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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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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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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南苑

    “這小子目前看來也算忠心——他跟家中父母親長都是不睦,除了忠心事君,只怕也沒第二條路走了。”

    “就怕他學了自家師傅……”

    張公公不知是在替皇帝分憂,還是在替廣晟上眼藥。

    朱棣突然淡淡瞥了他一眼,“聽說你跟他父沈源頗有交情?”

    張公公也嚇得魂飛天外,慌忙跪地,“皇爺明鑒,奴婢跟沈大人以前在燕王府潛邸時,經常共事也算熟識,但奴婢知道勾結外臣是死罪,絕不敢犯!”

    “只是說笑而已,你又何必如此驚慌,起來吧。”

    朱棣似乎並不在意,張公公一頭一臉的冷汗,卻是不敢擦,只是跟朱棣一起看著下面的動靜,再也不敢多言。

    廣晟接過各張拓印,跟自己手中的比對後,眯起眼端詳著細微的差別。

    即使是同一批燒鑄的大缸,多年使用之後,因為水紋動靜,日曬雨淋,缸底的圖紋也會有細微的差異,沒有兩只是全然一樣的。

    廣晟對比之後,終於發現了一模一樣的圖案,一問地點,竟然是出自南苑!

    他心中一驚——南苑乃是皇宮最偏僻的一角,住的都是些獲罪為奴的宮人,或者是貶謫冷落的宮妃,平時也沒什麼人願意去那。

    但,另一個巧合和疑點是,那晚出事的西華門,距離南苑只需要穿過一個拐角的甬道。就可以從一片竹林和矮丘間穿行到達。

    廣晟帶著人旋風一般的趕去了。

    南苑雖然地處偏僻,卻也並不如何荒涼。

    幽深曲折的巷子環繞宛如迷宮,粉牆略微剝落失色。青磚卻仍然沉厚凝重,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發光,越發顯得四周沉寂無聲。

    廣晟他們這一行人長驅直入,也沒什麼人過來接待盤問,只有幾個老太監坐在墩台上,懶洋洋曬著太陽,遠遠的瞥了他們兩眼。

    廣晟與眾人幾步來到儀門前。果然兩口鎏金銅缸安然分列兩旁,錦衣衛的一個校尉爬了上去。再次用印泥拓了下來,廣晟確認果然分毫不差!

    屍體果然曾經被放在這個缸裡!

    也就是說,偷換屍體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周邊出沒!

    廣晟示意大家散開搜尋,但正殿前的這一大片卻是空蕩蕩的。每日都有人清掃,就算真有什麼線索也早就被清理干淨了。

    他眉頭微皺,沿著後面的甬道一直走,眼前卻是一片尚算完好的小院,他正要上前,院子裡卻出現了一名四十上下的女官,她身著宮服,看到錦衣衛們閃亮的飛魚服,有些吃驚。但還是上前來阻攔了,“各位大人,這裡面是宮女們的住處。你們不便入內。”

    這話讓這一眾兒郎都停下來腳步,有些為難,廣晟微微一笑,眉目之間風華雋麗,倒是讓那個女官都呆了一瞬,“宮裡女眷的住處。我們當然不便隨意搜查,不如姑姑陪我進去看一趟。也算盡了職責。”

    女官勉強答應了——估計也是因為南苑這邊實在沒有什麼權勢人物,惹不起這群錦衣衛大爺,若是換了張、王兩位貴妃的殿院,只怕沒這麼容易。

    院落重疊而套,裡面住著的都是身著青綠宮衣的花季少女,突然見到有男人進入,都躲在垂簾和柱子後面偷偷觀望,倒是沒人敢竊竊私語,顯然規矩教得不錯。

    廣晟帶著手下錦衣衛軍官們目不斜視四下搜查,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想要分開一個個詢問,那女官卻面露難色推三阻四,廣晟一個眼風瞥過,頓時有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校尉上前將她拖開,其余的人喝令宮女們排成六列,進入六個房間單獨訊問。

    宮女們都沒見過這陣仗,有抖成篩糠的,有頓時哭出聲的,還有想要跑進房間躲閃的,頓時整個中庭亂成一團。

    “再有躲閃哭喊,就只能把你們作為亂黨的同謀了。”

    廣晟這一句是提氣說出的,周圍這些宮女都聽得真切,眼見這群錦衣衛如此胡作為非也沒有內侍公公們來阻攔,頓時心生絕望,小聲啜泣著乖乖聽命了。

    李盛卻有些惴惴,在廣晟身旁壓低了嗓音道:“雖說是為了查案,但這總是皇城內宮,有些太過張揚了,傳進萬歲耳朵裡,對大人您頗為不利啊。”

    廣晟臉色清漠,連眉梢都沒動半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若是不能破案,就算把我們誇出花來,錦衣衛也得關門裁撤,若是能順利破案,就算我們再跋扈些,聖上也不會降罪。”

    “可得罪宮裡這些人,只怕有心人再添兩句是非,朝臣恐怕要彈劾我們跋扈……”

    “錦衣衛若是跟文臣一樣講究氣節和謙恭,聖上才會真正不悅——你見過哪家鷹犬是這個性子的?”

    廣晟臉上露出譏諷之色,這一句卻是讓李盛無言以對。他轉身正要繞到後殿去看看,突然輕咦了一聲——轉身回眸,皺眉看著整齊排成六列的宮女,好似要在她們中搜尋什麼。

    “大人,怎麼了?”

    面對李盛的詢問,廣晟眉頭皺得更緊,目光晶瑩卻是凜然生威,在人群中逼視梭巡著,宮女們發出一陣驚呼,各個想要躲閃卻又怕觸怒了他,頓時隊伍有些混亂。

    他方才轉身那一剎那,明明有一道陰冷晦暗的目光,從宮女隊伍裡偷偷看他,在他背後形成一種奇異的感覺,宛如芒刺在背,頓時讓他警覺!

    究竟是誰?!

    他目光巡視,卻又找不出異狀,上前幾步要看得真切,卻又引得啜泣聲變大。

    李盛眼看這又要鬧起來了,也覺得摸不著頭腦,驚訝之下也在四處看有什麼異常,然而在兩人四目之下,卻都是各個如花似玉的纖纖少女,眼花繚亂之下也沒發現什麼不對。

    廣晟微微抿唇,終究還是離開了,但那驚鴻一瞥卻讓他肯定並非錯覺——宮女之中,一定躲藏著什麼人!

    盤問工作漫長而繁瑣,直到夕陽西墜,天色徹底暗下,屋檐、回廊和庭院各處點起了燈,庭院裡的隊伍仍然在緩慢向前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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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作客

    從房間裡走出一個個宮女,都是面色蒼白心有余悸,看著所剩不多的等待者,卻是一句問話都不敢多答,匆匆離開去了別處。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六處訊問終於告一段落了,累得腰酸背痛的錦衣衛校尉們紛紛起身,把厚厚一摞的審查筆錄給廣晟過目。

    廣晟翻看著,上面事無巨細的供出了幾樁偷竊和造謠、欺凌的事件,甚至有一位宮女還層偷偷跑出去跟一位太監“菜戶”廝混,但有用的線索卻是一樣也沒有。

    無數雞毛蒜皮的事寫在紙上,廣晟卻耐心的一頁頁翻過,突然,他翻頁的手停住了。

    李盛想湊過去看,終究沒敢造次,低聲問道:“有線索了嗎?”

    ‘打掃蓮池的宮女抱怨,這一陣池塘邊總有人動過她清淤泥的小舟,岸邊還有很多腳印。”

    “這也沒什麼奇怪吧,蓮花含苞欲放,有人想采幾蕊也沒什麼奇怪,偷偷乘船去玩也是有的。”

    李盛覺得這簡直不算疑點。

    廣晟雙眸幽閃,問道:“以前這裡有這樣的事嗎?”

    李盛想了想,“她說以前從未有過。”

    他翻看了下宮女的籍貫經歷,“她在這已經八年了,應該不至於大驚小怪。”

    南苑的蓮池……

    廣晟心中沉吟——夜色籠罩下,那蓮湖在不遠處發出粼粼的光華,水波平靜間或有月光倒影。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稀奇。

    “要派人守著嗎?”

    李盛問道,廣晟搖了搖頭,“太打草驚蛇了。”

    他看了一樣宮女們的院落。沉聲吩咐道:“就讓那個打掃蓮池的宮女去盯緊這件事,你替她補個錦衣衛的密探身份——告訴她,如果做得好,我能讓她順利出宮嫁人。”

    “這,可是南苑的宮女啊,我們怎麼能?”

    廣晟自信斷然道:“若是能解除皇上心腹之患,什麼僭越之事都可以原諒。反之,我們就等著樹倒猢猻散吧。”

    兩人靠著腰牌。沿著長長的暗巷朝外走著,夏夜的風拂身清涼,兩側黑黢黢的飛檐與宮牆仿佛接天而立,遠處仍然是逼仄曲折看不到盡頭。

    廣晟站在這陰森寂靜的所在。不知不覺間百日的燥熱已經退散無蹤。

    無盡的壓力和責任宛如潮水一般朝他湧來,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頭一陣唏噓,他嘆了口氣,連腳步也放慢了。

    “大人,你怎麼了?”

    李盛的聲音,空落落回蕩四周,越發顯得空寂。

    “我在想……若是指揮使大人還在,只怕這案子也難不住他。”

    廣晟口中的指揮使。當然只有一人,那就是身陷囹圄的紀綱。

    提起紀綱,李盛也黯然了。兩人都是默然無語,半晌,才聽到廣晟開口道:“我想再設法去見他一次。”

    李盛嚇得魂飛天外,心中酸楚,卻仍然竭力勸阻道:“不可如此,你這樣做。若是觸怒了聖上……”

    廣晟又陷入了沉默,李盛心中卻更加惴惴不安。廣晟的脾氣是寧折不彎,他若是有這個想法,費盡心思也要做到。

    廣晟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了,小古見到他又累又餓的模樣也嚇了一跳,趕緊下廚給他做了一鍋雞蛋姜醋面,又配了切得細薄的鎮江肴肉,廣晟聞到香味就食指大動,狼吞虎咽吃了三碗,這才去沐浴更衣。

    小古看到他院子裡仍然沒有丫鬟婆子,幾個小廝雖然忠心,但總不如女人心巧伶俐,問起來才知道,廣晟堅決拒絕了二夫人給他送來的一批又一批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丫鬟美人兒。

    這也算是一號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吧。

    看著廣晟疲累的上床沾枕就睡,不一會就發出輕微鼾聲,她才回到了唐樂院中,一走進院門就覺得氣氛不對。

    “永安公主下了帖子,請我們侯府兩位夫人和四位小姐都去作客呢!”

    守在廊下的小丫鬟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雀躍,壓低嗓音告訴了小古。

    小古先是一驚,隨後便明白了——永安公主必定是知道這樁親事,想要當面看看未來親家和兒媳。

    她想起袁槿說過,永安公主性情良善,撫養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庶子”多年,不說視同己出,也是關懷備至,他的親事,公主不可能不過問。

    她進了正房,卻見裡面一陣忙亂,清漪碧荷帶著一群二等丫鬟,正在熱火朝天的替如瑤梳妝打扮。

    “小古你可算回來了,侯爺那邊怎樣?”

    如瑤一邊伸出手腕讓碧荷替她戴上十八子碧璽鑲玉手串,一邊問道。

    聽說廣晟又在外頭忙到半夜才回來,如瑤難掩關切,“侯爺是這個府裡的頂梁柱,公務雖然要緊,但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她又惦記著從嫡母的嫁妝裡找兩根五十年的人參送去給廣晟,頓時又是一陣忙亂,被小古勸住了——

    “東西都是您的,什麼時候給也不晚,公主府那邊卻是宜早不宜遲。”

    經過一番打扮,如瑤越發顯得亭亭玉立——一身煙柳色涼緞紗衫,下著淺碧色月華裙,頭上綰著別致的朝月髻,只束一條珍珠海棠葉墜帶,整個人看來清秀雅致。

    秦媽媽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聲叮囑道:“公主府上規矩森嚴,姑娘也用不著怕,拜見時候只要記著恭敬中帶著孺慕景仰即可。”

    拜見公主的人數都有定例,家中姐妹又多,如瑤也只能帶兩個人服侍,她指了清漪,卻把碧荷留下,又讓小古跟隨,“你素來機智冷靜,有什麼不妥還要提點清漪才是。”

    出二門時,如珍、如思已經在轎中等候了,如燦卻是遲遲沒到,王氏臉上的神色越發不好看,冷聲吩咐道:“去個人看看她被什麼絆住手腳了!”

    此時如燦終於一溜小跑到了,她微微有些氣喘,更襯得一張芙蓉玉面嫣紅粉嫩,一雙精心描繪的柳眉生生把她顯得成熟幾歲,原本嬌蠻可愛的神色也徹底收斂了。

    王氏看她身上的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對襟褙子,手腕上鑲著荷葉滾珠的蝦須鐲,只覺得過分嬌艷濃重,皺了皺眉有心讓她去換,看到女兒小心翼翼的笑臉,卻終究不忍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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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春思

    公主府那幾位公子,確實都是一時俊彥,但如燦的心思這麼明晃晃表現出來,卻是有些蠢笨直接了。

    這孩子簡直是聰明臉蛋笨肚腸,算了……只能今後慢慢調教了。

    王氏、陳氏帶著四個姑娘乘著轎子出了二門,到了正門側邊又換了車,馬車這才轆轆而出。

    不多時就到了公主府,雖然跟廣平侯府只是一牆之隔,但宮中赦造的府邸氣像森嚴巍然,卻是讓剛剛下車的四名少女看得目眩神迷,一時有些呆了。

    前來迎接的是公主貼身的宮女洪姑姑,四十上下面容白皙和藹,雙眼精光湛然,一看就是管家婆的厲害角色。

    她恭敬迎上前來要行禮,王氏等人只敢受她半禮,洪姑姑下力凝神看了幾眼四位姑娘,見各個都是如花似玉嬌媚可人,舉止也還算嫻雅,略微放下些心,一邊引領她們入內,一邊介紹周圍景致。

    這一路體面煊赫自不必說,如珍面上不露,心中暗嘆如瑤能有如此尊貴的親事,又自憐身世心中酸楚,暗瞥王氏的目光滿含冰冷嫉恨!

    都是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是她暗中算計自己的親事,好讓自己困頓潦倒,不能向她報復!

    同樣的嫡母,她跟如瑤的張夫人太不相同了!

    如珍心中則是純粹的又羨又妒,靈活目光免不了東張西望,如珍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卻換來她一個不屑的白眼!如珍目光一冷,再也不願理會她。

    如思素來畏縮膽小,此時見到大場面不免開始戰戰兢兢。四人之中倒是唯有如瑤神態自若。落落大方,洪姑姑暗暗點頭贊許。

    一行人穿過前院進了垂花門,到了最中央的院子,只見這裡氣宇恢弘隱隱有幾分皇家凜然氣勢,正堂最上首坐著的便是永安公主,只見她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身穿一件杏色繡遍地綠折枝牡丹的薄緞褙子。下頭一條幽華暗繡的襦裙。

    她安然而坐一派嫻靜,雙眸含笑凝視著眾人。不等禮畢就賜座,絲毫不以皇家姿態驕人,就算對著陳氏這種淺薄婦人都是親切和煦,讓人如沐春風。又讓四個姑娘都上前來細細看過,笑著贊道:“你們府上倒是風水好,養得這幾個孩子才貌雙全,我看了恨不得搶過來做女兒。”

    這恭維飽含深意,王氏正要接話,卻聽她又問道:“哪位是府上的大姑娘?”

    如珍裊娜上前半步,驀然領悟了話意,臊得面色緋紅,心中更加暗恨如瑤。

    公主含笑瞥了一眼她。隨即把注意力都放在斂衽行禮的如瑤身上,深深凝視了一會,才笑著問平時做什麼消遣。愛看什麼書。

    如瑤一一回答,既不過分矯飾,又顯得流暢自如,不卑不亢,公主微微點了點頭,眼神閃過贊許。又應景問了其他三人幾句,各自賞了物件。

    如珍等三人得到的是都是一支玉簪。如瑤的卻是一柄烏木鑲珊瑚的長柄如意,外加一卷宋朝珍本——竟然是方才如瑤說起的書。

    “這些都是我嫁妝裡的物件,平時放著也是蒙塵,你拿去賞玩,也算讓它們見了天日。”

    她對如瑤笑容更見親昵,一旁的如珍目光黯然後低下頭去,卻是更加陰冷羨嫉。如燦嘟起嘴來,隨即想到了什麼,卻又笑靨如花,她挑了個機會,笑著撒嬌道:“聽說公主您府上的蓮池是’接天碧映日紅‘,不知我們這些小輩能有機會見識一下嗎?”

    “如燦!”

    王氏皺眉呵斥道,公主卻似不以為忤,笑著讓一個身著石青錦緞暗紋比甲的侍女帶這四位姑娘去蓮池邊賞景,留下王氏陳氏商議親事。

    蓮池邊荷葉清爽悅目,菡萏初綻粉嫩,流水潺潺,暗香縈繞,岸線曲折,不遠處有個涼亭,內中似乎有人影閃動。

    侍女把四人帶到這裡就停下腳步,如瑤微微皺眉——亭子裡的笑語似乎是男人的嗓音。

    “這聲音,似乎是越表哥!”

    如燦眼前一亮,眼前漾起歡喜雀躍,“他果然來了!”

    他們兩人怎麼攪合到一起了?

    小古微微皺眉,隨即卻也明白過來——蕭越和袁槿在北丘衛時是同僚,兩人因此結識也沒什麼奇怪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珍聽出不對,冷然逼問道,如燦正覺得她最近陰陽怪氣,不如往日的柔順,聞言瞪了她一眼,“表哥昨日來我們府上,正好說起今天也要來跟袁二公子研討軍略。”

    蕭越昨天來過?他居然真的沒再來找過自己……如珍心中又苦又恨,嘴唇微微顫抖,卻是倔強的咬牙不語。

    “既然來了,就去打個招呼吧,青天白日這麼多人,也沒什麼妨礙。”

    如燦笑容明媚,對著一旁的水面仔細側照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打扮,裊裊的走了過去,身後如珍面若冰霜,一言不發的跟上。

    如瑤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想起涼亭裡的正是自己未來的夫婿,臉上也掠過嬌羞神色,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決定見一面。

    清晨日光明燦,綠樹藤蘿之旁,有隱隱綽綽的光斑投在涼亭裡,顯得格外清淨安寧,兩位青年正在對坐談論著什麼,感覺到腳步聲聲抬頭看時,卻發覺來的是四個姹紫嫣紅的美貌少女,頓時面露愕然。

    “越表哥,你也來了?”

    如燦從嗓音到腳步都透著輕快喜悅,雙眼熠熠發光,脆生生跟蕭越打了招呼,蕭越卻是一樣瞥見了在她身後的如珍,頓時心中百感交集,深深打量了她一樣,發覺她臉色略見憔悴蒼白,心中有些莫名發痛。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破天荒的對如燦笑了笑,卻讓她更加激動雀躍,隨後蕭越替離兩邊介紹,到了袁槿跟前時,除了戰戰兢兢的如思,其他三女都覺得眼前一亮——好一個俊逸清雋,氣度尊貴的男人!

    如燦笑著取笑如瑤,“瑤姐姐今日可算見著真人了!”

    說笑雖然有些唐突,但並不見太多嫉妒羨慕,她美眸閃閃,看定了蕭越,柔聲道:“表哥,他們金童玉女這一見面,可是有好些話要說,不如我們走遠點,到那池塘邊釣魚?我聽說表哥的你上次半個時辰就釣了四條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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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0: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退婚

    如瑤被她說得面上緋色更重瞪了她一眼,“你渾說些什麼!”

    眾人也唇角帶笑看著兩人,卻也終於明白如燦打扮得這麼靚麗出挑,不是對袁家公子有什麼心思,而是專程來這見她這位“越表哥”的。

    蕭越微微皺眉本來准備拒絕,但看到如瑤和袁槿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卻還是認真替摯友著想,頷首答應了,一旁的如珍見他對如燦百依百順,與平日大不一樣,心中絞痛不已。

    如燦今日大獲全勝,志得意滿的看了一樣面若冰霜的如珍和呆若木雞的如思,笑道:“珍姐姐和思妹妹是向來不喜歡釣魚的,你們不如走遠些看看風景——公主府上可算是十步一景,好好欣賞才能領略精髓啊!”

    這話有些頤指氣使,懦弱的如思小聲答應了,如珍卻是咬著牙看向蕭越——她不相信,原本對她也是情絲深種的蕭越,竟然真的這麼冷淡絕情?!

    蕭越心中矛盾痛苦,別過頭不去看她,竟然自顧自的跟如燦問起姨媽身體,如珍再也抑制不住,一滴珠淚落下,她素來倔強,悄無聲息的擦了,挽了如思一起走出涼亭去遠處了。

    “越表哥我們也走吧。”

    如燦軟纏硬磨拉走了人,涼亭裡只剩下如瑤、袁槿以及清漪和小古。

    畢竟是未婚男女,不能一個下人也不在,否則真就成了私會偷情了。

    如瑤雖然有些羞澀。但很快恢復了落落大方,輕輕福了一禮,袁槿連忙還禮。兩人分賓主落座,如瑤見桌上仍然有半幅棋局,於是笑道:“袁公子跟蕭家表兄居然是旗鼓相當嗎?”

    袁槿只覺得鼻端暗香縈繞,眼前佳人確是溫婉可人,但他心有所屬,卻只感到愧疚和為難,“我們只是閑時手談而已。”

    “我聽說用兵者以弈相喻。雖是方寸之地,也見沙場鐵血。”

    如瑤言之有物。談吐不凡,袁槿心中暗嘆,兩人閑談幾句後,他終於回到了正題。“請問姑娘,你那半片玉琮還在嗎?”

    如瑤面上飛霞更紅,以為他要談起婚事,一時羞得不敢再聽,卻聽對面傳來突兀一句,“我有個不情之請。”

    她微微愕然抬起頭來,卻見他皺眉躊躇,終究還是說出了口,“能否請你把它還我?”

    她的臉色。因為這一句變得煞白!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日光照在她失去血色的臉上,她的嗓音有些顫抖,“莫非是覺得我資質鄙陋。要撕毀當年約定嗎?”

    她睜大了眼盯住袁槿,唇角死死咬住顯得發白,身後清漪也是怒形於色,強撐著沒有唾罵這負心薄幸的男人。

    “不,你誤會了,是我本人並非良配。只怕耽誤了你。”

    小古心中一驚,看向袁槿。不料後者的眼神透過如瑤肩膀,看向的竟然是她!

    他的眼神幽邃濃黑,看到她時眼中閃過一道亮光,隨即卻低下了頭。

    他的神色沉重甚至是苦澀的,嗓音因為糾結為難,略微有些嘶啞,目光卻是堅定甚至是平靜無畏的。

    他就這麼靜靜坐在那裡,雪衣翩然,自苦、甚至是自厭,好似隨時准備接受命運對他的顛覆和玩弄!

    小古的心中,莫名升起了這個荒謬的念頭!

    “這是為何?”

    她耳邊聽到如瑤的追問,嗓音不似平日的冷靜沉著,而是帶著些尖利。

    “因為……我並非是公主的親生兒子,這侯府的一切,我都沒有資格繼承,況且我生母來歷不明,一介庶孽,實在是辱沒了姑娘。”

    “這……”

    如瑤第一次聽到這種秘辛,心中不免驚詫,但隨即她恢復了平靜,“兩家訂親之時,母親必定是問清了嫡庶的,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遵從母親之命便是,況且……”

    她偷偷看了一眼袁槿——日光照在他的銀絲暗紋雪袍上,整個人臨欄而坐,風姿儀態實在是清貴凜然,她心跳亂了一拍,卻是同樣堅定道:“公子英姿勃發,年輕有為,就算不能繼承侯府的基業,就算沒有天家外孫的榮光,我相信以你的才華也一定能有所作為。”

    袁槿聽完這一番話,心中微微震動,抬眼看時卻正看入她眼中的情意,心中更加愧疚,卻苦於不能說明真相,更加糾結皺眉。

    小古聽著兩人對話,暗暗喊糟,此時卻聽袁槿長嘆一聲,突然站起身來,斷然道:“姑娘厚愛,在下愧不敢當,這樁婚事實在是對姑娘不利,我也不願高攀。”

    說完轉身而去,丟下眼中含淚不明所以的如瑤主僕,徑自離去了。

    涼亭裡陷入死一樣的寂靜,如瑤嗚咽一聲,卻是連忙用帕子掩住嘴,將所有委屈淚意都吞回心裡——即使是在這個傷心的關頭,她仍然記得這是在他人家中做客的禮數。

    小古心中惻然,同情之外更是感同身受——作為同樣與袁槿訂親之人,她心中有很多隱秘的情緒和疑問,卻是一個字也不能跟如瑤訴說。

    此時突然有個侍女跑入,看面容正是引她們來的,她手中端了一個藥盅,似乎是要給袁槿喝的,見亭子裡沒人,心中驚訝之下,腳下一滑,整盅藥湯都潑到了小古身上,頓時一股濃烈的藥味彌漫四周。

    “你們府上可真是好教養,一個個的……!”

    這下連素來平和的清漪都怒了,覺得這些人合著伙來欺負人的!

    那侍女面露驚慌連連道歉,說要讓小古去她房裡更衣,如瑤覺得有些奇怪,小古卻是立刻明白這有問題,趕緊答應了,“這一身藥味實在失禮,回去夫人可是要罰我的。”

    如瑤想想也是,加上方才的打擊讓她心神大亂,無心多想,於是應允。

    小古隨著那侍女走到另一個空無人煙的院落,被她引進一個昏暗的廂房內,果然窗邊站著一人,正是方才絕情離去的袁槿。

    小古看到他神色悵然,想起方才如瑤的淚光,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殿下召見我這小丫鬟,有什麼貴事?”

    袁槿身子一顫,低聲道:“你非要這麼嘲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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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1: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四章 舊緣

    “我哪敢啊,你們皇家的人,不僅狠心,而且手辣,拿我們這些草芥之女墊背……”

    小古眉間浮上冷笑,袁槿眼角閃過一絲痛苦,低聲道:“我是怎樣的人,你總有一天會清楚。”

    “到底是什麼事找我,我家姑娘還在等著呢!”

    “我要設法跟如瑤退親。”

    他這一句簡單直接,小古雖然有心理准備,卻也嚇了一跳。

    下一句卻更加勁爆——

    “你能否從她手裡,把那作為信物的半片玉琮,還有那只木盒偷出來?”

    小古眨了眨眼,皺眉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願意幫你?”

    她似乎仍在遷怒,語氣有些不善,“當初就是為了助你藏匿、復辟,我父親那幫人才訂下這兩件可笑的婚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雖然早有心理准備,可真正被她這般這般指責,他心中卻仍然針刺一般疼痛,他垂眸不語,過了一會才道:“正因為如此,這個錯誤必須在我手上得到糾正。”

    他看定了她,神色鄭重而堅定,“長痛不如短痛,那東西留在她手上只是禍害,只要失去信物又跟我退了親,將來的一切都不會再牽連到她!”

    小古一窒,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但隨即她眼中笑意更加犀利,“當初就已經把我和她牽涉在內了,現在假惺惺否認又有何用?你當初見了我。還是口口聲聲說是與我有婚約——哦,你不願連累如瑤小姐,卻不怕連累我?果然是做丫鬟的命更賤些!”

    內心深處。她也知道這未必是袁槿的錯,但他之前口口聲聲的未婚夫妻,如今判若兩人的拒絕,卻讓她心頭升起酸楚。

    連帶著對父親的怨恨,一起發泄到這鋒利言辭裡!

    “不,不是這樣的!”

    袁槿的眼中哀傷與痛意更重,他凝視著小古。聽著這一番話,面色因此而變得慘白。他向要辯白,卻又不知怎麼說才好。

    半晌,他才開口,嗓音低澀艱難:“當我知道。跟我有婚約的人是你,我心中無比歡喜……”

    小古當時就愣住了——她從未想到,冷峻英華卻又不染世塵的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瞬間呆住了,流盼嫣然的雙眸之中滿含驚詫——人非草木,他之前的舉止神情就頗見溫存體貼,但沒想到,他竟然會有這般直白熾熱的心思!

    小古抬著頭,露出粉藕般的脖頸。線條秀麗而雋永,過了一會,她才看定了他。輕聲而遲疑的問道:“我有什麼好,讓你一見就如此傾心?”

    “我們不是初次見面,而是很久以前就見過。”

    袁槿的回答讓她心頭一震,小古睜大了眼,靜靜瞧著袁槿,只見他眼眸中華彩幽綻。眼中笑意甜蜜而悵然,“你還記得嗎。七年前的一個端午月夜,你渾身浴血縮在馬廄牆角……”

    這一句一出,頓時讓小古渾身僵直,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你,你怎麼知道?”

    袁槿看著她,唇邊露出一道溫柔而蒼涼的笑意,“因為我就是那夜的蒙面人。”

    小古驚愕的睜大了眼,仿佛從未認識過他一般,清瑩妙目熠熠宛如寶珠,久久的凝視著,只聽袁槿低聲道:“那時候,搜捕建文余黨的風聲終於和緩了些,我也被廣平侯府收留,聽說你家中突遭不幸,你被輾轉發賣,我費盡心思終於查到了你的下落,我匆匆趕過去,卻沒想到,撞見的竟然是那樣驚人的一幕!”

    他眼中閃爍著激烈光芒,思緒回到了那個時候——

    暗黑的馬廄黑黢黢一間,月光照耀下,卻是滿地鮮紅從門縫下流出,空氣中除了雨和青草的氣息,血腥味濃得嚇人。

    他心口砰砰亂跳,一腳踹開了木門,用氣死風燈照亮眼前,卻見一個龐大的身軀倒在離門不遠的地上,手腳抽搐口中微弱哼哼,已經離死不遠了。

    燈光照在那人身上,胸前滿是刀傷,綢緞袍子裂開,露出淋漓的皮肉和白骨,場面慘不忍睹。

    袁槿忍著惡心走過去,卻發覺馬廄牆角的稻草堆裡微有動靜,他放緩腳步,慢慢上前,終於看清了牆角瑟縮一團的小小身影。

    瘦小的少女顫巍巍抬起頭來,雪白臉龐飛濺了幾滴鮮血,在昏暗中看來格外詭麗妖異,因為消瘦和惶恐,她的杏眸大得驚人,黑瞳深處卻是霧氣氤氳,不知是被嚇壞了,還是在醞釀著別樣情緒。

    袁槿一眼看到她,就直覺是“她”,他緩緩走近,柔聲道:“不要怕,我不是惡人……”

    少女仿佛被他的聲音驚醒,濕漉漉的睫絨微微眨動,下一瞬,她的眼中閃過危險凌厲的光芒,袁槿只覺得眼前寒芒一閃,急速閃身之下,卻也被一道鋼刃劃破了耳根皮膚,頓時有血沁出來!

    那少女瞳孔凝縮為兩點,宛如受了驚嚇的幼獸,揮舞著銳利的爪牙,顯得既柔弱又危險!

    袁槿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平靜的停在原地朝她攤手示意,“放下短刀,我是來救你的……”

    屋外一個炸雷,他似乎聽到少女低喘一聲,雙手微微發抖,卻仍然不肯放下武器,她就那樣絕望而警戒的持刀縮在牆角,而袁槿也不逼迫,就那樣靜靜的等待。

    手中溫暖的燈光照亮了他的眉眼,那樣溫和疏朗的笑意,漸漸讓少女放下心防,她手一松,當啷一聲,短刃落地。

    袁槿松了口氣,正要伸手把她拉起來,卻見她神色突變,手中憑空閃現一道繞指般的銀光,朝著他激射而去!

    袁槿的武藝由廣平侯親自教導,也算上佳,此時因為太近又是措不及防,根本來不及拔劍,頸部寒風一閃——凜然死亡之意從未如此接近!

    他閉上眼,那靈蛇般的疾風擦著脖子朝後,下一瞬卻聽身後有人慘嚎一聲,撲通倒地,愕然回頭去看,卻見那身軀龐大的中年人脖頸處被銀色絲線緊緊纏繞,終於徹底斷氣!

    少女劇烈喘息著,再次腳軟跌倒在地,此時外面隱約有人聲喧嘩,似乎遠處有人聽到了聲響被驚動,袁槿心中焦急,一把抱起少女,不顧她在懷裡拳打腳踢的掙扎,急聲道:“我們趕緊離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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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1: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追憶

    心急之下,他將人像麻袋一樣抗在肩上,正要離開,卻感覺她在摸索掙扎,憤憤之下在她身上拍了一記,“再鬧就要被發現了!”

    “你混蛋!”

    少女尖叫道,嗓音滿是羞憤,袁槿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拍的竟然是她的臀,頓時面紅耳赤,期期艾艾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少女雖然才十來歲,但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顯出美人模樣。

    “還愣著做什麼,把我衣服裡的火折子拿出來!”

    少女分無可忍吩咐道——她因為被抗在肩上不能動彈,袁槿雖然不知其意,卻也只能抖著手伸入她衣襟之中。

    隔著一層薄薄的褻衣,只覺得觸手溫潤,他從未有過這般經驗,心口又開始砰砰直跳。

    “用稻草覆蓋屍體,然後把他的酒倒在屍體上,點燃火折。”

    少女喘息著說道,袁槿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卻躊躇著沒有動靜,少女怒道:“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點膽子?”

    “你這樣偽裝現場是不成的。”

    他低聲道,嗓音卻帶著難掩的沉郁,“死後再被焚燒的屍體,與被火燒死的人有一點差別,就是他們的鼻子。”

    他干脆把人放下,小心翼翼的用稻梗通了使者鼻腔,又用火折子熏燒稻草,把黑色粉末碾碎了細細灌入鼻腔。

    “被燒死熏死的鼻腔都有燃後的煙灰,不把這個補上。仵作一驗就會發現。”

    他嗓音帶著些難以覺察的悲愴,手上動作不滿,卻有些顫抖——難以忘記,那紫禁城裡衝天的火焰。那死後口鼻滿是煙火灰燼的焦黑屍體……

    他搖了搖頭,將一切過往都壓在心頭,又觀察死者傷口,在胸口多放了些稻草,“幸好刀傷沒有入骨,否則又要露出破綻。”

    少女被他這一通說,臉上微染霞赧。知道自己魯莽有錯,卻也開始信任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你真是來幫我的?”

    “如郡,我是……我是你父親的摯友之子,你可以稱我為世兄。”

    提起父親,少女雙眉一軒帶上怒色。想要發作卻強行按捺,低下頭幽幽道:“居然還會有人記得我的死活?”

    “我正是為救你而來!”

    他堅決斷然的承諾,伴隨著重新扛起少女的舉動,引起一聲驚呼,兩人一起從窗口躍出,身後拋下的一團火光,准確命中屍體,很快燃燒起來,不多時便是火光衝天。

    同樣的一幕也回蕩在小古的記憶之中。

    在被抄家之後。她因為景語的暗中設法,得以在一家慈和良善的人家為奴,母親病逝後。景清刺殺朱棣功敗垂成,景語也生死不知。

    隨後的三年,日子過得平靜而焦灼,她學會了母親所教的苗疆毒蟲和迷藥,原本學著好玩的易容術也逐漸嫻熟,突然有一天。主家也遭人陷害丟官,只得散盡奴僕回了老家。身在賤籍的她,被另一家伯府買下,充作了養馬的粗使奴婢。

    管理馬廄的是內院一個管事的胞弟,身軀龐大貪酒好色,不知怎的卻盯上了她,設下圈套在這一夜將她關入馬廄。

    他靠著身材優勢將她撲倒,不顧她的反抗,用袖子沾著酒水擦干淨了她的偽裝,看到她白皙秀麗的面容後喜出望外,當時就脫了褲子要行那奸淫之事,卻被她用匕首刺在胸前,刀刀入肉見血陷入昏迷,而她也被他臨時的凶力掐得渾身癱軟,加上第一次殺人,頓時意識昏沉,縮在牆角。

    是那蒙面少年的一句關切詢問,才讓她神智恢復過來。

    他說,他是專門來救她的。

    他毫不畏懼她手中的凶器,仍然笑得溫暖。

    他竟然把她當米袋一樣扛著走!

    他居然懂得火燒屍體的仵作訣竅,巧妙偽裝了現場!

    ……

    這一切,都是她記憶中難以磨滅的珍貴影像,即使是現在,她仍然清楚的記得,他帶著她躍出窗戶時,身後那火光衝天的景像。

    代表著噩夢的馬廄被燒成殘垣,也意味著她的人生重新陷入了跌宕混亂。

    ……

    此時此刻,兩人對視而望,彼此眼中都是波光粼粼,難掩激動唏噓。

    “沒想到,竟然是你!”

    她的神色徹底和緩下來,唇邊微微勾起兩道梨渦,似淺笑似輕嘲,“那一次真是多虧了你相救。”

    “是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袁槿看著這熟悉的清亮杏眸,唇邊苦笑也轉為寵溺和無奈,“我救了你出來,你卻很快趁亂跑走了。”

    當時她用衣角替他擦汗,他口鼻之中卻感覺一陣異香,隨後就神思模糊,最後看到的,是在蛛網密布的小巷中飛奔而去的倩影。

    她飛奔之下,系發的紅繩散落飛揚,在熹微的黎明天光之中映出旖旎嫣紅。

    她一邊跑著,一邊手忙腳亂的系上……他就那麼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倉惶而去的狡猾小騙子,直到不支昏睡。

    小古這聽到這般指控有些心虛愧疚,支吾道:“我當時急著要去跟人會面。”

    她眼珠一轉,巧言令色道:“只要有緣總會再見,我們這不是又遇上了?”

    只是時間飛逝,已然過了八年。

    “後來,你就加入了金蘭會?”

    面對袁槿的問話,小古點了點頭,袁槿眉頭皺得更深,“你又何必趟這渾水!”

    這是什麼話!

    小古不服氣,正要反駁,卻聽袁槿沉聲道:“金蘭會的大哥行跡詭秘,心思難測,你最好脫離這個組織!”

    這次換小古咬牙為難了,她輕聲道:“你知道嗎,他也曾經跟我有婚約。”

    ——只是那張庚帖,被他用火燒成了粉碎。

    面對袁槿愕然的目光,她解釋道:“是我母親臨終前訂下的,可惜,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安慰而已。”

    她講述了那病榻前的一夜——那也是景家父子默默赴死前,她最後一次看到景語!

    “你還惦記著他?”

    袁槿敏銳發現了她的情緒。

    “不,我早已經對他失望。”

    小古只覺得眼角有些酸澀,卻逞強沒有去擦,“他有什麼企圖我不想管,可是金蘭會的大家,還有我們救出的女眷孩童們……”

    她心中矛盾沉痛,一時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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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六章 撞破

    袁槿低聲嘆道:“終究是我們皇家內鬥鬩牆,卻害了這麼多人。罷了,你若是不願走,就盡量離他遠點。”

    語意殷切,卻是關切無比,只因為在很久前的那一夜,他的一顆心就已經失落了。

    那個暗夜,她手刃那禽獸的時候,瑟瑟發抖卻強撐著的神情,深深打動了他。那般孱弱害怕,卻混合著果斷堅決的狠厲,構成了一種奇異魅惑。

    他凝視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神下藏著憐惜與愧疚,“若是有機會,你帶著金蘭會那些老弱婦孺,盡量離開吧。”

    這種滔天真相,千鈞責任,根本不該跟她扯上干系——這麼多年來,他不曾給過她呵護照顧,卻也不能眼睜睜看她也踏上這皇權爭奪的屍山血海。

    他又拜托小古一事,“想辦法說服如瑤小姐解除婚約吧,把我說成十惡不赦的壞人也行,總之,讓她死心就好。”

    他看著她,目光帶著憂悒,微微一笑之後,卻是無盡豁達光明,“從此之後,你們都將徹底解脫了。”

    小古心中咯噔,覺得有些難受,於是轉移話題,“你也想開啟那只木盒?”

    問出這個問題,她自己也覺得有點傻——那東西就是人家兄長建文帝留下,用來壓制、剿滅朱棣的!

    誰知袁槿的回答卻與她所想不同,“我要把這些東西徹底毀掉!”

    “啊?”

    面對小古的驚愕。他嘆道:“我對皇位沒有任何熱衷——為了這張龍椅,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身為眾位遺臣苦心造詣、偷天換日保下的正統血脈,他竟然有如此念頭!

    小古震驚之後。對他的胸襟更加感佩——為了爭奪這天子之尊的名位,做侄子的建文帝翻臉無情,削藩逼死好幾位叔伯和堂兄弟;做叔父的朱棣干脆興起大軍刀兵廝殺——然而眼前,卻有這樣一個人,徹底放棄了這種野心!

    “其實如果可以,我希望用這木盒換來當今天子的大赦天下……”

    小古身子一震——袁槿的念頭,竟然與自己不謀而合!

    “但是他若是知道了我的存在。只怕要寢食難安,更加暴虐的追殺、株連。”

    袁槿嘆息一聲。“因此,我只能毀掉它,這樣,天下百姓就終於能太平過活了。”

    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氣度,讓小古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這一生所遇到的男人,各個都是胸懷抱負,立志高遠要建功立業,有的要封侯領軍,有的要做天下名臣,有的要報仇雪恨……可只有眼前這人,卻是真心誠意在憐憫那螻蟻一般的蒼生。希望他們能安生過日子。

    這樣的人,也許天生不是什麼帝王之材,也沒有什麼高志野望。但他的本心本性卻最是難能可貴!

    小古看著他,想說些什麼,卻將一切感佩贊許都藏在了心中。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攔住了。

    “還有事?”

    她不解的問道。

    他凝視著她,目光明燦晶瑩,卻又似蘊藏著無窮的深邃情愫。“還有一件事……就是你的庚帖。”

    他從懷裡貼身的錦囊中取出一小塊大紅灑金紙——歲月流逝已經有些泛白,卻仍然珍而重之疊得整整齊齊。

    他牢牢的握在手中。面容上泛起一絲緋色,“這庚帖是你父親給的。”

    那個混賬……

    小古頓時又恨得牙癢癢,一把奪過那紙片,“如你所說,這事本來就是個錯誤!”

    袁槿的目光閃過一絲哀傷,靜靜站著並沒有阻攔躲閃,任由那半舊的庚帖落到她掌心,狠狠攥成一團,好似他的心也被揉成這般狼藉。

    “姻緣之事,貴在兩廂情願。”

    他凝視的神色似傷感又似惆悵,讓她心中一動,莫名的沒有把庚帖撕成粉碎,他再度上前一步,突然靠近她,將一個物件掛在了她脖頸上——

    “這個玉佩,你仍舊戴著吧。”

    溫潤柔滑的觸感,熟悉的形狀,正是她之前一氣之下丟還給他的那隨身鳳佩。

    他靠得極近,男子帶著熱意的氣息輕拂在她耳邊,明明已經掛好,卻偏偏近乎環抱她雙肩,久久沒有放開。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微微一驚,隨即抬起頭,看入他的眼神。

    “這玉佩既然已經送出,我就不會再收回。”

    他看著她,眼中情意深深,濃得化不開,糾纏入骨,“況且它跟那玉琮不一樣,沒有什麼機密可言,只代表純粹的心意。”

    鴛鴦之盟,一雙兩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只是純粹的他和她,曾經可能擁有的那段姻緣。

    看著她吃驚、手足無措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眼底閃過一道蕭索落寞,隨即恢復了翩然的完美姿態,放開了手,退後兩步。

    “時間不早了,讓那侍女替你更衣吧。”

    兩人對視而立,此刻心情卻是各自復雜,小古濃黑的眼睫顫動了下,隨即恢復了冷靜,“你也要千萬小心。”

    她斂衽一禮就此告辭,心事重重的兩人都沒有聽到,後窗那邊傳來微弱的一聲輕響。

    如瑤提著裙擺快速疾奔,腳步踉蹌近乎狼狽,好似身後有什麼惡鬼在追她!

    她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頭仍是砰砰直跳!

    她躲在後窗底下,眼睜睜的看到了那一幕——跟她有婚約的未婚夫婿,竟然親密的擁著她的丫鬟小古,將一個玉佩掛在她胸前。

    雖然光線昏暗,但他眼中的熠熠深情,卻是不容錯認!

    何等讓人驚詫,讓人憤怒!

    如瑤腳下一絆,終於摔倒在地,她感覺心頭亂跳,渾身軟綿綿的,似乎失去了一切的氣力。

    她捂住臉,無聲的啜泣著,只覺得心頭好似破了一個洞,強烈的疼痛和羞辱讓她一時茫然了。

    她之前並未見過袁槿公子,要說情根深種也絕無可能,但這麼久以來,秦媽媽和嫡母留下的心腹,就在她耳邊灌輸了無數遍:侯府雖然苛待她,但她未來的夫婿,是才貌雙全的大家公子,只要熬到她長大了可以出閣,她就能跟夫婿琴瑟和鳴,過上幸福和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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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差錯

    可以說,這樁婚事,代表的不僅僅是個戲文裡的才貌仙郎,而是她對未來生活和希望的全部憧憬!

    可是現在,這個憧憬,這個少女時候的夢,已經徹底破碎!

    只留下鏡花水月的殘片,在心底變成碎渣,狠狠的刺出血來,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和不幸!

    “他們兩個,怎麼會……”

    她哽咽著,心頭憤怒與悲傷翻湧,卻終究慢慢恢復了冷靜,站起身來發現自己形容狼狽,強忍著心緒到了樹叢背後,重新收拾了一下,正要離開這個傷心地,卻發現遠處傳來尖叫聲——

    “不好啦,我家姑娘落水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仿佛是哪位姐妹身邊的丫鬟,如瑤心頭一緊,趕緊循著聲音跑過來,卻見一處西湖石砌成的湧泉深池裡,如燦正在水中央快要沉下,一旁她的丫鬟正在尖聲喊叫,卻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瑤雖然跟如燦關系平平,與她母親更是針鋒相對,但此時卻不能見死不救,她沒學過游水,連忙四處環顧找尋物件把她救上,心急火燎之間看到一段半長的竹竿,連忙上前拽過,伸到水裡遞給如燦,大聲喊道:“燦妹妹你快抓緊!”

    如燦似乎也是嚇呆了,隨著水波載浮載沉,就是不去接那竹竿,眼看著人越發往下沉,如瑤心急如焚,咬牙跳入水中,冒著被湧泉衝走的危險去接近她!

    幾次險些被衝走。她終於涉險來到如燦身邊,一把扯住她的衣擺正要往後拖,誰知如燦卻伸手胡亂揮舞。攥住了她的手腕死也不肯放。

    如瑤被糾纏得不能動彈,眼看兩人都要沉下,她靈機一動用竹竿狠狠的戳了如燦一下,如燦吃痛果然放開了些,她順勢用竹竿再推,把如燦從最深的水渦處推了出來,狠狠的被暗流衝到了岸邊。

    而如瑤自己卻被水渦卷了進去。晶瑩水柱宛如雨幕一般,在岸邊觀賞想必是景色宜人。此時卻成為催命的閻羅,如瑤被嗆入不少水,眼前都逐漸模糊,突然。有人大喊著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跳下水來,飛快的朝她游來,一把抱住了她!

    強健有力的男子臂膀環保著她,保護著她鳧水,終於脫險上了岸。如瑤不斷咳嗽著,睜開眼一看,抱著自己的竟然是蕭越!

    她心頭一驚,想要推開卻發覺手腳無力。此時蕭越也發覺窘境,連忙放開手,讓她自己平躺歇息。

    “就是這裡。我家姑娘就是在這落水的!”

    似乎是另一個丫鬟的嗓音隨著人聲腳步聲快速接近,蕭越想要放手,兩人濕淋淋摟抱的場面卻已經被來人們看在眼裡。

    “呀,越少爺,是你救了我家姑娘啊!”

    那丫鬟刻意做作的高嗓門一路而來,等到看清眼前兩人的時候卻是徹底愕然。張口結舌了,“這。這怎麼是如瑤姑娘!”

    她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更加尖利,隨即看見一旁同樣濕淋淋卻面色鐵青、咬牙不語的如燦,頓時嚇得消音。

    來的人除了如珍、如思,還有聞訊而來的袁五和袁七兩位公子,此時他們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尷尬無比。袁五倒是知道輕重,連忙叫下人去送如燦、如瑤去靠近的林中精舍歇息,命人取來干淨衣裳和姜茶,又派人喚了家中大夫,袁七卻是個調皮口無遮攔的少年,想起方才年輕男女親密相擁的一幕,嘿嘿一笑道:“這真是天賜的好姻緣啊!”

    “你胡說些什麼!”

    袁五雖然溫和,聽了這話也怒了,狠狠瞪了袁七一眼,“那是你未來的二嫂!”

    “什麼二嫂,我才不承認呢!”

    袁七正是滿身反骨,叛逆無比的年紀,加上看到這幾天家裡的鬧騰,更加為袁槿抱不平,“就憑十多年前兒戲一樣的約定,就要二哥跟她結婚,這是憑什麼!二哥根本不想娶她,父親還狠狠的使了一頓家法呢!”

    他狠狠瞪著濕漉漉遠去的如瑤,嘴巴更加犀利毒辣,“她嫡母生母都早早亡故了,親爹是個破落戶,濟寧侯府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哪裡配得上我二哥!”

    袁五聽著這一番話又氣又恨,他身子文弱,頓時咳嗽起來,“你,你太沒規矩了!”

    他畢竟是隔房的,性子又柔弱,不能立刻拿起家法來教訓這小子,袁七看到堂兄被自己氣成這樣,冷哼一聲總算閉嘴了。

    他們兄弟站得稍遠些,這一番話雖然壓低了嗓門,但如珍等人卻也聽了大半,頓時臉上很不好看——畢竟是同一家的姐妹,如瑤被人這麼擠兌看輕,還辱及他們府上,如珍如思等人都好似芒刺在背,偏偏又不能發作!

    無論如何,如瑤跟袁家有婚約,卻在他家掉入水中跟其他男子有了肌膚之親,這事說出去總是個絕大的話柄!

    袁槿此時已經趕了過來,聽人稟報這一場混亂臉色也更加冰寒,他不是笨人,親自察看了現場,又將幾個丫鬟請來盤問一通後,心中有了端倪。

    “這可不是單純的落水!”

    他低聲說道,一旁的蕭越換過衣服,聽到這冷冷一句,頓時心頭一震。

    “如燦姑娘的兩個丫鬟還真是分工明確,一個在岸邊尖聲喊叫,另一個繞了個大圈請大家來。”

    袁槿目視蕭越,似笑非笑道:“還偏偏在你射箭練習的林子附近。”

    蕭越不是笨人,略一思索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他是跟如燦一起釣魚的,但由於如珍那事始終是心事重重,意興闌珊。原本很愛纏人脾氣刁蠻的如燦,這一回卻是意外的通情達理,建議他去練習一下弓馬射箭,還笑著說“出出汗心情就好了,我自己在附近觀景就好。”

    他還以為這個嬌蠻傲慢的表妹終於懂事了,沒想到,她居然設計了這麼一整盤計劃!

    如燦落水那一幕正在自己練習的林子附近,丫鬟光是叫喊不救人就是想把自己引來,然後另一個丫鬟去喊來眾人,則是為這一幕做個見證——男女相擁鐵證如山,加上又是姨表至親,傳揚出去以後,他勢必只能娶她為妻了。

    只是沒想到,平空殺出一個如瑤,不知真相的她拼死救了如燦上岸,自己卻沉入水中,正好被聞聲趕來的他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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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八章 嬌寵

    “蕭兄還真是搶手啊,讓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貴女為你費心設計!”

    袁槿苦中作樂,干脆打趣蕭越,卻惹來後者的冷冷白眼,“我跟如瑤小姐是清白的,只是為了救人才事急從權……”

    蕭越以為他在意自己的未婚妻,急忙辯白這是意外,誰知袁槿卻是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反正已經被大家看到了,你不如……干脆娶了如瑤吧。”

    “你說什麼……那是你未婚妻!”

    蕭越徹底震驚了,握緊了拳頭險些要揍他。

    “那是父親一意孤行訂下的,我不想耽誤人家好好一位姑娘。”

    袁槿暗忖:如瑤勇於救人,必定品行上佳,越是這樣,越不該拖人家下火坑。

    蕭越眉頭皺得死緊,“可我……”

    他想說他喜歡的是如珍,可話到嘴邊卻猶豫了——自己真的喜歡如珍嗎?

    第一眼見到如珍時,她處亂不驚,冷靜嫻雅,在如燦的刁難下宛如空谷幽蘭,讓他一見傾心。

    隨後一年多的鴻雁傳書,兩人仿佛有了同一個秘密,那般心心相印,默契甜美,讓他以為找到了此生的知己摯愛。

    在他心目中,如珍是沉靜善良,溫婉可人的,但他從未想到,她竟然擁有他無法發現的另一面——那狠毒陰冷,性子偏激的一幕,讓他心中那美好形像瞬間崩塌!

    他愛的。究竟是如珍,還是他心目中自我美化的那個溫婉佳人?

    “別猶豫啦,如瑤姑娘真的是才貌雙全。心地良善——聽說她堂妹對她態度很是惡劣,危急關頭她居然還願意親身涉險去救她。”

    袁槿對如瑤雖然沒有男女情愛,但真的印像不錯——在爾虞我詐暗鬥不已的大宅院裡,這樣心思清明又不失良善的女子,絕對是不可多得。

    “再說,你和她濕淋淋的被撞見,雖說是救人。女子的名聲也難免有瑕,你們也算是隔著房的表親。親上加親不是更好?”

    袁槿見他表情松動,趁熱打鐵道。

    此時公主那邊也聽到這邊出事,派了洪姑姑前來,袁槿只得丟下若有所思的蕭越。前去給母親請安,把事情說清楚。

    “怎麼好好的會出這種事呢?”

    公主聽了眉頭郁結,很是不悅,斥責那幾個得用的侍女,“你們是怎麼待客的,竟然讓貴客掉進水裡!”

    簡直豈有此理——一旁的王氏心中已經是怒不可遏:她好好一個外甥,竟然跟如瑤這喪門星沾上了關系。

    她生性多疑,此事又發生在公主府上,不由的心中暗自猜測:會不會是公主府上有人搞鬼?

    這個念頭一旦生起。她越想越有可能——如瑤這種自小喪母、父親又胡混的小妮子,根本不是兒媳的好人選,公主若是想讓這樁婚事作罷。又不能損害侯爺的面子,就只能如此這般……

    她心頭一亮,自以為想明白公主的心思了,於是笑著對永安公主道:“這都是這幾個孩子淘氣的緣故,公主不必怪罪這些姑姑,如瑤那丫頭自小就三災五難的。大約是她命理不好總是容易衝犯什麼,等回去給她到廟裡問問。找個大師開解一下。”

    她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若有若無的說如瑤“命不太好”,今後若是要退親甚至有了意外,也能圓說過去。

    永安公主雖然不是七巧玲瓏心,但也不是笨人,聽這話就有些不對,卻是笑了笑沒接茬,只是吩咐左右拿了上好的補品和藥材送去給如瑤、如燦兩人,讓她們回去好好養養,又讓洪姑姑把看守湧泉和庭院的僕役都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是我們府上看管不嚴,這才讓幾位小姐受了驚,公主讓奴婢走一趟,向侯爺致歉。”

    洪姑姑滿臉是笑,另坐了一輛車隨著她們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王夫人滿面嚴霜,叫了如珍如燦如思去自己上房,沒等她們喘息,就怒喝一聲,“給我跪下!”

    如燦心中有鬼,驚魂未定又遭此一喝,頓時嚇得一哆嗦腿軟,如珍臉色鐵青默不作聲跪了,剩下一個如思最是懦弱,根本摸不著頭腦也乖乖跪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給我老實說!”

    王夫人怒喝一聲,如燦心中又怕又羞又愧,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王氏眼風一掃,卻正好看見嬌慣的小女兒眼神飄忽躲閃,她心中咯噔一聲,遣散了其余兩人,逼問道:“你這孽障,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如燦哭得上氣不接不下氣,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好好的一場謀劃,沒想到卻鬧成這般田地,她畢竟年紀還小,此時已經六神無主。

    此時姚媽媽悄無聲息的進來,到了王氏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王氏眼中怒光一閃,一抬手狠狠摑了如燦一掌,“你這個孽障!”

    如燦從未見過母親這麼憤怒痛切的眼神,一時嚇呆了,連臉上的火辣腫脹都顧不上。

    “你……你怎麼這麼蠢呢!”

    王氏簡直要背過氣去,她自詡聰明能干,百伶百俐,卻生出這種蠢到家的女兒來,“你的兩個丫鬟已經全招了!”

    “啊,她們竟然敢……”

    如燦正要怒罵,看到母親燃燒著怒火的眼睛頓時氣餒,捂著臉乖乖縮在一邊。

    “你居然在公主府上設計你表哥,還是這麼拙劣的計謀——你以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如燦被母親如此痛罵,面上下不來,嚶嚶哭著,王氏只覺得頭疼加煩躁,尖聲喝道:“你還有臉面哭,既然要做就做得密實些,你居然讓如瑤陰差陽錯代替你被救,鬧出這種亂子來——如瑤可是公主未來的兒媳,她若是下定決心要查個徹底,別說是你,就連我們侯府的顏面也要蕩然無存!”

    如燦聽了這話不服,哽咽道:“說了半天,母親竟是懼怕公主!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呀——若不是你不肯去幫我向姨媽提說,憑兩家的至親關系,我跟表哥根本是順理成章!”

    王氏聽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舉手又要打她,看著她閃著淚花的眼和紅腫臉頰,卻又實在狠不下心,“都是我寵著你縱著你,才讓你如此嬌蠻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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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遷都

    她說著嗓音也啞住了,手臂有些顫抖,如瑤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疲憊軟弱之態,從地上起來抱著她的膝蓋,哭著認錯,王氏也心軟了,撫著她的頭發,低聲道:“你喜歡你越表哥,我也看在眼裡,只是這婚姻之事不能由女方一頭熱上趕著,我幾次向你姨媽提起口風,她一開始倒也贊成,後來就開始推脫——顯然是回家問過你姨丈或是越哥兒的意思了。”

    她看著女兒痛苦懵懂的雙眼,硬著心腸道:“雖說是親戚,但強扭的瓜不甜,這次又出了這種事,只怕你的念想越發不成了……”

    見女兒又要嚎啕,她冷聲道:“你哭也沒用,好好給我收斂改了這性子,不然今後還有得虧吃!”

    她想起這一團混亂,心頭也是一陣陣煩躁,來回踱步面色冰冷,一旁的姚媽媽知道她心意,低聲道:“要不要等老爺回來,由他親自去向公主陪個不是?”

    王氏咬唇不語,半晌才道:“先靜觀其變,不要著急承認。”

    “可是只怕公主怪罪……”

    王氏搖了搖頭,“她就算懷疑,也未必有確實的證據說是燦兒做的。”

    只是她心中不免也有些擔心——那畢竟是公主未來的兒媳婦,現在弄得她跟一個外男濕淋淋在水中摟摟抱抱,還讓一群人看到了,這麼丟了公主的顏面,只怕她未必肯干休!

    想到這裡又是深恨——如瑤這小丫頭搖身一變。竟然跟公主之子有婚約,張氏生前一聲不吭,卻居然給自己的庶女尋了這麼好的一樁歸宿。

    王氏想起那個美貌雍容然而早亡的妯娌。唇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張氏就是不折不扣的蠢女人,居然真的對一個庶女挖心掏肺,大費周章的為她尋來這麼個如意郎君!她還真把如瑤當親生的了!

    一旁的如燦早在姚媽媽攙扶下起來了,見母親若有所思,以為她還在擔心公主怪罪,於是咬牙恨聲道:“其實公主對如瑤也是面上情,那個袁二公子更加對她沒什麼喜歡在意。母親你想啊,當時自己未婚妻落水還被其他男人救了。他一點也不著急憤怒,居然扯著蕭表哥去一旁說話了——無論多麼鐵的兄弟,這種事還是膈應的吧?說不定啊,他根本不願意遵從這個什麼鬼婚約來娶個破落戶的女兒!”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眼珠一轉道:“我們要不要去試探一下袁二公子的態度?如果他真的不想跟如瑤成親,又何必死皮賴臉纏著人家,早點解除婚約,還能博得公主的歡心呢!”

    她心中早就對如瑤有這種飛黃騰達的好運氣滿是嫉恨,現在若是有機會毀了這婚事,她再情願不過!

    王氏被女兒說得有些心動——她本身也不願如瑤能攀上這樣一門好親事,之前為了張氏留下的錢財,彼此之間幾乎是撕破臉了,如瑤這個小妮子肯定心裡記恨她。將來若是有機會,只怕還要報復回來,現在就斬斷她這條青雲路更好!

    她沉吟片刻。准備讓姚媽媽去一趟公主府。

    公主府那邊,也正在談論這件事。

    永安公主用了膳,緩緩喝完一盅湯,這才對坐在下首的袁槿問道:“今日總算見到了如瑤姑娘,可誰知卻出了那種事。”

    見袁槿默然無語,她眨了眨眼。輕笑道:“那是你未來的小媳婦,你怎麼連個笑臉都不見?”

    袁槿沉吟片刻。覺得在公主這邊略微吹些風聲也好,“我覺得,這婚事有點不合適。”

    “你是嫌棄今天這事?”

    公主的臉沉了下來,“你可不是那種冬烘迂腐的人啊!”

    “不是,禮有經亦有權,這個道理兒子還是懂的。”

    “那是為什麼,你父親給你訂下這婚事有什麼不妥嗎?”

    公主晶瑩美眸閃過詫異,猜測道:“難道是那家姑娘有什麼不對?”

    “絕對沒有。”

    袁槿絕不想讓人對如瑤的品行有所猜疑,堅決否認後,皺著眉吞吞吐吐,“就是覺得,跟她實在不投緣……”

    公主臉色明霽,恍然笑出了聲,用和藹打趣的眼光看著他,“你跟她不投緣,那跟誰投緣呢?你有什麼心上人嗎?”

    袁槿的眼前,瞬間浮現那俏麗慧黠的雙眼、千變萬化的容貌——以及,那暗夜中脆弱迷茫,卻又狠厲魅惑的風華……

    公主看到他臉頰升起一道細微的嫣色,頓時笑著用團扇敲了敲他的頭,“看你笑成呆頭鵝,就知道必定是有了。罷了,你若是要解除這樁親事,我就為你設法吧,不過這畢竟是你父親訂下的,他如今人遠在北平……”

    廣平侯袁容身為皇帝親信,被派去北平居然逗留了這麼久?

    面對袁槿疑問的目光,永安公主唇邊帶起一道親昵甜蜜的笑意,“你父親這個人,做事最是認真,父皇派他去丈量土地和勘查地形,他非要事必躬親,這麼著費的時間就長了。”

    她輕啟朱唇,低聲對袁槿道:“你應該也聽到風聲了吧,父皇有遷都的意思呢!”

    什麼?!

    袁槿瞳孔微微收縮,面上卻禁不住露出愕然來。

    “父皇多年在北平戍守,已經習慣那邊的氣候地形了,再加上金陵這邊的皇宮被焚燒得散亂瑕疵,早就有回北平的意思……”

    這些都是宮中禁語,公主也不欲多說,把話題轉回婚事來,“總之你父親一時半會還回不來,我也沒法越過他,替你把這樁婚事給推了,況且人家姑娘好好的也沒做什麼錯事,貿然退親那是毀人名節,太過缺德……”

    公主沉吟難以決斷,袁槿深知她生性溫柔和善,很難做出有效的決斷來,這次也不是求公主來解決問題,而是給她一個心理准備,方便將來行事。

    趁著父親……廣平侯不在家,趕緊把這樁婚事了結,否則他一旦回來,肯定要堅持履約。

    公主說了會話,有些疲倦了,袁槿送她回到寢房後,看了看時辰,決定前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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