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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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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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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章 蓄勢

    果然是好機會!

    小古隨即感到疑惑,“他這麼做,必定要防止你走漏消息——那你是怎麼離開的?”

    “他把那香料撒到我身上,然後把我推到一口枯井裡。”

    聶景苦笑道,“那裡是洪武皇帝的一位碧妃的住處,據說是被勒死的,因此荒無人煙,我就算昏睡多日也沒人發覺的。”

    他眨了眨眼,有些無辜的低聲道:“其實我一直沒說,這些苗人的藥,真正的杏林高手是有辦法解的。”

    小古看著他矜持隱忍的自我吹捧,忍不住笑起來,“然後呢?”

    “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應答,後來來了一對對食的野鴛鴦,我裝鬼讓他們把我提溜上去了。”

    聶景說得簡單,小古卻能聽出其中的曲折傳奇,忍不住笑了,“然後你就遇到七哥了?”

    “准確的說,是我們倆撞上了——我扮作藥童想進來看看你的傷勢,冷不防卻在車裡被他用刀柄逼著險些敲昏——他想喬裝成我進來救你呢!”

    小古光是想一想那場面就忍俊不禁了,她笑得花枝亂顫,卻扯動了傷口面露痛意,聶景連忙上前來看過傷勢,皺眉道:“是舊傷被猛烈撞擊後裂開的。”

    “這就是紅箋干的好事——她最喜歡在任務中開小差,用損招來害她的眼中釘,比如我。”

    小古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也算是嘆為觀止,實在無話可說——她假扮成那個張家庶女的小宮婢,顯然背後是有景語指使。

    他們准備在下月初四那天,將整個金陵陷入汪洋水演之中……小古目光閃動,壓下心頭的激動。看著聶景道:“八哥,你相信我嗎?”

    聶景毫無思索的笑了,“比起大哥來,我覺得你更可靠些。”

    “因為他嘴上不說,卻干著滅口的勾當,而是你嘴上說著讓泄密者自行了斷,每一次卻都是豁出全力去救人。”

    聶景看著她的目光溫柔含笑。好似在看自己鄰家的小妹一般。“上次你為了去救那個外圍成員黃老板,不顧危險潛入詔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小古被他說得感動。鼻頭有些酸澀,聶景看著她,最後總結道:“我們金蘭會是抱起團來互助互救的,而大哥的行為卻是在給我們招禍。”

    小古點了點頭。又問起七哥秦遙,“他怎樣了?”

    “我從未見過這麼牛心左性的人。”

    聶景沒好氣說道:“傷口沒好全就跑出來蹦跶。再次受傷,又沒好全,居然想打昏我再次進來救你——這人是當自己有九條命嗎?”

    小古一陣心疼,再也忍耐不住。頓時哽咽著哭出聲來,卻是嚇了聶景一跳,頓時慌了手腳。

    “我沒事!”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羞赧道:“他這是為了我……”

    “是啊,我看得出來。他為了你,是連命都不要的。”

    聶景微笑看著她,眼中含著深意,小古也覺察到了,頓時心頭有些亂——她不是笨蛋,就算本來就笨蛋,這一陣危難時刻也算是看出來了:七哥秦遙,對自己真是挖心掏肺的好!

    她低咳一聲,把這個煩惱的念頭甩在腦後不去想它,催促聶景道:“時間有些長了,你快走吧,別被人看出來。”

    看著他收拾藥箱,她沉吟了一下,終究還是托他帶話給秦遙,“你跟他說,景語是要引水倒灌皇城。”

    她沒顧得上理會聶景驚愕呆然的神情,急促道:“讓他注意一下港口碼頭那邊,四哥的動靜。”

    “常四哥?!”

    聶景完全不明白,這事跟那個沉默寡言的四哥有什麼關系,只聽小古低聲道:“常四對京城的地下管道可算是了如指掌,上次救我出詔獄的時候多虧了他,這事必定著落在他身上。”

    五城兵馬司的指揮姚天聰接到東廠傳來的行文時,很想嗤笑一聲把它丟到垃圾堆裡,但攥在手裡終究還是不敢,展開看了,眉頭漸漸舒展——原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是讓他們負責整肅靠近皇城的幾條街市容,疏通管道和明溝暗渠。

    “估計這幫太監們又想弄什麼麼蛾子討好聖上了,之前鬧著要修堤岸,現在又折騰街面。”

    他心中暗暗咒罵一聲,覺得這事也不難辦,就是繁瑣了些,需要大量的人手。

    這個問題很快就解決了,半個時辰後,漕運碼頭的一個叫做常四的漢子來求見他的師爺,一口一個“小的是碼頭上混飯吃的,對疏通溝渠什麼也算熟悉,奉了薛先生的命令,來給官爺們出點力氣活。”

    “東廠這次做事頗為妥帖!”

    姚大人捻著胡子說道,一旁的師爺湊趣道,“老公們雖然腌臜討厭,但薛先生可跟他們不同,他是正經讀書種子,行事風格當然是懂禮儀知進退的。”(注:五城兵馬司的主官屬於文官序列,但大部分人望文生義會理解成武將執掌)

    “這也是我輩儒生學子,怎麼會誤入歧途去加入什麼東廠呢,於他在士林中的名聲有礙,可惜可惜了。”

    姚大人說完,揮揮手讓師爺去分配那些粗漢干活,隨即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碼頭上,搬運雜工喊著號子,搬運著巨大石條,景像忙碌和繁榮,秦遙扮作一個商人在碼頭另一端看貨,不時把手伸出袖子,跟人比劃論價,一副老到行家的模樣,眼角余光卻是在不斷打量著雜工們的動作。

    那些青磚堆積在岸邊的堤岸下,整整齊齊堆得小山一般,他微微皺眉,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老哥,那些石頭是做什麼的啊?”

    “聽說是朝廷大量高價收購,所以先堆在碼頭上。”

    被他問起的是做木材生意的,說起碼頭生意經滔滔不絕,“最近好像真的有大金主收購這個,京城周邊的石材場都接到了大筆生意,正在忙碌開采呢。”

    “我們金陵是石頭城,就數大石頭最多,這次朝廷收購,價錢也不算低,這些老板可都是喜出望外,督促著幫工趕緊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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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一章 艷福

    那木材商道:“我們這裡夏日汛期已經快到了,朝廷這時候才修,略有些晚了,所以才這麼著急,快馬加鞭的。”

    他繼續嘮叨著,“不過聽說這事還是東廠那幫老公們鬧起來的,不然應天府還未必會多管呢,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有良心的中貴啊!”

    他擠了擠眼,悄聲道:“不過也難說,他們正在跟錦衣衛別苗頭,錦衣衛手裡有整肅街面干淨的活,他們估計是想修繕堤岸,壓過那邊一頭。”

    秦遙心中一凜,響起小古那句“引水倒灌皇城,頓時感到不寒而栗——他幼年時鐘鳴鼎食,也是讀過兵書拜過師的,當然知道歷史上多次堰水灌城的例子,每一次都是死傷無數幾乎滅城!

    小古傳出的話,他本來還有些猶豫,但如今看到這一幕,他心頭的警兆更深,更加信了八九分!

    決不能讓這種喪心病狂的事發生!

    他攥緊了拳頭,那木材商見他怔仲面色有異,喚了兩聲,秦遙這才醒過神來,“木料都在這碼頭附近的庫房嗎?”

    “是啊,附近的庫房都挺保險的,又大又寬敞,不會進水發霉,但就是價錢貴了些,所以木料才不能降價啊我都快賠本了。”

    秦遙打斷老板的絮叨,“我也有親戚在做石料生意,借問這一邊管事的怎麼稱呼?”

    “東廠和五成兵馬司的那人哪裡耐煩管這些,都是碼頭漕運的領頭管事常爺負責的。”

    秦遙的眉心緊皺,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果然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貢院內每隔二十步都懸掛著燈籠,卻仍然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陰森和靜謐。

    打更的梆子聲遙遙而來,號房裡的燈燭已經大半熄滅,很多人卷著鋪蓋蜷縮在狹小的吧木板上,做著登閣拜相的黃粱美夢,卻也有少數幾個人正在微弱燭光下奮筆疾書。

    景語寫完卷面的最後一個字。小心的吹干墨痕,然後將之卷起收在一邊,氣定神閑的態度好似這不是在會試,而是在家中信筆賦詞。

    門檻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衙役提著燈四處檢查火燭安全,對上他的眼那一刻,微不可見的朝他點了點頭,景語頷首回以微笑,心中最後一塊石頭也落地了。

    堤岸那邊。一切工程看起來是毫無破綻的,他們確實是在加固堤防,而京城這裡幾條街人多眼雜,若是有人發覺地下被挖出一條額外的地道來,一切就會暴露——幸好,這一切都順利完成了!

    他閉上了眼,想小寐一陣,心中卻是情緒激蕩,不能入睡。

    午夜的燈光有些飄渺,照得他眼皮微微顫動——他想起父親當年。也是在這貢院考的——那時候,他的心情怎樣,是否也跟他一樣,惦念著家人,思念著所愛,默默的筆耕不輟?

    風聲在暗夜裡嗚咽,宛如地底的冤魂和英靈,在朝著他低低訴說,他感覺渾身的血脈都在這一刻奔流翻湧!

    這麼久以來的苦心謀劃,千般算計。終於到終局的時候了,雖然時間略顯倉促,但他們已經沒時間了——朱棣准備要遷都,而他本人將在第一批離開!

    幸好。如郡找到了那只木盒,而他也從她和如瑤手裡奪到了木盒和玉鑰,總算找到了皇宮的地下線路圖,順利完成了布置。

    狂風驟雨即將開始,而他就是獨坐將台的大帥,等著接下來的驚天好戲!

    他原本以為自己該激動興奮的——大仇即將得報。凶狠殘酷的篡位暴君,以及那些趨炎附勢的牆頭草,都將在濤濤江水中化為浮屍!

    但他終究沒有想像中的喜悅,反而心中誣陷疲憊,胸口空落落的,周圍的黑暗和寂靜,都似乎在朝他逼壓而來。

    如郡……

    他閉上眼,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這個曾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如郡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那段彼此失散的漫長歲月裡,他因為血仇和怨恨,一步步走向復仇的深淵時,她曾經是他心頭唯一的陽光和甜美而此時,如郡卻因為他的設計,受傷被懸吊在錦衣衛的碉樓旗杆上!

    夏夜露深,她的傷勢有沒有惡化,那個姓沈的小子有沒有好好照應她……而她,有沒有對他恨之入骨,傷心絕望?

    他深吸一口氣,拒絕自己再想下去——這一切,還有最後六天就要徹底解決!在那之前,他不該去想如郡,也不能去想!

    如郡,對不起……

    他的鼻子有些酸澀,暗夜的燭光下,眼角依稀有晶瑩的微光閃過。

    又到一日之中最炎熱的午後,日光近乎變為淡金白熾,小古被放下來的時候,渾身已經被汗濕透了,廣晟把她抱了下來,握住她的手,心裡刀割一般。

    “喲,沈指揮使真的好艷福啊,這麼一個大美人摟在懷裡!”

    東廠那邊奉命來視事的宦官嗓門尖利,目光在兩人身上梭巡著,顯得格外猥瑣。

    廣晟臉色一沉,卻是仍然沒放開,一雙桃花眼看向這宦官,唇邊笑意艷麗而冷冽,小古看到這熟悉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犯壞了。

    果然——

    “小李公公,這男女之間的事,你都沒嘗過滋味,因此只有這紙上談兵的經驗啊!”

    這一句一出,頓時那年輕宦官臉上一陣發青,周圍人發出一片嗤笑聲,七嘴八舌的起哄。

    “那是當然,都被割了卵蛋了,連女人的胸脯都沒見過摸過吧?”

    “你這話就說偏了,人家弄不好有宮女姐姐對食?”

    “什麼呀,欺負我沒見過世面是吧,能弄上對食的,起碼得是少監這一檔的,否則人家如花玉的姑娘憑什麼跟你?”

    錦衣衛上下對東廠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又有頂頭上司親自毒舌,於是各個七嘴八舌的嘴賤起來,氣得那宦官臉色漲得通紅,手握刀柄目光惡狠狠的看向眾人。

    “都給我住口,怎麼可以這麼編派東廠的公公呢,真是太沒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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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二章 滅頂

    廣晟懶洋洋的笑道,口氣輕飄飄根本不是斥罵下屬的,隨即話鋒一轉,輕佻笑道:“不過這位公公,你確實是太青澀了,看到一男一女抱著緊些,就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我們錦衣衛審犯人,無論男女都有全身不著寸縷的,那樣你豈不是要看直了眼?”

    他嘖嘖了兩聲,將懷中的小古交給聶景,隨即緩緩走近那人,低沉的嗓音分外魔魅,“不過,也許公公喜歡的不是女人,而是……呵呵,所以看到男女抱在一塊,才這麼大驚小怪……公公,你說是不是呢?”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湊著他的臉說的,那般眼波流轉,比女人更精致絕麗的容顏,頓時讓那個宦官面紅耳赤,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只是喃喃回答道:“是,是……”

    周圍爆燃而起的大笑聲讓他驀然驚醒,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回答了什麼,看著周圍錦衣衛的人抱著肚皮狂笑不已,他的臉色紅了又青,最後簡直是發黑了,再也不敢啰嗦半句,竄得比兔子還快。

    趁著這一陣熱鬧,聶景將小古扶進房裡,趁著上藥的空檔耳語悄然,已經把情況三言兩語說了。

    “也就是說,碼頭和臨近皇宮的幾條街,都有常四哥的人出沒?”

    “是的……不過今天街上的人少了很多,聽說是溝渠已經疏通完畢了。”

    “不好!”

    小古眉頭一挑,斷然道:“只怕他已經將堰塞的地道疏通整理完畢,就等著潮汐和堤壩那邊開動了!”

    她見聶景仍然有些懵懂,拿起一支炭條,在地圖上比劃指點:你看江潮每日好幾次,但隨著季節時令的變化,潮汐也有高峰低潮,他們修繕堤壩是假,只怕要引水斷流,讓長江暫時改道!”

    她又圈出最中央的皇宮和街道。“你再看這裡,建城的時候下面就有陶瓷水管,為的是怕路面積水,如果挖一條長地道。將這兩處勾連起來,堵塞江面引水灌入,再讓它洶湧而入皇宮,整個計劃就天衣無縫了!”

    “到時候,皇宮裡的人首當其衝會被徹底淹死。接下來就是全城百姓,地勢高的也許可以逃得一條命,但是住在低矮地帶的窮人百姓絕對難逃一死!”

    她憂心忡忡的看向聶景,“現在他們已經在街道底下挖通了,就等著合適的潮汐到來——對了在,會前說的下月初四!”

    她皺眉有些奇怪,“下月初四並不是潮汐最大的時候,為什麼選在那一天?”

    下一刻,一個熟悉的嗓音接了她的話,“那是因為。那一天是徐皇後的忌日,漢王要出城祭拜,只要弄出點刺殺啊謀反這類事,整個京城立刻就要大亂!”

    小古和聶景驚愕轉頭,卻見廣晟銀袍翩然,雪膚俊顏,正在站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這個男人是誰?你還要瞞我到何時呢?”

    這話明明是正經的質問,聽起來卻帶著醋意,沒等小古回答,廣晟皺眉沉哼道:“這又是你組織裡的人吧?”

    他手握劍柄還沒出鞘。小古急忙道:“八哥不是景語的人!”

    叫的喊真親熱啊……廣晟暗暗嘀咕,目光在聶景身上打轉,發覺他雖然不算俊美,但勝在氣質端方。目光停留在兩人一起拿著的圖卷上,面色又有些發黑,“你們靠得這麼近做什麼,趕緊分開些!”

    “你胡說些什麼!”

    小古氣結,聶景平日行醫倒是比這兩人都懂得人情世故,頓時心內明了。恭謹有禮的拱手道:“我跟十二妹宛如手足一般不顧嫌疑,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這話說得廣晟面色總算好看些,但看著那張地圖,目光有些不善,“你偷偷進來跟她會面,又在竊竊私語什麼?”

    他不等小古說話,攥住她的手腕,取出那卷地圖,仔細看了看,皺眉道:“你果然也發覺了。”

    隨即湊在她耳邊怒聲道:“到現在都要瞞著我嗎?”

    裝作藥童的聶景見兩人面色古怪,有些僵持的態度,咳了一聲道:“我先出去開方子。”

    “八哥你停下。”

    小古低喊道,隨即看向廣晟,“你保證不會等他出去就逮人?”

    廣晟臉色都黑了,咬牙道:“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這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彼此立場有別。”

    小古凝視著他,眼中情意盈盈,卻仍然保持清醒,“我知道你對我有心,但我們金蘭會,卻天生是朝廷的宿敵。”

    “都這時候了,你們覺得自己的堅持還有意義嗎?!”

    廣晟怒喝出聲,勃然之下雙眸精光熠熠,好似利劍一般刺入她的心中,“就算有千般冤屈孽恨,事情總要過去的!朝廷對你們確實狠辣,但是奪位之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血腥之路!”

    “這個道理我也懂,我還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

    小古打斷他,眼神浮上悲凄毅然,“可哪朝哪代,家眷族人或是流放,或是一死,也沒有這麼作踐人的!”

    廣晟默然,他也知道,朱棣雖然在朝政上是個英主,但為人確實刻薄殘酷,有時候狂怒起來行為令人發指!

    別的不說,剝皮實草這個酷刑,雖然是洪武皇帝首創,但終究只是對貪官污吏的,朱棣這種大肆殘殺和軍妓輪營,說起來簡直是駭人聽聞。

    “但他畢竟老了,將來總有一日……”

    廣晟這話已經是犯大忌諱了,他頓了下,低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能活下來已經不易——再說,你們那位景語大哥,可不是一心一意為你們著想的,你們真的要跟著他把路走到盡,走到絕嗎?”

    他凝視著她,隨即看了一眼旁邊的聶景:“景語居心叵測,詭計將發,我也知道你們不算他的人,也不打算跟著他走,但是置之不理等於縱容,意味著拿全城人的性命來做犧牲!”

    這一句讓小古身子一震,兩人目光相對,廣晟肅然看著她,“你真要看著這金陵城被大水淹沒,成為一片澤國嗎?”

    “不!”

    她用力搖頭,幾乎不敢想像這個事實,急促道:“我會設法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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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三章 手刃

    “光憑你無法阻止得了他!”

    廣晟怒喝道,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和掙扎,心中又酸又痛,一句質問脫口而出——

    “你還是惦記著這個混賬?”

    小古頓時氣得眼眶浮現淚花,“你,你混蛋!”

    聶景見兩人又因為兒女情事有鬧翻的趨勢,咳了一聲,勸道:“大家都消消氣,現在會首的計劃箭在弦上,情況已經萬分危急了!”

    “全城人都快喂了長江龍王了……”

    廣晟冷哼一聲,偷偷看向小古,卻發覺後者也正在凝眸瞥他。

    “你……”

    “我……”

    兩人再次語塞,彼此不知怎的居然有些羞窘,廣晟嘆了口氣,低聲道:“對不住,我又向你發火了。”

    “你說的話,我都明白。景語他這一次,真的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小古幽幽道:“就算不跟他走,我們也不能跟朝廷沆瀣一氣。”

    “不是跟朝廷,而是跟我!”

    廣晟撫摸她的臉,灼熱的掌心讓她身子一顫,抬起頭正好看入他濃若點漆的眸子,“你信我嗎?”

    她睜大了眼,半晌,才點了點頭,“可惜,你做不了皇帝的主。”

    “可我能說動太孫殿下——他是唯一能影響今上的人!”

    廣晟說起太孫朱瞻基,語氣也帶著幾分信任和親近,自從上次大理寺著火以後,朱瞻基礙於身份,雖然不能公開跟他來往,私下卻彼此送過好幾回東西,可算是莫逆投緣了。

    朝中的局勢詭秘難辨,太子跟朱棣互相猜忌,父子之間近乎鬧僵,漢王似乎威風得很,但他卻是目光如炬:只要太孫還在一日,朱棣就絕不會罷黜太子!

    根據錦衣衛的眼線報來。宮裡一直就有個隱晦的傳言……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可怕的秘密,轉而勸說道:“我們握手言和吧,起碼在這一次。兩邊必須合作,必須阻止他的瘋狂行為!”

    小古的神情卻有些恍惚,她緩緩看向窗外,外間日光明燦,行人絡繹不絕。遠處還有賣花生和糖食的悠揚喊聲——多麼靜謐而美好的平常生活,難以想像,在景語的雙手撥動下,它將在巨大浪潮中被狠狠吞沒!

    不其然的,她的眼前又浮現那熟悉的少年清朗笑容——那曾經在她年幼悲戚時,微笑著將她攙扶起的少年,那個曾經長夜撰書,溫言勸慰她的人,那個手握她的庚帖,卻最終在燭焰裡靜靜燒成灰燼的男人……

    阿語!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低下頭,只覺得胸前好似破了一個無形的洞,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是低聲喃喃道:“阻止他的瘋狂行為嗎?”

    目光瀲灩處,她合上了眼,“阿語的計劃,從來算無遺漏,對上他,我並無太大的勝算,況且。他這是賭上自己的所有啊,一旦被破壞,他這一生的執念和奮鬥,都將化為烏有!”

    廣晟心頭一涼。苦澀的滋味漸漸泛上,卻聽她繼續道:“可是,若不破壞他的計劃,只怕是這座城池,都會化為齏米分。”

    她深深凝望著窗外的街道和行人,極目遠眺。那是無盡無垠的縱橫交錯,街道與坊市、小巷與深宅,煙波浩渺的秦淮,以及高山城牆邊的雞鳴寺……

    這一切,都要因為那個男人的復仇執念而覆滅嗎?

    她默默的搖了搖頭,再轉頭時,神色之間已經不見茫然,嗓音輕微沙啞,然而卻是堅定,“你說得對,為了阻止他,我願意信你一回!”

    她隨即看向站在一旁的聶景,“八哥你怎麼看?”

    “我全家都死在暴君手上,我跟朝廷是不共戴天。”

    聶景眉宇間罕見的毅然冷凝,隨即卻話鋒一轉,“可這是朱棣欠我的,跟整個金陵城的百姓無關!拿他們的命來做墊腳石,這樣做跟那暴君又有什麼差別?你們的合作,算上我一個!”

    廣晟聽著這擲地有聲的話,頓時也對這看來溫吞軟糯的男人刮目相看,“金蘭會中,果然是卓才遠見之士。”

    聶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聽小古有些躊躇道:“還不知道七哥的意思呢?”

    話音未落,卻聽一聲長笑,“傻丫頭,你還惦記著我呀?”

    三人愕然轉身,卻見屋頂的椽梁上有人一躍而下,一身蠶絲黑袍隨風飄灑自如,清俊華美的容顏上雖然帶笑,身形卻瘦削清減了不少。

    “七哥!”

    小古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衝過去撲進他懷裡,兩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

    “七哥,我以為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她歡喜又激動,感覺著眼前這人熟悉的氣息,好似找到了最大的慰藉和靠山,整個人都喜極而泣了。

    秦遙的眼角也隱約有水光閃爍,他端詳著小古的氣色,發現她胸口有傷,頓時面色沉了下來,皺眉看向廣晟,“我以為你會好好照顧她的!”

    廣晟也皺起眉頭,有些不爽他這般熟稔加質問的口氣,心頭又開始發酸,但他終究知道兩人是手足兄妹般的情分,於是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有些愧疚道:“我只以為宣靈郡主喜歡痴纏些,沒料到她會暴起射箭,等再想找她,她已經一溜煙逃回宮裡了。”

    “確定是紅箋嗎?”

    秦遙眼中泛起殺意,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宛如一柄出鞘名鋒!

    “是她,我們錦衣衛的王舒玄想告發揭穿她,卻被人暗殺了。”

    廣晟把王舒玄死在街頭的事說了,秦遙微微皺眉,問道:“我可以去看看屍體嗎?”

    事出突然,內中又有蹊蹺,王舒玄的死訊雖然通知了他家人,卻仍然在錦衣衛殮房裡封存著。

    兩人匆匆離去,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又回來,秦遙的臉色變為凝重,“是會首大哥下的手。”

    “景語?!”

    小古跟廣晟都發出一聲驚呼,卻聽秦遙肯定道:“我曾經在萬花樓那次跟他交手過,他招式的走勢就是這樣。”

    秦遙的武功底子,小古是生生佩服的,她不禁看了一眼廣晟——前天是會試入場的日子,如此緊迫的情形下,景語居然能手刃王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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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四章 合作

    “從時間上來說,他大概是飛馬過來跟死者見面後,立刻去了貢院。”

    廣晟的眼角閃過一道冷光,“連他重要的科舉都險些錯過,就為了殺王舒玄,顯然,這個女人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凡。”

    他說話的時候,不知怎的,目光看向小古,別有深意,後者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肯理會,秦遙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雖然感嘆,卻還是說了公道話,“紅箋在他心目中,只是個利用的棋子而已。”

    小古接口道:“對他來說,紅箋的重要價值,在於她所執行的任務吧——我想,應該是紅箋的地位身份,對他的任務有很大影響,景語不得不保住她。”

    “區區一個宣靈郡主,雖然住在貴妃娘娘宮裡,但也只是個陪伴的親眷而已,再說皇上雖然敬重張貴妃,最喜歡去的卻是王貴妃宮裡,她能見到聖駕的機會也有限。”

    廣晟皺起眉,“我實在想像不出,這樣一個女人,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什麼作用!”

    “她是冒充張家庶出的小姐潛伏在宮裡的,在相認之前,張小姐是在哪個宮裡當差?”

    小古突然問道。

    “她是在南苑。”

    廣晟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中——他曾經在南苑搜查關於無名屍體的蛛絲馬跡,現在想起來。那具被剝去臉皮的無名女屍,應該就是無辜受害的張小姐了。

    他眼前一亮——張小姐本人在南苑生活多年,如今假冒的紅箋若是經常流連那裡,只怕大家也只會認為她依戀舊時朋友,不會見怪。

    瞬息之間,他的眼前突然浮現了一段往日回憶——

    ’打掃蓮池的宮女抱怨,這一陣池塘邊總有人動過她清淤泥的小舟,岸邊還有很多腳印。”

    “這也沒什麼奇怪吧,蓮花含苞欲放,有人想采幾蕊也沒什麼奇怪,偷偷乘船去玩也是有的。”

    “這個宮女在這已經八年了。應該不至於大驚小怪。“當時他並未對李盛的這段話多加注意,只是為了穩妥,讓他去布置那宮女詳加注意周遭情形。

    如今想來,也許。真正的蹊蹺就在那蓮池裡!

    他想喚人來,顧及到屋裡的三人,卻還是走出去吩咐了李盛。

    “大人要看那個蓮池宮女的報告記錄?”

    李盛雖然有些驚訝,卻還是去檔案庫房取了——錦衣衛有很多閑置的偵緝文檔,若是一時半會沒什麼用都堆積在庫裡。等待關鍵時刻的質詢。

    不一會他就回來了,卻是滿面驚怒氣喘吁吁,“不好了,大人!”

    “那個報告是三天一次,我去找的時候,卻發覺中間十多頁被撕去了!”

    他震驚得幾乎要口吃——錦衣衛的庫房裡,應該是十分嚴密安全,連根汗毛都不會跑掉,卻發生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錦衣衛裡面也有他的人!”

    廣晟沉聲說道,目光中透出冰冷的殺意。

    這讓人憤怒震驚。卻也不算意外——自從紀綱死後,“錦衣衛失勢不得聖心”的傳言更加甚囂塵上,就算廣晟接掌,聖上賜劍,這才略微安定人心,但東廠的存在,卻像一塊磁鐵般吸引了世人的目光,讓錦衣衛獨一無二高不可攀的地位不再!

    這種情形下,組織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有人心思活絡也不足為奇。

    廣晟面沉似水。驀然站起身來,卻看向小古,隨後目光停留在秦遙身上,“秦先生也贊同兩邊合作?”

    “看起來。錦衣衛的麻煩也不小啊!”

    秦遙並未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廣晟,“你也不能保證錦衣衛內部沒有問題,所以才要倚重我們。”

    “幫助我,對於你們來說也是自救。”

    廣晟聽出他的意思,卻也不以為忤——討價還價才是誠信做買賣的姿態。兩邊若是合作,首先講條件也是應當,“景語陰謀布局頗深,他勝,你們全部都會被滅口,他若是事敗,朝廷照樣會把你們算作同黨。”

    “算不算同黨,我們金蘭會都是被朝廷通緝、捕殺,我們的親人仍然在滿是毒瘴的邊疆流放,我們的姊妹仍然飽受凌辱不得解脫——我們不願意看金陵城被淹沒水底,但在救金陵百姓之前,我們先得救這些自己人!”

    他的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宛然有金石之音,平日裡溫和的黑眸,此時卻變得深邃犀利,看向廣晟,“你保證能說服皇太孫,可朱棣只要活著一天,我們的人就是生不如死,我們等著他死,還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駕崩。”

    廣晟說起大逆不道的話來也是異常平靜,“但我願意用這次破獲陰謀的全部功勞,來換取你們的赦免。”

    秦遙微微扯動唇角,露出一絲嘲諷,“這話雖然動聽,但沒什麼用——”

    “可以把聲勢擴散造大——所有的奇功都是你們建立的,逼得皇上只能封賞你們。”

    廣晟打斷了他的話,悠然一笑,“皇上雖然剛愎,但更愛臉面,被人說恩將仇報,是他最受不了的事。”

    秦遙一愣,他經常與達官貴人來往,對朱棣的傳言也了解幾分,聞言有些震動,卻仍然不敢相信,“這樣,你將一無所獲,甚至會被人認為怠慢本職,無功無能。”

    “我有如郡,就勝過世上一切珍寶了。”

    廣晟看向小古,眼中的堅定和暖意讓她不禁雙頰染紅,秦遙一皺眉,不露痕跡的站在兩人中間,沉聲道:“俗話說七大非偶。”

    “我會為她設法,身份從來不是我們的阻礙。”

    “她是胡閏之女,將來牽連甚大……”

    “我爹還是皇帝身邊的近臣呢,照樣不做好事專門坑我!”

    “你這只是一時激情……”

    “我跟她認識一年,那個男人跟她青梅竹馬多年——結果呢,他下起手來卻是如此狠辣,時間從來不是判斷情意的標准!”

    “你應該聽聽她的意思!”

    秦遙有些動怒了,眼中黑眸不怒自威。

    廣晟看向小古,目光凝視粘連,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絕美的面容微微抽搐,卻是冒出一句,“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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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五章 漢王

    他白皙的面容上微微泛紅,宛如紅玉一般,更襯得鬢發烏黑宛如鴉翅,雙眸熠熠,有喜色,羞澀更有期待——

    “願不願意做我的婆娘,給我生出一打孩兒來。”

    如此如詩如畫的容貌,卻是吐出這樣一句粗俗煞風景的話來,簡直是讓人目瞪口呆。

    “噗!”

    一旁靜靜喝茶的聶景乍然聽到這一句,面容扭曲之下把茶都噴了出來,隨即嗆咳不已。

    “婆娘你個頭啦!”

    小古氣得抄起旁邊藥碗丟他,“你這個笨蛋,胡說些什麼啊!”

    “這是李盛教我的啊,他說向自己夫人求婚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廣晟似乎挺委屈的,“他說大俗即大雅,這樣說顯得不見外,最真心不過了。”

    聶景那邊咳嗽聲更加明顯,忍笑的唇角更加上揚,而秦遙卻是深深看著小古的表情,不放過她眼底的任何一道波光和表情。

    她的羞惱,她的怒罵,顯得那麼生機勃勃,連雙頰的血色都似乎增加了……顯然,她並不討厭,甚至是喜歡著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念頭從他心中掠過,在無邊心海裡激起層層漣漪,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更多卻是悵然若失的苦澀,和蕭索。

    那個和他一起乘著馬車,高興的喊著七哥的少女,終究,為一個男人露出了這麼多樣的表情。

    時光似水,毫不留情的帶走一切,卻又塗抹添加上更多的顏色。

    “七哥,七哥?”

    耳邊響起銀鈴般的天籟,似真似幻,他愣了一下,卻發覺小古正看著自己,眼中不無擔心。

    “七哥,你怎麼了?”

    面對她擔憂關切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恢復了往日的雲淡風輕,“沒事,我只是在想,要怎麼揍這個混蛋小子!”

    隨即看向廣晟。“你的條件,我替他們倆應允了,但有一條——”

    目光轉為冷冽,幽冥般的濃黑深邃,“你若是負了如郡。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找你算賬!”

    廣晟平靜的對上他的雙眸,正要說些什麼,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以及李盛的急促呼喚——

    “大人,漢王殿下到了!”

    什麼?

    四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早就聽說沈指揮使年少英才,如今一見,果然姿容美艷非凡啊,哈哈哈哈!”

    漢王貌似豪爽。一開口便似絕大的挑釁和侮辱,下首陪坐和侍立的錦衣衛官員們各個怒形於色,卻沒人貿然開口——畢竟漢王武勇過人又是皇帝愛子,若是惹怒了他大開殺戒,只怕今日這裡就要變成修羅場了。

    李盛雙眼一翻就要怒罵,卻被廣晟揮手制止,僵凝的氣氛下,他的輕笑清脆而從容,“早就聽說漢王殿下生平最大的本事就是鑒識美人,如今一見。果然是有眼力!”

    他冷冷看著漢王眼裡的憤怒,仿佛還不嫌亂,火上添油的笑道:“本來也是,漢王殿下身為一藩之尊。又無需操心國事朝政,多看看美人,也有益身心啊。”

    他這麼臉皮厚,又專挑漢王的逆鱗來踩,下一瞬,只聽咯噔一聲。漢王手邊的茶案就傾斜下來——顯然,有一根木條被他徒手捏斷了!

    大廳內一片寂靜無聲,有人害怕,更多的人卻是擠眉弄眼的竊笑——無論如何,錦衣衛也不是可以被人揉圓捏扁的,看著漢王被踩中痛處,他們心裡也是暗爽。

    廣晟見好就收,笑容更加明燦深刻,“殿下今日來下官這裡,只怕也不是為專程為了來看美人的吧!”

    “本王是聽說,你這裡抓到了逆黨的一個女賊,所以過來看看。”

    漢王勉強壓下怒氣,恢復了豪爽粗豪的神情,哈哈一笑後猛然一拍茶幾,砰地一聲,頓時整個木案都四分五裂了。

    “本王只要想到有人竟敢對父皇陛下不敬,心中就怒火難遏。”

    他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原本顯得英武的臉上,此時閃動著殺機,顯得一片猙獰,“那個女匪人呢?”

    看他這般氣勢洶洶,一旁的李盛等人對視一眼,都暗暗皺眉。

    漢王站起身來,大步走近廣晟身邊,昂藏壯實的身軀,更加給人咄咄逼人的凶焰,“不是說懸綁示眾嗎,本王怎麼看不見人?!”

    廣晟抬眼,目光平靜無波,卻是微微挑眉,沉聲道:“案子正在審著,錦衣衛自有一些非常手段。”

    “這意思是,本王是多管閑事了?”

    漢王哈哈大笑,眼中的凶光卻宛如毒蛇猛虎一般,定力稍差的人就要不寒而栗,“好,本王不管,我只是想旁觀看看,她到底是在受著‘開水涮肉’呢,還是在‘千針霹靂’,或者是‘銅烙幽閉’?你們錦衣衛衙門,不會連觀刑都不許吧?”

    廣晟越聽越是怒氣翻湧,眼底閃過一道冰寒冷光——漢王說的這幾樣,不僅是殘酷令人發指,而且是要剝去女犯衣物,甚至傷及私密處——看他那般樂不可支、甚至貪婪舔唇的期待模樣,他心頭的怒火瞬間暴燃——若非還剩下最後的理智,他立刻就要把這個人渣格殺當場後丟出去喂狗!

    “此案的嫌犯是聖上下旨審查的,是不是要用刑訊,得看她的同黨下一步動作。”

    廣晟冷冷的說道,眼光瞥了一眼漢王,唇角的笑紋弧度有些犀利,“而且,她的同黨勾結三教九流的人,甚至一些皇親外戚和官員都被他們拖下水,因此,所有的審訊都不能,也不必對外公布,禁止任何人探視——漢王殿何等身份,若是因為區區一個女犯傳出不利於您的傳聞,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的笑容冷酷飛揚,帶著隱隱的惡意,“等案件審完,您想看什麼稀奇都行,現在這時候,卻是太過敏感了——連太子殿下都靜心在宮裡休養,漢王殿下可千萬要保重才好!”

    這話讓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漢王臉上的笑意也僵住了,此時他眼眸完全化為陰冷混沌的顏色,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是嗎?那果然是本王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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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0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六章 斷手

    他微微示意,頓時有人拖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這幾日給小古診治的大夫,可憐大夫花白的胡子被扯得亂七八糟,臉上甚至有一片淤青,顯然,這些人去請他的時候並不溫柔。廣晟心頭一緊,果然,下一瞬,漢王冷笑著開口:“這個老頭說,他每次被你們請來,都是為那個女犯診治傷口的——你們錦衣衛什麼時候改善堂了?你沈指揮使這麼憐香惜玉,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這話一出,頓時滿室寂靜,周圍知道內情的都暗暗為廣晟著急。

    “漢王殿下這麼說的意思,是本官串通反賊了——如此嚴重的指控,倒是讓我大吃一驚。”

    廣晟的嗓音平靜得可怕,蘊含著暴風雨將至的危險,“你的意思是,凡是治療那女人的,都是反賊同黨,把她往死裡刑虐的,倒反而是功臣忠心了?”

    漢王覺得這話有陷阱,沒等她反應過來,廣晟驀然一拍桌子,呯的一聲,桌面破開一個大洞,比方才漢王的更勝一籌,“那女人本來就受傷虛弱,一旦受刑不住有個閃失,這線索就徹底斷了——這才是真正讓反賊們歡呼雀躍!”

    他雙眸熠熠閃光,直逼漢王,“難道這就是殿下的目的?”

    “你放肆!”

    “竟敢如此毀謗我們殿下!”

    漢王的伴當各個出聲斥罵,他身邊帶著的武士紛紛刀劍出鞘,現場一片劍拔弩張!

    “好,好,是爺們的就動手,看今天你們能不能血洗錦衣衛!”

    李盛知道今日已經不能善了,他被這局面氣得頭昏眼脹——這簡直是被人跑到門上來騎脖子撒野,叔叔能忍,嬸子也不能忍了!

    兩邊都刀劍相向,口吐挑釁怒罵,越來越近一觸即發。正在這時,廣晟沉聲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都給我把兵器放下!”

    錦衣衛這邊略一猶豫,廣晟眼風一掃。頓時眾人垂下頭,紛紛收兵入鞘。

    漢王雖然面上凶光不減,心中卻也是暗暗吃驚這群人居然令行禁止——錦衣衛的這幫人,居然這麼聽這小子的號令!

    他並非應允,手下人不僅沒有收起武器。反而污言穢語謾罵不休,隱然覺得自己這邊勝了,各個趾高氣揚,甚至有叫嚷著錦衣衛的斟茶道歉!

    “斟茶道歉?”

    廣晟眉目如畫,微微一笑絕麗無雙,竟然讓其中幾個都垂涎目眩,下一刻,他柔聲細語道:“你們真是在說笑……”

    午後的軒敞大廳裡,瞬間起了一陣風,吹得眾人衣袂飄動發髻散揚。眾人之覺得眼前一花,無數碧綠葉片凌空飛起,下一刻,漢王的手下發出一片慘嚎聲!

    那葉片竟然宛如利刃一般,狠狠切入他們的手腕皮肉,頓時鮮血四濺,兵器當啷落地!

    “錦衣衛敬得是殿下貴胄之身,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軟蛋——誰再敢在這動刀動槍,就給我留下雙手雙腳吧!”

    廣晟雙眸宛如冰雪,笑意卻更加華艷飛揚。“在衙門裡動刀動槍被我卸了手腳,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我也願意奉陪!”

    “這……!”

    漢王雖然勇悍,卻也沒見過如此神乎其神的場面。頓時驚怒之下臉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硬生生幾乎要咬碎牙齒,卻仍然笑道:“沈指揮使真的好氣魄,真威風!”

    “在殿下面前,卑職哪有什麼威風,只是我們雖然只是區區微賤之身。代表的卻是聖上顏面。”

    廣晟淡然說完,下頜朝地下那些慘嚎翻滾的人輕輕一點,“殿下若是無事,還是趕緊帶著貴屬下回去診治吧,血流得太多,我們清掃起來也麻煩。”

    這話聽入漢王耳中,臉色又是一變,眼神渾濁狂熱得已經近乎妖魔,卻偏偏壓抑下來,笑道:“說的也是,來人啊,把這些沒用的廢物給我拖下去。”

    立刻就有人上前來默默把人帶了下去,又胡亂擦拭了地上血跡,漢王哈哈一笑,詭異的恢復了平靜,方才是本王一時激憤,沒有想太多——父皇的旨意,確實是要用她引出叛黨,這點是本王孟浪了,還請沈指揮使包涵。”

    漢王的凶狠跋扈之名,在京城之中流傳很廣,誰也沒想到他吃了這麼大虧,徹底丟了臉面,居然還能這麼道歉,廣晟看到他這般低姿態,心中沒有一絲得意,反而警鈴大作,果然,漢王下一句就是,“但是父皇既然要你以她為餌,這塊誘餌就必須又香又熱,引得他們急不可耐,怎麼能讓她安安靜靜的躺著養傷呢?”

    他渾濁的笑眼看向廣晟,宛如猛虎野火般的瞳孔,“該怎麼用刑逼人出現,本王在錦衣衛的各位面前,那是班門弄斧了。”

    廣晟心頭一沉,卻是一派冷然說道:“每一日傷她一處,這是皇上的旨意。”

    “父皇仁慈,哪裡精通這中間的門道——若是在手臂上輕輕劃一道,沁幾滴血珠子豈不是笑掉人大牙?本王認為,要麼,就來一次狠的!”

    他的瞳孔牢牢盯住廣晟,步步緊逼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斷掉她一只手,如何?”

    窗外日光燦亮,雖然照不見被封鎖的貢院內部,卻蒸騰得狹窄號房裡宛如三伏天一般,酷熱之外更覺得心浮氣躁。

    已經到了最後一場,有人卻不幸把汗滴落在卷面上,頓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號,隨即被看守的衙役低聲喝斥了什麼。

    四下裡的空氣緊張得幾乎要爆裂——這場會試,關系到彼此的身家性命、榮辱沉浮,能否錄上朝廷官位,成敗在此一舉,有些人受不了這壓力,甚至粗喘起氣來。

    景語平心靜氣的寫完最後一個字,把卷面從頭到尾看了,覺得沒什麼不妥,這才小心卷起,讓衙役去交給考官。

    衙役接過卷面,眼神卻有些古怪——景語對上一瞬,就知道這是常孟楚不放心,特意安排的人。

    “公子,漢王怒氣衝衝去了錦衣衛。”

    那衙役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就若無其事的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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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七章 決斷

    景語微微皺起眉頭——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最後的計劃即將發動,而漢王是這一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他現在應該盡量保持低調,才能再事後大肆渲染他的無辜受害——這樣像螃蟹一樣橫衝直撞蹦跶著,是嫌自己身上的把柄太少嗎?!

    豎子不足與謀……更何況,這只是個拿著凶暴當魄力,憑著蠻力作武勇的蠢貨!

    他究竟又要去做什麼?

    蠢人的行為是難以預料的,因此破壞力和殺傷力都很大。受此影響,景語略微有些心浮氣躁,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頭頂瀉下的微微一絲光線,計算著什麼時候考試結束。

    隨著鐘聲響起,終於到了時辰,考生們經過這三天三夜的折磨,已經是疲憊不堪,有些甚至昏倒了,由各自家人在門外接回安頓。

    景語仍然是一身藍袍翩然,除了眼角眉梢隱約的一絲疲倦,再也看不出任何頹態,常孟楚看他上了馬車,才介紹了身後那個恭謹侍立的御者,“這是漢王的親隨湯伴伴。”

    景語一聽就知道是個隨侍的太監,那人眉清目秀看著簡直跟街上的舉人秀才沒什麼兩樣,就是嗓音略顯陰柔:“我家殿下直撲錦衣衛,是想逼一逼那姓沈的小子……揭露他和那女賊的私情。”

    景語眉頭皺得更深,壓下眼角一抹厭煩,他低聲道:“這時候,殿下不宜有所舉動。”

    “殿下也是替薛先生你著想——聽說最近,錦衣衛那邊是在查些什麼,似乎對先生有所不利。”

    景語心頭一震,輕笑道:“東廠和錦衣衛本來就是冤家對頭……”

    “不是在查東廠,而是在查薛先生你本人。”

    那小湯眉目靈巧,居然不回避景語的眼神,“我們王爺在這京城裡頭,也是有幾個耳目眼線的,湊巧聽到些風聲。”

    景語倒是知道,漢王跟宮裡的幾名大太監也來往密切。而錦衣衛之中,跟這幾位太監來往密切的千戶、百戶也有幾名。

    “都聽到了些什麼?”

    景語雖然心跳略微加快了,面上卻若無其事的笑問。

    “錦衣衛那邊,在查您的底。說您才是金蘭會的幕後主使。”

    小湯笑得甚至有些羞澀,宛如好女的眼眸卻是敢於直接對視景語,“還在查您似乎是對江堤挺感興趣的。”

    景語眼眸精光一閃,笑容卻更加深刻,“錦衣衛的人看每個人都像是反賊。”

    “是啊。所以我們殿下體恤先生,怕您勞心操煩,於是去錦衣衛一趟,既是要讓姓沈的進退兩難,也是解了先生的心腹大患。”

    小湯雙眼灼灼面帶笑容,顯出少年宦官的伶俐和詭秘,“聽說先生跟這女賊也頗有些瓜葛,可見是位難得的佳人……”

    “可惜這樣一位漂亮姐姐,就要斷手斷腳了。”

    景語的臉色未變,眼中卻已經是冰雪一片。他的默然助長了對方,小湯更加殷勤的笑著欠了欠身,“先生放心,憐香惜玉的人不僅有您,那位沈指揮使也是護花人。”

    景語心中已是大怒,懶得理會他,對常孟楚沉聲道:“轉個方向,立刻去錦衣衛衙門。”

    日頭漸漸的朝西墜去,他的心也漸漸墜入無邊黑暗——

    就算無數次傷害你,就算狠心逼你離去。終究,如郡你都要跟我作對到底,因為我而再受災劫嗎?

    這是你的執著,我的罪孽。還是你我之間斬不斷的羈絆……

    錦衣衛衙門碉樓的旗杆下,此時站滿了人,卻是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漢王朝天看了看,只見旗杆頂端綁縛著一個身著灰白囚衣的女子,雖然看不清面容,那雪白的肌膚卻在西墜的夕陽下。倒映出一片淡金流輝,宛如世上最珍藏的絕美秘瓷。

    “是個美人兒,就是不知道,一只手被砍落的時候,她的哭聲和叫聲是不是同樣甜美!”

    漢王朱高煦笑眯眯的,說出的話卻是血腥得讓人不寒而栗。

    廣晟看著旗杆上的小古,袖中拳頭攥緊,面容卻宛如冰霜一般。

    之前漢王步步緊逼,非要他當眾行刑,還輕描淡寫的說“砍掉一只手臂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正在兩邊僵持的時候,親隨沈平跑來在他耳邊說,小古讓他照著漢王說的辦。

    “相信我,我不會盲目犧牲自己的。”

    他搖頭不應,沈平繼續兩邊跑,如是再三,連漢王都看出蹊蹺來,“沈指揮使的手下似乎挺忙?不知是有什麼要務?”

    廣晟皺著眉頭看完掌心被塞入的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已有計劃,讓他來”。

    於是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漢王雖然丟了大臉,此時此刻卻又覺得自己占了上風,迫不及待要凌虐眼前女子。

    “把繩子放下一半。”

    廣晟一聲令下,隨即有手下照辦,面色蒼白看似虛弱的女子,被懸吊在伸手可及的半空中,隨著繩索而左右搖擺晃動,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左右送上一個漆盤,裡面是一柄尖利長刀,雪亮的呈到漢王面前,“殿下既然堅持,那就自己來行刑吧,若是人犯有個閃失,卑職在皇上面前也好有個交代。”

    漢王鄙夷的掃了廣晟一眼,“看看你們這膿包模樣,這點小事就嚇成這樣,居然要本王親自動手。”

    他雖然笑得放肆,暗中卻一直注意廣晟的面部神情,見他仍然一派淡然清漠,毫無半點焦急,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不是說這個女匪是他的愛人嗎,為何會如此平靜?

    他本意是奇貨可居,試探性的斷其一手,來判斷沈家小子,以及那個薛先生的態度,從而抓住他們的軟肋,但眼前看來,他這一著,將住的卻是自己的棋!

    他掂起長刀,對准半空中的人揮舞了個刀花,卻遲遲沒有劈下去,看著廣晟鎮定的眼神,心裡不禁有些嘀咕——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陷阱,他砍了這只手,會不會真的被父皇怪罪?

    “怎麼,漢王殿下也怕見血嗎,真的皇家貴胄,連殺只雞都沒自己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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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1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八章 陷阱

    李盛得到廣晟的眼光暗示,唯恐天下不亂的混在人群裡喊,頓時引起一片笑聲,漢王此時的臉色已經被徹底氣得黑了。

    “笑話,本王跟隨父皇沙場征戰的時候,你們這群小崽子還不知道在哪呢!”

    他怒吼一聲,刀鋒化為一道銀亮閃電,砍向小古的手肘,就在這一瞬間——

    “住手!”

    “咻咻——”

    有人飛馳而近的怒喝聲,伴隨著長箭射入的鳴鏑聲,頓時讓現場眾人耳邊嗡嗡!

    長箭從遠處射向漢王的左胸——幸虧他刀式未老,千鈞一發之際靠著戰場上的警覺閃避開了要害,卻也插入左臂,頓時血肉模糊。

    “啊——王爺!”

    “殿下啊!”

    周圍的壯漢齊聲怒喝,搶著撲上去,就在這混亂時刻,另一只短箭嗖的一聲襲來,目標竟是朝著廣晟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短箭的速度比長箭更快,須臾之間已近在眼前——廣晟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剛剛升起躲閃之念,眼前卻是灰影一晃——半吊著的小古掙扎著居然弄斷了一段繩索,引起鐘擺般回蕩,似乎很巧的擋在了他面前!

    短箭正中了她的左腳踝,狠狠的穿透過去,鮮血噴濺在他臉上,眼前變成一片血紅!

    “快來人,抓逆黨刺客!”

    李盛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吼一聲後,錦衣衛眾人開始朝外疾奔,飛速的擴散、搜尋,顯得訓練有素。

    “快住手,你們這是做什麼,動刀動箭的!”

    碉樓下有人詫異的呼喊。緩緩的走了上來——廣晟臉頰微微抽搐,竟然是景語!

    他一聲藍袍是普通考生的裝扮,顯然是剛剛從貢院那邊出來,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切,他的目光只在漢王的左臂上瞥了一下,便停留在正被人七手八腳從繩索上解下的小古。

    她衣衫上的鮮血仿佛引燃了他心中洶湧的怒意,他一個箭步上前。推開錦衣衛的人。將人抱在懷裡,嗓音幾乎被冰渣凍住了似的沙啞,“這是誰干的?!”

    他用力搖晃著小古瘦弱的身軀。“醒醒,你醒醒啊!”

    妙齡女子扇動著濃密的睫絨,似乎看清了他,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反手握住了他的,那份冰冷而皴裂讓他心口一痛!

    略帶鮮血的衣袍就在他咫尺之間。他顫抖著手去揭開,發現只傷了腳踝,整個人突然大松了口氣,心有余悸的跌坐在地。

    “薛先生。你這是……?”

    那個姓沈的小子居然還有臉驚詫的問他?!

    這個油頭粉面的小子,他除了一張臉,有什麼值得如郡為他這樣?!

    如郡……

    景語心中思緒紛亂。強行按捺住對此人的憎惡,他勉強扯動唇角。“怎麼弄成這樣?”

    不等廣晟回答,他大步過去扶住了漢王,眉頭深皺道:“殿下必須趕緊去就醫,若是傷著了經脈,今後只怕於騎馬打仗有礙。”

    聽到這一句,漢王已經是心急如焚,甩下一句狠話,“本王在你們錦衣衛衙門都險些被刺客所殺,你們到底是當得什麼差”,就匆匆離去了。

    景語目光陰郁,盯著廣晟好一陣,低聲道:“好好照顧她。”同樣轉身就走。

    碉樓這邊,眾人都沒來得及反應,這群人就走了個干淨,只剩下地上的鮮血和箭頭狼藉,昭顯方才的凶險。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兩支箭不是同一個人射的吧?”

    廣晟在小古床前問道。

    “第一支是我七哥射的,本來就不是要殺漢王,而是為了讓他受傷,打破你的僵局,我們早就查過,漢王看似勇猛,實則受了小傷就要去診治,他這個人,非常的惜命!”

    她輕聲道:“另外,一個尊貴的皇子在這裡遭到逆黨的襲擊,你覺得皇帝會怎麼震怒?”

    “他會覺得我們錦衣衛都是一群廢物,可能會停我的職,罰我們的俸祿。”

    廣晟居然還能苦中作樂,“還有,他會覺得用你做誘餌有效,下次就不止砍你手臂了。”

    小古搖了搖頭,星眸因為失血而有些迷離,“對於一個權欲很強又多疑猜忌的皇帝來說,最直接的,是他會感到逆黨的直接威脅!”

    “然後,他會加緊城中戒備,對皇宮更會重視警戒。”

    小古低聲笑道,“這樣,阿語他的行動,只怕就要更加艱難了。”

    廣晟聽到她這聲親密的稱呼,心中又是一陣醋意,但此時她是病人,也不能跟她計較,於是忍著氣問道:“那第二支呢?”

    “那是景語從遠處疾奔而來,趁亂用袖弩射的,目標不是別人,正是你。”

    小古凝視著廣晟,沉聲道:“他認為你是最大的威脅,想趁亂取你的性命。”

    “他們射你,無非是讓你不良於行,只要拖過這幾天,大事既成,就誰也無法扭轉局面了。”

    小古幽幽說道,眼中閃過一道堅定的冷笑,“我又怎麼會讓他們如願以償呢?”

    說完,疲勞加上疼痛,使得臉色更加蒼白,廣晟眼尖看了出來,頓時心疼如絞——這是為了保護他而受的傷!

    “你怎麼那麼傻,我一個粗皮糙肉的男人,只要躲過要害,中箭受傷根本不算什麼,你這麼貿然跳過來擋,若是有個閃失……”

    他看著她明亮、彎如月牙的微笑美眸,氣急責怪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覺得胸中熱騰騰的,無盡的疲憊和擔憂,在這一刻都漸漸消融而去,他默不作聲的替她解開傷口,再次熱敷。

    小古看著他把自己受傷的腳踝細細包扎,臉上露出一絲羞窘的微紅,卻是裝得恍若無事,默默凝視著他的動作。

    燭光下,他的身影說不盡的俊逸好看,她唇邊的笑容漸漸加深,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起頭,用同樣溫柔的目光打量了她一回,調侃道:“又在想什麼歪點子了?”

    小古瞪了他一眼,自己卻忍不住唇角上揚,帶著點炫耀和小小得意道:“景語和漢王都是心機頗深之人,但就算他們再狡詐,卻也是踏進了我的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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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22:1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九章 心術

    小古低聲說道,眼中卻閃動著睿智的光芒。

    廣晟一愣,小古松開攥緊的手掌,讓他看自己的指尖——明亮的燭光下,原本肉米分瑩潤的指甲上,竟然浮現一層若有若無的亮光,好似浸在上好的珍珠米分之中。

    “我在他們身上動了手腳——這種藥米分是苗人用來防止山中迷路的,只要沾染在身上就能十日不退,十天之內,親人可以讓蜂王嗅聞之中藥米分,然後蜂王就會為他們帶路,循著蜂飛的蹤跡就可以找到。”

    她的笑容,帶著成竹在胸的篤定和飛揚,“他們這十日之中的行蹤,休想瞞得過我!”

    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廣晟心頭一震,頓時感覺到這非常有助於他目前的調查——這兩個人是主謀,他們的行蹤被窺破,等於掌握了一半的主動!

    他一時激動,想要反手握住小古的手,卻被她擋住了,“去替我倒一盆熱水來,在裡面加入濃濃的醋。”

    褐色的液體端上來了,小古洗過手後,又要求摘取紫紅的牽牛花碾成碎末洗手,又拿了肴肉在掌心磋動,弄得滿手油膩後,再讓廣晟去把她在侯府房間地板下的木盒拿回來。

    不到半個時辰,下屬就辦好了,小古丟下已經不成模樣的碎肉,取出木盒裡的一瓶藥米分,最後在掌中塗抹均勻後,這才松了口氣。

    “這麼復雜才能去掉味道嗎?”

    廣晟看出了端倪,小古瞥了他一樣,嚇唬道:“是啊,若是沒洗干淨,那就等著被野蜂圍繞吧!”

    “這麼厲害!”

    廣晟對苗人的手段從來不了解,這次卻是信心倍增,“這兩人休想掏出夫人你的手掌心了。”

    “誰是你夫人啊!”

    小古瞪了他一眼,嗓音低沉下來,“就算現在我們暫時合作,兩邊終究是水火之勢。我不會為了你放棄做反賊,你也不會為了我不做朝廷命官。”

    她的眼眸宛如銀月流輝,讓人不自覺的沉溺其中,卻又有一重悵然的哀婉。“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今後……”

    沒等她說出狠心絕情的話來,他一把抱住了她,趁著身體的優勢,近乎強蠻的將她壓倒在榻上。“不許說這種話來氣我!”

    他的熱氣回蕩在她耳邊,惹得她耳廓酥麻,“我們不能各退一步嗎?”

    窗邊月華隱隱透窗而入,他的面容,沉毅而絕美,宛如天上仙人一般,那樣灼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雙眸,讓她雖然被松開桎梏,卻竟然不能移動分毫,“我願意為你救出那些被牽連的家眷。願意為你不做這錦衣衛的指揮使——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肯為你做到!”

    他凝視著她,皺起眉頭,鄭重道;“只是,你也放棄那些危險的念頭吧,金蘭會終究只是個抱團取暖的組織,你不能在其中安身立命一輩子!”

    小古沒有說話,半晌,才苦笑道:“你以為我是天生的心狠手辣嗎,你以為會中的兄弟姐妹都是造反胚子嗎。這都是被逼出來的——若是朝廷肯放過我們,誰會願意過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涯?”

    她閉目躺在床上,濃密黑亮的長發散落在面龐兩側,宛如烏檀映雪一般。“你願意退隱,我也願意,只要這次,過了這一關,我們一起離開,找個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的嗓音漸漸低了下來。甜蜜卻帶著無盡的飄渺,好似在夢囈一般,廣晟一把摟住她的肩頭,在她身旁躺了下來,也閉上了眼,低聲道:“我們一定能做到的!”

    無盡長夜,無邊暗色蒼穹籠罩著這世界,夜半無人時的私語,卻是兩人最甜蜜最殷切的願望,這願望其實渺小而不足道,但在這步步殺機、翻雲覆雨的朝局混沌之中,卻近乎最難的奢望。

    接下來的三天,廣晟一反常態,寸步不離自己的寢居,卻派出了錦衣衛所有的人手,去徹查監視江堤、三條皇城近處的街道,務必要掌握景語的所有動靜!

    黎明的燈下,他對著地圖寫寫畫畫,一旁的小古單腳裹得像顆粽子,倚靠在榻上看他動作,兩人的嗓音都很輕,偶爾還要爭論幾句。

    “我已經秘密請教過精通算數的博士,皇宮內部面積很大,就算他堵塞了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導致水位上升,但如果倒灌進整個皇宮,那最多也只是到人胸腹之間,很難徹底致人死命,時間一長,宮裡的人一旦從靠近的城門逃出,那就前功盡棄了。”

    廣晟在地圖上標注了精確的地點,面色嚴肅的說道:“因此,我猜測,他可能會用某種借口,讓城門暫時封禁,達到不能出入的效果!”

    “我看,這事跟漢王拖不了干系——景語雖然在東廠有勢力,但在軍中卻並無什麼跟腳,反而是漢王,跟很多將領來往甚密!”

    小古聽到這,插嘴道:“漢看看似跟皇位很接近,卻從未真正把太子踢下台,你知道其中的奧秘嗎?”

    廣晟道:“雖然我猜不出皇上真正的心思的,但依我看來,漢王看似得寵,卻沒真正把握住聖上的心,因此這父子的關系,未必會比太子那邊好多少。”

    小古頷首一笑,“漢王最大的優點是他勇武知兵,最大的軟肋也是這——朱棣自己就是叔叔篡位而上的,對有兵權有野心的兒子,其實深深忌憚,這也罷了,畢竟漢王從小就勇武善戰,只要運籌得當,表現出賢孝的一面,也能緩緩瓦解朱棣的忌憚,但這個蠢貨,卻選擇了最錯的一條路——他到處顯擺他的手下兵馬強悍,甚至動輒跟人說自己‘我英武,豈不類秦王世民乎?’”

    小古唇邊的冷笑冷凜宛如天上霜月,“他把自己比作李世民,把太子諷作碌碌無為的李建成,是想說自己比兄長更合適天子寶座,但這豈不是說,他們倆的親爹朱棣是要走李淵的老路,被親兒子逼得退位做什麼太上皇?這種話他說者無心,朱棣卻是聽者有意,哪裡會真正讓這個兒子上位?只是留著他蹦跶,作為削弱太子的一柄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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