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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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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26 00:00:48
正文 第六十四章開課啦
  



    井九看著阿飄頭上的小鬏鬏,覺得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才記起來,當年初上神末峰的時候,自己曾經給趙臘月紮過一個。

    阿飄的小鬏鬏,想來應該是她的手筆。

    趙臘月看起來很滿意自己的手藝,用手指彈了彈那個小鬏鬏。

    井九說道:“我給你紮的好看些。”

    這句話裏帶著些遺憾,趙臘月自然懂,說道:“我不喜歡。”

    人生總是有很多不得已、求不得、愛別離。

    比如火鍋裏的白湯總是先幹,趙臘月不肯留長發,每個人都會離開。

    井九想開了。

    當初神皇把這顆卵交給他保管,就是托孤的意思。

    還有幾年時間,那就應該抓緊時間。

    井九抬起頭來,看著還有吃火鍋的那幾個人,說道:“今天上課。”

    阿飄剛興致衝衝拿著筷子衝到桌邊便聽到了這句話,不由悲鬱莫名。

    ……

    ……

    “青山以劍擬萬物,才有萬物一的說法。”

    聽著井九開篇的第一句話,庭院裏的弟子們便感覺有些怪異。

    不是說這個道理如何,顧清與元曲以前就受過類似的指點,問題是萬物一除了是劍道、是境界,同樣也是一把劍。

    而那把劍現在……就在他們眼前說話。

    不提到的時候還好,提到了誰會忍得住不去想?

    井九自然不會在意他們在想什麼,說道:“各修行宗派的陣法、雷法、符道、道門玄功都能以劍法擬之,這便是九峰真劍的由來,大道千萬最後總能相通,那些你們理解不了,弄清楚劍道的本意就好。”

    庭院裏的弟子們收斂心神,認真聽著。

    世間有幾個人有機會聽到景陽真人親自講解劍道?

    這一世之前,隻有禪子有過這樣的機緣。

    “劍是用來切東西的,不管是黃瓜還是人頭,總之它的作用是把原本一體的事物,切斷成兩段或者更多段。”

    井九說道:“要弄清楚劍道的本意,便是要學會如何切斷。”

    這道理更加簡單,甚至有些俗氣,但眾人還是聽得無比認真。

    “萬物皆有縫隙,那就是光能照進來的地方。”

    井九走到庭院間,指著一個瓷瓶子說道:“就像這個瓶子。”

    眾人都怔住了,心想這個瓷瓶如此光滑緊密,怎麼可能有縫?

    顧清更是知道這個瓶子是顧家專門從名窯裏買來的珍貴瓷器,按道理來說更不應該有什麼瑕疵才對。

    “舉高些。”

    井九走到瓷瓶後麵,伸出右手。

    無聲無聲,他的指尖仿佛多出了一個太陽,散發出無窮的光毫。

    眾人毫無準備,險些被照瞎了眼睛,片刻後才醒過神來,走到瓷瓶的另外一邊,隻見原先看著渾然一體的瓷瓶裏,竟然多出了很多道極細的裂紋,而所謂裂紋其實不過就是光明的交界,並非真正的縫隙。

    “光能進的地方,劍就能進,明暗交割,亦是劍道。”

    井九說道:“劍道至簡,沒有那麼多講究。”

    卓如歲想著入門後讀的劍典,學的那些繁複至極的劍訣,皺眉說道:“按這般說法,境界豈不是毫不重要?”

    井九說道:“境界的差別隻在於你的劍能飛多遠,速度有多快,準確度有多高。”

    顧清若有所思道:“距離其實並不重要。”

    數十年前他第一次參加青山承劍大會時境界還在井九之上,結果卻慘敗在井九劍下。

    那天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忘記。

    “隻要飛劍無法及身,破海巔峰與破海初境本就無所區別。”

    井九說道:“你們如果境界不夠,便盡量拉短與對方之間的距離,若是對方已經通天自當別論。”

    還是這般簡單。

    真這般簡單?

    “那為什麼你可以殺死泰爐真人?”

    阿飄的聲音從下方飄了起來。

    原來她竟是一直跪在地上,雙手舉著那個瓷瓶,就像畫師對著的花架……

    挺清美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就這樣跪在地上,高舉著雙手,著實有些可憐,明顯這是懲罰。

    阿大趴在竹椅上,看著這幕畫麵,在心裏嘖嘖稱奇。

    對冥界妖人它自然沒有什麼同情,都是一口一個的對象,問題是它沒想到景園裏的這些青山後輩也都如此冷酷。

    井九看著阿飄說道:“因為我是我。”

    阿飄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自戀無恥的人,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哪怕腹誹也不敢有。

    冥河血誓的可怕她沒有見過,但自幼聽族裏人說過無數次。

    “先生,我又不能修行青山劍道,聽這些沒用,您當我老師,總要教我些什麼吧。”

    阿飄仰著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井九。

    按照以往的慣例準確來說是太平真人收冥師的慣例她稱井九為先生而不是師父。

    井九說道:“三年之後我會教你魂火之禦。”

    阿飄不依了,說道:“當年皇叔祖把冥皇之璽給你,你肯定就答應了他要教我,為什麼要等三年?”

    井九說道:“我答應的是替他選個繼承人,然後教那個繼承人教魂火之禦。”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他可以不選阿飄做下代冥皇,那自然就可以不用教她魂火之禦。

    阿飄覺得生活好難……哭兮兮說道:“好吧,那這三年裏我做些什麼?就等著您考驗還是服侍您的生活起居?”

    井九心想這方麵你比十歲與顧清差遠了,說道:“我會教你帝王之術。”

    阿飄怔了怔,問道:“什麼?”

    井九解釋道:“就是教你如何做皇帝。”

    所有人包括趙臘月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滿是詫異與惘然。

    做皇帝是件極麻煩的事,不管是人間的神皇還是下界的冥皇都極辛苦,極操心,你這個世最懶居然要教人怎麼做皇帝?

    井九感覺到眾人眼神裏的不信任,有些不解,說道:“我做過皇帝,做的還不錯。”

    在場的人除了阿飄都知道,他說的是在青天鑒幻境裏做了幾十年楚國皇帝。

    在青天鑒幻境裏,趙秦兩國極為強勢,楚人性柔,楚國能在這樣的險惡環境下撐了幾十年,而且過的還不錯,不得不承認楚國的統治者治國有方……但那是你的功勞嗎?全部靠的都是人張大學士!

    尤其是卓如歲,跟著他在楚國皇宮裏生活了好些年,哪裏不知道那些事情,趕緊給阿飄連使眼色。

    阿飄哪裏知道這些事情,聽井九說自己做過皇帝還不錯,又見卓如歲使眼色,會錯了意,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趙臘月轉過身去,顧清捂額,元曲低頭,都有些不忍看到這個畫麵。

    ……

    ……

    深夜時分,群星被雲霧隔絕在天空的高處,庭院裏一片黑暗,隻能聽到潺潺水聲。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觀看微弱的光,比如螢火蟲,又比如阿飄的魂火。

    井九靜靜看著眼前的那朵幽冷小火焰,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飄的臉色有些蒼白,魂火離體對她來說不難,在體外維持一段時間也不難,但要讓魂火停留在井九眼前,卻讓她太過緊張,於是消耗也有些大。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井九示意她把魂火收了回去,說道:“以後有時間記得提醒我給你講講鎮魔獄裏的故事。”

    與冥界在鎮魔獄裏的時光,對他來說也是很有意思的回憶,他希望冥界能知道,然後盡可能地流傳更長時間。

    阿飄連連點頭,又問道:“先生,帝王之術很難嗎?”

    “做皇帝很簡單,首先便是識人,然後便是用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要動。”

    井九看著她平靜說道:“因為你是皇帝,不管你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天下人都必須跟隨,而這不合道理。”

    就像當年的太平真人,一手打造梅會,開創千年太平,是舉世公認的正道領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朝天大陸的君主。

    井九望向夜空,揮了揮衣袖,滿天雲霧散開,露出燦爛的繁星。

    星光照著雲集鎮,也照著朝天大陸的每一處,想必也正在照著那個人。

    羽化成功的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

    ……

    青天鑒幻境裏的世界早已醒來。

    秦國白皇帝暴斃,天下動亂不安,用了數年時間才重新太平。

    齊國與趙國複國成功,秦國退回原先的疆域。

    楚國的情形也差不多,隻是先皇沒有留下血脈,最終經由大臣與學子們共同商議,決意奉趙太後為主。

    趙太後對故楚之地極為寬仁,故楚國的世家與大臣依然享有著極高的地位。

    前張大學士的大公子,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位。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張大公子在這些世家大臣心中的地位極高,但他不肯搬離故地,依然留在了鄉間。

    他沒有養望的意圖,聲望卻越來越高,不停有人前來拜訪,趙太後甚至頒下數道旨意,想請他去趙都會麵。

    張大公子誰都不見,也沒有理會趙太後,依然帶著全家人在鄉下種菜。

    隻是現在終究不能像以前那樣種菜,相鄰的宅院與田地都被朝廷征收,送到了他家。

    那一大片山頭有了個名字叫作張園。

    張大公子每天都會去旁邊院子逛逛。

    那裏曾經是他的鄰居。

    院子裏有口井。

    張大公子每天都會背著雙手,看著井底,不停自言自語:“魚兒啊魚兒,你究竟去哪裏了呢?”

    魚沒有回來,鳥來了。

    一隻青鳥落在枝頭,看著打著赤膊、渾身幹瘦的張大公子,搖了搖頭。

    青天鑒裏的時間流速正在與青天鑒外趨同,表明越來越真實,她對此很滿意,對張大公子卻很不滿意。

    青鳥化作一道電光,劃破蒼穹,在世間各處巡遊一番,發現海上的那些海盜居然在籌備起兵反攻趙國,很是無語,又是搖了搖頭,揮翅扇動了一場颶風,把那些海盜阻了幾年。

    越真實的世界,越是容易陷入無趣的重複,就像變成人一樣。

    青鳥帶著一絲倦意離開了青天鑒,落在了又一道枝頭。

    天空裏忽然傳來聲音。

    一隻通體殷紅的鳥兒落了下來,就在它的身邊。

    青鳥轉過頭去。

    烏溜溜的黑眼珠。

    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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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平詠佳出關!



    青天鑒裏的時間流速與真實世界不同,朝天大陸的時間流速可能與外麵也不同,但時間流動的方向永遠都不會改變,總是那般無趣而冷酷地向前,就在某個平常無奇的日子裏,平詠佳終於在劍峰頂上醒了過來。

    時光讓他的身上滿是灰土,他卻是無甚感覺,覺得這一覺睡得好生香甜,渾身舒泰,下意識裏伸了個懶腰。

    隻聽得他身體裏發出啪啪的輕微爆音,緊接著四周的山崖間也響起了如驟雨般的爆音。

    啪啪啪啪!

    無數道無形的劍意隨著他張開的雙手散開,落在堅硬的崖石上,割出了無數道痕跡。

    落石簌簌而下,瞬間便在地麵堆了一層。

    他從崖洞裏跳了下來,看著崖壁上那些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吃驚無語,望向自己的雙手,心想這是怎麼了?

    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他也懶得再想,在山間隨意走動起來,想看看能不能拾到一把合眼緣的劍。

    隻聽得峰間傳來無數響動,石礫翻滾,劍意漸生,數十道飛劍與劍胚從地底與石縫裏飛了出來。

    說來也是奇怪,當年他來劍峰尋劍時,劍峰裏的這些劍也都是自己飛了出來。

    但今天有些不同,當平詠佳伸手想要拿下一把有些順眼的劍看看時,那把劍卻是向後退去,避開了他的手。

    平詠佳怔了怔,伸手想要握住另外一把劍,結果那把劍在地上翻了幾個圈,竟也是避了開去。

    如果你們不想被我拿到,那何必出來見我?

    平詠佳很是不解,向著前方走去,那些飛劍果然隨著他的腳步讓開,就像潮水分開一般。

    他就這樣在劍峰裏走著,至少有數百把飛劍出現迎接,然後又避開。

    他隱約明白了,這些劍不是不想隨他走,而是有些敬畏與自卑。

    “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詠佳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峰間那數百把飛劍,神情無辜說道:“我不嫌棄你們了不行嗎?”

    那些飛劍微微低頭,不知道是表示臣服,還是不相信。

    雲霧高處傳來鐵鷹的叫聲,仿佛是在回應平詠佳。

    平詠佳沒辦法,灰頭土臉地向雲行峰下走去,心想還是沒拿到劍,這真是給師父丟臉啊。

    來到雲行峰下,遇著幾名青山弟子,他很自然地喊了聲師兄。

    那些青山弟子以為他是新來的內門弟子,不以為意,嗯了一聲便繼續向前行走,說話都沒有停。

    “今年去景園叩頭又多了十幾個人,前些天小滿的時候居然也有人去,真是……”

    “那些同門都瘋了嗎?那明明就是個妖物,居然當祖宗一樣供著!”

    “這種話不要隨意亂說,誰都沒有證據,沒看現在連昔來峰都不說這話了?”

    “如果他不是劍妖,那年為何不敢把承天劍拿出來?還什麼先天無形劍體……就是一把劍!也隻有那些瘋子都會信他。”

    “瘋子?神末峰的人且不提,卓如歲師兄難道也是瘋子?”

    平詠佳已經走出去數十丈遠,卻聽到了這些對話,尤其是後麵那幾句,不由怔在了原地。

    微風起,他轉身來到那幾名青山弟子身後,問道:“師兄,你們在說啥?”

    那幾名青山弟子對視一眼,覺得好生奇怪,心想這件事情整座青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要問什麼?

    ……

    ……

    沒有誰有耐心對新來的內門弟子說太多話,平詠佳也沒耐心聽完整個故事,當他大概知道現在距離青山掌門大典已經過去了四年多時間,而大典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便轉身向神末峰跑去,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

    一道塵龍卷起無數草屑,他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從雲行峰跑到了神末峰底。

    神末峰禁製已開,山間到處都是劍意,隔絕了上山的通道。

    站在山道入口處,平詠佳清楚地感受到了禁製的強大與可怕。

    聽說當年師父與師姑都險些沒能上去,自己怎能行?

    可是想著先前那幾名師兄說的話,他實在是沒辦法就這樣站在峰外。

    師父居然是個妖怪?這怎麼可能!

    神末峰禁製開啟,這是他老人家與師姑、兩位師兄都被囚禁起來了嗎?卓師兄也被關起來了嗎?他們現在怎麼樣?

    強烈的擔心與不安還有愧疚心理,讓他生出了極大的勇氣,咬牙便往著山道上跑了過去。

    啪的一聲輕響。

    平詠佳剛衝上山道一步,便停了下來。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右腿,發現膝蓋下方出現一道傷口,筆直如線,鮮血從裏麵慢慢溢出,傷口也在漸漸綻開,隱見白骨。

    他怔了怔才醒過神來,劇烈的痛楚讓眉眼都擠在了一處,張著嘴,半晌喊不出聲音來。

    前方不知何處隱約傳來猿猴的叫聲,平詠佳稍微清醒了些,趕緊撕掉一截衣袖,把傷口認真地包紮起來。

    做完這些事情,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用微啞的聲音不停喊道:“痛痛痛痛痛!”

    猿猴的叫聲再次響起,似乎帶著幾分嘲弄。

    平詠佳懶得理那些家夥,坐到地上,對著傷口不停吹氣,同時不停自言自語:“不痛不痛不痛不痛……”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痛楚終於漸漸消退了些,他再望向那條看似安靜的山道時,眼裏便多了很多懼意。

    但再如何害怕,終究是要上去的。

    平詠佳忽然閉上了眼睛,神情漸漸平靜,甚至如睡著了一般,就像在劍峰裏那樣。

    沒過多長時間,他慢慢站起身來,就這樣閉著眼睛,向著山道那邊走去。

    明明身前沒有任何事物,他卻忽然抬起了右腳,跨過了一道不存在的障礙,然後右轉……

    接下來,平詠佳就變成了一個木偶,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牽引著,在山道上或進或退,或轉或退。

    說來奇怪,就這樣走著,他卻再沒有被劍意所傷,隻是身上的衣服不時會被削落幾個角,才顯現出凶險來。

    半個時辰後,他終於來到了神末峰的中段,臉上多了幾道極細的血痕,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

    在這裏他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停了很長時間。

    平詠佳忽然罵了一句髒話,勇敢地睜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著前麵跳了過去。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於是木偶變成了兔子,就這樣在山道上蹦著一路向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居然就這樣跳到了峰頂。

    ……

    ……

    神末峰頂冷清無人,洞府石門緊閉,道殿上落著枯葉,看著極為蕭索。

    洞府是睡覺的地方,道殿是看雪的地方,崖邊是踏雲的地方。

    現在雲海如昨,想必冬天也會落雪,那些人卻不在了,那把他曾經偷偷躺過的竹椅也不見了。

    看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風景,平詠佳覺得好生孤寂,不由悲從心來。

    師父被那些奸人背叛,沒有被囚神末峰,看來竟是被逐出了青山,隻怕命不久矣……

    哪怕是可以被視為家的地方,沒有人也沒甚意思,平詠佳失魂落魄的向著山下走去。

    不知道是神末峰的禁製特殊,還是滿山劍意已經知道了他是誰,他竟是沒有遇到任何問題。

    沒過多時,他便到了崖下的那間小木屋。

    小木屋已經很久無人居住,台階上的灰塵上滿是猴子們的腳印,黑茶被翻的到處都是,綠茶卻好好的在罐子裏。

    那些猿猴知道顧清這些年喝的都是綠茶,自然不會禍害。

    平詠佳看著罐子裏的綠茶,鼻頭一酸,心想顧清師兄又在哪裏呢?還能回來喝茶嗎?

    離開小木屋,他又去了溪邊。

    那幾年他經常在這裏揀師姑用弗思劍斬碎的石頭,偶爾也會騎一下那匹馬。

    那匹馬又去了何處呢?

    平詠佳環視山溪四周,忽然發現了一個微微隆起的石頭堆,眼裏劍芒閃動,便看清楚了裏麵的事物。

    那匹馬原來已經死了。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平詠佳走到那個石頭堆前,用手輕輕摸了摸石頭,擦了擦眼睛,沒有說什麼。

    猿猴們的叫聲近了。

    樹梢微彎,野風驟起,猿猴們從林子裏跳了出來,圍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拍著他的背與手,表示安慰。

    “謝謝,謝謝。”

    平詠佳紅著眼睛,真情實情意說道,再不覺得這些猿猴煩人。

    他感謝這些猿猴安慰自己,更感謝它們把那匹馬安葬的很好。

    前一刻溪邊的氣氛還很低沉。

    下一刻平詠佳的情緒便崩了。

    他對著峰下憤怒地喊道:“我他麼一劍砍死你們這幫王八蛋!”

    ……

    ……

    憤怒的喊聲回蕩在山間,與溪水相和,向著峰下流去。

    猿猴們靜靜地看著他,大多數視線都落在他的右手上。

    青山劍修無彰境後,便可以飛劍合一,手中無劍,不代表真的就沒有劍,但這些猿猴的意思非常清楚。

    你的劍呢?

    平詠佳很是無辜,說道:“這個事情說起來有些複雜,不是我拿不到劍,關鍵是那些劍……”

    不等他說完,一隻老猿猴忽然從外麵走了過來。

    很明顯這隻老猿在猿猴群裏的地位極高,所有的猿猴都停止了聒噪,極其敬畏地看著它。

    老猿走到平詠佳身前,慢慢牽起他的手,向著溪那邊的山崖走去。

    平詠佳先是怔了怔,接著便想起小時候看的那些故事,不由生出狂喜。

    猿猴們靜靜地站在溪這邊,看著老猿帶著平詠佳過了山溪,消失在野林的那頭,依然未散。

    野林那邊是陡峭的山崖,崖間生著很多青藤,青藤最密的地方……果然藏著一座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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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27 22:46:45
第六十六章豆子惹的禍!




    景陽真人當年不知道在神末峰裏留下了多少寶貝,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不過隻是他還記得的那些,就足以保證趙臘月等人的修行所需,所以這幾十年裏,神末峰的這幾名弟子從來沒有擔心過丹藥之類的問題。

    但當平詠佳推開洞府的石門,看到架子上的那些飛劍與那瓶丹藥之後,依然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是一隻純色的青玉瓶,用一茅齋的符紙封印,沒有半點氣息外溢,可以想見裏麵的丹藥何其珍貴。

    那些劍也絕非凡品,隻是讓平詠佳有些無奈地是,當他走到那些飛劍前時,再次感受到了對方的敬畏與自卑。

    既然這些劍不能用,那就吃些藥吧。

    平詠佳自然知道丹藥不能隨便亂吃,但他現在急著提升境界,又想著是老猿帶自己過來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在那些故事裏,你見過哪個男主角跳下山崖找到寶藏卻因為這些原因就死了的?

    奇遇從來不會出問題!

    想著神末峰頂的孤清,想著那幾名青山弟子的議論,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狠色,拿起那隻青玉瓶,撕下符紙,毫不猶豫舉到嘴邊便倒了進去!

    看著這幕畫麵,那隻老猿不由呆了。

    “挺脆啊,有些像黃喉……”

    平詠佳把那些丹藥像嚼豆子一般嚼了,看著老猿的神情,說道:“啊,抱歉,忘了給你留一顆。”

    那隻老猿忽然發出一聲怪叫,頭也不回地便跑出了洞府,還沒忘記把石門關上。

    平詠佳心想這是怎麼個意思,正準備追上去問幾句,忽然覺得肚子一陣絞痛,臉色驟變。

    ……

    ……

    老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洞府,穿過溪水,渾身濕漉地回到猴群裏,發出尖厲的叫聲,示意眾猴趕緊避回樹林裏。

    猿猴們不知發生了何事,驚慌失措地向著樹林裏退了回去,直到退到數裏外,才稍微安心了些。

    老猿爬到樹梢上,望向洞府的方向,眼裏滿是擔憂與惱火的神情。

    那瓶丹藥的藥力極其強大,即便是衝擊遊野境,一顆也足矣,而且至少需要閉關散化一年時間以上。

    平詠佳竟是不管不顧吃了一瓶,肯定會直接爆體而亡,而且甚至那片山崖都可能會被震塌。

    它正想著這件事情,樹梢忽然晃動起來。

    樹林裏的猿猴們驚叫連連,東倒西歪,有些小猴子甚至從母親的身上摔了下來。

    溪水生起無數浪花,地麵生起無數道塵煙,竟是地震了!

    轟!一道仿佛悶雷般的聲響從山崖那邊傳來。

    緊接著,又有一聲雷鳴響起,山崖再次震動,溪水再次不安。

    還沒有結束,雷鳴不停地響起,大地不停地震動,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回複平靜。

    樹林裏的猿猴們也冷靜下來,看著山崖那邊,滿是好奇與不安。

    老猿看著那邊,蒼老的眼眸裏滿是同情與傷感。

    青山宗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這樣天真或者說白癡的孩子了。

    ……

    ……

    神末峰的禁製是當年景陽親自布置,強大至極卻又玄妙非常,人不能進,視線亦不能進,風雨卻能進。

    初冬時節,一場落雪應期而至,落在峰頂,道殿的窗子開著,窗邊卻無人相看。

    雪也落在山崖下方的樹林裏,猿猴們盯著某個地方一動不動,頭頂積著雪,看著很是可愛。

    那隻老猿接著子孫們遞過來的一顆果子,隨意啃了一口,便扔給了樹下最小的那個崽子,繼續看著那邊。

    那邊的山崖已經塌了,那座洞府被埋在了裏麵,那個天真的白癡肯定死了,問題是猿猴們卻始終無法靠近那邊,隱約有一道陣意與極其強大的力量,隔絕了山崖與外界。

    老猿有些警惕,才會讓子孫們盯著那邊。

    接下來的日子裏,冬雪又落了數場,便到了初春,又是一年。

    某天清晨,老猿忽然被驚醒,望向山崖那邊,忽然發現坍塌的岩石微微隆起,然後破開了一個洞。

    在晨光的照耀下,一個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正是平詠佳。

    看著這幕畫麵,老猿與別的猿猴們都震驚異常,明明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又活了過來?

    老猿帶著猿猴越過溪水,向著平詠佳迎了過去,然而還沒能靠近,便眼神劇變,尖叫著逃了回來。

    平詠佳渾身灰土,頭發蓬亂至極,看著就像個乞丐,身上的味道則是比乞丐還不如。

    他捂著鼻子,看著四處逃散的猿猴,眼裏滿是抱歉,然後跳進了溪水裏。

    雪花落在溪水上便化了,水卻極寒,他毫不在意,仔細地搓洗著身體,不時還會用劍火去除一下頑固的汙垢。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覺得身上沒了味道,對著下遊溪麵飄著的那些死魚說了聲抱歉,走了出來。

    就在他準備拾起衣衫穿上時,再次聞到了那股惡臭,不由一陣幹嘔,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衣服燒成了青煙。

    青煙飄蕩在溪邊,依然帶著臭味,就像他的眼裏依然留著餘悸。

    一年前他把那瓶丹藥盡數嚼了,強大的藥力直接開始改造他的道樹,順便把他的身軀也洗煉了一遍。

    他身體裏所有的雜質與汙物都被藥力逼了出來,連續放了幾十個屁。

    也就是那天猿猴們聽到的雷鳴。

    那些屁惡臭至極,偏生那座洞府的陣法隔絕太好,完全沒有半點空氣流通,隻有靈氣循環,竟是半點沒有外泄。

    平詠佳等於就是在這般惡臭的環境裏被迫閉關了一年時間,險些成為第一個被自己屁熏死的可憐人。

    至於為什麼他沒有成為吃多丹藥而爆體死去的白癡,卻是沒有人知道。

    他自己更是毫無概念,以為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還是那句話,奇遇怎麼會出事呢?

    過了些時間,那些青煙終於消散在天地間,老猿帶著猿猴們掩著口鼻,小心翼翼地靠近過來。

    平詠佳對著那隻老猿揮了揮手。

    他剛結束閉關,控製還不夠好,劍意自然外溢,隨著他的揮手,一道劍意便落在了溪水裏。

    溪水忽然變得安靜起來,自然分出一道裂縫,從側麵看著就像是透明的玉石。

    抽刀斷水,本就是極難的事情,哪怕對於最擅長切斷的青山劍修也是如此。

    看著這幕畫麵,平詠佳怔了怔,望向那些猿猴問道:“我現在境界……怎麼樣?”

    他拜入青山後,在洗劍閣隻學了一段時間便被井九指名帶進了神末峰。在神末峰的這些年裏,他除了學了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什麼事情都沒做過,沒有見識,更沒有與別的修行者較量的經驗,難免有些不自信。

    那些猿猴們猶豫了會兒,紛紛拍起巴掌,表示那是相當可以。

    它們之所以猶豫,不是覺得平詠佳不行,而是因為拍巴掌需要把捂在口鼻上的手掌放下來。

    平詠佳有些不自然地問道:“那你們覺得我什麼時候才能破海?”

    猿猴們這次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動作很是整齊,畫麵看著很有趣。

    這是不可能破海的意思?還是要自己安心修行,不要太好高鶩遠?

    平詠佳有些茫然,當然他絕對不敢去想,這有可能是說他已經破海了,不用再想著什麼時候的意思……

    “師父說不破海不能出山,那我怎麼能才能出去找他們呢?”

    他有些苦惱,緊接著想著自己境界總算是有些突破,又高興起來,去了林間那座小屋,給自己泡了杯綠茶喝。

    綠茶放了幾年,自然不可能是新茶,喝著有些苦,卻讓他精神一振,想到了某個方法。

    他從櫃子裏取出一件淡青色的劍衫換上,又取了一頂笠帽,便向峰下走去。

    某年之後,神末峰便一直常備著笠帽,帽簷極寬,隻要戴在頭頂,便很難被人看到容顏。

    來到峰下,平詠佳直接去了洗劍溪,想要尋到自己認識的梅裏師叔,問問她這次的梅會什麼時候開始,如果照常舉行的話,是不是隻要在試劍大會上拿了前十,便能拿到參加梅會的資格,從而出山。

    沒想到他在洗劍閣裏隻看到了一些像他以前那樣懶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新入門弟子,卻沒有看到一位師長。

    他抓住一位執事問了問,才知道原來今天就是青山試劍大會的日子,即將決出參加梅會的人選。

    聽到這個答案,平詠佳忍不住望向如銀緞般的洗劍溪,出了會神。

    想要提升境界為師父報仇,便有老猿帶著去了一間洞府,吃了一瓶丹藥,想要去參加梅會,下峰便遇著試劍……

    這麼好的運氣,想來那位傳說中的何霑也不過如此吧?

    ……

    ……

    (日常表現一下對豆子新書的想念及怨念。另外接下來的一個半月,要處理搬家以及家人來東北避暑事宜,更新會盡量保證,數量可能會少些,向大家提前報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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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我也沒劍啊!




    青山試劍如往年一樣,在天光峰的劍林舉行。

    平詠佳沒有劍,自然無法馭劍,隻能用跑。

    一道塵龍帶著草屑離開洗劍溪,很快便來到天光峰下,然後被人攔了下來。

    那名天光峰弟子抹掉臉上的草屑,又往地上啐了幾口,看著平詠佳惱火問道:“你是哪座峰的?”

    平詠佳沒有說話,十餘道劍弦自指間生出,織成一道無形的劍網。

    那名天光峰弟子怔了怔,說道:“原來是清容峰的師姐,請進。”

    天光峰是青山主峰,但現在已經是沒娘的孩子,並不敢太過得罪其餘諸峰,更何況這位是清容峰的師姐。

    整座青山都知道,南忘峰主號稱閉關,喝的酒卻比往年更多,明顯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

    ……

    劍林由數百道石柱組成,每根石柱都高逾百丈,看著細長如劍,半入雲裏,殺機十足。

    在劍林對麵的崖壁間有九座石台,那是九峰長老的座位,至於普通青山弟子則是散布在劍林四周。

    平詠佳低著頭走到清容峰師姐們的身後,後麵不遠處便是適越峰的弟子,如果他退一步便會被人認為是適越峰弟子,進一步便會被認為是清容峰的弟子,真可謂是進退隨意。

    至於為何那名天光峰弟子與別的人會把他錯認為女子,則是因為他在劍峰睡了幾年,又在洞府裏閉關一年,滴水未進,身材瘦小,而且還戴著笠帽的緣故。

    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極妙,正在得意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雙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下,同時一道平靜而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在這裏做什麼?”

    那聲音他有些年沒聽到了,卻很容易便聽了出來是清容峰的梅裏師叔。

    他不由暗自叫苦,心想您不在石台上坐著,來我們這些普通弟子的地方做什麼?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自己是適越峰弟子的時候,忽然聽著梅裏說道:“既然來看就好好看。”

    說完這句話,梅裏從他的身前離開,卻也沒有去高台上,而是站在了清容峰弟子們的前方。

    平詠佳怔了怔,也沒有多想,因為這時候試劍大會已經開始了。

    ……

    ……

    一道極其冷厲的劍光,在雲霧之中穿過,追擊著前方的那道飛劍。

    那道飛劍威勢不弱,所過之處驚雷陣陣,卻拿後麵那道劍光沒有任何辦法。

    數次擦身之後,兩道飛劍終於在石林上空相遇,隻聽得哢嚓一聲,仿佛有閃電生出。

    雲霧裏的石柱被照亮,看著極其可怕。

    一道身影從數裏外的一根石柱上跌落下來,被師長接住,鮮血連噴,明顯受傷極重。

    “雷一驚師兄這些年境界提升頗快,居然不是對方的一劍之敵?”

    “你也不看看他的對手是誰,短短幾年時間,便把飛劍養好,這等天賦……隻怕將來的兩忘峰便要以其為首了。”

    聽著那些青山弟子的議論聲,平詠佳才知道那位敗者是雷一驚。

    這個名字他記得很清楚,顧清專門對他和元曲解說過青山各峰弟子對師父的態度,雷一驚、幺鬆杉、林英良這都是師父的堅定支持者。

    雷一驚渾身是血,被同峰師弟扶著,看著雲霧上方,眼裏滿是不甘的情緒。

    雲霧漸散,一道劍光落在石林下方。

    簡如雲收起飛劍,走到雷一驚的身前。

    當年他便是兩忘峰最強的弟子之一,這幾年他在雲行峰苦心修行,不止修好了被卓如歲斬壞的飛劍,也修複了體內的傷勢,更是一舉破境,現在已經是遊野中境的弟子。

    有青山弟子甚至在議論,他與過南山究竟誰更強些。

    簡如雲看著雷一驚冷漠說道:“每年去磕頭,有用嗎?”

    這說的是從第二年開始,雷一驚等青山弟子每年都會去景園給井九磕頭的事。

    雷一驚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與對方爭吵隻是自取其辱,甚至會讓景園難看,沉默不語地擦掉身上的血水,沒有說一句話。

    他沒有說話,他的師父則是有些不悅,心想簡如雲你的境界實力遠在我徒兒之上,為何還要出手如此之重,沉聲說道:“修行不是一時事,隻要劍在心間,總會有用。”

    簡如雲搖了搖頭,麵無表情說道:“你們想奉劍妖為正朔,那便是走上了邪路,越修隻會越糟糕,能有什麼用呢?難道你們還真以為世間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

    劍林四周的青山弟子聽到這句話都沉默了。

    平詠佳抬起頭來,微微掀起笠帽,看了此人一眼。

    ……

    ……

    雷一驚被扶了下去,幺鬆杉,包括那些心向景園的年輕弟子都自認不是簡如雲的對手,隻能沉默。

    簡如雲也沒有再說什麼,收劍走回雲行峰。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沒有去兩忘峰弟子所在的高台。

    現在心向景園的年輕青山弟子越來越多,但在青山九峰裏卻是沒有人提起此事,因為這可能會涉及到青山分庭,而這是所有青山弟子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看著雷一驚與簡如雲沒有繼續對峙下去,很多人包括那些長老在內都鬆了口氣,沒想到一道有些傲然、有些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簡師兄所言甚是。”

    一名神情冷傲的年輕弟子走到場間,眾人知道他叫做方星外,是昔來峰弟子,據說是方家的子弟,天賦頗佳,入門時間不是很長,卻已經是無彰上境,破境入遊野有望。

    方星外環視那些青山弟子,說道:“歪門邪道是行不通的,誰來戰我?”

    就算他真的是方景天的什麼人,也不可能嚇住所有的青山弟子。更何況他的這句話,明顯是在嘲弄雷一驚與那些心向景園的弟子,場間嘩然一片,好些人準備出場。

    幺鬆杉本想著自己參加過梅會,不準備再落場,但聽著這話哪裏忍得住。

    但他卻忘了先前雷一驚也是相同的局麵被逼出來的。

    平詠佳聽著清容峰師姐們的議論,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望向他的眼光便變得有些不善。

    去年從雲行峰下來的時候,他聽那幾名同門說過掌門大典上發生的事情,知道昔來峰主方景天已經通天,而且此人是把師父等人囚禁在神末峰……不,逐出青山的元凶!

    這個人是昔來峰弟子,更是方家子弟,他當然想要出去把對方弄一頓,而且他想借著參加梅會的名義離開青山,不管先後,總是要找機會出手的。

    問題是他……沒有劍,而且沒有打過架,根本不知道怎麼打架,真的有些心虛。

    就在平詠佳猶豫不決的時候,幺鬆杉等十餘名弟子都已經站了出來,準備挑戰方星外。

    看著這幕畫麵,方星外非但不懼,雙眉反而挑得更高,顯得極其自信。

    就在這個時候,梅裏忽然說道:“這一局就讓給我們清容峰吧。”

    梅裏是清容峰長老,幾十年來一直在洗劍閣裏教導新入門的弟子,與林無知一樣,很受同門尊敬,見到是她說話,幺鬆杉等人不敢相爭,紛紛退了回去,隻是有些意外。

    無數道視線落在梅裏身上的那些清容峰女弟子身上,猜測接下來出戰的會是誰?

    梅裏轉身望向人群最後方那個戴著笠帽的弟子,說道:“那個誰……就你吧。”

    ……

    ……

    平詠佳緊張極了。

    他真的從來沒有打過架,更不要說用飛劍戰鬥,而且他也沒劍啊!

    站在高高的石柱頂端,看著遠處的對手,他覺得嘴唇有些發幹,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方星外看這位師妹手中無劍,知道對方已經晉入無彰境界,隻是看來沒有什麼經驗,而且嚇得不輕,不由心生憐意,說道:“師妹,你先出劍吧。”

    平詠佳心想我他麼就沒劍,怎麼出,隻好搖了搖頭。

    方星外心情微異,卻也沒有多想,說道:“那就得罪了,”

    話音落處,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石柱上方的薄霧,伴著淒厲的破空聲,飛劍瞬間越過百餘丈的距離,來到平詠佳的身前,向著他的笠帽斬去。

    青山弟子再如何講究風度,劍爭的時候也絕不會相讓,這是對自己與對手的尊重,方星外也是如此,出手便是七梅劍訣裏最難防禦的一式劍法,隻是落劍處的選擇明顯仁慈了些。

    飛劍去勢極疾,劍路卻是詭異難測,昔來峰的高台上,方景天沉默不語,其餘幾位長老則是麵露微笑,頗為滿意,不遠處的雲行峰高台上,伏望更是稱讚了一聲。

    平詠佳哪裏反應得過來,稍一愣神,便發現對方的飛劍來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沒有被嚇得從石柱上跌落,這還要歸功於在神末峰時的經曆,那時候他已經頂替了元曲的角色,守在那條溪邊,一麵與老馬說話,一麵等著趙臘月出劍斬石。

    那道血色的劍光他不知看了多少次。

    和弗思劍比起來,方星外的這一劍簡直就是米粒之珠,不,米粒。

    但平詠佳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一劍,無端劍法他早已學會了,問題是他沒有劍啊!

    他忽然想起顧清師兄曾經說過的一段往事,下意識裏舉起雙手便向那把飛劍抓了過去。

    看著這幕畫麵,很多人以為他是亂了分寸,忘了出劍,不由發出一陣驚呼,以為下一刻便會看到斷手飄血的畫麵,那些清容峰師姐更是擔心地喊出聲來。

    誰也沒有想到,隨著平詠佳看似慌亂地伸出雙手,方星外的飛劍停在了笠帽之前,再沒辦法向前進一寸,就連明亮的劍光都變得黯淡了很多!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平詠佳的手指間散發出來的劍意。

    “鎖清秋?”

    一名昔來峰長老吃驚地站了起來,看著石柱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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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劍法自然



    當年那次青山試劍大會的時候,顧寒就曾經試圖用鎖清秋鎖死井九的宇宙鋒,隻是沒有成功。

    這名清容峰的女弟子難道也會鎖清秋?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梅裏的身上,梅裏平靜說道:“這是我清容峰的劍網術。”

    是的,很多人已經發現了,平詠佳手指間散發出來的那些劍意非常細柔,更像是一道道無形的劍弦,以一種極其繁複的方法編織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張網。

    不管方星外的飛劍是一道曲折前行的梅枝,還是別的什麼,落在那張網裏,就像落在蛛網裏的昆蟲,如何還能飛走?

    眾人議論的時候,方星外也感覺到了飛劍處傳回來的沼澤般粘滯的感覺,生出強烈的不安,知道必須立刻奪回控製權。

    他顧不得憤怒於這位師妹故意裝作可憐的手段,劍元疾運,便要奪回飛劍,同時右手中食二指一並,捏了一個劍訣,準備緊接著施出七梅劍訣裏威力最大的殺招!

    平詠佳這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抓住了對方的飛劍,正在高興,忽然感覺到從那道飛劍裏傳來一道巨力,而且那道飛劍劇烈地顫抖起來,隱隱散發出一道殺意。

    他怔了怔,然後不驚反喜,心想這個我熟啊!

    在神末峰的時候,他沒有辦法練劍,很是無聊,元曲師兄那時候也沒有真正的劍,非但沒有同情他,反而經常嘲弄他,在他麵前施展七梅劍訣氣他……這招劍法他沒見過一百遍,幾十遍也是見過的。

    問題是,怎麼解決這招殺意極足的劍法呢?

    平詠佳還在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雙手已經本能裏動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薄霧間高速彈動,看似慌亂而沒有任何規律,實則卻是連續施出了十餘招無端劍法!

    啪啪啪啪啪啪!一陣密集的清脆撞擊聲裏,那道正在試圖脫離控製的飛劍,被平詠佳的手指連續擊中!

    就像是暴雨裏的蜻蜓,每次想要飛起,卻被一顆碩大無比的雨珠砸中,根本無法離開,最終隻能頹然無力地倒下,透明的翅膀與輕薄的蟲身,就這樣在滿天暴雨裏崩解,變成碎片……

    那道飛劍竟然就真的這樣碎成了數十段,就像是被人用鉗子剪下來的鐵皮般,向著石柱下方飄去。

    方星外飛劍被毀,劍丸受到反噬,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隨之跌落。

    一道劍光閃過,接住了他。

    那些飛劍碎片卻無人去管,落到了地麵,發出啪啪啪一陣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梅裏也是如此,她抬頭看著石柱上那個瘦削的身影,臉上滿是意外的神情你勝了方星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你怎麼會清容峰的無端劍法?

    那些清容峰的女弟子們也很吃驚,紛紛詢問梅裏此人是誰,梅裏卻是沒有說話。

    有些人覺得眼前這幕畫麵有些眼熟,然後才想起來,很多年前井九也是用自己的雙手折斷了過南山的劍。

    當時的過南山要比現在的方星外強多了,可井九的手當時也流了些血,哪裏像這名清容峰女弟子這般隨意淡然。

    有人下意識看了過南山一眼。

    過南山則是看著那名戴著笠帽的清容峰弟子,覺得有些古怪。當然,像他這種境界的弟子自然與師長們一樣,能夠看出那名清容峰弟子用的確實是最正宗的無端劍法,而且學的極好,造詣極高,非數十年苦功不能致。

    難道這名清容峰弟子是南忘師姑私下收的弟子?

    過南山清聲說道:“這位師妹,請下來吧。”

    平詠佳還沉浸在此生第一次劍戰獲勝的惘然與喜悅之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心想師姑的劍道法門居然這麼強嗎?

    他這時候想的師姑自然不是南忘,而是趙臘月。

    那年吃火鍋的時候,趙臘月與卓如歲討論過幾句劍意入體的法門,剛好被他聽到了,所以他才會在劍峰上睡了好幾年……

    平詠佳忽然生出難以想象的勇氣與自信,指著劍林下方的簡如雲說道:“不,我要挑戰你!”

    劍林四周轟的一下亂了起來,不是因為他居然有勇氣挑戰兩忘峰最強者之一的簡如雲,而是他的聲音明顯是個男子!

    清容峰上次出現男弟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名昔來峰長老沉聲喝道:“摘下你的笠帽,表明身份!”

    平詠佳自然不在意,摘下笠帽,露出了自己的臉。

    對絕大多數青山弟子來說,這張臉都是陌生的,但有些人對這張臉的印象則極深。

    林無知看了梅裏一眼,梅裏平靜無語,他便知道她早就知曉了那人是平詠佳,不由微微一笑。

    有些人曾經在天光峰頂看見過平詠佳,不由震驚無語。

    那名昔來峰長老臉色陰沉喝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充清容峰弟子!”

    平詠佳一臉無辜說道:“我可沒有承認過我是清容峰的人。”

    林無知見梅裏不說話,笑容更盛,問道:“那麼你到底是誰呢?”

    “神末峰弟子平詠佳。”

    他的視線在各峰師長與青山弟子們處劃過,最後落在簡如雲的臉上,說道:“家師井九。”

    ……

    ……

    聽到平詠佳的話,劍林四周變得異常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很多青山弟子這時候才想起來,神末峰似乎是有個很不起眼的弟子,他居然沒有去雲集鎮,而是一直留在青山裏嗎?

    那位昔來峰長老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雲行峰的時明軒長老陰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在青山裏,誰都不準提那個劍妖的名字!你也沒有資格參加試劍大會!”

    時明軒是簡如雲的授業恩師,他雖然相信簡如雲肯定要比這個入青山時間不長的平詠佳更強,但……平詠佳明顯有些古怪,而且畢竟是井九的關門弟子,所以他要阻止這場劍爭。

    平詠佳理都沒有理這個人,隻是盯著簡如雲的眼睛。

    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在平詠佳說出家師井九這四個字後,這場劍爭便再難避免。

    簡如雲神情不變,喚出飛劍踏了上去,數息後便來到了天空裏,衣袂隨風飄搖,便如一隻大鳥。

    “就算你學了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也不是我的對手,因為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劍。”

    簡如雲看著平詠佳麵無表情說道,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雲行峰用的是蒼鳥劍法,講究的是蒼鳥在天,雲影相映,劍法靈動至極,頗有玄門道法、甚至是中州派天地遁法的意味。

    如果平詠佳連他的飛劍真實軌跡都捕捉不到,又如何能夠像先前戰勝方星外那般困住他的劍?

    簡如雲輕揮衣袖。

    一道飛劍自袖裏飛出。

    他的動作看似隨意,那道飛劍卻是瞬間來到平詠佳的身前,比先前方星外的飛劍不知快了多少倍!

    “太快了!”

    平詠佳的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時,其實簡如雲的飛劍還沒有從袖子裏飛出來。

    準確說,那時候簡如雲的肩頭才剛剛動了一下,他就自然生出對方的劍太快了這種概念。

    如此快的飛劍,他沒有自信能夠用無端劍法困住對方,那麼便隻剩下兩個選擇或者用飛劍攔截,或者避開。

    因為他沒有劍……所以其實隻有一個選擇。

    問題在於,對方的飛劍如此之快,他憑身法閃避怎麼可能來得及?

    就在平詠佳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抬起右腳重重地踩在石柱表麵!

    喀喇一聲,石柱頂端出現一個豁口,碎石簌簌落下,借著強大的反震力,他的人向著天空裏飛去,瞬間消失無蹤。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消失之前,有數十道極淡的劍光從他的領口、他的衣袖、他的鞋底、他的發絲間飄了出來。

    簡如雲微微一怔,以為平詠佳用的是劍遁術,挑眉寒聲道:“找死!”

    不管劍遁術再如何了得,又如何能避開蒼鳥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哪裏可能比真的飛劍更快?

    簡如雲衣袖微卷,那道飛劍隨之破空而回,他踏到飛劍上,向著天空上方追去,劍光頓時大盛!

    薄霧籠罩著石林,卻遮不住那道劍光,引發青山弟子的一陣驚呼。

    這不是馭劍,而是真正的禦劍。

    隻有掌握劍道真義的劍修,才能通過禦劍的手段,把蒼鳥劍法的威力發揮至最大。

    誰都沒有想到,簡如雲沉寂數年,竟然已經把劍道修為提升到這種程度!

    蒼鳥劍法講究一擊則走,出劍必殺,以簡如雲此時展現出來的實力,平詠佳隻怕要受重傷,甚至被直接殺死!

    很多人都想到了這種可能,過南山非常擔心,想要出聲阻止這場劍爭,卻發現不管是上德峰的遲宴長老,還是時明軒長老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盯著高空的雲層後麵,神情異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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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30 21:48:57
正文 第六十九章請看無形劍體!



    薄霧漸濃,普通的青山弟子已經看不到高空的畫麵,隻能隱約看到那道劍光正在不斷向上!

    忽然一陣極其密集的劍鳴在高空響起,再傳到地麵時已經極為輕微,就像一場溫柔的春雨。

    人們都以為是簡如雲看破了平詠佳的劍遁術,正在向其發起連綿不絕的攻擊。

    聽著那些密集的劍鳴,眾人很是震驚,心想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居然出了這麼多劍,簡如雲的境界究竟高到了什麼程度?

    雲霧忽然散開了些,露出了一條通道,平詠佳從高空落下,剛好落在了原先的那根石柱上。

    他的落勢太猛,雙腿根本無法站穩,左膝一軟便跪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石柱表麵。

    隻聽得喀喇聲再起,那根本就有所缺損的石柱落下了更多碎石,更是搖晃起來,極有可能倒塌。

    看著這幕畫麵,青山弟子又是一陣驚呼。

    雷一驚與幺鬆杉等人激動想著,不愧是師叔祖的關門弟子,居然這樣都沒死。

    隻是簡如雲呢?為何他還沒有現身?要知道平詠佳明顯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他不需要殺死對方,便可以獲得勝利,難道心有不甘?

    就在人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雲霧再次散開一條通道,一個黑影從高空裏墜落下來!

    過南山神情微變,喝道:“救人!”

    不待他說話,雲行峰長老時明軒已經飛離了高台,以奇快無比地速度掠至石柱之下,險之又險地接住了簡如雲。

    隻見簡如雲已經昏迷,身上到處都是劍痕,鮮血正在不斷溢出,明顯是受了極重的傷。

    場間一片嘩然,所有人的視線都望向了依然跪在石柱頂端的平詠佳,震驚想著,難道高空裏的那場對劍竟是此人贏了?

    就連梅裏與林無知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要知道簡如雲可是兩忘峰的真正強者,就算與過南山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怎麼可能輸在一個入門才十來年的弟子手下?

    平詠佳艱難地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又引來一片驚呼。

    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傷勢要比簡如雲輕很多。

    有微風從天光峰頂吹來,拂動雲海以及他的衣袂,這時候很多人注意到了,有數十道劍光正在隨著微風斂入他的身體裏。

    這是什麼劍法?很多青山弟子茫然想著。

    曾經參與過當年那次青山試劍的各峰長老們則是神情各異,有的凝重至極,有的滿臉欣慰。

    平詠佳抬起衣袖擦掉臉上的血水,看了眼昏迷中的簡如雲,然後望向昔來峰所在的那座高台,看著那個銀眉飄舞的通天境大物,平靜而充滿挑釁意味問道:“這就是先天無形劍體,你們看懂了嗎?”

    ……

    ……

    簡如雲刻意重傷雷一驚後,曾經說過一句話難道你們還真以為世間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

    那些認為井九是劍妖的人們都是這樣想的,井九可以做到那些難以想象的事情,隻不過因為他是一把劍而已。

    誰能想到,沒過多長時間,平詠佳便重傷了簡如雲,而且按照他的說法,他用的就是無形劍體!

    連他都學會了無形劍體,憑什麼說他的師父井九不會?

    難道你們要說平詠佳也是劍妖?

    可是世間隻有一把萬物一劍。

    劍林下傳來時明軒的暴喝聲:“拿下這個妖人!”

    簡如雲身受重傷,而且明顯有些經脈已經被斬斷了,還能不能修行都要另說,他是簡如雲的師父,憤怒到了極點,當然恨不得當場便把平詠佳殺死。

    然而回應這位雲行峰長老的是一片安靜。

    沒有人接他的話,更沒有人按照他的要求把平詠佳拿下,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

    天光峰下的氣氛這時候極其怪異。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崖間某座高台上。

    也就是平詠佳說那句話時看著的地方。

    方景天就坐在那裏。

    廣元真人、遲宴與墨池等人,也都靜靜地看著他。

    你說井九是劍妖,那麼今天發生的這一切該怎麼解釋呢?

    ……

    ……

    梅裏帶著平詠佳來到了雲集鎮,沒有急著去景園,而是帶著他在鎮裏逛了逛。

    “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她輕聲問道。

    平詠佳看著那些酒樓裏、茶館裏的人,微微皺眉說道:“好多修行者。”

    梅裏微笑說道:“他們都是想來見景陽真人的,雖然被趕過一次,但誰會真的死心呢?修行者的歲月長,幾十年隻是等閑事,也許他們還以為這是真人對自己的考驗。”

    平詠佳說道:“我知道您是勸我從長計議,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方景天都已經通天了,就算他不給神末峰一個解釋,自己又能拿他怎麼辦?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師叔,您為什麼如此堅定地認為我師父就是景陽真人?”

    梅裏在洗劍閣裏教了幾十年書,青山弟子都習慣稱她為梅裏師叔,倒不是準確的排序。

    聽著平詠佳的問題,她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那年掌門大典之後,南忘消失了一天時間,回來後便開始喝酒,爛醉至今,她哪裏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南忘喜歡景陽真人的人不多,她剛好是一個。

    離開雲集鎮,來到那片濃霧之前,梅裏說道:“這些年,你師父和他們就住在這裏。”

    說完這句話,她便踏劍離開。

    她相信景園裏住著的就是景陽真人,但因為南忘的緣故也不便留在這裏,更不便進去。

    平詠佳對著向青山群峰而去的那道劍光認真行禮,神情很是嚴肅。

    待他直起身子頓時變了一個人,向著那片濃霧衝了過去,興高采烈喊道:“師父!師姑!師兄們!我來了!”

    雲集鎮裏那些修行者早就注意到他與梅裏的動靜,一直盯著這邊,看著他向霧裏衝去,不由露出冷笑,心想是哪裏來的白癡,這不是找死嗎?但下一刻,他們唇角的冷笑便僵住了,因為那個人真的衝進了霧裏!

    ……

    ……

    平詠佳根本不知道那片濃霧是座陣法,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師父知道是自己來了,難道還會把自己攔在外麵?

    稟持著這個想法,他直接衝進了霧裏,然後來到了景園的門前。

    看著眼前這片極大的庭院,他怔了怔,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步走上石階,推開那扇緊閉的院門,走進了庭院裏……卻沒有看到一個人。

    花樹下沒有人,溪邊沒有人,雨廊下也沒有人。

    平詠佳的臉色有些蒼白,用最快的速度把景園找了幾遍,發現這裏不止沒有人也沒有貓,也聽不到寒蟬的聲音。

    他看著無人的庭院,心裏生出極多悔意,舉起右手輕輕抽了自己的臉一下,說道:“你真是個白癡!那天捺著性子多聽別人說幾句話,不就知道師父他們已經離開了青山?何至於你在山裏留著?或者你和顧清師兄多學學猴子話也好啊!”

    下一刻他想到師父曾經交待過沒有破海不能出山,心情稍微好了些,摸了摸有些微痛的臉頰,接著說道:“不過師父不來接你,你也沒辦法出青山不是?你現在靠自己的本事出山,這是好事,而且,你表現的很棒棒啊!”

    想著自己在青山試劍上勝了那個昔來峰的誰誰誰還有簡如雲,他的臉上露出傻笑,終於有心情欣賞一下景園裏的風景。

    花樹無人照料,依然盛放而不雜亂,溪水無人去看,錦鯉自在遊動。

    想著顧清師兄他們這幾年看的就是這些花樹與溪水,平詠佳臉上的笑容更傻了。

    接著他注意到雨廊下的地板上有六個極淡的印子,猜到應該是竹躺椅的椅腳磨出來的,眼珠子微微一轉,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挪了挪屁股,露出得意的笑容。

    天光轉移,景園裏的畫麵也隨之改變,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隻餘下難過。

    你們究竟去哪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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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1 13:21:43
正文 第七十章消失的人們




    平詠佳沒有在景園停留太長時間。

    他是以參加梅會的名義出的青山,那麼梅會總是要參加的,而且師父的家不就在朝歌城嗎?想著這些事情,他離開了那片濃霧,回到了雲集鎮上,在那些修行者震驚、羨慕的目光注視下,找到了一家並不起眼的商行。

    在神末峰的時候,顧清對元曲與平詠佳交待過很多事情,比如修行界的形勢、神末峰的敵與友,當然也包括一些在他看來應該記住的重要信息,比如這家商行是顧家的,有事情可以交待他們辦。

    “我是平詠佳。”他看著那位商行老板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

    元曲與他可能記不住顧清交待的那些事情,但顧家從上到下的每個人,絕對會把神末峰所有人的名字、相貌、習性背的滾瓜爛熟。商行老板恭謹無比行禮,說道:“請仙師吩咐。”

    元曲說道:“你知道我師兄去哪兒了嗎?”

    青山試劍大會上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在修行界傳開,卻瞞不過顧家的人。商行老板知道這位仙師在青山裏閉關多年,不知曉後來發生的事,說道:“我們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但大概二十餘日前景園便沒有要過火鍋了。”

    元曲心想那就是才走二十幾天?想了想說道:“我要去朝歌城。”

    商行老板怔了怔,心想那您就飛啊……忽然他想到井九,才醒過神來,看來這對師徒都有相同的怪癖。

    他帶著元曲來到商行後麵的院子裏,指著那輛已經多年未用,卻依然嶄新如昨的馬車,恭敬說道:“這是掌門真人當年最喜歡的馬車。”

    ……

    ……

    平詠佳靠在榻上,看著天窗裏的風景,吃著最新鮮的當季水果,覺得師父真是太會享受了。

    天窗裏的雲層忽然變得暗了些。

    他微微眯眼,發現那是一個巨大事物的陰影,問道:“前方有事?”

    趕車人恭敬回答道:“前方就是朝歌城。”

    最近這段時間,朝歌城的戒備非常森嚴,飛輦在天空裏就沒有落下過,進出城門的所有車隊都要接受極嚴苛的搜查。

    顧家的馬車卻沒有受到任何盤查,越過長長的隊伍,很輕鬆地進了朝歌城。不是說顧家的勢力已經大到這種地步,而是顧家提前就做了安排,知會了朝歌城裏的相關方麵,告訴了對方車裏坐的是誰。

    一個普通的青山三代弟子當然沒有這麼大的麵子,但如果那個人是景陽真人的關門弟子,則要另當別論。

    馬車進了朝歌城,未作停留,繼續向西而去,最終來到一片群山之前。

    這片群山延綿不絕,卻還是在朝歌城的範圍裏,由此可見朝歌城究竟有多大。

    平詠佳下了馬車,與那位車夫點頭致意,沿著青石鋪成的山道向山裏走去。

    這片群山如青山以及雲夢山一般,都被終年不散的霧氣籠罩著,凡人根本無法一睹其容顏。

    平詠佳沒走多遠,便被清天司的官員攔下,然後帶到了山後那片宅院裏。

    青山宗今年帶隊參加梅會的是雲行峰主伏望,他看著平詠佳很是吃驚,問道:“你來做什麼?”

    平詠佳莫名其妙說道:“當然是參加梅會。”

    伏望挑眉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參加梅會?”

    平詠佳說道:“因為我贏了簡如雲師兄,我贏了,贏了。”

    後麵的兩聲贏了不是群山的回音,而是他自行加戲。

    伏望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想著離開青山前的決議,強行壓製住怒意,揮手示意他去休息。

    ……

    ……

    今年的梅會與往年並無不同,依然是琴棋書畫道這五項。

    青山宗的表現也與往年差不多,前麵四項都沒怎麼報名,隻是當作看客。

    高聳入雲的石台上站滿了各宗派的修行者,盛開的梅花就像繁星一樣點綴著風景。

    琴聲很是悠揚,書畫似乎也很好看,卻無法吸引平詠佳半點注意力,直到十餘日後,各宗派修行者彙聚棋盤山,開始準備進行棋戰,他才終於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鏡宗雀娘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梅會棋戰,今年也不例外,卻被朝廷以裁判的名義請了過來。

    這天清晨,她在山間隨意行走,看著那些雨亭、溪畔棋盤的布置,確保對弈雙方的公平。

    看著那些熟悉的景物,她自然想起了第一次參加梅會時的場景,想起了先生與童顏公子的驚天一戰,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正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側前方的樹林裏傳來了一道聲音:“這邊!這邊!”

    她轉身望去,隻見一棵大樹後站著個陌生的年輕人,不由微微一怔。

    那名年輕人從樹後跳了出來,揮著手說道:“師姐,我是平詠佳啊。”

    雀娘聽著這個名字與師姐的稱呼才想了起來,神情微異說道:“你是小平?你怎麼在這裏?”

    平詠佳說道:“師父他們不見了,我來朝歌城找他們。”

    雀娘有些吃驚,說道:“先生他們不是在雲集鎮外的景園嗎?”

    平詠佳說道:“景園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這話,雀娘也不禁緊張起來,顧不得棋戰的事情,便帶著平詠佳下了棋盤山。

    在朝歌城裏,他們去了井宅,又去了趙園,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任何線索。

    雀娘越發緊張,卻不敢對宗裏的師長說,畢竟井九的身份太過特殊,萬一這件事情傳出去,誰知道會引發怎樣的風波。

    “道戰就要開始了,你先去白城,注意保護好自己,平安回來就好。”

    她摸了摸平詠佳的腦袋,說道:“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這邊的事情留給我來查,你不要太擔心。”

    平詠佳感動說道:“師姐,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

    ……

    ……

    參加梅會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們去了白城,在那片冰天雪地裏重複他們的前輩曾經做過的事情,可能會遇到凶險,可能有新的造化,可能會認識到人性的醜陋與善良,但首先他們需要認識的是生死兩個字。

    西山仙居的雨廊下,再次擺出了數十張畫,畫上的梅枝光禿禿的,等待著被點上殷紅的血梅。

    誰都沒有想到,這次的梅會道戰結束的如此之快,竟比當年井九那次還要更快一些。

    道戰剛剛開始三天時間,有一幅畫中的梅枝上便開滿了花。

    密密麻麻的紅梅快要占據整個畫麵,較井九當年的花數要少些,但已經是梅會曆史上第二多,必然會拿到今次道戰的首名。

    這幅血梅圖自然是平詠佳的。

    又過了些天,在無數道震驚的目光迎接下,平詠佳回到了朝歌城的西山仙居。

    直到這個時候,他的真實身份才被眾人知曉。

    想到他是井九的關門弟子,那些震驚便變成了理所當然。

    當天夜裏,平詠佳與雀娘在棋盤山上見麵。

    雀娘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收回望向朝歌城的視線,轉身望向他,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平詠佳不解說道:“他們為什麼要離開景園?是受到什麼威脅嗎?可世間又有哪裏比青山更安全的地方呢?”

    雀娘安慰他說道:“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多了,以先生那般隨性的仙人作派,可能隻是偶爾興起,帶著大家出去逛逛。”

    平詠佳搖頭說道:“師父不是隨性,是懶,如果沒事,他肯定不願意出門。”

    雀娘說道:“如果真有事,我們又如何能找到先生?你還是先回青山等著,說不定明日先生便回了。”

    平詠佳心想也隻能如此了,點了點頭。

    雀娘說道:“你那幅梅畫被神皇陛下要去了宮裏,明日你要進宮麵聖?”

    平詠佳聽顧清師兄說過,師父當年的梅畫現在還珍藏在宮裏,自己的梅畫被神皇收藏當然也很高興,說道:“我會認真謝謝陛下的。”

    他還是從顧清師兄那裏聽說過,神皇陛下與師父的關係非常好,好到可以完全信任,是自己人,就像禪子那樣。

    雀娘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提醒說道:“你進宮最好小心點,最近朝歌城有些不太平。”

    太平這個詞,對所有的青山弟子來說都是個忌諱。

    尤其現在平詠佳知道自己的師父是景陽真人,更是極為敏感,說道:“放心吧師姐。”

    二人分手之後,雀娘沒有回鏡宗的仙居,而是直接下山去了朝歌城。她讓平詠佳梅會結束之後便回青山,是擔心他的安全,自己卻是要繼續查的,不查清楚先生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如何能夠安心?

    她準備再去井宅看看,走到離太常寺不遠的地方,卻看到了一道矮胖的身影,然後消失在了一片金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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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2 09:29:37
正文 第七十一章家裏的馬死了,人都關起來了

        



    平詠佳根本不知道雀娘失蹤了,第二天便離了西山仙居,被清天司的官員帶到了皇宮,然後被一名老太監帶了進去。

    如果是普通官員入宮麵聖,當然會很緊張,但他是梅會道戰第一的青山弟子,自然頗受禮遇,而他想著不能給師父丟臉,也刻意扮演的非常風輕雲淡。

    皇宮確實很大,光是走過正殿之前的廣場便用了好長時間。

    平詠佳有些不耐,心想如果自己用跑的,隻需要數息時間就夠了。

    正腹誹著凡間的這些規矩,他忽然看到宮牆後麵隱隱可見的神弩,不由有些吃驚。

    要知道神弩上附著一茅齋先生們刻著的符文,威力極其巨大,甚至堪比飛劍,如果集體發射,便是極強的修行者也會被射死。問題是,皇宮裏最講究規矩的地方,這種威力強大的神弩,怎麼可能放在宮裏麵?

    接著他便感覺到,皇宮裏的氣氛確實有些不對,就像雀娘昨夜提醒的那般,戒備很是森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在正殿裏,平詠佳終於見到了神皇陛下。

    陛下看著很正常,神情很溫和,讚揚他的時候,用詞也很講究。

    其實那是因為他不知道神皇以前是什麼模樣,不然一定會注意到,神皇鬢角的白發較往年多年了很多。

    同樣,他也沒有注意到陪在神皇陛下身邊的胡貴妃還有景堯太子眼裏的那抹哀意。

    梅會道戰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乏善可陳,平詠佳就是不停地殺怪,幾句話就說完了,然後他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眼巴巴地看著神皇,心想快點讓我走吧。

    神皇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揮手便讓他走了,然後對胡貴妃說道:“當年我就說過,妖比人更有趣。”

    胡貴妃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當年二人的私密話嗎?有趣……這種話怎麼也敢在孩子麵前說,臉頓時紅了,不著痕跡地擰了神皇一下,悲意卻是減退了很多。

    ……

    ……

    平詠佳向著皇宮外走去,沒一會兒便發現了問題。

    那位帶著他進皇宮的老太監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而且這裏明顯不是進宮的道路,隻見參天古樹灑下陰影,園子裏的花樹全無盛春的雜亂,排列之間自有一種美感,竟像是某座陣法一般。

    他有些警惕地望向四周,暗自調動劍元,隨時準備施出無端劍法。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矮胖的男子從一株參天古樹後麵緩緩走了出來。

    盛春時節,天氣頗為暖和,這名矮胖男子卻依然披著件大氅,也不知道他為何不會嫌熱。

    有風從宮牆那邊來,穿過如陣般的花樹,帶著淡淡香味,掀起大氅一角,顯現出一片金光。

    平詠佳微微眯眼,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顫抖,那是準備出劍的征兆,同時也是害怕。

    那名矮胖男子的境界實在有些深不可測,要比簡如雲高出無數倍,他實在是沒有半點信心能戰勝對方,甚至連從對方手下逃走都做不到。

    “我不想自殺,但如果你真要對我動手,我也隻好死一死。”

    平詠佳盯著那名矮胖男子,聲音微顫說道:“我隻是個小人物,但我的師父是景陽真人,你應該很清楚,殺了我意味著什麼。”

    那名矮胖男子笑了起來,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退回了樹後,就此消失不見。

    平詠佳看著那棵參天古樹,愣了很長時間。

    他可不相信對方會因為自己的一句威脅便離開。

    隨著時間流逝,那個矮胖男子始終沒有出現,他終於相信一切已經過去,不由鬆了口氣,汗水頓時從身體裏湧了出來,打濕了劍衫。

    那個矮胖男子實在可怕,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死亡如此近過。

    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在他的側後方響起。

    “如果他真的殺了你,你覺得我會為你做什麼?”

    平詠佳轉首望去,隻見花樹中間,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春風輕拂,白衣飄飄。

    那男子的容顏,奪去了所有花樹的顏色。

    平詠佳如遭雷擊,半晌後才醒過神來,向著花樹衝了過去,跪倒在白衣男子的身前,抱著他的大腿就哭了起來。

    白衣男子自然便是失蹤的井九。

    看著痛哭不止的平詠佳,他微微皺眉,問道:“哭什麼呢?”

    平詠佳想著神末峰上的孤寂、景園裏的孤寂、顧家馬車上的孤寂、雪原裏的孤寂,難過至極,抽泣著說道:“師父,咱們家的馬死了。”

    ……

    ……

    元曲從洞府石門處走了回來,接過顧清遞過來的那碗清水喝了口,又看著剩下的半碗水出了會兒神,說道:“不知道小師弟在雲行峰醒來後,發現我們都不在青山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卓如歲躺在石榻上,翹著腿,閉著眼睛在打盹,聞言說道:“如果他去了雲集鎮,發現我們都不在景園,那才有趣。”

    顧清沒有說話,神情很是凝重,不知道是在擔心平詠佳還是別的什麼事。

    這裏是一間幽靜的洞府,裏麵很是寬敞,有石榻,有引來的山泉,還有一張石桌。

    石桌邊的那個人回過頭來,極淡的雙眉裏寫滿是不解與困惑,對顧清問道:“你是說幾年前就確認了,他就是景陽真人?”

    他是童顏,那麼這裏自然就是青山隱峰的那間洞府。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顧清、卓如歲等人會離開景園,然後出現在這裏。

    顧清沒有理會童顏,說道:“師父把我們關在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麼?”

    卓如歲說道:“顧家能把火鍋送到這裏來嗎?”

    元曲說道:“你們說小師弟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然後發現我們不在?”

    童顏說道:“他真是景陽真人?那有很多問題便有了解釋。”

    每個人都在說著自己的話,沒有理會別人。

    因為大家都很緊張。

    數十天前的那個夜晚,井九看了整整一夜星空,然後忽然說要回青山。

    他帶著顧清等人回到青山,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通過劍獄來到隱峰,走進童顏所在的洞府……然後就走了。

    顧清等人變成了隱峰裏的囚徒。

    洞府深處傳來有些雜亂的腳步聲。

    趙臘月走了出來,淩亂的短發與衣服上到處都是塵土,手裏緊緊握著的弗思劍上也是如此。

    她盯著洞府緊閉的石門,麵無表情說道:“這麼多年,我聽你的一直忍著不惹事,因為你說活著就好,結果現在你去做什麼了呢?”

    所有人都知道她這句話是說給井九聽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井九必然是要去辦一件大事,心裏沒底,才會把眾人關進了青山隱峰在井九看來青山隱峰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問題是井九究竟要辦什麼事情,居然連他都覺得沒底?

    那件事情不用想便知道極大,而且極凶險。

    顧清走到趙臘月身前,遞過去一塊手帕,用眼神詢問了一番。

    趙臘月搖了搖頭,表示洞府外的山崖裏也有極強的陣法,弗思劍無法破開。

    他們已經嚐試了很多次破開洞府石門,但不管是卓如歲最擅長的承天劍解陣,還是童顏的中州派道門玄功,都沒有任何效果,因為洞府外的陣法是井九親自布置的。

    “他真是景陽真人?”

    童顏自言自語道,仿佛遇到了世間最費解的事。

    卓如歲睜開眼睛,斜了他一眼,帶著些嘲弄說道:“我說你就消停點兒吧,能不能說點別的?”

    童顏微笑說道:“比如什麼?”

    趙臘月回身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比如他去做什麼事了?”

    “很簡單,即便青山有事,太平真人回來,他也不必如此警惕,果成寺那邊,也不會出什麼大事,至於白城那邊……你們也知道他,大概是不會再去的。”

    童顏說道:“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要與雲夢山對上。”

    洞府裏再次變得安靜起來,青山宗與中州派已經對峙了好些年,但井九現在已經被逐出青山,為何……

    “朝歌城。”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神皇要死了。”

    話音方落,洞府石門忽然開啟,把元曲嚇了一跳。

    正在石榻上閉著眼睛犯困的卓如歲,忽然睜開眼睛,化作一道劍光,便要向洞府外衝去。

    趙臘月的反應與速度也不比他慢,隻見血色劍光照亮石壁,她的人已經到了洞府之外。

    啪啪啪三聲悶響,趙臘月與卓如歲被震飛回來,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落在了地上。

    洞府外究竟是誰?

    趙臘月與卓如歲都是遊野上境,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洞府石門緩緩關閉,眾人隱約看到一大片黑色的影子緩緩滑過。

    “夜哮大人?”元曲震驚喊道。

    聽到這句話,趙臘月的臉色更加蒼白,顧清也絕望了。

    如果是青山鎮守屍狗親自看著他們,那他們還怎麼逃得出去?

    “你怎麼來這裏了?”

    童顏看著那個被扔進來的人,雙眉微蹙,覺得最近費解的事情實在太多。

    那人是雀娘。

    她看著洞府裏的人們,也覺得好生茫然,說道:“我在朝歌城找你們,然後……遇到了一個會發金光的矮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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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3 10:51:45
正文 第七十二章窗裏的人




    童顏說道:“那是皇宮供奉金明城。”

    雀娘接著說道:“我被他製服,然後就被送到了這裏……對了,這裏是哪裏?你們為何會在這裏?先生呢?”

    趙臘月與顧清對視一眼,知道大家都猜對了。

    童顏看著雀娘問道:“你先說說,朝歌城現在是什麼情形?”

    雀娘已經冷靜下來,知道事情有古怪,說道:“看似平靜,卻有暗流湧動,似乎要出大事。”

    童顏望向趙臘月說道:“看來你推算的沒有錯,陛下要走了。”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問道:“中州派會去哪些人?”

    她問的不是談白二位真人與越千門這些聞名於世的長老,而是雲夢後山裏的那些隱藏強者。

    “那些老人應該不會出手。”

    童顏視線微垂,片刻後說道:“除了有個叫寇青童的凶人,現在隻能希望他不會在朝歌城出現。”

    元曲說道:“就算中州派去搶皇位,掌門師叔何至於如此謹慎,提前就把我們關了起來?”

    童顏說道:“因為他很清楚,這一次中州派不會玩弄任何計謀手段,就是要與青山宗堂堂正正鬥上一場,局麵很是凶險。”

    元曲很是不服,說道:“難道我青山宗就不如中州派?你到底是哪邊的?”

    童顏說道:“在此之前,我肯定會認為青山宗必輸無疑。”

    洞府裏更加安靜,因為眾人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如果青山宗與中州派真的正麵開戰,最巔峰的戰力始終有所不足。

    柳詞真人的離去,直到現在也無法彌補。

    但童顏的話明顯還有後文。

    “不過太平真人好像還沒有死。”

    童顏把棋盤上的棋子撥到一旁,說道:“現在又知道他就是景陽真人,勝負就難言了。”

    雀娘走到他的對麵,拾起一顆黑子,看似隨意、實則非常鄭重地落了下去。

    ……

    ……

    朝歌城的皇宮裏,平詠佳正在隨井九散步。

    他很少與自己的師父如此親近、長時間的接觸,尤其是看著師父白衣上的那些淚痕,更是緊張的不行,經常走成同手同腳的模樣。

    穿過那片花樹,行經幾方池塘,來到一座幽靜的宮殿裏,井九掀起白衣長襟,在椅上坐了下來。

    平詠佳得到他眼神示意,方敢看似隨意、實則非常鄭重地坐在了下手。

    神末峰的人們都很敬重井九,但要說親近感,除了趙臘月便要算平詠佳了,雖然他與井九接觸的次數最少。

    當年他隻是個洗劍閣裏的普通弟子,如果不是被井九選去了神末峰,怎麼會有現在的造化。

    就因為這件事情,他對井九都會感激一輩子。

    “梅會結束了,坐會兒就回青山吧。”井九說道。

    平詠佳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師父,哪裏肯就這麼離開,而且他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師父藏在皇宮裏,肯定是要辦大事,這種時候做弟子的怎麼能走?

    聽到井九的話,他把頭搖的像寒蟬的甲肢似的。

    井九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的師兄們都走了,你留下做什麼?”

    平詠佳說道:“師兄們才不會走,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井九說道:“不想走就不走。”

    說服這些孩子是很麻煩的事,不然他也不會直接把趙臘月他們騙去青山隱峰。

    隻是他算到了很多,卻唯獨沒算到平詠佳會在劍峰裏醒來,會去神末峰吃了那瓶丹藥,會去參加試劍大會,然後來到了朝歌城。

    世間萬物自有其理,既然平詠佳醒了而且來了,那麼自然有來的意義。

    平詠佳見師父同意自己留下來,很是高興,不料緊接著又聽到了另一句話。

    “過些天會有些小事發生,到時候我讓你跑,你就跑回青山,把看到的告訴童顏,以後的事情讓他安排。”

    聽著井九的這句話,平詠佳感覺到強烈的壓力與不安。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一道聲音便從殿後飄了出來。

    “那我呢?先生!”

    隨著那道聲音飄出來的還有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著寶藍色的衣裳,眉眼如畫,額前黑發如葉,梳著一個小辮,看著可愛極了,如果沒有注意到她的腳始終離地麵有一尺距離的話。

    平詠佳嚇了一跳,指著她的腳,聲音顫抖著喊道:“鬼……鬼……鬼啊!”

    阿飄有些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牽著井九衣袖苦苦哀求說道:“先生,你把師兄們都弄走了,為啥要把我留在這裏啊,到時候也讓他帶著我跑好不好?人家好怕的。”

    平詠佳看出來了這個小姑娘應該不是鬼,而與自家有什麼關係,帶著警惕問道:“你誰啊?”

    他是神末峰的小師弟,可謂是占盡了便宜,不要說以前顧清與元曲對他的照顧,隻說這次在棋盤山遇著雀娘,雀娘也都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如果再來個更小的……

    阿飄仰著小臉,得意說道:“我是先生的關門弟子阿飄,你又是誰?”

    聽著關門弟子四個字,平詠佳頓時便急了,心想憑什麼啊?我這個關門弟子才做了幾年,怎麼又來了一個?

    不待他撲過去抱井九大腿說委屈,阿飄便委屈兮兮說道:“我是個女孩子,你和我爭什麼爭?”

    平詠佳怔了怔,心想是這個道理啊,將來自己還是青山宗的小師叔,怕什麼呢?

    阿飄見解決了他,繼續開始說服井九,仰著小臉,可憐兮兮說道:“先生,你就放人家走嘛,我境界低微,又幫不到你什麼。”

    井九水火不侵,哪裏會在意這磨人的軟劍,說道:“你既然要跟著我學帝王術,這些天便是最好的時機。”

    ……

    ……

    阿飄真的要崩潰了。

    她親眼看著先生把顧清那些人騙回青山,關進那座洞府裏,自然能猜到接下來肯定要發生大事。

    這種崩潰的感覺,直到她隨著井九來到皇宮正殿,看到傳說中的人間神皇時,依然沒有任何減退。

    神皇看了她一眼,對井九問道:“這就是你給下界選的冥皇?”

    井九嗯了一聲,說道:“帶她來向你學習一下。”

    神皇灑然一笑,說道:“我這輩子當皇帝,就勝在一個穩字,有甚好學的?”

    井九說道:“穩就不容易。”

    前任神皇假死遁入果成寺,太平真人掀起那麼多的風雨,中州派在旁冷眼相觀,景氏皇朝卻能平穩運行三百年,人間未遭戰禍,無論怎麼看都是大功德,甚至是偉業。

    神皇走到殿前的石階上,望向仿佛無垠的廣場,忽然說道:“既然穩了這麼多年,我希望今後也能穩下去。”

    井九說道:“我答應你,今次的事情隻在朝歌城,想來談真人也是這個意見。”

    神皇得到了他的承諾,麵露滿足的微笑,說道:“最後這段日子,您能過來陪著,我已經知足。”

    井九說道:“每思及此,便令我不愉快。”

    這是非常罕見的直抒胸臆。

    神皇有些意外,轉身看著他問道:“您見慣世間生離死別,亦不能淡然?”

    井九說道:“無法淡然。”

    神皇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為何?”

    井九說道:“因為我怕死,也怕你們死。”

    神皇忽然笑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笑的非常開心。

    井九也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開了宮殿。

    阿飄跟在他的身後,臉上寫滿了惘然的神情,心想你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呢?

    回到那間幽靜的偏殿裏,平詠佳向阿飄使了個眼色,阿飄回了個臉色,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井九走到窗前,神情平靜望向遠處。

    平詠佳與阿飄望了過去。

    窗裏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有些孤單,看著便令人難過。

    ……

    ……

    水月庵的圓窗裏也出現了一個人。

    那位老人穿著灰色的衣衫,額頭寬廣的仿佛能把窗外的湖水全部盛進去。

    水月庵主與庵裏的高手們,站在湖畔的青石道上,看著那位灰衣老者,眼神極其複雜。

    水月庵的大陣竟是根本都攔不住此人。

    中州派掌門談真人果然不愧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

    隻是他這等行為何其無禮,如果圓窗裏的那位現在還醒著,水月庵怎會任人如此羞辱?

    談真人收回望向窗內的視線,對著庵主與一幹人等微微欠身,說道:“抱歉,隻是事在必行,還望庵主見諒。”

    以他的身份主動道歉,雖然水月庵方麵還是無法原諒,但眾人的臉色終是好了些。

    庵主緩緩向前走了兩步,來到窗前,望向談真人問道:“陛下要賓天了嗎??”

    誰都能猜到談真人的來意。

    水月庵向來清心修行,隻管與果成寺共同鎮守通天井,除了沉睡中的那位,極少理會修行界的事務。

    即便這些年水月庵因為某些原因偏向了青山,與中州派之間也沒有任何恩怨,甚至連瓜葛都沒有。

    談真人忽然出現,以難以想象的境界震懾全場,當然是為了帶那位皇子離開。

    “妖狐的兒子怎麼能成為人族的神皇呢?”

    談真人沒有直接回答庵主的問題,說完這句話後,便向湖水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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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3 22:20:39
正文 第七十三章青山來的人

        



    湖那邊有座孤獨的庵堂,景辛皇子被幽禁在那裏已經很多年了。

    隨著談真人離那座庵堂越來越近,湖畔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水月庵裏的人們麵露焦慮之色,紛紛望向庵主,等著她做最後的決定。

    當初神皇是準備讓景辛皇子在果成寺落發為僧,但因為太平真人的緣故,禪子極為不滿青山,拒絕了這個要求,於是景辛皇子才會來到水月庵。談真人要帶景辛皇子離開,明顯就是要讓他繼承神皇之位,那現在的太子景堯怎麼辦?

    如果出了事,水月庵怎麼向青山宗交待?

    庵主的視線一直在談真人處。

    談真人的腳步看似隨意尋常,實則帶著某種玄妙至極的節奏,與天地仿佛合為一體,湖水無波,水月庵的陣法竟是沒有生出絲毫感應。這便是道門的最高境界嗎?

    庵主知道自己遠不是談真人的對手,即便發動大陣,再加上水月庵裏的所有強者,也無法讓對方停下腳步。

    可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把人從水月庵帶走?

    庵主忽然想到前幾年來鬧事的那個青山瘋女人,眼裏閃過一抹堅毅的神情,便準備出手。

    就在這個時候,湖水忽然生起微瀾,她微微一怔,眼神漸漸回複平靜。

    談真人不知感應到了些什麼,轉身望向湖麵,靜思片刻,沒有得出答案,便繼續抬步。

    就在水月庵眾人的注視下,他來到了湖對岸,走進了那座庵堂。

    景辛皇子穿著一身素色布衣,早就在門檻後等候。

    談真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發現他的掌側與布衣上染了些墨漬,便知道此子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見過掌門真人。”

    景辛皇子對著談真人深深一禮。

    談真人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讓他起身。

    微風拂著湖麵,微瀾再起。

    那些稀疏的樹枝微微顫抖。

    時間緩慢地流逝。

    景辛皇子保持著長揖及地的姿式,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他明白談真人的意思。

    他的母妃是中州派的人,按輩份來說,就算對談真人行跪拜之行亦無妨。

    但他很清楚,這時候跪下去意味著什麼。

    那意味著延續了六百多年的梅會體製將會就此終結。

    談真人沒有散發出一絲氣息,更沒有強壓的意思,平靜地等著他自己做出決定。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景辛終於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便跪到了地上,膝蓋與地麵接觸,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談真人歎息了一聲,揮手破掉門檻上的陣法。

    他回首望了眼那道圓窗,帶著景辛飛離了水月庵,向著朝歌城而去。

    微風再起,湖麵再生輕波,水月庵裏一片安靜。

    庵主收回望向天邊的視線,麵無表情走進那間禪室,看著跪在地板上的那名女子說道:“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那名女子穿著尋常的衣服,露在外麵的手腕上係著一圈銀鈴,容顏媚而不失清美,正是當年不老林的刺客南箏。

    南箏被南忘派到水月庵來打探連三月的消息,卻是很快便被水月庵識破了來意。

    “南忘讓我過來盯著的時候,我就有所懷疑。”南箏看著那個沉睡中的女子,說道:“很多年前我就與她見過,我知道她是多麼了不起的人,如果我還猜不到她的身份,那就太笨了。”

    庵主走了過去,伸手從過冬的頰畔拈去一道軟敗的絲絮,說道:“可惜的是她再也醒不過來了,不然……”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對南箏說道:“去朝歌城告訴宮裏,景辛走了,我就饒你一命。”

    南箏抬起頭來,有些不解地望向庵主,心想如此重要的事情,為何讓自己去?難道自己還能比談真人更快?

    庵主說道:“你坐青簾小轎過去,能趕到前麵。”

    ……

    ……

    朝歌城落了一場小雨,把春末剛剛生起的熱氣頓時燒滅了。

    城門處的搜查依然很嚴,城裏的街巷依然熱鬧。

    一名紅衣少年帶著一個青衣小姑娘在街上走著。

    小姑娘看著各樣街景,本應充滿興趣的眼睛裏,卻滿是警惕。

    即便是在東易道那邊,除了成親的時候也很少有人會穿紅衣服,但配著少年幹淨可親的麵容,那件紅衣非但不刺眼,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吸引了很多婦人的視線。

    “不用這麼擔心。”紅衣少年對青衣小姑娘笑著說道:“這幾年裏我們也時常見麵,經常出遊,我何時算過你什麼?”

    青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滿是不信任的神情,說道:“男人呐……怎麼能信?”

    “這話說的倒是越來越像普通人了。”

    紅衣少年笑了起來,說道:“你有青天鑒,隨時可以退回去,不管是哪個男人都騙不了你。”

    青衣小姑娘說道:“我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厲害。”

    紅衣少年說道:“天寶真靈,生而藏天下,你的境界是朝天大陸最高的那個,雖然不會打架,自保卻沒問題。”

    那個小姑娘自然是青天鑒的鑒靈青兒,紅衣少年又是誰呢?

    難道是當年落在枝頭的那隻紅鳥?

    青兒問道:“你帶我來朝歌城做什麼?”

    少年說道:“看戲。”

    青兒問道:“你的手下呢?那隻山雞去哪裏了?”

    少年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說道:“是陰鳳。”

    青兒仰起小臉哼了一聲,說道:“我最多也隻能把它看成錦雞。”

    “它是陰鳳。”少年的語氣平靜而堅定,“現在還在養傷。”

    青兒知道他對那隻鳥與眾不同,好奇問道:“是不是覺得你們都姓陰,所以是一家人?”

    “我以前不是這個姓氏,不過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也許還真是想到了它。”

    是的,這位紅衣少年便是羽化成功的太平真人,也是離開青山的陰三。

    青兒不再逗他,問道:“那個禿頭呢?”

    陰三說道:“這裏離雲夢山太近,玄陰子不能來朝歌,不然讓麒麟聞到他的味道,肯定會很生氣。”

    青兒又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你呢?世間的人都在生你的氣,你怎麼敢來朝歌城,難道你不怕死?”

    陰三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想死也是很難的事情。”

    聽到我們兩個字,青兒沉默了會兒,問道:“到底要看什麼戲?”

    陰三望向遠方的皇城,帶著些感慨的意味說道:“神皇要死了,爭皇位當然是一出大戲。”

    青兒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很是吃驚,說道:“難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世間事從不新鮮。”

    陰三看著街道上絡繹不絕的馬車與行人,說道:“各家都會入朝歌,中州派肯定會把景辛帶回來搶皇位。水月庵現在沒個能打的,隻能沉默旁觀。一茅齋看似公正,實則隻會和稀泥。果成寺為了防我,定下寺規不得幹涉朝政,也不好打自己的臉,至於其餘的那些宗派,最多也隻能來做個見證,沒有什麼用。”

    青兒下意識裏覺得他說的這些都會變成真實,問道:“神皇不是已經立了太子?肯定也會有遺詔啊。”

    “遺詔向來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沒有誰比我們青山宗更清楚了。”

    陰三指著街上那些駐足攤前的小姑娘、攜手同行的書生,說道:“過不了多久,這些人都會死。”

    青兒看著他厭憎說道:“你真殘忍。”

    陰三搖頭說道:“當年梅會之後,朝廷便成了凡間與修行界的橋梁,隨著時間流逝,卻在修行者與凡間的雙重供養下越發強大,最終成了一座要塞,沒有宗派會放棄,如果想要不爭,那就隻能不要這個朝廷。”

    青兒睜大眼睛,有些擔心說道:“那豈不是天下大亂?”

    陰三說道:“大亂之後才能大治。”

    青兒知道他的邪惡想法,警惕說道:“你還是想把所有凡人都害死?”

    陰三微笑說道:“在亂世裏活不下去的人,也許本就不應該活著。”

    青兒下意識裏離他遠了些,說道:“你真是個瘋子!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陰三平靜說道:“隻有這樣人族才能變強。”

    青兒覺得和這個瘋子完全無法溝通,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變強?”

    陰三淡然說道:“如果人族無法變強,那麼總有一天會被滅絕。”

    青兒怔了怔,想要繼續問些什麼,忽然感應到西北方的天空裏傳來一陣熟悉的氣息波動。

    朝歌城裏起了一場大風,雲海被拂向四野,十餘艘極大的雲船緩緩駛了過來,在大地上照出巨大的陰影。

    在很短的時間裏,中州派的雲船便來到了朝歌城外,遮住了日頭。

    街巷頓時變得黑暗一片,民眾們驚恐地看著天空,緊接著便有尖叫聲響起,混亂即將來臨。

    朝廷對此明顯早有準備。

    伴著密集如暴雨的蹄聲,神衛軍全體出動,開始與官府一道維持秩序,同時向城外疏散人群。

    城牆與各幢建築裏傳出吱呀的響聲,簷開頂啟,至少有數百座神弩露出了身形,如手臂般粗細的弩箭對準了天空,在幽暗的光線裏,弩箭上麵鐫刻的符文閃閃發亮,就像是提前來到人間的星星。

    但想要靠這些神弩箭,便抵禦住中州派的十餘艘雲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兒的臉上滿是憂色,望向南方的天空說道:“青山劍舟在哪裏?”

    陰三說道:“青山宗不參與皇朝政事,這也是梅會的規矩,派劍舟前來,未免有些過分。”

    青兒很是吃驚,問道:“難道青山不會來人?”

    陰三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已經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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