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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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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14 20:30:17
第二十四章大人物



    青山的人很好認,因為他們是最後到的,而且真的很好認。

    那個尋常清秀、氣息清靜、懷裏的劍更加清靜的男子,自然便是未來的帝師顧清。

    那個耷拉著眼皮,抱著自己便要睡著的男子,自然便是柳詞真人的關門的弟子卓如歲。

    那個梳著小辮、鬢間黑絲輕飄、眼瞳黑白分明,明亮照人的女子,自然便是趙臘月。

    那個世上無雙的白衣男子,當然就是井九。

    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冥界的強者飛天,還是朝天大陸的修行者飛升,都是一個飛字,但隻有他算得上是一飛衝天。

    修道數十載,便成了青山宗的掌門,朝天大陸地位最高的人,這在修行界的曆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

    人們紛紛行禮,內心裏的的情緒卻很複雜,有很多好奇,有很多不服與不忿,還有些輕蔑與嘲弄。

    井九嗯了一聲,又與認識的幾名少女點了點頭,便走進了殿裏。

    各宗派修行者隨之進入大殿裏,今次的梅會便正式開始了。

    幽暗的大殿裏,已經準備好了很多座椅。白真人坐在左邊的第一個座椅裏,接著是一茅齋的布秋霄,再接著是其餘三位中州派的穀主,後麵才是昆侖派的何渭以及別的那些宗派。

    井九自然坐在右邊的第一個座椅裏,接著是趙臘月,然後是大澤、懸鈴宗、鏡宗等宗派的代表。

    雙方的陣營非常清楚,對峙的感覺更加清楚。隻是誰也不知道現在一茅齋到底是什麼態度,看著靜靜站在布秋霄身後的柳十歲與奚一雲,很多修行者越發覺得奇怪,心想這到底是怎麼了。

    除了這兩排座椅,還有些特殊的座位。

    禪子坐在最上首,盤著腿坐在椅子裏,就像東易道那邊的人們一樣盤在炕上,看著有些不雅。水月庵的青簾小轎靜靜停在後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代表朝廷前來的和國公與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坐在禪子身邊。

    張遺愛的臉色很難看,鎮魔獄事變後,他與中州派決裂,這兩年受到了朝中諸公的攻訐,壓力極大。

    何渭的臉色也很難看,自然不是因為從昆侖山連夜趕來、長途奔波的原因。

    他盯著井九,視線就沒有移開過。

    井九沒有理他,靜靜看著對麵的白真人。

    隻有十餘丈的距離,他依然看不透那層雲霧。

    看不到真實,說明她這些年的境界更加圓融,而他的境界還是太低。

    禪子始終沒有說話,大殿裏保持著安靜,氣氛越來越詭異,人們越來越不安,下意識裏望向各處,想要放鬆一下。

    就這樣一看,人們忽然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中州派這邊,白真人是成名已久的大物,越千門等三名穀主還有何渭等人神念內斂,毫無老態,但自然看得出歲月的痕跡。青山宗那邊,不管井九、趙臘月以及站在他們身後的卓如歲與顧清卻都是真正的年輕人,別家也是如此。

    比如懸鈴宗的瑟瑟、水月庵的甄桃、鏡宗的雀娘……

    三位少女在這充滿著幽暗、緊張氣氛的大殿裏,是那樣的顯眼。

    修行就是修歲月,歲月越深境界越高,這三家宗派的師長到底是怎麼想的?青山宗又是怎麼想的?

    “那就開始吧。”

    禪子像是忽然才想起來這件事情,抬起頭來說道。

    眾人都以為最先說話的會是中州派又或者是代表神皇陛下的和國公,卻沒想到昆侖派掌門何渭先站了出來。

    他起身盯著井九說道:“前些天,我派長老陳文慘死在貴派弟子手下,還想請井掌門給個解釋。”

    井九自然不會解釋,不是因為何渭沒有這個資格,也不是他想裝腔作勢,而是知道青山不用說話。

    事情牽涉到柳十歲,以一茅齋的行事風格怎麼可能不管。

    “如果何掌門您說的是我這位學生,那還請慎言。”

    布秋霄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對何渭說道:“害死陳文道友的是通化寺的會元大師,並非旁人。”

    何渭既然要問罪,自然知道對方會如此說,冷笑說道:“就算親自出手的是會元,他是不老林的惡賊,那難道柳十歲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陳文師弟為何會在那道絕壁下與柳十歲發生衝突?大家都清楚,就是因為那隻不老林的狐妖!那隻狐妖在不老林裏作惡多端,雙手滿是鮮血,就因為棄暗投明這四個字便輕輕巧巧地洗幹淨了嗎?當年青山宗把她逐出青山,把柳十歲關進劍獄,便說明柳詞真人也不相信這兩個人!”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昆侖派懷疑柳十歲依然與不老林有來往,在絕壁下與會元大師聯合設伏,殺死了那名昆侖派長老。在某些人看來,這種推論很有道理,因為應小荷一直都跟在柳十歲的身邊,而她本就不幹淨。

    布秋霄沉聲說道:“我這學生乃是世間少有的君子,如此無端猜忖之語,請何掌門不要再說。”

    何渭聲音微寒說道:“那難道我師弟就這麼死了?”

    布秋霄平靜心神,說道:“此事確實有些古怪,仔細查看便是,何掌門還請節哀。”

    何渭微嘲說道:“指望你們查?還是青山宗?”

    布秋霄的臉上閃過一抹怒意,說道:“那何掌門有何提議?”

    何渭神情漠然說道:“相信齋主應該相信白真人的德行與中州派的行事,何妨讓雲夢山查一查?”

    布秋霄臉上怒意更盛,趙臘月都抬起了頭來,卓如歲更是挑起了眉,就準備開口罵了。井九沒什麼反應,在心裏想著,師兄果然是算到了這一點,如果昆侖派真的堅持要問罪柳十歲,一茅齋與中州派隻會越走越遠。

    何渭的提議等於是直接把中州派拉了進來,請白真人出麵主持公道的意思。在他與很多人看來,一茅齋所謂保持中立,事實上導致了景堯得到了太子之位,得罪中州派極深,中州派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至於青山宗與一茅齋接下來的反應,會不會導致雙方矛盾激化……今次果成寺大會,中州派不就是要逼著青山宗退讓嗎?

    禪子沒有說話,張遺愛看著井九的反應,也隻好繼續保持沉默。

    卓如歲盯著對麵的三個中州派穀主,心想我誰也打不過啊。

    趙臘月看著仿佛被雲霧遮住的白真人,心想現在的他就算加上貓也打不過她啊。

    顧清抱著宇宙鋒,看著低調站在後麵的白早,想從她的眉眼間確認中州派的想法,發現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現在就等著白真人發話了,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這件事情就到這裏。”

    白真人淡然的聲音響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大殿裏變得更加安靜。

    一隻黑色的小野貓不知從哪裏溜了進來,感受到場間氣氛的可怕,嚇得轉身逃了出去。

    阿大在趙臘月懷裏轉頭望了過去,心想前些年我在的時候,為何沒有見過你?

    聽到這個意外的答案,何渭站在原地,沉默了會兒,仿佛瞬間變老了很多。

    片刻後,他緩緩坐回椅中,直到最後都再沒有開口說話。

    ……。

    ……

    (這兩天確實寫的少了點,明天甚至可能要斷更,如果斷,會在白天報告,我也不想,實在是沒有時間啊……七十二來了,我要陪這個胖子吃飯喝酒聊天逛景區什麼的,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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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16 20:28:36
正文 第二十五章弱者不得已而為之?



    阿大趴在趙臘月的懷裏,看著那隻黑色的小野貓跑到了遠處。

    很多人的視線也隨之而去,然後漸漸上移,落在遠山之間。

    沒有人看何渭一眼,因為憐憫,不想讓他太過窘迫。

    先前殿裏的氣氛是緊張的,現在則是壓抑而尷尬的。

    堂堂昆侖掌門,為給師弟報仇不惜同時得罪一茅齋與青山宗,卻因為白真人的一句話便隻能放棄。

    這就是朝天大陸最強者的威嚴?可是白真人這樣做,難道不怕像昆侖派這樣的盟友從此離心?

    秋風從遠山處來,在安靜的殿裏飄著,帶來了一陣涼意。

    修行的目的是長生,為了修行卻要把時間拿出來看這樣的戲。

    很多人都生出了厭倦的意味,覺得自己這時候不應該在果成寺裏,應該回到山裏閉關修行。

    ……

    ……

    冥界沒有春夏秋冬四季,隻有明暗兩期,按照天火與冥河的漲落而分,在這裏自然沒有什麼蕭瑟秋風。都城在一座極其巨大的黑石山間,十餘裏外的斷崖處,有著幾間看似很尋常的草屋,上麵鋪著的金色樹葉卻是那樣的富麗堂皇。

    這裏是冥師大弟子的魂居,自然不需要什麼強者看守。

    對冥部民眾來說,冥師大弟子如神明一般,根本不敢靠近,隻敢跪在斷崖下不停叩首祈福。看著崖下如螻蟻般的冥部民眾,童顏想到墨丘官道兩側那些求果成寺醫治的病人,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難以捉摸的情緒。

    天火漸暗,冥河漸靜,地底世界迎來了與白晝區別並不大的夜晚。

    童顏收回視線,走進一間草屋裏,幽暗的房間被金色的樹葉與晶石照的非常明亮,與屋外的世界形成鮮明的對照。

    一個小孩子坐在桌前寫字,額前如葉般的黑發輕輕飄著,握著筆的手卻穩定如石。

    紙上的那些字跡也非常清楚,甚至可以稱得上俊美。

    童顏有些意外,這個小孩子是皇族失散在外的血脈,被冥師前幾年帶回來的,為何會精通人族的語言與文字?就算是冥師認真教了他幾年,但如此短的時間便能掌握到這種程度,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直到現在,童顏也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冥皇真實姓名,冥師讓他喊這個小孩子阿飄就好。

    阿飄是一個很有趣的名字。

    在朝天大陸的古語裏,這個詞的意思是鬼。

    童顏看著阿飄寫字的模樣,感覺到好像有誰在棋盤的對麵落下了一顆棋子。

    他最喜歡下棋,隻是不喜歡與井九下棋,於是他在阿飄的對麵坐了下來。

    阿飄放下手裏的筆,靜靜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因果不是禪宗的一家之言,而是時間的方向。”

    童顏拿起那枝筆在二人之間的空中畫了道並不存在的線,說道:“時間的方向是一條有起始,沒有終點的線。”

    阿飄想了想,說道:“如果是圓呢?”

    童顏說道:“如果能夠前後相連,那會出現很多有趣的事,但就我們的經驗而言,這條線是無法連起來的。”

    阿飄說道:“所以因果不可破?”

    “至少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不行,飛升者也不行,無人能超脫因果,最多隻能了斷因果。”

    童顏說道:“如果掌門真人同意,你就會是下一任的冥皇,那麼你究竟要帶領這個世界走向何處呢?”

    阿飄說道:“這幾年裏我看過很多典籍,我們的祖先最先想的都是自保,不被你們這些域外天魔滅族,後來則是生出很多不甘,想要分享地麵的陽光和雨露,想要得到那些肥沃的、能夠出產很多糧食的土地,我吃過水稻,那個確實要好吃很多。”

    童顏說道:“這是很自然、很容易理解的想法,但我想這應該不是掌門真人能接受的答案。”

    阿飄認真說道:“陽光雨露可能是好的,但是與我們的功法不合適,甚至與血脈都有衝突,我族在地底生活著千萬年,與這裏早已合為一體,根本無法分開,何必一定要出去呢?隻是這裏確實太苦,或者你們願意展現自己的慷慨?”

    童顏靜靜看著他的眼睛,還有那些時隱時現的光線,竟看不出來這個小孩子是在撒謊,又或者是真這般想。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不適合我,於是我不要。

    這道理很好理解,卻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聽說人族那個太子現在也有位老師,也是青山仙師?”

    阿飄忽然笑了起來,問道:“這麼說起來,我與他還真有些像。”

    童顏說道:“為何這樣說?”

    阿飄睜大眼睛,顯得有些天真,問道:“你不也是青山仙師嗎?”

    童顏說道:“應該算是。”

    阿飄眼裏的天真神情忽然變成狡黠與惡意,壓低聲音說道:“可我知道你是中州派的童顏呢。”

    童顏平靜說道:“不用與我說這些,因為我不是你的因果。”

    阿飄好奇問道:“那會是誰?”

    童顏說道:“如果沒有意外,你會成為掌門真人的學生。”

    阿飄有些意外,說道:“他會入冥?”

    童顏看了他一眼,說道:“當然是你上去。”

    說完這句話,他走出草屋,來到崖畔的那棵樹下。

    那棵大樹不知是什麼品種,在沒有陽光的冥界依然生得極為茂密,在灰暗的世界裏就像是一團顯眼的大墨塊。

    冥師站在樹下,寶藍色的衣衫就像是墨塊裏的一個色斑。

    “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願意親自下來看一眼,他到底是怕死還是懶?”

    “兩者皆有。”

    童顏順著冥師的視線望向遠方的天空。

    極遙遠的一條通道被照亮,一道身影伴著閃電疾飛而上。

    冥師說道:“又去了一個,看來他們是真的信了。”

    童顏說道:“我建議你不要在阿飄的身上動手腳,掌門真人不喜歡麻煩。”

    冥師平靜說道:“殿下是冥界的未來,我哪裏敢做什麼。”

    ……

    ……

    黑色的小野貓悄悄回到了殿外,總覺得裏麵有道氣息吸引著自己。

    它的視線穿過門縫,看到了一隻長毛白貓,很雍容貴氣地躺在一個姑娘的懷裏。

    那個姑娘的氣息有些清冷,讓它有些害怕,不知與她正在看著的另一個姑娘有沒有關係。

    那個姑娘正在輕聲說著什麼。

    什麼是符紙?什麼是晶石?東易道的藥草聽著就不好吃,妖丹應該不錯。

    小野貓聽不懂那個姑娘的話,隻知道這個穿著白裙子的姑娘很美,神情很柔弱,聲音卻很平靜溫和,聽著很舒服。

    殿裏的人們也是這樣想的。

    無數道視線落在白早的身上,帶著欣賞的意味。

    聽著她用平靜的聲音地講述著中州派的要求,秋風仿佛都變得輕柔了很多,落葉的條理都是那樣的清晰。

    她氣息深靜,明顯是元嬰即將大成的征兆,想必二十年後便有可能化神。

    整個修行界都知道她先天不足,很多人都認為她的修行會遇到很多問題,就算開始的時候憑借中州派的道法與丹藥能夠與別的修行天才並駕齊驅,但到了後期必然會被甩遠,誰能想到直到今天她依然不弱於卓如歲與趙臘月。

    這自然與中州派的深厚底蘊有關,但殿裏不少人都知曉某件秘辛,想到雪原上的那六年,下意識望向了井九。

    井九眼簾微垂,但誰都知道他還醒著。

    白早沒有刻意避開他,平靜地看著他說著話。

    甄桃的手微微用力抓著袖子,覺得好生難過。

    雀娘搖了搖頭,忽然發現對麵中州派的人群裏向晚書正在看著自己,微笑回禮。

    瑟瑟歎了口氣,心想大家把霑哥從白城搶回來,吃吃烤魚喝喝小酒,那多快活,何必在這裏扮著不熟,說著這些無趣的事情,都怪井九,怎麼這麼早就當了青山掌門呢?

    不止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就連那些前輩師長看著白早站在井九身前平靜說話的模樣也有些唏噓。

    這對年輕男女之間的故事,在修行界實在是太出名了。

    白早收了道法。

    殿裏的地圖化作光點消失。

    “朝天大陸已經三百餘年沒有冥部大軍進攻,偶爾出現,數量也極少,最近這六十年更是隻有投影出現,很難掀起大的風浪,雲夢山從來不會否認青山道友當年的犧牲,更不敢有任何不敬,但說句略有不敬的話,既然是太平真人犯下的錯,青山本就應該承擔更多。”

    她望向禪子說道:“我們還是堅持春天時候的要求,相關的份額細單也已經送到了朝歌城。”

    禪子盤腿坐在椅子裏,示意自己沒什麼想說的。

    白早望向張遺愛說道:“張師叔,清天司應該看到我們送過去的單子了。”

    她稱呼的越尊敬,張遺愛的臉色越難看。

    “依照梅會規矩,朝廷不會插手這些事情,隻要青山同意,清天司自然會按新規辦事。”

    不管是晶石、丹藥、海珠與明銀,還是赤金與妖丹、獸血之類的修行資源,從采集到煉製再到分配是極麻煩的事。六百年前,太平真人依靠著極其強大的推演能力與水月庵的全力支持、果成寺的暗中支持,再加上前代神皇的推波助瀾,才說服了中州派與別的大宗派,修行界的真正和平,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中州派想改變梅會定例當然是件大事,隻不過他們要求調整的比例極少,還有多出來的西海劍派份額,從表麵上看,青山宗並不是完全無法接受。但就像霧島老祖南趨死之前說的那樣,如果青山退了這一步,會不會一直退下去?

    不管一步有多大,退便是退。

    以退為進,都是弱者不得已而為之。

    白早走到井九身前,等著他的回答。

    井九抬眼望向她,說道:“首先,西海那一份是我們的,別的不變。”

    白早靜靜看著他,知道應該還有後文。

    趙臘月望向井九,忽然想明白了他準備怎麼做,眼睛變得更加明亮。

    嗡的一聲輕響,天空的秋雲裏出現了一個小洞,一道飛劍高速而至。

    這封劍書來自青山,落在顧清手裏,在井九的眼神示意下直接呈給了禪子。

    緊接著,果成寺裏響起了鍾聲。

    寒號鳥破空而來,帶來了那邊的消息。

    清天司飛書來報。

    如此大的陣勢,讓殿裏的修行者們感到強烈的不安。

    布秋霄問道:“難道是白城出了事?”

    禪子看完那封劍書,帶著深意看了井九一眼,說道:“不,是冥界來了位大人物。”

    布秋霄微微挑眉,問道:“是誰?”

    禪子說道:“十二祭司。”

    布秋霄聽說過這個以野心與嗜血著稱的冥部強者,微帶警惕道:“既然不是大祭司與冥師,投影來此也無大事。”

    禪子搖頭說道:“來的是真身。”

    聽到這句話,殿裏一片嘩然。

    冥界強者以真身來到朝天大陸!

    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了,難道這是冥界入侵的征兆?

    布秋霄霍然起身,沉聲問道:“在哪裏?民眾死傷情形如何?”

    “十二祭司出現在冷山,然後……”

    禪子看了井九一眼,說道:“被青山道友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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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17 22:03:52
第二十六章冷山上空的鷹


    隨著禪子的聲音,大殿裏的氣氛不停變化。

    人們震驚之餘,覺得好生荒唐。

    前一刻的陣勢那般大,各派與朝廷先後傳書,仿佛山雨欲來,冥界即將入侵,布秋霄拍案而起,而下一刻那位來自冥界的大人物就這麼死了。

    那隻黑色的小野貓,感覺到不對,有些害怕地喵了一聲,再次跑向遠方。

    人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禪子說的是那位十二祭司在冷山,然後被青山道友所殺,可青山遠在天南,與冷山有著數萬裏的距離……這件事情明顯有些蹊蹺,隻是很多人還反應不過來,就算想到也不便說出口。

    秋天的光影灑落在殿外,鍾聲已經止歇,白早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青山道友為何會在那裏?”

    天空很大,沒有兩隻鳥兒會撞到一起,除非是蒼鷹早就準備好了出擊。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做出答複的是顧清。

    他平靜說道:“因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這個答複非常符合青山掌門的身份,正道領袖的作派,當然也就意味著是無甚滋味的官話。

    顧清已經像趙臘月一樣,猜到了井九的安排,雖然他並沒有親眼看到童顏從通天井入冥。

    中州派要求青山宗退讓的理由很光明正大,那就是現在的朝天大陸沒有冥界妖人殺,現在不就有了嗎?

    井九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白早看著他問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井九說道:“是的。”

    白早說道:“那大家再在果成寺多等幾天?”

    井九平靜點頭,向殿外走去。

    卓如歲抱著雙臂跟了上去,眼皮依然耷拉著,頭卻仰得頗高,以鼻孔視人的姿態擺得相當清楚。

    顧清抱著宇宙鋒跟在後麵,層層粗布裏散發出來的已經不再是清冷的意味,而是淡淡殺意。

    趙臘月抱著阿大走在最後,白貓微眯著眼睛,看著對麵的那些人,視線裏滿是輕蔑與嘲弄的意味。

    青山數人離開了,大會也隻能無疾而終。

    有人緊張地議論冥界的動靜,有人則來到禪子身前拜見,想要求一個準信,有人與布秋霄低聲說著什麼。

    但不管是誰,其實這時候最關注的還是白真人。

    那團似虛如真的雲霧讓人們無法看到白真人的容顏與神情,自然也無從判斷她的想法與心情。

    人們隻知道,除了讓昆侖派放棄追查那件命案,今天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甄桃也察覺到了此事的蹊蹺,聽著四周的議論,擔心說道:“這也太巧了,都能看出問題來啊。”

    雀娘在旁微笑不語,心想先生來果成寺之前必然已經算好了所有事情,哪有人算得過棋道無雙的他?

    瑟瑟看了她一眼,本想把甄桃拉遠些,想到最近修行界的那個傳聞,好奇問道:“聽說你已經拜他為師?”

    雀娘微笑說道:“是啊。”

    瑟瑟頓時覺得看她順眼多了,神態也更加親近,對她與甄桃問道:“你們知道十二祭司嗎?”

    雀娘與甄桃搖了搖頭。

    “母親說過那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極有野心,殺性極強,在冥界有很多支持者,隻是從來沒來過地麵。”

    瑟瑟挑了挑眉,得意說道:“這麼一位人物來到地表,結果半點風浪都沒掀起來便死了,當然是青山宗早有準備。”

    甄桃擔心問道:“那青山宗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瑟瑟說道:“殺了十二祭司,這是為人族立下了大功,有什麼好解釋的?”

    ……

    ……

    都說金秋時節,但冷山的秋天是白色的,因為已經泛白的霜草還有提前落下的雪。凜冽的寒風在原野間穿行,收割著所有的青翠,冰凍著所有的清澈,隻有在地裂處才會被岩漿帶出來的暖風薰軟,卻改變不了白色的主基調。

    在這片白色的世界裏,那抹紅色是如此的顯眼,就算在高空俯瞰也能發現。

    那是一個矮小的男子躺在荒涼的原野上,身上穿著紅色的袍子。

    這是冥界祭司的常見打扮,與皇族的五彩有著明確的區別。

    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有無數道深刻的裂痕向著四周的山野延伸而去,竟是看不到盡頭。

    遠處的裂痕裏有岩漿湧出,近處的山崖垮塌了大半,煙塵早已落下,均勻地覆蓋在地麵,表明先前這裏發生了一場極其激烈、層級極高的戰鬥。

    矮小男子的身體裏有著一道極其詭異而強大的氣息,此時也在順著那些裂痕,漸漸向著天地飄散而去。

    他就是冥界的十二祭司。

    他睜著眼睛,看著灰暗的天空,眼裏的異彩漸漸變得灰暗起來,生機也隨之而去,隻剩下了惘然的情緒。

    直到這一刻,他依然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次他冒險離開冥界,通過隱秘的通道來到朝天大陸地表,就是為了找到冥皇之璽。

    按照中州派的說法,大祭司與冥師都被井九騙了,冥皇之璽根本不在青山。

    他要在冷山地底的火脈裏找到一隻火鯉,據說那隻火鯉處有一塊烈陽幡的殘片。

    接著他會尋找一個叫做蘇子葉的人族邪修,通過此人找到太平真人的蹤跡,最終拿到冥皇之璽。

    這些線索非常清楚,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可是……為什麼自己剛剛離開冥界,就會遇著人族強者的埋伏呢?

    十二祭司看著天空,忽然覺得在那顆燃燒的火球裏,仿佛隱藏著一條無形的冥河,正在緩緩落下,那就是死亡來臨的征兆?

    自己苦修百年,在冥河裏煉身三萬個日夜,結果就要這麼回歸冥河了嗎?他真的很不甘心,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想成為大祭司,甚至成為新的冥皇,他甚至想著帶領冥部大軍再次來到朝天大陸,重現祖輩的榮光……

    啊,那就是傳說中的陽光?

    他有些艱難地眯了眯眼睛,心想太陽並沒有傳說裏那般好看,光線也太刺眼了,還不如天火來得舒服。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忽然生出了極其短暫的悔意,心想自己和族人何必為了這麼一個刺眼的火球拚命呢?想完這個問題,他便斷絕了氣息,閉上了眼睛,魂火消散成無數光點,被一道自天而落的劍火燒成了青煙,再也尋找不到任何蹤跡。

    在冥界的新生代強者裏,十二祭司毫無疑問是人族最大的威脅。

    他野心勃勃、意誌堅定、眼光長遠、手段冷酷,最重要的是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朝天大陸的地麵。

    也是最後一次。

    其實他遇到的情況談不上埋伏,因為出手的隻是一個人。

    十餘裏外的一座荒山上,站著一位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的容貌很是尋常普通,與幽深高妙的境界有些不襯。

    確認十二祭司已死,魂火盡滅,青衣道人伸手召回了飛劍。

    天空頓時變得灰暗起來,太陽也不再那般刺眼。

    那道飛劍非常明亮,竟似是奪了數分日光。

    寒風微起,風刀教主破空而至,落在峰頂。

    他對著那位青衣道人揖手行禮,有些不確定問道:“可是廣元真人?”

    廣元真人是青山的適越峰主,行事向來低調,往年很少出山,直到前些年的西海一役,修行界才知道他原來強大到這種程度。現在方景天在閉死關,那麼按照實力論,他便是青山排行第二的大人物。

    風刀教主沒有見過廣元真人,完全是靠著那把明亮至極的飛劍,猜出對方的身份。

    敢與烈陽爭光,當然隻能適越峰的回日劍。

    廣元真人回禮,如平常那般木訥,聲音也沒有什麼起伏:“聽聞有冥部妖人潛至此間,我便趕過來殺了。”

    風刀教主有些微惱,心想這裏是冷山,青山遠在天南,就算是最快的弗思劍過來也需要一天多時間。知道有冥部妖人於是過來一劍殺了?你怎麼殺?誰都知道你肯定一直就藏在這裏,問題是你們青山宗能不能稍微認真些,找個理由?

    他注意到廣元真人的青色道衣有些破損,劍意有些微亂,才知道對方應該受了不輕的傷,望向荒原裏的那抹紅色,神情微變,心想這個冥部妖人居然敢以真身出現,真是膽大包天,難道是冥師的哪位弟子?

    “冥部的十二祭司。”

    廣元真人停頓了一會,補充說道:“好像是這樣。”

    這明顯是說漏了嘴。

    風刀教主不想糾纏於此,向著原野上掠去。

    片刻後,他與廣元真人來到了十二祭司的屍體旁。看著原野與山崖間的裂痕,感受著那些尚未完全消除的陰森氣息,風刀教主再次確認這位冥部十二祭司很強大,如果就自己一個人,應該很難留下對方。想到這一點,他對廣元真人的實力境界不禁有些歎服,同時對青山的自信感到不可理解,麵對著這樣強大的冥部妖人,青山宗居然隻來了一個人?

    正想著這件事情,他忽然聽著遠方的一座山上傳來了鷹的叫聲……不,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廣元真人木訥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語句有些不順暢說道:“師妹……在喝酒。”

    風刀教主望向數十裏外的那座山,心想原來南忘峰主也來了。

    接著他看到了更遠處的一道孤立存在的風雪,才知道青山的準備竟是如此充分。

    ……

    ……

    (當年開車路過沈陽的時候,看到棋盤山,於是大道朝天裏麵的梅會棋戰就在這座山上舉辦的,井九與童顏驚天一局,雀娘念念不忘至今。今天棋盤山著火了,看著視頻真是可怕,希望一切都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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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18 22:22:37
正文 第二十七章青山起微瀾

        



    那處已是百裏之外,有雪花起於虛無,隨風起舞,然後在半空便消失,明顯不是自然之事。

    劍律元騎鯨親自坐鎮,廣元真人與南忘隨時準備出手,那邊的雲層裏可能還隱藏著更多的強者。

    以青山宗的強大實力與自信行事,居然都擺出了如此大的陣勢,表明這裏的事情肯定還沒有結束,而且還很大。

    “需要我們做什麼?”風刀教主毫不猶豫問道。

    鎮壓冥界是全體人族的責任,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廣元真人很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掌門喊我們來,我們就來了。”

    風刀教主想著那位年輕的青山掌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言語,看著十二祭司的屍體說道:“怎麼處理?我帶回居葉城?”

    “不用。”

    廣元真人語聲落下,陽光照耀在回日劍上,頓時變得熾烈無比,把十二祭司的屍體燒成了灰燼。

    然後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紙條,很認真地看了看,確認時間與地點沒有錯,便揖手告辭,踏劍向著西北數百裏外飛去。

    那道不怎麼好聽的歌聲也隨之而去,那道孤立存在的風雪也消失在了天空裏。

    ……

    ……

    冥界十二祭司來到人間,立刻被青山宗殺死,這件事情太過巧合,自然會引發很多猜測與疑惑。

    瑟瑟說青山宗不需要解釋,青山宗確實也不需要向天下人解釋,但有的人總是特殊的。

    靜園深處的禪室裏,禪子從耳朵裏取出那根小木棍,把棍尖的耳屎吹掉,問道:“沒想到你也走上了太平的舊路。”

    井九把桌上的鐵壺拎得遠了些,說道:“我與他從來不同。”

    禪子又認真地掏了掏耳朵,然後把那根小木棍扔到窗外的泥地裏,說道:“誰都能猜到你們與下界有聯係。”

    “不行嗎?”井九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

    蒼龍在朝歌城裏化身鎮魔獄,堵住了深淵裏的那條通道,中州派借著冥皇的名義,不知道從冥界壓榨了多少好處。

    冥界大祭司曾經投影到朝歌城裏與他相見,那一刻他就確定了某些事情。

    禪子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沒有證據。”

    井九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你們也沒有證據。”

    禪子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飲了口,說道:“好茶,但不管你與冥界裏的誰合作,都不是好事。”

    井九說道:“顧清用鐵壺煮的,我覺得挺好。”

    禪子看了他一眼,說道:“還要好些年,這麼早就把掌門的位置定了?”

    從夏天到秋天,他們在這間禪室裏麵看了無數經書,思考了無數方案,終於找到了修補煙消雲散陣的方向。

    但就像禪子所言,井九現在不過是破海初境,離通天巔峰還極遙遠,更不用說飛升。

    井九說道:“那人死後,誰當掌門區別不大。”

    禪子麵無表情說道:“太平如果那麼容易死,六百年前就死了,三百年前也死了,大前年也應該死了。”

    井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道:“幫我盯著白家,不要讓她與下界聯係,至少這幾天不行。”

    禪子說道:“這很簡單。”

    井九說道:“你又打不過她。”

    春天梅會的時候,禪子當著廣元真人與越千門說過這句話,表麵看是在羞辱中州派,實際上是在提醒青山宗。

    半年時間過去,這句話終於被他還給了禪子。

    禪子歎了口氣,說道:“這裏是果成寺好不好?”

    下午的時候,十二祭司死時的詳細情形終於傳到了東海畔,人們才知道昨日出手的是廣元真人。

    到了傍晚時分,又有最新的消息傳來,冥界的七祭司帶著兩名極擅魂火奪心訣的術士,出現在居葉城外不遠的地方。

    刀聖遠在白城坐鎮,風刀教的強者還沒有來得及出手,那位七祭司以及那兩名魂法詭異的術士就死了。

    還是死在青山劍下。

    ……

    ……

    夜色初染,繁星漸上,暮鼓已歇,晚課結束,果成寺裏一片安靜。行走在塔林之間,隱約能夠聽到官道兩側傳來的祈福聲與低聲啜泣,不知道是哪個病人快死了,或是哪些病人快死了。

    修道者六識俱敏,像白早這樣的元嬰期強者,如果專心去聽,甚至可以聽到數十裏外東海的濤聲。

    但她這時候的識海裏有波瀾,有無數聲音,自然沒有什麼意願去聽遠處的聲音。

    來到靜園外,由大常僧通傳,她走了進去。

    顧清坐在那座石塔前冥想修行,看來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憂心了。

    卓如歲靠著石塔的那一邊在打盹,看來晚飯吃得挺飽。

    來到禪室裏,聞著淡淡茶香,看著並排坐著的井九與趙臘月,她心裏的波瀾漸漸平靜,問道:“還會有多少個?”

    井九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童顏究竟能騙幾個上來。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是很理解為什麼冥界的那些祭司們會如此好騙因為他並不清楚,冥皇之璽對下界的人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白早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師兄是不是在下麵?”

    井九也沒有回答。

    趙臘月睜開眼睛,淡淡的霧氣收回身體,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知道多少?”

    白早說道:“最近才知道一些。”

    趙臘月說道:“既然你知道這些事情,那麼就不應該來問我們,而是去問你的母親。”

    這句話看似尋常,卻鋒芒隱現,很難直麵。

    白早離開了靜園,來到了那片塔林裏,沉默了很長時間。

    今夜無風,不遠處的鬆林沒有濤聲,她耳裏的濤聲卻是越來越響,直至被幾道腳步聲打亂。

    來的是瑟瑟、雀娘還有甄桃這三名少女,她們是相約而來,去拜見井九。

    她們有些意外,微笑與白早寒喧了幾句,便向靜園方向走去。

    今夜確實無風,白早卻覺得夜風有些微寒。

    不管是在道戰裏,還是問道大會的時候,年輕一代的修道天才們,都是她的朋友與同伴。

    她們曾經在湖畔飲酒,發下宏願,願世間太平。

    然而現在……洛淮南死了,桐廬死了,童顏不見了,何霑成了和尚,蘇子葉變成了孤魂野鬼,過南山等兩忘峰弟子被拘在山裏,不能出來。

    相反在靜園裏,還有那麼多年輕人。

    她有些孤單。

    “等一下。”

    她喊住甄桃,用眼神詢問那位前輩醒了沒有。

    甄桃搖了搖頭,表示庵裏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

    ……

    ……

    果成寺再也沒有開過會,各宗派的修道者們,或者借這個難得的機會請教寺內高僧某些疑難,或者彼此參詳某種道法,或者像瑟瑟、甄桃一樣到處閑逛,但沒有一個人離開,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最後的結果。

    北方不停有消息傳來。

    冥界來了某個厲害角色。

    然後死了。

    又來了。

    又死了。

    出手的當然還是青山宗。

    第七天的清晨,晨光照亮荒野。

    一艘巨大的青山劍舟隨著清冷光線落在地麵。

    冥界妖人出現的位置,主要集中在冷山周遭。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各修行宗派以及朝廷始終都沒有派人過來。風刀教與朝廷還有某些宗派的反應可以理解,畢竟這明顯是青山宗與中州派在暗中發力,沒有誰願意置身其中,但詭異的是就連中州派自己都沒有來人。

    看著遠處那座青山劍舟,一位風刀教長老感慨說道:“青山宗到底要做什麼?”

    昨夜冷山裏迎來了一場血戰,冥界的一位祭司燃燒魂火,重傷了碧湖峰主成由天,就在風刀教主準備出手的時候,忽然從天空裏飛來了數道飛劍,劍意大作,那位祭司以及帶著的人手盡數被絞成了粉末。一直關注著戰場的風刀教眾才知道,青山宗竟是強者盡出。元騎鯨等五位峰主,再加上八名破海境長老……這陣勢較諸當初西海之役也差不了多少。

    風刀教主沉默了會兒,說道:“唯如此方能安全,不然便是青山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誰都知道此次冥界的異變與青山宗有關,甚至很多人已經在懷疑青山宗與冥界裏的某些勢力勾結畢竟有太平真人的往事在前如果這次青山宗真的放走了一個冥界強者,讓哪怕一個凡人死去,都會麵臨極大的質疑。

    所以青山宗必須以蒼鷹搏兔的姿態,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那位長老搖頭說道:“此事如此古怪,青山宗事後該如何解釋?”

    風刀教主說道:“再如何古怪,隻要青山真出了力,便沒人能說什麼,你以為這些冥界妖人真這麼好殺?就說我們親眼看到的兩場,如果我們不請回刀聖,你覺得能鎮得住?”

    又過了數日,寒風大作,青山劍舟借風而起,回到了南方。

    東海畔也起了一場秋風,落了些樹葉,修行者們再次在殿裏相聚。

    中州派收回了春天梅會時的提議。

    不僅如此,以往歸西海劍派的份額,現在也正式盡數劃歸了青山。

    青山宗從那些份額裏拿出一半,分給了大澤、懸鈴宗、鏡宗等宗派,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封山的無恩門得到的最多。

    反正都是青山的,井九想怎麼分都是他的事。

    各宗派就此告別。

    中州派眾人準備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井九的聲音響了起來。

    “聚魂穀是中州派鎮壓的通道,現在出來了這麼多冥界妖人,不好。”

    他對中州派眾人說道:“青山可以殺,但這是你們的問題,所以不要有下次。”

    白真人轉過身來,看著他平靜說道:“井掌門是要興師問罪嗎?”

    井九說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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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真如一人



    現實裏見過井九出手的人不多,絕大多數都死了,所以除了趙臘月數人,沒有人知道他有多狠。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話不多。

    今天他很難得說了很長的兩句話,卻是要對中州派興師問罪?

    大殿裏一片嘩然,然後變得死一般的安靜。

    就算你是青山掌門,但那位可是白真人,你怎麼能用這種教育晚輩的語氣與她說話?而且中州派攜著雷霆萬鈞之勢而來,最終隻能默然離開,已經很丟臉,大獲全勝的青山宗究竟還要什麼呢?

    井九說這兩句話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要警告對方。

    今次看起來,青山宗的收獲極大,梅會的規則守住了,西海的份額過了明路,中州派伸向冥界的那隻手被重傷,將來想要從地底源源不斷地獲取資源會變得極其困難。但誰知道,為了這件事情青山宗承受了多少風險?

    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確認童顏能不能安全回來。

    殺死那些冥界祭司與強者們,青山宗當然要付出很多代價,比如那些晶石、丹藥以及最珍貴的修行時間。

    這些準確來說都是被中州派逼的。

    井九對白真人說不要再有下一次,看似說的是聚魂穀的通道、冥界入侵,其實是明確的警告,中州派不要再次試圖動搖青山宗在朝天大陸的地位,不然青山宗的反擊一定會比這一次更加狂暴而直接。

    殿裏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籠罩著白真人的那層雲霧緩緩流淌、轉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就像無風的海麵,變成了一麵鏡子。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如果白真人出手,這座大殿便會成為廢墟,果成寺也可能會成為廢墟。

    數十裏外的東海生出無數驚濤駭浪,官道兩側那些祈禱著的、痛哭著的人們都會死去。

    接著便是修行界全麵開戰,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會毀滅,比如小橋流水、摘星樓台。

    然後朝天大陸回到千年之前,人族隨時可能覆滅。

    這一切,不能發生。

    布秋霄向前走了兩步。

    禪子的腳不知何時已經落在地麵。

    阿大躲進了趙臘月的袖子裏。

    果成寺大陣隨時準備啟動。

    下一刻終於到了。

    白真人的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看著井九平靜說道:“受教。”

    說完這句話,她便帶著中州派眾人離開了果成寺,乘著雲船向北方而去。

    看著消失在天際的那艘大船,寺裏的人們情緒異常複雜,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有著極多的不解。

    這絕對不是雲夢山的作派。

    柳詞真人走後的這兩年,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修行界裏,中州派都表現的極為強勢,所以才會有今次的果成寺之會。

    結果雲船真的就這麼走了,白真人居然什麼都沒做,甚至還說了聲受教?

    有位一茅齋書生搖了搖頭,說道:“誰能想到,這般陣勢的一場大會,居然就此草草收場。”

    奚一雲搖頭說道:“如果你知道青山宗在冷山那邊殺的有多狠,便不會得出這個結論。”

    “不錯,青山宗與中州派的這次較量本就不在果成寺,而是在冷山,甚至可能是在冥界。”

    布秋霄把龍尾硯重新收回袖中,然後向著對麵走過去,舉手示意奚一雲、柳十歲等弟子不用跟著自己。

    對麵便是青山宗。

    趙臘月等人知道他有話要與井九說,自行避開。

    布秋霄看著那張年輕而完美的臉,想著那年在朝歌城裏與對方的談話,不禁有些感慨。

    他曾經是正道大派裏最年輕的主事者,隻是他做齋主的時候,比現在的井九也要大很多。

    布秋霄說道:“還沒有恭喜你成為青山掌門。”

    井九說道:“算不上喜事。”

    修道者講究的是清靜無欲,卻又要逆天行事,無論從哪個方麵看,與權勢這種東西都沒有關係。

    他的回答當然有道理,隻是世間又有幾個修行者能做到這一點?

    布秋霄發現他的回答並非虛套,而是真的這麼想,更加覺得此人不凡,說道:“聽說十歲給你做了一把竹椅。”

    井九說道:“他看我做過。”

    布秋霄話鋒一轉,說道:“如今青山的行事,又是向誰學的呢?”

    有些話不需要挑明,便知道其指。

    誰都看得出來,青山宗能夠殺死那麼多冥界妖人,必然與冥界有聯係。

    “我不希望你們在冥界的幫手是太平的餘孽。”

    布秋霄說道:“如果真有那天,朝歌城裏的那場談話,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

    這句話的意思也非常清楚。

    如果青山宗無法擺脫太平真人的影響,那麼布秋霄便不再受井九的威脅,哪怕身敗名裂,也要與青山宗戰上一場。

    井九比較欣賞布秋霄,願意解釋幾句,說道:“我提前派了名青山弟子下去。”

    布秋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微微一怔,對那位入冥的年輕青山弟子生出很多欣賞,說道:“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

    ……

    大祭司的修行出了問題,一直在冥河裏洗身閉關,祭司一脈基本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裏。而且就像井九想的那樣,那些祭司們每天受著民眾的供奉與祭拜,過著極其奢華而腐朽的生活,在冥皇之璽的誘惑之下,根本沒有能力想清楚這件事情,便被冥師拖入了童顏的那個局裏。

    不過就算那些祭司們再如何愚蠢,連續出事之後,終於還是反應了過來,震驚而憤怒地想到了這是人族的陰謀。

    鋪著金色樹葉的草屋,在黑白的世界裏顯得更加美麗,如夢似幻,與之相比較,崖畔那棵如墨團的巨樹則有著另外一種美。

    童顏站在樹下,看著遠方原野上正在慘烈廝殺的雙方軍隊,忽然問道:“六百年來,下界一直源源不斷往雲夢山輸送資源,那麼通道肯定極為穩定,為何那些祭司不試著從那邊走?”

    冥師飄到與他齊高的位置,說道:“那個通道掌握在大祭司的手裏,而且雲夢山嚴禁從那裏出入,你應該明白其中道理。”

    能運送修行資源的陣法不見得能運送活著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中州派不會讓別人發現自己一直在從冥界裏獲取好處,至少不能讓人找到明確的證據,不然以心懷天下、人族領袖的形象在民眾心裏擁有極高地位的他們,該怎樣自處?

    童顏說道:“持續六百年的通道……總覺得難以隱藏,奇怪的是,我在雲夢山大陣裏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要說到對雲夢山大陣的了解,現在除了談白二位真人以及麒麟,大概便是這位曾經的中州派年輕天才弟子了。

    畢竟他在雲夢山的地底挖了好些年的洞。

    冥師半透明的臉上露出一抹有些詭異的笑容,說道:“那個通道很隱秘,我也沒有查到,所以你不用試探我。”

    童顏說道:“我隻是對這些事情有些好奇。”

    冥師忽然對著灰暗的天空伸出了手,片刻後說道:“到此為止。”

    童顏看不到他的手心裏有什麼,但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說道:“那便告辭。”

    冥師指著遠方的戰場,說道:“如果你這時候離開,我可不能保證能活著送你到井底。”

    童顏知道冥師的話雖然有些誇張,也有幾分真實。

    那些祭司發現被他騙了,集體進入了瘋狂的狀態。

    冥都這時候已經被祭司們的舍命軍圍住,就連天空裏都在進行著拚殺。

    那些瘋狂不畏死的冥界士兵與兩眼血紅的祭司們,這次要的不是皇位,而是他的命。

    “冥都不可能被攻破,你留在這裏,便能活著。”冥師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說來有些可笑,但在你的身上我真的看到了老師當年的一些影子,我相信有你的幫助,我可以盡快解決這裏的局麵。”

    對童顏來說,像冥界這種隻有黑白兩色的世界適應起來並不難,問題是這裏沒有天地靈氣,隨著真元外泄他會越來越虛弱,直至死亡。他說道:“我可不想成為輪椅或擔架上的蒼白虛弱軍師。”

    冥師微笑說道:“幾年時間無所謂,我還可以陪你下幾盤棋。”

    童顏說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冥師說道:“首先你需要幫我確定,井九到底是誰。”

    童顏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冥師說道:“以前我認為他不可能是那個人,現在卻有些猶豫。”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他真是那個人,我會因為恐懼,而不敢與他繼續合作下去。”

    冥師半透明的臉上散發出數道光線,詭異卻又肅穆至極,就像是掉了漆的神像。

    ……

    ……

    東海的濤聲在近處聽著確實轟隆如雷,這與海畔都是堅硬多棱的礁石有關。通天井的崖壁上也是相同材質的石頭,堅硬至極,多生青苔,滑到了極點,加上無數年來貼上去的無數符文與陣法,除了一些特別的地底生物,根本無法攀爬。

    寒蟬在井九的掌心翻過身來,然後消失去了別處。

    深秋的海風確實有些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禪子摸了摸光滑的頭頂,清俊的眉眼裏滿是憂愁的意味。

    “你果然與冥界勾結了。”

    “換個詞。”

    “你果然與冥界勾搭上了。”

    井九不再理他,向著海邊走去。

    禪子跟在他的身後,赤著的雙足在鋒利刺人的岩石上踩著,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大聲喊道:“是冥師吧?是冥師吧!”

    井九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問道:“聲音能再大點?”

    “當然能,我小時候跟義父學過山妖吼。”

    禪子理直氣壯說道:“倒是你怕什麼呢?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讓人知道?那你為什麼要做?”

    井九說道:“太麻煩。”

    回到青山後,說不定還要和元騎鯨解釋一番,想著這件事情,他便覺得有些頭疼。

    禪子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冥師是太平的學生,所以歸根結底,這次還是你們師兄弟聯手把中州派又弄了一道。”

    井九說道:“正好如此,不做可惜了。”

    這是被局勢所迫,因為局勢實在太好。

    就像為什麼踹人一腳,當然也是因為角度問題。

    禪子說道:“不要忘記,我是被你師兄害死的。”

    井九說道:“那是前世。”

    禪子說道:“你皇兄也是被他害死的。”

    井九說道:“所以我會殺了他。”

    禪子沉默了會兒,說道:“其實你們師兄弟都不如柳詞,他看似溫吞,卻有所堅持,嗯……元騎鯨也比你們強。”

    井九說道:“但我們還活著。”

    所以他不原諒柳詞。

    禪子聽出他這句話裏的意味,沒有再說什麼。

    陽光照著東海,生起陣陣微風。

    風推著海水,蕩起層層波浪,不停拍打著礁石,碎成細細的雪沫。

    覽物之情,得看觀景的人彼時的心情。

    海水比琉璃更加易碎。

    想著化作春雨的柳詞,這樣的美景隻能讓人心生悵然甚至是憤怒。

    井九與禪子站在崖畔,視線從腳下的浪花延伸至很遠的地方。

    “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

    “我想再試一次。”

    果成寺裏聽經,西海裏出劍,帶著初子劍在世間周遊。

    他已經試過三次誘太平真人出來殺掉,前麵兩次差點成功,後麵那次沒有引發任何波瀾。

    如果荷花代表著轉世,現在太平真人應該處於最虛弱的狀態,他想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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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20 20:13:24
正文 第二十九章各種光,各種水麵

        



    禪子對他說道:“你要與太平對上,就不應該去撩撥中州派,更不應該像訓孩子一樣對白真人說話。”

    井九說道:“如果我是我,為何不能?”

    霧島老祖南趨死了,泰爐師叔還被關在劍獄深處,放眼朝天大陸,無論輩份還是地位,他都是最高的那一個。

    “你應該很清楚,中州派始終都是白家,白家有多強,你也比別人更懂。”

    禪子說道:“你是被她外祖母打回來的,她不可能到現在還猜不到你的身份。”

    井九說道:“嗯?”

    禪子說道:“如果她知道你的身份,為何什麼都沒有做?這很奇怪。”

    “世間很多事與下棋無甚區別,童顏走的是勢,提前設局,誘人入局,而我不同。”

    井九說道:“我習慣等著對方布局,再來破局。”

    禪子說道:“會失先手。”

    井九說道:“但我可以看到對方的想法,不至於做無用功。”

    禪子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還是覺得你隻是懶。”

    井九說道:“可能。”

    禪子說道:“可你想過沒有,如果白真人一步棋就把你弄死了,你就算看到了她的想法,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裏的死字是真的死,不是棋局上的死。

    井九望向東海深處的一艘若隱若見的寶船,說道:“你覺得我為什麼現在願意出來走走?”

    這自然不是因為他做了青山掌門,朝天大陸沒人敢招惹他,而是因為他現在有自信很難被人殺死。

    禪子說道:“以你現在的境界,除了那種詭異的劍法,還有什麼可以自保?不就是現在你已經破海境,終於可以動用冥皇之璽?你不要忘記,你答應過冥皇,總有一天會把冥皇之璽還回去,到時候冥師會怎麼對你?他可是太平的學生。”

    井九說道:“再說。”

    禪子忽然說道:“白真人去看景淑了。”

    井九有些意外,說道:“不記得她們認識。”

    禪子說道:“當年你在上德峰閉關的時候,她們在東野那邊見過,其後一直保持著往來。”

    既然是在上德峰閉關而不是神末峰閉關,那便至少是三百多年前的事。

    “六百年前,懸鈴宗決意跟著青山是因為你,景淑畢竟是你的旁係後人,但她對你隻有畏懼,毫無敬愛之心。”

    禪子說道:“畢竟先皇登基之前,朝歌城裏血流遍地,皇族成員十去其九,經曆過那件事情的人誰不害怕?”

    井九說道:“你想說什麼?”

    禪子淡然說道:“當年梅會之前的朝天大陸,人族眼看著便要覆滅,但究竟有多少人是被雪國獸潮殺死的?遠沒有那些流民、邪修甚至正道宗派殺的多。所以天下亂不得,如果真要亂,那我與曹園必然是會站出來的。”

    ……

    ……

    同樣的陽光照著黎明湖,把群山間的這片碧湖照成了極大的鏡子。

    白真人站在峰頂,看著這幅美景,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青天鑒,久久沉默不語。

    黎明湖畔與那些小島上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懸鈴宗的弟子臉色蒼白,恐懼到了極點。

    陳雪梢坐在輪椅,靜靜地看著峰頂。

    身為懸鈴宗的宗主,她必須在這裏,而且必須這般平靜,哪怕下一刻就會死去。

    瑟瑟站在輪椅後麵,仰著小臉看著高處,心裏滿是警惕不安,更多的是無奈。

    果成寺大會結束後,白真人竟是沒有跟著雲船回雲夢山,而是來到了懸鈴宗,去了峰頂的那片陵園裏。

    老太君便葬在那片陵園裏。

    沒有人知道她來做什麼,如果隻是單純的祭拜倒也罷了,可如果她是想因為以前的事情,替老太君出氣,懸鈴宗應該怎麼辦?一位大乘期的朝天大陸最強者想要做什麼,誰能阻止她?

    要知道世間隻有一座青山。

    白真人靜靜看著黎明湖,直到天光轉移,湖水泛紅,才收回視線。

    她走到一座石墓前,看了眼碑上的那些文字,淡然說道:“可能你到死的時候也沒想到,他就是你怕了一輩子的叔公吧。”

    墓碑上寫著老太君的生平,比如當年她是怎麼從鏡宗嫁過來的,後來帶領著懸鈴宗與青山宗結盟,在修行界裏做下了多少了不起的事情,但鏡宗之前的事情沒有寫,而且老太君依然是德老太君,並不是景淑那個名字。

    白真人說道:“現在想來,你的恐懼確實有道理,說到陰謀詭計這種事情,確實沒有人是那對師兄弟的對手。”

    她不知道西海劍神也有過類似的感慨。

    “冥界的事情我不在意,這次依然隻是試探,繼而確定了我的想法是正確的。”

    她平靜說道:“既然他擅長下棋,那我就不應該落子,如果我不落子,他又怎麼能算到我在想什麼?”

    被夕陽照耀的黎明湖漸漸生風,依著山麓來到陵園裏,拂著白幡獵獵作響。

    “更有趣的是,如果我們不落子,那對師兄弟便會開始自相殘殺,因為他們最忌憚的永遠都是彼此。”

    白真人看著墓碑說道:“是的,就是這樣簡單,我們什麼都不做,他們便會把自己玩死。”

    夕陽照在墓碑上,那些深刻在石裏的文字無法回答。

    “你兒媳婦的腿已經被你砍斷了,等到那天,我會親自砍斷她的兩隻手臂,然後放在甕裏,擺在你的墳前陪你。”

    夕陽漸漸低落,暮色越來越濃,黎明湖越來越紅,看著就像是一盆鮮血。

    陵園裏寂靜無聲,隻有山風不知疲倦地吹拂著,把白真人的聲音吹散。

    她說的這些話裏隱藏著太多信息,不管被任何人聽到,都會引發一場軒然大波。

    事實上,陵園裏一直都還有第二個人。

    白早的身子被斜陽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顯得更加柔弱。

    那些話她都聽到了,準確來說,這本就是白真人帶她來這裏的用意。

    “您的判斷確定無誤嗎?”

    在說出您的判斷四字時,她的聲音還有些微微顫抖。

    到了後麵的五個字,她已經回複了平靜。

    隻是……蒼白的臉色卻無法被夕陽染紅。

    “生而為人,害怕孤獨,向往完美,渴望精神的映照與遠處的目標,對那人產生愛慕是很自然的事。”

    白真人看著女兒說道:“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飛升,便要超越一切自然。”

    ……

    ……

    禪子離開了東海畔,那句話卻還留在浪聲裏。

    片刻後井九才醒過神來,想明白這是一句警告,不禁覺得有些荒唐。

    當年的小孩子,現在居然以正道領袖自居了?

    警告我?真是比卓如歲還好笑。

    海浪聲轟隆不停,仿佛在讚同他的話。

    井九走回通天井畔,盤膝坐下,閉著眼睛開始冥想,同時等著童顏出來。

    時間緩慢的流逝,日頭漸斜,暮色漸深,依然沒有動靜。

    他睜開眼睛,望向幽暗的井底,確定童顏不會出現了,沉默了會兒,放了一隻蚊子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陰影忽然出現在海麵上,越來越大。

    青山劍舟破晚霞而出。

    數道劍光照亮稍顯幽暗的天地,趙臘月等人落在了海畔。

    清晨的時候,東海深處有艘蓬萊神島的寶船路過,正是先前他看到的那艘。

    趙臘月等人乘著劍舟追過去問了些事,因為問的事情比較複雜,所以用了些時間。

    “蓬萊神島還沒有解除封島。”

    顧清稟報道:“寶船王暴怒至極,嚴禁大陸的修行者登島,至於青山弟子……更是不準靠近三千裏內。”

    說完這句話,他都有些尷尬,趙臘月回首望向海麵,就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卓如歲耷拉著眼,仿佛真的睡著了。

    這種類似三千裏禁的說法,自然不可能完全實現,隻是寶船王的自我安慰。

    青山宗如果強行前去,相信他也沒辦法,不然何至於連著被搶了兩艘船。

    井九說道:“讓劍舟先回去,你們隨我去個地方。”

    青山劍舟破晚霞而起,向著西方駛去,很快便消失在山穀的那邊。

    那片山穀裏的水月庵還是那樣的安靜,桃花還在盛開,在暮色的照耀下,就像是斑斑血點。

    ……

    ……

    數道濃淡不一的劍光照亮水麵。

    這裏已經不是海畔,而是湖畔。

    不是群山環抱間的黎明湖,而是廣闊無垠的大澤。

    井九走到湖畔,望向大澤深處,氣息寧靜,卻隱有殺意。

    趙臘月曾經與柳十歲追殺太平真人來過這座小鎮,知道蕭皇帝便藏在這裏,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霧島老祖南趨已死,玄陰老祖跟著太平真人在世間逃竄,如果能把最後這位遁劍者殺掉,那真是極好的事情。

    卓如歲的精神也很好,眼睛亮的就像是寶石,他不知道蕭皇帝在這裏,也不是喜歡殺人,隻是喜歡戰鬥。

    有白鬼大人押陣,這種戰鬥打起來必然極有滋味。

    顧清抱著被粗布層層裹住的宇宙鋒,警惕地看著後方的小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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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我們一起修行吧




    夜尚未深,小鎮的居民還沒有睡覺,很多院子裏還有燈光透了出來,隱隱可以聽到竹牌在桌上被推動的聲音。

    水浪打著水浪,激起無數暗沉的花來,夜色下的大澤是那樣的寧靜。

    那個蚌殼應該沉到了湖底,這就不好找了。

    井九就算現在能動用冥皇之璽的部分力量,也沒有了意義。

    趙臘月走到他身邊,問道:“跑了?”

    井九說道:“嗯,不過要殺的不是他。”

    趙臘月有些意外,心想值得你親自出手的人,世間就那麼幾個,不是蕭皇帝還能是誰?

    井九轉身向鎮上走去。

    小鎮居然有家很像樣的醫館,匾的側麵還刻著些花,那些碎花被一根細枝穿了起來,不知道是泡桐還是什麼。

    深夜時分,醫館已經關閉,但自然攔不住他們幾個人。

    夥計揉著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還來不及抱怨,便看到了井九的臉。

    他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輕叫了一聲,趕緊叫醒了大夫。

    沒多時,幾封卷宗便擺在了桌上,這些都是最近卷簾人收集的重要情報。

    顧清翻開那些卷宗認真理著。

    卓如歲百無聊賴地打著嗬欠。

    趙臘月抱著阿大站在醫館門口,看著街上。

    井九說道:“會元在哪裏?”

    “果成寺那件事情發生後,便知道您可能會問,所以一直在查。”那位大夫苦著臉說道:“可會元大師雖然是通化寺的太上長老,這幾十年裏一直在大陸各處遊曆,行蹤無跡可循,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離開醫館後,井九忽然問道:“卷簾人是朝廷的?”

    趙臘月有些意外,說道:“你不知道?”

    井九說道:“應該能想到,隻是這些年用慣了他們,沒怎麼想。”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會元大師應該是不老林裏的重要人物,能夠隱藏這麼多年,想來卷簾人一時半會也無法查到,我們先回青山?”

    井九不想回青山。

    回青山還要與元騎鯨解釋冥師的事情,那很麻煩。

    而且他對禪子說過,想再試一次。

    他說道:“去個地方,我帶你們修行。”

    聽到這句話,卓如歲沒什麼反應,趙臘月與顧清則有些吃驚,心想這句話說的何其像關心弟子修行進度的師長……問題是除了最開始扔一本劍譜過來,以及開過兩場討論會,你什麼時候管過我們修行的事?

    阿大都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是鬧什麼呢?

    ……

    ……

    在豫郡與北華州的交界處有道延綿千裏的山脈,從最北方的隘口出去便是居葉城,往南便是繁華中原。氣候在此的分別也是如此清楚,山南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山北則是人跡罕至的陡峭山崖,最高處的峰頂甚至有終年不化的積雪。

    對軍隊來說,這裏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對能夠自如飛行的修道者來說則沒有太多意義,這裏沒有什麼大的靈脈,隻有稀疏的靈氣,所以南麵的秀美山林間隻有兩三個很不知名的小宗派,北麵的崖間偶爾能夠看到散修與邪道修行者的蹤跡。

    劍光照亮峰頂,趙臘月落了下來,在她的刻意控製下,弗思劍沒有發出醒目的血光。

    “北麵七十裏外,有個山妖正在往北逃,洞裏沒有人血味道,我沒有斬它,南麵有人感知到了,沒敢過來。”

    那些小宗派的長老最多便是無彰境界,感知到他們的存在哪裏敢過來。

    井九盤膝坐下,開始閉目修行。

    “就在這裏了?”

    卓如歲看著上方的雪層,看著四周荒涼的山石,覺得好生荒唐,這裏的靈氣如此稀薄,為什麼非要來這裏修行?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趙臘月與顧清已經在井九的身邊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阿大很自覺地爬上了井九的頭頂。

    卓如歲更加覺得荒唐,心想掌門師叔不是說要帶著大家一起修行嗎?難道一起修行就真的是……一起修行的意思?您就沒有什麼丹藥給我們?沒有什麼劍仙秘笈之類的東西要教我們?

    想歸這麼想,這時候沒人聽他說話,他也隻好坐了下來。

    ……

    ……

    南方三百七十裏外有個很小的宗派,叫做玄天宗。

    周雲暮是玄天宗碩果僅存的三代長老,天賦異稟,已經修至金丹後期,換作青山宗的境界便是遊野初境。

    不要說在如今的玄天宗,便是玄天宗開派以來,也沒有誰比他的境界更高。

    前些年他不耐門派事務,把掌門傳給了幼徒盧今。

    從那之後,他便一直在風景最佳、靈氣最足的後山修行,很少有弟子能有福緣見到他,得到他的指點。

    但這兩天很多玄天宗弟子都看到了,師祖居然沒有在洞府裏,而是站在崖畔的那塊青石上。

    他在對著高處的那座雪峰沉默不語。

    周雲暮的名字極有詩意,站在青石上淩風而立,衣袂輕飄的模樣更是仙意十足。

    弟子們看著那邊的畫麵,心裏充滿著敬慕的情緒,低聲議論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最多的猜測是祖師的修行到了關鍵時刻,正在感悟天地之間的至理,隨時可能破境。

    整個玄天宗都知道,祖師的金丹後期已經圓滿,正在衝擊元嬰期這個最凶險、也是最艱難的關隘。

    想到這種可能,玄天宗主盧今頒下嚴令,所有弟子不得靠近那塊青石。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夠走到那塊青石前,便能發現他們的祖師周雲暮並不是在感悟什麼天地至理。

    他看著那座雪峰,臉色有些蒼白,低聲地自言自語著。

    “這是哪家的前輩……按道理我應該前去拜見,可如果擾了前輩修行……那可是大罪啊。”

    周雲暮看著被雲霧半掩著的峰頂,喃喃說道:“隻是此間的天地靈氣如此稀薄,便是我也隻能靠著丹藥維持,前輩仙師為何會來這裏?”

    按道理,以他的境界甚至根本無法發現井九等人的到來,隻是那日他在洞府裏修行頗順,心意暢通,下意識裏將神識散於山林之間,恰好遇著了弗思劍。

    像弗思劍這等仙階飛劍,不要說親自接觸,他看都沒有看過,哪裏不知道對方絕對是自己惹不起的厲害角色。

    好在弗思劍的氣息雖然肅殺,但明顯是仙家法寶,不是邪修,他倒不擔心對方會來滅了自己的山門。

    周雲暮看著那座峰頂,心情極為複雜,羨慕、不甘、嫉妒不一而足,臉上的表情也在不停變幻。

    最終所有的心情歸於悵然,然後平靜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裏忽然落下了一場雨。

    以時間與季節看,這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秋雨。

    周雲暮依然站在青石上,沒有離開。

    明明看不到什麼,但不知為何,他就想多看一會兒。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那裏是自己永遠看不到的風景。

    峰頂可以去。

    風景卻不相同。

    由金丹養成元嬰,是絕大多數修行者無法跨過的一道門檻。

    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慢慢淌落,不如淚水般悲情,就像是清水洗去塵垢,讓他更加平靜。

    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看看何妨?

    忽然間他感覺到了些異樣,伸手接了些雨水,發現雨水裏竟然……蘊藏著淡淡的靈氣!

    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這裏沒有完整的靈脈,天地靈氣向來稀薄,為何今日這雨水裏都有靈氣?

    那些靈氣極淡,卻是能夠真實感覺到的存在!

    周雲暮的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忽然轉身,對著玄天宗裏的徒子徒孫們喝道:“所有人都到雨裏來!”

    ……

    ……

    那場秋雨過後,果然再沒落過雨,但隔不了幾天,便開始下雪。

    雪線逐漸下移,便是相對溫暖的南山也積了不少雪,更不要說靠近峰頂的地方。

    某處崖前並排坐著四人,被白雪覆蓋著,就像是雪人一般。

    當然,某個雪人頭頂的白貓還是白貓,隻是腫了些。

    南方的天空裏忽然有劍飛來。

    那個雪人舉起右手,把白貓拎了下來,接過那封劍書。

    冰雪簌簌落下,露出了那張臉。

    風雪再次添了些顏色。

    卓如歲也醒了過來。

    他舉起雙手放在身前,靜靜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嗡的一聲輕響,吞舟劍出現在他的雙手間。

    劍身上灰色如鱗的那些線條明顯變得靈動了很多,仿佛一條即將翻身的鹹魚。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問道:“以前你們也是這樣修行的?”

    ……

    ……

    (讓我們一起來修行吧,一起來學習吧,一起來快樂吧,一起來淋雨吧,天下皆歡顏,祝周末愉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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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八麵來風,雷也來

        



    秋天的時候,卓如歲剛開始閉目修行,便感覺到了異樣。

    天地靈氣就像是真實的風一般,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雖然絕大多數進入了井九的身體裏,但崖間的靈氣濃度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而且精凝如水。

    即便是中州派與青山宗,這兩個擁有最好靈脈的宗派,也找不到靈氣如此充沛的地方。

    在這樣的環境裏修行,一年等於平時的多少年?從秋天到現在,才過去多長時間,他便已經感覺到了道樹的明顯生長,劍元的數量有了極大的提升,甚至……所以他才會沉默了那麼久,然後問出了那個問題。

    顧清沉默了會兒,說道:“以前是這樣的,但不是這樣的。”

    是的,整個神末峰都知道,當井九冥想修行的時候,天地靈氣會向他的身體靠攏。所以不管是阿大還是她,都喜歡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修行。問題是以前那些天地靈氣隻是稍微濃些,哪裏像這次一樣,真是如風般從四麵八方而來。

    趙臘月望向井九,心想難道是因為現在你境界更高的緣故?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等你到了通天境的時候,修行會需要多少數量的靈氣?

    那麼多數量的靈氣在短時間裏進入某個人的身體,天地必然會生出感應,甚至可能……會引發天劫!

    井九看完了劍書,揮手扔至崖下,還未飄遠,劍書便碎成了青煙。

    緊接著,崖上風雪驟亂,伴著輕輕的一聲嗡鳴,他已經從原地消失。

    趙臘月三人下意識裏向著天空望去,卻哪裏還能看到他的蹤影。

    數息後,井九破開罡風進入了虛境裏。

    虛境裏沒有空氣,自然沒有風,也沒有聲音,安靜的仿佛墳墓一般。

    他感覺到西南方向的千裏外,有人正在注視著自己——從深秋到冬天,他引來的天地靈氣數量不少,但對至大的天地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沒想到還是驚動了近處的某些厲害人物。

    阿大也不喜歡虛境,不願意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眯著眼睛望向了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的那道氣息很快便消失了。

    井九繼續向上,很快便要抵達虛境上層。

    更高處的天空裏,那些五顏六色的雷暴漩渦看著就像是恐怖的大眼睛,冷酷無情地注視著他。

    阿大的眼瞳縮小成豆,喵嗚亂叫起來,卻忘了虛境裏沒有聲音,隻好伸出右爪在井九臉上撓了一記。

    一道明亮的火花在天空裏濺射,然後下落,很快便消失無蹤。

    井九搖了搖頭,把它放了下來。

    阿大飄在虛境裏,白色的長毛變得異常蓬鬆,看著就像是一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蒲公英。

    數十息後,井九便抵達了虛境的最上方,解下白衣收好。

    然後,他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破開了那道看似堅不可摧的屏障,進入了雷域。

    阿大看著這幕畫麵,眼瞳縮成米粒,滿是驚恐與不安。

    虛境裏依然沒有聲音。

    雷域裏的那些恐怖眼睛,還是睜得那麼大,就像是沒有一粒塵埃落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道雷暴漩渦裏忽然出現一朵極小的火花。

    那不是火花,而是急速下墜的人影,身體被高溫的雷火繚繞著。

    那道身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下降,破開那道確實堅不可摧的屏障,回到了虛境裏,身上的火焰瞬間熄滅。

    阿大飄了過去,看著依然在冒煙的井九,在神識裏不安問道:“啥感覺?”

    井九微笑說道:“很好。”

    ……

    ……

    抱著阿大回到雪崖上時,井九已經穿好了白衣,幹淨如常,似乎沒有發生任何事。

    但不管是卓如歲還是顧清都感覺到了,他的氣息有了些明顯的變化。

    趙臘月知道原因,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竟是滾燙一片……不,應該說是如烙鐵般炙熱!

    卓如歲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好生莫名其妙,心想掌門師叔難道也會發燒?

    趙臘月接著注意到,井九缺損的耳垂處有些焦糊,便伸手揉了揉,問道:“疼不?”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這個變態非但不覺得疼,還覺得很爽。

    “走。”井九說道。

    三道飛劍依次飛起。

    弗思劍更加豔紅。

    吞魚劍靈動異常。

    宇宙鋒還是那般寬大。

    卓如歲踏在劍上,直麵著罡風,很是意氣風發,說道:“我要破境了!”

    趙臘月說道:“我也是。”

    這兩個青山宗的天生道種,可以說是現在修行界年輕一代裏的最強者。

    最近這些年,他們一直在衝擊遊野上境,本以為至少還要熬十幾年,誰曾想到現在便已經站到了那道門檻上。

    卓如歲忽然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轉頭對顧清說道:“以後修行的時候,我要坐師叔身邊。”

    他的腦子轉得極快,知道趙臘月是爭不過的,又不可能像白鬼大人那樣蹲在井九頭頂,那便隻能與顧清爭一爭。

    緊接著他想到,顧清畢竟是師叔的親傳弟子,自己隻是師侄,關係差著一層,趕緊補充了一句:“我是師兄。”

    顧清自然不會與他爭這個,說道:“也好,我習慣站師父後麵。”

    見顧清答應的如此幹脆,卓如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對井九說道:“師叔,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總坐在崖邊了?那樣的話,您身前還能坐兩個人。”

    這是把元曲與平詠佳也算了進去。

    顧清笑了笑,心想你倒是算得清楚。

    井九說道:“你蹭了幾次神末峰的飯,現在連天地靈氣居然也要蹭?”

    卓如歲自然聽得出來他沒有生氣,相反,願意說這種俏皮話,表明他的心情好到無以複加的程度,趕緊跟了上去。

    “現在您也是天光峰的峰主,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數道劍光劃破天空,留下清晰的雲痕。

    落雪的山南某地,玄天宗從宗主到普通弟子,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對著天空裏的那數道劍光行禮。

    周雲暮緩緩起身,站在那塊青石上,對著天空看了片刻,說道:“今日起我開始閉關。”

    玄天宗主盧今怔了怔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喜說道:“恭喜師父!”

    ……

    ……

    “恭喜師父。”

    一個小沙彌走進禪室,對著坐在佛像前的一位老僧恭敬說道,眉眼間是掩之不住的喜色與得意。

    這座寺名為平穀寺,前後三座殿,養著十餘名僧人,乃是益州城裏著名富商賈勝的家廟。

    那位老僧乃是位遊方僧人,去年秋天的時候自外州遊曆而來,平穀寺住持與他交談片刻,便發現這位老僧佛法精深,學識淵博,不由驚為天人,以師視之。

    冬末的時候,平穀寺住持染了風寒,就此一命嗚呼,臨終之前,苦苦哀求這位老僧幫著照看一下平穀寺。

    老僧本不願意,但看著住持如此哀切,隻好勉強應下,又說道待三年後便會離開。

    那位富商賈勝通過住持早知老僧不凡,想著家廟裏能迎來一位真正的大德,自然沒有異議。

    就這樣,那位老僧便成了平穀寺的住持。

    那個小沙彌說的恭喜卻與此事無關,而是益州知州聽說了平穀寺新任住持乃是位禪宗大德,決意帶著家眷前來燒香。

    平穀寺雖然是賈家的家廟,但對著知州大人這種方便自然是要給的。

    經此一事,想來平穀寺必然會成為益州城裏極出名的禪寺,說不得哪天便能脫離賈家,成為真正的名刹。

    有這樣的美事,難怪那個小沙彌如此歡喜。

    那位老僧對著佛像說道:“三年後我便會走了,若真的離了賈家,你們準備如何?”

    小沙彌沒有回答他的話,回答他的是一道平靜的聲音。

    “你今天就會走。”

    這道聲音裏平靜已經達到某種極致。

    那是一種遠遠超越冷酷、更接近寂然的境界。

    似乎,不要說是這座平穀寺,就算整個世界都毀滅了,那人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那位老僧轉過身來。

    小沙彌已經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井九站在門口。

    ……

    ……

    這位老僧便是會元大師。

    去年秋天在那道絕壁之下,正是他殺死了昆侖派長老陳文。

    誰能想到,這個不老林的重要人物居然隱藏在益州城的一間家廟裏。

    會元大師看著那張絕美的臉,便猜到了對方的身份,說道:“沒想到你們居然能找到我,更沒想到的是,我居然沒有感知到你的到來。”

    井九說道:“說出太平的下落,你可以不死。”

    “沒想到以掌門真人居然親自來殺我,真是榮幸,但你真覺得能殺死我?”

    會元大師看著他微笑說道:“青山掌門,天下無敵,但那說的是柳詞真人,不是你。”

    井九是最年輕的青山掌門,也是最弱的那個。

    會元大師的境界實力深不可測,哪怕當時是偷襲,能夠一擊殺死昆侖長老陳文,也可以判斷出他的水準。

    就算是青山宗的破海境長老,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不遠處的賈府裏很是熱鬧,似乎是在擺酒宴,更遠處的益州城裏更加熱鬧,知州府不知有什麼喜事,正在放爆竹。

    隻有平穀寺裏很安靜。

    會元大師沒有感知到井九的到來,但確定此時的平穀寺裏,再沒有別的青山強者。

    油燈把他的身影映在地麵,他靜靜坐在蒲團上,仿佛與身後的佛像已經融為了一體。

    井九沒有再說什麼,舉起右手,對準了這名老僧。

    看著這幕畫麵,會元大師頸後的寒毛忽然豎了起來。

    這叫做毛發聳然。

    這是凡人遇著極大驚恐時才會有的生理反應。

    然而他是修行有成的禪宗大德,為何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為那隻手帶給了他極大的恐懼。

    那是將起的雷鳴。

    是將至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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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4-23 21:24:50
第三十二章平穀寺毀滅以及鵝




    會元大師是通化寺的太上長老,佛法精深,境界亦是不凡。

    昆侖長老陳文是破海下境的強大劍修,卻是被他一擊而殺,就連中州派的雲船他也不是很畏懼。

    這個時候,他卻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

    這與距離自然有關係,當時中州派的雲船在接近虛境的高空裏,這時候井九卻在他的身前。

    青山劍修不是慣常要與對手保持距離嗎?

    他的視線落在井九的手上。

    那隻手潔白如玉,沒有一點瑕疵,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卻又非常可怕,裏麵仿佛有無數道雷電。

    “看來我不能留手了。”

    會元大師看著井九說道:“抱歉。”

    青燈照亮他的身影,與佛像漸合為一,氣息變得更加悠然深遠。

    無數顆念珠從燈影裏、從磚縫間飄起,或從梁柱上落下,變成密布的星羅,占據了殿裏的所有空間。

    ……

    ……

    賈家做的是礦石買賣,除了益州本地官員,更有朝歌城裏的大人物做後台,在生意場上自然無往而不利。短短數十載,賈勝便成了益州城著名的富翁,雖然還遠沒有資格與那些得到修行宗派支持的大家族比較,也是極為風光。

    年節將至,賈家宴請了相熟的官員與商人,正在前院熱鬧,同時商議明天那件要緊事情。

    無數的珍肴流水般送至庭上,溫暖如春的庭院裏,沒有半點冬天的氣息,到處都溢著豪富與享受的味道。

    平穀寺是賈家的家廟,離賈府的園子隔著一條溪水與半座山,遙遙相望,還有段距離。

    阿大趴在平穀寺的院牆上,看著遠處的熱鬧,眼裏沒有半點羨慕的意思,隻有漠然,往深處看去甚至能尋到幾絲滄桑的意味。紅塵繁華它見得多了,哪裏會把這點富貴之氣瞧在眼裏。

    不知何處有爆竹聲傳來,阿大回首望向寺內。

    院牆下堆著七八名僧人,橫七豎八疊在一起,早已昏迷不醒,最上方便是那名小沙彌。

    看著那座後殿,它的眼裏流露出擔心的神情。

    井九不是會元僧的對手,雙方的境界差距太清楚,但他非要試劍,它也沒有辦法。

    好在井九不容易死,待會兒真出大事,它自然會出手。

    轟隆!

    就在這個時候,深冬的天空裏忽然炸響一聲悶雷。

    阿大眼瞳微縮,渾身的白毛下意識裏豎了起來。

    ……

    ……

    深冬雷鳴,本就是極其少見的事情,更何況今天碧藍的天空裏沒有飄著一絲雲。

    賈府裏,正在飲酒說話的官員與商人們唬了一跳,向著天空望去,心想發生了什麼事情?

    “居然打雷了,難道要下雨嗎?”有名管事下意識裏說道。

    賈勝冷冷看了管事一眼,正準備訓斥幾句,忽然一聲更加恐怖的雷聲炸響了!

    緊接著,無數道雷聲爭先恐後的響起!

    狂風呼嘯,梁柱咯吱作響,大地震動起來,到處都是煙塵,有堵單薄些的影牆,直接轟然倒塌。

    “地動!是地動!”

    “快跑啊!”

    “去扶著老太太!”

    “平穀!平穀寺倒了!”

    賈府裏到處都是恐懼的呼喊。

    那些官老爺與商人也再無法保持鎮靜,以最快的速度鑽到了桌底。

    丫環與仆人們哭喊著亂跑,天光被煙塵遮住,到處都是混亂與幽暗。

    ……

    ……

    平穀寺真的倒了。

    三座殿堂與那些僧舍都變成了廢墟。

    院牆也變成了一道堆積起來的線。

    阿大有些意外,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向寺後掠去。

    後殿已經消失無蹤,梁柱與佛像與青燈與牆壁都變成了木屑、碎石、片金與紅磚末。

    在狼籍一片的地麵裏,還有很多更細微的、難以用肉眼看到的碎片那些是念珠的碎片,由赤金與丹石融煉而成,這時候都變成了金紅色的粉末,與紅磚末合在了一起,但依然散發著金剛般的威嚴與力量。

    井九站在半空裏,平靜看著那名老僧,衣袖微飄間,隱隱有劈啪的細聲響起。

    老僧的身上也到處都是金紅色的粉末,不知道是磚石、是金漆還是念珠,又或者是他的佛血。

    他的眼睛已經瞎了,鮮血從裏麵溢了出來,打濕掩在上麵的白眉,然後緩緩滴落,就像他身體裏的生機。

    但他這時候還沒有死,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他枯幹的嘴唇微微翕動,便有泛著金光的文字從唇間流出來,隨風而起,就像是在春風裏生長的葉子。

    看著這幕畫麵,阿大眼瞳微縮,生出強烈的警惕,準備上前一口咬掉這名老僧的腦袋。

    那些泛著金光的文字是佛言,與一茅齋的符文有些相似,卻是更加危險。

    阿大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因為那些佛言無法出唇,那些青葉無法生出,便從根而斷,向下飄落。

    平穀寺廢墟的上方飄著無數道無形的劍意。

    那是世間最鋒利的劍意,較不二劍都要更勝一籌。

    那些仿佛寫著墨字的葉子落在廢墟裏,濺成金粉。

    最終留下來的隻有那些文字本身,也就是會元大師的聲音。

    “你永遠不會找到真人。”

    老僧掩在眼上的白眉已經盡數被鮮血染濕,看著極其淒慘可怕。

    “雷霆之怒,亦不可久。”

    白眉隨寒風落下,灑落兩道鮮血。

    他用瞎了的眼睛看著井九,臉上帶著微笑,神情充滿悲憫,仿佛已經洞悉所有真相。

    “你的歸來,是因為這個世界需要你,而你最終也會認識到這一點,從而獲得真正的平靜。”

    這是會元大師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不是詛咒而是解釋,又似乎是一種祝福。

    說完這句話,無數道雷電從他的僧衣下方生出,發出一連串的密響。

    就像年節時的爆竹。

    爆竹聲聲裏,他的身體化作了粉末,與廢墟裏的粉末融為一體。

    ……

    ……

    冬風漸靜,煙塵漸落,賈府裏的混亂終於得到了控製。

    賈勝在管事的攙扶下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趕緊令人看看各位官老爺情形如何。

    庭院受損不嚴重,隻是倒了道牆,也沒有什麼嚴重的死傷,看著頭破血流的幾人也沒有生命危險。

    後山的平穀寺卻真的變成了廢墟。

    很快便有管事回報,寺裏的僧人們昏迷醒,但沒什麼事,剛剛接任住持不久的那位高僧……卻失蹤了。

    賈勝看著那邊的廢墟,蒼白的臉上滿是茫然的情緒,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緊接著他想起來,明天知州大人要帶著家眷前來參禪,這可怎麼辦……

    ……

    ……

    知州府衙的門前落著一堆碎了的紅紙,空氣裏還殘留著焦灼的味道。

    看來這裏燒的不是爆竹而是真的鞭炮。

    幾個小孩子蹲在地上,尋找著剩餘的玩物,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有散去。

    不遠處的酒樓裏,蘇子葉戴著麵具,喝著茉莉花茶,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井九沒有理他,直接落在後園裏。

    “太危險了……如果他一開始就動用佛言,真的很危險。”

    “而且他說的對,你不能每次都去收點天雷再來轟人啊!”

    “喂,說你呢!”

    白貓趴在他的肩上,不停地喵喵喵。

    井九沒有理會,揮手拔開幾根竹枝,向著那間書房走去。

    白貓伸手拔弄了一下他殘缺的耳垂,在神識裏說道:“你的身體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結實,還是小心些吧。”

    井九還是沒有理他,順著石階走進了書房裏。

    書房裏很安靜,沒有筆尖與紙麵磨擦的聲音,也沒有磨墨的聲音。

    趙臘月與顧清站在角落裏,看著那張書桌。

    益州知州坐在桌後的椅子上,頭微微歪著,臉色蒼白,沒有氣息,竟是已經死了。

    井九看了卓如歲一眼。

    卓如歲一臉無辜說道:“我用承天劍為陣,控製住了他的身體每個細微處,連經脈都鎖死了,哪知道他還能想到辦法自殺。”

    井九沒有說什麼,這名知州活著意義也不大,不老林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殺人以及殺死自己還有不泄密。會元大師也沒有接受他的條件,說明在這些人的心裏,太平真人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或者說是更值得尊敬的存在。

    “蘇子葉沒有騙我們,知州確實是不老林的人,明天他去平穀寺,便是去送第二塊烈陽幡的碎片。”

    趙臘月把一個小瓷瓶遞給了井九。

    井九打開小瓷瓶,看著裏麵的那塊碎布,沉默了會兒。

    那塊碎布散發著陰暗邪穢卻又熾熱的氣息,正是烈陽幡獨有的味道。

    當初柳詞與他滅了玄陰宗,殺死王小明後,王小明裹在身上的烈陽幡自然碎了。

    其中有兩塊落在了蘇子葉的手裏。

    作為玄陰宗曾經的主人,蘇子葉的動作要比風刀教及神衛軍更快。

    他們能夠找到會元大師,便是通過蘇子葉手裏的烈陽幡碎片,找到了這名知州,繼而查到了平穀寺。

    第一塊烈陽幡碎片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太平真人手裏。

    井九揮了揮衣袖,書房裏的所有事物都飄了起來。

    沉重的石硯像落葉般飄著,輕飄飄的畫卷靜止在空中,各種事物緩緩轉動,展現自己的所有細節。

    數百本書籍自行翻動,就像去年夏天時在果成寺裏與禪子論道一般。

    顧清知道自己境界不夠,退出了書房,趙臘月與卓如歲勉力看了會兒,也閉上了眼睛那些書頁翻動的太快,那些筆墨紙硯、窗簾信件裏的細節太多,繁複有如星海,他們無法觀察入微,強行支撐會受內傷。

    井九靜靜看著那些“細節”,忽然說道:“船在海上。”

    卓如歲很感慨,心想這句廢話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那艘船是寶船,當然隻能在海上。

    就像鐵鍋燉大鵝,當然隻能在鐵鍋裏。

    井九接著說道:“冰風暴海。”

    聽到這個名字,趙臘月神情微凜,卓如歲緊張地打了個嗝,就像是吃了一整鍋燉大鵝。
匿名
狀態︰ 離線
匿名  發表於 2019-4-24 21:11:54
第三十三章因果是一條通往雪海深處的直線




    西海往北再往北,依然是海,這裏極度寒冷,罡風橫行,不時形成恐怖的風暴,所以被稱作冰風暴海。

    在冰風暴海的上空,虛境變得很薄,便是破海境的修行者也很難在此停留。

    更可怕的是,再往極北去,海麵冰封,與雪國聯成一片,很有可能遇到雪國的那些妖物。

    傳聞西海劍派的鎮派神獸飛鯨,便是在冰風暴海的南方出生,隔上數年會回來巡示一次。

    現在那隻飛鯨已經死了,冰風暴海的南方已經變成無主之地。

    即便是南方,罡風依然刺骨,如刀子般不停割著,便是卓如歲都覺得臉有些痛刺。

    站在吞舟劍上,看著前方海麵上越來越密的浮冰,他抱怨說道:“我們應該先去蓬萊神島買艘寶船,就算搶也行啊。”

    呼嘯的風聲裏隱約聽到一聲噗的輕響,不是笑聲,而是氣囊被刺破的聲音。

    卓如歲很是生氣,說道:“是誰在用屁聲回答我?”

    顧清說道:“是我。”

    卓如歲更怒說道:“你又不是凡人,放什麼屁!”

    這些無趣而無聊的對話,其實隻是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現在很緊張。

    在知州府裏,井九查到了那艘寶船可能的去向,便帶著他們來到了冰風暴海追殺太平真人。可是師祖就這麼好殺嗎?卓如歲心想就算陰鳳大人被南趨傷後還沒恢複,可玄陰老祖這個魔頭誰來對付?就靠這隻懶貓?

    他的視線從趙臘月的懷裏移到前方井九的背影上,心想小師叔做了掌門,又勝了會元大師,現在有些膨脹啊。

    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噗的輕響,確認果然不是顧清放屁,那聲音來自井九……

    三道飛劍破開罡風,向著海麵飛去,落在一塊浮冰上。

    井九盤膝坐下,閉上眼睛。

    數道藍色的電弧從他的身體裏以及臉上冒出來,然後在寒冷的空氣裏斷開,發出啪啪的輕響。前些天他在雷域裏收集了很多天雷,在平穀寺裏隻用了很少一部分,現在那些雷電開始不安份起來,在他的身體裏衝突、掙紮,想要破體而出。

    阿大說的沒有錯,即便他的身體特殊,也不可能無止境地吸收天地之威。

    想要把那些天雷轉化為自身的劍元,需要以劍意壓製,以天地靈氣淬煉,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這時候他沒有那麼多時間,隻能先暫時穩定一下。

    感受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天地靈氣,卓如歲反應奇快,搶先在他的左手邊坐下,把右邊更好些的空位置留給了趙臘月。

    顧清站在了井九的身後,閉上眼睛。

    阿大知道井九這時候的狀態不是很好,於是沒有蹬鼻子上臉,而是很乖巧地趴在了他的膝蓋上。

    冰風暴海極其荒涼,千裏之內難見生命,不用擔心天地靈氣的異動被誰發現,而且身體裏的那些天雷之力確實有些厲害,所以井九沒有任何保留。

    數息之間,呼嘯的罡風忽然變得安靜了很多,真實的天地之風卻湧了過來,帶著難以計算數量的天地靈氣。

    數十裏方圓裏的海麵上,無數浮冰順著海流與風向,向著這邊飄浮,畫麵看著極其壯觀。

    ……

    ……

    夜色降臨,星光極為明亮,落在海麵上,像是真正的水,然後照亮了那座由無數道浮冰搭建起來的冰山。

    這次的時間有些短,天地靈氣湧來的速度便慢慢減緩,直至回複如常。

    卓如歲睜開眼睛,正覺得有些遺憾,忽然感覺到身體裏的變化,心意微動,吞舟劍破空而出,來到了星光裏。

    星光忽然被染成了紅色,那是因為弗思劍也來到了夜空中。

    兩道飛劍的氣息已經明顯不同,鋒芒內斂,卻給人一種強不可摧的感覺。

    卓如歲望向趙臘月,有些不確定地“嗯?”了一聲。

    趙臘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已經到了遊野上境。

    修道者的境界如何,當然自己最清楚,隻是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哪怕卓如歲有過類似的經驗,還是無法確信,需要得到旁人的肯定。他看著血色星光裏的吞舟劍,喃喃說道:“修行……可以這麼簡單嗎?”

    阿大貪婪地吸收著殘存著的靈氣,順便咬了兩口星光,心想這麼修行當然簡單,隻是井九隻有一個而已。

    卓如歲望向顧清,發現他依然停留在遊野初境裏,覺得有些古怪,說道:“去年夏天在果成寺的時候,你就要破境了,為何現在還沒有?”

    顧清說道:“我想再等等。”

    卓如歲心想這種事情難道還要等個良辰吉白,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微微眯眼說道:“師弟所圖甚大啊。”

    顧清說道:“我的天賦遠不如卓師兄你,隻能多些耐心了。”

    再過兩三百年,這兩個人也許會在無數人麵前爭奪青山掌門之位,今夜星光冰山裏的這兩句對話完全應該記在青山的史冊上。趙臘月卻是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是靜靜注視著井九。

    井九睜開眼睛,眼神平靜,輕輕摸了摸阿大的後背,殺意漸斂。

    這殺意是從離開東海畔的時候便開始有的,極其微渺,隱在衣袂之間,隻有趙臘月感覺的非常清楚。

    隨著井九的醒來,那些應邀而至的天地靈氣終於消散無蹤,那些搭在一起的沉重浮冰,伴著咯吱的恐怖聲響,緩緩滑進海水裏,發出轟隆的巨響。

    呼嘯的罡風重新占據了寒冷的海麵,如水的星光蕩漾起來,就像海麵在夜空裏留下的光影。

    宇宙鋒破光影而起,來到罡風裏。

    井九坐在劍首,望著遙遠的北方,眼神微亮,捕捉到了那條若隱若現、帶著淡淡熱意的線。

    那是寶船晶爐留下來的熱痕,時隔多日也沒有被寒冷的海水與浮冰完全抹滅。

    井九說道:“你們回青山,我帶著阿大就行了。”

    阿大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心想我也想回青山啊。

    宇宙鋒化作一道清寂的劍光,向著冰風暴海的北邊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空裏,與滿天星辰合在了一處。

    ……

    ……

    海浪拍打著浮冰,發出咕咕的聲音,就像是即將沸騰的水。

    星光照著冰麵,很是安靜。

    “帶著我們來殺人,結果半道把我們丟在海上,真是荒唐。”

    卓如歲望向趙臘月,問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問題嗎?”

    都知道井九要去做什麼,但既然一開始就沒想著帶著他們,那為何會把他們從果成寺裏帶到了冰風暴海上?

    趙臘月沒有說話。

    “掌門師叔專門挑我們三個人過來,為什麼?因為我們年輕,而且天賦最高……”

    卓如歲看了顧清一眼,說道:“好吧,你天賦弱些,但是師叔喜歡你。”

    顧清平靜說道:“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麼?”

    卓如歲說道:“這意思很清楚,將來青山就是我們的,你們不覺得壓力很大嗎?”

    顧清沒有任何壓力,好幾年前井九便對他說過,他要準備好做青山掌門。

    趙臘月現在是神末峰主,本就是青山的大人物,更沒有什麼壓力。

    卓如歲有些無趣,說道:“問題在於掌門師叔還這麼年輕,為什麼要提前開始考慮以後的事情?”

    很明顯,井九帶著他們三個人進入這一趟修行之旅,就是想要盡快提升他們的境界。

    但就像卓如歲說的那樣,他為什麼這麼著急?

    “總覺得有些不吉利,就像是在交待後事。”

    卓如歲望向冰風暴海的深處,眯著眼睛說道:“如果真這麼危險,他為什麼不把劍律師伯帶著?”

    ……

    ……

    來到數百裏外,星光依然明亮,海水依然如墨水上飄著銀箔。

    那艘寶船留下的痕跡,肉眼根本無法看到,卻沒能瞞過井九的感知。

    阿大睜開眼睛,就它與井九兩個人,不需要扮演畏懼與慫,眼神冷漠而深靜。

    它在神識裏說道:“此行危險,為何不把元騎鯨帶著?”

    井九說道:“你隻需要把玄陰子拖住片刻,我就能解決這件事。”

    他一直在推算陰三會用怎樣的方法續命。

    初子劍在朝歌城皇宮裏,無法轉劍身,那麼陰三會怎麼做呢?

    他與禪子在果成寺裏推算了好些天,隱約找到了方向,應該與禪宗轉世無關,與東易道更沒有關係。

    那艘來自蓬萊島的寶船,對陰三這種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除了那個晶爐。

    烈陽幡的碎片,明顯也是要提升那個晶爐的火溫。

    除此之外還有一茅齋的荷花,鎮魔獄裏缺失的龍髓……

    所有這些細節,證明那人在嚐試一條沒有前人走過的道路羽化。

    如果陰三要羽化,他會如何做?

    世間沒有朱雀,便隻能從陰鳳處著手。

    這時候的陰三與陰鳳應該都處於最虛弱的時刻。

    井九手裏有陰鳳的命牌,雖說裏麵沒有命血,他還是有辦法控製它。

    阿大沉默了很長時間,眼神幽深至極:“那個糟老頭子邪的狠,我最多隻能拖住他七息時間。”

    殺一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哪怕那個人是太平真人。

    可如果要問清楚一件事情,又需要多長時間呢?

    想著這個問題,井九繼續向北飛去。

    宇宙鋒的速度越來越快。

    夜色越來越淡。

    海麵越來越白……

    晨光出現的那一刻,海洋與陸地仿佛已經連在了一起,天地也連在了一起。

    冰層裏,那道被寶船強行剖開的痕跡是那般的清楚,筆直地伸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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