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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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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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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5:03:44 |只看該作者

第871章 超乎常理的“火炮”



城池兩端頓時騰起了一股黑灰色的濃煙,一前一後兩聲巨響讓望樓的地板都輕微震顫起來。轟鳴聲過後,城牆下方傳來了一陣歡呼,顯然先於敵人出手對士氣來說是個不小的提升。

不過威利恩心裡明白首輪射擊也僅此而已了。

果然,數息之後,田地中騰起了兩團泥花,不僅沒有一發砸中人,跟先前操練時預設的落點都偏差不小。炮彈落地後接著彈起,向前翻滾了一形距離,在泥濘的戰場上犁出了一道三丈長的淺溝。

今天並不是一個無風日,這意味著巨石炮需要更多的試射才能命中目標。

他十分清楚,金穗城花費巨資建造出來的大炮和羅蘭所使用的長管炮相差甚遠,甚至比火槍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巨石炮無法自由移動。

為了防止炮身爆炸,工匠們幾乎融掉了城市裡所有的青銅器皿,就連鐘塔上的古鐘都沒放過,經過多番實驗製造出來的成品足以壓垮任何馬車,膛壁約莫一臂厚,只能架設在專門砌築的炮樓上,俯仰角和朝向皆由絞索控制,每次射擊至少需要一刻鐘來裝填。

另外它發射的球型炮彈由花崗石打磨而成,無法像羅蘭轟擊王都時那般產生劇烈的爆炸。威利恩也嘗試過能包裹雪粉的空心炮彈,但使用起來極不穩定不說,產量也因鐵質外殼而變得十分低下他一直想不明白,羅蘭究竟是從哪裡弄到那麼多原料的。

因此從一開始,公爵的防守策略便是儘可能限制對方的火炮發揮。

只要迫使敵人接近城池作戰,那麼他的巨石炮總有砸到對手頭上的一刻。

經過一輪射擊後,羅蘭的軍隊出乎意料地中止了前進,似乎被這意外的攻擊所震懾,竟開始向後撤退,距離炮彈落點近百步時才停頓下來。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格琳娜疑惑地問。

威利恩舉起望遠鏡,注意到那百來號人已褪下身上背負的器具原地挖起土來,乍看上去,他們像是打算在田地裡清理出一塊平地。

“大概是害怕了,想要調整隊伍,打一場持久戰吧,”一名同在望樓上觀戰的子爵撫掌道,“聽說羅蘭.溫布頓完全拋棄了騎士,軍隊裡全是一群沒多少見識的鄉野村夫,之前靠著優質火器一路高歌猛進,基本沒遇到過什麼挫折。現在需要頂著我們的進攻奪取城牆,心裡也頗為猶豫吧! 這一招化土為泥幹得真是漂亮啊,大人。”

“但我們的收入和扈從也少了很多,”另一人皺眉道,“今年邪月逃走了不少領民,一半作坊都已荒廢,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同羅蘭.溫布頓和談比較好。”

“沒有對等的條件,哪來和談的基礎,怎麼樣也得贏下一場戰爭再說。”

“都給我閉嘴,”威利恩不悅道,“我絕對不會向弒王者投降,如果你們寧願捨棄貴族的身份也要背叛提費科陛下,我會先把你們塞進地窖裡,和那堆暴亂之人做伴。”

現場立時失了聲音。

為了準備這場防禦戰,金穗城的確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不僅從商貿中心變成了一座要塞,他還做出了一些最初不願意去做的無奈之舉。但在公爵眼中,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四王子一開始便是拉攏貴族來控制灰堡,那麼他早該失敗了,可對方偏偏蹚了一條大逆不道之路,那就是妄圖推翻整個貴族體系,將權力統統攘入懷中。

只要他能在這裡挫敗羅蘭的進攻,其他人便會一改之前的心態,轉而支持他繼續執掌東境,灰堡也會湧現出更多反對者可以說,他既是為了提費科陛下對抗羅蘭,亦是為了維護傳統的貴族體系而戰。

“大人,巨石炮裝填完畢!”一名侍從彙報道。
“要繼續射擊嗎?”格琳娜問。

“不,再等等除非加裝雪粉,否則我們很難打到那個位置。”威利恩說,他有些後悔那麼快下令射擊了,本想著早些開火便能早一點完成校準,卻沒料到對方會因為一次射擊而停止前進。現在看著那伙人在泥地裡忙碌個不停,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

鏟出來的平地僅僅只能供兩人站立,並不像是在為扎營做准備,百餘號人分成十多個區域,清理完地面後又擺弄起那些綠色的長筒來。
在望遠鏡下,他們的動作一覽無遺。那根長筒似乎只是一個部件,它的下方立有一個腳架,尾端還墊著一塊凹陷的鐵板,初此之外,筒體上也被插上了數根奇怪的棍子,那些東西先前都背負在眾人身上,臨時拼湊到一起只用了一刻鐘不到的時間,足可見設計之精妙。

然而下一刻,公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對方將一個紡錘型的罐子塞入筒中,接著筒頂飛速噴出了一股白煙

就在貴族們還在納悶這玩意到底是什麼時,十餘團暗紅色的火球驟然在城牆內外綻開,接著是一連串雷鳴般的炸響!
由於靠近城牆內側的房屋都已被拆除,只剩下各式各樣的陷阱和障礙,因此倒沒有造成多少人員損傷,但對威利恩產生的震撼卻難以形容!

那一剎那,他腦袋裡只剩下一個聲音。
那居然是炮?
但它怎麼可能是炮!?

公爵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羅蘭的火炮部隊,可也多次聽人描述過它們按炮管長度不同分成兩類,前者可以裝在四輪車架上隨軍行動,後者則必須由船艦來運輸,無論是哪種,都不是人力所能背負的。

傾攫金穗城內所有工匠和原料,花費兩年時間,才鑄造出這樣兩門勉強堪用的大炮,這是技藝與經驗上的不足,而在原理上同羅蘭的火器並沒有本質區別。他相信再給匠人們數年時間,一定能做出類似的武器。

但眼前的這一幕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那麼薄的管子,是如何撐起雪粉爆炸時產生的巨大壓力的?
這根本不合邏輯!

“取出石彈,再加半包雪粉!”公爵轉身朝侍從大吼道,“裝好後立刻射擊,只要打中一人,我賞他十枚金龍!”
後者面露遲疑,“半包?大人,那樣有可能損壞炮身”

“如果任由他們這樣攻擊城牆,巨石炮留著也沒用了!”威利恩一把抓住侍從的衣領道,“按我說的做!”
而就在下令之際,陣地前方再次飄起了白煙。
前後間隔竟不到十息!

這一回,威利恩聽到了輕微的嗡鳴,像是鳥叫,又恍如箭矢破空時的哨音。
“咻”

下一刻,城牆頂端騰起了數個耀眼的火球,灼熱的氣浪衝翻了篝火與油盆,眨眼之間,牆頭變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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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5:04: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二章 最後的衝鋒

        巨石炮終究沒有發射出第二發炮彈。

        為了方便操作手觀察到敵人和著彈點,公爵在城內砌築了六座高台,用於放置火炮和投石機。換句話說,它們的高度要超過城墻,對方的任何行動都逃不過打擊者的眼睛。

        這本是一個萬無一失的選擇,居高臨下的視角不僅能帶來更佳的校射效率,提高炮彈和拋石的射程,還能給敵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但在羅蘭軍匪夷所思的火炮面前,高台反而成了醒目的靶子。

        威利恩第一次感受到,一刻鐘是如此漫長。

        城墻上的爆炸聲仿佛沒有停息過。

        就在家兵們努力裝填雪粉之際,一發炮彈恰好落在了右側高台上。

        剎那間,台面上仿佛騰起了一個明亮的太陽,連同碩大的巨石炮與二十多人一併吞沒,接著鮮紅的烈焰化作無數觸鬚,向四面八方沖去,城中的建築也因劇烈的震顫而揚起了一道黃塵。

        一截斷裂的青銅管從火焰中飛出,撞上另一座高台側面後直墜地面,落入了一群搬運石料的領民之中,肉體之軀於此刻顯示出了它的脆弱與無力。當炮管翻滾兩圈停下來時,地上已多了一灘紅褐相間的肉泥。而那些手腳被壓碎、仍未斷氣的倒黴鬼,則抱著自己不成型的斷肢慘叫,希望有人能給他們一個痛快。

        不過威利恩此刻已經顧不上他們了。

        望樓對敵人來說同樣是一處顯眼的目標,早在墻頭化作火海的一刻,貴族們便失去了繼續觀望的勇氣,第一時間撤退下來。而這個決定顯然是正確的,對方炮擊的速度遠遠超過了眾人的想象,幾乎每隔十息便會有一輪炮彈落地,命中精度也越來越高,城墻周邊已成為了極為危險的地帶。

        最初還有火球在城外升起,之後便全部砸在城內,並朝著那幾座高台和城門口靠攏。城中硝煙滾滾、碎屑橫飛,轟鳴與哀嚎混雜在一起,宛若地獄中的景象。

        當敵人終於停止射擊時,六座高台盡毀不說,城門也被轟開了一個豁口。

        按照計劃,公爵的家兵應立刻放下鐵柵欄或斷龍石來封堵入城通道,同時做好阻擊的準備,但經歷過如此恐怖的轟擊後,繼續堅守崗位已成了一個不切實際的要求。火焰順著油脂四處流淌,城墻上下到處都能見到燒焦的屍體,即使有人僥幸逃過一劫,也完全喪失了戰鬥的勇氣,更別提那些被強征來的領民了。

        能跑的都已跑得一幹二凈,剩下的不是被嚇丟了魂,便是身負重傷,無力再逃了。

        威利恩盡管想過自己會失敗,卻沒料到會敗得這麽快。

        還未傷到對手一人,防線就全線崩潰,這兩年裏……羅蘭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大人,這……沒法打了……」

        「我們還是投降吧。」

        「是啊,投降了不代表認輸,我們可以再找其他機會。」

        「說得沒錯,只要他們留在東境,這個仇遲早會報。」

        「如果提費科陛下在此,也一定不會責備您的,您已經盡力了,只怪敵人太兇殘罷了。」

        威利恩沈默片刻後,轉頭望向格琳娜。

        後者在撤退時為了保護他,用手推開了一塊燃燒的木梁,四散的炭火將她的頭發灼去一角,還在她臉上留下了兩道黑痕。即使如此,她的眼神也依然如先前那般明亮,全然沒有一絲沮喪或狼狽之意,「我聽您的。」

        公爵深吸了一口氣,「你們投降吧。」

        「大人……那您呢?」

        「我準備了兩年,不是為了留下一個不戰而降的名號,」他緩緩說道,「必須要讓羅蘭明白,強大的武力並不能征服一切,提費科陛下也擁有無所畏懼的封臣。格琳娜,我的騎士團在哪裏?」

        首席騎士毫不猶豫道,「都在第二伏擊區待命。」

        「不用躲藏了,讓他們都到城門口來。」威利恩吩咐道,「阿利伯克子爵,把之前準備的陷阱都撤了吧。」

        「撤掉?為什麽?」貴族們驚訝道。

        「單靠那些玩意也攔不住敵人,還不如放他們進來,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決勝沖鋒。到了這一步,總得有人給個交代。」公爵發覺當最後時刻來臨之際,自己卻意外的平靜,不管如何,這一幕都會被寫進史書,他也能無愧於陛下了。

        ……

        半個時辰後,羅蘭的軍隊終於出現在城墻大門處,他們的行動顯得十分謹慎,先由一個小隊拆除破損的門板,占據兩側出入口,後續部隊才陸續跟進。踏入城中,他們很快在長街中央堆起了簡易的營壘,兩桿奇特的火槍被推到了陣前。

        威利恩已不在意對方要做什麽,他揚了揚韁繩,帶著騎士們從街角緩緩走出,沿著街道一字排開。

        七名騎士,以及十五位扈從,便是他最後的反擊力量。

        這亦讓公爵確信了貴族制度的必要與優越性。

        面對如此絕境,還能鼓起勇氣向敵人發起沖鋒的,也只有明白忠誠、榮譽與職責為何物的貴族能做到了。

        他拉下面甲,架起長槍,面對越來越多的入侵者,長出口氣。

        「今天我們雖然失敗了,但歷史不會忘記我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將成為詩篇,在歌謠中不斷傳頌。拿出勇氣來,無畏地戰鬥到最後一刻!博格家的騎士們,隨我沖鋒!」

        「萬勝!」

        威利恩揮動韁繩,帶領眾人沿著長街加速,向敵人陣地發起了最後的沖刺。

        滾滾的濃煙和尚未熄滅的火焰成了戰場最好的點綴,有那麽片刻,公爵感到這才是適合他的歸宿。

        很快沖鋒距離縮短至一半,馬速也提到了最高,但他並未聽到身後如鼓點般踏響的馬蹄聲。回過頭去,威利恩不由得一楞他訝異地發現,一開始沖鋒的二十多人已不見了蹤影,仍跟在他身邊的,只剩下格琳娜一人。

        這條街道並非只有一條路,它連接著眾多岔路與小巷,那一瞬間,威利恩便明白了前因後果。

        為什麽……會這樣?

        他本想問出這句話,但望著女騎士充滿情意的眼神時,他忽然又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樣的結局似乎也不錯。

        至少還有你在身邊,不是麽?

        威利恩笑了笑,將長槍壓下,對準了離他最近的敵人。

        隨後一陣密集的彈雨籠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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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5 10:55:54 |只看該作者

第873章 貴族與囚徒


鐵斧走進一片狼藉的金穗城時,面上雖無表情,心中也在訝異新火器的破壞效果。

盡管這種被陛下稱為迫擊炮的武器在測試階段他就曾多次參與,但投入實戰與測試卻是兩碼事。

一個小組由五人組成,每人攜帶兩發炮彈,在沒有後備彈藥支援的情況下亦能打出這樣的聲勢,實在令人震撼。

他知道迫擊炮的射速遠高於前裝野戰炮,也預想過數十個小組齊射的場景,可當首次目睹時,他發現自己仍然低估了這門火器。

迫擊炮單發威力比不上要塞炮,但勝在輕便、易用,無需女巫協助也能隨軍行動,還能越過城牆攻擊藏身其後的目標,在彈藥充足的情況下,對敵人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如果換作第一軍來承受這樣的火力打擊,他也沒把握部隊能堅持下來。

不……堅持不住才正常吧,面對鋪天蓋地落下的火雨,沒有當場嚇癱過去就算不錯的了。

鐵斧現在總算明白,當初陛下為何信心十足地將那些看似精良的野戰炮全部扔回了爐窯區——在迫擊炮面前,之前所使用的實芯彈丸武器確實已沒有了裝備的必要。

不過話說回來,整個灰堡估計也只有羅蘭陛下才用得起這樣的火器。

據傳光是一發炮彈的造價就在三四枚金龍左右,這意味著剛才瞬間打出去了三百多枚,花錢如流水也不過如此。而要塞炮所使用的開花彈則還要貴上好幾倍,若是今後對上魔鬼,庫房裡儲存的金龍真能夠無冬城支撐到神意之戰結束嗎?

好在該為這個問題煩惱的不是他。

就讓巴羅夫去頭痛吧,畢竟軍隊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贏得勝利。

穿過彌漫著硝煙味的長街,鐵斧一行人來到了城市廣場中央。

此處已被第一軍層層包圍,所有活下來的貴族都被帶到了這裡,等待投降後的處置。

他掃過灰頭土臉的眾人,還未開口,一名貴族便已站了出來,“我是艦灣領主,卡辛伯爵,請問羅蘭陛下在哪裡?”

金穗城周邊水系眾多,領土多以灣、灘命名,鐵斧依稀記得,艦灣算是一塊夾在金穗與海風郡之間的大封地,能夠占據這種地盤的世家,平日裡應該享足了領民敬仰、畏懼的目光。不過在這種時候,對方那刻意昂起的下巴和故作矜持的禮貌就顯得有些可笑了。“陛下沒空顧及東境的事宜,這裡由我全權負責。”

“你——?”卡辛伯爵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家伙在開什麼玩笑,他一看就不是灰堡人吧?”

“羅蘭.溫布頓會讓一個沙民來管理軍隊?”

“遠征這樣的大事怎麼可能不親至?難道他就不怕軍隊一哄而散嗎?”

不止是艦灣領主,人群中也泛起了一陣懷疑之聲。

“東線軍的總指揮確實是鐵斧大人,這一點我們都可以作證,”副官熊掌忍不住嚷道。

“東線軍?那又是什麼?”卡辛問道。

“自然就是指收復東境的軍隊——”

“熊掌!”鐵斧厲聲打斷了副官的話,而後者此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伊蒂絲小姐說得沒錯,即使陛下已經決意收回分封權力,徹底推翻傳統貴族,但這些人的影響力依然存在。獵戶出身的熊掌在面對他們時,雖然稱不上卑躬屈膝,可明顯還是在意那個頭銜的,若非如此,也不會犯下這等低級的錯誤。

只有他能做到那一點了。

思及此處,鐵斧沉聲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實都不會改變。另外為什麼是你上來問話?金穗城公爵在哪裡,

他不應該是東境的執掌者嗎?”

“公爵大人已在戰鬥中犧牲了,”卡辛搖搖頭,露出一臉悲痛的表情,“他執意帶領騎士團發起正面衝鋒,我們沒能阻止他。”

原來那個在馬上被打成篩子的人是公爵?鐵斧挑了挑眉頭,作為一名戰士,他倒是合格了。“不過我的士兵彙報反擊者只有兩人,所謂的騎士團在哪裡?”他望向人群中那些還未褪下盔甲的貴族,“難不成堂堂東境守護,手底下只有一名騎士麼?”

“呃,這……”卡辛一時啞口無言。

“不要提那些有的沒的了,既然你是軍隊的負責人,那我們的要求就跟你直說好了,”另一名貴族出列道,“投降可以,讓大家為羅蘭.溫布頓效力也行,但他必須見我們一面。如果陛下沒空來東境,我們派使者過去也成。”

“你又是誰?”

“阿利伯克子爵,”對方不耐道,“在此之前,我們希望得到符合身份的對待,若需要贖金或代罪金的話,直接說數目就是。”

“但你們這是謀反之罪,”鐵斧面無表情道,“即使貴族身份也不能讓你們逃脫審判。”

“首先,謀反者是威利恩.博格公爵,他已經付出了代價。我們留在這裡不過是無奈之舉,按照律法應降等處置。”

“沒錯,我們並非他的封臣,只是受他轄制而已。”這時卡辛也回過神來,“其次,不管判決是什麼,那也得由陛下說了算。難不成你還想審判我們嗎?”

鐵斧很快明白了這些貴族明明戰敗,卻依然擺著架子的原因——當他們發現羅蘭.溫布頓並未率軍親臨時,便失去了交談的興趣。顯然按照常理,怎麼處理戰敗者得等國王見過他們後才知道,接下來與其說是審判,倒不如說是利益的交換。付不出的被淘汰出局,而能夠達成協議的,則可繼續保留一席之地,一般來說都是如此。

他們應該不是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敗局,也相信自己能夠拿出打動國王的條件。

只可惜,他效忠的君王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貴族。

鐵斧聳聳肩,“我的確沒這個權力,不過同樣的,在陛下未作出結論前,你們依然是謀反者,所以我只能先把你們關入地牢,等到陛下願意見你們了再說。”

“那要多長時間?”艦灣伯爵不滿道,“而且之前說了,按王國律法,我們並不能算謀反,除非你能找到確鑿的證據!”

“按照信使的速度,最多一個月吧,”鐵斧罕見地笑了笑,直接無視了對方的後半句話,“請放心,你們的日常所用與所吃,我都會按貴族標準提供的。”

……

兩天後的深夜,熊掌驚慌失措地衝進了鐵斧的營帳。

“不好了,大人!城堡地牢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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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9:09: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四章 罪惡之人


            盡管城堡周邊就備有水井和取水設施,但火勢爆發得十分兇猛,濃煙順著樓道向上噴湧,救援者連一層大廳都難以靠近。

        第一軍很快撤出了城堡,並封鎖了該片區域,大火差不多燒了兩個多時辰,直到隔日下午才能進入,而此時地牢裏已經什麽都不剩下了。

        之後便是現場清理與調查,隨軍而來的官員組建起了臨時的市政廳,開始接手金穗城的行政事務。

        地牢失火事件很快便有了結果:一群老鼠因為憎恨將繁華城市變為貧困要塞的博格公爵,從秘密通道潛入城堡地下,點燃了牢中成堆的麥稭。

        所以這是一場極為惡性的人為縱火案,不僅對東境秩序造成了重大威脅,亦是對無冬城第一軍的挑釁。

        除開大力宣傳調查結果外,第一軍與市政廳也駕輕就熟地發起了全城清剿老鼠的活動。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舉報有賞、揭露發糧……加上從各個貴族府邸中搜出來的存糧陸續投放到市場與救濟中,死氣沈沈的城市瞬間變得鬧騰起來。

        滅鼠令發布的當天晚上,熊掌再次鑽進了鐵斧的營帳。

        「老大,那些大家族有了撤離的跡象。今天西城門通過了十幾輛馬車,看方向是往海風郡去的。其中有幾輛的車轍特別深,我認為上面裝的應該是……」

        「金銀珠寶吧,」鐵斧放下手中的鵝毛筆,「不過一開始我就說了只要糧食,他們帶別的就讓他們去好了。」

        對於這一情況的發生,總指揮並不感到意外。

        當火災發生後,第一軍和傳統貴族之間的信任便徹底瓦解,無論出於何種考慮,逃離此地都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活路。失去家族頂梁柱和幾名騎士對一個世家來說並不是無法承受的損失,爵位可以繼承,騎士可以再冊封,但正面對抗的勇氣卻不會再有了。

        與其留在這兒等死,不如帶著一家老小、侍從仆人以及萬貫家財遠赴它地,尋找新的機會。封地固然重要,但比起命來,還是後者更讓人捨不得一點。

        何況為了準備這場戰爭,威利恩.博格將所有的資源都集中了金穗城中,附近的領地大多荒廢嚴重,沒個兩三年很難恢復過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如此快下定決心。

        「老大,還有一件事……」熊掌說到一半欲言又止,對於一根筋的副官來說,這倒是個少見的表情。

        「你說,」鐵斧正色道。

        「地牢裏的火……是你放的嗎?」熊掌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才低聲問道。

        「為什麽這麽說?」

        「先不提那條暗道裏設有鐵門隔斷,單憑幾只老鼠的力量很難突破,我覺得駐守的隊伍根本不至於鬆懈到有人縱火都未能發覺。另外我也去地牢裏看過,火焰不像是從房間引出,倒像從過道往兩邊蔓延,而且按燒灼後的殘骸來看,應該是油料所致。」

        鐵斧聽完後點了點頭,「你猜得沒錯,是我下的命令。」

        大概是沒料到他會如此爽快的承認,熊掌不由得楞了一會兒,「……為什麽?」

        「這種事情由我來做就行,你知道了反而容易出岔子。」

        「我不是問這個,」副官搖搖頭,「我的意思是他們不是投降了嗎?」

        「原來如此……」鐵斧沈吟了片刻,「簡單來說,我沒有功夫去偵別他們是否真的願意投降,陛下同樣也沒時間來審判他們。這便是大軍出征前,羅蘭陛下為何將東線所有事宜全權交由我負責的原因。」

        「可是……」

        「你覺得未經審判就做出這樣的決定,可能導致他們之中的無辜者喪命麽?」鐵斧打斷了副官的話,並隨手遞給他一本放在桌旁的冊子,「看看這個。」

        「這是……人口統計簿?」

        「從城堡書房裏搜出來的。」總指揮點頭道,「五年前金穗城連同周邊地區大約有二十二萬人口,足可以稱得上是東境最繁華的地帶,但到了今年,這個數目驟降到了六萬左右。我們從東境接受的難民累計起來差不多有三到四萬,即使按四萬算,也存在近十二萬人的缺口」這還是建立在人數不增長的情況下。造成這一切的緣由你應該很清楚。」

        熊掌倒吸了口涼氣,「那些被倒灌的農田……」

        「還有這座面目全非的金穗城。」鐵斧站起身來,背著雙手走到燭台前,「為了阻斷道路、加厚城墻,威利恩顯然把附近的領民都征召了過來」若沒有其他領主的許可和協助,他一個人絕對做不到這一點。而人口的大量集中、令商貿中斷、農田減產的問題愈發嚴重,最終的後果便是統計簿上的數字。換句話說,這些貴族無一不是公爵的幫兇,現在你還覺得陛下會接受他們的效力嗎?」

        「……」熊掌一時啞口無言。

        「不過他們自認為無罪的那些話倒不是謊言,」鐵斧繼續說道,「因為在他們眼中,這根本算不了什麽。即使耕種的農田縮小了一半以上,貴族的府邸裏依然塞滿了糧食,甚至還有……人。畢竟存放得當的話,肉能比麥子保存更長的時間。」

        熊掌的瞳孔猛地縮緊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嚴重阻礙了陛下的計劃。人口是陛下最為看中的資源,但他們卻在肆無忌憚的揮霍。假若我們沒有攜帶新火器,戰局又會是什麽樣子?野戰炮將在泥地裏寸步難行,我們只能強行攻城,或打上一場持久戰。到了那一步,我想貴族們不把城中的人口都耗光之前是不會投降的。」鐵斧回過身,「你還有其他疑問嗎?」

        過了許久熊掌才擡頭道,「你做得沒錯。燒死這些家夥簡直是太便宜他們了……不過,這個處理方法並不是出自陛下的意思吧?萬一被他知道的話……」

        「萬一?」鐵斧挑了挑眉頭,「你覺得我會瞞下此事不報嗎?不,陛下他一定會知道。我已經把金穗城所發生的一切都寫進了報告裏,無論他同不同意該做法,此事都將由我一個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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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9:10: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五章 客觀的歷史


        預想中的大亂並沒有降臨金穗城,局勢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貝爾的想象。

        作為數任城主的書記官,他自然知道破城意味著什麽——劫掠、殺戮、失序、流亡……不管進城的是騎士、暴民還是海盜,都沒有什麽本質區別。提費科陛下平叛是如此,新公爵上位亦是如此。

        城中的糧食和財富是奪權者最好的報償,盡可能歸於己有乃天經地義之事,就好似貴族生來便比尋常百姓更高貴一般。

        史書中的記載也已多次證明了它的正確性。

        然而這次的情況卻截然不同——羅蘭的軍隊不僅沒有拿城民開刀,反而展開了救濟和安撫工作,從公爵城堡裏搜出的大堆麥子被煮成麥粥,發放到饑民手中;廣場中央貼出了大量招工消息,參與者除了可以得到食物外,還能獲取一定的酬勞!難道羅蘭的士兵都不介意這些原本該屬於他們的東西,被白白發放到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手中嗎?難道四王子不遠千裏打下金穗城,就是為了揮霍自己的金庫?

        縱觀各類書籍,貝爾也從未見歷史中有過如此荒謬的先例。

        不過這些最多只是讓他覺得訝異罷了,而另一件事則令書記官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那便是數天前的城堡大火。

        宣傳中老鼠縱火的說法根本漏洞百出,他先後服侍了三位公爵,在城堡裏生活了二十多年之久,也從未發現過密道的出入口。

        對於這種生死攸關的逃生之路,必然設計得十分隱蔽和安全,即使內部都難以發現蹤跡,就更別提從外部侵入了。如果那群家夥有這份能耐,也斷不至於淪落成黑街老鼠。

        火是羅蘭的人放的。

        意識到這點後,貝爾感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被什麽東西攥緊了。

        貴族第一次變得不再比平民高貴,他們的命就和那些被填入城墻中的人一樣,絲毫沒有了安全保障可言。

        或許更加危險。

        而尚未被羅蘭一鍋端的大家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們的反應十分直接,那便是離開金穗城……甚至離開灰堡。

        那麽接下來呢?

        這樣的事情會不會降臨到他的頭上?

        近些天書記官的頭發掉了一撮又一撮,頭頂的空白面積愈發大了起來。

        這份驚懼絕不是來自憑空瞎想,在過去的十余年中,他被稱為沒有頭銜的貴族,或者說最接近貴族的平民——他侍奉過多位領主,見多識廣,讀過的書比大多數世家子弟還多。正因為如此,無論是嘉西亞的洗劫,還是東境執掌的交替,他都安然無恙的度過,哪怕城中的人們像被割稻草一般篩了一遍又一遍,他也依然有精力去觀察、去記錄那些景象。

        然而現在,貝爾連睡覺時都難以入眠了。

        盡管那支強大的軍隊至今沒有對任何非貴族動過手——即使是為大世家效力過的普通人也一樣,但他實在不敢篤定對方以後仍會如此。

        他沒法央求那些家族帶他一起離開,因為自身到底還是平民血統。他也不願意坐以待斃,心中總想著得做點什麽。

        在搖曳的燭火前,書記官將目光移向了那本仍在撰寫中的金穗城年史。

        想到自己寫的東西,貝爾心中不由得一凜。

        沒錯,差點忘了這個……

        接著他飛快地翻到最後幾頁,一把撕了下來,並將碎紙一片片點燃,直到它們化為灰燼。

        不,或許這樣還不夠。

        貝爾思索了片刻,抽出一支鵝毛筆,沾染墨汁後立於紙面上。

        「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如實記錄,明白了嗎?」——他耳邊響起威利恩公爵的話語。

        當然,他現在也會如實記錄。

        這是一名書記官的職責。

        不過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客觀,他如今生活在羅蘭統治的城市中,帶有些許偏向性並不奇怪,或者說,這本就是客觀的一部分。

        貝爾深吸一口氣,很快落下了筆。

        「偉大國王羅蘭溫布頓派出的使者於今日抵達了自己忠實的金穗城……」

        *******************

        赤水城郊外,第一軍營地。

        「陛下,有一封從東境送來的密信。」

        夜鶯躍出迷霧,手裏還捧著一只灰色的蒼鷹。後者朝羅蘭撩起爪子,不滿地發出咕嚕聲,像是在抱怨信件太過沈重一般——它的爪子上足足系了六卷紙條,幾乎占滿了雙腿的全部空間。直到夜鶯遞上一把烤魚幹,飛行信使才安靜下來。

        呃,這已經不能算是密信了吧。

        羅蘭依次展開六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快速瀏覽了一遍,寄信人是鐵斧,而主要內容為戰後例行總結與局勢匯報。

        前半部分和他預測的一摸一樣,東線軍輕而易舉地攻克了金穗城,迫擊炮在戰鬥中大顯神威,面對遠超十二磅野戰炮的火力投送效率,即使是攻城戰,敵人也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看到後半段,羅蘭稍有些訝異的「咦」了一聲。

        「怎麽,那邊出什麽問題了嗎?」夜鶯問道。

        「嗯……倒也不能算是問題,只不過有些奇怪罷了,」他將第五張信紙遞給對方,「你看看這裏。」

        「焚燒監禁貴族的地牢?」夜鶯掃過兩眼,立刻捕捉到了重點,「這不是你下的命令?」

        羅蘭搖了搖頭,「不是,我只跟他說,東線戰事歸他全權負責。」

        「那……奇怪在哪?」她不解道,「既然是全權負責,采取什麽樣的行動都算正常舉措吧?何況那些家夥本身就不安好心,這麽久都沒向你投降,現在一把掃幹凈了不說,還能借此清剿老鼠,可以算得上是一舉多得了。」

        「你說得也沒錯……」羅蘭摸著下巴道,不過他心裏始終覺得,這個處理手法未免太文藝了點——東境是二王子久居之地,攻占城池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與投降貴族的明爭暗鬥才是重點。因此他將市政廳培養的大半新手官員交給了東邊,並委任沙民出身的鐵斧來做東線軍指揮。

        按照他的預想,鐵斧拿下金穗城後為了肅清敵人,十有八九會將自己的拷問絕技發揮到極致——就連教會的高階祭司都熬不過這位莫金人的酷刑,就更別提那些嬌嫩的貴族了。通過血淋淋的審訊與處決,一步步摧毀貴族的舊有勢力,從而在東境建立起新的秩序。

        而直接放一把火燒掉,似乎有些不太符合鐵斧的風格。

        羅蘭想了想,決定將這點小小的訝異拋到腦後,等以後兩軍匯合後再做詢問——畢竟正如夜鶯所言,這把火的效果好得讓人驚訝,大家族直接嚇破了膽,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封地,開始一窩蜂地向境外逃離。

        按照這個速度,海風郡以及其他領地應該也會在一個月之內徹底被市政廳掌控,原以為東線局勢會要僵持很長一段時間,沒想到現在卻有了超過西線進度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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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銀光之城


        看來自己也得加把勁了,羅蘭暗地裏聳了聳肩,被屬下甩到身後可不是件光榮的事情。

        好在赤水城如今已基本恢復穩定,通過篩選的貴族裏有七成決定繼續經營原先的產業,剩下的則希望去市政廳碰碰運氣——雖然申請行政考試的基本要求「斷文識字」對他們來說不在話下,但羅蘭認為這批人通過終審、成為正式官員的幾率並不大。

        畢竟貴族的處事習性不是那麽容易更改過來的。

        當然,即使是擔任一名文書員,也比掉腦袋要好多了。

        甚至還有三名貴族想要加入第一軍——他們都是騎士出身,在夜鶯的觀察下也沒有暗藏禍心的意思,不過他依然秉持軍隊創立之初所立下的決定,拒絕了三人的申請。

        解決了回收分封權的問題後,赤水城及周邊地區的辦事效率顯然高效了許多,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裏,就有超過兩萬人登上了前往無冬城的船隻,而更多的人仍在不斷向赤水匯聚——放棄小城鎮和鄉村的做法表面上看似使得可以控制的領地變少了,實際上卻令市政廳的掌控能力大幅提升。

        在這個連道路都匱乏的時代想要讓政令貫徹下鄉無異於癡人說夢,一年時間湊出一套領導班子還勉強可行,讓基層幹部遍地開花則是強人所難了。巴羅夫也不只一次問過他為何執著地將人口運回無冬城,而不是統一王國後讓一切照舊,他始終沒有全面系統地回答過。

        因為市政廳總管既無法想象一個煤鐵複合工業能吸收多少人口,也難以了解建設一個這樣的工業需要花費多少精力和時間。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那些偏遠的領地並不能真正運轉自如,從資源角度而言,留著反而是種浪費。

        因此將人口集中到幾個水系交通便利的主要城市,才是更適合灰堡現狀的做法。

        從土地變革的那一刻起,羅蘭才算真正擁有了赤水地區的管轄權。

        而他的下一個目標自然是銀光城。

        比起龐然大物赤水城來說,收拾這座舊王都的衛星城要簡單得多——它原本是一處普通的封地,和周邊數十塊圍繞王都的封地沒什麽不同,直到第一座露天銀礦山被發現,才令它的存在變得特殊起來。隨著發掘出來的貴金屬礦脈洞越來越多,此地也越來越熱鬧,最終變化成了如今的模樣。

        考慮到銀光城的產出對灰堡鑄幣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因此後幾任領主不僅由效忠於溫布頓一脈的「老好人」威廉伯爵擔當,其權力也受到了限制,數十年下來,幾乎沒有分封過其他貴族。

        換句話說,只要城主表態,銀光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憑借溫布頓三世的血脈,以及現存的最高順位繼承人身份,羅蘭相信「說服」對方並不是一件難事。

        不過令他有些在意的是,這座建立在礦脈上的城市也是夜鶯的故鄉。

        盡管每次詢問對方時,得到的答覆都是「我已經和葛蘭家脫離了關係,所以你不用顧慮我的想法」,但他總覺得夜鶯似乎在回避些什麽。只是繁忙的政務讓羅蘭沒法在猜測上占用太多時間,只好將這件事情暫時壓了下來。

        就在收到鐵斧密信後的第四天,第一軍東線軍順著人工運河浩浩蕩蕩地駛進了銀光城領地。

    ……

        同進駐赤水城的行程幾乎一樣,威廉伯爵率隊出城迎接,熱情的寒暄過後便是晚宴邀請。區別在於,赤水城的歡迎隊伍都是分封貴族,而老城主的隊伍裏則多了許多商人,甚至還包括了老熟人霍格。

        到了晚上,伯爵的開場白便為宴會奠定了基調——願意交出分封權,並全力支持羅蘭陛下的新政。會場上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讓後者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咽進了肚子裏。

        而霍格的穿針搭線更是將歡迎宴變成了一場生意洽談會。

        「你們不是老問我礦洞裏的那套機器到底是如何運作的嗎?」他在一幫商人面前得意洋洋道,「現在它真正的發明者就站在你們面前——正是這位羅蘭陛下!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用前往西境,直接在銀光城中就能得到答案!」

        商人們立刻一窩蜂湧了過來。

        「尊敬的陛下,能和我們說說它的力氣為什麽會這麽大嗎?」

        「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出售更多的軌道系統,戴蒙德商會將十分期待與無冬城的合作。」

        「陛下,您還記得快帆會麽?兩年前曾為您提供過數艘帆船來運輸東境難民——在貿易實力上,我們絕對是中部地區數一數二的商會,如果可以的話,快帆會希望能購入一整套蒸汽機制造設備。當然,價格絕對優渥!」

        想起女商人瑪格麗曾透露給自己的「好消息」,羅蘭心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霍格將帶著一大批商人前往西境」,沒想到反倒是自己趕在了前面。

        如果灰堡其他地方都像銀光城這樣,世界該多麽美好啊。

        好不容易滿足了商人們的好奇心,他總算找到了跟老城主獨處的機會。

        兩人穿過大廳,走上晚風吹拂的露台,將宴會的喧囂聲暫時隔離在了身後。

        羅蘭端著酒杯,俯瞰了好一陣夜幕下的城市後,才開口道,「將分封權就這麽交出來,你一點都不感到惋惜嗎?」

        「我本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它,又何談惋惜……」威廉伯爵笑了笑,「您的父親,還有您父親的父親,雖然沒有明說,但絕對不會允許銀光城擁有一批屬於自己的簇擁,而威廉家族的家訓便是永不分封,所以它對於我來說,並沒有您想得那麽重要。」他稍稍一頓,「何況,我也不需要這個權力。」

        「不需要?」羅蘭不禁有些好奇道。

        「分封本意是為了壯大、鞏固自己的勢力,以防他人的窺視,而銀光城則沒有這個風險——任何打這座城市主意的人,都無異於公然挑釁溫布頓王室的權威,因此家族只要保證忠心,便不用擔心受到侵害。」伯爵抿了口酒,「反過來,分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自身的一種削弱——它將原本屬於自己的資源劃分給了他人,以換取後者的效力。比起將這些資源放到別人手中,我更希望能親自來經營它。您知道最近二十年裏,銀光城的產出提高了多少嗎?」

        羅蘭搖搖頭。

        「足足十六倍,為此我投入了大多數精力……」老城主興致高昂道,「一開始只是座露天銀礦,現在發掘的礦脈多達十余種;同樣最初只有王室派出的採集隊,而目前此地不僅有各類礦石、珠寶商人,還有許多通過採礦發展起來的輔助行業,例如油燈、礦鍬制造等等,您的蒸汽機也能算作其中一類,我沒說錯吧?」

        「的確如此,」羅蘭微笑道。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培養一個孩子,看著它逐步長大,您說我又怎麽捨得將它切開來封給別人呢?所以我並不需要這樣的權力。」伯爵說到此處長出了一口氣,「陛下,您願意讓我繼續替您經營這座閃爍著銀光的城市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他向對方舉起酒杯,兩人相視一笑,隨後杯子輕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對了,」羅蘭將酒一飲而盡後換了個話題,「你知道葛蘭家的事嗎?」

        「葛蘭?」威廉伯爵思索了好一陣子才挑眉道,「有點印象,不過記得不是太清楚了——畢竟銀光城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新貴族,這些家族都是銀礦被發現前就存在於此的了。如果沒記錯的話,最後一個葛蘭應該在兩年前改了姓氏,現在那塊地屬於索美家族所有了。」

        當對方這句話說出來時,羅蘭感到夜鶯瞬間抓緊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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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18:1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七章 久別之鄉


    “改姓?這是怎麼回事?”他皺眉道。

    “大概是覺得自己一個人獨木難支,不如併入另一個家族比較方便吧,”威廉似乎有些詫異他為何如此在意一個不起眼的小貴族,“想要維持體面的生活得需要一筆不菲的開銷,倘若不善經營的話,領地反而是個拖累。”

    “有沒有可能是對方逼迫的?比如為了強奪地盤什麼的。”

    “這個……應該不大可能,”伯爵沉吟道,“我在之前的一些宴會上也見過他們幾次,只是沒詳談而已。那個改了姓的葛蘭和索美一家還挺融洽的,看不出像是被逼迫過的樣子。如果您想知道更多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叫多特索美子爵過來——”

    “不用了,”通過夜鶯的耳語,羅蘭打斷了對方的話,“我只是隨口一問而已,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這次那位葛蘭家的成員似乎沒有過來?”如果她弟弟海德來了的話,夜鶯應該早認出來了。

    “宴會是按照慣例規格邀請的,這倒是我的疏忽了,”老城主略帶歉意的撫胸道。

    這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即使更改姓氏,成為索美一家的分支,平時依然不在他的邀請之列——雖說銀光城由於發達的開礦業帶動了商業,使得此地的風格和輝光城有些類似,比起頭銜和稱謂,更加看中財富與實力……但從側面也說明了,葛蘭家確實已快到了被遺忘的地步。

    要知道夜鶯離開後,海德繼承的可是父親子爵的頭銜。

    混到這一步也夠悲催的了。

    回到營地,羅蘭剛拉上帳篷簾布,夜鶯便主動現身解釋道,“陛下,我並不是在關心海德的事情,自從離開銀光城後,我便和葛蘭家再無瓜葛,請你相信我——當時我只是、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看到對方一臉「絕非你所想的那樣」的神情,羅蘭就忍不住想逗逗她,但一想到夜鶯歷來的性子,萬一被她當真了然後執意明志的話,那便該輪到他頭痛了。因此他咳嗽兩聲,輕描淡寫地點點頭,“我知道啊,你從來不會在這上面騙我。”

    “你沒有相信……不對,是沒有完全相信!”夜鶯立刻指出道。

    呃,不好,還是帶入了一點開玩笑的心態,結果被她的能力分辨出來了。羅蘭只好深吸口氣,將腦中雜念摒除後,再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相信你。”

    這回輪到夜鶯不自在了,她臉頰微紅,視線不自覺地偏移開來,“我真的只是驚訝罷了,跟那個背叛我的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盡管羅蘭很想說,即使在意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這種時候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接話比較好,“驚訝什麼?”

    “索美一家曾經和父親關系很好……”夜鶯低聲道,“父親逝世後,他們也來老葛蘭的府邸探望過我,只是後來知道我是女巫後,老葛蘭就不允許我再和他們見面了。沒想到索美子爵會將海德收入族中,這一點……實在讓我覺得有些意外。”

    原來如此,經過這個世界多年熏陶的羅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兩家關系真這麼好,應該會在老葛蘭死後幫助她弟弟重振家業才是——這在貴族故事中並不算少見,落魄繼承者在他人的幫助下東山再起,並予以數倍財富來回報對方,甚至令後代結為連理,都是大家津津樂道的事情。

    讓唯一的繼承人改姓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這意味著葛蘭家徹底斷絕,子爵頭銜也不會再傳承下去。

    羅蘭如今決意收回所有分封權力,因此是不是貴族並不重要,但若從傳統貴族的角度來看,這比奪財之謀更為嚴重,完全不像是關系頗為不錯的家族會做出來的事。

    “如果覺得蹊蹺的話,你就去查查好了,”羅蘭坐回到案桌邊,攤開一疊羊皮紙——這是他每到一地必做的工作:查看當地的居住人口和財務收支情況。“我這邊有希爾維和神罰女巫保護,只在營地的話可謂絕對安全,你不必隨時都守在我身邊。”

    夜鶯猶豫了下,“可這些都是葛蘭家的事,已和我無關……”

    “你父親的領地當然不能說毫無關系,”雖然現在都得上交給國家了,他心想,“而且你兒時居住的府邸也在那塊地上吧,難得來一次這裡,又不用擔心被教會追殺,就當作是故地重游好了。”

    或許是兒時的府邸這句話讓夜鶯動了心,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做出了決定,“那你得答應我,如果要離開營地,必須先把我叫回來。另外我只是去看一眼,其他什麼事都不會做。”

    “我知道啦,”羅蘭笑著搖搖頭,現在感覺倒成了他強迫她去一樣。不過一些往事與其憋在心裡,不如坦然面對,只有經歷過後,才能真正放開。

    夜鶯還是太年輕太……了一點啊。

    第二天天剛亮,夜鶯便離開了營地,順著大道朝銀光城東邊走去。

    記憶中的家很大,除了一座兩層樓的大房子外,還有一片寬廣到足以淹沒足跡的農田。田邊是條從山林中流淌出來的溪水,夏天能抓到不少螃蟹。再往東便會遇到一道陡峭的山溝,家裡人常說這底下可能藏著寶石礦脈,等到她出嫁了,就把裡面最大的寶石給她當陪嫁品。

    只是隨共助會離開銀光城後,夜鶯才逐漸明白,自家的領地算是貴族裡倒著數的,若放到其他地方,估計和一般的騎士領地差不了多少。水源是一條小溪,因此農田面積必然受限,至於山溝裡的寶石礦,恐怕是家人一廂情願的期待,即使真有,也沒有足夠的金龍來開發它。

    不過當她數年後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記憶中的印像依然沒有絲毫褪色,即使它看起來小了不少,長滿雜草的田埂也不再無邊無際,可兒時的思緒為了它增添了一份難以言喻的鮮活感。

    她不禁有些理解,溫蒂那句「擺脫昔日的噩夢不意味著要和過去割捨」的意思了。

    接近府邸所在的位置時,夜鶯不由得怔了怔。

    她本以為這座無人打理的家宅會變得破敗不堪,卻沒料到它不僅煥然一新,還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了好幾圈。穿過庭院圍牆,只見裡面竟聚集了不少人,他們衣著簡陋,甚至有一部分和乞丐無異。幾名僕從穿梭於人群之中,將一碗碗熱粥發到他們手中,而人群也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感激之聲。

    這是在發放救濟糧嗎?

    她順著人們的目光望向大院盡頭,一名男子站在住宅門口,正面帶微笑地回應眾人的謝意。無論是穿著還是舉止,都像極了一名優渥得體的貴族。

    那人正是她曾經的弟弟。

    海德葛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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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18: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夜鶯的調查



    按照銀光城主的說法,落魄的葛蘭家不可能還有餘財來救濟貧民也就是說,擴建的房子和發放的熱粥,都應該是出自索美子爵的手筆。

    不管對方是出於何種考慮,才選擇了將海德納入自家,而不是像貴族間流傳的佳話那樣在一旁無私地提供幫助,但結果看起來並不算壞。舍得將錢糧供給缺衣短食者、並不計回報之人,心地都不至於險惡到哪裡去。何況索美家還是通過海德來釋放其善意,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補償。

    退一步說,即便海德過得十分糟糕,她也不會出面干預。

    她來這兒只是想看看兒時的家,以及……稍稍懷念下過去而已。

    就在夜鶯準備再去別的地方轉轉時,一絲異樣的感覺忽然浮現心頭。

    等等,她停下腳步,到底是哪兒不對勁?

    衣衫襤褸的貧民、維持秩序的僕從、看守府邸的侍衛、以及主持大局的貴族……她重新掃視庭院一圈,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海德身上沒有佩戴神罰之石即使是最劣質的那種都沒有。

    在迷霧下,他的容貌和衣飾都一清二楚,而府邸大門口的侍衛卻被一團黑洞遮去了大半個身子,僅能看到腳邊露出的劍鞘。

    原來如此,夜鶯頓時意識到了異樣感的來源:為什麼一個子爵繼承人,會沒有佩戴神罰之石?

    連那些侍衛都帶著!

    因為海德對女巫毫無任何偏見?這答案剛冒出便被她否定了,她始終記得十幾年前對方說出真希望沒有這個姐姐,女巫就該下地獄和魔鬼做伴時的厭惡表情,即使那時候的能力尚無法分辨謊言,但光看他的眼睛,也知道這番話是真心的。

    因為他沒錢購買神石?對於落魄貴族或許是如此,卻不適用於現在這種情況。

    猶豫片刻後,夜鶯掉轉方向,朝庭院內走去。

    就在越過府邸大門的一刻,兩名侍衛的低聲交談傳入了她的耳中。

    “貴族還真是一類可怕的人,明明這家伙過得和我們差不多,在大人面前聽話得跟狗一樣,換身衣服居然就能變得截然不同起來,難不成這便是大人常掛在嘴邊的底蘊?”

    “少胡說八道,”另一人呵斥道,“子爵大人現在就在屋子裡,若是有人聽到了告訴他,這個月的薪酬你就別想要了。”

    “放心吧,我的耳朵靈得很,一有人靠近就能發覺。”那人聳聳肩,“再說像狗一樣可不是我捏造的,大人脾氣不好罵得那麼大聲,樓上樓下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知道他脾氣不好,你就更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惹麻煩,”後者沒好氣道,“大人再怎麼罵,那也是貴族,你算什麼?族裡有一個說得上來的姓氏嗎?連隔壁村的工頭都比你有名。如果不是你叔讓我看著你,我才懶得管你說些什麼。

    “是是,我閉嘴行了吧……嗯?”他忽然一愣。

    “怎麼了?”

    “我怎麼感覺有人過去了一樣……”他左右張望了下,“大概是錯覺吧。”

    ……

    無視門口的侍衛,夜鶯直接穿牆而入,很快通過神石領域找到了子爵所在的房間身份越高,一般所攜帶的神石品質也會越好,她過去執行暗殺任務時常靠這招來確認目標,而且很少有失手過。

    當聽到多特.索美就在這裡時,她隱隱已經意識到,庭院裡的這場救濟布粥,或許並不像表面上所展示的那麼簡單。

    房間裡不止子爵一人,除開一位全副武裝的騎士充當近衛外,書桌前還站著一個長袍老者,看打扮像是一名舊王都學士。

    “多特大人,您昨天不應該向海德爵士發火,他固然已向您屈服,但適當的寬待也更容易讓他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坐在高背椅上的多特.索美惱火地捶打了下桌面,“花了十幾年時間才走到這個局面,眼看著東邊的兩塊地都要歸我所有,卻沒想到羅蘭.溫布頓隨口一句話,就要把這一切都收走!你聽到那老不死的說什麼了嗎?願意帶頭上交分封權,並全力支持陛下新政!他自己不需要以為別人也不需要嗎?真是氣死我了!”

    “微笑,大人……保持微笑,這些抱怨之詞昨晚您已經說過了,”學士摸著胡子道,“既然這麼不願意,您為何不當場拒絕呢?”

    “呃……”多特頓時噎住,隨後不悅道,“連提費科的皇家騎士團都擋不住羅蘭一擊,我拿什麼來拒絕?你想讓我當場喪命嗎!”

    “所以這些抱怨除了讓事情變得更糟以外毫無意義,既然如此,您還想繼續麼?”

    “該死的!”子爵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憤憤道。

    “陛下收回的只是分封權,您可以仿照威廉伯爵的做法,經營好領地上現有的產業,便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可沒了管轄權力,那些貪婪的巡邏隊遲早都會搜到這裡來,到時候我用什麼借口阻擋他們?”多特連連搖頭,“你知道我賣的是什麼東西,一旦被查出來,只有上絞刑架的份。”

    “那就放棄掉這部分營生,”學士毫不猶豫道,“我早就說過這並非長遠之策,現在您早已攢夠了本金,教會那邊也完全沒了約束力,大可將精力放到正規生意上來不然您費盡千辛萬苦將葛蘭家的地拿到手中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從獨木橋上下來嗎?”

    子爵猶豫了許久,顯然另一項營生的收入令他難以割捨,直到半刻鐘後,他才狠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次救濟就是最後一次,等海德結束後,我會親自跟他說的。”

    “不要戛然而止,免得惹人懷疑,再擺上一陣子也無妨。只需跟那邊說,不要再來拿貨了就行。”

    “行,就按你說的辦吧,”決定放棄學士口中的不穩當生意後,多特也徹底放鬆下來,他靠在椅子上大笑道,“想當年,葛蘭家的那兩位一定不知道他們錯過了什麼,既然如此,也只能由我收下了。恐怕直到現在海德那傢伙還以為他父母是死於難民暴動吧?哈哈哈……”

    這句話令夜鶯的瞳孔瞬間縮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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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 18:16: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七十九章 背叛的理由


        為什麽多特.索美會提到這件事?

        當時銀光城中確實爆發過一場嚴重的暴動,接二連三的礦難導致數百名礦工死亡,而雇主只願意賠償自由民損失,對那些低價雇來的流民階層視而不見的態度激發了死難者家屬的憤怒。不願等死的流民從礦區蜂擁而出,一路燒殺劫掠,最後靠王都騎士團的鎮壓才恢復秩序。

        父母當天久去不歸,直到姐弟兩被人送至老葛蘭家,夜鶯才從對方口中聽聞了父母的死因。

        但子爵話裏的意思,似乎並不是這樣一回事?

        她沒料到一個過去了十多年的意外,還存在著顛覆的可能。倘若真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此次要調查的,便不再僅是海德與索美家族的關系了。

        夜鶯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穿過層層樓板,來到地下室底層,隨後啟動了隨身攜帶的聆聽符印。

        本來只是為了讓羅蘭隨時喚回她而準備的東西,卻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派上用場。

        「確實很可疑,」符印那端的羅蘭聽完講述後回道,「所以你要在府邸裏待上更長的時間?」

        「是,我想等到晚上,找海德親口問問……他或許知道些什麽。」夜鶯猶豫了下,「抱歉,陛下,我……」

        「沒什麽好道歉的,」羅蘭很快打斷了她,「等你調查完前,我都會在營地裏等你的。放心,這兒安全得很,只要我不出去,就不算違反約定。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別太沖動了,不管情況如何,每隔兩個時辰向我報告一次。」

        夜鶯心底湧起了一股暖流,她沈默了小會兒才輕聲應道,「是,我明白了。」

        ……

        一直到天窗外的月光消失,夜鶯才離開地窖,朝著海德所在的房間走去在此之前,她已確認了弟弟所在的位置。月亮西沈意味著時間接近午夜三時,大多數人都已陷入夢鄉,即使是守夜的侍衛,也難免瞌睡連連,因此亦是最適合她行動的時刻。

        海德的臥室位於府邸一層,靠近後花園邊,一般來說只有僕傭和不太重要的客人才會安置在此處,這已經從側面證實了那兩名侍衛的話。多特子爵並沒有把葛蘭家的繼承者太當作一回事,同時也讓夜鶯意識到,兒時索美家的友善恐怕是偽裝出來的。

        不過對方輕視的態度倒讓她輕鬆了很多,整個大廳到走道都沒有一人把守,如此一來即便發生什麽意外,她也有足夠的時間脫身。

        進入臥室後,夜鶯直截了當地將弟弟從被子裏拽了出來,當他從夢中驚醒,還未完全回過神來之際,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驚叫、求救、哭泣都會死,明白嗎?」她站在海德背後低聲道。

        後者慌忙點了點頭。

        「很好,現在轉過身來,看看我是誰?」

        海德很快照辦,不過當他借著暗淡的月光看清來者的面目時,眼睛猛地瞪大了!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他幾乎就要尖叫出聲來。

        但他最後好不容易還是忍住了。

        確認對方的情緒有所穩定後,夜鶯慢慢收回了匕首。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海德抑制著顫抖的嗓音說道,「你不應該早就死了嗎?」

        當聽到他開口的瞬間,過去被塵封的記憶頓時湧上心頭,那一剎那,夜鶯仿佛又回到了老葛蘭家中,被親弟弟背叛的痛苦和遠親的壓榨驅使令她痛不欲生,連意識都有些恍惚起來。

        就是眼前這人,將她最脆弱的一面親手撕開,暴露在不好安心的外人面前。

        「為什麽這麽說?」她生生咬了口舌頭,令鐵銹味沖散了腦海中的雜念。

        「因為、因為……」海德咽了口唾沫,「提費科將王都和周邊城市翻找了幾遍,並宣稱所有女巫都已被他處決了。不、不過,薇羅妮卡,我是說,姐姐……我並不是希望你死,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我也十分震驚,並想著如果你不擅自離開,興許就不會有事了。」

        薇羅妮卡……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只不過相隔多年,她已不再如之前那麽容易輕信信對方。

        如琴弦般抖動的魔力已經告訴了她答案後半句全是謊言。

        「你是怎麽和多特.索美子爵走到一起的?」

        「呃,這……」他微微一滯,「老葛蘭死後,家族裏就經常爭吵不斷,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等我繼承爵位時,府裏幾乎已沒有什麽積蓄可言了。就在這時候,子爵大人找上了門,而我也別無選擇。」【說謊】

        「他強迫你並入索美家?」

        「是,他說如果我不答應就要除掉我……」【說謊】

        「那你現在在為他做什麽?」夜鶯不動聲色道,「救濟貧民嗎?」

        「不,」海德咬牙道,「他只是利用我做幌子,實際上是在販賣夢境水!那些替他運貨的老鼠就混在人群中,我也是最近才發現他的詭計!」

        前半句魔力沒有反應,然而後半句依舊是謊言。

        夜鶯卻發現自己並未氣惱,甚至還頗有些輕鬆……是了,就是這種感覺,這才是正常交談時應有的狀態。謊言不斷、真假參半……人心總時變化多端,哪怕血脈相連,也無法聽到對方真正的心聲。自從能力覺醒後,她早已習慣於這樣的情況,無論是面對謊言毫不改色,還是從層層唬騙中剝離真相。

        反倒是羅蘭那種很少能察覺魔力跳動的交談,才令她一時半會難以適應。

        此刻,那個潛伏於黑暗之中,讓中部地區貴族戰慄的幽影殺手又回來了。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聽到這句話,海德忽然撲倒在地,哀聲懇求道,「姐,求你幫幫我!」

        「幫你?」

        他向前爬了兩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但我是你的親弟弟啊!子爵大人根本沒有把我當貴族看待,你也看到了,他居然把僕人的房子拿來給我用,修復這座府邸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繼續留在這裏,他早晚有一天會對我下手的!」

        「所以你希望我帶你走?」

        「走?那不就什麽都沒有了嗎?」海德驚慌地搖了搖頭,隨後恨聲道,「老葛蘭是你殺的吧?雖然不知道用的是什麽能力,但你可以輕易地進入這裏,也一定能進到他的臥室中。姐姐,殺了他!只要他一死,我就有機會成為真正的索美貴族!然後、然後你再把其他繼承者一個個都幹掉,這塊領地……還有索美家的全部產業,就都歸我們所有了!」

        夜鶯盯著他的雙眼,許久都沒有回答,直到海德再次不安地低下頭去,她才開口道,「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是、是……」弟弟連忙應道。

        「當年,你為什麽要背叛我?」夜鶯一字一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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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章 一無所有

        原以為這個問題會讓他斟酌良久,卻沒想到很快得到了回答。

        「為什麽……」海德怔了怔,「因為你是女巫啊。」

        魔力的弦沒有跳動。原來如此,夜鶯陡然間明白了許多東西,女巫是魔鬼的爪牙,墮落者的化身,一旦成為女巫,就會逐漸失去身為人的感情。當時這樣的論調深入人心,得知她覺醒的那一瞬,或許在對方眼裏,她便已不在是人類的一員,更別提靠血緣維繫的姐弟關係了。所謂的背叛不過是先下手為強,保護自己的方法,海德如今大概仍是這麽認為的,正是由於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所以他才會回答得如此自然。

        之後海德還說了許多,比如以前是他愚昧無知,並不知道這是教會捏造的汙蔑之詞,又比如現在已經沈痛的悔過,希望她能原諒自己……但夜鶯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腦海中翻湧的思緒就像一場風暴,令她一時難以回過神來。

        所以她根本不應該責怪對方,只因為大部分人都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對他而言,他背叛的也不是自己的親姐姐,而是一個遲早會喪失人性的魔鬼?既然是魔鬼,那彼此間不存在任何信任之情,也能說得過去了。

        可……真是如此麽?

        明明在詢問著海德的事,她的意識卻不自覺地飄向了另一個人。

        那人也是貴族,別說血緣,連面都沒有見過一次,如果說背叛女巫是理所當然之事,那麽他早應該將安娜送上絞架了才對。

        對女巫既無恐懼,也沒有憎惡,除了好奇外,他的眼神清澈而易懂。即使她曾拔刀威脅過對方也一樣。

        一幕幕畫面快速閃過,仿佛在向前追溯一般,最後停在了漫天大雪降臨前的那一刻。

        他們相遇後的首個冬天。

        「……我不覺得她活不過邪魔之月。」

        「為何?」

        「她說不會輸給邪魔噬體,而我相信她。」

        「你居然會相信一名女巫,我們可是被魔鬼詛咒的人。」

        「是麽?我也相信你啊。」

        記憶之海隨著這句話而蕩漾起來。

        夜鶯深吸口氣,將意識拉回到現實裏,「在這裏等著,如果有人來找你,該怎麽做便怎麽做,就當我沒有來過一樣。」

        「等、等等……你要去哪兒?」

        她把匕首插回腰間,隱入迷霧之中,「去完成我該做的事。」

        ……

        正如海德所說,她大可侵入多特.索美子爵的臥室中,用一把匕首逼迫他將過去的一切從頭到尾說個清楚。大多數貴族看到明晃晃的刀尖時通常會嚇得魂不附體,問一句答三句,只恨自己少長了兩張嘴。而有一些較為頑固之徒,在被挑下十指指甲後,也會痛快的把秘密傾倒而出,這一點她早已驗證過多次。

        倘若父母的死真與子爵有關,她自然會讓對方明白什麽叫血債血償。

        不過夜鶯此刻卻不想這麽做。

        特別是經歷過剛才的那一幕後。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有了可以深信不疑的人,也被人所深深信賴。

        比起過去幽影殺手的做法,她想試著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此事件。如果是羅蘭的話,也一定不想看到她過多沾染無謂的血腥吧?

        跨過迷霧之界,夜鶯幾個閃身便進入了多特的書房,數團無光的黑洞如同墨色的圓球一般,恒立在黑白世界中。她並沒有在意靠在門邊沈睡的侍衛,而是將目光瞄向了書櫃旁的一處神石領域。

        她緩緩走到墻邊,還算平直的墻壁頓時扭曲起來,輪廓線彎曲、縮卷,宛如一簇失去供養的頭髮,也將下方覆蓋的東西暴露無遺。

        透過變形的輪廓,她看到了常人絕對無法看到的細節。一段金屬細桿就埋藏在這面墻壁之下,一段連接著書櫃,而另一段連接著「黑球」。

        這是一個十分常見的機關密格。

        夜鶯輕而易舉地破壞了機關下方懸掛的鈴鐺,隨後推動一本看似平平無常的書籍,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密格暗門便被打開了。

        暗藏的箱子中嵌有神罰之石,不過這難不倒她。在她還未成年前,老葛蘭找來的老鼠教頭將一名合格盜賊所應該具備的能力都傳授給了她,經過數年的磨練,她早已熟練掌握了如何用銅針打開各類鎖扣的技巧。

        接連打開三四個鐵盒後,夜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份近期的賬簿,上面記載了夢境水交易的批次、對象和數量就和她預想的一樣,貴族總喜歡將他們的重要物件藏在自認為隱秘的地方。

        有了這個紀錄,再加上府邸裏還未出手的貨物,便算是證據確鑿了。

        夜鶯回到地下室,向羅蘭匯報了事情的整個經過。

        當天際泛白之時,接到命令趕來的第一軍已將府邸團團包圍。

        ……

        三天後,夜鶯再一次出現在海德面前,而後者剛從監牢裏被釋放出來,臉上的憔悴和茫然幾乎讓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直至見到夜鶯,他的眼睛裏才浮現出一絲色彩。

        憤怒與憎恨。

        「索美子爵被判處絞刑,家族其餘成員服勞役二十年,兩塊封地歸於王國所有。你讓我等著就是為了等來這個結果?」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海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朝她低吼道,「把我的一切都奪走,讓我變得一無所有?」

        「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沒有被視作索美家的一員,」夜鶯平靜道,「比起子爵,至少你還活著。」

        「那只不過是因為你想讓我繼續受苦,好看我笑話而已!八年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你殺掉老葛蘭後一走了之,知道我之後過著怎樣的生活嗎!好不容易有了獲得索美家領地的機會,我原以為你會幫我一把,你卻把它給毀了!」海德握緊拳頭道,「我如今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封地,這下你滿足了?你根本就沒有原諒我,薇羅妮卡!你這個騙子……你想要的只是報復!我早該明白的!」

        說著說著,他的吼聲帶上了一絲哭音,隨後曲卷起身子,低聲抽泣起來,「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有了……」

        夜鶯緘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沒錯,我並沒有原諒你,而且永遠也不會。越是生於同源,背叛便越無法寬恕。」她頓了頓,「但你並非一無所有,至少我給了你自由。」

        這句話讓滿臉鼻涕和汙物的海德擡起頭來。

        「無論是老葛蘭還是索美家,或是其他什麽人,都無法制約你了。從今以後你要如何生活,能做些什麽,都由你自己決定,而不是像過去那樣,被他人如木偶般操控在手中。你覺得這是懲罰也好,折磨也罷,恨我怨我都無所謂,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們今後再也沒有關系了。」

        說完這段話後,夜鶯轉身向小巷入口走去,消失在海德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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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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