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31
匿名  發表於 2018-6-4 12:31:42
第三十六章早有故事在上頭


        



    何霑站在他的身前,手裏沒有獵物,也沒有點燃篝火的意思。

    “臨死之人最後的請求也不肯滿足,太殘忍了。”

    蘇子葉看著他認真說道。

    何霑攤開雙手,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

    蘇子葉說道:“壞。”

    何霑說道:“壞消息就是沒有肉,好消息是我在附近剛好遇到了一個熟人。”

    這樣的荒山野嶺,居然能夠遇到熟人,自然沒有人會相信。

    蘇子葉歎了口氣說道:“這種時候你還願意陪我聊天,從那開始,我就知道你在等人。”

    何霑帶著歉意說道:“如果讓你知道,我擔心你不會接受。”

    “我是邪派中人,不是一茅齋那些不食敵粟的老夫子。”

    蘇子葉說道:“讓他出來吧。我也一直都很好奇你這個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人從樹後走了出來,年齡應該不小,但眉眼稚嫩,就像個孩子。

    當年梅會棋戰,何霑用一條烤魚便差點讓德瑟瑟轉變陣營。

    像他這樣的人,在修行界裏肯定有很多朋友。

    朋友也分很多種。

    對何霑來說,幸運的是他最出名的兩個朋友都是他真正的朋友。

    有趣的是,這兩個朋友非但彼此不認識,而且從陣營上來說應該是生死大敵。

    如果是以前,何霑絕對不會讓他們兩個人碰麵,但今天情況特殊。

    除了童顏,他不知道還能信任誰。

    ……

    ……

    “你的臉怎麼是綠的?”

    這是童顏說的第一句話。

    “我父親在我母親身體裏種下魔胎,最後魔胎保住了,她死了。“

    蘇子葉說道:“我就是那個魔胎,天生屍毒,所以全身都是綠的。”

    他的語氣很平淡,解釋很簡潔。

    野林裏卻像是落了抹最深的夜色。

    山風寒冷刺骨。

    童顏沉默了會兒,看著他臉問道:“怎麼又紫了?”

    蘇子葉說道:“屍槐在我身體裏與先天屍毒混雜,所以我的身體顏色會有些變化。”

    童顏說道:“你還能撐多久?”

    蘇子葉說道:“紫蘇葉也不難看,如果用益州的泡菜壇子泡上三天,再混著白米飯吃,味道很香。”

    童顏說道:“寶通禪院沒有肉,但是有飯,如果我出麵,白米飯應該也是有的。”

    蘇子葉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你同意我自己出飯錢的話。”

    童顏說道:“當然,不過你現在身上沒錢,可能需要打幾個短工。”

    蘇子葉說道:“可以。”

    “行了行了,這麼說話不累嗎?”

    何霑一直沒有說話,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罵了幾句髒話,說道:“我承認你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我弄不過你們,我排第三好不好?”

    “不行,你隻能排第四。”

    童顏指了指被樹梢割裂開來的天空,說道:“井九在上頭。”

    蘇子葉的視線隨著他的手指望向天空,微笑說道:“如果能活下來,我也想去青山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

    ……

    朝天大陸迎來了春天,但有的地方還是很冷。

    荒涼的原野上,隻能看到枯黃的苔蘚,偶爾能夠看到幾棵胡柳,也已經被不知什麼動物啃的光禿禿的。

    就像遠方那些石山。

    冷山真的很冷,人們說話時呼出的氣都會變成白煙,看著像是在祭奠什麼。

    玄陰宗內亂已經結束,經過一番慘烈的廝殺,一個叫做王小明的年輕人被長老們擁立為新一任的少主。

    有趣或者說令人心寒的是,那位走火入魔、癱瘓了數十年的玄陰宗主居然還活著。

    “你答應我讓他們公平較量,為何要讓不老林去暗殺他?”

    說話的矮瘦老者鼻子很紅,但與寒冷無關,可能是憤怒。

    他便是那位著名的遁劍者:玄陰老祖。

    從不見天日的地底出來後,他說話的對象有且隻有一個人。

    陰三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沒想到你那個徒孫這麼出色,隻好多做點事情。”

    玄陰老祖沉默了會兒,說道:“不老林既然這麼聽你的話,當初你為何要把魏成子殺死?”

    “水當然越混越好,隻需要達到目的就行。”

    陰三說道:“小臘月是我青山弟子,什麼時候輪到讓中州派的廢物來殺了?”

    玄陰老祖說道:“不老林與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陰三說道:“等到不老林滅亡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

    玄陰老祖越發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問道:“你想滅掉不老林?”

    陰三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那些孩子們想做這件事。”

    玄陰老祖說道:“你為何要幫他們?”

    陰三微笑說道:“如果我師弟還活著,肯定會覺得這些事情毫無意義,但是我很喜歡呀。”

    說完這句話,他舉起手裏的骨笛。

    笛聲悠揚,耗牛向著荒原遠方而去。

    ……

    ……

    德瑟瑟走了。

    夜色漸至。

    青山承劍帶來的熱鬧還沒有完全遠離。

    站在崖畔,甚至能夠聽到對麵峰上傳來的少女笑聲。

    當年他就覺得清容峰離得太近了些。

    白鬼與寒蟬在洞府裏睡覺。

    井九難得地沒有躺在竹椅上,而是站在崖畔。

    他看著星光下的青山群峰,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臘月從洞府裏走了出來,站到他的身旁。

    “我是世間最適合作刺客的人。”

    井九說道。

    這句話很突然。

    趙臘月想起當年二人在神末峰上殺死左易的情形,心想確實如此。

    井九繼續說道:“這是那夜在雪原裏追殺雪足獸的時候忽然生出的想法。”

    趙臘月說道:“你是想說你更應該承擔十歲扮演的角色?”

    井九說道:“我不會做。”

    趙臘月說道:“因為懶?”

    井九說道:“因為做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趙臘月說道:“何解?”

    井九說道:“隻要你活的時間足夠長,便會發現世事隻是無趣的重複,從來沒有發生過真正的改變。”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指向遠方的兩忘峰。

    兩忘峰和神末峰一樣隻有一條山道。

    山道兩側隔著數十丈便有一盞長明燈,遠遠望去就像是兩道平行的光線,順著山勢不停旋轉,然後漸漸上升,直至峰頂。

    井九明白她的意思,說道:“路至峰頂便斷,隻能再次往下,還是重複。”

    ……

    ……

    兩忘峰今夜通明,是想要讓昨天在承劍大會招入的幾名新人能夠看清楚夜色裏的險惡山勢。

    按慣例,包括過南山、顧寒、簡如雲在內的兩忘峰弟子們這時候會對新人進行訓話,但今天沒有。

    因為兩忘峰排名第二的尤思落出關了,而且問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柳十歲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視線在師兄弟們的臉上移動。

    沒有人回答他,顧寒有些猶豫。

    過南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讓我來說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232
匿名  發表於 2018-6-4 20:55:00
第三十七章他是誰




    “你應該還記得那一年的梅會。”

    過南山看著尤思落說道:“我們這些年輕弟子坐在星湖邊,圍著那堆篝火談了整整一夜。”

    尤思落想著那個滿是酒香與理想的夜晚,臉上現出笑容,緊接著想到洛淮南道友已經死去,笑容斂去。

    那年梅會道戰競爭很激烈,到最後才分出勝負。

    青山宗、中州派、水月庵、大澤、各宗派的年輕弟子們坐在湖邊休息。

    當時不知道是誰烤了一隻羊,拿出了一壺酒。

    那壺是件法器,壺裏的酒怎樣的都喝不完。

    可能是因為疲憊,也可能是因為戰鬥裏結下的情誼,宗派間的分歧與敵意被他們刻意的遺忘。

    他們開始吃肉,開始喝酒,沒有動用真元,於是很快便有些醉了,說了些很真心的話。

    從那夜開始,他們這些年輕弟子有了一個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帶領修行界乃至整個人族去爭取更美好的未來。

    為了這個理想,他們刻苦修行,尋找更多的同伴,直到現在人變得越來越多。

    尤思落感慨說道:“沒想到我閉關的時候,你們做了這麼多事。”

    過南山說道:“人族真正的威脅是雪國,就算按照刀聖大人的推論百年內無事,但百年之後呢?”

    如果是普通人,自然不需要思考百年之後的世界會如何,哪怕洪水滔天。

    但修行者不行,因為他們在這個世界裏存在的時間會長更多,更何況他們是年輕的、熱血的、滿懷理想的修行者。

    尤思落說道:“當年白早道友說過,想要戰勝外界的威脅,人族首先需要把內部的問題解決掉。”

    “不錯,邪派勢衰,人族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老林。”

    過南山說道:“數十年前神皇想進剿冷山,朝廷裏紛爭不斷,支持最強烈的定國公在朝歌城大街上被不老林的刺客殺死,而這隻是數十年曆史的一個縮影。”

    尤思落說道:“想徹底消滅不老林很困難,不然師長們早就做了。”

    過南山說道:“不錯,因為不老林並不是宗派,很難找到他們的總壇,甚至老林可能根本沒有總壇,因為刺客組織並不需要這個。想要徹底消滅不老林,我們需要完全掌握裏麵的成員,然後雷霆一擊盡數除之,不然修行界一定會大亂。”

    不老林很神秘。

    誰都知道,不老林肯定在各宗派裏隱藏了很多人,比如前些年死去的中州派元嬰長老魏成子。

    問題在於,沒人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誰。

    尤思落沉默了會兒,說道:“那就需要內應。。”

    過南山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錯,我們選擇了柳十歲。”

    尤思落問道:“問題在於,你們怎麼能把他送到不老林裏?”

    “之前我們便掌握了一些線索,有些懷疑的對象。”簡如雲站出來,開始講述那個故事的細節:“當年在濁水除妖的時候,我們便發現了問題,那隻鬼目鯪體內的妖丹附著隱匿氣息的功法,這對於年輕的修行者來說確實是極強的誘惑,經過一番討論,我們當夜便確定了這個方案,讓柳十歲服下了妖丹。”

    尤思落微微皺眉說道:“這個方案是誰定的?”

    坐在陰暗角落裏的馬華舉起手來,看著二師兄冷峻的神情,有些不安,趕緊解釋道:“童顏道友提前做了二十七個預案,當時的情形剛好符合,而且這是柳師弟自己要求的,我們絕無逼迫。”

    過南山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後麵的發展與我們預想的相符,柳師弟被斷掉經脈,逐出山門之外不到一年,便被不老林的人帶走,直到那件事情發生之前,一切都進行的很平穩,相信再過二十年,他便能接觸到最核心的名單。”

    尤思落皺著眉頭說道:“那為何後麵會發生那樣的事?”

    “我們也想不明白,柳師弟為何會真的投靠不老林,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惡行。”

    過南山沉默了會兒,說道:“這件事情是我的錯,以後我會親手斬殺他。”

    ……

    ……

    雲台深處某處山崖對著大海的方向,不會被人看到。

    柳十歲站在崖間,看著星光下的大海,神情平靜。

    他第一次聽到不老林這個名字是在洗劍溪畔。

    那時候他剛入內門,井九還要在南鬆亭再睡一年懶覺。

    顧寒師兄很看重他,給他講了很多修行界的事情,曆史上人族曾經遭受的那些苦難。

    其中有多黑暗的畫麵都與不老林有關。

    因為權力而被謀殺的朝廷官員,因為複仇而被殘忍殺害的正道修行者,因為金錢而無辜死去的商人。

    在這些過程裏,有更多的普通民眾淒慘的死去。

    不老林還可能與冥部妖人有勾結。

    這樣的存在本不應該存在。

    但它已經存在,便應該被抹滅。

    這是每一個熱愛生命以及這個世界的人都應該做的事情。

    兩忘峰選他去不老林,是因為他的修道天賦很高,而且新入門不久,如一張白紙般,容易得到對方的信任。

    柳十歲有些緊張,也有些驕傲,更多的是責任感。

    在濁水底吞下那顆妖丹,他開始發燒,引來很多懷疑。

    從那天開始,他承受了無數次打擊,被師父白如鏡放棄,被同門懷疑,被責難,被上德峰刑罰。

    那三年,他像鬼一樣生活在天光峰裏,但他並不痛苦,因為他的內心很平靜。

    他隻是對井九有很多歉意。

    那天青山試劍,井九重傷馬華與顧寒師兄,甚至把南山師兄的劍折斷了,很明顯是為了他出氣。

    每每想到這件事情,他便有些難過,又有些開心,直到現在還是如此。

    泛著銀光的海麵,傳來遙遠的濤聲。

    柳十歲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再用數十年的時間得到信任。

    洛淮南之死加速了這個過程。

    他在不老林的地位提升極快,接觸到的信息等級也越來越高。

    現在他便開始麵臨選擇。

    究竟是再熬幾年,掌握更多信息,比如不老林與冥界勾結的證據,還是在被懷疑之前就離開?

    就在今夜他做出了決定,選擇了前者,因為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他沒有弄明白。

    關於不老林,西海劍神究竟是否知情?西王孫又究竟是誰?

    傳聞裏西王孫與西海劍神是師兄弟,西王孫偶爾說的話,他在西海劍派裏的地位與權力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問題在於十幾年前西王孫才忽然出現,並不是一直都在西海劍派。

    濁水裏的鬼目鯪是西王孫的手段,類似的局還有很多個,他是如何能夠操控這麼多的妖獸?

    傳聞裏這些可怕的妖獸都是冥界通過大漩渦送到朝天大陸來的禍害。

    難道西王孫的來曆與冥界有關?

    他為何會如此信任自己?

    柳十歲看著星光下的大海,身體漸漸感到寒冷。

    這些年他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靜靜地注視著自己走的每一步。

    你是誰?
匿名
狀態︰ 離線
233
匿名  發表於 2018-6-5 12:32:54
第三十八章那麼,就到這裏了

        



    海麵泛著銀輝,就像無數個眼睛。

    究竟是誰在看著我?柳十歲的臉色有些蒼白。

    劍光破體而出,在崖前的夜色裏畫出一道虹光,落到海麵上,把那些銀色的眼睛斬碎。

    然而片刻後,所有一切都回複了原樣。

    柳十歲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再思考這個問題,走回房間,坐在桌前開始閱讀卷宗。

    在雲台的生活其實與在青山的生活沒有太多區別。

    大部分時間他都用來修行劍道,其餘的時間則用來抄錄、整理不老林的相關資料。

    他安靜而專注地看著各種卷宗與玉冊。

    忽然,他的睫毛眨了一下。

    有幾項調令從表麵上看不出太多問題,隻是很普通的調動,涉及的層級也不是太高,但他感覺不對。

    夜明珠的光毫灑落在紙上,把那些墨字映襯得更加黑暗,如夜色一般。

    他抬起頭來,望向窗外的星海,沉默片刻後,取出筆與紙張開始寫字。

    留在紙上的文字很簡單,其中隱藏的規律隻有他自己能懂,那些都是梳理與分析。

    他早已不是當年小山村裏的孩童,內心依然純真,但學會了隱藏自己以及用更多方法來看待這個世界。

    看似簡單的幾封調令與相關的一些消息,組合在一起便變成了模糊卻又複雜的圖案。

    用了半個時辰,他分析出不老林近期應該會做一件大事,但究竟是什麼事?

    這個問題花了他很多時間。

    在接下來的一天一夜時間裏,他一直坐在桌前,不停地翻閱那些卷宗,用奇怪的文字符號做著分析。

    他渴的時候會飲些清水,餓的時候對自己說稍後去酒館裏吃好的。

    當眼睛裏開始出現血絲,他終於得出了初步結論。

    他暫時還無法確定西王孫想做什麼,但可以確定目標就是朝歌城裏的鎮魔獄。

    不老林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他們真的與冥部勾結?

    柳十歲拿起寫滿文字的紙張,雙手揉成灰燼,起身走到窗前,借著手掌的餘溫揉了揉臉,感覺稍微舒服了些。

    窗外是新的星夜,但與昨夜並無不同。

    他很想踱步,但不敢。

    他不知道西王孫還有沒有派人監視自己,更重要的是,就算西王孫已經信任了他,他還是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

    他的心情有些焦慮。

    為了這件事情,他已經付出了十餘年的青春,承受了無盡的罵名與危險。

    更痛苦的是內心的掙紮與糾結,每日每夜都在折磨著他。

    他眼睜睜看著不老林殺人作惡,哪怕提前知道不老林想暗殺的目標,都沒有向外界傳信息。

    昨夜他已經做出了決定,繼續潛伏下去,直至找到那些隱藏最深的名字,找到對方與冥部勾結的證據。

    但這一次,不老林的目標是鎮魔獄。

    難道自己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不,人族無法承受這樣的危險,而且不老林把目標設為鎮魔獄便等於是與冥部勾結,哪裏還需要別的證據?

    柳十歲看著夜色裏的星海,沉默了很長時間,在心裏說道:“那麼,就到這裏了。”

    他走到石牆上,解除禁製,取出那些玉冊放到桌上。

    通過某些細節,他很早便已經判斷出這些玉冊無法被帶離房間,從來沒有進行這種嚐試。

    他翻開那些玉冊,開始最後一次閱讀。

    最後一個名字進入腦海,他合上玉冊,放回原位,向著靜室外走去。

    他什麼都沒有帶。

    破開雲霧,落在浪聲轟鳴的海島上,柳十歲走進那間破爛的海神廟,通過地道來到海州城。

    他與人群一起穿過熱鬧的集市,然後走進那間酒樓。

    小荷準備好了飯菜,一直在等他。

    柳十歲說了聲謝謝,接過筷子便開始吃飯,整個過程裏沒有說什麼話。

    小荷微笑看著他,眼神很平靜,心情卻很複雜。

    她很確定,他什麼都沒有從雲台裏帶出來。

    可為什麼她覺得他是來向自己道別的?

    難道你就準備這麼離開,連一片雲彩都不帶走?

    飯菜很快便被吃的幹幹淨淨,柳十歲真誠道謝,又與她閑聊了數句,便起身離開。

    看著他消失在人群裏的身影,小荷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與她的想象不同,柳十歲沒有離開海州城。

    他通過地道回到那座破舊的海神廟,然後通過夜色裏的陣法回到雲台,再次回到那個安靜的房間。

    他站在窗前望向與昨夜沒有任何區別的星夜,揉了揉微微鼓起的肚子,臉上露出微笑,顯得很放鬆與滿足。

    不知道是因為小荷的氣息、飯菜的味道,還是別的什麼。

    ……

    ……

    朝南城是南河州首府,也是朝天大陸南方人口最多的城市,而且離青山很近,所以彙集了無數財富。

    如此多的財富自然不可能讓寶樹居一家吃掉,事實上,從古至今,寶樹居在這場財富盛宴裏的座位都並不是太靠前。

    真正掌握這筆財富的是十餘家與青山九峰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家族,其中有個家族姓顧。

    顧家擁有的產業太多,多到族人有時候都弄不清楚某家鋪子是自家的。

    比如西城那家專門販賣海物的商行。

    某天清晨,那家商行往顧家老宅送了一車海魚,其中有條大魚被送到了小廚房。

    奇怪的是,這條魚沒有清蒸、沒有紅燒,更沒有做出生膾,而是直接原樣送到了老太爺的飯桌上。

    老太爺從現任族長手裏接過一把小銀刀,親自剖開魚腹,從裏麵拿出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

    感受著明珠裏蘊著的淡淡靈氣,族長有些意外說道:“就算這顆元氣珠不錯,何至於如此謹慎小心?”

    老太爺的眼神有些渾濁,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仙師做事,哪是你我能評論的?趕緊封好,送到山裏去。”

    ……

    ……

    三天後,一個來自朝南城的匣子送上了兩忘峰。

    看著匣子上的花押,顧寒神情驟變,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過南山。

    兩忘峰弟子們很快便來到這裏,開啟禁製封住洞口。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那個匣子上麵。

    “這是我族裏的花押,東西是從西邊送過來的。”

    顧寒看著過南山說道:“你懂我的意思。”

    過南山看著那個匣子,說道:“但他這是什麼意思?”

    顧寒說道:“珠子在裏麵。”

    過南山很吃驚,說道:“這怎麼可能?”
匿名
狀態︰ 離線
234
匿名  發表於 2018-6-5 20:20:32
第三十九章還君明珠




    尤思落與簡如雲對視一眼,心想匣子裏到底是什麼珠子?

    前者這些年一直在閉關,不知道具體情由,簡如雲則是隻參與了濁水那邊,不清楚整件事的具體安排。

    顧寒用劍割破手指,把血滴到匣子的花押上。

    伴著嗤嗤的響聲,用金泥製成的花押遇著血水漸漸融化。

    人們越發好奇匣子裏的東西。

    匣子開啟,顧寒從裏麵取出一顆拳頭般大小的明珠,向四周散溢著淡淡的靈氣。

    這是一顆質量非常好的元氣珠,但何至於讓顧家如此慎重?

    顧寒拿起那顆元氣珠,毫不猶豫地向著石桌上拍落。

    眾人吃了一驚。

    啪的一聲悶響,元氣珠裂成碎片,露出藏在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顆更小的明珠,通體渾圓,雞卵大小,散發著淡淡的清光,不知道是什麼寶物。

    這個秘密的真相隻有過南山與顧寒知道,便是馬華也不清楚,當然中州派那邊肯定知道。

    過南山伸手拿起那顆明珠,在心裏默默念了一段經文。

    十餘道光線忽然從明珠裏射了出來,落在洞府的石壁上,變成模糊的畫麵,然後漸漸清晰。

    那是柳十歲的臉。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少年,臉有些黑,清澈的眼睛裏滿是好奇與緊張,應該是正在看著這顆明珠。

    看著這幕畫麵,顧寒露出笑容。

    過南山也笑了,這張臉真的已經很久不見。

    然後,他的笑容漸漸斂去。

    當初的少年現在已經成為他必須要殺死的對象。

    那你為何要把這顆珠子送回來呢?

    在他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明珠在石壁映出新的畫麵,應該是隨著時間而變。

    那些畫麵裏有碧藍的天空,有天光峰的石林一角,還有白如鏡長老洞府的幾叢青竹。

    這些應該是柳十歲從濁水回到青山後發生的事情。

    畫麵忽然變暗,因為石室裏很黑,沒有一道天光能夠進入。

    不知道是上德峰的劍獄還是天光峰崖下那個被人遺忘的崖洞。

    石壁上的黑暗畫麵維持了很長時間,過南山等人想著當初柳十歲的生活,說不出話來。

    顧寒歎息說道:“把這段進掉吧。”

    過南山揮了揮手,石壁上的畫麵快速變化,黑暗被熾烈的光線取代,那是仿佛可以燃燒一切的野火。

    看著這幕畫麵,簡如雲神情微凜,想起了當時的事情。

    這是青山試劍,柳十歲第一次展露自己的血魔功。

    很快畫麵再次變化,來到一個小山村,灌滿水的稻田裏映著藍天與白雲。

    接下來,柳十歲來到海邊,在海神廟裏看到一尊破舊的神像。

    畫麵在這裏停留了一段時間。

    過南山等人的神情變得非常凝重。

    那顆明珠射出的光線忽然變淡,石壁上的畫麵變成一片白色,而且維持了一段時間。

    顧寒說道:“是雲台。”

    過南山看著畫麵沉默不語。

    畫麵裏出現一個安靜的房間。

    房間裏有窗,窗外是一片星海。

    還有張桌子。

    桌子上經常出現卷宗與玉冊。

    卷宗裏寫著很多秘密。

    玉冊上有很多名字。

    偶爾畫麵裏會出現一片亂礁,海水在裏麵變成無數朵花。

    偶爾畫麵裏會出現平靜的大海,海麵映著藍天與白雲,卻無法找到當初小山村裏的那種真正安寧。

    畫麵裏那些玉冊翻動的很快,根本無法看清名字,很明顯這是過南山刻意為之。

    他沒有等著畫麵全部放完,便把明珠收了起來。

    洞府裏出現短暫的黑暗,然後重新被照亮。

    寂靜卻維持了很長時間。

    過南山沉默不語。

    顧寒低著頭。

    簡如雲等人已經想到了那顆明珠是何物,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震驚的無法言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馬華喃喃問道。

    顧寒抬起頭來,說道:“他做到了。”

    馬華有些狐疑說道:“難道我們真的錯怪他了?”

    簡如雲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萬一這是不老林的陷阱怎麼辦?”

    顧寒望向他說道:“你什麼意思?”

    簡如雲說道:“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柳十歲已經叛變投敵,我們怎麼還能相信他?畫麵是真的,但裏麵的內容可以是假的,比如那些玉冊上的名字。我們如何判斷那些人真的是不老林安插在各宗派的奸細,而不是不老林想要栽贓陷害的對象?如果我們以此為憑行事,會害死很多無辜的人,更可怕的是正道修行界會因此生出大亂。”

    洞府裏再次安靜。

    簡如雲說的很有道理。

    如果柳十歲真的成了不老林的人,完全可以利用兩忘峰的這個局,來造成修行界的內亂,如果兩忘峰還信任他的話。

    顧寒忽然說道:“我相信他。”

    簡如雲沉聲說道:“你不要忘了洛淮南道友是怎麼死的!”

    過南山沉默不語。

    “你們有沒有想過,柳十歲隻有殺死洛淮南,才能得到不老林高層的信任,才能拿到名單和如此多重要的資料。”

    馬華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縫。

    簡如雲說道:“所以他就瞞著我們所有人,借著那個局把洛淮南殺了?你瘋了?那可是洛淮南!”

    “停止爭執,這不是我們有資格判斷的事情。”

    過南山說道:“我此時上天光峰,你們就在這裏不準離開,違者眾劍斬之。”

    語氣尋常,聞者凜然。

    這樣的大事,無論是做決定還是準備都需要慎重,需要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裏如果消息外傳,遠在海州城的柳十歲必死無疑,十年布局也會盡數白廢。

    簡如雲等人明白他的意思,正色應下。

    顧寒說道:“我需要第一時間知道發動的時間,不然我沒辦法通知他何時離開。”

    現在柳十歲不能離開海州城,因為那會打草驚蛇。

    消滅不老林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很難一網打盡。

    但如果正道宗派已經開始,柳十歲還沒有離開,那他就真的很難離開了。

    “我說過,這已經不是我們有資格考慮的事情。”

    過南山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開洞府。

    顧寒的臉色有些蒼白。

    如果掌門真人覺得某些犧牲是值得的,那怎麼辦?

    馬華歎息說道:“也許柳師弟自己也清楚死亡才是最好的結局,不然回來後怎麼解釋洛淮南道友那件事情。”

    他現在已經相信了顧寒的判斷。

    柳十歲是真的做到了那件事。

    想到為了獲得不老林的信任,他甚至殺了洛淮南,馬華很是佩服,又有些畏懼。
匿名
狀態︰ 離線
235
匿名  發表於 2018-6-6 12:05:11
第三十九章劍遊


    星光灑落在雲海上,明明是夜晚,卻比白天更白,如雪一般。

    滿天星辰就像無數個黯淡的太陽,石碑沒有影子,劍鞘在碑麵上留下的影子也很淡。

    元龜睜著眼睛,嘴巴微張,無形的星輝緩慢地進入其中。

    掌門真人站在崖邊,看著下方的雲海說著話,好像在自言自語。

    “年輕人時常會有改變世界的想法,或者幼稚,但也可喜。”

    “你當然不會支持,但我不這樣想,畢竟他們不是我們。”

    “隻是沒有想到,這次他們似乎把事情弄得太大了些。”

    “已然如此,有件事情便要拜托你,記得你有位朋友在那邊。”

    ……

    ……

    神末峰頂,星光同樣如雪。

    “我讓阿大與你明確說過,我反對這件事情,你沒有理會,現在卻來拜托我?”

    井九站在崖畔,看著流淌如瀑的雲海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你知道那個孩子與我的關係,讓他活著。”

    這便是交換條件?

    井九離開崖邊。

    顧清在林中小屋裏閉關。

    元曲在山後練劍。

    趙臘月在飛瀑邊感知天地。

    白鬼與寒蟬在睡覺。

    洞府裏很安靜。

    他的手掌落在石壁上,看似整塊的石壁向兩邊分開,出現一條通道。

    順著通道走到最裏麵,是個空間更大的山洞,最頂部是空的,那裏才是神末峰最高的地方。

    當年他的那一劍便是從這裏升起,斬開那道天雷。

    星光從洞頂落下,變成地麵的一枚銀元。

    井九走到那裏,盤膝坐下,閉上眼睛。

    道樹無風而動。

    劍識出。

    瀑聲如雷。

    趙臘月坐在潭畔的青石上。

    她的劍識如星光一般散開,籠罩著十餘裏內的所有事物,靜靜地感受最微妙的變化。

    忽然,她睜開眼睛。

    峰頂傳來一道劍識。

    劍識便是帶著劍意、或者以劍而發的神識。

    那道劍識很強大,很幹淨,便是她在劍峰裏焠煉出來的劍識都遠遠不及。

    這道劍識是井九的。

    劍識隨瀑布落下,落在她的手上。

    那道手鐲振動起來,發出嗡鳴的聲音。

    趙臘月沒有與井九的劍識爭奪控製權。

    她有些好奇他想做什麼。

    手鐲離開她的手腕,飛到夜空裏,變回弗思劍。

    豔紅的劍光照亮山崖,瀑布如同傾瀉而下的無數血水。

    風起,潭邊野草驟低。

    弗思劍消失了。

    遙遠的夜空裏出現一個紅點,然後很快湮滅不見。

    趙臘月踏空而起,衣衫腳下帶出道道劍光,一步便是十餘丈,很快便回到了峰頂。

    進入洞府深處,她看到井九閉著眼睛坐在星光下。

    顧清與元曲也感應到了弗思劍的離去,來到洞府。

    “這是怎麼了?”

    “劍遊。”

    趙臘月說道。

    顧清與元曲對視一眼,有些吃驚。

    弗思劍乃是青山九峰主劍,應該可以劍遊。

    但無彰境界的井九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這種級別的劍識消耗?

    井九帶來的驚奇已經太多,他們更多的還是擔心,因為劍遊之時不能被人打擾。

    當他們看到在寒玉榻上睡覺的白鬼與那隻明顯醒著卻不敢離開的寒蟬,才明白自己的擔心依然多餘。

    ……

    ……

    人間之上是雲海。

    雲海之上是諸峰。

    諸峰之上是夜空。

    夜空之上是罡風。

    罡風之上是虛境。

    虛境沒有空氣,便是天地靈氣都已經流失殆盡。

    如果說修行者想要在罡風裏馭劍飛行是非常困難、痛苦萬分的事情,虛境則更加絕對。

    ——破海境以下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在這裏生存。

    虛境之上則是更加可怕的雷域。

    雷域裏充滿著狂暴的氣息,隨時可能會有天雷生成。

    即便是通天境大物也隻會偶爾來此感知天地至理,不敢長時間停留。

    弗思劍離開峰頂,破夜空而起,很快便進入罡風,帶出一道很長的尾巴。

    在罡風裏它繼續加速,十餘息後,伴著一聲如雷般的轟鳴聲,蹤跡完全消失。

    弗思劍進入了虛境,再也無法被地麵看到。

    虛境裏沒有空氣,也沒有阻力,也是飛劍速度最快的地方。隻是品階稍微差些的飛劍根本無法承受這裏的嚴寒,而且這裏沒有靈氣滋養,再高階的飛劍也會漸漸失去劍靈,變成廢鐵,然後向地麵墜落。

    弗思劍是景陽真人的仙階飛劍,不懼寒冷,可是靈氣流失的問題怎麼解決?

    夜色漸退,晨光出現,把海水染紅。

    弗思劍已經來到了大海上方,速度已經變慢很多,顯現出有些黯淡的劍身。

    它忽然抬頭向著更高的地方飛去。

    數息之後,弗思劍穿過某道無形的隔斷,進入了雷域!

    狂暴的氣息把光線折射成混亂的光影,到處都能感受到恐怖的威壓。

    無數道天雷誕生死亡,比大樹還要粗的閃電不停亮起,變成柵欄一般的畫麵。

    這裏的雷暴比碧湖峰頂的雷暴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弗思劍毫不猶豫向著那些閃電形成的柵欄衝去。

    哢嚓!電光落下,雷暴轟鳴,就像是人間的暴風雨。

    弗思劍從雷電裏高速飛過,就像那些勇敢的海燕。

    ……

    ……

    嗡的一聲輕響。

    弗思劍離開雷域,回到了虛境。

    被雷電洗過的劍身明亮無比,劍身上繚繞著耀眼的光絲,靈氣重新回複到最巔峰的狀態。

    弗思劍再次開始加速,很快便消失在天空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海麵上出現一座巨島,島上生著無數棵千丈高的神木,想來便是蓬萊島。

    弗思劍飛過蓬萊島後,又一次進入雷域吸收能量,然後再次加速。

    傍晚時分,被霞光照亮的海麵上出現了極奇特的畫麵。

    海麵上出現了一個巨洞,無數的海水向著裏麵不停傾瀉,邊緣變成壯觀至極的瀑布。

    那個巨洞無比幽深,不知通向何處,即便從天空望去,也看不到盡頭,令人恐懼到了極點。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漩渦?鳴泉秘境?

    為何如此多的海水日夜不停地落入那個巨洞裏,海麵卻始終沒有下降?

    弗思劍不知道這個困擾了人類很多年的問題,也不會去想這些問題。

    經過大漩渦後,它沒有再次進入雷域吸收能量,而是開始減速。

    用了很長時間,弗思劍才把速度降到與離開神末峰時差不多。

    這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朝霞出現在天空裏。

    前方出現一座大陸,海邊有道山脈,輪廓看著很像沉睡的巨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36
匿名  發表於 2018-6-6 20:38:21
第四十章跨過山和大海的巨人




    那道山脈攔住了險惡的海風與巨浪,隻把雨露與陽光留給山那邊的世界。

    山那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從高空望去,仿佛是細碎的茸毛,森林外麵是一片沃野,草原如青色的氈子。

    這裏距離朝天大陸不知道多少萬裏,弗思劍卻似乎以前便來過,沒有任何猶豫,從高空降落向著那片大陸飛去。

    最南端山勢漸低,深入海水裏,裏麵生出無數浪花,無數海鳥在那裏飛舞捕食,嘰嘰喳喳的聲音很是刺耳。

    弗思劍靜懸在黑影般的鳥群裏,劍尖遙遙對著陸地上的那片森林,劍身上蒙著層淺淺的霜.

    以這樣的速度在虛境與雷域間飛行,即便是仙劍也有些受損。

    這裏的飛鳥與朝天大陸沒有什麼區別,森林裏的樹木種類則是完全不同,褐色的樹身高約百丈,青色的樹葉非常闊大,看著就像巨人才能用的扇子,數百片樹葉層層疊疊地圍在一起,中間結著一顆果子。

    果子的外殼是半透明的,帶著淡淡的粉色,看著就像是一朵巨大的蓮花。

    海風拂過,嘩嘩作響,青色樹葉的邊緣不停舞動,如浪一般。

    伴著清楚的摩擦聲,那些如蓮花般的果子外殼一層層倒下,露出裏麵的畫麵。

    每朵蓮花都有數名人類,手裏拿著泛著金屬光澤的細矛,警惕地看著海上的弗思劍。

    這些人與朝天大陸的人類有些不同,容顏都很美麗,甚至比修行者還要好看,四肢修長,不知道有沒有男女的分別,而且生著半透明、如蟬翼般的翅膀,與朝天大陸神話故事裏的精魅有幾分相似。

    有名似乎是首領的人走到最前方,看著弗思劍嚴厲地說了些什麼。

    弗思劍沒有反應。

    那名精魅首領微微皺眉,又說了幾句話。

    兩個精魅振動翅膀,向著森林後方那座大山飛去,想來是去某處求援。

    ……

    ……

    碧藍的天空裏忽然出現很多陰雲,雷電轟鳴而作,卻沒有雨水落下。

    樹上的精魅們發出歡愉的喊聲,顯得很是激動。

    數百道雷電不停落在那道山脈上,偶爾綻出耀眼的火花,更多時候則是是悄無聲息消失。

    地麵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不知多少妖獸從樹林裏逃了出來,驚恐萬分地跳地了海裏。

    大海生出巨浪,海鳥們驚懼飛走,在海麵上留下一片遠去的陰影。

    樹上的精魅們卻不害怕,依然歡快地喊著,望著遠方那道山脈,眼神裏滿是敬畏與崇拜。

    山脈漸漸隆起,這是地震?那座山要垮了?

    不,那道山脈站了起來。

    原來是位巨人。

    ……

    ……

    巨人很高。

    當他站起來,那些陰雲便被他巨大身軀帶起來的狂風吹散,那些雷電自然也消失無蹤。

    他的頭已經要頂到瓷藍色的天空,給人的感覺,就是稍微踮踮腳,天空便會碎成一塊塊的藍色瓷片。

    巨人的臉上麵留著一道道的刻痕,還有些焦灼的痕跡,顯得有些滄桑,仿佛曆盡苦難。

    他的眼神很幹淨,像孩子一樣充滿了天真與好奇,看到海麵上的弗思劍,又露出一抹笑意。

    樹林裏的精魅感受到了巨人的情緒,紛紛收起手裏的細矛,回到各自居住的蓮花裏。

    巨人對著弗思劍勾了勾手指,動作顯得有些遲緩。

    弗思劍向高空飛去,飛了段時間才來到巨人的麵前。

    與巨人相比,它就像是一粒微塵,幾乎無法看清。

    巨人偏頭看著弗思劍,有些驚奇,又有些疑惑。

    “阿加?”

    天空裏再次生出狂風。

    他的聲音如雷霆一般炸響,便是萬裏之外的城鎮也能聽到。

    巨人的意思是:你怎麼沒走呢?

    我沉睡之前的那年,已經與你告別過啊,我還記得當時我有些傷心,你怎麼又回來了呢?

    弗思劍高速振動起來,發出嗡鳴的聲音,然後在巨人的眼前開始高速飛舞,畫著各式各樣的圓,就像是野蜂飛舞一般,隻是要複雜無數倍。

    巨人明白了弗思劍的意思,嘴巴吃驚地張開,眼裏的笑意如蜜漿一般淌出,隆起的眉部慢慢上下聳動。

    “阿加。”

    他低沉的聲音落在海上,如數百頭抹香鯨集體呼喊,掀起無數道浪。

    弗思劍不再停留,轉頭向著朝天大陸飛去,速度越來越快,很快便消失在天空裏。

    巨人向著大海裏走去,海裏生出無數巨浪,礁石被踩碎,變成泥一般,把海水的顏色改變。

    半個時辰後,巨人來到了深海。

    越往大海深處,海水越深,這裏海深數百丈,已經淹過了巨人的膝蓋。

    巨人繼續向前行走,當太陽出現在他頭頂的時候,前方的海水裏出現一道黑色的陰影。

    那道陰影是洛神海溝,是極深海底峽穀,據說隱藏著通往冥部的通道,但始終沒有被發現,水流複雜至極,常年有恐怖的風暴,海裏更有無數可怕的妖獸,便是破海境的修行者也不敢輕易涉險,隻有蓬萊島的寶船偶爾會出現。

    這裏確實很深,海麵已經淹到了巨人的頸部。

    巨人看著眼前的海麵,有些緊張,雖然他不會被淹死,但還是有些害怕。

    緊接著,巨人又生出別的想法,難得遇著這麼深的水,要不要在這裏洗個澡?

    但朋友交待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還是繼續走吧。

    ……

    ……

    從清晨到日暮,巨人在海裏行走,如移動的高山。

    大海的魚與妖獸,天空裏的飛鳥,遠遠看著那片陰影,便驚恐萬分地避開。

    巨人沒辦法跑起來,那樣的話他的頭很容易進入虛境,呼吸不到空氣會很難受。

    如果他跑的再快些,甚至可能直接離開海麵,跳到雷域裏。

    天雷轟頂的滋味不好受,他小時候就知道,臉上的那些痕跡便是證明。

    他的腳步有些慢,好在每一步都很遠,就在夕陽快要落下的時候,終於抵達了這一次旅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片被霧籠罩的群島。

    以前巨人來過這裏,知道那霧很奇怪,沒辦法吹開,也沒辦法用手扇散。

    他當年甚至試過用手掌捧起海水往群島上澆,想把霧澆散,卻還是無法做到。

    巨人想了想,往北方走去,來到那座大漩渦旁。

    他左手抓著海底的堅硬山體,右手伸進大漩渦裏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棵萬年古樹。

    那棵古樹被海水浸泡了無數年,枝葉盡碎,隻剩下很粗的樹身。

    古樹長約千丈,但在巨人的手裏就像一根小木棍。

    巨人回到霧島,對著遠方喊了一聲,然後坐到海裏,握著萬年古樹,居高臨下看著那些島。

    島上的畫麵若隱若現,有修行者在驚恐地喊著什麼,對著巨人指指點點。

    巨人沒有理會,繼續守著這片霧島,隻是覺得有些無聊,想睡覺,於是打個嗬欠。

    ……

    ……

    (祝你們明天一切順利,就像井九的巨人朋友,跨過山與大海,迎風破浪,乘勝長驅,俯瞰大地,手拿棒棒,最棒!)
匿名
狀態︰ 離線
237
匿名  發表於 2018-6-7 13:43:27
第四十一章掌門因何發笑?

巨人打呵欠,是因為有了困意。

困意源自無聊。

無聊是因為那些島上的人無法從霧里出來,他也無法進入那片霧里,而且海上沒有船,沒有別的人。

因為在那之前,他便朝著遠方喊了一聲。

兩個時辰后,遠方那片平靜的海洋上忽然生出一場狂風,帆布被吹的就像孩子鼓起來的臉蛋,呼呼作響。

海面上的云被大風吹散,露出湛藍的天空,卻有雷鳴響起,那是被時空變形了的巨人吶喊。

一艘來自蓬萊島的神船,正平靜而歡快地向著大海深處行駛。

這艘神船準備前往海里的群島,還要去往更遙遠的異大陸,七年之后再折返。

如此雄心勃勃的旅程卻因為忽然到來的大風與雷鳴而被迫停止了。

船主走到甲板的最前方,被風吹得瞇起了眼睛,揮舞著右手,示意在狂風里不停搖晃、險象環生的探路翼人趕緊回來。

啪的一聲輕響,翼人落到甲板上,收起雙翼,臉上殘留著悸意。

“我被您從大陸帶到海上已經十年了,可從來沒遇到這么古怪的事。”

風漸漸停了,船主的眼睛依然瞇著,給人一種充滿智慧與經驗的感覺,說道:“這是海神示警。”

翼人第一次聽說海神這個名字,吃驚問道:“海神?”

船主感慨說道:“當年我們腳下的這艘船因為罡風突降,差點被大漩渦吞噬,好不容易擺脫出來,卻撞上了一座冰山,險些沉到海底,當時便是海神救了我們。”

翼人心想難道海神便是那位異大陸的英雄?可是那個故事難道不是假的嗎?

他記得很清楚,這個故事傳回朝天大陸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是假的,因為誰都無法理解,那位異大陸的英雄怎么可能跨過大海,一個人又如何能夠救得起來得重如山川的神船?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那位異大陸的英雄不是人,而是一位神明。

“通知海上的所有寶船與神船立刻回航。”

船主轉身向船里走去。

翼人跟了上去,問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再出發?”

船主說道:“自然要等海神的旨意。”

昆侖山與青山碧湖峰有些相似,最高處都有一個湖。

只不過昆侖山頂的湖更大,看著就像是一望無垠的碧海,被稱作天池。

天池四周的崖壁上到處都是雪,非常寒冷,水面卻很溫暖,據說下方乃是一座沉睡中的火山,還有一種說法,天池下方的靈脈本來就與玄陰宗的火脈源自同一處。

水面上彌漫著淡淡的霧,把寒意隔絕在外,有的是天然形成的真霧,更多的卻是昆侖派大陣帶來的效果。

被霧陣遮掩住的天池中間有座島,島上有無數青翠的植物,有仙禽游于其間,靈氣充沛至極,真的宛若仙境一般。

昆侖掌門何渭收回望向寒潭的視線,切斷與寒號鳥之間的神識聯系,望向殿內的人們,笑了起來。

他是正道修行界領袖之一,但性情著實談不上好,可以說陰冷暴躁,這時候居然會笑,表明他的心情很不錯。

看著掌門臉上的笑容,站在大殿兩側的長老與弟子們有些吃驚,緊接著便開始思考,自己應該是贊美掌門笑容如春風一般溫暖,還是應該趕緊湊趣問一聲掌門因何發笑?

何渭的心情看來是真的很不錯,沒有讓他們為難,直接說道:“你們很不錯,我很喜歡。”

昆侖派眾人有些不解,心想今年沒有梅會,四海宴上本派也沒能出什么風頭,掌門真人這聲贊揚由何而來?

“聽說前些天玄陰宗出了事?”

何渭望向站在右手第三位的那名中年男子。

那位中年男子叫做宋千機,是他的師弟,修為高深,如果以天南境界劃分,已然是游野上境。

同在冷山,昆侖派與玄陰宗等邪派距離很近,平日里最重要的事務便是馭劍巡查四野,注意那些邪派的動靜。

宋千機冷靜警覺,馭劍身法極其高明,最適合做此事,近些年昆侖派的相關事宜,都是由他負責。

“玄陰宗內亂,應該死了不少人,一直沒弄明白原因,直到前天卷簾人那邊才打聽出來,原來蘇子葉失蹤了。”

聽到宋千機的稟報,何渭的臉色有些凝重,殿里的昆侖派弟子們也很是吃驚。

被玄陰宗甚至是絕大多數邪派視作復興希望的蘇子葉,居然失勢而且失蹤了?

“帶我去看看。”何渭說道。

宋千機微微一怔,說道:“師兄,這等小事何必親自出面?”

何渭有些厭憎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要能看明白,我還用得著親自去?”

殿里很安靜,昆侖弟子們低頭不語,他們都知道掌門一直很不喜歡宋師叔,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劍光落下。

這里距離昆侖山兩千多里,已經深入冷山最荒蕪、也是最兇險的地帶。

亂山間有一道幽深的峽谷,山體的巖石是紅色的,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給人一種特別邪惡的感覺。

那道峽谷的最深處,便是玄陰宗的總壇,地底便是那道火脈,較諸昆侖山地底的更加猛烈,只不過沒有天池水以為沖和,在這里修行很容易走火入魔。

玄陰宗選擇這里做為總壇,是因為他們的祖傳魔功里里有些很邪惡的手段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何渭面無表情看著那邊,沒有過去的意思。

最近數百年邪派勢衰,但玄陰宗傳承數千年,底蘊極深,現在再如何落魄,也不可能被正道修行者殺進總壇。

隔著數十里遠,他都能感覺到那道峽谷里隱藏著的沖天殺機,心知那便應該是傳說中的萬幡大陣。

宋千機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你這般遠遠看著便能看出更多的東西來?

何渭忽然說道:“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高興?”

宋千機心想這誰知道,神情恭謹應道:“想來是本派會有什么喜事。”

“不錯,不老林如此陰險狡詐,這么多年來居然在我派里只安插了你與劉湘兩個奸細,我對此非常滿意。”

何渭拍了拍宋千機的肩膀。

一道透明的琉璃劍從他的掌心生出。

宋千機發出一聲慘叫。

這道琉璃劍直接刺破他的肩頭,貫穿他的身體,然后從他的下陰部穿了出來,鮮血狂飆。
匿名
狀態︰ 離線
238
匿名  發表於 2018-6-7 20:51:56
第四十二章經




    (上章有些問題,既然懸鈴宗都知道蘇子葉在益州被暗殺,昆侖派沒道理直到今天才知道,等這章更新完了,我去修改,當然這是小問題,大家不用重新看的。啊,好像暴露了我沒有存稿的秘密……所以我不容易啊,同學們,每天壓力很大的,那麼像今天章節名這樣玩鬧一下,想來大家都不會介意了,哢哢哢哢。)

    ……

    ……

    慘叫聲裏,宋千機召出法寶,破空而去,灑落一路鮮血。

    那道琉璃劍停在空中,沒有追擊。

    何渭看著那片血雨,眼神冷淡。

    宋千機身體被貫穿,道樹劍丸盡毀,哪裏還有生機,飛出十餘丈便摔到了地麵,再無氣息。

    何渭揮了揮衣袖,數朵火花飄了過去,變成熊熊火焰,瞬間把宋千機的屍體燒成了灰燼。

    數十裏外的血色峽穀依然安靜,玄陰宗裏的人應該已經查知了這裏的動靜,但沒有人出來查看。

    現在的玄陰宗,已經很難找到可以正麵抵擋何渭的強者。

    何渭衣袖輕飄,踏空而起,很快便來到了極高的天空裏,那道血色峽穀變成他視野裏的一道紅線,無垠冷山盡在腳下。

    東方天空裏出現一片如玉般的光毫,氣息悠遠玄妙,難以感知境界深淺。

    何渭微微眯眼,向著那處行禮:“見過白真人。”

    “何道友不必多禮。”

    那片玉般的光毫裏傳出一道溫和的聲音。

    何渭不再說話,盤膝坐在雲頭,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冷山依然是那般的安靜,數千裏方圓裏看不到任何活動的蹤跡,隻是在那些野草與寒柳間偶爾能夠看到黃羊的身影。

    當然,所見並非全部真實。

    這裏是朝天大陸最凶險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魔物、妖人躲在幽深的峽穀裏、陣法後與地底。

    如果換作別的修行者,像何渭這般囂張地居高臨下盯著,必然會迎來無數道攻擊。

    但何渭的境界實力太強,邪派中人不願意輕易招惹。

    最重要的是,中州派掌門夫人在此,誰敢出來送死?

    ……

    ……

    血色峽穀的最深處還是單調而幹枯的山崖,但在被大陣護住的山崖裏有很多建築。

    如今的玄陰宗總壇與當年被青山宗毀掉的總壇相比,各方麵都遠遠不如,但想要攻破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玄陰殿裏的梁柱由黑玉製成,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道,深處又隱藏著某種燥意。

    大殿最深處有一道天血珠製成的簾子,簾後有一張軟榻。

    一位中年男子躺在榻上,氣息淡雅,眉清眼正,正是玄陰宗主蘇七歌。

    因為走火入魔,他已經癱瘓多年,但在這次玄陰宗內亂之後卻還活著。

    高崖是玄陰宗碩果僅存的七代長老,生得極瘦,臉頰枯幹,仿佛生機已經流散殆盡,但如果往他眼睛最深處望去,卻能看到極其旺盛的野心與渴望。

    他看著陣圖上那兩團刺眼的白光,臉色有些凝重,說道:“宗主有何看法?”

    蘇七歌看了高崖一眼,淡然說道:“既然是白真人親自出手,還能怎麼看,我們等死就好了。”

    高崖冷笑一聲說道:“如果這些老賊能破掉萬幡大陣,本派早就滅了,哪裏還用等到今天?”

    蘇七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高崖望向一名年輕人,嚴肅說道:“少主莫要害怕,即便是通天仙人也無法破掉本派山門大陣。”

    那名年輕人的腿腳有些不便,慢慢走到窗邊,看著被火脈氣息蒸紅的天空,說道:“那位白真人與昆侖掌門究竟想做什麼呢?”

    “應該是知曉前些天門內發生的事情,他們專程前來示威,所謂正邪不兩立,少主你要慢慢習慣這種場麵。”

    高崖看著年輕人的背影說道,眼裏露出嘲弄的神色。

    你不過就是個傀儡,想這些事情做甚,難道真以為自己是玄陰宗的主人?

    年輕人轉過身來,原來是施豐臣的義子王小明。

    不知道當年他離開朝歌城後,經曆了怎樣的奇遇,居然修成一身邪功,更是成為了玄陰宗的少主。

    他並沒有看到高崖前一刻眼裏的嘲弄神情,但這並不影響他生出一個想法:這個人應該殺掉。

    然後他望向榻上的玄陰宗主蘇七歌,心想這個人殺不殺呢?

    ……

    ……

    冷山裏的邪派妖人都感知到了昆侖掌門何渭以及中州派白真人的到來。

    他們不知道這兩位正道大人物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想做什麼,隻是恐懼這種東西從來都不需要理由。

    有山門大陣的宗派趕緊提升陣法強度,沒有的散修則是趕緊向著地底逃逸.

    那些藏了很多年的血魔教餘孽更是拚命地向地底洞窟深處飛行,哪怕明知道前方也很危險。

    朝天大陸地底有無數洞窟,其中有很多可以通往冥界,隻不過因為通道太過狹窄、天然禁製太強,所以隻有最弱小的遊魂能穿過。如冥師弟子這樣的強大妖人隻能通過投影的方式出現在人間,就像當初鳴翠穀裏一樣。

    隻有很少的幾個地方稱得上是地麵與冥界的通道,除了眾所周知的大漩渦,一處便是冷山裏的聚魂穀,不過很多年前便已經被中州派封印,現在隻有一些冥部的魔物偶爾幸運地過來。另外一處則是在距離東海不遠的地方。

    青翠山穀裏裏有一處地坑。

    地坑幽深至極,不知其底。

    這裏被稱為通天井。

    沒有修行者知道為何會叫這個名字。

    水月庵便在通天井十餘裏外的山上,可以隨時鎮壓從裏麵跑出來的冥部妖人。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無數年前那位了不起的東海神尼就是為了鎮壓冥部妖人才在這裏修了這座水月庵。

    朝天大陸已經太平了兩百餘年,冥部的活動蹤跡明顯變少,最近數十年更是近乎消聲匿跡。

    通天井也安靜了很多年。

    某個春日,此間的安靜忽然被打破。

    十餘名水月庵弟子護著一頂青簾小轎飄然而至,轎裏便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

    片刻後,金雲迎朝霞而生,蓮舟緩緩落下,果成寺住持與律堂首席渡海大師,帶著十八位苦修僧人來到通天井旁。

    頌經聲響起,在青翠的山穀間回蕩。

    泛著淡淡金光的經文,織成一張如袈裟般的網,緩緩向著地坑裏飄落。

    通天井裏響起無數道嗤啦聲響,就像被燒紅的刀子被澆了冷水。

    不知道多少遊魂瞬間死去。

    那道陰暗幽冷的氣息緩緩下沉,直至再也無法感覺到。
匿名
狀態︰ 離線
239
匿名  發表於 2018-6-8 15:44:26
太常寺的斜風細雨




    (經讀者朋友提醒才發現前麵我寫了兩個三十九章,所以才會有昨天的那章四十二章經……有點尷尬呢。)

    ……

    ……

    朝天大陸大部分地方已經春意盎然,白城才終於過完了它的冬天。

    滿城梨花白,過冬回到那座舊廟。

    房梁般的巨刀還是那麼沉默,那尊金佛還是笑眯眯的,看著廟外的世界與更遠處的雪原。

    她走到佛前拿了顆果子啃了口,回到門檻上坐著,看著霧氣已經盡散的雪原,問了一個問題。

    “每天看著相同的風景,不會覺得無聊嗎?”

    “我願意這個世界就這樣無聊下去,最近這些天大陸各處動作不斷,倒是熱鬧,反而讓我有些不安。”

    那道低沉而悠遠的聲音響了起來,裏麵隱隱有些破落之音,真的很像果成寺那口著名的破鍾。

    過冬挑眉說道:“這件事情與我無關,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單是從哪裏來的。”

    那個聲音問道:“你覺得這次能把不老林一網打盡?”

    過冬想都沒想,說道:“當然不可能。”

    那道聲音繼續問道:“那個人呢?”

    過冬沉默了會兒,說道:“很難,劍西來就算最後被逼著出麵,也不會留下任何把柄,而且他不好殺。”

    那個聲音說道:“你想殺他?”

    過冬扔掉手裏的果子,站起身來,說道:“就算我想殺他也不要你出手。”

    ……

    ……

    深春時節,雨水常見。

    朝歌城的這場春雨已經落了一天一夜,看樣子還要繼續下去。

    雨勢不大,但淅淅瀝瀝的有些煩人,尤其是光滑的青石板路變得濕漉之後,很容易讓人滑倒。

    太常寺的黑簷在雨裏越發像是蒼龍的角,仿佛有雙眼睛正注視著街上避雨的行人、摔倒的孩子,似在看誰的笑話。

    離太常寺不遠的那座宅院裏,井家正在吃飯。

    井商與父親、妻子商量著孩子進府學隨讀的事情,接著又提到了孩子的婚事。

    當年那個路都走不穩、便要井九抱抱的孩子現在已經十一二歲,低著頭吃著飯,很是乖巧。

    離井宅不遠的國公府裏,雨絲輕敲著窗戶,模糊了院子裏的春景。

    天光變散,把架子上那件汝窯瓶子映的更加好看。

    鹿國公的視線從瓶子上收回,望向自己的兒子,說道:“最近這些天可能有些事情,你不要離府。”

    世子鹿鳴好奇問道:“父親,究竟何事。”

    鹿國公沉默了會兒,說道:“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老林要殺我。”

    聽到這個消息,鹿鳴很是吃驚,心想父親深得神皇陛下信任,可以隨意出入皇宮,但行事向來低調,也很少得罪人,為何會成為不老林的目標?

    震驚的情緒尚未消退,便變成擔心,他很清楚不老林是多麼可怕的地方,即便父親位高權重,出入都有強者保護,可如何能防得住一世?

    “不老林確實很少有失手的時候,但既然提前知道了,自然不用擔心。”

    鹿國公看著兒子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這件事情應該會很快結束,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鹿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稍微鬆了口氣,問道:“為何不老林要殺您?”

    鹿國公說道:“想來應該不是有人想買我的命,那麼自然便與為父的位置有關。”

    鹿鳴更是不解,心想父親是太常寺卿,這個位置與不老林這種刺客組織又能有什麼關係?

    ……

    ……

    天未亮鹿國公便起床了,以往經常請假的他這幾天忽然變得勤勉起來,每天都會上朝。

    站在城門洞裏,他與諸公寒喧、打趣,顯得特別正常,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或者說他在等什麼。

    離開皇宮的時候,晨光已至,落在長街上的雨絲被照的晶瑩無比,很是美麗。

    鹿國公看著窗外的景致,卻皺起了眉,心想為何對方還沒有出手?

    來到太常寺前,鹿國公走下轎子,望向雨中的黑色簷角,不知想到什麼,笑著搖了搖頭。

    官員們迎了上來,他神情溫和回應,在下屬們的簇擁走進太常寺,來到最裏間。

    屋裏很溫暖,而且很幹燥,不管是官服還是鬢角的水珠很快便消失,他舒服地歎息了聲,端起了手邊的茶碗。

    每天清晨他來到衙門,便會有一碗熱茶備好,就在他的手邊最方便端起的位置。

    已經好些年了,茶房裏的執事們把這些事情做的特別好。

    比如今天碗裏是淡紅色的珊眉,是他在春天最喜歡的茶,至於別的季節,當然會有不同的喜歡。

    碗裏茶水的溫度也很講究,不燙也不冷,正是他最喜歡的溫度。

    若是平日他這時候應該已經喝了口茶,但他今天端著茶碗卻沒有喝,似乎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遠處忽然傳來吵鬧聲,夾雜著幾聲驚呼。

    鹿國公依然看著碗裏的珊眉茶,神情不變。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很多人來他的房前,一個仆役打扮的男子被推倒在地。

    有人稟報道:“國公,這個人是茶房執事,姓周,便是他在茶裏下了毒。”

    鹿國公眼都不抬,問道:“查到殘毒沒有?具體是什麼毒?”

    “此人極為謹慎,下毒後便把毒包扔進了灶房,屬下一時沒能阻止,稍後隻能從茶水裏驗毒。”

    回話的那名官員從官服上看並不是太常寺的臣屬而是清天司的官員。

    鹿國公抬起頭來,把茶碗輕輕擱回桌上,看著地上那名茶房雜役,眼睛眯了眯。

    不老林的刺客居然不是精於暗殺的修行強者,而是在太常寺做事多年的雜役。

    如果不是事先便知曉此事,今日他也許就真的把碗裏的茶喝了。

    普通毒物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沒有太大意義,但既然不老林敢這樣設計,想來茶水裏的毒必然不普通。

    那名茶房雜役既然不是修行者,清天司也不怕他會自殺,沒有動用元氣鎖,隻是用繩子捆著他的雙手。

    他感受著國公的視線,臉色蒼白,恐懼至極,根本無法跪住,癱軟在地,身體不停顫抖。

    鹿國公看他模樣,便知道這名雜役應該是被人唆使或者威逼,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內情,甚至都不見得知道幕後主使者是不老林,揮手示意拖下去。

    場間有些混亂,廊下到處都是人,被雨水打濕的衣襟彼此摩擦著。

    一名官員喊道有要事稟報,滿臉焦急地擠開人群,來到屋前。

    就在他準備踏過門檻的時候,廊下細細的雨絲忽然亂了起來。

    不知道從哪裏刮來一陣邪風。

    鹿國公抬起頭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40
匿名  發表於 2018-6-8 21:30:57
第四十五章離開青山的流星雨



    斜風細雨落在那名官員的臉上,有些隱隱生痛。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隱隱感覺不對,來不及繼續向鹿國公靠近,便捏碎了藏在衣袖裏的符寶。

    轟!一聲巨響!

    地麵震動,煙塵大作,驚呼不斷。

    隔得近些的幾個人被震飛,撞到了牆壁上。

    煙塵漸落,隻見那名官員坐在地麵,渾身是血,身下的青石板上滿是裂紋。

    就在他捏碎符寶的同時,一道無形光罩從太常寺的飛簷裏落下,把他罩在了裏麵。

    那個光罩不知道是何寶物,竟把符寶爆炸的威力全部鎖在了裏麵,所有的氣浪與殺傷力都落在了這名官員的身上!

    疾風再作,那名官員的身上出現數道清晰的指印,同時手腕上出現一道鐵索,正是清天司的元氣鎖。

    那名官員根本無法阻止,看著坐在椅子裏的鹿國公,眼神震驚至極。

    那件符寶是他用來暗殺鹿國公的利器,誰知道竟連一個光罩都無法轟開!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斜風細雨?

    那名官員忽然想到這種可能,緊接著想到太常寺方麵居然早有準備,難道這次暗殺早就已經敗露了?

    “你們為何能識出我的身份!”

    他看著鹿國公震驚問道。

    鹿國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外麵選擇機會動手,沒想到你們會選擇太常寺。難道你們不知道,在這裏沒有人能殺死我?”

    那名官員怔住了,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鹿國公接著說道:“你隻是個刺客,自然不知道不老林為何要殺我,但我想不老林與冥部之間的關係你應該有所了解,那麼今後的歲月裏就在下麵好好反省吧。”

    想著太常寺下麵的那片黑暗,那名官員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眼神變得異常怨毒且絕望。

    他當然想要自殺,隻是今日事發突然,根本沒有自殺的機會,這時候更是失去了所有可能。

    鹿國公看著被拖下去的刺客,下意識裏伸手去端茶碗,卻摸了個空,自嘲地笑了笑,問道:“還有嗎?”

    “這邊沒有了。”

    一個有些胖的男子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身上披著件大氅。

    皇宮供奉金明城。

    人群如潮水般退走,太常寺頓時恢複了安靜與秩序。

    所有的混亂,都是人為製造出來的,不管是先前的,還是此刻本應該出現卻被控製住的。

    金明城皺著眉頭問道:“刺殺一位國公來製造混亂,總有些怪異的感覺,而且不老林為何要在這裏製造混亂?”

    鹿國公說道:“殺死我他們才能拿到我身上的鑰匙,同時也能造成混亂,一舉兩得,為何不做?”

    金明城神情凝重說道:“看來他們的目標真的是鎮魔獄。”

    鹿國公說道:“知道鎮魔獄就在太常寺地下不難,知道鑰匙在我身上的人不多,而有自信拿到鑰匙便能達到目的,說明這個人對鎮魔獄了解很多。”

    金明城說道:“但那個人的級別應該不高。”

    鹿國公說道:“是的。”

    “因為他不知道在這裏沒有人能殺死你。”

    金明城把鹿國公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鹿國公微笑說道:“關鍵是不老林想進鎮魔獄做什麼,這個就要你們查了。”

    金明城說道:“各處都已經開始動手,今天之內這件事情便會結束,但我不認為能夠查到那步。”

    他坐到鹿國公身旁,不再說話。

    春雨落在外麵的庭院裏。

    太常寺很安靜。

    沒過多長時間,有聲音在春雨裏陸續響起,那是剛被抓捕的目標姓名。

    今天朝歌城裏有很多地方都在抓人,清天司與神衛軍全麵出動。

    無人知曉的是,中州派的一位化神期長老昨夜便在清天司衙門裏坐鎮。

    聽著那些名字,鹿國公與金明城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隻有在兩個名字出現的時候,他們對視了一眼。

    第一個名字叫做劉湘,昆侖派二代弟子,清天司南鎮撫。

    第二個名字叫做楊長雨,太常寺協律郎。

    雨繼續落著,外麵的聲音已經很久沒有響起,應該是抓完了。

    金明城站起身來,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都是些蟲子。”

    鹿國公說道:“蟲子多了,蛀斷梁柱,大廈亦會傾塌。”

    金明城說道:“陛下不會滿意。”

    鹿國公說道:“大人物自然不會輕易出手。”

    金明城說道:“陛下不理解的也是這點,為何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初子劍還在原地,始終沒有動過。”

    鹿公沒有再說什麼。

    那夜他親自帶趙臘月與顧清進皇宮,自然知道這件事情,但直到今天他還是沒想明白,陛下為何要把初子劍送出去。

    ……

    ……

    神末峰頂。

    井九說道:“當初我說過,皇帝是順水推舟,如果西海那邊真是南海老鬼的後人,肯定會想把初子劍拿回來,壓力便會通過你落在青山上,青山就算想再忍西海幾年,到時候也隻好提前開戰。”

    趙臘月有些意外,說道:“我還以為陛下與青山的關係不錯,沒想到他居然會利用我們。”

    井九說道:“如果我在,他自然會對青山另眼相看,但那時候我在雪原,他大概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趙臘月說道:“但誰都沒想到,我會把劍給了十歲。”

    井九接過顧清遞過來的茶,說道:“隨手之舉,便讓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你的運勢確實極好。”

    趙臘月說道:“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他的運勢如何。”

    顧清與元曲在旁聽著,知道這說的是柳十歲。

    井九說道:“一場扮家家酒,卻弄得震動天下,他的運勢如何不知道,氣勢倒是不錯。”

    趙臘月三人都聽出來了他的情緒並不是很好,這句讚揚更像是嘲弄,不,應該說是氣惱。

    以柳十歲的性情,絕對不會提前離開不老林。

    今日之後,他還來得及離開嗎?

    “看風景吧。”

    井九喝了口茶說道。

    時隔很多天,神末峰師徒再次閑聊,顧清還煮了壺茶,是因為有好風景可看。

    青翠群山間,忽然生出數百道飛劍。

    數道百劍光向著遙遠的西海飛去,如流星雨一般。

    很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0-6 04:1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