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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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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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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9:04:0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五節 面圣(2)

“陛下繆贊,臣慚愧……”張越連忙說道:“況且,家上神慧天授,仁厚愛人,臣所做的只是如實稟報,一切皆為家上明斷之……”

對于一個合格的官僚來說,永遠將功勞和成就,讓給上司總不會有錯。雜⌒志⌒蟲

天子聽著,卻是呵呵一笑。

郁夷縣的事情,他豈能不知?

事實上,現在郁夷之事的前因后果,他現在都已經命人查的清清楚楚了。

雖然表面上看,只是一個太子賓客為了一己之私,阻止救災的事情。

但為何一個區區的太子賓客,就能繞過整個儲君系統,將這個事情幾乎做成?

國家為了讓儲君能順利接班,自太宗開始,就設立了好幾個制度來互相牽制。

為什么這幾個系統,一個都沒有反應,居然還要一個外人,一個長孫的大臣來提醒?

只能說,現在的太子據的儲君系統,已經整個的爛掉了!

而能把祖宗設計,為了拱衛儲君和培養儲君的系統都搞爛。

他的這個長子,這位儲君,也算是一個人才了!

事實上在得知郁夷之事的時候,這位陛下心里面的怒火就已經沸騰了起來。

錯非太子據親自去救災了,而且,過去一個多月一直留在郁夷救災。

恐怕他便已經動了廢儲之心!

高帝、太宗,為儲君設立食邑縣,太常、宗正和御史大夫,從天下州郡遴選最好的年輕官僚,充為太子舍人。

目的就是讓儲君在食邑縣中,在這些從天下選拔的良才的輔佐下,實踐治理國家,處理大小事務。

更是為了讓儲君在食邑縣中施恩,拉攏人心,樹立民望,團結臣民。

然而,太子據連這個事情也能搞砸。

好好的施恩、收買民心,竟演變成了殘民、虐民。

十個縣都能搞成這副模樣,十個郡呢?天下呢?

那還不得跟秦二世一樣,天下揭竿而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如今太子據雖然看上去似乎幡然醒悟了。

似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但,天子心里面很明白,他的兒子和他一般,都是犟脾氣。

不撞南山不回頭,甚至就是撞破了頭,也不肯回頭的人。

所以,他在等,在觀察,在看。

甚至已經決定,稍稍的試探一下太子。

當然,這些事情他不會和眼前這個‘小留候’說,也不會跟任何人說。

“卿過謙了……”天子笑呵呵的對張越道:“朕這次詔卿來此,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卿……”說到這里這位陛下的神情就嚴肅起來,對張越道:“朕命奉車都尉和執金吾,去排查了愛卿的祖上出生……”

他將一冊書簡,拿出來交給張越,道:“經奉車都尉和執金吾查驗明白,已經確認卿祖為留文成侯幼子辟疆,辟疆曾任孝惠侍中,與絳候、曲逆候共定誅除諸呂,匡扶漢室之策,其后功成身退,奉留候遺命,避居上郡,辟疆生子勝,先帝前元年間,勝自上郡遷關中,居于南陵,就是卿的這一脈了……”

對于劉氏來說,想要查清楚一個編戶齊民的百姓的來歷,簡直不要太簡單。

哪怕這戶人家曾經遷徙多次,但只要他留有戶籍在檔,就一定查的清楚。

就像張越家,哪怕躲了近百年,傳了四代,也依然被扒了個底朝天。

當然,付出的代價也比較大。

為了查清楚這個事情,執金吾和奉車都尉霍光,前后派出了數十個使者,前往上郡、代國,清查歷代的戶籍檔案和文書。

費勁了無數心思,才從故紙堆將這些東西扒拉出來,證明了張越確實是留候之后。

張越看著手上的書簡的文字,也是驚訝萬分。

雖然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但此事被證實,還是令他有些心跳加速。

貴五代耶!

而且還是萬戶侯五代!

可惜,留候侯國早已經廢棄,就連嫡系的張不疑那一脈,現在也早就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其實別說是留候家族了,當年開國之時的諸侯王們,現在還有誰依舊顯貴?能找得到嗎?

漢室迄今雖然不過百余年歷史,但卻成功的將開國王侯們埋葬在歷史長河之中,連高帝諸子都只剩下一脈在傳(就是太宗這一系)。

不過呢,在天子面前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甚至還得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痛哭流涕的樣子。

不然,就是不肖子孫!

張越此刻也是如此,他捧著文書,沉痛的拜道:“祖宗神武,而子孫不肖,竟不能奉宗祀以祭之……死罪死罪……”

說著就拜道:“臣當奉祭先祖神主,追根溯源,以香火血食祭之……”

天子卻是忽然問道:“卿即為留候之后,又輔佐長孫、為朕侍中,依照慣例,朕可以為卿復家,恢復留候侯國……”

“不知道愛卿可愿?”

復家是漢天子的特權,可以將一些曾經為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扶保過社稷安危的功臣,在其子孫發生了意外失國后,特別下詔,從其旁系之中挑選出一個人來繼續這位功臣的香火、封國、祭祀,以此顯示皇恩浩蕩。

但張越連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他拜道:“陛下厚愛臣,臣謝之,然臣聞,當年大司馬霍去病與陛下對曰: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臣雖不肖,猶為大司馬之豪情所感,愿效之!”

“匈奴外患未滅,臣將不受爵,不受土,愿陛下成全!”張越說著就深深一拜。

留候的侯國,自然是很大的。

其封國的富饒自不用說。

哪怕復家復封,基本都會移封他地。

但其規格和待遇不會變,依舊是萬戶侯!

張越很明白,他只要答應,那么一個萬戶食邑的大縣就是他的了。

從今以后別說是他了,就是他的子孫后代,也可以混吃等死了。

但他怎么甘心混吃等死呢?

況且,接受了這個復家的侯國,以后他還怎么出征?

食邑一萬戶,幾乎已經到達了漢室列侯的頂點了!

衛青為何當年三子在襁褓,全部封侯?

因為已經封無可封,只能褒揚其子了!

而他若接受了,等于自己主動斷絕了未來領兵的道路。

當然,更重要的是——張越知道,該怎么說話,才能讓這位陛下開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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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9: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六節 面圣(3)

聽著張越的話,天子哈哈大笑,一副‘朕沒有看錯你’的神色。

這位陛下,大約是漢室歷代天子里,最容易將自己的內心活動表達在神色的。

簡單的來說就是喜怒形于色,喜歡和討厭,從來不會藏在心里面,而是直接說出來。

就像他當年在鼎湖帶著一幫方士游覽傳說中的黃帝飛升靈臺時,就脫口而出:嗟呼!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妻子如脫履爾!

意思就是:啊呀,我要能跟黃帝一樣飛升,妃嬪美人什么的,就和我得鞋子一樣可以丟棄!

這位就是如此的坦然、不造作。

和他那些愛表演的父祖,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的人生經歷,也使得他不需要隱藏自己內心的情感。

自登基以來,除了太皇太后曾經鎮壓過他幾年外,任何事情他都是順順利利的。

頂著巨大壓力,與匈奴開戰,幾戰就平推了匈奴,打的匈奴人只能龜縮到漠北。

其后東征衛滿朝鮮,南伐三越、西南夷,無不是傳繳而定。

乃至于連萬里之外,與漢隔著十幾個國家的大宛想要捋虎須,也被他按在地上一頓胖揍,然后自己砍了國王的腦袋,送上寶馬求和。

到現在,那大宛王國都是漢之臣屬。

其國王即位后,第一件事情是要求得漢室冊封。

不得他冊封,大宛王就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他是確有本錢這樣浪的。

“不愧朕的小留候!”天子笑著拉起張越的手道:“有志氣,大丈夫正該如是!”

“臣豈敢負陛下望?”張越連忙拍馬道:“愿為陛下先鋒,板蕩寰宇,執單于問罪陛下階前!”

“善!”天子笑的更開心了,但旋即他就嘆了口氣,道:“愛卿年輕氣盛,固有大志,然朕老朽,恐不能見單于縛于長安之日……”

說完,他便長吁短嘆,好不煩悶。

作為皇帝,他已然富有四海。

作為天子,他自覺本身文治武功,已是前無古人。

哪怕當年一統六國的秦始皇也不如他。

但……

為何仙人就不肯現世,賜給他長生不死藥呢?

“陛下洪福齊天,必定萬歲!”張越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公式化的說道。

“唉……”天子卻是搖搖頭:“十五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高帝六十一歲崩于軍中……”

“太宗皇帝文治無雙,德被天下,四十六歲便早棄天下,歸于宗廟……”

“先帝允文允武,臨朝十六載,四十七歲便棄天下而托宗廟于朕……”

“朕今年六十有六,已近古稀,論壽元,遠邁歷代先帝……然……若仙人不現,不死藥不得,恐怕……”

張越聽著,卻是也不得不吐槽。

這位陛下怎么就不去看一看他祖父,漢太宗的遺詔呢?

萬物之萌生,糜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

這已經接近了后世唯物主義者的思想見識了。

可惜,這位西元前的唯物主義君王,卻出了個沉迷封建迷信,想要長生久視的孫子。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哀。

當然,張越也就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甚至不敢說話,只能默默聽著這位陛下感慨。

天子卻是忽然將視線集中到張越身上。

事實上,這次調查張越的身世,除了查清楚他祖上確實是張辟疆外。

還得到了許多傳說和傳聞。

譬如說,上郡張辟疆隱居的地方,當年這位留候之子移居當地后,不過數年便白手起家,家訾至數千萬之巨,成為地方顯赫。

而在當地,有傳說這位留候幼子,有著神奇能力的故事。

又譬如說,前去彭城調查留候世家的官吏回來報告,當初末代留候張不疑將死,臨終告訴其子:先文成侯(張良)遺有仙術,以托辟疆,辟疆習之,曾對吾言:汝當十三年后,有倒懸之危……吾恨不聽辟疆言,致有今日羞!

種種跡象都表明,留候似乎真的傳授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給其幼子。

所以,張辟疆可以在上郡這樣的窮山惡水之地,都能白手起家,致富千萬。

而眼前這個張子重,似乎也有可能習得了乃祖的真傳。

譬如說,那些美味的不像話的點心。

還有去一趟新豐,就能夢見高帝授業的奇術。

只是……

這張子重怎么就這么榆木腦袋呢?

朕都已經暗示到這個地步了,為何還不拿出仙術或者修道之術與朕分享?

朕難道是個小氣之人不成?

想到這里,天子就微微有些按耐不住了,干脆問道:“卿即為留候之后,必有祖傳之術,未知可有能教朕者?”

“啊……”張越聞言,嚇得都快跳起來了。

他如何不知這位天子話里的意思?

但,長生不死藥,他那里有?

即使有,也早自己吃了,根本不會拿出來和別人分享。

看著眼前天子一臉期盼和渴望的神色,張越知道,如今若不拿出點東西來應付一下,恐怕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想了想,張越也只能是屈膝拜道:“陛下,臣自幼父母雙亡,由亡兄養大,確不曾有傳什么‘祖傳之術’……”

祖上或許可能有些什么傳承,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到張越這里都第四代了,早就忘掉了。

天子聽著,卻是失望不已,有些不喜的神色。

張越見了,連忙道:“不過,臣雖不曾得傳祖宗之術,然臣知曉一些養生長壽之法,愿獻陛下……”

“養生長壽之法?”天子眉毛一挑,雖然不比長生不死之術,但也勉勉強強可以接受吧。

于是道:“愿得卿教之……”

“陛下,養生之道,貴在養陰陽,調五氣,以益壽延年,祛病除災……”

“當初,北平文侯善養生,以享壽一百零四歲……古之彭祖更以養生,壽八百而終,如陛下能依臣之言,延年益壽,長命百歲可期……”

天子聽了,也是眼睛一亮。

彭祖的傳說他自聽過,但那太久遠了。

而這北平文候張蒼,卻是近代人,張蒼死時他也已經懂事了。

于是便到:“如能享壽百歲,朕亦復無憾矣!”

他今年六十六,若能活一百歲,便還能做臨朝聽事三十幾年,也算不錯了。

起碼比起如今這樣,每日都覺得可能明天就要gg的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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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9:04:30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七節 養生之道

養生之道,或者說養生的東西。

張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不需要空間固化相關記憶,他閉著眼睛都能扯個三天三夜,還能說得頭頭是道。

沒辦法,作為一個曾經的‘積極靠攏組織,服務領導’的公務員。

連養生之道和諸多養生之物都不知道,還怎么服務領導,靠攏組織?

所以,天子一問,張越立刻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在后世他拿來和領導們拉近關系的東西。

什么養生之道,貴在和陰陽,動之以陽,靜之以陰。

什么養生貴在養五氣,和五臟,去五邪。

什么四季養生的不同與注意點,什么五禽戲與太極拳的訣竅。

這一出口就根本停不下來。

而且,張越所講的養生之道,是系統的、連貫的、相互呼應的。

更重要的是——這些都是切實可行的,科學的!

后世無數達官貴人,富豪名流,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框框里打轉。

無非就是有錢就吃好點,沒錢就窮著養。

要不是曾經伺候過好幾個熱衷養生,年紀不過五六十,就開始研究養生長壽的領導,張越也弄不清這里面的門道。

不過,既然伺候過了,那自然是門清。

甚至比本職工作還了解。

如今拿來說給這位天子聽,效果自然是奇佳。

這位陛下起初還只是自己聽,但聽了一會,便讓張越停住,叫來一個尚書郎,鄭重的命其記錄,還讓張越從頭說一遍。

張越自然欣然應允,重頭講起。

這一講便是大半天,但天子卻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越聽越有精神。

就連記錄的那位尚書郎,也是兩眼放光。

沒辦法,漢人重養生。

養生之法,更是千金難求。

如今,張越所講的養生之法,以陰陽五行為本,以人為陰陽,五臟以養五氣,領先了當世養生之道不知道多少!

特別是其中的一些食療、食補和調理之法。

乃是未來無數人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

不僅僅符合中醫的理論更與后世科學相合,最是穩當穩妥。

若照著張越的法子去做,自然是可以益壽延年的。

甚至可以讓人哪怕七八十歲,也依然健步如飛。

直至聽完,天子才感慨道:“朕今日方知,養生之道,竟有如此多訣竅和法門,更有如此多的學問與道理!無怪當年彭祖能壽八百!”

想著彭祖,他就問張越道:“若依卿之法,朕可能壽八百乎?”

嗯,若能活到八百歲,雖不比長生久視來的逍遙,卻也可以了。

張越聞言,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是委婉的道:“陛下,臣之法雖有益壽延年之效,然能益壽幾何,卻無法揣測……”

他想了想,這位大漢天子歷史上好像是活到了七十一歲,若能認真調理身體,勞逸結合,活到八十應該問題不大,于是道:“不過,以臣觀之,尋常人用此法,或能壽八十而終……”

聽到這里,天子也是蹉跎感慨,道:“壽八十啊……太上皇就是八十之壽……”

能活到八十歲,也是不錯了!

于是,他抬起手,接過那位尚書郎記錄的文牘,看了看,問道:“卿所言的養生之物中,所謂‘山參燕窩、鮑魚蟲草魚翅之屬’為何物?”

張越等的就是這位陛下的這句話。

當下便拜道:“啟奏陛下,山參乃出自樂浪遼東深山之中,形似人形多須之物,此物最善養人心氣神,臣曾聞古之煉氣士,曾取千年山參,以煉神丹,服之益壽五百年……”

后世被炒到天價的野生老山參在此時不為人知,甚至一文不名。

要等明清之際,山參的價值才為人所知。

張越故意夸大所謂千年野生山參的功效,其實是想要影響漢室,增強對朝鮮半島的注意力。

張越相信,若漢家貴族皇室深信山參年份越久,功效越大,那么,朝鮮半島就不可能脫離中國了。

你想啊,一個產出可以延長壽命的資源之地,誰肯放棄?

天子聽著卻是露出神往之色,嘆道:“竟有此神藥?卿可會煉?”

益壽五百年啊!

只是想到五百年壽命這個事情,他就難以按耐。

張越聞言,道:“啟奏陛下,此乃傳說,臣也不知真偽,且臣聞之,千年之山參,得天地之造化,吞日月之精華,其已聰慧,能遁地,能飛天,知吉兇禍福,故人所不能得,唯有大道德之圣人可得之……”

天子聽著點點頭,覺得也確實應該如此。

不然,其哪里有這么的神效?

想到這里,他就道:“假朕能得如此神參,封國以賞,又有何吝?”

他當年求仙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

于是,就被五利那個大騙子坑的不要不要的。

“卿繼續說……”嘆息完,這位陛下便道。

“諾……”張越拜道:“燕窩者,顧名思義,乃燕鳥之巢……”

“不過,此燕鳥乃非尋常之燕鳥,乃珠崖、詹耳之懸崖之間,名為金絲燕之奇鳥所筑之巢……”張越輕聲說道:“此鳥生于懸崖之間,長于波濤之中,翱翔于碧空之上,其采四海之精華,銜八方之神物,以筑其巢,以養其雛鳥,因筑巢之時,常常急切,故金絲燕便以心血吐出,以合其巢土,上帝聞而嘉之,故其巢有德孝之義,人服之可潤肺止咳,益壽延年……”

燕窩是唐代之后才開始風行中國的補品。

張越特地將之拿出來,其實是為了保住海南半島。

因為,自當初路博德打下珠崖、詹耳之后,漢室在海南半島地區的統治就一直不穩固。

當地的叛亂時有發生,而當地環境惡劣,資源貧乏,這些年來儒生一直在嚷嚷著要放棄珠崖、詹耳,特別是齊魯地方的儒生,更是大聲疾呼,要求放棄這一地區。

甚至還有人拿出了理論,什么理論?

珠崖、詹耳,非冠帶之國,春秋不曾計,禹貢無其圖,這本來就不是中國的地方,是夷狄蠻夷之土,要他做什么?

有些人甚至高傲無比的說什么: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獸無異,本不足置郡縣。

還有士大夫輕蔑的說:珠崖之民,猶如魚鱉,棄之可為善也!

齊魯的士大夫貴族們之所以這樣反對,這樣極力勸說國家放棄海南半島。

原因張越也知道——漢家經營珠崖、詹耳的資源和官吏,全部是從齊魯調撥的。

換言之,這些渣渣其實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但問題是……

他們是士大夫啊,是儒生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教化夷狄,令其心慕王化,化夷為夏,本就是他們的職責。

所以,漢人看不起齊儒是有原因的。

這些渣渣,遇到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就拼命的爭取,碰到可能傷害自己利益的事情,腦袋就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他們就是漢室內部綏靖派的主力中堅。

張越故意將燕窩吹的如此美好,講的如此傳奇。就是想要打這些渣渣的臉!

有一個事情是明確的——漢人逐利,為了財富,冒險是日常。

若海南的燕窩價格昂貴,而且需求量很大,那么,就有的是人會去鋌而走險,去海南經營和發展。

說不定其中就有這些過去嚷嚷著什么‘非冠帶之國,春秋不曾計,禹貢無其圖,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拼命想要國家放棄當地的士大夫貴族。

到時候……

張越倒要看看,他們還能嚷嚷這些話不?

當然,僅靠一個燕窩貿易,不足以讓漢家在海南的發展穩固。

但,一個燕窩貿易,也足以讓大量商賈和豪強,將力量傾注到海南了。

現在,海南地區固然開發困難。

但以后就未必了!

若張越記得不錯的話,后世海南半島,一歲三收也是常態!

而且,海南地區的漁業資源也非常豐富。

這燕窩貿易只是一個引子,一個吸引人的噱頭,就像后世澳大利亞和米帝的淘金潮一樣。

只要能將人吸引過去,那么當地再蠻荒也可變成文明之都。

天子卻不知道這些事情,但張越的說法,卻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德孝是漢人推崇的大義。

羔羊跪乳,螟蛉義子的傳說,一直經久不衰,為世人所贊嘆。

如今,卻聽到了一個反向的故事。

金絲燕為了給自己的雛鳥,筑一個溫暖的巢穴,搏擊于海浪之中,挑選最好的材料,一點一滴筑巢而起,甚至吐血和泥!

“金絲燕為子孫后代,真可謂費盡心血啊……”天子嘆道。

不過感慨歸感慨,但心里面卻已經打定了主意,馬上就要下詔給珠崖和詹耳,讓他們進貢金絲燕的燕窩。

當然,作為天子,他也不能白要當地的東西。

自太宗皇帝拒絕地方和諸侯國的無償奉獻后,漢家就不再接受任何無償形勢的對天子的貢獻。

而是會給與一定補償。

雖然這補償通常是聊勝于無的所謂免除田稅、徭役。

但珠崖地方,卻又不同。

所以呢,天子打算讓少府卿組織平賈,給燕窩定一個價格,給與實際補償。

“那鮑魚又為何物?”聽完了山參燕窩的故事后,天子對剩下的三個東西,格外好奇起來。

“回稟陛下……”張越輕輕笑著道:“鮑魚,乃深海之中的一種貽貝,其有君子之性,必生長于最潔凈清澈干凈之礁石之間,如有半點污漬,則其死也……其更以海中精華為生,故其肉質鮮嫩,食之可養陰補血,調和五氣……”

“臣聞之,朝鮮四郡海濱之中,多有鮑魚,陛下可命人采之……”

假如漢室開始捕撈鮑魚,那么就一定會調集樓船北上。

若能抓鮑魚了,就不會放過其他魚獲。

而朝鮮四郡和遼東半島海濱的魚群有多少?

便是后世,這些地區的近海漁業資源也未枯竭,如今的話……

大約樓船們再給力,也是抓不完的。

更重要的是——若樓船北上,而且嘗到了捕魚的甜頭。

那么以漢人的尿性,這捕魚船隊會越造越多。

若漁業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就會促使漢人走向四海,甚至走向遠洋。

本來張越已經讓袁常去做這個事情了。

但私人的力量,如何能與國家相比?

旁的不說,他袁家再有錢,也買不到樓船。

而要大規模的捕魚,在這個時代,只有大司農的海稅司有這個技術能力和技術儲備——他們能把齊魯海濱的魚群給抓沒,足以證明他們的捕撈技術,已經達到一定水平了!

“至于蟲草……”張越眼中流露一絲笑意,這蟲草在后世可忽悠了無數人,使其價格不斷高企,被追捧為神藥幾乎能治百病。

至于在當世……

只能說,只要被人發現證明,那么它立刻就風靡天下。

“此乃世間奇草也……”張越笑著道:“臣聞之,蟲草冬為蟲,夏為草,故其又名冬蟲夏草,據說在河套、河西、天水之中,猶有多也,陛下可命人尋之,采為藥引……”

“此物,能治百病,能消百疾,服之可壯陽理氣……”

“而那魚翅之屬,則為海中鯊魚之鰭,切絲曬干而得,可調和陰陽,理氣和胃,補血養精,年六十以上長者食之,更能益壽延年……”

鯊魚這玩意,現在在近海還是有的。

但是,近海的鯊魚一般很少,一旦漢家貴族士大夫們愛上了魚翅,張越敢保證,不出三年,四海近海的鯊魚就要絕跡!

然后……

為了吃上魚翅,他們就不得不離海岸線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緊接著,他們就會發現一個新世界。

對于大吃貨帝國的人們來說,為了食物,是不懼萬里艱辛的。

更別提還是養生的美味珍饈。

聽著張越的介紹,天子也是手指大動,非常感興趣,對左右吩咐道:“傳朕的命令給少府卿,命少府依張侍中之言,自朝鮮四郡,敬獻山參、鮑魚。命珠崖朝貢燕窩,命番禹進貢魚翅,命居延、張掖敬獻蟲草……”

“諾!”立刻就有宦官領命。

天子又道:“張卿獻養生之法,朕自不吝厚賞之……”

“其賜張卿黃金百金,布帛一百匹,御劍一柄……”

張越聽了,連忙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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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9:04:4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八節 爾虞我詐(1)

提著寶劍,李廣利走在層層宮闕之間。

“君候這邊請……”一個宦官在前頭引路,帶著他穿越這層層的宮闕,直入一個精致的小閣樓之中。

“海西候、貳師將軍到!”

這宦官高聲唱名著,推開了門戶。

“末將見過將軍……”韓說一個跨步出前,對著李廣利就是深深一拜。

“光祿勛何必如此重禮?”李廣利連忙扶起他,道:“本候可擔待不起呀!”

韓說可是真正的名門世家子弟!

乃祖韓頹當,先帝名將,與周亞夫、酈寄齊名,共為孝景功臣,功封弓高候,食邑五千戶!

其祖宗就更了不得了!

高帝所封之韓王信是也!

等到了他這一代,更是曾經風光無限。

其兄韓嫣,與當今是從小長大的發小,君臣相得無人能及。

以至于坊間有傳言說,若韓嫣未死,恐怕國朝要在衛霍之外,再添一位名將!

在事實上,衛青初次出塞和其后的河南戰役,皆是韓嫣首倡的。

早在建元年,他就已經在研究河南的地理和匈奴在河南的兵力布置了。等到元光元年后,韓嫣被拜為上大夫,便積極組織和抽調各部將佐,研究和學習匈奴騎兵的作戰之法,并總結出了騎兵集群的作戰方式。

可惜,韓嫣因為得罪江都王劉非和王太后,而被賜死。

這位軍事奇才,尚未展露他的鋒芒便已經折戟。

但韓嫣雖死,韓說卻因此得利。

不然,以其戰績和功勛,何至于數十年受寵不衰?甚至官拜光祿勛,列為九卿!

光祿勛可不僅僅是有權,更是有錢!

光祿勛掌捐官和武功爵,有錢人想要納訾為郎,都得過他的手。

所以,韓氏富貴天下知名。

起碼比他李廣利有錢!

在韓說身后,兩個穿著文官服的男子,上前拜道:“下官馬何羅、馬通敬拜君候……”

李廣利低頭一看,笑了笑,道:“賢昆仲何必如此?快快請起……”

馬何羅兄弟卻不敢起身,只是拜道:“下官等想請將軍為下官等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望將軍答允!”

李廣利聽了,笑了起來。

看來今天韓說請他來此,就是為了給這馬家兄弟說情的嘍。

只是……

李廣利瞧了瞧這兩兄弟,又看了看韓說,笑道:“本候久不在長安,賢昆仲與光祿勛,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這就是要揣著明白當糊涂了。

韓說也是無奈,只好道:“馬何羅昆仲,直言勸諫,觸怒天子,被貶為尚書,連宮籍也被剝奪,末將與馬氏昆仲素來交好,故厚顏請君候為之求情……”

“我聞賢昆仲,乃是得罪侍中張子重,故為陛下所惱……”李廣利笑道:“賢昆仲來求本將,豈非緣木求魚?吾聞之,解鈴還需系鈴人,賢昆仲當去求張子重寬恕,如此方是上策啊……”

韓說和馬何羅兄弟對視了一眼,心里面的感覺極為不妙。

事實上,一直以來,他們都覺得,自己與李廣利應該是一伙的。

大家都有共同的敵人——太子據!

都有著共同的目標——扳倒太子據!

但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難道海西候不想他侄子即位,他來當國舅?

況且,即使海西候沒有扶持自己的外甥上位的算盤,他就能忍受太子據和他身邊那邊儒生?

但他們哪里知道李廣利的心思和想法?

李廣利不喜歡劉據,這是公開的秘密。

就像劉據不喜歡李廣利一樣,朝野皆知。

事實上,大部分的漢家大將,都不喜歡太子。

從玉門關到雁門關,校尉以上軍官,就沒有喜歡太子的。

然而,李廣利更清楚一個事實——當今天子,一點都不喜歡別人想他提要求,特別是對他的家事提要求!

特別是他是統兵大將,手握重兵。

他要是敢插手其中,哪怕只是露一個苗頭,恐怕都要有殺身之禍。

所以,長安城的貴族、宦官們,串聯起來搞劉據,他樂見其成。

但,想要他下水?

想都別想!

李廣利知道,只要自己兵權在握,那么就能掌握主動。

而且,只要他能不斷帶來勝利,不斷開疆拓土,隨著地位的升高,他在朝政上的話語權也就越大。

若能做到和衛青霍去病一般,那么,太子據的位置,遲早是昌邑王的!

難道不是嗎?

等到將來天子將死,他難道敢將天下社稷和宗廟,交給一個不得軍心的太子?

如今,南軍雖廢,但北軍也同樣有‘戡亂定是,扶保社稷’的傳統啊。

到時候,只要有人學周勃,在北軍大營右袒高呼一聲:“安劉氏者右袒!”

恐怕瞬間就要從者如云!

然后就是又一次諸侯大臣,共安宗廟的故事了。

而屆時,作為手握重兵的邊塞大將,誰敢不聽他的意見呢?

所以,李廣利一點也不擔心劉據方面的威脅。

只要劉據一天還在主和,邊塞軍民,就不會服從他。

有邊塞軍民在手,他就掌握主動權。

所以,根本就沒有必要摻和到這長安的風風雨雨,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中來。

他也沒有摻和進來的理由。

韓說聽了,卻是有些急了,對李廣利道:“君候,那張子重可是長孫的人!”

“光祿勛!”李廣利聞言,臉色一變,幾乎就要拂袖而去:“哪里有什么長孫的人?太子的人?”他面朝未央宮方向拱手,道:“天下臣民,皆天子臣也!”

掌握兵權十余年,李廣利能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這一手政治立場堅定,堅持原則。

遇到任何類似的事情,你永遠無法從他嘴里掏出半個有悖于此的言論。

當初,李延年兄弟穢亂宮廷,李廣利的地位卻沒有因此動搖半分,也是有賴于此!

不然,他李廣利早已是刀下亡魂!

還怎么以貳師將軍之銜,統領十余萬漢軍精銳?

韓說聞言,連忙拜道:“君候說的是……確實如此……”

但心里面卻猶如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憤憤不平。

他和他的朋友們,殫精竭慮,為了扳倒劉據流血流汗。

最終受益和得利的還不是你李廣利的外甥?

現在,你李廣利卻連幫忙給馬家兄弟求情都不肯!

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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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九節 爾虞我詐(2)

“君候可知……”韓說抬起頭來看著李廣利,嘴角露出一絲譏諷:“近日來太子據一直在積極為李禹謀求侍中之職?”

本來,當今天子身邊的近臣(侍中與宦官們)基本都是反太子系。

但,自從那張子重橫空出世,無數人苦心編織的大網就破了大窟窿!

一個親太子的侍中,足以影響很多事情。

更可怕的是,現在,馬家兄弟被貶斥,憑空空出來了一個侍中位置。

無數人立刻就流著口水,盯上了這個肥差。

漢侍中,地位尊貴,權柄又重。

不止有心仕途的貴族們垂涎三尺,就連做學問的經學家們,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蓋因為,只要做過一任侍中,沒有得罪當今,基本都能穩穩的拿到一個博士的頭銜。

而五經博士對于天下學者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

因為,無論是想要揚名立萬,聞名天下,成為萬人仰慕的大學者,還是制霸學派,成為一代開山立派的大學閥。

博士頭銜都是必不可少的。

自太宗皇帝始立博士官系統,天下鴻儒皆出于博士官系統。

換言之,只有當過博士,才能算鴻儒,才有解釋經典、開山立派的資格。

而成為博士,最快的途徑,就是為天子辟為一任侍中,日夜陪侍天子,卒思近對,然后水到渠成就可拜為博士。

是故,當朝堂上侍中官出缺的消息一傳開。

天下名士,立刻聞風而動。

僅以韓說所知,便有公羊學大能,昌邑王太傅夏侯始昌將隨昌邑王入覲,想為其子夏侯勝謀求這侍中官、毛詩學派巨頭,《詩》博士毛萇的徒孫,君子館山長貫長卿的關門弟子解延年據說也已經入關,就連許久不曾動彈的魯儒一系,據說也派人準備入京,謀求侍中之官。

而且來的這個人,來頭還不小。

不止各學派的名士之后,覬覦這空出來的侍中官。

長安城里的外戚貴族們,也都躍躍欲試,其中就包括了好多韓說過去的‘好朋友’。

韓說很清楚,現在馬家兄弟丟掉了侍中官,而覬覦這個侍中官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不能做出反應,及時搶回來。

這丟掉的這個侍中官職可就真的丟掉了!

沒辦法,他只能使出絕招——用李禹來威脅李廣利。

“李禹要謀求侍中職?”李廣利臉色嚴峻,眉毛一跳,道:“這怎么可以?”

不是‘怎么可能?’,而是‘怎么可以?’,一字之差透露出了李廣利對李禹,或者說整個隴右李氏的深深敵意。

李廣利和李氏的恩仇加起來,差不多可以寫一本書了。

不獨是因為當年與李陵在軍中的紛爭。

更因為,一直以來,在長安城和天下,帶他的節奏的就是李家的人。

所以,在李廣利看來,誰都可以去做那個侍中。

他反正不管。

但獨獨李禹或者說李家的人不行!

更別提那李禹還是主和派,整天叫囂‘莫如和親便’。

韓說自然知道李廣利和李禹家族的間隙。

事實上在長安城里,人盡皆知,當年其實太仆衙門還是有馬的。

但李廣利卻全部要走,一匹馬也沒給李陵留下來。

逼迫李陵只能徒步出塞,最終沒于浚稽山。

“有家上鼎力支持,又得張子重轉圜,李禹如何不能為侍中?”韓說不動聲色的拱火:“末將可是聽說,近些日子來,李禹不斷宴請朝中貴戚,還說要加入長孫為陛下御極四十七周年獻禮的圖錄編纂之中……”

李廣利聽著,神色變幻不定。

若那李禹真的躋身進入那個事情里,靠著這個功勞,加上太子的支持,確實有可能拜為侍中。

而他卻在長安不能久留——最多半個月,他就要準備返回居延了。

主要是他實在不放心樓蘭國。

若他轉身一走,李禹就被拜為侍中。

遠在居延,他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更緊要的是,他的胞弟李壽也被天子遣回昌邑。

在長安城里,只有姻親劉屈氂可以為他聲張權益。

看著李廣利的模樣,韓說就知道有戲,輕聲說道:“君候恐怕還不知道吧?那李禹不止在圖謀侍中之職,還打算與丞相公孫賀等聯手,舉薦江升為大鴻臚,掌典屬國之事!”

李廣利終于按耐不住,咬著牙齒道:“他敢?”

如今的大鴻臚,可不是先帝時期,可有可無的空頭九卿。

隨著漢家疆域的擴大和羈絆異族夷狄的增多。

大鴻臚的權柄水漲船高。

不止下轄有五屬國都尉,更監管烏恒、輝渠、羌氐事務。

屬于大鴻臚管轄的胡騎義從部隊,更是現在漢軍中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那江升若被拜為大鴻臚,萬一他搞鬼,甚至陽奉陰違,曲解天子旨意,壞他的大事怎么辦?

大鴻臚的位置,絕不容有失!

李廣利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趁著在長安,將這個位置變成自己人!

韓說看著李廣利的模樣,知道對方已經入甕。

“哼……想拿我驅策?”韓說在心里冷笑著:“就讓貳師將軍,為我前驅吧……”

昌邑王這條船,看樣子也是指望不了。

所以,韓說決定再選一位‘明主’輔佐。

除昌邑王,還有燕王、廣陵王嘛。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一位生于堯母門的皇子嗎?

仔細想想,這個去年出生的小皇子,似乎除了母族式微,沒有依憑外,剩下的就全是優點了。

年紀小,不懂事,易于操縱。

更重要的是——似乎就連母族式微,沒有依憑也是大大的優點!

而且更保險,不會鬧出當年太宗的故事。

這樣想著,韓說就知道,自己應該去接觸一下趙家的人了。

鉤弋夫人的幾個外戚,在長安城里似乎也過的不是很開心。

自己作為地主,完全可以去帶他們領略領略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卿世家,什么又叫奢靡!

但在李廣利面前,韓說卻是一臉恭敬,一副謙卑的模樣,他微微欠身,拜道:“君候既有主意,那末將就不多言了……”

經此一事,李廣利一定會去懟太子系。

而李禹也確實在圖謀這個侍中之職,那江升眼熱大鴻臚的位置,想過一把九卿癮更是很久很久了。

所以不怕他們不起沖突!

趁著這個機會,自己正好悄悄的擦干凈屁股,免得被執金吾的狗腿子抓到了自己和江充曾經商議的許多事情的把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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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節 天梁

辭別天子,張越步出清涼殿,走在這宮闕之內,到處游覽。

講老實話,他雖然是侍中,但到現在為止,對這漢宮所知也是不多。

大約只知道怎么進出,也大體記下了怎么從建章宮走去未央宮。

至于其他的?

就一無所知了。

好在,作為侍中官,他可以通行宮廷任意一地而不受阻攔。

甚至若有心思,還可以去永巷啊掖庭啊走一走,看一看。

說不定就能聽到許多八卦,看到很多秘密。

不過,他對這宮里的八卦和秘密,沒有任何興趣。

此刻走在這宮闕之中,也純粹只是想要游覽一下。

便在這建章宮里到處亂逛,反正也不用怕迷路,逛累了隨便找個人帶路就可以出去了。

在這宮闕回廊之中,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張越忽然看到前方隱約有著鳥語花香,樹影婆娑,定睛看去,只見一片郁郁蔥蔥,前方居然是一個種滿了各種樹木的大型園林。

“是天梁宮啊……”張越一見就笑了起來。

后世揚雄作《西京賦》便為天梁宮的恢弘而震撼,寫道:天梁之宮,寔開高閨。

不過,張越卻只是感覺眼前一亮,沒有多少震撼。

畢竟,在后世類似的植物園多如牛毛,是個城市就有一個。

只是……

“這天梁宮里有沒有杜仲、芋頭之屬呢?”張越忽然想起來,自己的空間里還缺一些長期培育,重點培養的鎮山之寶!

而這杜仲、芋頭就有著長期培育的價值。

前者,或許能培養出亞洲的橡膠樹。

而后者,則有潛力取代番薯與土豆。

特別是后者!

講道理,亞洲的芋頭,其實在淀粉含量與產量上都還算比較高了。

對土地和肥力的要求也不多。

當年,秦末戰亂,蜀郡和關中很多人逃亡西南夷群山,就是靠著芋頭挨了過來。

由此,芋頭也與漢人結下不解之緣。

譬如說,漢室很多的酒類都是用芋頭釀造的。

后來霓虹學走了,就搞出了清酒。

張越就記得,后世考古,從劉賀墓里不止找到了火鍋器皿,還挖到了蒸餾芋頭酒的器皿。

張安世留給張越的那一批美酒里,也有許多是用芋頭釀造。

當世的士大夫們,也鼓勵并帶頭飲用芋頭所釀的蒸酒。

蓋因為,芋頭產量高,占地少,而且不占農田。

芋頭釀出來的酒,經過蒸餾后,雜質少,外觀好看,除了度數太低幾乎沒有缺點。

“我若沒有記錯的,當初卓氏和程鄭氏遷徙臨邛,就是靠著挖芋頭,攢下了第一桶金……”張越在心里想著。

此外,還可以嘗試將山藥、魔芋等植物也進行培養培養。

有著空間的大能,遲早可以培養出一種中國的土豆、地瓜。

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恐怕需要數十年的功夫。

想到這里,張越就邁步走進天梁宮里。

此時,天梁宮中,有著兩三百名宦官宮女,正在這片園林里忙碌。

當今天子雖然近年來很少來這里游覽了。

但萬一天子興致來,要游覽天梁宮,卻發現天梁宮里的植被沒有被精心照顧。

到時候一句:“汝等以為朕不復觀此美景乎?”

那無數人人頭就要落地了。

所以,在這種恐懼的驅使下,天梁宮的植物,甚至比以前這位陛下常來時被照顧的還好。

見到張越走進來,負責照料天梁宮植物的中官,立刻就被嚇了一跳,他戰戰兢兢的趨步來到張越面前,低著頭問道:“這位貴人可是張侍中當面?”

張越點點頭,如今這宮中的侍中就一個他和上官桀。

而上官桀年紀比他大了起碼二十歲,所以被人認出來不奇怪。

“奴婢萬安……”這中官小心翼翼的問道:“未知張公大駕來天梁宮有何貴干?”

“久聞天梁宮美景,慕名來此……”張越笑著對他道:“明公可愿為我引路,介紹一下這天梁宮的諸般奇木?”

在建章宮里,有兩個植物園。

一為天梁,主要栽種各類樹木和灌木;一為飴蕩宮,主要栽種各種奇花異草。

對于那些花花草草,張越沒有什么興趣。

但這天梁宮里的移栽的樹木,他卻很有興趣。

萬一能碰上一種大有可為的樹木呢?

萬安聞言,驚喜道:“為貴人效勞,這是奴婢的福分……”

說著就帶著張越在這天梁宮里走了起來。

一邊走,一邊為張越介紹栽種于此的各種樹木。

當今天子在史書上被評價為‘好大喜功’,這卻真不是污蔑他,是事實。

只看這天梁宮就知道了。

在這里,張越幾乎能找到漢室疆域內所有已發行的樹木。

松柏楊柳、桃李梨棗,乃至于西域的石榴黃瓜。

幾乎應有盡有,每一樣都栽了一些。

許多在后世已經滅絕的植物,在這天梁宮中也能尋覓到蹤影。

若換一個后世的植物學家穿越至此,恐怕要樂的手舞足蹈,不想回去了。

但張越的視線和注意力,卻始終集中在那些‘有培育價值’的植物身上。

等到將整個天梁宮游覽一遍,他心里就已經有了目標了。

“侍中對天梁宮的植物可還滿意?”萬安卻是忐忑不安的問道:“若有不當之處,還請侍中萬勿遮掩,盡管說出來,奴婢一定改正!”

張越笑了笑,道:“天梁宮中一切井井有條,這是閣下的功勞,吾當為閣下向郭黃門說之……”

萬安聞言大喜,他費盡心思的巴結和討好這個侍中官,不就是為了這句話嗎?

連忙拜道:“假使能得侍中美言,奴婢雖為侍中牛馬亦無悔矣!”

“吾為天子臣,舉薦賢能,此吾本職……”張越笑道:“不過……”張越輕聲道:“本官平素素愛擺弄各種奇花異草,萬公可能為本官送幾株奇木去我住所?”

萬安如何不允,當即就點頭:“敢不從侍中之命乎?愿請侍中示下!”

張越于是道:“蹲鴟(芋頭)、甘薯(漢代)、思仙(杜仲)及蒻頭(魔芋)……“

正說著,張越忽然看到一個人從天梁宮的南側走來。

他連忙對萬安道:“暫時先各送兩株至我住所……”他望著視野里的那個人影似乎就要消失,想都不要連忙丟下萬安,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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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節 奇怪的李禹

張越的視力,現在自然是極強極強的。

雖然那人遠在一百多步外,還隔著天梁宮里的一些植物枝葉。

但張越依然將他的樣子,看的清清楚楚。

“李禹?”張越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家伙。

上次張越在博望苑還與他打了一個照面,自然不會認錯。

“李禹怎么跑到建章宮,還來了天梁宮這邊?”張越抿了抿嘴唇,心里面滿是狐疑。

這天梁宮和飴蕩宮都是在建章宮的西北方向,既不跟未央宮搭界,也沒有與玉堂、蓬萊閣這種核心建筑群相連。

這李禹跑這里來做什么?

望著李禹人影消失的方向,張越眉頭微微皺起來,從路徑上來看,李禹所去的地方,大約是天梁宮和飴蕩宮之南的鼓簧宮。

鼓簧宮呢其實就是建章宮的樂師們起居、游玩與共同探討藝術的地方。

“看他這鬼鬼祟祟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問題!”張越心里想著,就跟了上去。

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

悄悄的尾隨著李禹,跟著他穿過宮闕回廊,始終保持著一個一百多步的距離,這樣張越能看到李禹,而李禹除非特別警惕來自身后的窺伺,不然幾乎不可能發現張越。

這樣跟了大約一刻鐘,張越就見到李禹進了一個似乎是偏殿的建筑群,里面好像有人在等他。

張越就更加好奇起來。

此地已經屬于鼓簧宮的范圍了,李禹跑來這里,見的是誰?難道說,李禹先生喜歡音樂,愛好詩歌,特地來此會見友人,討論鼓瑟罄簧琴,二十五鉉的妙用?

那還不如說他是來這里學外語的呢!

張越便找了個視野開闊的涼亭,坐在欄桿上,翹著二郎腿,等著李禹出來。

約莫過了兩刻鐘左右,張越都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終于李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野里。

張越立刻起身,輕聲笑道:“我倒要看看,李禹來這里見的是誰?”

對于張越來說,李禹此人身上有很多謎團。

他的行為也一直很有意思。

張越循路而去,走了大約五十步,就直接與李禹撞上了。

“李公……”張越笑瞇瞇的拱手拜道:“李公不在博望苑享福,怎么來鼓簧宮了?”

李禹卻是被嚇了一跳,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見著張越的神色,面色尷尬的回禮拜道:“原來是張侍中……”

“下官來鼓簧宮只是隨便走走、看看,散散心……”

“哦……”張越笑著答道:“晚輩也是在隨便走走……若李公不棄,你我同行可否?”

李禹聞言,連忙低頭拱手婉拒道:“改日吧,下官還得馬上回一趟博望苑……”

“哦……”張越微笑著點點頭,他方才分明看到,李禹的臉色在某個瞬間白的有些粲然。

顯然是被嚇的。

那么問題來了?

他來此見的是誰?

為何被自己撞上后,卻如此慌張?

懷著這樣的好奇心,張越來到鼓簧宮之中,找到了負責鼓簧宮大小事務的鼓簧宮監,隨口問道:“今日可有什么貴人來鼓簧宮視事?”

對方也不疑有他,面對張越的詢問,更不敢隱瞞,拜道:“回稟侍中足下:今日案例乃是御府令蘇公巡查樂府事宜的例日……”

“哦……”張越聞言,臉上的笑容猶如今日的陽光一般明媚。

如今的漢御府令乃是由中官擔任的。

而這個中官,姓蘇名文,正是當今天子身邊的紅人,最得寵的大宦官之一。

同時也是太子據最大的敵人!

李禹作為太子據的小舅子兼寵臣,卻在太子據最大的敵人例巡事務之時,悄咪咪的跑來鼓簧宮。

要說他們兩個沒有碰面?

張越是不信的。

但問題是——李禹有什么理由來鼓簧宮私下會見蘇文?

“這李禹難道還想再去和猛虎廝殺一番?”張越在心里冷笑著說道。

當初,李禹年輕的時候,可能你想象不到,他的名聲還在李陵之上。

當時,他甚至就是李氏家族最受期待的明日之星!

據說當年李禹勇不可當,能舉千斤之鼎,有生撕虎豹之勇。

而且,還被很多漢家老將譽為未來的戰將。

但,歷史總是充滿戲劇性。

二十余年后,李禹非但沒有成為被人們期待的勇將、猛將,反而成為了主和派,拿著乃祖乃父的威名,作為自己的資本和籌碼。

也不知道,李廣在墳墓里有沒有哭泣?

李敢是否后悔當年沒有把他射到墻上?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在張越穿越這幾個月來,已經不止一次風聞到李禹與匈奴有勾結,隴右李氏暗中在向匈奴走私某些商品的傳聞和八卦。

歷史上,李禹被處死的罪名,就是勾結匈奴,私通外敵。

雖然后來被證明是誣陷,沒有證據,因而被平反。

但那是宣帝的事情了。

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一個真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所有的史書的敘述內容,都是為了統治階級的利益和意識形態而服務。

所以,歷史必須尊重當政者!

是非黑白這種東西,小孩子才會較真。

成年人則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到威脅。

正所謂空穴未必無風。

李禹和匈奴有沒有聯系?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講真,張越覺得殺一個李禹,還沒有必要捏造罪證。

趙構可以用莫須有殺了岳飛,后世的教科書也可以明目張膽的提問‘同學們,岳飛是不是民族英雄呢?’

就是當代,張湯也完美的上演了一個‘腹誹’的案例。

當權者想殺人,需要罪證嗎?不需要!

自由心證即可!

所以,張越心里面,有一個大大的疑問。

當然了,李禹有沒有和匈奴有聯系,這種事情不需要他來操心。

自有執金吾來處理。

既然執金吾都沒有查這個事情,那就說明,哪怕有問題也不大。

頂多就是通了幾封信,問了問匈奴那邊的兄弟的近況。

或許可能悄悄的賣了點東西去匈奴賺錢。

但,跟匈奴走私的又不止一個李家,只要不是將鐵器和漢軍的軍械賣去匈奴,執金吾也懶得管。

真正讓張越感興趣和好奇的是——李禹是怎么從主戰派,從一個熱血少年,一個勇不可當的年輕將領,變成現在這個鳥樣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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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節 煽風點火(1)

想著李禹的轉變經歷,張越就笑的更濃郁了。

他輕身離開鼓簧宮,走回自己所住的小樓。

剛剛走到家門口,張越就看到了韓說帶著人,站在一個閣樓前,看樣子是在等他,而且等了好一會了。

“光祿勛……”張越擠出一個笑容,迎上前去,道:“久未相見,真是令下官想念啊……”

當然是很想念的啦!

張越記得,上次韓說帶著馬家兄弟,來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可謂威風凜凜。

話里話外,更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樣,以為自己是螻蟻。

但現在呢?

當初,韓說所依仗的左臂右膀們。

江充死在了自己眼前,那位不可一世的直指繡衣使者被執金吾的強弩射成了馬蜂窩,鮮血流了一地。

曾經威風八面的馬家兄弟,現在更是如喪家之犬。

張越可是聽說了,他們兄弟現在連進宮都得要人帶,不然就是私闖宮闈,要掉腦袋的。

當然了,張越知道,韓說看上去是損失慘重,但實則他本人依舊毫發無損,他依舊是漢家九卿光祿勛,大權在握。

至少地位是比他這個侍中領新豐令要高的。

韓說看著張越,心里面恨得牙咬咬的。

特別是想起了江充,就是死在此人之手,韓說就恨不得活吞了眼前的這個家伙。

然而……

韓說明白,今時不同往日了。

一個多月前,他還可以在這個宮廷新人面前耀武揚威,指手畫腳,甚至視其為螻蟻,發出威脅。

但在現在,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地位。

更用江充、馬家兄弟甚至一位婕妤的名位,作為墊腳石,樹立了自身的權柄。

哪怕是長安城里,張蚩尤之名如今也是如雷貫耳,威風八面。

這樣的一個新貴,不可力敵!

作為老牌貴族,數代幸貴的真正名門之后。

韓說這一生,見過無數比眼前這個年輕人還要威風和風光的幸臣。

五利將軍欒大風光之時,尚衛長公主,身掛五個將軍印綬,在長安城中連大將軍長平侯衛青也要忌憚三分,退讓三分。

但結果呢?

一朝騙局揭露,就是尸首分離,連衛長公主也救不了他。

他還見過終軍。

那可是真正的大魔王,真正的學霸!

其才學無雙,其義氣沖霄。

沒有任何根基,也不需要任何人提拔和賞識。

只是靠著才學和義氣,一入長安便攪動八方風浪,沖擊著漢家學術界和思想界。

許多名士鴻儒,在他面前,猶如學生一樣諾諾而不敢言。

大儒徐偃,名比董仲舒,在《春秋》之上造詣無人可及。

御史大夫張湯想要致法于徐偃,百般詭計和詰難都用上了。

卻被徐偃用春秋大義一一化解。

但遇到終軍,一句‘王者無外’,一句‘枉尺直尋’,就甘愿伏法,引頸就戮。

而那一年,終軍年不過十八。

經此一事,終軍聲名鵲起,震懾宇內。

他的言行,甚至可以影響軍國大事——當年天子改元元狩,就是因終軍之言。

更可怕的是,這個年輕人不止學問無雙,義氣無雙,膽略也是無雙。

出使匈奴,人人以為是死路。

終軍卻迎難而上,上書說:“軍無橫草之功,得列宿衛,食祿五年,邊境時有風警之事,臣宜被堅執銳,當矢石,啟前行!駑下不習金戈之事,今聞將遣匈奴使者,臣愿盡精厲氣,奉佐明使,畫吉兇于單于之前!”

當時,韓說也在宣室殿之中,親耳聽到和看到了那個年輕侍中官的義氣與豪邁。只覺得頭皮發麻,熱血沸騰,恨不能為其先鋒,做其門下走狗,驅策以成天下大事!

那一次終軍請纓為使,被天子所婉拒。

然而,過了一年后,元鼎四年,南越有事。

終軍再次請纓宣室殿,俯身長拜,奏道:“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

天子批準了,終軍帶上國書,拿上天子親手交給的長纓,持著節旄,帶上使團毅然南下。

他成功了——南越王趙胡在他的說服下,請為漢臣,朝覲長安,宣布內附。

但他也失敗了!

不愿內附的南越王國呂嘉等貴族聯合軍隊,發動政變。

終軍死于亂軍之中。

終軍之死,讓韓說看清了這個世界。

學識不敵權勢,才能不敵力量,義氣不敵利益。

故大丈夫不可以無權!不可以無錢!更不可以無力!數十年來,韓說依循于此,步步高升,而那些曾經風光的人,一個個下獄的下獄,死的死。

自元光以來,那些大人物,那些英雄,那些豪杰,那些大丈夫們現在在哪里?

大司馬冠軍侯暴卒塞外,大將軍長平侯死于病榻。

御史大夫張湯,自殺于牢獄之中。

平津獻候公孫弘一生清廉,死后甚至連陪葬品里都沒有黃金冥器,其子公孫度為山陽太守,依舊清廉,結果卻為人構陷身死國除!

汲黯汲長卿,心憂萬民,卻死在淮陰。

御史大夫兒寬,用政清平,心系天下,日日夜夜忙碌不停,連休沐日都在官衙辦公。

結果不過九年就累死了!

而活下來的,卻都是這些英雄豪杰在世之時看不上、瞧不上、鄙夷的人物。

如丞相公孫賀父子。

如他韓說。

如當年終軍活著的時候,連終軍一根指頭都比不上的夏侯始昌!

所以……

這個世界,英雄豪杰早死,而營營茍且之人獨活。

而且活的很好,很舒服!

就像他,論軍功,不要說去和霍去病衛青相比,就連這兩位麾下任意一個大將都完爆自己。

但……

現在他是光祿勛,手握重權,家訾無算,家里邯鄲歌姬,西南僰奴成群,甚至還有從樂浪買來的朝鮮可以褻玩。

而那些人呢?

譬如路博德,連回長安,得到一個名譽的榮退都不可得。

望著眼前這個看似風光,看似驕傲的年輕人。

韓說其實很想對他說一句:“年輕人,我見過比你優秀十倍的人,也見過比你得寵百倍的人,但他們都死了……”

但,韓說生生的將這個沖動抑制住,他走上前去,來到張越身前,微微拱手,笑道:“侍中足下,本候也是甚為想念,故此聞之侍中歸京,特地在此等候,恭迎大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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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節 煽風點火(2)

“豈敢勞光祿勛大駕?”張越皮笑肉不笑,一臉僵硬的道:“光祿勛但有吩咐,一紙拜帖即刻召之,何必親自勞駕至此?下官可擔不起!”

話雖說的謙卑,但實際上,哪怕連三歲孩子都聽得出來,張越話中的譏諷之色。≦雜=志=蟲≦

韓說被噎得也是一楞,他想起起來了,上次仿佛這個張子重說過什么來著?

哦,記起來來!

“當初,轅固生初見平津獻候于朝堂之上,對曰:公孫子,勿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

“君候可知,平津獻候初聞于此,內心作何觀感?”

再聽現在這些話,韓說感覺有些牙疼。

但偏偏發作不得,只能笑道:“侍中足下言重了!”

“本官雖為天子拜為光祿勛,以掌宮廷門戶及百官議論,但也不及侍中天子近臣,長孫輔佐之臣啊……豈敢召?侍中不罪,已是萬幸……”

張越聽著,知道韓說在向自己示威。

示的是什么?

權力!

光祿勛的權力!

漢家九卿之中排名第一的光祿勛的威權!

在漢季,最威風的莫過于執金吾,因為執金吾秉承來自皇帝的意志,可以處置任何人。

但最風光的卻是光祿勛!

因為光祿勛幾乎什么事情都可以管。

它既能夠在民政上發言,也可以在軍事上出聲,甚至還可以彈劾官吏、提出國家政策。

更可怕的是——光祿勛還是直接負責‘訾算選郎’事務和‘贖買制度’的機構。

有權又有錢。

號稱漢室九卿中權力最大,油水最多,但壓力相對最小的。

一般漢家天子,都會用自己最喜歡的大臣來當光祿勛。

當做福利和犒勞來獎賞這些臣子。

像是先帝寵臣周仁就在先帝朝時長期擔任郎中令(光祿勛前身)。

已故的許多名臣,也都曾經出任過光祿勛(郎中令)。

只是……

張越橫了這人一眼,你光祿勛牛逼,難道還能管得到我?

有本事,你韓說組織幾個諫大夫彈劾哥啊!

正好,張越也看韓說不順眼很久了。

只是苦于沒有借口和理由,不好強行撕逼。

韓說卻只是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拜道:“本候今日特地來此,是要告訴侍中下一個天大的消息……”

“嗯?”張越微微皺眉,問道:“光祿勛有事不妨直言!”

韓說要說的事情,張越不知道是什么?

但有一點很清楚——聽聽就可以了,絕對不要去信。

就像玩狼人殺,狼人的發言,是一個字都信不得的。

誰信誰輸!

而韓說,早就在張越這里標狼了。

韓說輕輕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說道:“侍中可知,太子洗馬、舍人李禹,欲求為侍中……”

“嗯?”張越聞言不置可否。

李禹想謀求為侍中官的事情,張越剛剛回宮就有所耳聞了。

畢竟,攏共就三個侍中的位置,而侍中的地位又非常關鍵。

李禹想謀求侍中位置不奇怪,他不謀求侍中位置才奇怪呢!

“可是,侍中可知,李禹一定當不了這個侍中官……”韓說輕笑著說道:“因為,奉車都尉絕對不會同意!”

“當年……”韓說輕輕的用只有他和張越才聽得清楚的音調,低聲在張越耳邊說出了一個大秘密:“當年,奉車都尉擔任侍中,于建章宮中與李洗馬發生了沖突……”

“兩人拔劍決斗,欲分生死……”

“陛下聞之,怒,下李禹獸圈,命其與虎斗……”

“故此,李洗馬想當這個侍中官,都要瘋掉了……”

“而奉車都尉絕對不會愿意看到李洗馬當上侍中……”

韓說微笑著抬頭,看著一臉錯愕的張越,笑道:“如此,侍中可知道了?”

張越聽著,表面上雖然震驚萬分,但內心卻是笑的前仆后仰。

或許對于韓說來說,這是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沒有幾個人能知道的秘聞。

但對于張越來說,這卻不過是一條記載在史書上的文字而已。

當然韓說也算是給張越解開了一個疑惑。

張越回溯的史書上并未記載那位與李禹生隙,進而被天子勒令李禹下虎圈與猛虎生死相博的‘貴人侍中’的名字。

而韓說則直接給出了對方是誰的答案——奉車都尉故侍中未來的漢大將軍、大司馬、平陸候、凌煙功臣之首。

漢代伊尹、周公——霍光!

而也正是那次虎圈搏殺事件后,李禹就變了。

從一個熱血少年,勇猛的年輕人,變成一個貪財好利,膽怯懦弱的小人。

甚至不敢為李陵宗族收尸,為天下人恥笑。

據說連隴右當地的很多軍功家族、將門也都因此看不起李禹。

不過……

張越笑著看向韓說,問道:“光祿勛特地來此就是為了告訴下官此事嗎?”

“讓光祿勛失望了……”

“下官一心效忠天子,心無旁騖,對于此種紛爭,下官一點興趣也沒有!”

韓說所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張越不知道。

但他特地跑來這里,把這個秘密,這個連長安八卦黨也探究不到的宮廷秘聞,甚至連史書也不敢記錄的太詳細的絕密之事告訴自己。

他肯定沒有安什么好心!

說不定此事就是一個陷阱!

一塊可能抹了蜂蜜的毒肉。

“侍中真的不關心這個事情嗎?”韓說瞇著眼睛,微笑著,盯著張越的臉龐,輕笑道:“不知道侍中足下可知道,今天李禹李洗馬去鼓簧宮見御府令蘇文,想要和蘇文交換某些條件,換取蘇文在天子面前為其說好話……”

“侍中固然對陛下忠心耿耿,可萬一……”

韓說輕聲笑著,猶如毒蛇吐信,圖窮匕見。

“萬一他們是要對侍中不利呢?”

張越抬起頭,看著韓說,笑容滿面,如春光燦爛,今天自己貌似在鼓簧宮確實看到了李禹和蘇文有交集!

但是……

韓說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情。

所以,他將這個事情告訴自己,一定準備好了,能讓自己得知此事的方法和途徑。

換言之,韓說在給自己編織一個大網……

他將手按在自己的腰間,著劍柄,看著韓說,輕輕一拜:“那未知光祿勛可有能教我者?”

想給哥織網?

呵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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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9:1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四節 ‘君子’之怒

望著韓說消失在遠方。雜⌒志⌒蟲

張越活動了一下筋骨,下意識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韓說終究是沒有答他的那個問題。

當然,其實也不需要答了。

韓說已經將他想要張越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張越,剩下的

“大約就是讓我相信了?”張越眨著眼睛,在心里想著。

這可真是好算計吶!

張越根本就沒有信韓說的哪怕一個字!

他當然知道,韓說告訴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是真的,甚至可能全是真的。

但對方目的不純,所說的事情,自然不能信。

“我豈能任人擺布?”張越負著手,對自己說道。

在漢室,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若被人算計,而不報復,就會讓其他人知道這里有個老實人,大家快來欺負他!

至于寬宏大量和不計前嫌這種事情,漢人自然也是會做的。

譬如,當年淮陰候韓信,衣錦還鄉,遇到那個曾經令他受胯下之辱的游俠,卻高抬貴手,只是嚇唬了一下對方,就放過了他。

又譬如當初韓安國被下詔獄,被獄卒田甲羞辱,于是留下死灰復燃的典故。

后來韓安國起復,到詔獄,召見那位獄卒。

卻并未加罪,只是炫耀了一下自身地位,讓他瑟瑟發抖。

又有名臣朱買臣,曾被原配發妻嫌棄,一腳踹出門外。

但當他衣錦還鄉,身掛郡守印綬,再見原配,卻也沒有惡言相向,甚至以車載之,賜給了錢財。

然而,這所有的故事,都是發生在高位之人與底層之間。

這也算是漢代社會的一個潛規則了。

公卿列侯們,也不會傻到自降身價,去和泥腿子們計較。

但相同階級的仇怨,卻經常需要以鮮血來清算。

衛青被李敢打傷,霍去病一箭射之。

朱買臣、嚴助為張湯辱之,于是構陷陷害,致使張湯下獄。

張湯也不客氣,干脆自殺,用自己的命來給自己證明清白,順手將所有仇敵拉下去陪葬。

而在這以前,張湯對于自己的政敵,也素來是毫不手軟。

大農顏異只是非議了一下張湯的施政,就被以腹誹罪名處死。

即使是學術界,也是如此。

胡毋生生前與董仲舒在學術上起了紛爭,兩人相爭,于是胡毋生弟子公孫弘當了丞相,就將董仲舒趕去江都國。

按照當代的傳統。

張越知道,應該反擊!

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

不管韓說在玩什么花樣只要能讓他手忙腳亂,自然一切陰謀詭計都要落空。

那該怎么反擊呢?

或者說,韓說最怕的是什么?

“看來,我該去一趟執金吾衙門,催問一下江充案的審查進度了!”張越輕輕笑著。

江充案,在現在就是韓說的死穴。

溯了歷史的張越很清楚,韓說和江充的關系是何等親密。

兩人既是好基友,也是好啪友,更是政治上的盟友。

查江充就一定能查到韓說身上。

而作為江充行刺的對象,張越有一萬個理由,要求執金吾加快審查,查清真相。

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個事情上說他不對!

想著此事,張越就到了自己的小樓。

一進門,就有一個小宦官來報:“侍中,方才天梁宮監萬安派人為侍中送來了一些奇木與花草,敢問侍中如何安置?”

“都搬到房,用花盆養著”張越聽了,心情終于開朗了起來,隨口吩咐下去。

“對了,侍中,方才長孫派人來請侍中今夜往博望苑一聚”這宦官領命,剛走到門口就又頭說道。

“知道了”張越點點頭。

他與劉進城后,就在武庫一帶分別。

他自是要來見天子,而劉進自然要去見他爹。

算算時間,劉進也是該來通知他過去了。

太子據剛剛從郁夷來,張越也正好借此問一下郁夷旱災的情況,以及水車的使用情況。

溯了歷史的他知道,接下來數十年,漢家旱災頻發。

水車這種器械,算是目前為止,漢室所能依仗的最大抗旱利器!

博望苑。

草木繁盛,景色如昔。

只是,君子們的心情,卻沒有往常那樣歡快了。

太子從郁夷來已經三四天了。

到今天為止,他都沒有下令召開經宴,與大家談論經義,縱論道德。

相反,有消息傳說,太子來后,一直在召見一些曾經在博望苑不怎么受重視,曾經在太子系被冷落的官吏。

譬如說,京兆尹于己衍就已經四次被召見,問詢民政之事。

還有太子舍人方其,因為善于農事,頗通神農之術,而在過去被大家嘲笑是‘方子遲’居然不嘴炮,反而去研究農業,這不是樊須嗎?

但,在最近兩天,這個過去默默無聞的官吏卻已經被接見七次之多。

有時甚至是夜里也被叫去詢問農事,甚至談到天亮!

秉燭夜談啊!

無數人想要得到的待遇和榮譽,卻被一個從前看不起的人輕易得到!

君子們現在是真急了。

再這么下去,哪怕未來太子即位,大家恐怕也撈不到什么好處了。

“都怪那個張子重!”無數人想到這里就咬牙切齒,憤恨不平。

要不是他多管閑事,捅出了郁夷之事。

鄭全、李循等君子,又何必自殺?

大家又何必跟著太子,在郁夷曬太陽?

好多君子,曾經嬌嫩的皮膚,竟然出現了污點!

現在,連太子都不講道德、仁義,反而去關心什么農事和民生,關心起小民負擔和租稅了。

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太子難道忘記了,孔子當年說過的話嗎?

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講的多好啊!

君王只要做一個好人,一個明君就行了。

天下之事,自然安康太平。

其他一切,皆是末技,不值得關心。

想著這些,君子們內心的怒火,就如火山一樣炙熱、翻滾。

但他們又不敢去與那個張子重正面剛。

因為一定剛不過!

人家可是別號張蚩尤,連公主的臉也敢抽,連婕妤也敢得罪的主!

博望苑里的儒生們,過去連江充都可以騎在頭上肆意羞辱,卻不敢還擊。

現在哪里還有膽子去挑釁一個干掉了江充的更可怕的新貴?

“聽說毛詩學派的年輕俊杰延年公子已過華陰”有人悄悄提議:“不若,我等去與延年公子說一下這個張子重的殘忍、暴虐和不德之事,請延年公子鞭笞之!”

立刻,無數人附和,覺得這個提議真是太棒了!

毛詩學派的能量可不小!

若這位延年公子與那張子重起了矛盾,兩人結下仇怨。

那么,就算延年公子不敵張蚩尤,卻也可以打了小的,引出老的。

乃師貫長卿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

在燕趙一帶,貫長卿的影響力,已經可以與過去韓詩學派的鴻儒韓嬰相媲美了。

而燕趙地區,自古多慷慨激昂之士。

若延年公子在長安被人欺負了,燕趙豪杰安能熟視無睹?

大家正慷慨激昂的謀劃著、計劃著如何挑動延年公子去和那個張蚩尤打對臺戲。

忽然,一個官吏從門外走進來,對正在熱切議論和商量的眾人道:“家上命下官來通知諸公:今夜良辰,特設宴于博望苑,于君等共飲之”

大家立刻歡呼起來,許多人熱淚盈眶:“家上果然沒有忘記吾等啊”

卻聽著那人道:“此外,侍中官領新豐令張子重將應家上邀請,列席其中”

大家的臉色立刻僵硬起來。

張蚩尤要來?

許多人只感覺有些頭暈。

上次張蚩尤來了一趟博望苑,然后發生什么事情了呢?

鄭全、李循等連第二天的太陽都沒有見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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