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1
發表於 2017-6-29 23:4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東廠

    聽到寂靜囚牢裡這一聲,紀綱從書卷裡抬起頭來,卻只看到一人離去的背影。

    那人身材挺拔俊秀,衣著華貴,腰間水雲飛龍玉帶上,卻分明掛著一只大而精致的錦囊。

    那錦囊在燭光照映下,熠熠生輝,十分顯眼。

    熟悉的顏色和輪廓,熟悉的針線繡紋……

    紀綱在這一刻心如明鏡,一縷欣慰的笑意瞬間閃過眼底,快得讓人無法捉摸。

    不用多說,也不用任何表情,看見這錦囊,就代表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

    他隨即緩緩的低下頭,繼續沉浸在書卷的世界裡。

    薛語站在原地,靜靜凝視著他,卻是一無所獲,看不出任何蹊蹺。

    片刻之後,他跟隨廣晟離開了牢獄。

    薛語跟在廣晟身後半步,兩人都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伐。

    “侯爺是想看什麼?”

    薛語連續問道:“又看到了什麼?”

    廣晟停住腳步,看著他的臉,冷然道:“我要看到的是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侯爺的意思,是我們大理寺看管不力,人犯會有閃失?”

    “薛主簿言重了,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中清貴之地,我只是擔心,若是此人有所閃失,那些火炮轟擊案之類的大逆事件,就徹底死無對證了。”

    廣晟目光清澈而笑,“那下官的些許功勞,也就變得不值一錢了,就連薛主簿你,也是要在聖上面前減分不少。”

    他笑著看向薛語,貌似無意的閑聊道:“對了,我仿佛聽說,宮裡有人在聖上面前吹風,說向來只有錦衣衛一家偵緝監察百官,實則是一手遮天,建議再搞一家類似的衙門。由公公們來管著。”

    他怎麼會知道!

    薛語心中驚愕狂震,雙拳不由的攥緊,卻裝作若無其事道:“是嗎,竟有這樣的事?聽說侯爺原本在旗手衛當差?還是您消息靈通啊,宮裡的這些新聞,我們竟是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薛主簿太過謙了。”

    廣晟意味深長的笑著,走出了最後一道門禁,“聽說宮裡的使者多次來你這探望,薛主簿擁有如此人望,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到時候。也許這大理寺都未必放得下你這尊大佛——只怕你很快另有高就了吧。”

    廣晟的話在旁人聽來。都是一些無意義的恭維之詞。聽在薛語耳中,卻是激了無盡的驚濤駭浪!

    廣晟回過身來,瞥了一眼有些心神不寧的薛語,拱手笑道:“薛主簿請留步。我這不速之客就此告辭。”

    目送著他的身影遠去,薛語的眼神幽遠而冷厲——

    他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無意的巧合,還是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半晌,他才回過頭來,踏上了月亮門旁邊的鵝卵石小路,若有所思的踱步,心中卻始終記掛著此事。

    白牆朱壁連綿方正,將整個大理寺切成方方正正的塊狀,大氣恢弘連綿半條街。玄黑色明瓦上雕刻朱雀青龍玄武白虎四聖獸,飛揚的頂端掛有銅鈴,風吹起時帶起一陣清脆響聲。

    這裡,在他年幼時曾經來過一次。

    那時候,胡閏胡叔父。還只是大理寺少卿,他跟隨父親來拜訪,親眼見到他斷案如神,意氣風發的模樣。

    年少時的他,雖然對胡叔父處理家宅之事有所詬病,但滿心裡希望自己將來也能像他這樣,執掌大理寺,斟決天下重案。

    奇妙的命運,終於將小小少年的憧憬化為了現實——即使,是以如此荒謬離奇的方式。

    他放棄了引以為傲的景姓,偽造了身份來歷和一切宗籍,成為了這裡的一名主簿,如今,因為陳洽對此案避諱,稱病在家的緣故,更是讓他暫時執掌了局面。

    只是暫時而已。

    但就算他今年下場金榜題名,甚至考上了庶吉士,要想真正掌握整個大理寺,仍然需要十幾二十年的論資排輩,步步耕耘。

    胸中的怒火,日以繼夜的熾燃升騰著——他不願意等,也等不起。

    他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一條一步登天的捷徑,一個被士子清流們看做是歪門邪道的辦法。

    在錦衣衛之外,開設另一個特務偵緝衙門,然後徹底控制、掌握它!

    這個設想,早在他設下重重陷阱與殺局,將錦衣衛和紀綱算計在內的時候,就已經在腦海裡漸漸形成。

    這幾日,錦衣衛失勢倒霉已成定局,而他與宮裡的幾個宦官,也越發熱絡,簡直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這個偵緝監視百官的衙門,必須由宦官們來掌握,他們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親信,才是真正值得信賴、不會叛亂謀逆……他提出的這個想法,讓那位張公公十分贊賞,已經回去聯絡自家師兄弟,到朱棣面前去造勢煽風。

    太祖皇帝在時,嚴厲禁止閹人干涉朝政,但朱棣奪位之變,身邊太監如鄭和等出力不少,當時建文宮裡的太監也為他做內應打開宮門,事後也得到厚賜,因此經過這十幾年,太祖皇帝的訓令,已是名存實亡——御馬監的太監,甚至掌握著一萬多弓馬齊備的精銳之士。

    這些宦官閹人聽到能獲得如此權柄,必定會積極在朱棣面前爭取,目前傳來的消息,已是十拿九穩。

    薛語甚至連這個新組織的地點都想好了。

    “可以就近設在東華門附近,名字就低調點,就叫做東緝事廠吧。”

    他心中思量齊備,又想起廣晟方才那話中之音,略微皺眉又松開,“大概是因為他在宮裡廝混,聽到了些什麼風聲,也想分一杯羹吧。”

    話雖如此,他卻對這位濟寧侯起了三分警惕——他的話中之意,是要保住紀綱的命,還是單純怕他被滅口,削弱了他的救駕之功?

    紀綱……

    唇齒之間滑過這個名字,他的面色就變得陰沉下來,眼中閃爍的兩點憧憧火光,宛如九天驚雷般燦亮嚇人。

    他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隱秘而復雜的怒焰——無窮的怨憤將周身血脈都燒得滾燙,簡直下一顆就要奔湧而出,那般深入骨髓的恨意,簡直可以讓他喪失所有理智!

    注:東緝事廠簡稱東廠,大家應該都聽過。這個組織其實是在永樂十八年建立的,但為了劇情需要本書提前了三年,特別說明一下,以免招來歷史死磕愛好者來鬧事。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2
發表於 2017-6-29 23:4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騙心

    這個原本權傾天下的大人物,此時此刻卻是窮途末路,被關在他轄下的大理寺囚牢之中。

    只要他輕輕伸出手,就可以把那人碾壓齏粉……

    雙拳握得死緊,幾乎要皮開肉綻,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步正停在囚牢前精鐵大門前,肅然佇立的衛兵正詫異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去而復返。

    恨不得,此時就讓那個男人嘗到復仇的怒焰……薛語深吸一口氣,運用最後一絲理智將這個念頭壓下。

    那個濟寧侯說的對,此時紀綱若是有個閃失,對皇帝來說,很多案件就是死無對證,這份功勞,對濟寧侯、對他來說都是要打折扣的,下一步的計劃也難免受影響。

    不可在此關頭節外生枝!

    他暗暗告誡自己,隨即腳步一轉,朝著另一間囚室而去。

    漸漸走進,暗香盈動,被關之人抬起螓首,驚喜的嬌聲喊道:“你終於來看我了!”

    這間囚室連一絲燭光也沒有,昏暗一片之中,那女子美目盈盈,波光流轉嬌媚無比,“我要在這呆到什麼時候?”

    她的抱怨帶上了哭腔,柔媚聲調宛如羽毛輕撓,大部分男人聽了都要把持不住。

    薛語壓下心中的厭煩,溫言安慰道:“很快就能解決了,你暫且再委屈一下。”

    “哼,人家可都是為了你,才被關在這又冷又黑的監獄裡……”

    紅箋如慕如訴的嬌聲道,薛語心中卻是冷笑不已——少年時他出入胡府,不止一次看到她頤指氣使欺負如郡,那般狡詐陰險的嘴臉真是印像深刻,如今她再裝出這般嬌怯模樣來,只會讓他感覺作嘔。

    “再過兩天,只怕你就要換個地方住了。”

    他站在鐵欄柵外。沉聲說道。

    “要放我出去了?”

    紅箋喜出望外。

    “你所說的一切,事涉建文皇帝的行蹤和秘辛,宮裡不會讓你長久呆在這。必然要將你帶入大內,詳細審訊。”

    “啊?這……”

    紅箋嚇得花容失色。“這可都是你讓我說的!若是被抓進宮,那些變態惡毒的閹人還不知要怎麼刑求折磨我呢!”

    “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不會讓你承受這般痛苦。”

    薛語的話飽含深意,紅箋卻完全沒有領會,頓時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也一定會救我出去的。”

    薛語微微抿唇,站在柵欄前光與暗的交彙之處,一派芝蘭玉樹之態。“說起這神秘木盒,你知道它到底去哪了嗎?”

    紅箋微微一愣,目光有些飄忽,“我父親只是在最後幾天提起過它,至於它到底在誰手上。我也完全不知。”

    她是在撒謊!

    薛語目光銳利,已經看出她言之不實,“連我也不能說嗎?”

    他緩緩上前了兩步,拉住了她的手,輕柔而不容置疑的握在掌心。含笑的目光凝視著她,那份熱燙和誠摯,讓久經歡場的紅箋也不禁暈紅了雙頰。

    無聲凝望之中,他將握在掌心的柔荑輕拉一把,紅箋低呼一聲,隔著欄杆跌落到他懷抱裡。

    宛如魔蠱,又似仙音,他在她耳邊輕聲道:“連我也要防著嗎?”

    “不,不是……”

    紅箋臉紅心跳的閉上了眼睛,潛藏在心底的秘密險些就要脫口而出,但最後的警惕心防卻仍然發揮了作用。

    薛語微微一笑,捧起了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鄭重說道:“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十年怕井繩,被那姓王的紈绔公子騙了,因此不相信這世上男子——但我跟他完全不同,你也不再是當初任人擺布的卑賤營妓。”

    “過幾天宮裡就要來提人,我若是負了你,欺騙你,你立刻便能大嚷出來,道破我的身份,那時,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閃亮,每一個字都似乎力道萬鈞,“我把我的身家性命,整個金蘭會的秘密都托付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他說的話,紅箋深覺有理,但她仍有些遲疑,“你要這木盒做什麼?”

    “先帝的旨意,我們作為遺臣之後,當然是要竭力完成!”

    薛語義正詞嚴道,隨即又低嘆一聲,“而且裡面的東西,必定對燕逆朱棣不利,我身為金蘭會之首,必須盡快拿到它。”

    紅箋心中天人交戰:父親曾經叮囑過“就算是也不能泄露一字”,但薛語又不是外人,他也是匡扶建文皇帝的正朔,跟朱棣有不共戴天之仇,東西交給他,就算是九泉之下的父親,也會放心答應吧。

    她終於首肯,“當初那木盒是由宮裡緊急送出來的,給父親看過一眼後就貼上封條轉送出去了,但我躲在他的書櫃後,卻聽到兩個關鍵的字眼:張紞的侄女……侯府……”

    張紞?

    薛語心頭一震:張紞此人乃是洪武時的名臣,到建文帝時也頗受信重,擔任吏部尚書之職,在朱棣攻破京城後,張紞被列為朝中奸臣29人之一,被逼自縊而死,妻兒也隨之投水殉難。

    難道這木盒,最後送到了他侄女家中藏了起來?

    薛語心中思索,但又突然想起:胡閏此人首鼠兩端,暗中勾結朱棣,他若是真要討好朱棣,為何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建文帝失蹤生死不知一向是朱棣的最大心病,若是他把這最後的遺物木盒獻出來,必定能在朱棣面前立下大功。

    但目前看來,朱棣那邊,顯然對這木盒的存在全然不知,這次聽到紅箋說出這樁秘密,簡直如獲至寶,朱棣竟然屏退了旁人,單獨訊問紅箋,若不是發生了火炮轟擊的險情,只怕他當時就要把紅箋帶進宮裡詳細拷問。

    這真是非常蹊蹺!

    薛語自從在大理寺的故紙堆裡找出胡閏暗通燕軍出賣建文的證據,就對這人的操守很是鄙夷,但如今這木盒之事,卻讓他有些不確定起來。

    他驀然想起,孤零零在外的如郡——他將她父親的醜聞證據傳遍了金蘭會,她此時只怕正是東躲西藏,被會中兄弟姐妹不容!

    如郡……她可安好,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3
發表於 2017-6-29 23:4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張家

    那個名字,在唇齒和心胸之間縈繞不去,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宛如暗夜裡浮現的點點繁星,照亮了他所有的過往歲月——那般又是甜蜜、又是酸澀的滋味,讓他在這一瞬呆立當場。

    如郡……你到底在哪?

    是不是已經到了七弟秦遙那裡?

    他面臨兩難抉擇,究竟會對你如何?

    是會大義滅親,還是要把你藏起,護你周全?

    如郡……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紅箋見他神色變幻不定,陷入了思索,不禁低聲一嘆,隔著柵欄抱緊了他,“景郎,我把最後的秘密都告訴了你,你千萬不可負我啊!”

    她貼著他的耳邊,近乎夢囈一般喃喃道:“我只有你一個了,若是連你也欺騙我,出賣我,我就算千刀萬剮,也要……”

    薛語抱緊了她,那份溫暖和堅定,頓時將她的所有毒誓都壓在了心裡。

    “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的嗓音,清朗而醇厚,莫名讓人安心,卻又宛如苗人的妖蠱,輕易撥弄人心。

    走出了監牢的大門,薛語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掏出絹帕來擦了擦手,輕輕一拋將它丟進花叢裡,隨即朝著公房後面的卷宗庫房走去。

    他以協助辦案為名,從吏部調取了幾十年間三品以上官員們的履歷資料,雖然因為靖難之變散失弄亂,但還是汗牛充棟,堆了滿滿一間。

    薛語進去後,不顧灰塵和擁擠,躬身在其中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匆匆翻了一本,終於找到了關於張紞的詳細情況。

    張紞乃家中獨子。自然也沒有什麼兄弟和侄女,但他們關中張氏乃是書香大族,宋朝時候甚至出過一任宰相,三位翰林學士。族中分了兩支,他這支住在富平縣。另一支卻在元時遷移到了寧波府。

    這兩支相隔幾千裡。幾乎已經沒了來往,但張紞任官之後,卻親自去寧波拜會了那一支的宗長。金陵與寧波距離不遠。一來二去,兩邊又聯上了宗譜,和睦融洽來往頻繁。

    寧波張氏子孫繁密,約有七八百人之多,若是論起排行,只怕張紞立刻就有三四十位堂兄弟,這些人又各自生兒育女,若是要查起來,只怕非是易事。

    薛語皺起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他想起方才還有“侯府”二字,立刻從另一堆卷宗裡翻找——旁邊那堆是文官,這裡的便是勛貴和武將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終於眼前一亮,找到了想要的目標:確實有一家侯府娶的是寧波張氏嫡長一系的千金。

    仔細一看。他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竟然就是濟寧侯府!

    他的眼前,頓時浮現一張端秀絕色的面龐——濟寧侯才離開不久,而那神秘木盒,竟然與他家有關!

    這是偶然巧合,還是……

    薛語目光炯炯。仔細看了那記錄,那張氏千金當年所嫁的,乃是沈老侯爺的長子,算起來,應該是那沈廣晟的大伯,沈煕。

    濟寧侯府的事他也略有耳聞,大房跟二房關系素來冷淡不睦,好好一個爵位,大房因為不得朱棣的喜歡,生生被拖了三年不得承襲,如今卻因為一個救駕之功,落到了二房的一個庶子頭上,這內中要如何明爭暗鬥,簡直是不問可知。

    那沈廣晟,到底知不知道這木盒的存在?

    薛語猶豫片刻,仍然准備稍晚些前往濟寧侯府一趟,探個虛實。

    廣晟離開大理寺之後,並未回府,而是從兩條街外繞了一圈,找個空隙支開隨從,換了便服衣衫,這才朝著錦衣衛衙門而來。

    原本威儀赫赫,百官易辟的當街大門,此時卻是一片狼藉冷清,不見守衛的人影,更不見任何屬官和吏員。

    兩天前的激戰痕跡,仍然歷歷在目,一些斷箭盔甲無人收拾,就那麼丟在地上,被踐踏成了廢銅爛鐵。地上的血污變成了紫黑,散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腥味。

    廣晟見大門緊鎖,上前去敲門,門內有腳步聲接近,很快卻慌忙逃竄走遠。他眼中閃過一道冷厲之色,拔出佩劍,當啷一聲砍斷銅鎖,飛起一腳踹去,頓時連門栓都斷成了兩截。

    不遠處的前堂屋檐下,有幾個僕役慌慌張張的走避,廣晟也不去跟他們計較,走到中庭隨手抓住一個,問道:“人呢?”

    “演……演武廳那裡。”

    沒等那僕役求饒,他丟下了人,朝著西後院而去。

    沒進演武廳,便聽到內中人聲喧嘩,好似在爭論什麼。

    廣晟不見遲疑,大步流星上前,卻驚動了靠近門口的看守者。

    那人正坐在門檻上雙眉緊鎖,聽到動靜跳起身來拔出繡春刀,卻正好與他撞了個正著。

    “千戶大人!”

    驀然相見,李盛激動的喊了一聲,他急切想的迎上前來,卻又想起了什麼,陰著臉停下腳步。

    “他們說,是你出賣了紀指揮使!”

    他眼睛瞪得老大,怒意上湧又不敢相信。

    此時廳中眾人有些聽見動靜,回頭來看,見到廣晟頓時怒發衝冠,高聲怒喝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叛徒,居然還敢來?!”

    廣晟這才看清,演武廳中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都是京城錦衣衛中的頭面風雲人物,平時威風凜凜的幾十個百戶,此時只能站在門口靠外的位置,干瞪眼也插不上嘴。

    他們正好聽見外面的動靜,頓時七八個一起衝了出來,瞬間拔刀把廣晟團團圍住了!

    “叛徒,今日要你償命!”

    “指揮使大人對你恩重如山,你竟然敢玩恩負義!”

    “還廢話什麼,殺了這畜生!”

    廣晟看著他們瞪大血紅的眼睛,刀鋒凜然滿含殺氣,卻是微微一笑,也不辯白,慢條斯理的取下佩劍,連著劍鞘凌空比劃了一下。好似覺得手感還算滿意,他瞬間出手,用帶鞘之劍迎上眾人手中的雪刃!

    頓時只見銀光閃爍雪刃翻飛,身影騰躍快得看不真切,長劍縱橫捭闔之間銳意無雙,竟在三兩下之間就將繡春刀打飛三柄!

    當啷之聲連作,最後一柄竟然收勢不住,嗡的一聲長吟直飛而去,宛如白虹貫日一般穿過演武廳,直入上首,奪的一聲扎進堂上太師椅的背面,頓時將正在爭論的眾人嚇得鴉雀無聲!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4
發表於 2017-6-29 23:4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並蒂

    眾人驚詫回頭,卻見日光澈照之下,有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入,淡金光芒照在他俊美絕麗的面容上,一時宛如天上神祗,讓人不敢正視。

    黑壓壓的人群好似被無形的力量壓迫著,自然而然的為他讓開一條道路,廣晟目不斜視,淡然走到了最前面。

    “是你!”

    “出賣了指揮使和我們錦衣衛,你還敢回來?!”

    有人高聲怒喝,好似引燃了炮仗裡的火藥,頓時氣氛變得狂熱激怒。

    廣晟冷眼看向一雙雙閃爍怒火的眼眸,突然微微一笑,那笑意宛如繁花初綻般艷麗,卻又冰冷讓人發顫。

    這笑容看在眾人眼中,頓時讓滿堂人馬陷入靜默,隨即卻更加怒氣爆發,“你笑什麼!”

    “殺了這個賊子!”

    一片叫嚷之中,有人砰的一聲,拍斷了放置兵器的木架,這突兀而來的巨響頓時震住了所有人。

    “亂吵吵什麼,還有規矩沒有!”

    北鎮撫使劉勉沉聲罵道,那一雙三角眼凶煞閃閃,瞪視之下頓時沒人敢再哄鬧。

    他看向廣晟,目光犀利不怒自威,“真的是你告發了指揮使?”

    廣晟的目光清澈無波,“是。”

    “好,好!”

    劉勉大笑兩聲,突然踏前一步鐵掌伸出,閃電般的襲向廣晟的咽喉。

    周圍有人發出驚呼聲——劉勉在加入錦衣衛前,是滄州武學世家中的第一高手。掌上功夫可以捏碎一把鐵彈子!

    眼看那青年白皙柔弱的脖頸下一瞬就要被折斷,突然,劉勉的手掌停住了!

    廣晟手中拿起一個錦囊,在他眼前悠悠的來回晃動!

    劉勉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面孔漲得血紅,手掌就這麼停在離他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他死死瞪住了這個後生小子,而目光的焦點,卻在那個錦囊上!

    那樣的繡紋。那樣的款式,他只曾經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紀綱大人!

    他的呼吸越發粗重,眼中的光芒亮得駭人,額頭的青筋繃起,“這是他的?”

    “是他給我的。”

    廣晟低聲答道。

    “裡面裝的什麼?”

    “錦囊裡裝的,必定是妙計。”

    “什麼?難道是他……”

    劉勉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眼中凶光越發熾亮。

    “是他的意思。”

    兩人一問一答,好似啞謎一般,眾人都是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原來是這樣!”

    劉勉低吼一聲。滿腔郁悶和北分無處派遣,狠狠的一跺腳,只聽哢嚓連聲。一連幾塊青石大磚都碎裂開來!

    他心裡火辣辣的痛。虎目圓睜睚眥欲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保護大家,為了保住錦衣衛。”

    廣晟的一句話,卻讓劉勉渾身都在哆嗦,咬牙蹦出一句,“我們都不是怕死怕事的!”

    “可他希望的是。大家都好好的,錦衣衛的名聲,宛如此時烈日一般,長盛不衰!”

    劉勉聞言渾身一震,他隨即抬頭看向下首的眾人——大家也不是傻子。聽這些雲裡霧裡的話,已經有五六分明白。目光觸及之間。彼此都是眼角濕潤,只是咬牙不肯落淚!

    廣成垂眸不語,朝著劉勉和眾人淡然道:“ “總之,我做的一切,沒出賣指揮使,也沒有對不住錦衣衛。個中內情,你們知道無益,更無須在此聚集吵鬧。”

    下面有人低聲啜泣哽咽,卻也有愣頭青梗著脖子道:“我們爭的是如何去救出指揮使大人!”

    “是啊,朝廷明顯是要對他不利!”

    面對更加激昂的氣氛,廣晟冷聲一笑,那笑聲比十二月的飛雪更加涼薄,“哦,你們是准備騎馬扛槍的去劫獄,還是要衝進皇宮大內清君側?”

    這兩樣都是犯大忌諱的,眾人雖然激憤,但聽到這樣的問話卻都心頭一顫,沒有人敢於接話。

    他瞥了眾人一眼,眼角波光流輝宛如桃花幽潭,別有一種詭麗驚心,“指揮使的願望,是我們錦衣衛能團結一心,好好發揚光大,你們這麼鬧騰,對得起他的苦心造詣嗎?!”

    眾人默然,那個愣頭青卻不依不饒,繼續問道:“那就眼睜睜看著紀指揮使去死嗎?”

    廣晟看向那人,只見他面貌方正樸拙,身量不高卻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有蒙古血統。

    此時朝廷雖然跟北元時有爭戰,但蒙古人內部分有好些小部落,卻是願意歸順朝廷,跟黃金家族那一脈也是勢不兩立的。

    “救人的事由我來處理,你們各自回家靜待,千萬記得低調恭順。”

    廣晟見有人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又添了一句,“朝廷文武百官都盯著你們呢,若是有人衝動壞事,紀指揮使必死無疑。”

    這話簡直好似一把利劍,直插眾人心間,痛過之後就是悚然!

    廣晟從錦衣衛衙門的角門屋檐離開,又穿過幾條小巷,到僻靜處換過衣衫,拐了個彎又悄然回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

    他衣著華貴氣度端凝,到古董文玩鋪子裡掌櫃親自來迎,看了一櫃前朝擺件後混亂買了一件回去充數,目光一瞥,卻看到一旁檀木匣子的幾支簪子。

    這裡並非是女眷光臨的首飾金樓,賣的簪多數也是前朝古物,或是像牙、硨磲等余料制成,式樣古樸無華,買者寥寥。

    他從匣子裡取出一支,是整支像牙透雕而成的鳳含珠款式,雪白光滑之外,那顆珊瑚珠嫣紅一點,光華靈動惹人喜愛。

    這一刻,他想起小古那雙閃爍熠熠的杏眸,唇邊漾起溫柔的笑意。

    等她回來的時候,正好送給她這個小驚喜。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連價也不還,掌櫃喜出望外,連聲贊道:“這是宋朝時才女張玉娘所制,這般蘭心慧質,哪裡是庸俗脂粉可配,正該由大人您買回府裡。”

    廣晟心中咯噔一聲,笑容也淡了三分,張玉娘才是宋時才女,跟未婚夫沈佺情投意合卻陰陽兩隔,實在是兆頭不好。

    他不假思索的說道:“換一件吧。”

    掌櫃看他臉色便知道不妥,連忙去另內室另取了只金絲楠木盒子,打開後裡面是一對羊脂玉的發簪,明顯是男女夫妻所用,上面刻的是並蒂蓮開,顯然是暗喻夫妻繾綣。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5
發表於 2017-6-29 23:4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暫別

    廣晟看了總算點頭同意,掌櫃抹了把額頭的汗,輕聲笑道:“這簪子雖然是新工,但兆頭很好,夫妻恩愛白首偕老,那必定是順順當當子孫滿堂!”

    廣晟感覺耳跟處有些發熱,嗯了一聲,讓掌櫃用灑金絹包好,這才拿了走人。

    出門時卻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交,心中咯噔一聲:張玉娘的古物有甚不好,只是因為夫妻一人早逝,鴛鴦含悲,自己就果斷不要——難道在自己心裡,是情不自禁的把小古和自己兩人,比作張、沈這對未婚情侶?

    再看向手中拿的羊脂玉對簪,想起方才那一陣發愣,頓時心中雪亮,已經徹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這一刻,他覺得臉上更加飛紅,卻是連心中也暖了起來。

    他加快了腳步,朝著侯府而去。

    半個時辰後到得侯府門前,見那獸頭輔首五架三間的大門台階下,卻有一道熟悉的倩影。

    “小古!”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略微加快起來,手中不自覺的攥緊了長盒。

    “你可算回來了!”

    他上前去就要拉住她的手,卻不料小古退後兩步,躲開了他的碰觸。

    廣晟這才看出來,她臉色蒼白憔悴,眼中帶著血絲,也不如平時那般明亮有神。

    “你這是染病還是怎麼了?”

    見她躲閃,他更要上前看個究竟。

    小古咳嗽了兩聲,又往後閃了閃。“我身上在出疹子,有點發熱,怕過給少爺你。”

    廣晟頓時更加心焦,“為什麼不早說,我派人去找大夫!”

    “不用了,如瑤小姐已經替我找好大夫開了方子,只要靜養幾日就能退燒。”

    小古看門口守衛正在探頭探腦,不知該不該過來拜見。於是拉了廣晟的衣角,示意他到旁邊屋檐下說話。

    “既然身體有恙,那就在府裡好好靜養,要什麼藥材只管開了庫房拿來便是。”

    廣晟現在是一派當家作主的樣子,誰知小古卻是搖了搖頭,“這疹子是要過人的,留在府裡不妥,我准備去張夫人留下的莊子上住一陣子。”

    廣晟雙眼一瞪,面露寒霜道:“莫非誰敢嫌棄你不成。這個侯府現在由我做主,我說讓你住下,誰也趕不走你!”

    他看到小古肩膀上背著包袱。一副要離開的模樣。更加生氣,沉聲逼問道:“到底為什麼急著走,是誰敢欺侮你嗎?”

    小古看他那模樣,若是自己敢說個是字,只怕立刻就要有人倒霉,於是連忙又咳嗽了兩聲。隔著帕子用手拉住他,“真沒誰敢欺負我,我是怕這病傳染,弄得大家跟我一樣。”

    廣晟看她眼眸裡閃爍著真誠,不像說說謊的樣子。於是臉色稍霽,“那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跑去什麼郊外的莊子啊。我們侯府也有別院,我派人去服侍你……”

    這般殷勤,換來的是卻是佳人嬌俏的一個白眼,倒是不見什麼怒意,反而讓他心頭綺思一動,“我是哪牌名上的人,怎敢拿大讓府裡的姐妹們伺候?再說侯府別院的人我可不敢沾惹,誰知道是哪個太太奶奶夾袋裡的人物!”

    這話倒也對,廣晟剛剛接掌侯府,府裡的人手都沒有摸清楚,下人們盤根錯節,很多都是幾代聯姻錯綜復雜,更有不少是太夫人和王氏的暗線,若是讓她們伺候照顧,只怕廣晟自己也不放心。

    看著他略微躊躇,小古趁熱打鐵道,“你就放心吧,那莊子上有張夫人的幾房陪房,如瑤小姐已經寫了書信讓我帶去,他們會好好照顧我的。”

    “大伯母素來穩妥,她的陪房倒是靠得住。”

    廣晟略微頷首,知道小古說的都對,但總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外面,於是又道:“那讓秦媽媽她們三個陪你一起去。”

    “秦媽媽的腿還沒好利索呢,再說她也要守在如瑤小姐身旁。”

    小古知道不讓人陪著自己去,廣晟是不會放心的,又加了一句,“要不就讓藍寧陪我去吧。”

    廣晟還想再加一個初蘭,小古連忙堵住了他開口,“初蘭跟秦媽媽宛如母女一般,就讓她留下照顧吧。”

    “你總是考慮別人,卻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

    廣晟反手握住她的纖纖小手,雖然隔著帕子,卻感覺掌心一片涼意,像是氣血不足的樣子。

    他想問,卻驀然想起上一次“我們女人每月固定幾天”那事,頓時臉上閃過一陣潮紅,訥訥道:“那個,還沒走嗎?”

    “哪個啊?”

    小古完全沒接上他的思路,見他臉上一片緋紅,頓時明白了,心中又羞又好笑,低聲道:“還沒完呢。”

    “那你記得多喝生姜紅糖水,我等下再派人去庫房找些烏雞白鳳丸給你送去,這藥雖然苦,但治這個最是奏效了……”

    廣晟竟然有些絮絮叨叨了,顯然對這痛經毛病很是用心,作了深入了解,小古好笑之余,心中也是一陣熱燙妥帖。

    她手足冰冷乃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胸口傷處此時又有些裂開,因此才胡謅了這個理由騙他,沒想到他這幾天日以繼夜的忙,卻還記掛著為她去查了藥方。

    這份用心和溫柔,顯然也表明了他的心思……

    小古向來是坦蕩不拘泥,此時卻也輕輕低下頭去。

    “總之,你去莊子上好好調養,我明天一早就派人給你送東西去。”

    廣晟說完,又想起自己剛才買的發簪,連忙從懷裡取出木匣打開,取出一支女款的,輕輕遞給小古,“這個你先用著吧。”

    他沒說是自己特意為她買來,小古接在手中卻感覺柔滑細膩,宛如美人之冰肌玉膚,仔細一看確實用料不凡,造型簡潔,自己也頗為喜歡。

    她抬頭正要插上,卻正好看見他合上木蓋,一眼瞥去裡中是另一支同款的。

    這是一對啊!

    想起方才看見的並蒂蓮花紋,不知怎的,她的臉上也一陣熱燙。

    “你怎麼了,又發熱了嗎?”

    廣晟擔心之下,不由分說的將她摟住,用手試了試額頭,發現還算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

    “趁著天色未暗,你們趕緊出城去吧。”

    說是這麼說,但他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就這麼靠得極近,輕笑著凝視著她。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6
發表於 2017-6-29 23:4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登堂

    他的眼睛很美,是那種微微挑起的鳳眸,眼中波光宛如暗夜裡最深的妖魅,讓人情不自禁的陷入。

    兩人靠得這麼近,幾乎連鼻尖都湊在一起,小古的呼吸有些亂了。

    他的手握上她的,隔著帕子,冰涼遇上溫暖,那種隱約朦朧的觸覺,卻讓他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從她的手中取過簪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插好,左右端詳著,覺得她原本平凡的面龐也變得更加閃亮動人。

    “你喜歡嗎?”

    “嗯……”

    小古的表情有些呆朦,好似被眼前的容顏蠱惑,廣晟看著她清澈的杏眸,突然心中感到得意和愉悅,“自己小心保重。”

    他沉聲吩咐道,想要放手卻又不舍,終究還是展開雙臂,將她緊緊的抱了一下,這才放開。

    他匆匆走進侯府大門,小古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百味陳雜,一時竟然呆愣在那裡。

    她看得太過入神,因此沒有發覺,身後不遠處,有一個著寬袖襕衫的儒雅青年,正死死盯著這一幕!

    正是前來探望虛實的薛語!

    他就那麼站在街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對男女,躲在不易覺察的拐角屋檐下,態度親昵的私語、拉手,把簪子插上她烏雲似的鬢發——直到最後,他們緊緊的擁抱!

    這一幕好似燙紅的烙鐵,狠狠的印在他心上,他整個人瞬間呆住了。眼前什麼也看不真切,只剩下耳邊嗡嗡作響!

    他眨了眨眼,卻見那濟寧侯已經離開,而小古卻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她居然如此惦記,依依不舍!

    他的神智在此時終於恢復了,隨之而起的卻是滿心的酸澀和憤怒!

    眼中的怒火冰冷而熾熱,宛如九天之上的雷光,若是讓人看見。只怕要嚇得魂飛魄散!

    過了一刻,府裡有馬車出來,有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跳下了車,跟小古說了幾句,兩人一起上車,馬車轆轆的遠行而去。

    薛語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激動情緒都壓在心頭,振了振了衣袖,朝著侯府大門而去。

    沒等門口家丁動問。他遞上了自己的名帖,“勞駕,請幫我遞給沈學士。就說後學晚輩求見。”

    家丁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儒雅可親的青年,最近上門的賓客,幾乎都是衝著新任侯爺來的,這個人卻是來找二老爺的。

    京城的家丁最是耳聰目明,看他的衣著不算華貴卻氣度昂然,再加上這文縐縐的用詞。就知道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於是請他稍等,自己匆匆進去向二門管事稟報。

    沈源最近心情郁郁卻又無法排遣,只能整日悶書房裡練字、研究邸報。

    最近局勢混亂,風聲鶴唳眾說紛紜。人人自危之下,就連他這個隨侍帝側的清要學士。都有些迷惑不解。

    先是太子被彈劾告密,東宮被圍,隨即又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被抓,自己這個庶子莫名成了濟寧侯……亂相紛雜之下,連他也是一頭霧水。

    府裡這幾天的歡慶宴席,讓他心頭頗不自在——雖然平時裝得雲淡風輕,但他卻對皇帝的這個赦命頗多腹誹。

    他和沈熙、沈軒都還在,卻越過他們,把這個世襲的爵位賜給了那個小畜生——他本來就猖狂忤逆,這次成了全府之主,還不知要怎麼趾高氣揚!

    而他這個做爹的,卻隱隱晟了寄人籬下?

    每次浮現這個念頭,他便是滿心懊惱不平。

    按禮法來說,兒女聽從父母簡直是天經地義,但府裡如今這個局面,卻讓他的理直氣壯顯得有些尷尬了。

    想到這,沈源又喝下一口苦澀的六安瓜片茶,壓住了心頭的煩躁。

    突然門外有親隨來報,有客人來訪。

    沈源看了一眼送來的名帖,雖然對方寫得謙恭,但這位薛語中舉時的座師,卻正是自己恩師之侄,按輩分來說,他也要稱呼自己一聲師伯。

    文官們這些盤根錯節的關系最是緊要,沈源立刻把他請入了花廳,分賓主坐下。

    那薛語氣質儒雅俊秀,舉止大方,言談有物,沈源立刻起了愛才之心,論起師門來更有親切之感。

    兩人閑聊起近況,沈源這才知道,原來他正在大理寺參贊供職。

    薛語笑容略見羞澀,卻仍然落落大方,“其實是因為我囊中羞澀,京城居大不易,這才去大理寺謀了個職位,抄抄寫寫好歹謀些銀錢,也不算有辱斯文。”

    出身清貧卻又如此磊落說出,毫不躲閃避諱,才華橫溢卻又勤奮上進,再加上謙恭有禮的舉止,沈源對他更加贊賞,再聽到“大理寺”這個關鍵地點,他目光閃動,不動聲色的開始試探詢問前幾天的事。

    薛語態度誠摯,居然直截了當就把當時情況都說了,除了一些皇家秘辛以外,竟是知無不言,沈源聽得目眩神迷,這才知道其中內幕遠超自己想像。

    他心中卻有奇怪:他跟薛生只是初次見面,為何他如此交淺言深?

    薛語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恩師在上京前就叮囑過,京城人心復雜,唯有一位師兄崖岸高峻,是可以托付信賴之人,要我有什麼難處就找您——這些話旁人也許聽不得,對您我卻是一五一十的說了。”

    沈源頓時釋然,他座師當年為了學派意氣之爭,得罪了黃子澄,連累他被貶至燕王府做了個屬官,誰知反而因緣際會成為今上心腹,順利替老師翻了案。老師全家從此對他很是感激看重,薛語年少單純,一心一意仰慕他當年風骨,也是該然之事。

    這種少年英才,他也是著意籠絡的,因此兩人整個下午都相談甚歡,到了晚間掌燈時,沈源干脆留他下來吃飯,薛語推辭婉拒道:“我暫住在城北的空林寺客房裡,路程不算太近,若是晚了只怕要撞上夜禁。”

    沈源一聽便知:他為了省錢借住在偏遠破舊的寺廟客房。他心中一動,勸說道:“住在那裡滿耳都是和尚念經,你要如何溫習功課,眼看這一科就要下場,你應該找個清靜地方住下准備。”

    見薛語面露難色,他干脆提議,“你既然叫我一聲師伯,那就不算外人——不如你搬來我家住一陣子吧。”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7
發表於 2017-6-29 23:4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良婿

    “這怎麼好打擾……”

    薛語作勢要辭,沈源卻打定了主意:籠絡少年才俊乃是一件惠而不費的事,這薛生談吐舉止都是聰慧不凡,趁著他科舉未成施恩結好,將來朝中也多一二助力。更何況,家中廣仁也要這一科下場,彼此切磋溫習更能進益。

    他還有些隱秘的小心思:家中幾個女兒都將及笄之年,雖然還沒跟夫人議定良婿的人選,但也必得是世上英才,不能嫁些紈绔廢物,這薛生才貌雙全,若是有緣做東床快婿,也不辱沒了他沈源的一世清名。

    “你我同出師門一脈,不算什麼外人,何必以俗禮拘之?你就住下來吧,我家那個孽障廣仁略大你兩歲,比起你卻是差之多矣,你若有閑暇也可指點他一二。”

    薛語辭讓了幾次,見沈源堅持,也就落落大方的同意下來,“廣仁世兄乃是當世俊彥,晚生愧不敢當,只怕還要勞世兄給我講解提點呢。”

    沈源見他謙恭有禮,心中更加贊許,“你們年輕人互相切磋,一起下場,宜早不宜遲——你今天就收拾行李搬過來吧。”

    又喊來管事,讓他派幾個外院小廝去幫忙搬運。

    薛語與他再三稱謝後告辭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沈源唇邊微露笑意,“倒是可以跟夫人說說。”

    家中幾個女孩,如珍、如思連同大房的如瑤都是庶出,王氏嫡出的只有一個如燦……這薛語才華橫溢,若是這科中了那就更是錦上添花。卻也不知王氏是否中意?

    他當即匆匆去了後院,跟王氏商量起了這事。

    “人我是考量過了。確實是才貌雙全當世俊彥,這麼年輕就中了舉,在大理寺臨時參贊書辦也很得看重,竟能參與機密,唯有一點卻是遺憾——他出身寒門小戶。父母雙亡,也沒什麼家產。”

    沈源把此人情況都介紹了,看王氏皺眉不語,又道:“你要是真看不中,不如考慮一下如珍如思吧,左右也是個庶女,未必能嫁得多麼高。”

    誰知王氏卻橫了他一眼,嗔怪眼神中帶著嫵媚。“誰說我看不上了!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話雖然有些誇張,卻也不無道理。讀書人最是清貴,一旦中了進士又選了庶吉士,再遇上好的機遇青眼,只怕就要一飛衝天了。”

    房中只有她跟丈夫兩人,她也就不再裝“女子無才便是德”,侃侃道:“現在天下承平。聖上雖然寵信武臣勛貴,文臣的地位卻是悄無聲息在上升,再看那太子身邊聚集的都是文人賢者。就知道接下來是要文臣壓過武將的。”

    這話正說到沈源的心坎上了——他家父輩濟寧侯是靠軍功得爵,他本人卻是棄武從文,自己拼出一條青雲之路。但他隨即想起了自己的隱憂,“但太子本就搖搖欲墜,現在還被禁足東宮不知生死,若是漢王上位。他一向喜歡驕兵悍將……”

    王氏微微抿唇,眼角笑意剔透而冷厲,她靠近丈夫耳邊,低聲道:“漢王就算是謀反上了位,他要治理天下,還得依靠文臣啊。”

    這話嚇得沈源打了個冷戰,欲要斥責妻子,卻又深深覺得有理,但他目前所慮的是自己該如何站隊,才能保持地位不墜,甚至能有“從龍之功”。

    這種煩難棘手之事想起來就頭疼,他嘆了口氣繼續論及薛語此人,卻又想到一點:這薛語沒有父母親族,在京城全無根基是一大劣勢,但他肯定不會跟這些擁立之事扯上干系,女兒若是嫁給他,富貴尊榮眼前是看不到,但是必定能安然無恙吧。”

    他把這心思說了,卻也引得王氏目光熠熠,心中頓時十分矛盾——這薛語聽丈夫說來,竟然是十全十美的好,但為人父母,都卻希望兒女嫁入富貴繁盛之家,此人毫無家世親族,在京城人脈根基淺薄,燦兒若是嫁了過去,只怕要操心操勞不已,況且就算他科舉得中,也得從六七品小官熬起——這清苦滋味自己當初過了二十年,又怎麼忍心讓女兒重蹈覆轍呢?

    但丈夫說的也不無道理,若是讓如燦嫁入那些公侯之家,看著是尊榮體面了,但府裡幾層婆婆妯娌,腌臜污糟的事不知有多少,如燦是個直腸子爆炭性兒,只怕應付不來這種勾心鬥角的後宅爭鬥。

    從這點來說,這個薛語實在是合適不過。

    王氏就這麼患得患失的想了半天,臉上表情忽愁忽喜,心中卻是矛盾糾結不已。

    “也不知道如燦喜歡什麼樣的……”——王氏突然又想起,如燦這個孽障,竟然好似對自己二姐家的那個蕭越十分在意,多次旁敲側擊的問“越表哥什麼時候來探望我們“。

    小夫妻過日子,彼此之間的恩愛才是最緊要的……若是她不喜歡薛語這種文弱書生,而是喜歡越哥兒那般英雄小將,那可怎麼好?

    沈源見王氏眉頭深皺,以為她是真的不中意薛語,於是道:“如燦若是不行,如珍怎樣,她性子溫柔大度,飽讀詩書,配一個少年進士也是投緣。”

    他說者無意,王氏卻本有心病,聽他兩次說“不如配給庶女”,又提了如珍的名字,頓時面色沉了下來,冷笑道:“如珍的婚事我自會料理妥當——老爺這麼說,是疑心我要刁難刻薄她,把她許給下三濫的人嗎?”

    沈源沒想到會激起妻子如此反應,嚇了一跳之後卻又心又不悅,“平時見你們母女兩人親密無間,如珍侍奉你也算恭謹,所以想著如燦若是不合適,換上如珍也不算辱沒門楣……”

    王氏冷笑著瞥了他一眼,眼中光芒奇異而刻毒,“我待她好是因為她是你的親生骨血,她對我恭謹是因為世上還有禮法二字——但你若是把她許得太好,只怕到時候後悔的不是我,而是你!”

    “這話怎麼說的?”

    沈源心中咯噔一聲,已經有些明白,卻仍是顫聲反駁王氏。

    王氏微微一笑,用銀簪挑動燈焰,頓時只聽劈啪一聲燈花爆開,滿室裡一暗之後恢復了明亮,卻照得她眼波燦亮而冰冷,讓人如墜冰窖一般——

    “你也不想想,她生母是誰,又跟我們有著什麼樣的冤仇——到時候她得勢了知道真相要報復,只怕我們幾個兒女都要遭了毒手!”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8
發表於 2017-6-29 23:4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罪孽

    這話又狠又准,宛如一把利劍刺入心窩,沈源身上一顫,心中滿是驚怒,“你、這是什麼話?!”

    “我說錯了嗎?”

    王氏睜大了眼,明麗眼角因為激動而略現細紋,“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再也沒什麼人記得,更沒人敢提起,但紙是包不住火的!”

    她的唇角勾起譏諷冷笑,“不僅是她,就連你那個好兒子廣晟,我每次見到他都是提心吊膽的——如今他已經是侯爺了,我更是日夜擔驚受怕,就怕有一天,他知道了什麼……”

    她說到這,嗓音都哽咽了,沙啞得說不下去。

    沈源心中好似被大石震了一下,看著原本知禮賢惠的妻子露出這般神情,心中卻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愧疚和恐懼化作藤蔓纏繞心間,他低聲道:“都是我害了你……”

    “為了你,我甘之如飴。”

    王氏含著淚水的眼睛凝視著他,恍惚間,他好似回到新婚燕爾的那一夜,她就是睜著這般漂亮黑眸,明媚而大方的笑看他。

    他閉上了眼,沉重而略帶疲倦的說道:“就算是天大的罪孽,也該由我這個男人來承擔,你就不必多想了。”

    他看了一眼含著眼淚憂心忡忡的妻子,放柔了聲音道:“你是孩子們的嫡母,他們的婚事都該由你做主,你若是不同意,誰也越不過你。”

    王氏聽了這一句,只覺得心中又酸又暖十分熨帖,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聲道:“也是我杞人憂天,每日胡思亂想,才這麼失態……”

    這一句是變相的對丈夫道歉了,她嘆了口氣。又道:“其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如珍孝順我這麼多年,才貌性子都是上上之選,她的婚事我也一直記掛心間。”

    她越是這麼明理賢惠,沈源心裡就越發不是滋味,“既然你覺得這孩子好。那就由你給她覓一個好夫婿吧,家世和才干都沒什麼要緊,只要性子老實溫厚,能善待於她。”

    這明顯是說,同意她把如珍低嫁了!

    王氏眼角閃過一縷得意的喜色,卻是低下頭,訥訥道:“這麼著,我卻又擔心委屈孩子了。”

    “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個好的,乖乖聽從便是。哪有什麼委屈?若真有什麼痴心妄想,那還算什麼大家女子!”

    沈源斷然說道,隨即似乎有些疲倦,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端起了早就送上的清茶,一口氣喝盡了。

    王氏這才發現他眼底帶青。好似多日沒睡好了,不由的心中更加愧疚——自己不該拿這些內宅之事來吵擾他。

    她畢竟是官宦望族之女,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仍然在揪心朝政,想起他方才所說的,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她默默替丈夫添了茶水,低聲道:“夫君,太子那邊已經如此凶險了嗎?”

    看著妻子擔憂焦慮的目光,沈源嘆了口氣,安慰她道:“也沒這麼嚴重。雖然太子失勢被禁,但聖上卻甚是疼愛太孫,這幾日賞賜絡繹不絕,看來是在替太孫撐起面子。”

    王氏垂眸不語,許久才低聲道:“太孫再怎麼受寵愛。他父親若是被廢,那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的聲音幽幽涼涼,“我知道那群文臣拉你跟他們站成一隊,去保什麼正朔,你可千萬不要摻合進去。”

    沈源皺眉不語:太子倚重文臣,儒生們又有維護正統的大義名分,站在他這邊是責無旁貸,雖然如今聖上大怒無人敢出來說話,但文臣中間,一股暗流正在形成——眾人口耳相傳,都說太子是受人誣陷獲罪,謀逆的另有其人!

    他身為文臣一員,若是跟大家立場不同,只怕立刻就要被孤立,但若是敢站在太子一邊,只怕立刻就要遭到皇帝和漢王雙重的雷霆之怒。

    人生在世,並不是旁人以為的不偏不倚就可以,這樣的人,若是做小吏尚可,若是位在中樞,只怕兩邊都容你不得!

    他嘆了口氣,終究沒有跟妻子再說下去,只是道:“你也不用著急,此事還有轉圜的余地。”

    想起錦衣衛那邊的驚悚傳言,他沉聲道:“若是太子能解開這個誤會,也許父子還能和好如初,若是再出現什麼對他不利的證據,只怕……”

    下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他閉上了眼,房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夕陽西墜,天邊的雲彩變得暗金流燦,最後一絲紅霞漸漸的黯了下來,熙熙攘攘的街頭人流逐漸稀疏。

    廣晟在常服外披了黑色大氅,悄無聲息的出了侯府角門。

    他的小廝沈安牽了坐騎就從巷角悄悄過來了,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廣晟臉上頓時一變,“那個薛主簿要住我們府上?”

    “據說是老爺同門師弟的門生,也算是師侄。”

    “真是巧了……”

    廣晟目光閃動,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他們兩人趁著將黑未暗的暮色,很快來到大理寺前的一條街上。

    這裡掛著酒肆的幌子,一盞昏暗的氣死風燈來回晃悠著,裡面的酒客已經在散場付錢了,亂糟糟的熱鬧之中散發著酒菜的香味。

    廣晟使了個眼色,沈安就擠進人群,左顧右盼好似在找尋他家老爺,還大叫大嚷撞了人,把殘酒潑到人身上,險些引起一場鬥毆,引得站在屋檐下的掌櫃都進去勸解。

    廣晟趁著這個機會,身影宛如輕煙一般躍入酒樓二層,蹲身在雅座旁的屏風後——那裡有一扇窗正對著街面。

    漸漸的,人聲安靜下來,連伙計打烊的聲響都清晰無比,廣晟蹲在屏風後,甚至能感受到小伙計的抹布從鼻端擦過。

    終於,樓下連最後一絲燈光都熄滅了,留守的伙計好似打了個呵欠,就發出微微鼾聲。

    夜幕降了下來,街上的打更聲遙遙傳來,混合著風聲和犬吠,廣晟耐心的等著,終於等到了細微的馬車轆轆之聲。

    他探出頭,小心偷看,只見一輛普通的馬車輕快駛過,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端倪。

    就是這輛!

    車裡裝的,就是那個叫做紅箋的女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9
發表於 2017-6-29 23:4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囚

    夜色暝迷,寬闊的青石板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馬車快疾駛過的聲響。

    廣晟拿出手中的小鏡片,借著酒肆的殘燈之光朝對面射去,對面也有白光一閃,好似在回應他。

    一切准備就緒,廣晟蒙上了黑巾,從窗邊一躍而下,在隨風飄揚的幌子下無聲無息的落地。

    馬車快速前行正要駛離此地,下一刻,寂靜無聲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聲沉悶巨響,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只見路面上爆裂炸破了一個黑黢黢的大洞,內中冒出陣陣青煙,青石條磚已經碎裂成片,散落在周圍。

    “小心刺客!”

    馬車周圍環伺的黑衣男子高喝一聲,拔出了佩劍,暗夜裡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尖利陰柔,不辨男女。

    其他人發一聲喝將馬車團團圍住,眾人長相都是面白無須,手中刀劍寒光閃閃極為精良,上面的印記竟是內廷所用。

    “馬公公,周圍不見任何可疑動靜!”

    有人探查後上前稟道。

    為首那人抬起頭打量四周,原本和藹含笑的臉上神情冷肅。他乃是御馬監中的一位得力少監,入宮後就練得一身好武藝,在戰陣之中甚至屢次射殺韃子,今上很是褒獎他的勇武。

    街道上一片寧靜死寂,只有遠處被驚動的犬吠隱約傳來,完全不似他們想像中的刺客攔路突襲。只有那巨大的地洞裸露在外,青煙彌漫之中隱約有一股硫磺的嗆鼻臭味。

    又有人戰戰兢兢趴在洞口朝裡看,半晌才起身來報。“大人,看樣子是地下水道被污物堵塞,不知什麼原因炸了起來。”

    這位馬公公也是出身京郊的貧苦人家,一些俗務掌故都是精通。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原因:如今已是春末之際,一些炮竹作坊剩下的貨已經開始發霉,就朝著明渠暗溝之中亂丟,有些流入地下暗管之後遭遇堵塞,暗悶風干之下就爆了起來。

    真是倒霉催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卻也只能自認晦氣:這輛車是押運重要欽犯入宮的。限時必須到達,如今這裡路都破了個大洞,還能怎麼走?只得繞路而去了。

    馬公公微微苦笑,正要吩咐掉頭繞路,突然心中咯噔一聲:眼前這一幕怎會如此巧合?會不會有人刻意弄壞道路,誘使他繞路,事先設好埋伏把人劫走?

    他越想越是有道理,於是沉聲吩咐道:“所有人停在原地不動,牢牢看好馬車!”

    頓時眾人將馬車圍在中間,如臨大敵一般護衛著。馬公公又吩咐人緊急從附近尋找衙差來填修街道——根據他目測,這個洞並不算大,只要一個多時辰就能填補完畢,順利通行。

    “何必這麼麻煩呢,我們押著這女賊走一段路就行……”

    說這話的人話音未落,就挨了馬公公一個漏風巴掌!

    “混賬。聖上的密旨說不許任何人跟她接觸,你明白‘任何人’的意思嗎?”

    馬公公壓低了嗓門,厲聲道:“也包括了我們!”

    他目視周圍眾人,低聲而狠戾道:“我可告訴你們,今天這差事寧可麻煩苦累些,也別去沒事找事,給自己惹一身騷!”

    作為一位受重用的少監,他隱約也是知道不少內幕,這個女人涉及到失蹤的建文帝等隱秘之事,盡量少跟她接觸為妙!

    馬車於是就這般停駐在街道中央。眾人屏息凝神守衛著,卻因為馬公公方才的告誡,有意無意的拉開了與車身的距離。

    月輪朝著大地灑下清冷光輝,世上萬物都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唯一的詭異事件。卻悄然發生在車廂中!

    紅箋雙手雙腳拖著鐐銬,坐靠在車廂內的靠墊上,看似閉目養神,心中卻是如熬油一般上下翻騰不定。

    她知道自己正在入宮的路上,也知道一旦進宮,就將受到嚴密的拷問逼供,那般慘狀,即使是想像都是不寒而栗。

    但景語之前卻向她保證過,他一定會在她入宮前將她救出,不會讓她被送進宮裡!

    隨著馬車向前駛去,她心中的惶恐不安越發高漲,但景語的堅定承諾,卻成為她心底深信的一個念頭!

    他絕不會騙我,絕不會!

    她心中念叨著,將一切懷疑和惶恐都強壓在心中——王舒玄的欺騙和出賣,在她心中形成的陰霾並未消散,她其實很怕……害怕這一次,她仍然重蹈覆轍!

    就這麼輾轉反復著,她在等待奇跡出現的那一刻!

    而就在下一刻,馬車停下來了,街道上出現異常的聲響和人聲喧嘩,讓紅箋精神一振,黑暗中張開了勾魂攝魄的美眸——終於來了!

    隨即,她看到一縷青煙般的人影,快如鬼魅的從車下爬了上來!

    是來救我的嗎?

    她如此忖道,卻見那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的逼視,眼中寒意讓她心頭一凜!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對方是誰!

    竟是那曾經被她迷昏的錦衣衛千戶!

    她眼中閃過駭然之色,張口正要大叫,卻被一塊濕巾捂住了口鼻,頓時渾身發軟癱倒。

    廣晟將她扶起,靠在車廂角落,貼著她的耳邊道:“我問什麼,你就給我答什麼……”

    看著她眼中露出的抗拒警惕光芒,他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瓷瓶,打開瓶蓋裡面竟是密密麻麻閃著寒光的細針。

    他捻起幾根,銀針在黑暗中閃著詭秘妖異的光芒,他繼續貼著紅箋耳邊,宛如情人般的輕聲密語,“你一定沒見過我們錦衣衛專門特制的刑器,也沒嘗過這般不見血的極痛。”

    紅箋拼命搖頭,想要喊救命,發出的聲音卻是低不可聞,車外幾步遠處守候的內廷武監們絲毫沒有發現異狀,正在看著衙差們挑起焦土填入地洞。

    銀針宛如跗骨之蛆,一根根刺入紅箋的指甲縫,那種極致的痛感宛如潮水一般將她吞沒!

    一根又一根,紅箋痛得渾身都在顫抖,十指的指甲縫隙中已經被插入三四十根細針,卻極為詭異的沒有出血。

    “這是我們錦衣衛特制的針,二十根針才比得上一根頭發粗細,這樣的針只有前朝的老工匠能夠打造了,因為夠細,所以傷口太小不會出血,因為夠多,它們可以把你全身都插遍,讓你徹底變成一只刺蝟。”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0
發表於 2017-6-29 23:4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內奸

    廣晟的嗓音聽在紅箋耳中,宛如地獄鬼語一般讓人不寒而栗。她口中發出輕微的嗚嗚聲——

    “我願意說,什麼都說……”

    這一刻的痛感,深入四肢百骸,難以用言語形容,紅箋只覺得整個人都好似被濃黑痛極的漩渦席卷,無數的神智念頭都爆裂開來,滿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不惜一切代價,快些解脫這痛苦!

    針刺在這一瞬停止了,紅箋喘息著,雪白酥胸起伏不定,芙蓉玉面上卻是涕淚交加,毫無平時的嬌艷風情,“你要我招供什麼呢?”

    “先說說那本賬冊是怎麼回事,太子東宮那邊的所謂鐵證,又是從何而來的?”

    “賬冊是我們金蘭會偽造的,真正屬於石巡檢的那本,在他的外室韋春娘那裡。”

    紅箋看著眼前男子冰冷徹骨的眼眸,急促喘息著繼續道:“至於涉及東宮的一切證據,都是白葦弄來的。”

    眼前男子的眼神不悅,紅箋怕他再來一次,急忙補充道:“白葦在東宮還有同黨,是三個太監。”

    她說了三人姓名,滿心以為自己能夠過關,誰知對方卻是冷聲嗤笑,“東宮的人你都記住了,我錦衣衛的內奸,想必你也清楚吧。”

    紅箋咬牙不語,背心卻是冷汗直冒——東宮那幾個太監是白葦私下拉攏的,離金蘭會畢竟隔著一層,但錦衣衛裡的內奸,卻是“大哥”景語親自安插的,若是她供出。只怕金蘭會那邊也不會饒她!

    很多人見到景語的時候,都覺得他溫文和煦,可親可敬,只有她在私下見過那個男人的崢嶸鋒芒。知道他是個何等可怕的人物!

    背叛景語將會遭到何種下場,她只是略微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況且,他保證過會來救她,也許下一刻她就能奇跡般的獲救?

    她正在猶豫,那俊美而冷酷的青年卻是輕聲一笑,“你還在等什麼?等著你的會首大哥前來英雄救美嗎?”

    他指了指窗外密不透風的防衛人馬。又淡然說了一句,“從這裡直到皇宮東華門,我都會在車裡陪你一起——你那個神通廣大的會首若是敢出現,也必定是有來無回。”

    紅箋徹底沮喪下來,她氣若游絲的說出了一個名字,“我只知道這個人,剩下的,他就不肯告訴我了。”

    因為這人涉及到紅箋誣陷錦衣衛和太子勾結的假口供,景語才告訴了她,其他的內奸是否還有。具體是哪些人,他也是絕口不提。

    “足夠了。”

    廣晟低聲斷然道:“只要有這麼個突破口,就能尋到線索——錦衣衛對組織內的叛徒,從來都是不死不休。”

    他並未放出什麼豪言壯語,甚至因為是藏匿在車上,嗓音輕微近乎呢喃。但這一句的力量卻讓身旁的紅箋渾身瑟縮。

    她低下頭,壓抑住渾身的顫抖,側耳傾聽車外的沙沙腳步聲——宮監們皮靴在地上磨蹭的細微聲響,此時此刻聽來,卻宛如人間最美妙安全的仙音。

    她不動聲色的將身子挪開些許,目測著自己若是翻滾出去喊叫示警,能否在一瞬間逃開廣晟的襲殺範圍!

    “我若是你,就不會蠢蠢欲動的想做蠢事了……”

    男人的嗓音在耳邊想起,宛如鬼魅的親密呢喃,紅箋嘴唇發抖想辯解些什麼。卻覺得胸口一涼,俯身看時,卻是有三根針已經刺入大半。

    長針穿過胸骨的間隔,精准的刺入肺葉之中,整個人都因為痛苦和窒息而蜷縮成一團。而如此細密的針體,卻仍是奇跡般的不見一絲血跡。

    紅箋的臉色這一刻變成慘白,額頭沁出黃豆大的汗珠,整個人已經徹底無法動彈,只有那一雙美眸掙扎著轉動,散發出無盡的哀憐驚悚。

    “最後,你跟聖上到底說了什麼?”

    他的問題在耳邊問出,紅箋大聲粗喘著,眼前一片黑暗,嘴唇闔動卻發不出聲音。

    嗤的一聲輕響,兩根針被拔起,心肺間的憋悶頓時減輕不少,紅箋喃喃道:“那只木盒,關系到建文帝的去向之謎……”

    “木盒?”

    廣晟聽到這個詞,頓時聯想起了先前的一件事——先前審問那個燕校尉時,他曾經詳查此人的過往,發現他私下在各家勛貴府上調查一只神秘的長條木盒。

    廣晟當時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卻用它作為突破口,虛言恫嚇引誘他意志奔潰,終於開口招供。

    據說,他也是奉了金蘭會大哥的命令,在暗中搜索這只長條木盒。

    這只散發著神秘氣息的木盒,牽涉到如此重大緊要的干系,究竟內中藏著什麼?

    廣晟不動聲色,靜靜聽著紅箋敘述,心中卻已是掀起波濤萬丈!

    建文帝的下落……裡面也許藏有遺詔!

    這果然是今上的心腹緊要大患,比起這來,什麼元蒙韃子又來滋擾,白蓮教又鬧出匪亂,根本不值得一提!

    紅箋還沒說完,外面的細語聲轉為輕輕歡呼——路面已經修好了,足夠讓這輛車平安通過。

    車輪開始啟動,武監們分成兩列守在車廂旁邊,行駛之間,夜風輕輕吹開窗間的布簾,雖然有鐵鏈拴著,但仍能看到外間人頭攢動。

    廣晟屏息凝神縮在角落陰影裡,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圍在車旁的武監雖然時而朝內瞥上一眼,但終究沒有仔細察看,竟然沒人發現他的存在。

    東華門就在眼前,不遠處傳來禁衛金吾的吆喝查問聲,廣晟知道此時必須離開,否則就是插翅難飛了!

    他彎下身子,從車廂下部的擋板處輕輕用力,隨即搬下一塊,露出底部的精鋼鐵板。

    這種局面常人見到就會絕望,他卻是臨危不亂,取出身上帶著的細小鑷子開始旋開鋼楔。

    在他的巧手下,鋼板的接合處終於露出一絲空隙,隨即空隙慢慢擴大,整片鋼板一分為二——廣晟趁著這一刻翻身鑽了下去,在裂開處一個鷂子翻身,倒轉過來,仰天吸附在車底,靠雙手之力抓住鋼板——這個動作十分驚險,只要一個失手就要跌落扯下慘遭碾壓。

    他的眼角余光朝上偷偷看去,想要抓住時機及時離開,卻無意中瞥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守在門口的一個“大漢將軍”,竟然偷偷在袖中挽起手弩,朝著車廂正要射來!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7-3 05:5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