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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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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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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10:3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絕境

    “怎麼,沈大人是在猶豫,還是真正是憐香惜玉,不舍得了?”

    景語的微笑看在廣晟眼裡,卻是最惡毒的無形利刃,他正要反唇相譏,身後的衣服卻繼續被扯動了,而且更加用力。

    “你放屁,我們大人豈會跟逆賊同流合污——來劫人的腰牌是你們東廠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賊喊捉賊!”

    李盛暴怒的聲音回響在周圍,眾人七嘴八舌的符合,廣晟眉頭緊皺,卻聽到身後趁亂低聲道:“快照他的做,我一時半會死不了!”

    小古冷靜的說道,目光卻透過廣晟的肩膀,看向對面獨自佇立的景語,他的目光也正好看向這邊——日光映照的陰影下,一雙濃黑眼眸宛如水墨暈染一般,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意味!

    那是更純然的悲傷與絕望……

    明明是如此強勢的逼迫,如此狠毒殘酷的話語,為何眼底卻是如此?

    小古心頭莫名酸澀,搖了搖頭把這念頭甩去,用力一拉廣晟,後者轉過身來,凝望著她的神情幾乎要狂怒爆發,卻終究在她的眼神制止下僵立原地,緩緩的,說了一句,“照聖上的意思辦吧。”

    錦衣衛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廣晟低吼一聲,“還愣著做什麼!”

    所有人頓時唯唯,立刻就有人上前,將小古雙手反縛,五花大綁押到了正門前的碉樓上,那裡有三面大旗,上面書有官衙名稱和主官姓氏。

    有錦衣衛校尉正要上前施為,卻被廣晟阻止了,“我親自來。”

    男人溫熱寬厚的手掌鉗住她的肩膀。靠得極近的眼眸似乎在對她示意,另一只手的動作卻顯得各位輕柔,小心翼翼幾乎怕弄疼了她——她被粗繩環繞吊住,緩緩掛上了第三面旗幟的連環活扣上。

    最後一瞬,有一柄小而冰涼的刀片被暗暗塞進她掌心,他朝她點了點頭,斷然吩咐道:“用力拉。把她給我掛起來。給那些叛黨瞧瞧!”

    連繩帶人被徐徐拉動著往上,他的目光凝視著她,不曾移開半分——風吹起她的衣袂。繩子的束縛扯動了傷口,鮮血一滴滴的落下,濡濕了旗杆下的石板,那般驚心動魄的紅。

    景語也在看著這一幕。他唇邊笑意仍然溫和,眼神卻是空茫而悠遠。身旁有人指了指小古掌心,耳語道:“大人,我們要不要……”

    “不用多管。”

    景語輕聲說道,抬頭凝望著掛在高處的小古。瞳孔深處閃過一道晶瑩,“人在他們手上,如果再次脫逃。那也是他們的責任。”

    日光金燦而帶著白熾的炎熱,他眯起眼。出神的凝望著旗杆上,那個灰色囚衣飄然,清瘦而堅定的倩影,緩緩的閉上了眼。

    如郡……

    恍惚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意志,走到雙眼幾乎要噴火的廣晟面前,從容淡定的笑道:“沈大人可別忘記,聖上的親口口諭是每日一刀——”

    心中已經是痛無可痛,他卻這般主動的,在自己傷口上撒鹽——明明是要痛哭出聲,他卻仍然能這般笑著。

    廣晟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薛先生你已經在她雙膝射了兩刀,今天和明天的份額,已經被你用光了。”

    周圍有人覺得這諷刺很高明,半是捧場的嗤笑出聲,卻見那兩人目光相對,極為猙獰冷酷,頓時嚇得捂住了嘴。

    “沈大人真是能言善辯——既然如此,那每日的一刀,就從後天開始吧。”

    對峙了半刻,景語居然主動退下,最後仰起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旗杆高處的小古,這才慢條斯理說道。

    廣晟只覺得胸口一團怒火,憋得自己簡直想用腰間佩刀將這人砍成兩段,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只是揚聲笑道:“薛先生明天就要下場科舉了吧,三天三夜可不是好熬的——聽說貢院裡有赤誠冤魂,專門找卑鄙無恥的小人索命,你可千萬要小心,小心啊!”

    薛語聽了微微一笑,不以為忤,“沈大人的兄長是跟我一起的,我們會彼此照應,好好考完這一場的。”

    說完揚長而去,身後只留下一句輕笑。

    烈日炎炎,小古被吊在空中兩個多時辰。

    夏日的光芒毫無遮擋的照下來,帶著熱意的風從身畔吹過,汗濕透了又被風干,灰色的囚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微微睜開眼,可以看到整條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遠遠看著她,指指點點的議論著,攝於錦衣衛的威嚴,卻沒有人敢走近細看。更多的人卻是行色匆匆,東奔西走,忙碌著他們各自的公務和活計。

    街對面的屋檐下,銅鈴被吹得叮當作響,斜巷口的那顆老樹上,蟬鳴之聲陣陣……一切的一切,仿佛很親切,又好似很遙遠——世界和萬物在這一刻似乎如常的轆轆向前奔流,只剩下她一人靜靜的被懸吊在這,宛如死去。

    小古只覺得傷口更加疼痛,雙膝已經失去知覺——很快就感覺渾身濕透,臉上和手足的皮膚一陣發燙腫痛。日光刺目,她閉上眼,卻感覺整個人越來越干渴無力。

    這種狀態……只怕支撐不了太久。

    她有些艱難的微微轉動掌心,捏住了那薄薄刀片——雖然輕薄,卻很是銳利,只要用力一劃就能劃破繩索,而旗杆下的四名守衛根本不足為懼!

    這是碉樓的最高處,正對著長街,圍牆另一邊就是相鄰衙門之間的小巷,甚至能聽到來往官吏的說話聲,只要躍過那裡,就很容易逃脫——小古心念一轉,就明白了廣晟為何選擇這裡!

    他的良苦用心,她感到心中溫暖熨帖,但她並不准備就這麼一走了之!

    又支撐了一個時辰,日頭逐漸有西墜之勢,小古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眼前一片模糊,此時突然繩索被拉動——有人將她放了下來。

    恍惚之間,似乎有人輕柔的解開繩索,又將微涼的茶水湊到她嘴邊,她費力的睜開眼,喝了一大口,隨即卻開始嗆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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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一章 情話

    “小心,不要一口氣喝這麼多!”

    拍打她背部的手掌寬厚,嗓音不復往日的飛揚,有些沙啞艱澀。

    “大人,這樣把人放下,東廠那邊要是去御前告狀……”

    有人在邊上勸說,卻遭到廣晟反駁道:“我只是暫時把人放下給她上藥——這麼毒的日頭,她又身上有傷,真的弄死了誰來給聖上口供?”

    他刻意放慢動作喂給她茶,又問道:“大夫來了嗎?”

    提著藥箱的大夫被拖了過來,他讓眾人出去,自己一人留下看著他為小古清理創口,敷藥、包扎。

    “大夫你慢慢來,不用著急。”

    他的話帶著深意,人老成精的大夫連連稱是,一會要這個藥,一會要那個,把眾人弄得團團轉——小古的唇邊露出一道甜美笑意:這是在替自己爭取休息的時間。

    趁著眾人都不在的間隙,廣晟湊近床鋪,焦急上火的問道:“不是給你刀片了,你怎麼不趕緊走?”

    小古平躺著,任由黑發如鴉翅般鋪散在枕上,對著他微微眨眼,“我暫時還不想走。”

    “你是不是瘋了——還想留在我們錦衣衛吃牢飯不成?!”

    廣晟怒形於色,“這麼熱的天,一入夜就全是蚊蟲肆虐,白天又是烈日當頭,鐵打的人也撐不過三五天,你不趕緊走等什麼呢!”

    “你難道沒發覺不對嗎?”

    她氣若游絲的說道,眼中卻閃過一道清明的光芒。

    “怎麼說?”

    “我比你更了解景語的為人。”

    她幽幽說道,看到廣晟眼中浮現的醋意和不悅,笑著安撫道:“都是陳年往事了,你還要計較啊?”

    唇角翹起。似乎是低嗔,卻又似甜蜜竊笑,廣晟被她眼中波光一瞥,不自覺的臉上一紅,沒好氣道:“笑話,誰計較了?那個混賬也配?”

    小古不去理他,繼續道:“他的行事作風。是從來不做沒必要的事——你想想。他用言語撩撥皇帝,故意激怒你,非要將我置身於如此殘酷的境地——他這些舉動。肯定不是為了泄憤,而是別有目的。”

    說起正經事,廣晟也嚴肅起來,皺起眉也跟著思索。“他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小古目光閃動,突然想起先前的一件事。“你之前問過我兩幅圖畫暗示,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我跟你說,我最尊敬的一位長輩過世了——其實,那就是我們錦衣衛的前任指揮使紀綱。”

    廣晟的嗓音變得沉重。“就是這個薛先生——也就是你說的景語逼死了他。”

    他想起最後看到的那一幕,雙手緊握成拳,眼中滿染冷然怒意。

    小古對紀綱是絕對沒有任何好感的。她抿了抿唇心中滿是不以為然,看到廣晟眼中的悲慟之色。心頭一軟,到嘴邊的嘲諷也咽了下去。

    畢竟人死如燈滅,紀綱為皇帝辦事手染血腥,到頭來也是死在皇帝一道詔令下,也算是償還了因果報應。

    廣晟有些抱歉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我知道,他對你們來說,是十惡不赦的儈子手,可對我來說,卻是亦師亦父般的前輩——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卻教了我很多。”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理……”

    小古輕聲說道,不願再討論這個讓人難受的名字,繼續問道:“那時候你問我的兩幅圖,就是他臨死前留下的?”

    廣晟一愣,隨即想起那時候他迷惑不解,回到家跟她討論,他瞬間眼前一亮——第二幅被她解開是個“景”字,正是指的是景語!

    “這人果然有問題!”

    紀綱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這麼用盡力氣去寫一個姓,他生前顯然已經知道了景語的真實身份,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下一步的目的和行動!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思緒都轉到了那第二幅圖上——

    “金陵城的地下水管!”

    兩人齊聲喊道。

    “這麼說的話,他是要利用整個京城的地下水管來圖謀不軌。”

    小古此時卻閉口不言了,她畢竟是金蘭會的人,再繼續說下去,只怕不知不覺就要泄露什麼機密——景語雖然對不住她,但當初既然歃血盟誓,她就不能背叛組織。

    廣晟卻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京城地下的管道並不是縱橫交錯蛛網密布的,只有靠近皇城那官衙的幾條主要街道有,其他都是用的明溝暗渠而已——景語再有本事,難道能用火藥炸了小半個城?

    那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兩人思索半天,仍然不覺要領,空氣中藥膏的清涼香味逐漸彌漫開來,廣晟微微抽動鼻子,看到小古被曬得發紅的頸部肌膚,有些心疼的問道:“你身上怎樣,可曬傷了嗎,需要我替你塗嗎?”

    說完才發覺不對,臉上有些發紅,小古眼神有些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本來以為她會發怒,誰知下一刻,她低聲道:“好。”

    啊?

    廣晟的臉這下真的“燦若朝霞”了,他拿起大夫留下的藥膏,看也不看就要擠,卻被小古急急喊住了,“那是治療膝蓋的外傷的,左邊一瓶才是治曬傷的!”

    說話之間,她略微揭開薄被,頓時藥香混著若隱若現的少女體香,更加縈繞鼻端。

    廣晟觸目看去,只見她脊背上一片白皙晶瑩,宛如羊脂美玉般,中央那一大片曬出的紫紅血淤就更顯得嚇人。

    不知怎的他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馬之下,手指也有些發抖,目光偷偷看向那一片,卻又縮回去,正好對上她側過臉的疑問雙眼——

    “怎麼了?”

    他好似被嚇了一跳,宛如高山晴雪般的美眸微微羞窘,咳嗽一聲作為掩飾,連忙集中精神替她塗藥。

    指尖觸及肌膚的感覺……雖然以前也曾看過,但終究沒有這麼細膩的接觸,燈光下,那般雪一般的柔膩光暈,與以前刻意偽裝的微黃麥色截然不同。

    “你以前,連身上的皮膚都偽裝過?”

    他終於還是問出口。

    “只是略略塗了一層,畢竟丫鬟們住在一起,被人撞見了差別太明顯不好。”

    小古也想起上回他替自己看傷那事了,臉上也有些發燙,卻明顯比他鎮定多了,還有余力瞥他一眼,“你喜歡我這樣,還是以前那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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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7-6-30 22:0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二章 白綾

    他又是一聲低咳,隨即裝無辜的摸了摸鼻子,低聲咕噥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也是有差別吧,到底喜歡哪樣?”

    她近乎任性的咄咄緊逼,廣晟垂眼不去看她明顯得意的微笑,半晌才道:“其實我寧願選擇以前的你。”

    “這是為什麼啊?”

    小古實在不能理解他這種詭異的審美品位:她自認就算不是世上絕色,應該也是賞心悅目的那款——這人是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太美了,所以對世上所有女人的容貌體態都已經免疫了?

    “我寧願,你是以前那個膚色有些黃黑,其貌不揚但雙眼靈活可喜的小姑娘。”

    他微微抬起頭,嘆氣道:“那樣我就不用這麼牽腸掛肚,心焦如焚了。”

    這……這算是情話嗎?

    明明是真實的埋怨,她聽在心裡,卻是激起了無盡的漣漪——除了酸楚之外,還有隱約的心疼。

    心疼自己,莫名被弄到這般境地,更心疼他,初登高位就遇到彼此立場對立,為她心力憔悴卻不敢露出分毫端倪。

    廣晟震驚的看到她眼圈微微泛紅,頓時震驚得停下手裡的活——

    “還痛嗎?”

    她哽咽著,淨俏的瓊鼻微微抽動,近乎撒嬌的抱怨道:“痛死了!”

    下一刻,她看到他眼裡的狂意和痛苦,宛如狂飆一般衝擊外擴,“趁著夜色你趕緊走吧!”

    真的要把她懸吊示眾,嚴刑拷打嗎?光是眼前這樣他就要心痛得失去理智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我才不走!”

    她果斷搖頭,嬌滴滴的神情瞬間恢復冷靜。“我倒是要看看,景語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宛如一盤正下到一半的棋局,對方棋步詭異難以捉摸,雖然不斷吃掉她的小卒,但她仍然選擇堅持下去,看清他的目的和方向!

    “你就這麼在意他?!”

    說到真個情敵,廣晟就不淡定了。咬著牙低聲喊道。

    “誰在意他了。我在意的是你!”

    小古也皺眉低喊道,隨即用手指在他臉上刮了一記,“他的目標不是我。就是你——說不定,他是想把我們倆都拴在這,阻止你去破壞他下一步的計劃!”

    她這句話一出口,自己也心頭一凜。霍然抬起頭,正對上廣晟若有所悟的眼神。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結論弄不好是真的!

    “我阻礙他的好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要這麼做沒什麼好奇怪的。”

    小古用胳膊肘推了推那只呆頭鵝,“你呢。你最近是在破壞他什麼事了?”

    廣晟皺眉思索,前不久發生的一切飛快的從心間掠過——在萬花樓突變之前,他是一門心思在查紅箋那案子。最後發現南苑那邊有點不同尋常的蹊蹺之處……

    難道是……

    夜空晴朗,輕風拂去白天的熾熱難當。景語倚坐在濟寧侯府的涼亭之中,在幾盞燈籠下靜靜觀視著假山、流水和碧荷白蓮,嗅著陣陣清香,心頭卻是起伏不定——

    “如郡現在,大概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

    他微微苦笑喃喃道,唇邊的線條晦澀而空寂。

    “我怎麼忍心真的傷害你呢?”

    他低聲嘆息道:“只是你太聰慧,太能干了,若是繼續讓你插手下去,只怕我的計劃也要被你破壞,所以只能委屈你暫時忍耐幾日。”

    “只要五日,五日以後,一切就會塵埃落定,到時候……”

    他一字一句,咬牙清晰說道:“那些虧欠我們的,都要付出代價!”

    “還有那個小子,他憑什麼來覬覦你——哼,在皇權的威逼下,他還不是只能乖乖從命,咬牙對你施刑——現在你總算知道,大難來時,他是何等靠不住了吧?”

    他微微冷笑,目光閃動間精光四射,“這小子也是屬狗的,嗅到點痕跡就要四處追尋,現在用他心上人絆住他,真正是一石二鳥之計!”

    突然遠處傳來女子的低語和腳步聲,他抬起頭,發覺隔著月亮門和軒窗那邊,有兩道熟悉的身影走過。

    他站起身來,走近施禮道:“瑤姑娘。”

    如瑤看到他,眼中閃過一道警惕,側過身不去理會,身旁的碧荷嚇得一個哆嗦,卻強撐著驅趕道:“你害得我們還不夠——還敢繼續住在我們府上啊,臉皮也太厚了!”

    景語不以為忤,微微一笑,“臨考之前,不能胡亂改換住處,等考完我也該搬出去了——畢竟我跟瑤姑娘有未婚夫妻的名分,住在一個府上也確實不好。”

    “什麼未婚夫妻的名分?!”

    碧荷雖然傷勢未愈,尖叫聲卻是很響,若不是隔著透窗,只怕她眼中噴火就要撲上去掐人脖子了。

    “碧荷,你退下。”

    如瑤走進兩步,與景語之間只隔了半開半閉的窗,她目光清澈,卻是無比堅定,“薛公子,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再提什麼婚約呢?”

    “難道你又要悔婚嗎?”

    景語好整以暇的微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是第三次改換定親人選了,京城的貴女中間,這般朝秦暮楚的也不多吧?”

    碧荷聽了這話簡直要氣昏,又要衝過去卻被如瑤阻止了,如瑤眼中閃過憤怒之色,低聲道:“我清清白白做人,無奈世事無常,小人撥弄,因此屢屢鬧得滿城風雨,好歹都是我的命數,我也認了,但唯有一條,我仍然堅持本心——”

    她冷冷的瞪著他,“我絕對不會嫁給你這種陰險可怕的小人!”

    景語看了她一眼,仍然沒有發怒。如瑤甚至感到,他濃黑墨染的雙瞳之中,根本不在看著她——這個人,內心深處是把大部分人都視若無物了吧?

    “婚事是你叔父沈學士所訂,如瑤姑娘若是有什麼異議,只怕說服他才行。”

    他淡然繼續道:“你要以什麼理由來退親呢?這次的事,你真的敢跟任何人提起一絲一毫嗎?”

    他瞳孔之中深沉更甚,上前一步竟然嚇得碧荷瑟縮了下,“若是有人知道,你母親張夫人一族跟逆黨是一伙的,只怕你叔父立刻就要驚慌失措,三尺白綾置你於死地,生怕受你連累——這樣的家裡,你還指望著誰替你出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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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三章 宣靈

    碧荷顫著聲音道:“侯爺對我們姑娘手足情深,不會不管的。”

    “你說的是濟寧侯?”

    景語笑意更深,帶著幾分調侃和譏諷,“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幾日京城傳得甚囂塵上的,就是你們這位侯爺,原來真是陛下的心腹肱股,悄沒聲息的就掌了錦衣親軍,真正是炙手可熱啊!”

    他唇邊雖然笑著,但瞳孔深處卻有殺意一閃而過——雖然早就懷疑廣晟的身份,但到幾天前才正式確定,這才匆匆設計讓他跟如郡對上,兩人之間進入一場驚心動魄的殺局。

    此人沒有死在萬花樓,仍然手掌大權,讓他內心深處的暗黑都翻湧而上——唇邊的冷笑更加深刻:接下來,倒要看看他怎麼面對整個京城的崩壞危局!

    “你說什麼?”

    如瑤吃了一驚——廣晟的身份暴露只在這兩天,雖然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但也沒人跟她這個內宅閨秀說這事。

    “錦衣衛的可怕名頭,我想你也應該聽過吧——若是讓他知道,你們母女是叛黨有瓜葛,不知道你這位好堂兄是要徇私袒護你,還是該大義滅親,抓你去詔獄裡嚴刑拷打?”

    景語的話犀利殘酷,卻直中要害,如瑤身子顫了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也不是笨蛋,立刻明白這事絕不能讓廣晟堂兄知道!

    不管他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對她、對整個侯府來說都將是滅頂之災!

    景語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伸出手去,隔著軒窗攥住了她的手腕。動作之間竹葉沙沙飄落,落在她的發間,癢癢的讓人心頭煩躁,想要掙開他的手,卻聽他沉聲道:“認命吧,你和我才是同伴,不要想著從這件事裡逃脫了!”

    他的眼神。明燦卻又幽邃。宛如天上星河,時而璀璨,時而如萬丈深淵。讓她渾身戰栗卻無法掙脫,“明日就是我下場科舉的日子,三天後,要麼為你掙回鳳冠霞帔和誥命。要麼,你就跟我們一起去黃泉報到吧!”

    這一句嚇得旁邊的碧荷嚶嚀一聲就癱軟在地。景語放開如瑤,微微一笑轉身而去,仍然那般從容清逸,不帶半分煙火氣。

    “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家。你又何必要這麼嚇她呢?”

    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景語收拾著考試用的竹籃氈毯文房四寶等物,常孟楚站在窗邊的暗處。沉聲跟他說道,顯然他看見了昨晚的那一幕。

    景語打開一個布包。裡面有一個不起眼的蓮花凍石硯台,他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紋路,微微閉眼——這是年幼時,父親景清親手為他雕刻的,希望他將來做學問的時候可以用上。

    物是人非,如今睹物思人,只余滿腔悲憤仇怒,在十多年的光陰裡醞釀成暗黑激狂的火焰,即將從他胸口噴薄而出。

    朱棣,整個朝廷,甚至這風物繁華的京城金陵,你們,暫且等著……

    他閉目凝思一會,這才開口,“因為張紞、張夫人和張家都是老謀深算之人。”

    看著拂曉漸漸變淡的雲霾,他輕聲一笑,“人都有私心,連聖賢也很難免俗——當年共謀的三人之中,胡閏雖然帷幕家事有虧,大節上卻是耿直剛烈;袁容剛毅果敢,沉穩睿智,卻是因為對懿文太子的一個承諾而慨然赴約;而張紞年齡最大也顧慮最深,他不怕丟了性命,他擔心的是……”

    景語合上了布包,將竹籃的包袱皮都蓋上,繼續說道:“他最擔心的是,他和張家做出了如此犧牲,甚至連出嫁的張夫人也牽涉在內了,若是那位流亡在外的朱允燝殿下順利上位,卻有人過河拆橋,那張家豈不是白白犧牲了嗎?”

    “就比如我們現在,強取豪奪了如瑤的那枚訂婚玉琮,今後的事情大可以撇去她,不管不問,今後若是成功,也可以不立她為後,也不用把從龍之功分潤給張家——這對張紞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我看過當年胡閏的筆記,三人分手時,張紞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我已老朽,只怕看不到這天了,盼諸君能匡扶正道,也希望袁將軍能遵守信諾才是。”

    “這個信諾,既包括袁容秘密撫養朱允燝,也包括讓他將來迎娶張家的外孫女為後,保他滿門三代富貴不墜——這樣,他的犧牲才有意義。”

    “他說這話,說明內心深處還是不放心啊,這種老狐狸,是不會把所有信任都托付給別人的,必定還有什麼後招。”

    景語說完,窗外已經傳來小廝的輕喚,隔壁院裡廣仁已經收拾齊備了,正等著他一起出發吧。

    景語答應後,看向常孟楚,“我身在試院中三日不得離開,最後的准備工作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既然我把賭注下在你身上,就只能拼了這一回了!”

    常孟楚慨然應諾,“我們常家是戰場上廝殺而出的開平王後人,可不是謹小慎微的張老書生,既然已經站在你這邊,絕不可能再留後招了!”

    景語眼中閃過贊許,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微微頷首示意後,轉身決然離開。

    今日正是會試下場之日,天還沒亮,貢院那條街上擠得水泄不通,連隔壁一條街也不能幸免,巷弄角落裡也停滿了馬車。廣晟又是忙碌了一夜,正要離開,就有人匆匆來報:宣靈郡主來訪!

    “她不是在宮裡呆著嗎,怎麼會來這?”

    廣晟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問道:“郡主可曾說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了嗎?”

    突兀而來的清脆嗓音宛如銀鈴一般,惹得眾人紛紛朝後看去,卻見花廳的屏風後,緩緩走出了一位宮裝麗人。

    她身穿紫華蹙金廣陵鳳越牡丹紋的通袖長衣,下罩香妃底描金孔雀翎月華裙,舉止之間一派精致嫻雅,完全看不出先前做了十幾年小宮女。

    “郡主。”

    廣晟朝她行了一禮,神色之間恭謹卻又帶著客套生疏,宣靈郡主好似渾然不覺,朝著他綻開一個甜美如花的笑靨,“你又忙了通宵,真是不愛惜自己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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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四章 磋磨

    隨即又嬌嗔抱怨,“外面的路真是難走,我來你們這費了好大的勁,幸虧我帶全套鑾儀來的。”

    “郡主突然來訪,究竟是……”

    沒等他問完,宣靈郡主突然紅了眼圈,“我昨晚是回看國公府看望母親的,今天一早回宮裡——誰知道卻遇到兩個狂妄昏悖的女人,竟然衝過來要對我無禮……”

    一旁的侍女義憤填膺的插嘴道:“那是兩位張夫人,說起來還是我家郡主的嬸娘呢,好生無禮居然要動手動腳!”

    廣晟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英國公兩個弟弟張輗、張軏心懷不忿,他們倆的夫人本來就張狂跋扈,連國公夫人面前都敢無禮,區區一個庶女出身的郡主,根本不放在眼裡,再加上國公夫人有意招婿入贅,這兩家沒了指望,只怕連殺了宣靈郡主的心思都有!

    “那兩個女人眼睛瞪得老大,惡聲惡氣的斥罵我,我真的害怕……她們會不會另外對我有什麼惡毒心思?”

    宣靈郡主嚶嚶哭了出聲,廣晟覺得有些棘手,一個眼色讓周圍人都退下後,這才安慰道:“郡主先放寬心,兩位夫人畢竟是別府居住的,輕易也不會碰面,你盡量跟著國公夫人身邊,避開她們就是,若是有真萬一也不用懼怕,只需告誡她們,你是國公爺唯一的子嗣,若是再出什麼意外,聖上和貴妃准備好好跟兩位張大人敘敘舊,新賬老賬一起算了。”

    “你把這話給她們,讓她們回去問問各自的夫君,上個月宮裡的那些人身上,他們花了多少錢?”

    廣晟唇邊露出一絲厭煩不耐的冷笑——英國公英雄了得一世。他兩個弟弟卻是既貪婪又惡毒愚蠢,上次公然買通宮人要謀害宣靈郡主,計劃粗糙愚蠢不說,還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進行,簡直是公開打了皇帝和貴妃的臉!

    朱棣對這兩個混蛋已經是怒氣滿腹,只是看在他們父兄面子上暫時沒有發作,如果他們再敢有什麼不軌舉動。廣晟甚至不用皇帝吩咐。立刻就可以把他們拿下。

    宣靈郡主好似松了一口氣,梨花帶雨的臉上破涕為笑,顯得格外可憐動人。“多虧有侯爺襄助,否則我一個弱女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被這樣一個身份高貴又美貌的女子感激、仰慕的凝望著,大多數男人都要陶醉其中。廣晟心中卻是更加不耐煩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位柔弱動人、身世堪憐的郡主。帶著些詭異莫名的氣息。

    “郡主言重,監視、提防京城奸邪之行,是我身為陛下臣子的職責——宮規森嚴,郡主還是先回去吧。”

    這麼冷淡的對答。卻沒有讓宣靈郡主退縮,反而讓她更加泫然欲泣,“侯爺可是惱了我嗎?我果然給你添了好些麻煩……”

    “郡主多慮了。只是我公務在身,不得空閑來陪伴。還望見諒。”

    宣靈郡主微微挑眉,睜大了眼睛貌似好奇,“我看到你們門口碉樓上五花大綁掛著的那女賊了,好嚇人啊,你這幾天就是在忙這些事嗎?”

    “這些逆賊的事都血腥恐怖,郡主還是不要多問的好,免得嚇著了。”

    宣靈郡主臉色一僵,隨即又恢復了笑容,點頭道:“我知道侯爺是擔心我受驚……”

    老子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

    廣晟臉色一僵,氣得心火直冒,卻又不能對她發作——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嗎!

    “侯爺既然如此忙碌,我也就不耽誤您了——能看到你這一面就已經足夠,這就告辭了。”

    宣靈郡主雙目含情,深深凝望著他,廣晟干咳一聲避開這目光。

    “對了,有一件事得告訴侯爺您一聲,畢竟您現在是錦衣衛的指揮使。”

    宣靈郡主眨了眨眼,好似現在才想起來正事,“母親想再國公府東側上增造個院子,將來讓我住,有一側靠著神機營的武備庫,中間只隔了幾處民房,神機營那邊已經答應了,但按照慣例,這事必須稟報一聲錦衣衛這邊——她讓我先來私下問問侯爺是否可行?”

    廣晟知道英國公夫人是個八面玲瓏做事穩當的人,那條街雖然不是神機營獨霸的,但事先問清楚對方允許才動工,這是穩妥而善意的做法,現在兩邊都同意了,錦衣衛又何必多做惡人呢?

    他點頭道:“請回稟夫人不用擔心,既然兩邊都同意,行個文過來蓋個章就行了。”

    兩人說話之間就朝外走去,宣靈郡主抬頭看了一眼旗杆頂端懸掛的那個纖瘦身影,眼中閃過一道狠厲的陰霾,輕笑道:“大人留步,不用送我出門。”

    廣晟本來也不耐煩陪著,兩人告別之後他轉身而回,宣靈郡主看著他的背影,雙眼眯起露出一個神秘而嫵媚的笑來,隨即在侍女陪伴下出了大門,卻不往下走,而是站在台階下,仰起頭望著旗杆上的小古。

    “這個就是那女賊?”

    周圍護送的錦衣衛百戶躬身說是,誰知這位郡主卻是皺起眉頭道:“想起陛下在宮中夙夜辛勞,再看到這種逆賊,我真是生氣極了——他們怎會如此目無君父,犯上作亂?!”

    這種怒斥聽起來幼稚而無力,如果是換個人只怕這位百戶會捧腹大笑,此時卻只能扯起嘴皮恭維道:“郡主真是忠君愛國,一片赤誠啊!”

    “你們這麼把人吊著,不打不罵簡直是太過仁慈了——來人,把夫人賜我的那副弓箭取來!”

    郡主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說出的話卻讓眾人嚇了一大跳。

    她要做什麼?把人射死嗎?

    “郡主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那百戶嚇得連忙勸阻,又朝旁邊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飛一般跑進去報訊了。

    侍女微微猶豫,宣靈郡主冷哼一聲道:“怎麼,你們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侍女嚇了一跳,隨即取來一柄雪白錚亮的軟弓,上面綴著珊瑚寶珠,玲瓏精致非同凡品。

    “這是母親賜我防身用的。”

    宣靈郡主似乎是炫耀一般輕聲笑道,又看向意欲阻攔的百戶,“放心吧,我這箭頭是鈍的,殺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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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發表於 2017-6-30 22:0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五章 撞見

    隨即微微拉開弓箭,通袖長衣隨風舞動,配上年少美貌,引得國公府上的下人一片叫好聲——英國公府乃是勛貴第一,這些下人不免有些驕橫之氣,看著自家郡主在引弓搭箭,知道鬧不出人命,反而覺得她有乃父之風,跟著起哄贊好。

    長箭離弦射出,宛如閃電一般朝旗杆頂端飛去,就在下一瞬,一聲怒喝在門內響起——

    “住手!”

    廣晟接到稟報急急趕來,卻已經晚了一步,只看到離弦之箭朝著旗杆而去,頓時驚怒交加,一把拎起持弓的宣靈郡主,雙目充血狠狠瞪著她!

    宣靈郡主尖叫一聲,隨即被他宛如修羅惡煞般的目光嚇住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沒有說下去就轉身匆匆去察看情況,那未盡的陰冷話意卻讓宣靈郡主嚇得僵直當場。

    那邊不用人吩咐,已經有人急忙把繩索往下拉,廣晟撲了上去,推開所有人,一把接住了小古——她好似失去了意識,宛如斷翅蝴蝶一般無力墜落,頓時讓廣晟驚怒交加!

    他急著看她傷勢,旁邊卻有人戰戰兢兢的遞上來落地的箭頭,“大人,這箭確實是鈍頭的,傷不了人。”

    下一瞬,那位惹禍的百戶對上的是一雙血紅近乎燃燒的眼,他嚇得手一抖箭落了下來,廣晟半空接住,仔細看了一眼,又看小古胸前,只見有一塊凹下,鮮血不斷的洇出來,濡濕了他的雙手。

    箭頭是鈍的,又怎麼會傷到呢?

    他皺眉怒喝道:“都給我退後!”

    眾人忙不迭退後,廣晟斷然撕開小古的衣服。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道裂開的傷口,正在不斷流淌著鮮血!

    “這個傷口!”

    他睜大了眼,仔細看去,越看越是驚心——這是典型的舊傷遭到猛烈撞擊裂開的,也就是說,她本來胸口就有一道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而且……看這傷口。這也是一道箭傷的圓孔!

    他湊近細看。下一刻,卻好似被雷霆劈中了一樣,整個人僵住了!

    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傷口……難道是!

    他驀然想起。錦衣衛發生變亂、紀綱被擒的那一夜,他曾經跟一個神秘女子在長街兩側的屋頂上互相對持襲殺!

    他當時猜測,那個女子十有八九是金蘭會的重要人物,如今卻證實了這一點——那一夜他射中的人。竟然是小古!

    這是何等的荒唐孽緣!

    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廣晟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發抖。他深吸一口氣,回身怒喝道:“還愣著干什麼,快去找大夫!”

    暴喝聲下,眾人一片混亂。卻沒有人注意到,原本是罪魁禍首的宣靈郡主默然站在一旁,凝視著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小古。眼中閃過一道怨恨陰冷的光芒——

    我早就知道,你胸口有那一道傷。就算是鈍的箭頭,只要射准了,也能讓你去地府走一遭!

    你的運氣,不會次次都這麼好……如郡!

    她深吸一口氣,眼前又蒙上一層氤氳霧氣,哽咽道:“我只是一時氣憤,才……”

    身邊的侍女紛紛安慰她,打頭一個女官見現場混亂不是個事,又怕錦衣衛上來找她們這邊算賬,於是悄悄道:“郡主,不如我們先行離開吧。”

    宣靈郡主哽咽著點頭,一行人匆匆走下台階,朝著停在一旁的轎子走去,冷不防卻與一個一瘸一拐的人擦肩而過,輕微撞擊之下,侍女驚呼一聲怒斥:“你怎麼走路的!”

    那人似乎有些鬼祟,身子發顫,低著頭把大半面容都藏在氈帽下,不住的道歉,侍女們也無心多說,匆匆上了轎子。

    那人站在衙門旁的高牆下,目送她們一行人的車轎浩浩蕩蕩而去,口中喃喃道:“竟然是她!”

    語氣滿是興奮和震驚,“我不會認錯的,那個什麼郡主,就是紅箋那個小賤貨!”

    王舒玄咳嗽著,用一只手拄著拐杖,腳下卻因為站立不穩而險些跌倒,他面容痙攣抽搐著,唯一完好的一只眼球憤怒的轉動著,另一邊只有空落落一個眼眶,皮肉都結起紫紅色的痂片,顯得分外猙獰可怕——他絕對不會認錯,那個穿著華貴宮裝,像鳳凰一樣被眾人簇擁著的女人,就是當初他的禁臠,軍營裡的頭牌紅箋!

    那個兩面三刀,嘴甜似蜜,卻心如蛇蠍的女人——就是她,才害得他淪落到如此地步!

    當初在北丘衛那場驚天大火中,他被廣晟丟在吊籃裡,從地下送了上去,僥幸保住一條命,等他醒來,卻發現自己不僅被那賤人活活摘下了一只眼睛,原本的那只傷腿也因為地面坍塌撞擊而徹底瘸了!

    但終究他還是保住了一條命,而且更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那個隨馬車掉落坑底的屍體,竟然只是個替身,真正的紀綱好端端活著——折騰一場之後,他一只眼瞎了一只腿瘸了,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再後來錦衣衛內部情況動蕩,他母親安貞郡主也束手無策,只能讓他在家中靜養,最近好不容易傷勢好了些,想來錦衣衛看看,順便看看能不能討個坐鎮地方的閑差,卻在衙門前撞見了這一出熱鬧!

    他站在台階下看得很清楚,那位郡主伸出手引弓搭箭時,微微從衣袖中露出手腕來,那裡有兩顆美人痣,因為長在手腕戴鐲子的正中央,還是鮮艷欲滴的朱紅,曾經引得床笫之間他的調戲笑謔,那時候,紅箋還趁機問他索要了個赤金鑲珊瑚的寬鐲!

    那兩顆痣,他絕對不會看錯的——天下間也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而他趁著擦身而過的時候,也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跟紅箋纏綿甚多,對她的耳廓形狀也深深記得,一個人就算可以偽裝容貌,卻不會連耳朵也換一雙!

    眼前這個尊貴的而著名的宣靈郡主,英國公的唯一嗣女,竟然是紅箋那個賤人喬裝的!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天有眼,終於讓你這賤人落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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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六章 滅口

    他隨即靈光一閃——現在陛下信任的,不僅僅是錦衣衛一家了,東廠這個衙門也是顯赫奪目,不如去投效他們……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東廠畢竟是皇帝的心腹內宦組建的,剛剛成立不久還缺精良人手,像他這種勛貴出身、在錦衣衛中根基深厚,本人又有才干的,就算是身體有點殘疾,他們應該也是歡迎的,更何況,他還掌握了這樣驚人的秘密獻上——到那時候,只怕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東廠那邊,提督太監安素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他是不認識,但據說有位文人出身的軍師姓薛,這個人倒是可以拜會一二。

    想到得意之處,王舒玄臉上露出喜色,匆匆拄著拐杖離去了,由於門口這一場混亂,誰也沒注意到行色匆匆的這個人。

    天漸漸亮了,連秦淮河的水邊也失去了平日的脂香燈影,而是換成一輛輛馬車停著,有好些舉人就在車裡吃下最後一頓熱騰騰的早飯,然後提起考籃走向貢院門口,翹首等待檢查。

    景語跟廣仁一起,早早就來到貢院不遠處的巷口,占據了有利位置,兩人一邊閑談一邊用了茶爐上的早膳,清晨的涼風吹著倒也不覺得酷熱。

    本來會試號稱春闈,不該在這初夏時候才開,但今年年初就出了一連串聳人聽聞的逆賊要案,最後甚至連錦衣衛指揮使都賜死了,據說還牽涉到太子和漢王兩人,連番鬧騰之下,今上也沒心思去管這科舉,大小官員戰戰兢兢也沒人敢提。因此一路拖延到現在。

    這麼熱的天,貢院號房裡又那麼狹窄,只怕非要有人中暑不可,幸虧宮裡傳出口諭,給考生們賜下了不少冰盆,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你聽說了嗎,這是王貴妃那邊巧言勸說了聖上。說這些年輕人也挺不容易的。這才送來的冰盆。”

    廣仁馬上要入場,為了緩和緊張氣氛,也開始講起八卦來。“據說這位王貴妃是高麗貢女,生性溫柔良善,因此言官們才沒有去彈劾,說起來這種事也算是干政吧?”

    景語頭也沒抬。不知怎的卻有些心神不寧,他揉了揉眉心道:“王貴妃是蘇州人士。因為母親有高麗血統才帶著那邊口音,因此往往有人以訛傳訛弄錯。”

    “原來是這樣啊!”

    廣仁佩服之余,這才想起他在東廠參贊事務,笑道:“我倒是忘記了。世兄在東廠辦事,當然是一清二楚了。”

    他見時間還早,就又勸說道:“世兄也別怪我多嘴——你我畢竟是科舉正牌子出身。東廠畢竟是閹寺中人主持,你成日浸潤其中。難免清譽受損,還不如考完後精益求精,一鼓作氣考上庶吉士,然後入翰林院,這才是一條康莊大道啊!”

    景語含笑聽著,正要回答,突然有人氣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他一瞥服色知道是東廠的手下,低聲喝道:“做什麼這樣匆忙,出什麼事了?”

    “薛先生,有一個人來我們東廠要見您……”

    那人目光閃爍,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頓時讓景語臉色一變,坐在他旁邊的廣仁看得真切,不由的暗暗稱奇——他認識薛語這麼久,從沒見到他這般變臉,看來真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你先穩住他,讓他去這個地址……”

    薛語見手邊沒紙,在那人耳邊叮囑了兩句,隨後讓他離去,自己卻更加心神不定,聽著街上的打更聲,眉頭越皺越深,終於下定了決心:“離開考還有大半個時辰,我有事先離開一下!”

    說完就轉身解開馬車的韁繩,騎上一匹馬匆匆而去,身後的廣仁這才反應過來,在他身後著急喊道:“世兄!世兄別去啊!”

    見他去得遠了,廣仁跺腳嘆息,“這也沒多少時候了,萬一遲到了那就糟了!”

    旭日漸漸在天邊露出金光,錦衣衛衙門前,看守了一夜的門卒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問旁邊的:“快到點了吧。”

    馬上就是換班的時候,他左右梭巡一下,雖然站姿仍然筆挺,卻有些心不在焉了。

    街上的人流開始稀稀落落,這裡畢竟是衙門集中的地方,小吏們沒有敢晚到的,此時雖然才卯時一刻,卻大都已經到班。

    突然,他看到遠處有一個黑影,踉蹌著一瘸一拐正朝這邊走來。

    開始他不以為意,漸漸的,那人艱難挪動著,越走越近,卻姿態越發怪異,幾乎撲倒在地——下一刻,門卒吃驚的瞪大了眼:那人身上竟然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他猛然跳了起身,用力踹了旁邊那人一腳,嘶聲喊道:“出事啦!”

    兩人驚慌失措的狂奔過去,卻發覺那人已經撲倒在地,胸口傷口深入貫穿依稀可見白骨,鮮血已經染紅了整條青石板!

    罩在這個人頭上的氈帽落了下來,失去一只眼球的臉滿是傷痕,顯得猙獰可怕,卻也勉強可以辨認原先的長相。

    “這,這不是原先的大紅人王舒玄百戶嗎?”

    其中一個認了出來,顫聲說道。

    “他以前是上頭很看好的人選,後來我們錦衣衛內部出了事,又聽說他一條腿殘了……”

    他正要絮絮叨叨,另一個卻是大喊一聲,“他還有氣,快去叫人!”

    下一刻,他突然被王舒玄攥住了手腕,“紅、紅箋……活……”

    他費力的說著,鮮血混著他咳出的血肉碎片,粘在門卒手上,簡直要把這青澀小子嚇傻。

    他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絕望的伸出手指,顫巍巍指東北方向,終於雙眼一閉就此呼吸斷絕!

    “他,他死了!”

    門卒身子一顫,聽著身後紛雜沓來的腳步聲,整個人都傻愣愣的,卻被李盛一把推開,斷喝道:“怎麼回事?”

    看到眼前這具屍體,他的眼中精光芒一閃,“居然在我們錦衣衛門前殺人,好大的膽子!”

    驗屍房中,廣晟看著平放的屍體,雙眼微微眯起,“人不是在我們錦衣衛門口殺的,凶案現場離這有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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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7: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七章 院試

    李盛驚奇的睜大了眼,卻聽廣晟繼續道:“他的傷口在左胸,短刀刃面無血槽,一刀狠絕致命,大概是因為他的心長得略有偏移,這才能多活了一段時間。”

    “你看他的鞋底,血已經滲進底面內層了,卻因為在路上踉蹌著走過來,把血跡都磨去了——如果是在近處發生的,伸手一定可以摸到濡濕。”

    李盛此時已經佩服萬分,“仵作剛剛也說,這人的傷勢大概拖了一刻鐘的時間,正好符合大人您的推斷!”

    廣晟微微一笑,眉間卻見疑惑紋路,“王舒玄不是賦閑在家休養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他拖著一條命也要來錦衣衛衙門,究竟是意欲何為?”

    隨即他吩咐道:“把那兩個發現的人再喊來,我親自問問。”

    聽完門卒們瑣碎驚慌的復述,廣晟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你確定他說的是紅箋,活……這三個字?”

    果然,紅箋還活著,跟他先前的推測,完全吻合!

    看到門卒點頭如搗蒜,他霍然站起身來,看著東北方向——這是死者的手指最後指向的。

    “那裡是——”

    “東廠。”

    他跟李盛同時說出了這句。

    廣晟皺起眉頭,頓時想起了那個讓他感到莫測棘手的男人——景語!

    這事難道跟他有關?

    廣晟皺起眉思索,突然道:“多派人手去,調查王舒玄這三天裡的行蹤和言談,務必每一句話都不能放過!”

    隨即他匆匆回到後堂,一進門就問,“她怎樣了?”

    可憐又是同一位大夫。早晨才開門問診不久,就被生拉硬拽來,替小古仔細看過後,這才捋著胡子道:“以前就有舊傷,這次又被猛烈撞傷了患處,只怕心脈有些微受損,需要吃幾天藥好好休養。”

    廣晟皺眉更深。“那她為什麼還沒醒來?”

    “病人傷上加傷。只怕於呼吸有礙,因此陷入昏睡,只要靜養自然就會醒。”

    廣晟這才松了口氣。一旁的李盛滿心疑惑,卻又不敢多問——這哪裡是對待女囚,簡直好似小心翼翼的伺候自己家心肝小娘子啊!

    卯時半的時候,貢院大門齊開。眾位舉人開始排起長隊,經受搜身檢驗。

    廣仁頻頻回頭。卻仍然不見薛語的身影,著急得額頭冒汗。

    “大公子,我們在這等著,您先進去吧!”

    親隨苦勸道。廣仁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再等等吧。”

    隊伍逐漸變短,大門即將關閉。正在他擔憂不已的時候,薛語終於趕來了。

    “你可算來了。貢院大門就要關了!”

    廣仁見薛語也是長途奔波鬢發微濕,不由的好奇問道:“你去哪了?”

    “衙門裡有些急事。”

    景語含糊帶過,想起方才那險之又險的一幕,唇邊笑意微微收斂,怒意蘊在胸中,眼中波光一閃,隨即恢復了儒雅淡然的神情。

    紅箋簡直是瘋了,讓她去刺探、利用姓沈的只是一步閑棋,她卻自作主張,竟然用弓箭去射如郡!

    想起方才手下彙報的內容,景語怒火一陣陣上湧——這個女人心胸狹窄又瘋狂愚蠢,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如郡本來就有傷,又被吊在空中……想到這,他單手微微攥緊竹籃的提柄,引來搜身的衙役微微狐疑的眼光。

    景語受到仔細的搜身,他卻不以為忤,兀自沉浸在剛才的事上——

    紅箋這次真的惹出一連串禍事來——她嫉妒心起害人不說,還落在那王舒玄眼裡,被他看破了身份!

    他為了讓她使用“英國公庶女”的身份混進宮裡,動用了多少暗棋和心血!

    可她竟然在關鍵時刻給他闖禍添亂!

    幸好,那個王舒玄因為跟姓沈的有嫌隙,因此沒有告知錦衣衛,反而跑到東廠來投效他!

    景語剛剛聽手下緊急報來的時候,什麼也沒說就騎馬趕去了——一定要把危險掐滅在萌芽之中!

    方才那一幕的血腥和驚心動魄,景語已經不願再想,他只記得,在利刃刺入王舒玄的胸膛時,那人臉上輕浮得意的笑戛然而止,化為不能置信的痙攣抖動——

    “為什麼?”

    因為你始終太蠢,總是信錯了人。

    這個答案他並未說出,王舒玄癲狂的伸手要抓住他衣襟,卻只是徒勞摔倒在地。

    而他看著對方怒瞪凸起的雙眼,擦干了短刀,就將它別在靴子內側,匆匆離開了,一路快馬加鞭,終於趕在貢院關門前到了。

    “好了,下一個。”

    衙差的喝聲讓他從回憶中退出,他一如往日一般,鎮定自若提著考籃,走向了屬於自己的號房。

    小古感覺自己昏昏沉沉,似乎回到了幼時那一段清苦而溫馨的日子……

    娘親撫著她的頭頂說她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娘親笑著將清水白菜裡不多的肉絲夾給她碗裡,娘親教她來自苗地的種種奇術和藥蟲,而她學得津津有味。

    她也曾經偷偷走出過小院,卻被當時衣衫華美驕矜飛揚的紅箋推倒了池塘裡,小小的她,在水中浮沉掙扎,嗆了很多水卻沒人肯施以援手——那般瀕死的恐怖感覺,成為了她多年的夢魘!

    那般無助的,孱弱的身軀,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小小的腿蹬動著,卻更加深陷無盡的水底——無盡的水渦將她卷入,嗆入口鼻之間,讓她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無法呼吸的恐慌……

    那樣的可怕而鮮明!

    她驚叫一聲跳了起來,卻發覺自己是趟在一間寬敞明亮的臥房之中,身上蓋著錦被。

    好似感覺到她已經醒了,倚靠在椅子上假寐的廣晟抬起頭來,卻發現她臉色蒼白,烏黑鬢發因為冷汗貼在臉頰上,整個人眼神都是直勾勾的!

    “你怎麼了?”

    他輕搖她的肩膀,小古的眼神似乎被他撼動了,眼珠略微有些轉動,終於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恢復了正常。

    “我夢見小時候的事了。”

    她的嗓音有些茫然,宛如夢囈一般低聲道:“我被紅箋推到水裡了,大家都在指指點點的說笑,誰也不曾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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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八章 真相

    那種水湧入喉嚨和胸肺的感覺,此時仍然記憶猶新。

    再次回想,她不禁打了個激靈,下一刻,一道靈光閃入她的腦海,將原本雜亂無章的線索全部串聯、貫通!

    宛如天上的閃電穿過腦海,她在這一刻因為過度的震驚而呆住了——原本恢復了靈活的眼眸再次凝滯,直愣愣的閃著光芒!

    水淹……

    難道是!

    “你到底怎麼了!”

    廣晟這下可發急了,正要衝出去喊大夫,卻被她一手攥住了衣角,只聽小古低聲道:“我知道景語的圖謀了……”

    她抬起頭,雙眸之中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他是想引入長江之水引進金陵城,衝垮靠近皇城的地下管道,進而漫湧大整個皇城!”

    小古渾身顫抖的說道。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結論,猛然直起身來要看地圖,卻因為用力而眼前一陣暈眩。

    “小心點,大夫說你還不能亂動!”

    廣晟連忙扶住她,小古卻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心焦火燎道:“快去阻止他,阿語……他,簡直是瘋了!”

    長江之水源遠流長,穿越諸省,經過京城金陵,經揚、鎮入海,若是被人為改變方向,奔流灌溉之下,只怕這整個城一大半要歸了龍王,只有些丘陵高地能幸免。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心中的寒冷與悲傷、憤怒都吐出,再次看向地圖,用顫抖的手指描繪著每一處方位和地形,心中的那個猜測卻越來越化為實質!

    果然如此!

    她驚怒之下,頓時眼前一陣陣發黑——震驚於自己的發現,卻又覺得不可能——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怎麼會,怎麼會是阿語做的呢?

    雖然已經對他失望了多次,但這一次,卻是真正的撕心裂肺——比他讓自己身受酷刑的那一刻。還要痛得厲害!

    他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她全然陌生、讓她不寒而栗的妖魔!

    “這小子竟敢打這個算盤!”

    廣晟也被嚇住了,雙眸熠熠,火花一閃而沒。他也不是笨人,隨即想起當初在南苑查到的那些蛛絲馬跡——那被藏在缸裡用來冒充紅箋的神秘女屍、洪武時期秘密建造的地道……

    他眼前一亮,所有的線索頓時了然於心,立刻跟上了小古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說。他早就知道皇宮裡有這地道存在,如今拿到建文帝留在那神秘木盒裡地圖之類的物件,終於設想出這樣的方案?”

    “是,將水引入皇宮後,直接讓地道崩塌,可以讓水平面急速上升,讓整個皇宮成為一片汪洋。”

    小古微微苦笑,“如果計算精密的話,倒是不用淹沒整個城,只有靠近皇宮的那一塊完蛋。雖然不是全城盡滅,卻也會死傷慘重。”

    皇宮所在,都是在較為平坦中央的風水吉位,百官聚集而居,外層是庶民百姓,那些崎嶇高聳的地方只有些獵戶匠人,這水一旦衝進來,死傷何止數萬?

    廣晟卻比她多想到一個點,他修長的指尖摩挲著下巴,沉聲道:“還有一個人也很可疑——就最近突然出現的宣靈郡主。”

    英國公有外室所出之女。這事應該是真的,但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在南苑過日子,為什麼這麼久都沒出來爭這個名分?偏偏是在這個多事之秋,她跳出來了。

    這也非常蹊蹺。

    “南苑那邊。多了一位宣靈郡主,而紅箋的屍體卻並非是她本人——我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

    小古也聽懂了,皺起眉頭道:“如果這是景語事先設好的局……”

    “那他真可以說未雨綢繆,算無遺漏了。”

    廣晟的口氣仍然帶些酸,更多是缺是真心誠意的佩服驚嘆——這個叫做景語的男人,悄無聲息在暗中羅織了這麼大一張網。當他們發覺的時候,已經是箭在弦上的驚險時刻了。

    “他的計劃,你們金蘭會的人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嗎?”

    面對廣晟的疑問,小古搖了搖頭,輕嘆道:“如果知道,我就不在這被你綁成粽子吊在半空中了?”

    “你也不算冤枉,連今上都被他騙得好好的,還讓他做東廠的軍師呢,這世上若有是有人能看穿他的智謀,他也不會在這個位置上了。”

    廣晟也同樣嘆氣,“紀綱大人一直有老謀深算之名,也同樣栽在他手上。”

    小古聽出他話中深沉的痛楚,抬起頭卻對上廣晟幽邃的眼,兩人的臉上都只剩下苦笑和無奈,一時間,男女之間的羞澀旖旎都被衝淡不少,反而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

    “我估計他最近就要發難。”

    廣晟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分外頭疼——對方即將動手,可他們卻毫無准備,甚至沒有任何證據,只能在這坐困愁城。

    下一瞬,有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他腦海,他看著小古,卻有些欲言又止。

    “都到這地步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廣晟凝視著她的眼,那般清澈動人的杏眸中,有著抹不去的風霜沉痛,他心頭空落落的難受——這是為了他,還是為了眼前棘手的情勢?

    他心中更加酸澀,卻為了賭一口氣,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他逼我對你用刑,也許,只是想絆住我們兩人。”

    小古的瞳孔,在這一刻變為最亮,縮成亮點!

    她眨了眨眼,仿佛有些不明白似的,遲疑道:“拖住我們兩個?”

    “你這算是當局者迷嗎?”

    廣晟心頭酸澀更甚,忍不住還是刺了一句,看到她茫然疑惑的眼,卻又後悔暗罵自己是個混蛋——這時候了,還吃什麼飛醋!

    “他慫恿皇帝,逼我一天一刀刺你,這樣你日日傷重,就不能去插手這一局,而我因為擔心你,也只能守在這寸步不離。”

    廣晟說起自己的情深來,倒是磊落大方,毫無半點羞澀,“就算真的要動手,也得我來,怕他們沒輕重傷了你,怕你倔強苦熬,來不及喊大夫。”

    這樣甜蜜熾熱的情話,卻被他這麼平淡說出,小古看著他堅定凜然的眼神,感覺心中一個冷硬的棱角融化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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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九章 初四

    “這是我愛你的方式,而他,正利用了這一點,想拖住你我的腳步。”

    廣晟凝視著小古,“這人心機深沉,而且手段狠辣,為了達到他的目的,可以毫不猶豫讓你每日受刀,這樣的人,你再惦記他又有什麼意思?!”

    小古聽了這話默然無語,正當廣晟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盡時,她抬起頭看著他,“他騙了我很久,你又何嘗不是——他跟我不是一路人,你難道就是了嗎?”

    她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是朝廷的人,錦衣衛指揮使,而我,是亂黨欽犯——我們之間,更是天壤之別。”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點,但被她這麼說出來,廣晟仍然覺得心頭針刺一般的痛,卻聽小古低聲道:“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終究,彼此的立場是不會改的。”

    她似乎有些激動,別過頭去,“對你來說,我也是個居心叵測的女騙子,你忘了我,另外迎娶合意的閨秀吧。”

    她閉上了眼,臉色仍然蒼白,胸口的血跡隱然,似乎很快又昏睡過去——廣晟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這間房的。

    “大人……”

    李盛猶豫著上來請示,“這傷也治了,人也醒了,要不要?”

    他對上廣晟冷然冰封的眼,卻頓時嚇得有些口吃,“要,要不要繼續把她綁起來吊上——”

    下一刻,他感到那雙冰冷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頓時嚇得心頭一涼,口吃道:“這是聖、聖命呀大人……”

    “都快火燒眉毛了,你還有閑心去管什麼女犯!”

    廣晟疾喝出聲。快速把事情說了,然後吩咐道:“你們分頭去,去查清楚皇宮附近的地下水管,再去宮裡向相熟的老宦官打聽當年修造宮室的事,你親自去工部走一趟,找善於水利營造的那位盧侍郎,就說我有問題要請教!”

    李盛被這一連串命令弄得暈頭轉向。正要快步跑去。卻被廣晟沉聲喝道:“都小心點,不要鬧得滿世界都知道,尤其要防著那邊的……”

    他比了一個“東”字。後者點頭如搗蒜。

    另一邊在房裡,小古見兩人走遠,緩緩睜開了眼,低聲道:“我覺得好些了。再把下一碗藥送來吧。”

    揭簾子的是廣晟的長隨沈平,手裡的漆盤裡是一碗濃黑苦藥。身後還跟著一名藥童,低著頭年紀似乎也不大。

    小古只是瞥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揭開蓋子,似乎在嗅著藥裡的味道。還用手扇了扇。

    下一瞬,沈平的目光有些迷離,整個人好似陷入昏睡之中。頓時向後倒,卻被後面那人及時接住。輕輕放平在地上。

    “你怎麼來了?”

    小古輕聲問道。

    “是七哥找到了我,讓我來看你的。”

    那藥童抬起頭,露出熟悉而親切的笑容,正是上次密會沒出現的聶景。

    “你到底去哪裡,我們都絲毫沒有你的消息。”

    聶景露出一個苦笑,“一言難盡,真是險些就看不到你了。”

    他看著小古,低聲道:“我們本來是做好長期准備,希望能讓我混到朱棣身邊去的,這半年來我在太醫院裡也算嶄露頭角,雖然不能直接入診大內,但是很多太監宮女都是由我診治的,其中也結了些善緣。但是一個月多前,大哥卻找到了我,讓我為他制作一副人皮面具。”

    他說到這,不禁打了個哆嗦,仍然心有余悸,“他們給我帶來的,竟然是一具少女的屍體,讓我剝下臉皮,做出能長久保存的面具,貼在紅箋臉上!”

    雖然早就聽廣晟說過,但此時聽來,卻仍然免不了心驚——聶景本來是個文雅書生,平時擅長的也是醫術,但這種血淋淋剝人皮的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因為大哥嚴令,我只好硬著頭皮做了。

    聶景溫和的面容上閃過一道陰霾,顯然那對他來說並不是多麼愉快的經歷,“他們讓我把面具藏在診箱裡送進宮,然後就在紅箋在宮門口出事的那天……”

    小古聽到這裡已經全明白了,聶景又繼續道:“這事完了以後,他又讓我報名在宮中藥局裡值夜多日,因此總也見不到你們的面。”

    “他這是避免消息走漏啊。”

    小古低聲道,隨即又問道:“他是不是讓你用了什麼奇怪的藥?”

    “什麼都瞞不過你。”

    聶景道:“宮裡的公公經常來我這,他讓我拿出一種可以芳香身體的藥粉裝在香囊裡送給他們,因為香味經久不散,各位公公都很喜歡,甚至奔走相告,更多的人來我這討要。”

    宮裡的太監都是閹人,身體殘缺不說,小解時也是淋漓不盡,為了怕異味被主子們聞見,他們經常在身上佩戴香囊一類的東西。

    “他讓你用的是什麼藥?”

    “一種黑色的粉末,有奇異的香味。”

    聶景說著,突然嚇了一跳,補了一句,“我記得,連皇帝身邊的張公公也來問我要過。”

    “那就錯不了了!”

    小古咬牙道:“那是我的藥!”

    這正是上次她在天牢中跟紅箋以前救人的時候所用,這種藥粉讓螞蟻吞下,它沿途爬過散發出來的氣味,就能讓方圓半裡內人畜全部昏睡,好似中了蒙汗藥一般。這藥小古只剩下半瓶不到,那一次跟景語對峙後卻發現瓶子不見了。

    張公公等人在御前行走,藥粉慢慢散落揮發,立刻就要有人昏睡,這說不過去,除非他對時間進行精准控制。

    她心頭一凜,追問道:“他有沒有說何時佩戴這香囊?”

    聶景用驚訝欽佩的眼神看著她,“你果然料事如神——他讓我跟各位公公說,這種香料很稀少,必須在初四那天拿出來佩戴,能借助已故徐娘娘的福氣壓住七月半鬼節的邪祟。”

    初四?

    小古目光閃動——他難道是要在那天動手?

    這可只剩下九天了啊!

    而且每年的這一日,是徐皇後的忌日,太子和漢王為了表示孝道,都要去殯宮祭拜並齋戒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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