忽然低喝一聲，伸手向其抓去。他的皮膚上泛起淺色的銀光，分明是運用起了自然之力。能做到這一步的武者皆不可小覷，羅蘭曾聽嘉西亞說過，驅使自然之力外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便已接近墮魔者，尋常武器皆不可傷。想要練得這種技巧，不是天賦過人，就是經歷過長年累月的生死之鬥，遠比一般武道家要強。

        這大概也是他們目中無人的本錢。

        嵐雙手背立，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隨後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那人完全沒有抓到任何東西，手掌毫無障礙地越過了晶體，但與其相接觸的部分和鐵棍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舉起手來，腕根處只剩下血淋淋的半個巴掌！

        眾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

        羅蘭現在總算明白，嘉西亞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你絕對不想去摸它」，因為任何接觸都只會化作虛無。

        當受傷者被武道家帶去治療後，又陸續站起來了好幾個人，希望能上台瞧瞧，而嵐也一一應下，不過這一批觀察起來時就小心翼翼多了。到最後，首席弟子幹脆安排所有人輪流上前，近距離感受這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羅蘭也不例外。

        輪到他登台時，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圍繞晶體轉了兩圈，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它內部湧動的波紋狀紅光竟似曾相識！

        在神明之境中，他也見過相仿的景象。

        而在那片領域，高懸於頭頂的紅光所代表的，正是紅月。

hanslin

第八百五十八章 疊加的膜


        「你就是羅蘭，對吧？」正當羅蘭望著「侵蝕」凝思苦想時，嵐忽然開口道。
   
    「啊……是我，」他這才從凝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腦海中忽然閃過嘉西亞的話……等等，對方不會是想找自己放鴿子的麻煩吧。

        「我聽嘉西亞提到過你好幾次了，」她並沒有望向羅蘭，後者也沒法看到她的表情，「她說你是少有的，沒有被欲望干擾自我的獨立覺醒者，這對一般人來說十分難得，你願意加入協會，她感到很高興。」

        「呃……是麽？」羅蘭硬著頭皮回道。

        對方口中的獨立應該和野生一個意思，不過他記得自己答應加入的那晚，嘉西亞幾乎是面無表情地讓他填寫申請，哪來的很高興一說？

        「雖然我很討厭不守時的人，但這是大多數人的通病，畢竟你們無法感受到時間的變遷，聽不到它在滴答作響。所以對於一些特殊的人來說，並不是無法忍受的缺點。」

        莫名奇妙的，羅蘭覺得首席弟子說這些話時，竟略帶著一絲感慨。

        「可有一點你要知道，特殊的人盡管不多，但在龐大的基數下也不算少，若不珍惜自己的特殊之處，並將其發揮到極致，那麽遲早都會被淘汰。」

        這是在告誡自己要全心全意為協會效力，而不要像其他野生覺醒者那樣惹是生非麽？羅蘭在心裏皺了皺眉頭，他實在不喜歡這種說教式的警告。以前或許不介意，但他成為灰堡之王後，心境已變得不同起來。

        「看完了就下去吧，」嵐此刻才回過身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好好聽我之後說的話，它或許會對你有幫助。下一位！」

        羅蘭撇撇嘴，並沒有把這段簡短的交談放在心上。

        如今一團巨大的迷惑正籠罩著他。

        至於武道家協會是否能擊敗侵蝕，挽救世界，這種事情他根本不在意。

        回到座位後，他依然眉頭緊蹙。

        「神明」到底在想些什麽？

        根據地底文明的研究資料，紅月是轉化魔力的關鍵，也是夢境存在的基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相當於隱藏在幕後的主使，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就算想要吞並夢境世界，也完全沒必要展現出自身原本的模樣吧？

        女巫能看到紅月的真身，是因為那邊為現實世界，但這邊卻是根據他和潔蘿的記憶虛構出來的領域，這豈不是等於腦後插管的人看到了世界背後運行的電路訊號了麽？

        還是說，此前的推測都是錯誤的，有什麽信息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導致自己猜錯了方向？

        「怎麽樣，現在你信了吧？」嘉西亞瞟了他一眼，“那絕對不是現實中能存在的東西。」

        「我本來就沒有懷疑你，」羅蘭搖搖頭，將心中的雜念暫時壓下，「倒是你的師傅，並沒有你說的那麽可怕啊。」

        「師傅怎麽了？」她微微一楞。

        「和我說了一大堆話，什麽特殊之人啦，什麽協會十分看好啦，」羅蘭隨口揶揄道，「對了……她還說你對我同意加入協會這件事感到非常高興，真的有嗎？我可一點都沒看出來。」

        說到這兒他特意望向曾經的三王女，想看看她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到底是矢口否認，還是慌忙掩飾？不管是什麽，應該都會十分有趣。

        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卻是一副「你果然是個笨蛋」的模樣。

        「你在說什麽啊？」嘉西亞翻了個白眼，「你站台上的時候，師傅根本沒開口啊……你當我是瞎子嗎？」

        羅蘭不由得一楞。

        「這個距離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比較遠，但我可是武道家，你在台上有幾根鬍鬚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想騙我？你還太嫩了。」她不屑道。

        沒有……說話？

        就在他還想追問兩句時，嵐已重新合上玻璃箱，拍了拍手，將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到演講台上來。這一次，大廳裏的議論聲小了許多。

        「我們的世界並不是平直的，而是在一張膜上，這一點有些人能理解，而有一些人不理解，但沒有關系，只要聽我說就好。”她轉過身，令背後的屏幕顯示出所講述的內容，「這張膜具有曲率，通俗得來講，它呈現出弧形在某些地方，這種變化會更加明顯。如果世界之外還存在著其他世界，那麽將會有一種可能，兩個世界在其中一點相交匯，而這樣的交匯，就是侵蝕。」

        「當然，這只是一個推測，可也只有該推測能解釋我們所看到的異象自從侵蝕被發現以來，各國對它的研究就沒有中止過，然而遺憾的是，那邊的世界有著完全不同的規則，任何探測手段都宣告無效，甚至連這邊的物質在越過邊界後都沒法保持穩定。你們也看到了，那截鐵棍就是證明。」

        「這和墮魔者又有什麽關系？」有人問道。

        「當然有，他們所獲得的力量，便來自於另一道膜，這也是墮魔者不懼凡武的原因。交疊的膜使得兩個世界暫時連通起來，我不清楚這會對那邊的世界造成何種影響，但對我們來說，規則依然起效：能量從高處往低處擴散，並造就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現象。」嵐提高了音量，「確切的說，不光是墮魔者，任何一名覺醒之人，都和這股能量有關。」

        「你說……什麽？」

        「我的力量只屬於我，跟什麽狗屁膜沒有任何關係！」

        「武道家協會難道認為我們和墮魔者沒有區別嗎？」

        大廳頓時炸開了鍋。

        這次嵐沒有出言制止，一直到眾人自覺安靜，她才接著說道，「當然有區別，我們能夠控制它，而墮魔者不行。但也不得不承認，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墮魔者很像。特別是在抵禦凡武這一點上。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既然將自然之力練到收發自如後，便可免疫任何傷害，為什麽武道家卻沒有主宰整個世界？」

        「這……」現場響起了細細低語。

        「因為侵蝕不會一直存在，」嵐直截了當道，「隨著曲率變化，交疊的膜會漸漸分開，直到下一次重逢這個周期可長可短，短的朝至夕離，長的可以按億萬年記。而我們遇到的侵蝕大概在兩千年左右，而重疊時間僅不到百年。一旦斷離，自然之力便會消失得無隱無蹤，所以固然有覺醒者成為了曠世霸主，一統天下，兩千余年的間隔也足夠讓他締造的帝國化為烏有。」

        「千年百年，就連尋常歷史都說不清楚，請問你怎麽知道過去發生的事情？」盡管仍有人提出質疑，但態度已經收斂了許多。

        「我不知道，」首席弟子坦然道，「這只是一個假想，兩千年前甚至沒有科學的觀察方式和記錄手段，想要驗證它，也只有等到兩千年後了。但大家不要忘了，歷史上總是充滿了驚人的巧合，只要將各個地域的傳記、史書對比，就會發現那一段時期誕生了眾多英雄史詩和傳奇，而再往前，則是神話湧現的年代。而且大多數神話都和末日與救世相關，我們是否可以認為，正是侵蝕造就了這一切？」

        台下出現了短暫的沈默，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人提問道，「就算那些史詩英雄都是自然之力的覺醒者，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按你的說法，即便什麽都不做，侵蝕也會自己結束，那貴協會宣傳的對抗侵蝕又是怎麽回事？」

        「別忘了除開我們外，還有墮魔者，」嵐平靜地回道，「這便是我開頭所說的話，並沒有什麽邪惡的力量，能量只是按照規則擴散開來；它沒有惡意，但不代表被影響者沒有。我們正出於疊加初期，這樣的漏洞會不斷增加和擴大，墮魔者也會越來越多。能對他們造成傷害的，也只有使用同一種力量的武道家。這是一場生存競爭，只有一方能活下來。如果我們不能擊敗墮魔者，不單是正常的覺醒者，人類世界亦會被他們徹底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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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九章 兩肋攻勢


        ……

       「陛下……陛下？」夜鶯的聲音將羅蘭從走神中喚醒過來，「總管大人還在等著您的答覆呢。」

        「啊，這些我都知道了，」羅蘭眨了眨眼睛，收斂心神，將手中的報告遞還給巴羅夫，「就按你說的辦吧。」

        「是，」巴羅夫撫胸道，臨走前還鄭重地補充了一句，「請保重身體，陛下。」

        待總管離開辦公室，羅蘭向夜鶯問道，「怎麽，我臉色看起來很差嗎？」

        「唔，看上去還行，」後者故意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說道，「就是最近發呆比較多，不會跟夢境世界的侵蝕有關吧？」

        羅蘭搖搖頭，「夢境裏的那些變故影響不了什麽，只是個別事情回想起來稍顯詭異而已，沒什麽好擔心的。」

        「是麽……如此就好。」夜鶯撇嘴道。

        這已經是他離開夢境的第四天，法爾媞雖然成功定位到了協會總部的位置，靈卻沒法潛入其中。按她的說法，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那片區域一樣，明明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卻無一處陰影可以藏身。頭上全是亮閃閃的「光帶」，她在原地等待了好幾個小時，一直未見其熄滅過。

        事後靈還頗為沮喪地向羅蘭申請懲罰，後者自然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接下來的遊玩計劃倒實施得非常順利，之後羅蘭也沒有停止攜帶新的塔其拉女巫進入夢境，但那天在總部裏的所見所聞，卻始終如一塊頑石般壓在他心頭。

        整個事件從上到下，都透露著說不出的異樣。

        首先是關於膜世界的結論。

        他此前一直認為，夢境世界為了整合他和潔蘿的記憶，並保持內部自洽，才會呈現出一個充斥著自然之力的現代社會。換句話說，無論裏面有多少不可思議的現象，都是因為自洽需要而定下的規則這些規則大多取自於他的意識，他能夠理解，也易於接受。

        但首席弟子嵐所說的那些話，則完全超過了他的知識儲備範圍。

        羅蘭唯一知道的，便是膜理論是由超弦理論發展而來，僅此而已。這兩個理論都格外玄乎，他根本沒有進行過深入閱讀，不像量子力學，他好歹還翻閱過一兩本科普讀物。在夢境世界中，它們本應視作不可見的內容而被隱藏，就像那些僅有封面，翻開全是空白的書籍一樣。

        然而無論是嵐的解釋，還是大廳螢幕中顯示的推導公式與證明，看起來都有模有樣。他還是第一次在夢境中看到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這種感覺就好像高中生夢到了物理學的巔峰大一統理論般，荒誕且匪夷所思。

        這甚至讓他覺得，如今的夢境世界和最初進入的世界已變得截然不同。

        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瘋狂生長。

        另一點怪異的則是首席弟子本人。

        經過嘉西亞提醒，羅蘭才發覺武道家的視力、聽覺和反應都要好過常人，嵐若在台上和他說話，不止是周圍的守備者，就連大廳前兩排的新人們，應該也能聽到一二。但事實是，當時沒有一個人將目光移向他們兩人，明明不是附在耳邊的低語，卻未引起任何注意。當時他還沒放在心上，可之後才想起，一個被首席弟子單獨關照的新人，怎麽可能不引發眾人關注？

        而對方說的那些話，也讓他摸不著頭腦。

        「好好聽我之後說的話，它或許會對你有幫助。」

        講述侵蝕的由來、武道家與墮魔者的聯繫，這些對他又有什麽幫助？就算他一心想加入協會，成為挽救世界之人，是否知道這些也根本不重要吧？

        種種詭異的跡象讓羅蘭對夢境世界產生了一絲抗拒心理，他打算等所有神罰女巫都進去享受過一次後，就暫時停止與夢境的連接。

        在神意之戰即將到來的關鍵時刻，還是保險一點好。

        「陛下？」夜鶯的聲音再一次傳進他的耳朵，這回還隱約帶了一股熱氣，「……你看起來又在發呆了。」

        「咳咳，我真的沒事，」羅蘭搖搖頭，將雜念拋至腦後，「只是最近要考慮的事情稍微多了點，身體有些困乏。」

        「但為什麽我覺得，你這句話有點言不由衷啊，」夜鶯坐到桌上，架起雙腳，「難道，你在夢境世界中和那些女巫……」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頓時感到哭笑不得，「我只是帶她們體驗了遍不同風味的美食而已！」

        「嗯……這句倒是真的，」夜鶯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也有點擔心嘛，那個世界我又去不了，沒辦法時刻保護你，萬一她們突然發難就麻煩了。畢竟過了幾百年沒有知覺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恢覆，肯定會想著重溫過去所有的感覺吧，那可是二十多個人耶，一擁而上你怎麽可能招架得住。」

        「越說越離譜了，」羅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的這些想法都是向誰學的，就不能把此份精力放到學習上去嗎？」

        夜鶯掩住嘴，「我只是隨口一提罷了。」

        「如果我有你的能力，那麽它一定會大聲提醒我，你在說謊，」羅蘭哼了一聲，「從一開始你就打著想要問這個的主意，對吧？」

        「好吧，我承認……但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夜鶯吐了吐舌頭，隱去身形，「我也是受人之托才問的。」

        受人之托？羅蘭還沒來得及問是受誰之托，辦公室外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他只好把話暫時收了回去，「進來吧。」

        房門打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隨後幹凈利落地並攏雙腿，向羅蘭擡手行禮，“陛下，鐵斧向您報告！」

        從碧水港到無冬城差不多有四五天的路程，一路乘船至此是件頗為耗費體力的事，不過在這名異族軍官臉上，他看不到一絲疲憊，其雙眼中依然透露出飽滿的精神，以及高昂的戰意。

        「很好，」羅蘭欣慰地點點頭，「你應該已經知曉無冬城的作戰計劃了吧？」

        「聽布萊恩大致說過，」鐵斧回答道，「第一軍將兵分兩路，從東西兩個方向收覆灰堡，最後越過邊境，夾擊晨曦輝光城。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您讓布萊恩接替我的任務，留在碧水港保護回音小姐，那東部戰線由誰來負責？」

        看來還未分配任務，他就已經將主攻方向扛到了自己肩上，羅蘭不由得微笑道，「布萊恩經驗仍有欠缺，守備一地不成問題，但獨領一路大軍還是容易出現意外，所以東線軍由你來負責。」

        鐵斧微微一楞，「那西線的攻勢……」

        「由我親自來指揮，」羅蘭緩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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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 各自的征途


        當最後一份統計表交到巴羅夫手中時，總管長出了一口氣，向屬下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

        後者恭謹地低頭行禮，離開時順手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

        房間裏只剩下了老總管一個人。

        他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十餘張表單，平攤在桌上，再將最新的這一份疊上去，整整齊齊摞平。

        如此一來，陛下出征作戰所需要的物資就全部齊備了。

        巴羅夫輕輕摩挲著這些紙張，猶如撫摸少女稚嫩而細滑的皮膚，上面一排排數字在普通人看來如同複雜的密碼，可在他眼裏，卻是美妙的樂章。

        僅用了一周半的時間，無冬城就完成了規模龐大的後勤調動，無論是糧食還是金龍，都超過了此前任何一次出征。透過計劃書和統計表，他能看到一船船小麥順著內河向北地進發，也能聽到灑出去的金龍相互碰撞所發出的悅耳聲音。

        這種感覺讓他沈醉其中，難以自拔。

        如果要給樂章起一個名字，毫無疑問唯有「力量」最為合適。

        而現在，這份力量就躺在他手中，任由他把玩。

        經過三年的積累，無冬城所積蓄的實力已到達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地步。不單單指軍隊，而是各個方面都如此。他在舊王都擔任財務大臣助手時，對灰堡各地的財政狀況都有一定的了解，正因為了解這個，他才明白羅蘭.溫布頓的成就有多麽驚人。

        如今流入無冬城的資源，恐怕已經和灰堡其他城市加起來不相上下。

        只可惜這份喜悅沒人能和他分享。

        巴羅夫取下單邊眼鏡，向對面空空如也的桌子望了一眼。

        能夠理解這些數字，並從中體驗到快慰的人，在整個市政廳裏估計也只有北地珍珠一位而已。有時候他經常可以感覺到，對方和他是同一類人。

        不過這點遺憾轉眼便消散殆盡，比起獨享權力而言，沒有什麽是不能捨去的。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從懷裏摸出一枚奇特的硬幣，平攤於手掌中。在春末陽光的映照下，硬幣表面刻著的「山」型圖案閃閃發光。

        這正是三年前在西境森林中找到的共助會徽記。

        他偷偷將其保留下來，原本是想著當教會攻入西境時，作為領主勾結女巫的證據以換取自己的安全。不過現在，這枚徽記卻成了他的幸運符。

        庇佑女巫的陛下是邪惡的？當然不，邪惡的是那些被陛下擊倒的傢夥。他們沒有力量，卻把持著高位，這才是最大的罪行。就算是蠻荒之地的魔鬼，也沒有他們那般可憎。

        好在這樣的情況不會太久了。

        雖說陛下最終決定先進攻晨曦的計劃會讓他期盼的那一刻晚一些到來，但二十年多他都等了，再等一年又何妨？

        灰堡應該交給更有能力的人來管理。

        當陛下一統王國，登基為王的那一天，他也將攀上權力的頂峰。

        巴羅夫摸著胡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今天的測試就先到這裏，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嗎？」愛葛莎一邊整理實驗資料，一邊問道，「明天就是出發之日，不要落了東西。」

        「我沒有多餘的衣服，也沒有需要攜帶的物品。」伊莎貝拉搖搖頭，平靜地回答道。無冬城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簡單，除了反覆對神石施展能力讓冰女巫觀察記錄外，其餘時間都可由她自行支配，只要不離開外交大樓就行。既無騷擾也無折辱，女巫之間的關係與純潔者可謂截然不同，她有時候甚至會覺得，愛葛莎對她的態度就和對其他女巫一樣，幾乎沒什麽區別。

        「對了，」說完後她又補充了一句，「上次的事……謝謝你告訴我。」

        「你是說教會的消息麽？」愛葛莎聳聳肩，「如果是我的話，也會想著回去看一看的，不管是告別還是了斷。不過現在先別說那些，你這樣子上路可不行……算是我的疏忽，我都沒發現，你一直穿著同一套衣服。」她放下記錄本，皺眉走到伊莎貝拉身邊，抓起袖子摸了摸，「這裏都發白了，而且還是冬裝，等到天氣轉熱，你打算悶死在裏面嗎？」

        「那不算什麽。」伊莎貝拉本想說自己經受過更嚴酷的訓練，但想了想，還是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此次出征可不是一兩月的事，先不說路上是不是有條件讓你天天清洗衣服，光是同伴也受不了啊。」愛葛莎不由分說地決定道，「趁著還有時間，我帶你去一趟便民市場，挑幾件合身的衣服吧。」

        對方口中的同伴讓她微微一楞，不自覺沈默了片刻才說道，「可是……我沒有錢。」

        她是贖罪之人，自然不會像女巫聯盟的成員那樣，能每個月得到一筆薪酬。

        「我有就行，」愛葛莎滿不在乎道，「當我借你的好了。」

        「但我得五年之後……」

        「比起塔其拉數百年的等待，五年是個很短的時間，不是麽？」冰女巫打斷道，「之後的神意之戰恐怕也沒那麽容易結束，你總不會一直是這樣，除非你自己希望如此。」說到這兒她伸出了手，「所以你在猶豫什麽？」

        伊莎貝拉沒有回答，她忽然覺得窗外射進來的夕陽有些刺眼。

        在金色的餘暉中，愛葛莎的身形漸漸隱去，只剩下那只遞過來的手。

        她低下頭，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那一剎那，陽光仿佛和她連在了一起。

        「我跟著你去，真的不要緊嗎？」安娜躺在羅蘭的臂彎中，眨著湖藍色的眼睛問道。

        前一陣子他都忙著安置神罰女巫的事情，像這樣的兩人世界，已經許久沒有享受過了。正是因為如此，入夜許久後，兩人依舊低語不休，似乎想要將之前所欠下的話都補起來一般。

        「已經準備這麽久了，休息下也沒有關係，」羅蘭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道，「再說，這次出征並不全是為了作戰，宣傳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如在大家面前混個臉熟什麽的，出席宴會時，身邊沒有一位優秀的女子陪伴可不好辦。」

        安娜輕輕應了一聲後，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借著皎潔的月光，羅蘭在她的臉頰上看到了一抹淡紅。

        以她的聰慧，顯然能明白這番話的含義。

        在正式場合作為國王的女伴出場，本身就是一種表態。

        「我曾說過，總有一天，灰堡所有臣民都會知道你的名字，即使你是女巫也一樣。」他認真說道。

        安娜沒有問出「這樣做會不會不好」或「若是大家反對怎麽辦」之類的話，而是緘默了一會後，用同樣認真的語氣回道，「即使我是女巫，也想和你在一起，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麽情況。」

        羅蘭揚起嘴角，這個回答果然是她一貫的風格。

        「嗯，那就說好了。」

        ……

        次日，無冬城的碼頭邊人頭攢動，搭載著第一軍和戰備物資的水泥船，排成一列縱隊，緩緩離開了赤水河畔。

        行駛在船隊最前方的正是羅蘭號，在這艘旗艦頂端，象征著灰堡王室的高塔長槍旗隨風飄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無冬城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當他們的領主再次歸來時，將成為這片大地唯一的王。

        不知誰先喊出了第一聲萬歲，之後整個碼頭都響徹起了同樣的呼聲。

        如滾過天際的雷鳴，亦如啟程的號角

        就在這眾人高呼的萬歲聲中，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