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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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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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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18:3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療傷

    他只是二房的庶次子而已,論嫡論長論血脈親近,都不會輪到他——朱棣這道旨意,絕對會讓整個侯府炸窩!

    “怎麼,你還不謝恩嗎?”

    朱棣干咳了兩聲,似笑非笑的看他,“還是少年人沉不住氣,歡喜得傻了?”

    廣晟連忙再拜辭謝,“襲爵應是嫡長,微臣只是旁系庶出,與禮不合——”

    話音未落,只聽朱棣淡淡說了一句,“朕和太孫的兩條命,不值得一個侯爵的酬勞嗎?”

    廣晟心中一凜,頓時無言以對。

    朱棣的嗓音不疾不徐,卻帶有一種天然的霸氣威儀,“襲爵的恩賜出自於朕,無論雷霆雨露,無論給誰還是不給,都是朕一心而決,其他人就不必太惦記了。”

    這話別有含義,仿佛說的已經不是眼前這事,略微一想就要讓人冷汗直冒,廣晟見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說,只是三拜領受皇帝的旨意。

    此時天光大亮,廣晟謝恩起身後,繼續諫言道,“金蘭會不知從何處弄來紅衣火炮,我只怕他們手中仍有彈藥,若是繼續對准此地,只怕仍是危險萬分,懇請陛下……”

    朱棣點頭明白他的意思,“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次是朕麻痹大意了。”

    一聲令下,頓時所有隨從准備開拔,朱棣卻並未忘記正事,吩咐廣晟道:“明日你來宮中謝恩,朕還有好些話要問你。”

    顯然,他對眼前這個“金蘭會炮擊大理寺”的鐵案並不完全相信,對廣晟告發自己上司紀綱的行為也多有狐疑。

    廣晟點了點頭,目送皇帝一行人離去,頓時只覺得心頭一松,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瞬被抽空,疲倦的感覺充斥每一寸血肉,他一個踉蹌,卻被身旁一人扶住了。

    “沈大人小心。”

    那嗓音清朗悅耳,廣晟抬眼看時。卻見一名藍衣書生微笑和煦,凝望他的眼神卻深不見底——

    “不,現在該稱你為沈侯爺了。”

    他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可不知怎的,廣晟卻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只覺得渾身汗毛豎起,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警惕戒備!

    “尊駕是?”

    “學生薛語,暫為大理寺的一介主簿,今日正巧目睹侯爺的英姿,真是幸會。”

    那人言談儒雅可親,卻不覺諂媚。但不知怎的。廣晟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似眼前這人……極為危險。

    他不願久留,略微寒暄幾句就匆匆離去,只剩下景語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莫測不定——

    這個沈廣晟。真的只是運氣好救了皇帝祖孫,還是另有蹊蹺?

    天光已經大亮,唐樂院的東角倒座房裡,正彌漫著血腥而緊張的氣氛!

    藍寧小心翼翼的在棉被中點起油燈,仔細察看著小古身上的傷。

    雪白而光潔的少女身體昏睡平躺,胸前卻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箭傷。

    箭翎已經被剪短,但箭頭卻仍穿透胸骨沒有取出。

    她握著匕首,在油燈上細細燒灼,隨即對准傷口。卻怎麼也無法下刀。

    因為傷口太深,太靠近要害了。

    藍寧的手有些顫抖,突然卻有一只手伸出,握住了她汗濕的纖纖玉指。她嚇得一抖,那匕首卻當啷落下。被另一只玉嫩手掌穩穩的握住。

    “呀,你醒了!”

    她的聲音因為驚喜詫異而略微提高。

    “噓……”

    小古低聲提醒道,“不要出聲!”

    藍寧捂住嘴點了點頭,悄聲問道:“你怎麼樣,需要給你叫大夫嗎,我聽說金蘭會八爺是位杏林聖手……”

    “不要叫他,不要接觸金蘭會的任何人。”

    小古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卻讓藍寧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問道:“難道他們有問題?”

    小古不置可否,只是低聲道:“誰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大哥的指令別有蹊蹺。”

    “什麼?你懷疑大哥……”

    藍寧驚駭莫名,小古搖了搖頭,牽動身上傷口,頓時痛入骨髓,“他讓我去攔截錦衣衛的暗使,我卻覺得,這只是他故布疑陣的一招。”

    她眯起眼,想起紅箋跟景語的鬼祟私語,低聲喃喃道:“他們究竟想干什麼?”

    景語和紅箋,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報仇,尤其是景語,他對錦衣衛,對紀綱本人,宛如著了魔一般的憎恨。

    那樣走火入魔的執念,究竟會做出些什麼來?

    小古心口越發劇痛,一顆心砰砰直跳,她皺眉捂住胸,發出一聲嘆息般的呻吟。

    “很痛嗎?”

    藍寧的眉頭皺得死緊,“對方身手竟然這麼好,能把你傷到如此地步?”

    小古搖了搖頭,想起午夜時分驚心動魄的打鬥,眉頭微微蹙起,“那個錦衣衛暗使是老對手了,他雖然很強,但我也不弱。”

    原本平分秋色的對決,卻在間不容發的時刻棋差一著,被對方長箭射中。

    那一瞬,她原本也有機會射出手中銀刃,但她猶豫了。

    那個人,不知怎的,給她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那樣的雨夜,那樣的一個黑衣男子,冥冥中,好似知道對他痛下殺手極為不妥,她猶豫了一下,慢了一瞬,便宣告了落敗的結局。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那個錦衣衛的暗使,究竟是誰呢?

    她凝眸不語,胸口的疼痛卻讓她無暇多想,她決定先把這箭頭取出。

    雪亮匕首再次在火上烤過,隨即熟練的切開胸口傷口,頓時血如泉湧。

    小古的臉上閃過一道痛楚——親手切開自己傷口,即使對她來說也是件不小的負擔。

    藍寧倒抽一口冷氣,隨即卻醒悟過來,連忙朝傷口倒入半匙粉末,血奇跡般的止住了。

    “這個藥只能維持一刻而已。”

    苗人擅長的是蟲蟻之類的秘藥,這藥就是用某種昆蟲的翅膀研磨出來的,能緊急止血,但不能持久,比起正宗醫術來說遜色不少。

    如果能請來聶景醫治當然更好,可小古如今對金蘭會上下都缺乏信任,除了七哥秦遙,她對其他人都有所保留。

    尤其是她重傷臥床的虛弱期,她不願把傷口交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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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3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搜檢

    小古在藍寧的幫助下,從鏡子的倒映中看清傷口,冷靜沉著的剜出箭頭。

    雖然已經止血,但切開的皮肉仍然帶出少量的血漿,滿身滿手都是,藍寧看得心驚肉跳,小古卻面無表情,好似切開的不是自己身體。

    當啷一聲,箭頭被挑了出來,落在准備好的托盤裡。

    “終於出來了!”

    藍寧松了口氣,正要替小古包扎傷口,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寂靜的清晨裡竟然有人猛烈敲打著院門!

    “開門,快開門啊!”

    唐樂院的寧靜溫馨被徹底打破了!

    藍寧屏息凝神,只聽外面有人去應門,脆生生的嗓音好似黃鶯一般,是如瑤房裡的一個二等丫鬟英兒,“誰啊,大清早這麼敲法是要做什麼!”

    “如珍、如燦兩位小姐來看望姐妹,哪個作死的婢子敢如此無禮?”

    兩邊隔著門,就開始鏘鏘上了,火藥味甚濃。

    那英兒被派到這個差事,嘴上本領也不是白給,“兩位小姐來訪,我家小姐高興還來不及,但這麼敲門可不是貴小姐的做派,別是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拿著雞毛當令箭,來哄騙排揎我們罷?”

    她認定外面即使真是那二房兩個姑娘,也不便自降身份跟丫鬟鬥口,誰知下一刻,門外傳來一聲溫柔綿和的女音,似在喃喃自語,“太陽都出來了,如瑤妹妹還在睡著嗎?那真是我們失禮了,且等一等吧。”

    哪家官宦小姐這麼大清早了還在床上賴著?傳揚出去了,只怕這一家的教養都要受質疑。

    英兒聽了這話又急又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此時只聽有人咳嗽了一聲,上去將院門打開了,聽起來是碧荷的聲氣,“兩位小姐恕罪,都是奴婢的錯,我是聽著那敲門聲如此凶惡。擔心上次那些背主欺主的惡奴們又殺回來了,一時情急才沒有開門。”

    只聽有人輕哼一聲,似乎是嬌蠻的如燦,“你的嘴倒是跟八哥一樣巧,趕明兒剪了舌頭,也能說幾國藩話了吧?”

    似說笑似嘲諷,下一刻卻聽碧荷哎呀一聲,似乎是攔住了來人的腳步,“兩位小姐去正房,剩下的這些姐姐妹妹們跟我去西廂用茶便是。怎麼可以亂闖亂竄呢?”

    “哼。今日既是來拜訪。也是來替如瑤妹妹查查,是否有人窩藏賊贓的!”

    如燦刁蠻的嗓音建立略高,連這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燦小姐這話奴婢可不敢聽——我們院裡都是清清白白的,哪來什麼賊贓?”

    仿佛有人冷笑一聲拿出什麼東西來。只聽碧荷驚呼一聲,“這是什麼藥?”

    “這要問你們了——大清早的,你們的人去大廚房提水拿飯的,不知是誰就掉下了這瓶藥,聞著氣味不像什麼好東西啊!”

    這聲音年老狠辣,好似是兩位小姐身邊的某個嬤嬤。

    藍寧聽了悚然一驚,一摸腰間頓時大驚失色,臉色都變得慘白。小古看得分明,眼中露出幾分疑問。藍寧羞愧低聲道:“那是罌粟籽,本來是想在切開傷口時前給你吞下的。”

    這是怕自己昏睡中疼痛,尖叫出聲引來注意。

    小古點了點頭,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是惹來了大麻煩。

    外間正在嬌聲軟語的吵鬧著。果然如珍如燦兩個不依不饒,要搜查整個唐樂院。

    碧荷氣得狠了,尖聲道:“都是隔房姐妹,居然上門來搜我們小姐的院子,兩位小姐好大的威風!”

    “說到威風,我們哪裡及得上瑤姐兒?”

    如燦尖聲回道,卻被如珍機警的接過了話題,“東西是這院子裡的人落下的,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的真切,你們中間有人不干不淨偷用外頭的髒藥,還敢拿主子來當擋箭牌,破壞如瑤妹妹的清譽!”

    “來啊,給我好好搜搜!”

    如珍溫柔嫻靜的嗓音中透出一種決然,“若是如瑤妹妹覺得不公平,搜完之後,我們那兩個院子也任憑你們搜!”

    隨即而來便是一陣紛亂腳步聲,以及丫鬟們的叫嚷聲。

    那兩位小姐那邊好似人手占了優勢,有能干狠辣的嬤嬤又占了理直氣壯的高點,唐樂院眾人雖然焦急阻止,卻被她們衝了進來,開始到處亂搜,院子裡一片雞飛狗跳。

    藍寧心中一驚,看著滿床的血污和小古的傷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這群人要是衝進來,根本來不及掩飾,一切就要暴露在人前!

    藍寧一咬牙,雪亮匕首帶起銀絲飛旋,緊緊攥在手中,准備在來人衝入時直接動手!

    小古咬牙,感覺胸口一波波的痛楚,竭力支撐起身體,低聲阻止道:“不要對普通人下手!”

    “你傷成這樣,若是被她們一窩蜂撞進來,我們就走不成了!”

    藍寧說著,眼圈都紅了,眼中升起狠絕光芒,小古低嘆一聲,卻也不得不承認她說對——侯府也是武勛出身,外院的家將也是武藝嫻熟,這裡只要一鬧開來,只怕兩人就要失陷在這深宅大院裡,插翅難飛!

    此時已經有人衝到房門口,猛力拍打著門板,“快出來!”

    門板的震動帶來無聲的壓迫,藍寧手中的雪刃正要射出,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人開口打斷了一切——

    “都給我住手!”

    嗓音清脆柔婉,宛如珠玉落地,頓時滿院的嘈雜都停了下來。

    “珍姐姐,燦妹妹,你們來我唐樂院,就是來抄家的嗎?”

    小古目光閃動,聽出這是如瑤的聲音。

    “我這是犯了王法呢,還是私藏了賊贓,勞動你們二房的人青天白日衝進來。”

    隔著一道門板聽去,如瑤的嗓音並不大,話裡卻有凜然風骨,“還是看我這才吃上幾天飽飯,覺得不忿想出出氣?”

    她冷然一笑,笑聲好似寒冬天簌簌直落的雪花,“看這架勢,整個侯府你們都可以隨心所欲衝進衝出了,這要是傳揚出去,人家只怕把整個侯府的閨譽都看低了!”

    “你、你竟敢說我們沒教養!!”

    如燦尖聲嚷道,腳步聲紛亂好似要衝過來打人,但又似乎被誰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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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3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遮掩

    “教養規矩不是拿在嘴上說的,而是要看實際行跡!”

    如珍的嗓音不疾不徐,卻透著鋒芒銳利,“我們本來也沒資格多管妹妹房裡的事,但瑤妹妹你方才也說了:若是有什麼醜事傳揚出去,人家不說是誰做的,只會把整間侯府女兒的閨譽都看低——這瓶藥不是什麼好物件,其中不知有什麼蠅營狗苟之事,這起子奴才瞞著你也不知在搞什麼勾當,何妨查一查讓他們都顯形,這樣也好保得妹妹你的冰清玉潔!”

    她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院子裡頓時陷入了靜默,也不知是如瑤在考慮還是動搖。

    房內藍寧聽得心急如焚,只怕如瑤退讓一步,真的讓她們破門而入搜檢。

    忽然,只聽有人嗤笑一聲,“珍姐姐真是好口才,義正詞嚴說得我都心動。”

    如瑤的笑聲轉為譏誚,“可惜你不是男兒身,否則可以去入那錦衣衛,指鹿為馬什麼的真是輕而易舉。”

    一旁的清漪也低嘲道:“我們這院子可不小,就怕搜著搜著,就多出些什麼來。”

    這話的意思簡直是說兩人沒安好心准備栽贓放點什麼,如燦氣得大罵,“真是反了,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燦妹妹還記得我是這裡的主子呀!”

    如瑤好似壓下了憤怒,柔聲細語的笑道:“我這個主子沒什麼用,讓下人也吃了不少苦受了好些罪——但今日,只要我站在這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容你們邁過這道門!”

    只聽咣當一聲,好似是如瑤打破了什麼花瓶之類的,藍寧用指尖捅破了窗紙往外看,卻見如瑤站在這道房門前,用身子擋住來勢洶洶的僕婦們,手中拿著的竟是銳利的碎瓷片,對准了自己的咽喉——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瑤妹妹你——!”

    眾人大驚。正要奪下她手裡的瓷片,卻聽如瑤冷然道:“裡面住的,只是兩個粗使丫鬟,不是什麼尊貴人物,但再怎樣,她們也是我的人,是我的臉面——誰要想朝我臉上踩,我拼著今日血濺當場,也要討回這個公道!”

    她眯起眼,瞥了一眼兩個姐妹。“你們倆今日威風凜凜。逼死了自家姐妹。傳揚出去,我倒要看看誰家想要這樣的兒媳!”

    這話一出,外面頓時寂靜無聲。

    小古也趴在窗台上看著這一幕,清晨的日光照在如瑤身上。她那麼纖弱的身軀,就這般剛烈堅決的擋在門前,將所有的凶險和災難都擋在了外頭!

    “你——”

    如珍的嗓門發澀,躊躇半晌,卻終究沒有這個膽子鬧大,她嘆了一聲,攥緊了手裡的瓶子,低聲道:“瑤妹妹這般偏激左性,我也不便強求。只是這瓶藥我要呈給幾位長輩,讓他們來勸你吧。”

    說罷,福了一禮,拉了怒氣衝衝的如燦轉身而去。

    唐樂院的人等她們走了,立刻一擁而上簇擁在如瑤身邊。如瑤放下那瓷片,疲憊的嘆了口氣,讓她們各自散去,隨即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迎面而來的是藍寧,神色感激又惶恐,卻傻愣愣的站在門口,好似沒打算讓如瑤進去。

    “小古她,著了風寒起了高燒。”

    她訥訥說道,卻在如瑤洞察人心的剔透目光中卡殼,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如瑤微微一笑,目光越過她看向床上的小古。

    房內有些昏暗,床上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但那寶珠晨星般熠熠的眼,卻是睜著的。

    她的眼對上她的,深深一次凝望,便似乎什麼不用說了。

    “多謝。”

    小古在床上低聲說道。

    房內的血腥味混著藥味,又被院內的花香和清新氣息一衝,反而成為一種蠱惑人心的甜膩。

    如瑤點了點頭,以同樣的低聲說道:“我只能擋住這一回。”

    說完,看也不看藍寧一眼,轉身離去。

    門板關上的聲音清晰干脆,藍寧徹底松了一口氣,喃喃道:“多虧了如瑤小姐。”

    隨即想起如珍在門外隱含威脅的言語,頓時發急道:“這裡也不安全,我們還是快走!”

    “走到哪裡去呢?現在是白日,人多眼雜,我帶著傷不能行走,你還能背著我飛檐走壁?”

    小古支起身子,費勁喘息道:“你去倒盆水來。”

    藍寧一愣,小古唇邊帶起蒼白的笑容,“把我身上的血擦一擦,床單就地燒掉——我既然得了風寒,臥床休息也是當然,你小心些,我們能蒙混過去的。”

    話雖如此,她眉宇間仍然帶著幾分陰霾——這種重傷虛弱的感覺,這種性命任由他人宰割的處境,讓她也覺得不安和挫敗。

    “我倒是不知道,哪個大家姑娘會跟個母夜叉一般,衝到隔房的堂姐妹院子裡搜檢!”

    碧荷仍在咕噥著,看著自家小姐冷若冰霜的臉,卻是自動噤聲了。

    如瑤端起茶盞卻不就口,而是皺起了眉頭:如珍如燦自以為抓到把柄,必定不肯干休……這事只怕還有得官司要打!

    “小姐方才真是嚇著我了,您是千金之軀,何必跟她們置氣,拿自己性命來說事。”

    碧荷又在跟清漪心疼絮叨,清漪卻是瞪了她一眼,“小姐做事必有緣故,你那榆木腦袋哪裡能明白?”

    如瑤微微搖頭,嘆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藥必有蹊蹺,房門口鬧得沸反盈天,卻沒人出來看個究竟——那時候她便猜出,這藥跟房裡兩人必定脫不了干系!

    而且憑直覺,此時只怕是小古惹來的——她那般神秘能干,智珠在握又算無遺漏,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傷?

    在她身上,只怕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如瑤微微咬唇——從理智上說,她應該不去管這閑事的,明哲保身才是一個閨中弱女應該做的,小古能力通天卻又來路不明,貿然幫她掩護,只怕要惹禍上身。

    她應該把她交給長輩或者護院家將的,或者讓她自生自滅!

    但是,她終究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用自己性命相脅,保住了那扇門板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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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3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震撼

    如瑤閉上了眼,將幽幽嘆息壓在心裡——人非草木,豈能無情?一直以來,小古幫她,救她,她不能眼睜睜看她被打殺!

    可她們也不能長期留下,必須趕緊轉移離開。

    她正在沉思想轍,突然外間傳來哄鬧聲,碧荷跺腳道:“今天真是沒玩沒了了!”

    隨即跑了出去,不多時又跑回來,哭喪著臉道:“二老爺派了嬤嬤和管事來,說要好好審審我們院的人!”

    這是要徹底鬧大了!

    如瑤心頭一緊,急忙站起身來!

    “太夫人也來了!”

    又有人喊道,如瑤心急之下,險些一個踉蹌摔倒,不等兩人攙扶,卻是自己穩住了。

    唐樂院中一片蕭條肅殺,丫鬟僕婦們都站在廊下瑟瑟發抖。

    “還有誰沒到的?”

    太夫人在眾人簇擁下來到,頓時跪了一地。

    她手裡捏著那裝有罌粟籽的瓷瓶,眼中冷光梭巡著,只覺得所有人都有嫌疑。

    “祖母!”

    如瑤匆匆趕來,太夫人見了她,臉色卻不復這幾日的慈藹。

    畢竟是少了娘親教養,連一院下人都管不好……她心中如此想道,臉上就更帶了出來。

    剛剛奪去了王氏的掌家權,那兩個小的就鬧騰出這事,還非要查個徹底——太夫人對如珍如燦固然是厭煩,對如瑤卻也只是面子情——只因如瑤是張氏夫人膝下的,而張氏正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先前要不是想捧起她來跟大房那毒婦打擂台,她根本不會替如瑤主持什麼公道!

    “把各處房間都打開,讓我的人來替你搜搜吧。”

    如瑤點了點頭,卻又添了一句,“有一兩個感染了風寒,還是臥床不起。”

    “這要過了病氣可怎麼好,你就是心慈手軟還把她們留下!”

    太夫人頗為看不上如瑤的“懦弱”,“趕緊挪出去!”

    如瑤低眉順眼答應著。心中卻是松了口氣,只盼著小古兩人干淨離開這是非之地。

    “母親此言差矣,沒查清楚豈能讓人離開!”

    說話之間,沈源也趕了過來。

    他今日不當值,聽到兩個女兒哭訴,拿起那瓶子一聞,就發覺這是罌粟籽,頓時怒發衝冠。

    他此時一身冷肅,對太夫人行禮後哼了一聲,“此物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家裡竟然有人敢用。非得好好查查不可!”

    隨即看向如瑤。目光犀利而冷淡,“大侄女,我聽說那間房裡住的兩個染了風寒的,原先是伺候我那孽障的?”

    “是晟二哥身邊的人。暫時托給我照應。”

    如瑤暗暗著急,深知這個叔父不是好糊弄的。

    “直接綁了送前院,拷問出口供再送官府。”

    沈源的話冷酷無情,嚇了眾人一大跳。

    “我想來想去,全家上下只有這個孽障,交接狐朋狗友一大堆,出入煙花之地——服食阿芙蓉禁藥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這是要不由分說定了次子的罪!

    如瑤深深皺起眉頭:她早就聽聞這位叔父對廣晟冷漠苛刻,此時聽來,簡直是要給兒子硬套上罪名。置之死地而後快!

    頓時就有如狼似虎的外院管事和僕婦衝進去,要把人拖出來!

    如瑤上前阻擋,近乎哀求道:“只當為侄女留點體面,這樣把人拖出去,流言蜚語之下我要怎麼做人?”

    “瑤姐兒。你心軟受那孽障的迷惑慫恿,留下了這等奸猾奴婢,這是我做叔父的對不住你——你放心,等到了衙門上,必定只說是他身邊人,不涉及你這未出閣的弱女。”

    沈源的話說得慈祥,態度卻很堅決,房內發出藍寧的驚呼聲,如瑤著急正要衝進去,卻被僕婦們攔住寸步難行。

    正在鬧個不了,突然有沈源的身邊親隨大榮氣喘吁吁跑了過來,“二老爺,不、不好了!”

    他跑得喘狠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雙目凸出滿面驚惶,整張臉都扭曲猙獰起來。

    沈源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又有太夫人身邊的藺婆婆疾步如飛,人未到就尖著嗓子,“太夫人,聖上有旨!!禮部和太常寺的都來了!”

    太夫人聽見禮部和太常寺,心中頓時一震,只覺得喘不過氣來——難道是那事終於有了結果?

    “是襲爵的詔令下來了?”

    藺婆子哆嗦著點頭,笑得卻是比哭還難看,一眼望去好似枯井裡的老精怪,“是下來了,不過卻是讓……”

    “聖上下旨,讓廣晟少爺襲了這爵!”

    這話一出,整個庭院裡都是寂靜無聲,好似晴天裡一道霹靂,又像百日裡竄出個妖怪,把眾人都嚇得呆若木雞。

    太夫人的整張臉都在顫動,眼角的細紋糾結成一團,那目光簡直是猙獰可怕,“這、這怎麼可能?!”

    她嘴唇抖得都要說不了花,指著藺婆婆罵道:“你這個老貨簡直昏聵了,這種沒憑沒據的謠言都當真!”

    藺婆子哭喪著臉,知道這趟差使簡直是倒霉催的,“不是謠言,是真的!”

    一旁那個大榮添了一句,“宮裡的天使還在等著呢!”

    太夫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頓時引起丫鬟們的驚呼攙扶。

    這個爵位……她心心念念,等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軒兒能回來襲爵!

    可如今,皇帝卻把它賜給了那個不起眼的小畜生!

    她緊咬著牙關,眼中的光芒讓所有人而不寒而栗!

    那是極度震驚失望後的怨毒!

    “太夫人這是歡喜得被痰迷了心,快扶她回去歇息吧。”

    如瑤微微一笑,上前吩咐道。

    一旁的沈源也是愣住了,但他畢竟胸有城府,雖然心中驚疑,但終究還是沒有失態。

    “皇上的恩典……”

    他的嘴裡好似含著一顆苦果,卻是一個字也不能抱怨。

    目光閃動之間,他深吸一口氣,把所有情緒都壓下不提,淡淡催促道:“快些把這兩人處理干淨了,你們都跟我一起去跪迎旨意。”

    如瑤只覺得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有目眩神迷之感,但心中卻是大為快慰,她上前一步,似笑非笑道:“二叔,這兩個可是新侯爺身邊的人!”

    “我還是他老子,連幾個奴婢都管教不得?!”

    沈源再也忍耐不住,怒聲低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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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4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花前

    “君臣父子是世上至理,在父子前頭還有君臣二字呢。”

    如瑤嫣然一笑,卻是比剛才更有了底氣,“侯爺今日得了賜爵,您就這麼大張旗鼓的抓人,知道的是要贊您嚴父苦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晟哥哥不孝呢!這個罪名我們府上都承擔不起。”

    她的笑意甚至帶著幾分俏皮調侃,噎得沈源一陣光火卻是沒法發作,正在這時,只聽有人柔聲道:“說起來,這後宅的事,老爺您確實不該管。”

    回廊那端,王氏款款而來,穿著仍是簡素,面容雖然清瘦但神色不見憔悴,“這也是我這個母親眼力不好,讓這些刁奴賤婢糊弄了孩子。”

    她不是被禁足了嗎?

    如瑤正在疑惑,姚媽媽笑眯眯說道:“太夫人已經審清楚了,這全是小古這丫頭胡編亂造嚼舌頭,挑撥兩邊主子生了嫌隙,於是讓夫人出來,好好管管這些糟心爛污事情。”

    如瑤目光冰冷看著她,姚媽媽卻是得意洋洋,帶著人三兩下就把門撞開。

    外面的光線直瀉而入,躺在床上的少女黑發如雲,散亂在枕巾上,頭朝著內裡看不清表情,那棉被卻似乎在瑟瑟發抖。

    “把這被子和好衣服首飾都剝了,把人丟到後街上去,撿個老光棍白送了。”

    姚媽媽笑著低聲吩咐——她想起那天自己灰頭土臉跪腫了膝蓋,就恨得牙癢癢!

    因為這股恨意,她甚至不用小丫鬟,親自動手——剛剛拽到小古的頭發,突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道將整個人都踢飛開去!

    一道挺拔高碩的身影站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光線——

    雪青色緙絲蓮紋錦袍顯得有些凌亂,袍角上甚至濺著星星點點的泥漿焦黑,顯然主人是風塵僕僕疾奔而回!

    廣晟冷冷的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姚媽媽,漆黑瞳仁之中燃燒著熾烈怒焰,端秀絕麗的面容讓人看了心顫——

    “你這是自找死路。”

    平靜的語氣卻似醞釀著無窮風暴,在他身後。沈源和王氏急匆匆追了上來,沈源冷哼一聲,剛說了一聲“住手”,只見眼前銀光一閃,廣晟竟然拔劍出鞘,將姚媽媽的一只耳朵割了下來。

    銀光一閃,鮮血飛濺,王氏一句尖叫喝斥還沒出口,就被一滴血污濺到了雪白臉上,而飛在半空中的那耳朵。卻巧巧落到了她腳尖。

    即使是擅長陰謀詭計。王氏也是出生詩書官宦之家。哪曾見過如此血淋淋的場面,她頓時俯下身,拼命擦著臉干嘔。

    “你這畜生真是大逆不道!”

    沈源又驚又怒,看著手持繡春刀、長身玉立冷然輕笑的廣晟。這才發現這個從來都是紈绔荒唐的庶子,如今已經是這般強大而危險!

    自己這是麻痹大意、養虎為患啊!

    “我只是對惡奴略加薄懲而已,她又不是我父母和君上,何談什麼大逆?”

    廣晟微微一笑,絕色容顏更顯輕嘲,“父親這句話,若是被前頭欽差傳揚出去,只怕滿朝都要笑話兒子,拿一個跋扈老奴當做爹媽一般敬著。連自己身邊人都護不住。”

    沈源氣得太陽穴嗡嗡作響,眼前一陣發黑,只是喃喃“畜生大膽”,廣晟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進房內。借著昏暗的光線細細打量了小古,隨機不由分說的連人帶被打橫抱起,昂然朝外而去。

    金燦日光透過窗柵、門框、屋檐,一重重的照在人身上,又一重重的退散在身後,他抱緊了她,走得很快卻又絲毫不見顛簸。

    暖融融的日光刺得眼皮微微發澀,整夜的負傷煎熬、驚心動魄之後,小古只感覺整個人好似散了架,懶洋洋的不想再動。

    她嗅見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徹夜激鬥的汗味混合著雨水瀝干的感覺,卻因為混合煙熏檀香味,並不如何難聞,反而讓人心生安穩。

    “少爺,你還沒去沐浴更衣吧?”

    她小聲問道,卻換來他一個白眼,“我本來倒是想去,聽見某個小闖禍精有危險,就一身臭汗趕過來啦!”

    小古故意皺起鼻子輕輕抽動,“哇,果然很臭!少爺你是跌進污泥溝裡了嗎?”

    廣晟微微挑眉,不確定道:“真的這麼熏人?”

    他的眼中閃過懊惱微羞,卻在看到她唇邊揶揄笑意時知道被騙,頓時氣結,伸出手來就撓她癢癢,“好啊,都騙到我頭上了!”

    他抱著她走的是抄手游廊,曲徑通幽,周圍只見花枝婆娑不見人影,顯得幽靜而恬美——人都在前院忙著接待天使,剩下些也都懾於剛才那一幕不敢跟隨。

    兩人低聲說笑,好似共同呼吸在彼此唇齒間,那般久別的默契和親昵,卻是讓小古心頭一顫——什麼時候,她跟這位少爺如此熟稔了?

    好似不知不覺間,就彼此談笑不忌,彼此關懷惦念……

    “怎麼了?”

    仿佛感到她微微失神,廣晟湊近她的額頭,擔憂皺眉問道:“你真的病了嗎?可請過大夫?”

    他霸道的用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眉間的川字卻是蹙得更深,“是有點發燒——”

    下一刻,他眯起了眼,嗓音變得危險而敏銳,“你的身上有血腥味!”

    “你受傷了嗎?!誰干的!”

    他把裹著被子的小古放在梅林下的石桌上,直接動手就要拆開被子看個究竟——

    “別、別動!”

    小古羞惱驚叫,心中卻是咯噔一聲——雖然傷口處理過,但一旦打開仍然瞞不過人!

    “你給我住手!”

    啪的一聲,他的手被狠狠拍開,廣晟一愣,隨即眼中浮現委屈光芒,水光潤澤更襯得他面容如玉。

    “為什麼不能看?”

    還為什麼!你這個登徒子!

    小古狠狠白了他一眼,雙頰因為羞怒而染上薄暈,“不許看就是不許看!”

    “可你受傷了啊!聖人還說事急從權呢!”

    他睜大了眼,越發委屈的控訴,甚至帶上了三分撒嬌意味。

    這家伙還嬌羞上了!

    小古哼了一聲,別轉頭,感覺到廣晟蠢蠢欲動的手勁,冷聲強調道:“不許打開偷看!”

    “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也是遮遮掩掩不讓看,他越是焦急擔憂。

    小古一咬牙,一句謊言脫口而出,“我們女人每月都要那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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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同心

    她雙頰更加緋紅,目光羞惱簡直可以殺人。

    “啊?”

    廣晟聽到這意想不到的回答,頓時愣住了。

    一種可疑的緋粉色從他臉上蔓延,連耳根都顯得微紅,他有些手忙腳亂,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哦、哦,原來如此。”

    小古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沒穿幫,但隨即卻因為自己編出的這個借口而懊惱不已!

    再抬頭時,看到這向來愛臭美的孔雀男變成了呆頭鵝,心中的怒氣這才略微松緩下來。

    “你……不要緊吧?”

    廣晟憋了半天,冒出來一句,“那你要不要喝紅糖水?我聽說可以用玉緞和棉芯來做那類物件——”

    居然懂得這麼多!

    小古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少爺你這是從哪學來的?”

    “就是上次去萬花樓,他們不許我喝酒,我就跟姑娘閑聊——”

    倒霉實誠的廣晟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我當時有傷在身,可是什麼都沒干。”

    “這意思是說,你沒受傷的話,是要好好跟姑娘們看星星看月亮促膝談心了?”

    小古的眼刀一閃,讓廣晟覺得舌頭都短了半截似的,沒等他反駁,那丫頭就連珠炮一般道:“都談到這麼私密的話題了,少爺還真是受歡迎。”

    這口氣……不知怎的,帶出些嬌蠻酸味來。

    廣晟大汗淋漓,突然覺得自己理屈詞窮,他干咳一聲,腳下步子加快了,“我得趕緊送你回去,前頭宣旨的還在等著呢。”

    小古瞟了他一眼,只見他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疲倦,心中一軟,那些帶刺的玩笑話就沒有說出口。

    “你這幾天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或是累著?”

    她柔聲問道。

    廣晟一時不能習慣她的溫柔語氣,面上緋紅又起。心中卻是又暖又甜。

    別人在意的是他突兀得到襲爵,今後榮華富貴前途可期,只有她,記得問一句“可有受傷累著?”

    這幾日時局動蕩,宛如無地漩渦一般將他卷入,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他終於挺過來了,也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無數奔波於凶險泛上心頭,萬千感慨,卻只化為淡淡一句——

    “我沒事。你別擔心。”

    他的眼眸晶瑩閃動。清澈而放松。宛如最神秘溫柔的墨玉,蠱惑著她,她卻從中看到一種隱忍的痛楚。

    他的笑意溫柔和煦,不知怎的她卻讀出了哀傷的意味——在這一刻。他好似傳說中瑰麗神秘的妖獸,靜靜袒露著自己肚皮上的傷口。

    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露出這份脆弱和痛苦。

    廣晟把頭靠在她的肩窩棉被處,閉上眼,低聲道:“我只是有點累了。”

    這一場,他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可這份救駕大功背後,卻是指揮使紀綱的身陷囹圄。

    怎能眼睜睜看著這位如父如兄的上司被問罪凌遲?

    錦衣衛這條大船,該怎樣在接下來的風浪中保住自身?

    這些念頭紛雜而來。所有的痛苦、憤怒、甚至恐懼,在這一刻都被他驅散摒除,耳邊只有少女的清脆一句——

    “平安回來就好。”

    是啊,平安回來就好——留得有用之身,未來才有無窮可能!

    嗅著少女的發香。廣晟心中的不安焦躁逐漸沉澱下來。

    平安回來就好……小古卻是微微苦笑:少爺,你可知道,我險些就不能活著回來見你!

    想起那暗夜長街的激戰,那神秘暗使的驚天一箭,正中胸前的劇痛……小古不由的打了個冷戰。

    若是我無聲無息的死在那裡,眼前這人該多麼著急啊!

    “冷嗎?”

    他掖緊了被子,加快了腳步。

    “不,我只是慶幸。”

    “慶幸此時此刻,大家都是好好的。”

    小姑由衷的說出這一句,憔悴面龐上綻放出一道微笑,卻是讓廣晟莫名覺得美而不祥。

    好似禁苑之中的曇花,絕美而旦夕消逝。

    他甩了甩頭,把這種荒誕的感覺丟棄,直接抱著人回到了自己院子。

    小古靜靜躺在床上,衾被都是絲綿柔緞,厚實暖和熏過了香的。傷還沒好正該休養,她卻是睜著眼毫無睡意。

    耳畔鼓樂之聲大作,院外隱隱傳來歡聲笑語,喜慶而熱烈。

    剛剛那陣雲板聲響,是排了香案在迎接天使宣旨,如今大概是大擺筵席接待上門慶賀的賓客。

    有小廝幾個在門外廊下議論這次的盛況熱鬧,小古只聽其中一個道:“各家勛貴都是親自前來,就連英國公家都來了兩位侄少爺……馬車和儀仗從人們都排出兩條街開外了,這場面我還是頭一次見過!”

    “別說是你,就連我爹跟了老侯爺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公侯大人們如此賞臉——除了這些勛貴爵主,據說連幾位文淵閣學士都派人送禮來賀,這些清貴文官可很少賣這麼大的臉面!”

    那人嘖嘖驚嘆,“我們這位廣晟少爺,這下算是飛黃騰達了!”

    “那幾位學士也許是看了二老爺的面子……”

    這人很快遭到反駁,“上次二老爺升了官,也沒見他們有這麼熱絡!”

    又在那熱火朝天的說起廣晟襲爵的原因,“賓客們都傳遍了,是晟少爺忠勇果敢,立下了救駕大功,據說是把皇上和太孫都從火場裡救出來,遲了就要被反賊的火炮轟著了。”

    什麼?!

    小古心頭巨震,什麼反賊的火炮,救駕之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干的!!

    她驀然從床上起身,卻因為失血過過一陣暈眩。

    難道是他?

    她的眼前,瞬間浮現了景語冷然含笑的面龐。

    這一切,真是你布局的其中一環嗎?

    她心焦不已,卻無法從內院離開去查個清楚。

    正在這時,她聽到另一側的窗欞,有人輕輕叩動了三聲。

    “是誰?”

    她警惕的直起身子!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叩動三聲,寂靜一片中顯得格外詭秘怪異。

    小古一摸懷裡卻是摸了個空——隨身的短刃已經藏起來了,她拔下發間銅簪,躡手躡手走到窗前,猛然打開朝外刺去——

    手臂被人及時擋住,眼前出現的熟悉面龐卻是讓她一楞——竟然是袁二袁槿!

    他的臉靠得很近,眼角橫曳的刀痕觸目驚心,犀利眼眸看向她,“別動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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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4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戰

    “你怎麼來了?”

    小古問出這句立刻覺得自己多此一問,身為廣平伯袁家的二公子,年少有為的千戶大人,這麼熱鬧的襲爵筵席,他怎麼會不來呢?

    袁槿看著她,嗓音是少有的急促凝重,“出大事了,金蘭會和你只怕都要遭殃!”

    小古心頭一震,“怎麼回事?”

    “你藏匿那些罪臣女眷的地點,已經泄漏了。”

    袁槿的聲音低沉,聽在小古耳中,卻好似霹靂巨響一般,“怎麼會?”

    這個地點非常隱秘,都是小古通過自己可靠的下線張羅的,平時也不惹人注目,就連金蘭會那邊的兄弟姐妹,她都沒有告知具體地點,怎麼會泄漏出去?

    “五城兵馬司的鈞令已經發出,一個時辰後,官兵就要過去查抄逮捕,必須趕緊把人轉移了!”

    耳邊傳來袁槿嚴峻急迫的警告聲——他是公主與廣平伯之子,在軍中也有一定的人脈,這樣才能得知這類絕密情報,趁著今日襲爵慶賀急急趕來通風報信。

    加上上次的事,他已經幾次三番施以援手了——他出身煊赫,父親在五城兵馬司掌著兵權,母親更是朱棣親生的公主,為何要趟這渾水?

    小古抬頭看向他,只見他俊眸若朗星,熠熠光芒卻是不容錯認的焦急,疏朗眉宇卻因為此事而深深蹙起,仿佛醞釀著復雜而凝重的風暴。

    他從窗邊一躍而入,拉了小古的手,也不避諱,直接道:“我帶你去那!”

    他的手勁強而有力,一扯之下拉動小古胸口的傷處,頓時讓她臉色一白。

    “怎麼了?”

    他發現異狀,隨即拉開她胸襟的衣帶,惹起她壓抑的驚呼,“你做什麼?”

    “你受傷了?”

    看到貼肉的白色繃帶和淡淡血色,他瞳孔一縮。原本冷峻漠然的神情,此時平添一種怒戾,“誰干的?”

    “別管這麼多了,救人要緊!”

    小古迅速收攏衣襟,又罩了一件外穿的黑色氅衣,把垂腰長發三兩下打理成一個圓髻,正要走卻又心生躊躇:就這麼離開,只怕少爺要擔憂著急找人,於是讓袁槿藏好,喚來門外小廝請來藍寧。

    “我有急事離開。少爺若是問起。就說我去城郊親戚家住一晚。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若是為了我跟二老爺吵鬧起來,反而不美。”

    彼此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這個時候還出去必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藍寧目光閃動,看向無風自動的帷幕微微詫異,卻沒有點頭答應,“你還有傷,我替你去吧。”

    “這事你也替不了,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小古苦笑著朝著帷幕一瞥,卻見床邊的帷幕下露出一雙男人的銀緞軍靴,不由的扶額嘆息:這位大爺連基本的藏匿都沒做好!

    沒等藍寧繼續說下去。只見帷幕之後身影一閃,拉著小古便從敞開的軒窗跳了出去。

    男人身手高強,即使帶了一人,仍是風馳電掣的從屋檐踩過,離開了內院範疇。

    外院的幾個花廳之間。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袁槿帶著她閃到柱子後面,避開了半醉的幾個來客,隨即穿了幾道庭院和角門,來到一個偏僻角落,那裡有袁槿的小廝正在等著,解開手裡包袱,裡面是一套小廝的服飾。

    “先將就裝扮成我的下人離開吧。”

    袁槿說完,就裝作不勝酒意的模樣告辭,原本也沒什麼波折,誰知身後傳來一聲朗笑,“酒還喝盡興,袁千戶怎麼提早退席了?”

    這聲音……簡直不能再熟悉!

    就是她家這位孔雀男的少爺!

    小古簡直要頭疼欲裂,手心冷汗直冒,毫不猶豫的,她閃身躲到了袁槿的小廝身後。

    只聽腳步聲有些拖沓,廣晟走到了袁槿身前,帶來一陣濃郁酒香,“莫非是酒菜招待不周,還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他好似是喝了很多酒,嗓音不如平時的清冷淡漠,反而帶著一種肆意輕狂,茫然而笑之下更顯得面若桃花,簡直讓周圍男人都偷偷咽了口口水。

    袁槿卻是面色若常,“侯爺言重了,我剛剛得知家中有急事,這才不得不跟您告罪,提前離席了。”

    “嗯……那好吧,你且先回去吧。”

    廣晟醉眼朦朧,笑著揮手道,袁槿轉身要走,卻又被他拉住了手臂。

    “我有一句話忘了叮囑你……”

    眾目睽睽下,廣晟冷然一笑,眼角眉梢染了一種魔魅,靠近他的面龐,卻是引起一陣低低的抽氣聲。

    兩個男人,各自端秀英俊各具神采,如此曖昧的貼近,幾乎靠在一起,這場面不僅不雅觀,而且還容易引人綺思。

    廣晟靠近他耳畔,低聲道:“袁二郎,你千萬,千萬別打我家小古的主意,否則——”

    他打了個酒嗝,原本閃亮而認真的雙眸開始混沌,腳步又有些打飄。

    “侯爺的話,我記下了。”

    袁槿靜靜答道,回以冷然一笑,唇角的弧度讓人不寒而栗。

    “好了,你去吧。”

    廣晟揮手,看著那一行三人離去,突然身子一震,又喊道:“等一等!”

    這是又怎麼了?!

    袁槿眼中升起不耐,勉強回身要問,卻見廣晟又走了過來,突然一把抓住他身後的“小廝”,目光朦朧的問道:“這是誰?”

    小古被他的鐵掌牢牢抓住,頓時更加頭痛,低下頭作畏縮狀,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露出任何破綻。

    廣晟茫然的眨著眼,水光瑩潤的眼中,所有人影都映出重重疊疊的兩個,讓他看不真切,“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侯爺這是喝醉了。”

    袁槿不動聲色的擋在小古身前,沉聲道:“醉得連人都認錯了,還是該回去好好歇息。

    廣晟困惑的睜大了眼,努力想看清眼前那人——不知怎的,他的心頭總是模模糊糊浮現小古的面容和身影,“嗯,確實很像……”

    “小古,你、怎麼會在這?”

    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正要再上前去拉她的袖子,卻反被袁槿挽住了手臂,藏在袖中的左手悄然用力,點在了他的睡穴之上。

    酒氣混合著睡意,終於讓他眼中的神采黯淡,漸漸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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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40: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逃亡

    “來個人扶侯爺回房歇息。”

    袁槿冷然說道,等廣晟的小廝出來接手後,一拉小古轉身出了侯府。

    長街上夜涼如水,無雲的夜空星辰閃爍,顯然明天是個大晴天。

    街角仍然排滿了下馬車,零星的下人正或蹲或坐等候著。長街那頭,鼓樂絲竹之聲仍是隱約可聞。

    小古與袁槿坐在馬車裡,她端詳著內部精美的湘繡靠墊、四角絲帶上垂掛的明珠,感覺廣平伯不愧是皇帝的寵臣和女婿,家底絕對比濟寧侯府要厚得多。

    馬車疾馳而去,小古卻是憂心忡忡,她看了一眼袁槿,低聲問道:“知道是誰泄露出去的嗎?”

    “據說是一個女人招供出來的,是你們金蘭會的人。”

    小古瞬間想到了紅箋,難道是她?

    她把這些事情前後連起來想了下,越發覺得很有可能是她。

    但就算真是紅箋,她也不知道那個確切的藏匿地點!

    去過那個地方的,只有二姐和秦遙。

    但是他們兩人,卻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小古苦思不解,一旁的袁槿低聲道:“我一得到消息就來找你了,若是我直接去,只怕她們不肯信我。”

    小古看向他,“為什麼你要幫我?”

    袁槿一愣,隨即卻是微微苦笑,“我家兩個弟弟都上了你們的賊船,我若是撇清,豈不是對兄弟不義?”

    “這個理由很牽強。”

    小古盯著他每一分的表情,低聲說道。

    以廣平伯袁家在皇帝那裡的榮寵,就算真有子弟跟金蘭會攪合到一起,只要及時告發說是年幼無知被蠱惑,保下一條命是絕無問題的。

    看著小古懷疑不信的目光,袁槿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晶瑩,輕輕撩起她一縷鬢發。用發釵重新挽了,低聲道:“若是我說,對你是一見傾心,所以才願意出手相助,你信不信?”

    小古皺起眉,拔下那支銀釵,親手重新綰了,略帶嘲諷道:“千戶大人,我覺得……”

    “嗯?”

    他目光炯炯,興味的看向她。

    “我覺得你比我家少爺喝得更醉。說的醉話也更好笑!”

    她挑眉說完。那人卻沒有動怒。反而唇邊露出一道神秘笑意,“是真是假,我會讓你了解我的心意。”

    小古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她才不會相信,這個男人是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這才願意盡心盡力幫助反賊的。

    他必定別有目的。

    兩人各懷心思,不一會就到了那家棺材鋪背後的另一條街巷。

    “馬車不要再靠近,否則會被人盯上的,若是再鬧出什麼事來,你們府上又要有麻煩。”

    袁槿知道她說的是袁五私下藏匿王霖的事,一邊扶她下車,一邊苦笑道:“五弟是三叔的遺腹子,太夫人一向疼他,又常年閉門讀書。這才縱得他這般不知世事又膽大妄為。”

    他嘆了口氣,感慨道:“五弟對王霖情深意重,為了他什麼都肯做。”

    “但他險些拖累整個袁家獲罪。”

    小古對袁五頗有意見,雖然袁五是為了幫助金蘭會的人,但是將心比心。這麼不顧家人的行為,卻是非常自私任性。

    “我很羨慕他。”

    袁槿又嘆了口氣,眼神復雜而悠遠,“他能夠不管不顧,順從自己的心意做事,而我卻不能。”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小古無法理解他的思維,不過這一家三兄弟的秉性各有古怪,她也不以為意。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悄然進入棺材鋪後院,對了暗號,頓時就有守門人把密室打開。

    密室裡空氣混濁,很是擁擠,好些人正在熟睡,卻被這門口的一道燈光照醒,睡眼朦朧的打著呵欠。

    “快醒醒,趕緊出來。”

    小古冷聲說道,頓時把眾人的睡意嚇走,昏暗的燈光照耀下,眾女的臉色都顯得青白不定,茫然不知所措。

    “十二姐姐……”

    小安從簡陋的木床上跳下,俏麗的瓜子臉上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早熟,“是出什麼事了嗎?”

    小古俯身替她扎好長發,挽成一束盤在頭頂,“我們要立刻轉移。”

    密室內的人聞言更加騷動,有些膽小已經簌簌發抖。

    “是朝廷要來抓人了嗎?我真是命苦啊,早知道就不要逃出來,如今也好好在軍營呢!”

    說這話的就是那個不受人待見的阿瓊,她拍著大腿干嚎道:“你們這群逆賊把我們也拖累了,將來菜市口殺千刀也有我們的份啊!”

    凄惶粗俗的喊叫聲劃破了暗夜的寧靜,惹得旁邊眾女也要悲聲大作。

    “住口,你是要把所有人都引來嗎?”

    小古皺眉,壓抑怒火冷斥道。

    “那又怎樣,跟著你們擔驚受怕四處逃竄,還不如死在這呢!”

    阿瓊不算不顧的撒潑,小古的身影閃電一般掠出,等她反應過來,冰冷的手指已經掐住了她的咽喉。

    冰冷毫無感情的目光冷冽瞥過,讓她心頭一涼,隨即卻被人捏開了嘴巴,丟進了一顆黑色藥丸,強制吞咽之後,咽喉火辣辣的刺痛,格格作響卻又發不出聲來。

    “這藥能讓你做一天的啞巴,要是繼續吵鬧把官兵引來,我只好給你配真正的毒藥了。”

    小古的聲音不大卻滿含冰冷,掃過眾女,暗含警告道:“趕緊撤離,如果繼續磨蹭落到官兵手裡……”

    她沒有再多說下去,但那種現實可怕的陰影卻宛如三尺利刃,懸在眾人頭頂。

    接下來沒人敢再鬧,順利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收拾齊整開始離開。

    曲折狹窄的街巷中,昏暗的氣死風燈在風中搖晃不定,地上堆滿了籮筐雜物,看起來黑魆魆的一片,越發顯得鬼魅陰森。

    女人們挽緊隨聲小包,手拉著手,放輕了腳步急促的朝前走,其中大部分還裹了小腳,更顯得步履維艱,踉蹌緩慢。

    突然前方閃過一團黑影,有人嚇得魂飛魄散就要尖叫,一旁的小安眼疾手快,跳起來捂住她的嘴,不顧她嗚嗚掙扎,低聲道:“那是一只貓而已。”

    小古站在前頭用手裡的角燈照亮拐角,果然一團毛茸茸的貓影直竄而去,還傳來一聲尖利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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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婚約

    暗夜的貓叫宛如嬰啼,聽起來格外滲人,有女人嚇了一跳又松懈下來,腳下一滑又崴了腳。

    小古只覺得頭疼麻煩不已——這還不如上次把人迷昏,藏在鎧甲箱子裡偷運出去簡單方便呢!

    但她也只能耐著性子上去攙扶,低聲安慰道:“別怕,馬車就在前頭。”

    前頭的大街已經清晰在望,袁槿的身影站在那裡翹首等待,他的朱輪大車後面,一溜跟著的是七輛簡陋破舊的馬車。

    另一條身影閃進巷子,雖然高大粗壯卻又宛如靈貓敏捷,“十二姑奶奶,我來了。”

    說話的正是郭大有,小古離開侯府前,讓藍寧放信鴿召喚了他。

    兩人見面顧不得寒暄,略一點頭就要把人帶上馬車,而就在他們走出小巷的那一瞬,小古只覺得背後疾風襲過,她直覺的低頭一閃,冰冷刀鋒擦著臉頰而過!

    另一道刀鋒閃過,郭大有沒有防備,頓時被砍中胳膊,他痛哼一聲,另一手成拳轟開對方,只見右臂上血如泉湧,傷可見骨!

    面對他們的袁槿露出震驚神情,拔出佩刀飛快的跑了過來——兩邊相聚不到十丈,眨眼之間已經衝到了跟前。

    小古被一個黑衣蒙面人逼得左支右絀——她背上負著一人很是累贅,擅長的輕盈敏捷身法不能奏效,反而被對方以快打快鉗制!

    對方的高強身手出乎她的意料,下手狠辣招招斃命,一時之間她陷入了危局,下一刻,袁槿衝到了跟前,寒光一泓之下拔出了長刀,及時擋住了這一下!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彎刀一閃,內家真力渾厚,袁槿竟然被他震退三步。虎口出血險些兵器脫手!

    小古沒及反應,那人又追上來攔住她的腳步,刀光風聲呼嘯在身旁,小古渾身寒毛都戰栗而起——這人好厲害!

    她心中暗驚:這樣的高手世上罕有,必定不是無名之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伏擊偷襲?

    不太像朝廷的人,但又是哪一邊的勢力呢?

    雖然心中狐疑,但她面對眼前刀光,還是只能奮力應付,眼角余光示意倒地的郭大有:趕緊把女人們帶走!

    巷口狹窄。三個人拼殺挪移。刀光劍影滿罩住這方寸之地。但只要逃出十步開外,便是廣闊的大街!

    郭大有捂住傷口,拉起縮在巷子裡抖成一團的一個女人,嘶聲喊道:“跟我來!”

    話音未落。又一個黑衣人冒了出現,彎刀一橫,頓時讓那女人發出一聲尖叫往回逃竄!

    “救命,殺人啦!”

    她的尖利喊聲,劃破了暗夜的寧靜!

    “你們一個個都休想離開!”

    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沉聲說道——他的嗓音也是平板詭異,不知怎的小古卻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附近民居好似被這邊的激戰驚動,窗前亮起了燈火,遠遠還傳來犬吠人聲!

    小古一咬牙,長袖一甩。頓時飛出一只精致細小的瓷瓶,落在地上摔成粉碎,頓時一片藍色熒光彌漫而起!

    這藍色熒光乃是藍月鳳碟翅膀上的磷粉制成,混合特殊的藥水碾成粉末,可以溶解於空氣中。造成大霧一般的效果。

    藍色熒光四散彌漫,頓時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詭異的藍磷閃光之中,袁槿與黑衣人都不能視物,刀刃亂揮之下不時發出撞擊聲,漸漸的偏離原地!

    小古眯起眼,一把拉住郭大有的右手,低聲道:“一個拉一個,跟我快走!”

    郭大有立刻明白意思,左手拉住那個瑟縮的女人,低聲重復道:“一個拉一個趕緊撤離!”

    女人們哆嗦著哭泣不敢上前,小古低喝道:“快啊,再膽小就只有死在這!”

    小安咬著牙衝上前,作為關鍵鏈接的第二個,女人們總算勉強成了一長條,跟著小古快步而逃。

    那兩個黑衣人感覺到雜亂的腳步聲,驚怒之下朝著這邊衝回,袁槿以一敵二戰態激狂,卻始終落在下風,不一會,三人的戰團就重新回到了這裡。

    “我說過,誰也不准離開!”

    黑衣人長刀凌厲,揮向近在咫尺的小古——因為巷口逼仄,小古身後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退無可退又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刃逼近眼前——說時遲那時快,袁槿飛步一躍,擋在了她的身前,黑衣人的彎刀宛如毒蛇之信,一下戳中了他的胸膛!

    “袁槿!”

    小古驚得肝膽俱裂,眼睜睜的看著刀尖刺入,下一刻就要血肉四濺——然而讓所有人震驚的是,刀尖似乎被什麼硬物擋住了,竟然沒有傷到袁槿。

    只聽當的一聲,似乎有什麼配飾一類的東西落在地上,閃著玉瑩光芒——此時藍霧已經消退不少,黑衣人咦了一聲,眼角瞥見那物件,突然身上一震!

    正在激戰之中,他居然俯身撿起了那枚玉佩!

    等他看清玉佩的樣式,頓時整個人身軀一震,看向袁槿的眼中閃現強烈異常的光芒,“這玉佩哪來的?”

    “還我。”

    袁槿冷然一聲,手中長刀橫挑而去,黑衣人不知怎的,再沒了方才那種刀刀殺機的凶狠,反而似乎有所顧忌,一味閃避。

    “這玉佩是你的嗎?”

    刀光閃閃之中,他重復問道,顯然很在意這玉佩。

    小古凝神去看那玉佩,覺得那輪廓好似很熟悉——她頓時想起自己匣子裡藏著的那枚,也是自小戴在身上的。

    似乎很相似……

    情況緊急也不容她胡思亂想,她迅速帶著女人們衝到了馬車跟前,扶著她們迅速上了車。

    郭大有單手揮起了長鞭,當頭的兩匹馬一聲長嘶就要飛馳而去,小古卻站在原地,看向身後——袁槿想要奪回玉佩,與黑衣人纏鬥片刻,卻不得要領。

    此時袁槿的車夫大喝一聲,甩出手中長鞭,宛如靈蛇一般纏住黑衣人的手,他吃痛之下微微一送,那鞭梢就卷起玉佩飛旋而回,平安落到了車夫手上。

    這般神乎其神的手法,讓小古雙眸一凝——袁槿的車夫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下人,毫不顯山露水,竟然也是一個高手!

    此時袁槿的馬車也動了,駛過她身邊時,一陣疾風吹去,他輕舒猿臂將她拉了上來,身後黑衣人緊追不舍,但終究趕不上馬車,過了一陣總算被甩脫。

    小古整個人都松懈下來,耳邊只有兩人略微急促的喘息聲,以及車輪滾動的聲響。

    “這次真是連累你了!”

    她看向他胸前衣服的破洞,難以想像方才的驚心動魄,猶豫半刻,終於還是問了,“那枚玉佩……”

    袁槿看向她,昏暗的車廂裡只有一盞煤燈,照得四角垂落的明珠光暈柔和,“這玉佩,你應該再熟悉不過。”

    他打開掌心給她看,果然跟小古藏在匣子裡那塊一模一樣,螭龍透雕,一派端嚴高華之氣,旁邊米粒大的篆字殷紅剔透,小古只認出一個“敬”字。

    看著她詫異的眼神,袁槿目光深邃,唇邊帶著淡淡笑意,“這玉佩是一對,乃是我們當初訂下婚約的表記。”

    婚、婚約?!!!

    小古睜大了眼,整個人在這一刻已經嚇傻了。

    她眨了眨眼,半晌才回過神來——這人是在說什麼瘋話!

    看著她眉宇間的震驚和憤怒,袁槿好整以暇道:“這是令尊在我們幼時訂下的親事,那時候下定的禮物裡就有這一對玉佩,是他親手為我系上的。”

    小古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那句“令尊在我們幼時訂下的親事”好似晴天霹靂,在她耳邊回蕩咆哮——

    這怎麼可能!!

    她狠狠瞪著他,卻看入一片含笑的黑嗔深海,“玉佩是自小就隨身帶著,你應該有印像。”

    確實如他所說,但並不意味著這代表著什麼婚約!

    看著她冷笑不信的表情,袁槿嘆了口氣,從貼肉的香囊裡掏出一張疊成方勝的小紙片,展開遞給小古,竟然也是一份八字生辰庚帖。

    看著屬於自己的熟悉八字,小古的眉頭皺得很緊,這份庚帖確實是自己的,仔細端詳那字跡,果然跟記憶中胡閏的字跡相同。

    真是他寫的!

    小古想起那個稱作父親的男人,心中便升起復雜糾結的怨恨——他苛待自己母女在先,居然還莫名訂了下這什麼鬼親事!

    真是混賬……!

    她握緊了拳頭,原本對袁槿印像不錯,此時此刻看來,他那張帶著傷痕的冷峻容顏,卻是說不出的可惡,“什麼婚事之類,我從來沒聽過,袁二公子你不可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亂語,你我心知肚明——這樁婚約實實在在存在過。”

    袁槿見她這般如臨大敵的反對,唇邊的笑意不禁淡了下來,眼中的光芒閃過一道黯然。

    “如今我父母雙亡,只能任憑你天花亂墜胡編了——光憑一份庚帖和兩個玉佩,又能說明什麼呢?”

    她想起胡閏那個渣爹,心頭恨意就化作怒火上湧,“更說,就算真是我生父寫的那又怎樣?他這種人也配決定我的婚事?真是笑話!”

    見小古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冷笑模樣,袁槿也不禁心中微怒,冷峻面容上更加凝肅,“怎可如此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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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9 23:41: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毀婚

    “忤逆?哈,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我爹是個怎樣的人啊!”

    小古的美眸因憤怒而燦亮,“我爹那個人最是虛偽無恥、薄情寡義,他把我賣給你,換了多少錢?”

    袁槿看她神色激動怨憤,皺起的眉頭微微松緩,“你爹對你很不好?”

    “袁二公子,你對我、對我家到底了解多少呢?這樣居然也敢跟我訂下什麼婚約?”

    小古冷然一笑,袁槿卻是欲語還休,好似有什麼復雜的內情。

    “我們的婚約,是兩家在燕軍南下時倉促訂下的。”

    袁槿唇角揚起苦澀的笑容,整個人好似陷入了無邊的黯然哀慟。

    想起那時候金陵城的兵荒馬亂,政權變幻,小古也默然了,出乎意料的沒有再牙尖嘴利。

    “那還是建文四年的事情……”

    袁槿輕輕嘆息,說出那個被視為禁忌的年號——那也是建文皇帝朱允炆執政的最後一年。

    “那時候我還在你家花園裡見過你一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凝視著小古,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那時候,我偶然看見你手腕上有這顆朱砂痣,便記在心裡了。”

    小古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朱砂痣,根本就是她手腕上那處舊傷形成的紅色傷疤——那是小時候她被如箋陷害,推到池塘裡劃破留下的。

    上一次,如箋就是憑著這個傷痕認出她的身份的,沒想到連他也是同樣……

    袁槿凝視著她,想起那一日晨間,在平寧坊遇到她時的情形——

    北風呼嘯的青石長街上人煙少見,白色的冰霜在屋檐化成水滴,落在窗前的紅梅花蕊上,淡金色的暖陽照在那纖瘦嬌弱的身影上——那少女低著頭,好似在追著被風刮跑的頭繩。

    他的心弦莫名一動,好似受了什麼蠱惑。下得馬來,替她撿起那段瑩瑩紅頭繩,遞給了她。

    “多謝你。”

    她伸手來接,他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素婉上,那一抹嫣紅記號,跟他記憶之中的瞬間重疊——他激動得渾身血脈賁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竟然是她!

    竟會是她!

    那個曾經與他訂下婚約,緣慳一面的小小少女!

    這是怎樣的巧合與緣分?

    “你姓什麼?!是哪家的?”

    他的問話快而干脆,離奇的重逢讓他幾乎懷疑自己在夢中!

    她好似被嚇壞了,使勁掙扎一下。他卻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請問……這位姑娘你到底姓氏為何?出身哪家?”

    他怕自己抓疼了她。放緩了語氣執著追問著。

    她的害怕疏離。讓他的手掌一僵——晨間的日光照在兩人身上,少女清澈晶瑩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他激動的面容:一道長而醒目的疤痕橫過眼角,顯得格外猙獰!

    那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半毀的容顏。

    袁槿回想起那一幕時,心中最深的角落仍是隱隱作痛——世事難料,人事已非,只怕他帶給她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喂,你怎麼了?”

    身邊之人的輕喃低語,讓他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他凝視著她。無聲一笑,“貿然出現我這個未婚夫,倒是把你嚇著了。”

    這都是胡閏那個混蛋渣爹干的好事!

    小古狠狠腹誹,但終究還算理智,“聽你說來是家裡訂下的。既然如此,我不怪你。”

    她抬眼看他,雖然有些難堪,卻終究把話說明白了,“但這樁婚約,我覺得不能算數。”

    看著他手裡那張寫有自己生辰八字的庚帖——微微泛黃的紙葉,被折成密密的皺痕,卻是保存得很好很用心。

    “這張庚帖是家父胡亂給出,如今大家都有了新的身份和生活,就不必留著了。”

    她伸手要拿回,卻被他的手掌一擋。

    “不必。”

    他的嗓音低啞,引起她雙眉緊皺,同樣低聲道:“我堅持。”

    她的眼對上他的,濃若點漆的雙眸之中,燃起決然的抗拒火焰,“我根本不會遵從我父親的什麼婚約!”

    “這點,我剛才已經知道了。”

    他平靜看著她,神態穩如磐石,“可我覺得,這個婚約沒有廢止的必要。”

    這人……真是油鹽不進啊!

    小古氣結,皺眉低吼道:“可我不願意!”

    “你不願意的原因,是恨你父親,還是覺得我不堪相配?”

    他湊近她,在寬敞車廂裡將她堵進角落的陰影裡,“婚約是結兩姓之好,可真要在一起的卻是我們,你若是因為對父親有恨而遷怒於我,這豈不是因噎廢食?”

    噎你個頭!簡直是歪理邪說!

    他呼吸間的熱意熏染出清雅的焚香,沉默而侵略的彌漫漸染,小古眉頭皺得更深,“對我來說,你只是個陌生人。”

    “俗話說,一回生,而回熟,算起來,我們這已經是第五次見面了,那也算是熟透了。”

    袁槿看似冷峻寡言,居然有這種詼諧幽默,更加讓小古恨得牙癢癢,她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高聲道:“我不會嫁你的,你死心吧!”

    “我這人生性執著,絕不輕言放棄。”

    “你……混蛋!”

    小古看著他微微熱燙的笑容,恨不能拿起錦墊來扔過去——

    “你到底喜歡我哪點,我下回改了還不成嗎?”

    袁槿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收斂了笑容,他仍然維持冷面形像,“我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凶巴巴的拒絕,你若是願意改,我更是歡喜萬分。”

    小古簡直氣得眼前發黑,正在此時,車窗外有人微微叩動。

    “是誰!”

    兩人近乎同時冷聲喝問道。

    彈墨蓮花紋的垂簾被揭起,露出郭大有微帶尷尬的神情,“你們兩位吵得還挺厲害哈……”

    關你什麼事!

    迎接他的是兩人同時的黑臉瞪視。

    郭大有騎在馬上,一邊追上馬車的進度,一邊笑得更加微妙,“呵呵,打擾你們真是抱歉,不過前面快到目的地了。”

    小古直起身子向外看,只見暗黑熹微的天光盡頭,重重樹影裡露出了飛檐一角,黑瓦白牆顯得寧靜安詳。

    “這是……”

    袁槿從來沒來過這陌生地方,略帶好奇的打量著。

    “俗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裡就是整個京城買賣人口的官牙所在。”

    小古唇角抿起,嗓音冰冷微微帶著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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