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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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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5 20:22:31
第四十四章一劍,好久不見




    我還是景陽。

    在場的大部分人聽不懂井九這句話,有些人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卻又無法確定。

    “這件事情,我想解釋一下。”

    元騎鯨向前走了兩步,視線在四周的青山劍修與雲台裏的各宗派代表臉上掃過。

    那些議論聲與嘩然聲漸漸低落下來。

    青山劍律的威嚴,誰敢無視?

    元騎鯨的視線最後落在中州派的雲台上,就在白真人的臉上。

    “景陽師叔當年飛升正要成功之時,沒想到被某些無恥鼠輩偷襲,身受重傷,險些身死道隕。”

    元騎鯨收回視線,看著方景天肅然說道:“值此大劫,師叔隻得動用事先準備好的雷魂木,將神魂附在萬物一劍上,借此回歸朝天大陸,以劍為體,所以才會有你說的這些異征。”

    方景天沉聲說道:“他自己都承認了是萬物一,師兄你何必還要替這個妖物遮掩?”

    井九靜靜看著他,說道:“如果這樣的我是一把劍,那你師父是什麼?一截死木頭?”

    識別一個生命,究竟是軀體還是神魂為主?

    一隻擁有人類靈魂的黑貓究竟算人還是貓?

    居住在人類軀體裏的魔鬼究竟是人還是魔?

    對世間的普通人來說,這是一個艱深的問題。

    前朝那些被冥界惡靈占據身體的喪屍孩童,往往會被自己的母親哭著喊著、揮舞著菜刀、護著,不讓朝廷的人靠近一步,更不準對方燒了自己還能動的“孩子”,最後卻導致整座城鎮變成了地獄……不就是因為這個問題難以解答?

    但對修道者來說,這個問題相對要簡單很多。

    無論元嬰、劍鬼或是邪道宗派的那些靈物,都是可以脫離軀體存在的獨立事物。

    那麼在修道者看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當然看的是神魂。

    如果按照元騎鯨的說法,景陽真人當年飛升失敗,被迫轉劍生,借用了萬物一劍的劍體雖然感覺還是有些詭異但想來無論青山宗還是別的宗派都會認同他就是景陽真人。

    剛才井九指著眉邊說我還是景陽,就是這個意思。

    方景天早就算到井九會怎樣應對自己的發難,冷笑說道:“問題在於,坐在椅子裏的你……到底是景陽師叔奪了萬物一的劍身,還是萬物一奪了景陽師叔的神魂?”

    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最難判斷的事情。

    萬物一是青山首劍,但數百年前便已失蹤,根本沒有人知道它化成妖形會是什麼模樣,是不是就是井九現在這樣。

    如果井九真的是萬物一奪了景陽真人的神魂,便自然繼承了景陽真人的所有記憶甚至是修道天賦。根本無人能把他與景陽真人分開來,什麼題目都沒有用,什麼考驗也都沒有意義。隻要他自己不承認,這便是一個死局。

    “對啊!既然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難道就憑你的這張嘴嗎?”

    瑟瑟終於忍不住了,從陳雪梢身後跳了出來,衝著方景天嚷道:“什麼就萬物一劍了?聽都沒聽說過,有誰見過了!”

    “我確實沒見過萬物一,相信大師兄與柳詞師兄也沒見過,所以青山才會被其蒙騙。”

    方景天的手在輪椅上輕輕拍了兩下,說道:“好在現在的青山還有一個人曾經見過那隻劍妖。”

    人們的視線落在輪椅裏那個枯瘦老者的身上。

    從最開始的時候,眾人就在猜測這名枯瘦老者的身份。

    為何此人油盡燈枯,眼看著便要死了,卻被方景天推到此間?

    隻是後來接連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讓人們來不及去想這個問題。

    方景天說道:“諸位同道,這位便是莫成峰的泰爐師叔祖。”

    聽到泰爐師叔祖這個名字,絕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麼反應,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過。

    有些人則是想到,連方景天都要喊師叔祖,豈不是意味此人的輩份比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還要高一輩?

    白真人與禪子、水月庵主這樣的人自然知道泰爐的大名,也還記得已經消失在青山裏的那座莫成峰,不由神情微變,心想此人比太平真人還要老,居然還活著?這可真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消息的傳播往往比弗思劍還要快,天光峰四周的修行者們很快便知道了這位泰爐師叔祖的來曆,不由嘩然。

    “青山宗居然還有這等輩份的師長,他怎麼活到今天的?”向晚書聲音微顫說道。

    白真人神情淡然看著峰頂的畫麵,就像看戲的看客。

    那年在黎明湖畔的墓園裏,她站在德老太君的墓前,便已經預言過今天的到來。

    隻不過就連她都沒想到,泰爐居然還活著,太平真人居然安排了這樣的劇情,著實精彩。

    白早再次低下頭去,柔弱不勝風,不讓人看見自己的眼眸與所思。

    ……

    ……

    泰爐倚在輪椅裏,看著遠處廬下的井九,淡然說道:“萬物一,好久不見。”

    他的語氣淡然,眼神卻很複雜。

    有殺意也有憾意。

    有嘲弄也有歡喜。

    至於他的聲音本身,則像他的身體一樣蒼老而虛弱。

    所有人聽著仿佛都能看到那些枯瘦的文字即將渙散。

    沒有人見過萬物一成妖後的模樣,那麼方景天拿出再多證據也無法證明井九不是景陽。

    但泰爐在青山活的時間夠長,還真的見過那把劍。

    他說的話會成為最有力的證明。

    井九知道泰爐師叔真的見過萬物一劍,就在師兄把萬物一逼進莫成峰的那一夜。

    但那並不重要,現在的青山沒有人比他更老,便沒有人能質疑他說的話。

    就像先前無人能夠證明他究竟是景陽還是萬物一。

    “好久不見,師叔。”

    誰都聽得出來,他是在用景陽的身份說話。

    “劍妖,到了此時還想繼續蒙混過關嗎?”

    泰爐蒼老的眼眸裏隱隱現出一絲戲謔的意味。

    井九清楚地接受到了對方想要傳遞的信息。

    不管你是景陽還是萬物一,今天都是死路一條。

    當年莫成峰被血洗,這筆債總是要還的。

    ……

    ……

    忽有風雪籠青峰。

    三尺劍破空而起,直指那輛輪椅。

    元騎鯨看著方景天沉聲說道:“師弟,你過線了。”

    現在的青山正道是上德峰一脈,承自道緣真人與沉舟真人,半道被莫成峰師長所亂,直至六百多年前,才在太平真人、景陽真人、柳詞、元騎鯨以及夜哮、陰鳳兩位鎮守聯手下重續道統。

    當年泰爐真人是莫成峰的天才絕頂人物,死戰不降,最終被太平真人關進劍獄裏。

    方景天身為上德峰嫡係弟子,太平真人三徒,今日居然私放泰爐出劍獄,甚至可以視同叛門。

    泰爐斜倚在輪椅裏,看著元騎鯨冷哼說道:“你這個晚輩守了我幾百年,現在我快死了,出來說幾句話都不行嗎?不要忘記,你師父當年可沒有把我逐出山門,那我就還是你的師叔祖!”

    “不錯,泰爐師叔祖當年確實有罪,但他終究還是師叔祖,說的話為何不能信?”

    方景天看著元騎鯨說道:“更何況在我看來,讓一個劍妖做青山掌門,才是青山弟子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

    ……

    隨著風雪落下,三尺劍現身,峰頂的溫度急劇降低,氣氛急劇緊張。

    趙臘月卻知道元騎鯨不會做什麼,因為方景天已經通天。

    柳詞真人化作一場春雨,青山宗便隻剩下一位通天大物,雖然靠著井九的設計在果成寺裏打退了中州派的步步進逼,稍微緩了些氣,但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對現在的青山宗來說方景天太重要了。

    方景天的地位既然重要,便很難治罪。

    更何況把泰爐帶出劍獄,現在看來他有很充分的理由,那就是避免青山讓一個妖物成為掌門,繼而世代蒙羞。

    不好治方景天的罪,泰爐便能說話,井九便逃不掉劍妖的嫌疑。

    這個局麵怎樣破掉?

    她麵無表情看著崖上的石地麵,在心裏默默想著,隻有讓這個老人死掉。

    死,便無對證。

    現在很多青山弟子們已經相信了方景天的話,認為井九就是那個劍妖。

    不要說昔來峰的長老弟子、兩忘峰的顧寒等人,就連過南山明顯都開始有些搖擺。

    在這種關鍵時刻,沒有人會向泰爐動手,哪怕是吃了神末峰兩頓火鍋的卓如歲。

    身為青山劍律,元騎鯨也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殺死泰爐,落人口實。

    井九也不能親自出手,因為那落在世人眼中便是殺人滅口。

    那就隻能自己來了,問題是她現在是遊野上境,怎麼能殺死一位高出三輩的師長?

    泰爐年老體衰,甚至可以說油盡燈枯,但怎麼想都應該是位境界高深至極的強大劍修,自己怎麼殺?

    更何況方景天的雙手一直在輪椅上,那可是位新晉通天。

    必須先扔貓。

    趙臘月看著青石地板上的積水與雪屑,在心裏這般想著。

    然後她開始默默運轉劍元,準備施展出九死劍訣裏威力最大、損耗最大、也是最凶險的第七式。

    ……

    ……

    當方景天說出井九不是景陽,而是劍妖時,顧清便抬起了頭。

    他看著廬下的井九,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有些茫然,微微張著嘴,看著就像一個受到極大精神衝擊的孩子。

    有些人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不禁有些同情與感慨,心想遇事從不亂的顧清今天也終於亂了。

    沒有人知道,那些都是表象。

    看似緊張惘然的神情下,是一顆依然平穩跳動的心髒與較諸平日更加冷靜的大腦。

    顧清比趙臘月想的更多。

    方景天為什麼能從劍獄裏帶出泰爐真人?

    夜哮大人為何沒有阻止,它是什麼想法?

    這是不是表明元騎鯨師伯有可能被方景天說服,相信師父真的就是那隻劍妖?

    當前的局麵怎麼破掉?

    泰爐真人必須死。

    不能讓師父親自動手。

    自己才是遊野初境,怎麼才能殺死對方?

    幾年前在冰風暴海的時候,他就已經可以破境,卻一直強行壓製著,那麼就在今天吧。

    破境時會引發天地靈氣的暴發,那時候的第一劍會擁有成倍的威力,出劍者肯定會受到反噬,但值得冒險一試。

    更何況趙臘月肯定也會出手,還有那個家夥。

    當然,方景天師伯就在輪椅後麵,那麼……隻有請白鬼大人動一動了。

    顧清看著趴在井九懷裏的那隻白貓,再次快速推演了一番所有細節,覺得成功有幾分可能。

    那麼便開始吧。

    想著這些話,他已經悄無聲息來到了小廬的側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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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6 20:14:11
正文 第四十五章一拳,一個通天




    趙臘月向前踏了一步。

    數道劍光自她的衣裙裏散出,發繩無聲而斷,黑發散開,便如潑墨。

    同時,顧清向側方踏出了一步,散發出來的氣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提升。

    宇宙鋒無聲而起,便要伸向井九懷裏的那隻白貓。

    從始至終,他們兩個人沒有對視一眼。

    這種默契存在於所有的青山弟子之間,更何況是神末峰上的人們。

    當年在桂雲城,趙臘月與柳十歲殺洛淮南時,也是如此。

    沒有人想得到,趙臘月與顧清會忽然出手,或者說沒有人敢這麼想,尤其是後者。

    在所有人看來,顧清臉色蒼白,神情茫然,明顯已經被發生在他師父身上的事情震住了。

    感受到他的氣息狂暴提升,人們才震驚發現,他竟在破境!

    破境是修行裏最重要、也是最艱難的事情,稍微受到打擾便會失敗,修行者往往需要做很長時間的閉關準備無論丹藥還是道法或者意誌然後在師長或者陣法的保護下開始。

    像顧清這樣當眾破境,真是極其罕見的事情,難道他就不擔心出問題?當然更沒有人會想到,他的真實目的是借破境之時的天地靈氣異動殺人,都以為他今天受到的驚嚇太多,走火入魔了。

    人們之所以想不到顧清會選擇當眾破境,那是他們不知道神末峰閉關以及破境的光榮傳統。井九這個異數不提,顧清與元曲以前破無彰境的時候便很隨意,趙臘月甚至是在追殺太平真人的過程裏破了遊野中境!

    當顧清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時候,趙臘月已經準備斬出九死劍訣裏威力最大、也是最為凶險的那一劍。

    自衣裙裏飄出的微暗劍光、隨黑發輕飄的劍意,那都是後天無形劍體催發至極致的征兆。

    隻要白貓被宇宙鋒送至方景天的臉上,她便會出劍。

    ……

    ……

    忽然有風起。

    不是罡風,卻吹散了所有的氣息。

    顧清散發出來的那些狂暴氣息被吹散了。

    趙臘月散發出來的殺氣也被吹散了,就連後天無形劍體的劍光,都被這風吹的有些黯淡,似乎隨時可能消失。

    天光峰間的雲海生起無數巨浪,翻滾不安,絲縷如劍,看著令人生畏。

    青山諸峰的長老弟子紛紛馭劍而避。

    八方雲台也隨之遠去。

    雲海掀起的巨浪卷向天空,隱隱化作一道劍形。

    這不是真實的飛劍,而是劍意的實質化。

    那道劍意給人一種歲月漫長的感覺,卻又像剛初生的凶獸那般暴虐嗜血。

    能讓天地生出感應,雲海自行擬形的劍意……這已經到了怎樣的程度?

    淩亂的黑發在風裏狂舞著,蒼白的臉上隱隱出現數道血線,趙臘月盯著輪椅裏的枯瘦老者,眼裏滿是憤怒的情緒。

    顧清的破境被這道強大的劍意直接打斷,情形更是糟糕,噴出一大口精血。

    泰爐真人看著趙臘月與顧清二人欣賞說道:“你們這兩個晚輩如此弱小,居然敢動念殺我……不愧是我青山弟子。”

    雲海恢複了平靜,那些雲台也停止了離開。

    布秋霄看著峰頂那輛輪椅,眼神有些凝重。

    柳十歲在他身後,悄悄收起了管城筆,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準備做。

    布秋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什麼。

    “如此老朽,居然還有如此威勢,當年豈不是通天上境!”

    昆侖派掌門何渭看著那邊,臉色蒼白,喃喃說道:“青山宗……到底有多少個通天?”

    雲台距離天光峰頂有數裏距離,何渭的聲音也不大,泰爐真人卻依然聽到了。他轉頭望向那邊,翻了一個白眼,帶著暴虐與輕蔑的意味說道:“如果我不是通天上境,太平小賊不早就殺了我?為何要把我在劍獄裏關這麼多年?”

    雲海已靜,那道巨大至極的劍影卻依然未散,就在天地之間,俯瞰著所有生靈。

    看著這幕畫麵,各宗派的修行者震驚無語。

    誰能想到這位泰爐真人死期已近,但境界依然高深至極,劍道修為更是深不可測!

    果然不愧是青山宗輩份最高、資曆最老的老怪物!

    接著有人想到,莫成峰當年有如此恐怖的劍道怪物,居然還是被血洗,泰爐真人更是被囚禁在劍獄裏六百多年……

    那當年的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又可怕到了什麼程度?

    ……

    ……

    天光峰頂的風雪,是隨著三尺劍一道出現的。

    先前那刻,風雪被劍風吹散,轉眼間便再次聚集,然後落下。

    數息時間,泰爐真人的身上便多了些積雪,臉上多了數道裂口,卻沒有血流出來。

    縱然他當年是劍殺天地的怪物,值此油盡燈枯之時,也不可能是元騎鯨的對手。

    “我的精血已幹,活不了多久,你何必急於一時?”

    泰爐真人全無懼意,看著元騎鯨怪笑說道:“難道你擔心我把這個劍妖給殺了?”

    元騎鯨沉默收劍。

    雪漸停。

    風依然拂白衣,極勁。

    井九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被囚劍獄六百年,泰爐師叔果然悟出了一些新的劍道路數,如果讓他臨死前大鬧一場,還真會出問題。

    他望向趙臘月與顧清,眼神溫和而認真,然後唇角微揚,笑了起來。

    沒有人想到,以趙臘月與顧清的境界,居然敢對泰爐師叔動殺念。

    就連他都沒有想到。

    然後他望向了峰頂的那一邊。

    “當初我就認為應該直接把你一劍殺了,但師兄惜才,覺得你能想明白,留給青山後人用用也好。”

    井九看著泰爐真人說道:“你想不明白,就應該早早死去,用如此痛苦的方法苟延殘喘這麼多年,不辛苦嗎?”

    泰爐真人微微眯眼,沒有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續命苦法。

    緊接著,泰爐真人聞到了一道淡淡的焦糊味道。

    那是用了數十年的老鐵鍋邊緣火起的味道,也是火石在地麵高速摩擦的味道。

    這不是因為年老體衰而產生的錯覺,而是通天大物的自主感應。

    這種感應意味著殺意,也可能意味著死亡。

    “你這個劍妖難道想殺我滅口?”

    泰爐真人看著井九嘲弄說道。

    下一刻,井九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了。

    再下一刻,井九來到了他的眼前。

    如此詭魅而快速的閃掠,自然帶起了風,風帶起了衣袂。

    衣袂裏飄出了十餘道劍光,比趙臘月先前的劍光明亮不少。

    “先天無形劍體!”有人驚喜喊道。

    “不!他果然就是劍妖!”有人恐懼叫道。

    ……

    ……

    修行界都流傳著井九身法如鬼似仙的說法,親眼看見過的人並不多。

    直到這一刻,人們才知道原來傳說毫無虛假,有些人也因此更加相信方景天的話。

    如此詭魅的身法,如此難以想象的速度,甚至遠在中州派的天地遁法之上,除了飛劍還有什麼能做得到?

    井九來到了輪椅前。

    方景天沒有動。

    不知道他是信任泰爐真人的意劍本事,還是有別的原因。

    泰爐真人看著他,在神識裏說道:“你不該停下來,不然以你的速度,還真可能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井九:“無論在何處出劍,我的劍都是一樣的快。”

    泰爐真人:“可問題就在於,你不應該用劍來殺我。”

    雲海裏的那道巨大的意劍已經消失。

    那劍穿過遙遠的距離,來到天光峰頂,在泰爐真人的身前布下了無數道屏障。

    那些都是密密織在一起的劍意。

    便是再強大的仙劍,也無法穿過。

    井九當然知道這些屏障是什麼。

    他用來囚禁太平真人與雪姬的“千裏冰封”,就是脫胎於莫成峰的這種詭秘劍訣。

    “就算你是萬物一劍,終究還是劍。居然想用劍體殺我,你真讓我很失望。”

    泰爐真人在神識裏遺憾說道:“看來你果然不是景陽,他絕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這段神識裏的對談在現實世界裏隻用了極短暫的片刻時光。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裏,井九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

    他從椅子上站起。

    他離開那間小廬。

    他來到峰頂對麵。

    他站在了那輛輪椅前。

    他舉起了右手。

    向著泰爐真人轟了過去。

    ……

    ……

    是的。

    是轟了過去,而不是斬了下去,也不是劈或斬。

    他的衣袖與手臂上也沒有閃現出劍光。

    相反,他的拳頭裏卻散發出了無數道黑光,黑光裏又夾雜著一些金色。

    那些黑光極其濃鬱,看著就像是冥界的夜色一般。

    那些金色極其尊貴,看著就像是朝歌城的皇位一般。

    泰爐的眼裏流露出極其古怪的情緒,大概是在想,既然你是一把劍,怎麼會用拳頭?

    喀喀聲響裏,那些由劍意織成的、看似不可突破的屏障,就像是冰塊一樣紛紛碎裂。

    井九的拳頭穿行而過,落在了泰爐的胸口上。

    輪椅散成齏粉。

    天光峰震動。

    雲海驟散。

    藍天如瓷。

    青山無聲。

    ……

    ……

    泰爐真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井九,似乎在問,難道你是一直在等著我離開劍獄來這裏?

    井九嗯了一聲。

    清風拂過泰爐真人的身體,把他變作了無數粒光塵。

    光塵隨風而去,漸漸變得黯淡起來,就如真正的灰塵,落在崖間雲裏,再也無法找到。

    無數道震驚的視線落在井九的右手上。

    泰爐真人就被這麼轟死了?

    就算井九是修行界曆史上最年輕的破海境,但他還是破海境。

    就算他是景陽真人轉劍重生,他也還是破海境。

    一個破海境,怎麼可能用如此簡單而直接的方式殺死一名通天大物?

    看著井九的右手,布秋霄的神情更加凝重,明顯多了很多警惕的情緒。

    白真人的眼神微動,似乎在推算著什麼。

    禪子歎了口氣,滿滿的都是麻煩的味道。

    就算井九是萬物一劍,右手再如何鋒利,泰爐真人也能擋住。

    不是他的拳頭厲害,而是他握著的東西厲害。

    那些參加過問道大會的修道者,比如白早與卓如歲還有奚一雲、柳十歲,忽然想起了一幕有些相似的畫麵。

    當時在青天鑒旁,井九隻用了一拳頭便廢了白千軍,如果不是白真人出麵,白千軍肯定當場就死了。

    那時候的井九用的是左手,手裏握著的是那道長生仙籙。

    今天呢?他居然能一拳打死一名通天,右手裏握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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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7 21:45:14
正文 第四十六章藍衣童子一封信

        



    那輛輪椅以及坐在輪椅裏的泰爐師叔都變成了飛灰。

    井九沒有再看一眼,轉身向小廬走去。

    不管今天的局麵最終會走向哪裏,泰爐師叔的結局在四年前便已經注定了。

    是的,在四年前他便已經決定會在今天殺死對方。

    按境界與壽元來算,泰爐師叔早就已經應該死了,卻一直在劍獄裏活著。

    那是因為他選擇了那種極致痛苦的秘法,強行續命。

    為了多活幾年能承受那種痛苦的人,必然不會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這樣的人物在離開之前,必然會做些大事,把數百年的囚徒生涯與痛苦盡數燃燒成狂暴的火焰。

    井九四年前做出決定後,便要考慮之後的事情。

    青山不能生亂,劍獄更不能亂,因為雪姬還在裏麵。

    泰爐師叔必須死。

    按照青山門規,他不便殺死被關在劍獄裏的泰爐師叔,那便讓方景天把你帶出來吧。

    當然,這件事不是今天的重點。

    順手。

    ……

    ……

    泰爐真人是被方景天從劍獄裏冒險帶出來的,是他指認井九的最大憑恃,現在就這樣死在了他的身前。

    奇怪的是,從始至終方景天都保持著沉默,沒有出手。

    這裏沒有什麼陰謀,也不是那對師兄弟聯手,可能隻是因為那隻白貓一直盯著他。

    就像這時候,井九轉身向著廬下走去,那隻白貓蹲在他的肩上,依然冷漠地看著方景天。

    方景天看到了青天大陣外的流雲,還有一隻若隱若現的、冷酷而無情的白色巨影。

    阿大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你動,我就動,而且是往死了動。

    你才破境。

    我已經通天很多年。

    可能因為這個原因,方景天最後選擇了什麼都沒做。

    他是太平真人的徒弟,最正統的上德峰一脈,自然不會因為泰爐真人之死而憤怒。

    但井九親自出手鎮殺泰爐真人,而且居然真的成功了,這確實讓他有些吃驚。

    “你覺得殺人滅口有用嗎?”

    方景天看著他的背影說道。

    井九沒有理他,路過顧清的時候,伸手把他拎了起來,帶回廬下,然後輕輕一掌拍到他的頭頂。

    啪的一聲輕響,數十道精純至極的劍意,被灌進了顧清的身體裏,開始修複他千瘡百孔的經脈與道樹。

    顧清盤膝坐下,閉著眼睛,重新繼續破境。

    先前他破境的時候,被泰爐真人用意劍懾壓,身受重傷,甚至修行之路都會到此為止。

    現在看來,井九輕飄飄的一掌便解決了那些問題。

    井九看了趙臘月一眼。

    趙臘月慢慢走了過來,微低著頭,心想自己還是沒有聽話,不知道會不會被教訓。

    井九取出一顆丹藥放到了她的手上。

    趙臘月很自然地接過服下,問都沒有問這是什麼,然後看了元曲一眼。

    元曲醒過神來,趕緊跑到廬下,恭恭敬敬站在了師父的身後。

    ……

    ……

    神末峰的人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天光峰頂很是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無數道視線落在廬下,帶著些好奇、羨慕以及荒唐的情緒,當然最多的還是驚駭。

    所有人都親眼看著,井九忽然出現在那個輪椅前,一拳轟出……泰爐真人便死了!

    即便這位青山最長的前輩已然油盡燈枯,是將死之人,但畢竟是位通天境的大物,怎麼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了呢?

    “是冥皇之璽?”布秋霄沉聲問道。

    修行者們不禁嘩然,看著井九的視線再次變得不一樣。

    方景天看著井九聲音微冷說道:“冥皇之璽居然也被你騙到手裏了?”

    井九抬起頭來,環視四周,視線所過之處,俱皆安靜。

    一拳轟殺泰爐真人後,他的威勢竟與元騎鯨差相仿佛。

    井九說道:“當年冥皇入鎮魔獄,說好冥皇之璽由青山保管,我是青山掌門,這璽在我手裏有什麼問題?”

    方景天望向那輛輪椅先前在的地方。

    石上有數道裂痕,飛灰已然無蹤。

    他抬起頭來,望向井九麵無表情說道:“用冥皇的璽,殺我青山的長老,你這個妖物未免也太囂張了些。”

    聽到這句話,趙臘月又看了元曲一眼。

    得到師父的指示,元曲哪裏敢怠慢,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向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說道:“寅卷三冊十七疏副例裏說過……”

    人們不禁怔住了,心想這是在做什麼?

    過了片刻,有些青山弟子才醒過神來,知道他是在說青山門規。

    青山門規很複雜,分作五卷十七冊,範圍極廣,除了上德峰上那些不苟言笑的長老,普通青山弟子想記住十分之一都是奢望。但在元曲這裏,青山門規就像孩童開蒙時讀的三字經一樣,竟是被他清清楚楚、一點不漏地複述出來。

    在很短的時間裏,他從青山門規各卷裏挑出了七條門規,都與井九鎮殺泰爐真人有關,非常精準。

    這七條門規說的都是同樣的兩個意思。

    一,冥皇之璽以及任何青山派的寶物,都可以由掌門私下保管。

    二,泰爐真人離開劍獄便是死罪,掌門可以不問而誅。

    井九是青山掌門是井九,那當然可以留著冥皇之璽,當然可以直接把泰爐真人殺了。

    至於用什麼殺,這重要嗎?

    各派修行者尤其是青山弟子們很是吃驚,心想此人怎麼會對青山門規如此熟悉?神末峰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沒人注意到元騎鯨的神情,他看著侃侃而談的元曲,眼神有些溫和,有些欣慰。

    ……

    ……

    今天來參加青山掌門即位大典的修行者們,至少已經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位年輕的青山掌門絕對不是朝歌城井宅的二公子,但他到底是景陽真人轉世還是想要混天換日的劍妖?

    更多的人現在傾向於後者,因為方景天的那些話,也因為泰爐真人的出現以及死亡。

    任誰來看,井九都是在殺人滅口。

    他雷霆一擊便送走了唯一見過萬物一的泰爐真人,現在誰還能揭穿他的真麵目?

    最關鍵的是,他現在是青山掌門,殺的幹淨利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有問題,又有什麼辦法?

    方景天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以你現在的境界,根本無法完全釋放出冥皇之璽的威力,像先前那樣的一擊,你最多隻能出一次,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井九把阿大放到膝上,用手指梳了梳毛,沒有說話。

    阿大忽然覺得有些驚悚,蓬鬆的白毛本能裏飄了起來。

    他現在的臉色很蒼白,明顯是受了冥皇之璽的反噬,正處於虛弱的狀態,卻是無人敢動。

    看著椅中的他,人們的視線裏充滿了畏懼、茫然與不甘。

    如果在別的故事裏,他這時候真是像極了大反派。

    “難道你能把所有不服你的青山弟子都殺了?就算白鬼大人助你,但我們還有夜哮大人!你休想堵住天下眾人的悠悠之口!”

    青山人群裏忽然傳出一道充滿恨意與怒意的聲音。

    井九沒有看那邊,望向著遠處的雲海,說道:“你們想怎麼說與我無關,我是誰也不需要向你們解釋。”

    如果需要向別人解釋自己是誰,這真是世間最可笑的事情。

    就算所有青山弟子乃至整個天下的人都認為我不是景陽,那又與我何幹?

    這就是他的態度。

    ……

    ……

    元騎鯨沉默了。

    方景天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先前那個帶著憤怒與恨意喊出話來的青山劍修也沉默了。

    天光峰頂一片安靜。

    忽然山道上傳來一道聲音。

    “太陽不需要證明自己是太陽,是因為有無數直接或間接的證據以及經驗證明了這一點,它是不言自明的真理。但哪怕你擁有景陽真人的所有記憶,就像他一樣自戀,你終究不是真的太陽,也不是真理,所以你是應該被證明的,而且你也是可以被證明的。”

    人們吃驚地向著山道上望去。

    一個穿著寶藍色華衣的小童正在山道上行走,想來應該便是他發出的聲音。

    那個小童拱手在前,衣袖如海水般淌落,遮住了自己的臉,更有人注意到他的腳竟是沒有挨著地麵。

    難道這個藍衣小童竟是飄過來的?

    小童的聲音有些清稚,吐字卷舌有些刻意,偏中州中音。

    很多人下意識裏想到,難道這是中州派隱藏的某個殺招?

    緊接著,所有人都推翻了這個想法。

    因為人們清楚地感受到了藍衣小童身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而像大澤令等強者更是沒有聽到他的心跳聲!

    這個藍衣小童究竟來自何處?

    ……

    ……

    過南山等兩忘峰弟子,久經戰陣,直覺敏銳,知道此人是敵非友,震驚想著此人是怎麼通過的青山大陣?

    想著這些事情之時,藍海劍已經帶著十餘道飛劍破空而起,把那個藍衣小童圍在了中間,隨時可能斬落。

    “露出你的真麵目!”

    藍衣小童緩緩放下自己的雙手,袖子如海水分開,露出了一張臉。

    那張臉很是稚嫩,額前的劉海像葉子般搭著,眉眼很是秀氣,氣息清冷,甚至可以說是冰雕玉琢一般。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小童的臉上竟隱隱透著某種異光。

    修行者們齊皆嘩然。

    這名藍衣小童居然是個冥界妖人!甚至可能是冥界的皇族!

    今天青山宗召開掌門即位大典,他是如何來到峰頂的?又是憑什麼敢來這裏?來送死嗎?

    在很多人想來,這名藍衣小童既然是冥界的皇族成員,還敢大搖大擺出現在這裏,必然是位實力境界極恐怖的強者。下一刻,藍衣小童便有可能變身成為如山般的魔鬼,向著人族修行者發起瘋狂的自殺性攻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藍衣小童看著圍著自己的那些青山飛劍,臉上滿是害怕的情緒,癟了癟嘴,竟是險些哭了出來。

    “各位同門不要這麼凶好不好?”

    藍衣小童一臉無辜說道:“我隻是一封信而已。”

    過南山劍眉微挑,說道:“你來送什麼信?”

    藍衣小童歎氣說道:“你聽錯了,我不是來送信的,我就是那封信。”

    元騎鯨忽然想到那年在天光峰頂跳下去的那封信,沉默不語。

    藍衣小童轉身望向廬下的井九,說道:“我是家師太平真人寫給你的一封信。”

    ……

    ……

    (宋伊人同學生日快樂,我就不寫信了,因為不知道地址,也不認識,咳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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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8 20:33:00
第四十七章信的內容是一招劍法

        



    天光峰四周的修行者們再次震驚。

    因為太平真人這個名字。

    能從這名冥界皇族子弟嘴裏聽到太平真人的名字,其實並不令人意外。太平真人當年的數大罪狀之一,便是與冥界勾結,意圖毀滅人族。此次青山內亂的幕後明顯也有太平真人的影子,方景天能從劍獄裏把泰爐真人帶走肯定與他有關係。

    但白真人等各宗派的大人物都以為這次太平真人也會像以前那樣,藏身在幕後,遠遠操控著這一切,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親自出手了,而他出手就是……寫了一封信。那封信裏究竟是什麼內容,為什麼一定需要這個冥界的皇族子弟親自來?

    按照藍衣童子的說法,他也是太平真人的傳人,難怪看著過南山的飛劍時會稱那些青山弟子為同門。

    “居然又收了一個?”

    布秋霄看著峰頂那名藍衣童子,臉色沉凝如水,說道:“而且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出現,這魔頭越來越囂張了!”

    ……

    ……

    藍衣童子慢慢飄向峰頂。

    藍海劍等十餘道飛劍圍著他,隨之而行。

    元騎鯨確認這個冥界小童沒有威脅,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太警惕。

    過南山等人收回飛劍。

    藍衣童子拍了拍胸口,額上如葉子般的劉海隨之微飄,看著有些可愛。

    他向著小廬飄去,路過那座石碑時,下意識裏看了元龜一眼,眼裏忽然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元龜沒有睜眼。

    藍衣童子趕緊收回視線,來到椅前,飄在空中,對著井九拜倒,認真地行了一個大禮。

    井九問道:“你就是阿飄?”

    童顏入冥後的開始一段時間,蚊子曾經送回來過一些消息。

    他很容易便算明白了所有事情。

    是的,這名藍衣童子便是冥師為井九選擇的未來冥皇,也就是與童顏在冥界下了好幾年棋的阿飄。因為井九與冥師的約定,阿飄被童顏帶到了朝天大陸地麵,通過青簾小轎來到青山,在隱峰裏做了些事,現在出現在天光峰頂。

    如果這一切都是太平真人提前算好的,那真的很可怕。

    問題是太平真人為何會讓有可能成為未來冥皇的阿飄出現在青山大典上,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謀算了如此長的時間,做了這麼多年準備,究竟要做什麼?

    “是的。”阿飄跪在空中,對井九說道:“感謝真人對晚輩的看重,隻是入門有先後,在您準備收我為徒前幾年,我已經拜在了老師的門下。”

    井九說道:“無妨。”

    阿飄說道:“多謝真人體諒。”

    很簡單的兩句對話,卻隱藏著很多意思。

    那些意思自然會被有心人聽出來。

    更何況阿飄說這兩句話明顯就是有心的。

    很多人懷疑井九與冥界有勾結。這種懷疑並非此時才有,那年中州派在果成寺對青山宗逼頗甚急,結果冥界祭司們忽然先後出現在冷山,然後被青山宗誅殺……當時修行界就已經在懷疑了。

    今天看起來,這些懷疑終於要落到實處。

    井九問道:“你不怕我像殺死泰爐師叔那樣殺死你?”

    “泰爐真人擅離劍獄,本就該死,我雖是太平真人的徒弟,今日棄暗投明前來青山示警,為何要死?”

    阿飄一臉無辜說道,仿佛自己真的很無辜。

    這句話真是亂七八糟極了,但亂完之後竟似乎還有幾分道理。

    卓如歲與元曲則是看著這個冥界小妖臉上的表情便覺得有些眼熟,又有些不舒服。

    井九沒想殺他,問道:“信呢?”

    阿飄站起身來,理了理衣領,看著他正色說道:“真人知道你不會承認自己是劍妖,甚至算到你不會辯解,會直接殺了泰爐真人。因為你奪走了景陽真人的神魂,繼承了他的全部記憶與性情,就像他一樣不喜歡麻煩,而且懶。”

    “而你的問題是……”他轉過身來,望著對麵的方景天認真說道:“你一朝通天,必然有些自以為是,以為請出泰爐真人便能如何,哪裏知道,那是都是無用功罷了。”

    這話真是說的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斥責。

    方景天卻是安靜聽著,因為這是代師傳話。

    這些年他在隱峰裏閉死關,與外界斷絕來往,並不知道師父太平真人的安排。

    直至那聲竹笛響起,滿山野花開遍,他終於破境通天,才離開洞府。

    現在想來,那隻竹笛應該便與這個可愛的冥界小童有關。

    事實證明師父對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他確實有些自以為是。

    泰爐真人無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就算現在泰爐真人還活著,也無法把井九從青山掌門的位置上掀下來。

    神魂與肉身,究竟哪個才是我之為我的憑據?

    泰爐真人隻見過那個劍妖的外形,又如何判斷井九是誰?

    這依然是個無解的問題。

    “囉嗦了。”井九說道。

    阿飄受教,飄至峰頂半空裏,回首望向廬下的他,說道:“你是應該被證明的,也是可以被證明的。”

    先前他還在山道裏,便曾經說過這兩句話。

    重複,自然是因為重要。

    無論是白真人還是布秋霄,又或者是禪子、水月庵主等修道界的大人物,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

    這是青山宗內部的大事,保持沉默便是保持尊敬。

    但就在這個時候,禪子忽然說話了。

    他赤足走到雲台邊緣,看著峰頂那個藍衣童子問道:“你如何證明他是景陽,或者他不是景陽。”

    “我不需要證明他是不是景陽,我隻需要證明他是萬物一劍,那麼他自然就不是景陽。”

    麵對著禪子的詢問,阿飄很是平靜淡然,仿佛先前那個在青山飛劍下怯生生的藍衣小童並不是他。

    因為他這時候是太平真人寫的信,說的都是太平真人想說的話。

    “如何證明他是萬物一?”

    阿飄說道:“方景天找到的那些細節隻是線索與嫌疑,泰爐真人的指認隻是人證,終究沒有實在的證據。”

    如果要破案,線索便是索引,人證便是燈光,但隻有物證之類的事物才最可信。

    問題是這種事情哪裏能有什麼物證?

    “你自己就是證據。”阿飄望向井九說道。

    這句話看似與方景天最開始說的話一樣,但誰都知道肯定不同。

    果不其然,阿飄接著說道:“我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自己證明你就是萬物一。”

    白真人也從椅子裏站起身來,走到雲台邊緣,問道:“什麼方法?”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被送到一個村子裏,跟隨老師學習了好幾年。”

    阿飄說道:“那幾年時間裏除了最基礎的琴棋書畫、吃喝玩耍,我就隻學會了一招劍法。”

    能被太平真人收為傳人,能成為下一任冥皇的備選者,他的天賦自然不凡。

    用了數年時間,被太平真人耳提麵命著,他卻隻學會了一招劍法,可以想見那招劍法是何等樣的了不起。

    阿飄看著井九說道:“那招就是承天劍法的歸一式。”

    聽到這句話,別的宗派修行者沒什麼反應,青山其餘諸峰的弟子也是如此,隻有天光峰的人們很是詫異。

    天光峰學的便是承天劍法,但哪裏聽說過什麼歸一式?

    不要說過南山、卓如歲等年輕弟子,就連墨池等長老,都沒有聽說過這招承天劍法。

    方景天也沒有聽說過承天劍法的歸一式,但猜到了是什麼,眼神微亮。

    元騎鯨微微挑眉。

    伏望、成由天等峰主聞言動容。

    ……

    ……

    修行界一直以為青山首劍是承天劍,但事實上承天劍隻是一個劍鞘。

    真正的青山首劍是一把叫做萬物一的妖劍。

    甚至可以說,整座青山便是從萬物一劍而來。

    無數年前,青山開派祖師便是在這片青秀群峰裏拾到了這把妖劍,經過無數年嚐試,終於找到了控製它的方法。

    那就是他親手打造的承天劍鞘,以及與之相應的一式劍法。

    其後曆任青山掌門,都會拿著承天劍鞘,控製萬物一劍,也隻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稱得上是真正的掌門。

    隻是很多年前,隨著道緣真人與沉舟真人先後突然死去,萬物一劍忽然消失在了青山群峰裏。

    太平真人帶著屍狗在青山裏暗中找了好些年,都沒有找到。

    誰曾想到,這把劍居然落在了井九手裏。

    當然,也有可能井九就是那把劍。

    阿飄說的歸一式,就是那一招控製萬物一的劍法。

    “真人想要證明自己不是萬物一嗎?很簡單。”

    阿飄看著井九說道:“煩請您把承天劍拿出來,讓我用這招劍法試上一試,您看如何?”

    青山群峰靜寂無聲。

    遠處劍峰上的鐵鷹都沒有飛起。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望向了井九。

    承天劍就在他的手裏。

    如果他願意拿出來,讓阿飄用歸一式試一試,便能證明他不是那個劍妖。

    如果他不願意拿出來,那……答案便出來了。

    太平真人的這封信,原來就是指向他的這一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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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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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9 20:42:48
第四十八章我是我之因果的所有指向

        



    承天劍法的歸一式自然難學。

    以阿飄的天賦,也要心無旁鶩地學上好幾年才能掌握。

    但對於那些通天境大物來說,想要掌握並不是太難的事。

    關鍵還是在於隱秘。

    除了做過青山掌門的人,沒有人知曉這一式劍法。

    如果讓別人掌握了馭使萬物一劍的方法,青山掌門還怎麼坐得穩?

    沒想到,太平真人居然會把這一式劍法傳給了阿飄。

    ……

    ……

    劍獄深處。

    那條幽深的通道盡頭。

    雪姬裹著被子蹲在竹椅上,看著假窗上的假雪山冰峰,仿佛幾萬年也不會看膩。

    忽然她轉過身去,望向天光峰的方向,黑溜溜的眼眸裏閃過一道亮光,嚶嚶叫了兩聲,滿是輕蔑與嘲弄。

    ……

    ……

    南蠻深處。

    一座荒廢的山神廟裏。

    青鳥落在枝頭,看了眼廟裏有些眼熟的神像,微微歪著腦袋,有些疑惑。

    下一刻,它落到地上,用爪子撥動浮土,把青天鑒露出來的一角重新蓋上。

    忽然不知道感應到了些什麼,它轉首望向青山方向,咕咕叫了兩聲,還是充滿了疑惑。

    ……

    ……

    不管是嚶嚶叫還是咕咕叫,都是叫。

    承天劍法的歸一式就像是一件能夠識人吞魂的法寶,它叫你一聲,你敢應嗎?

    天光峰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等著井九的決定。

    井九坐在椅子上,右手緩慢而穩定地摸著白貓的背,沒有說話。

    如果他是景陽真人,完全可以把承天劍拿出來,讓阿飄證明自己的身份。

    為何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表態?要知道拖的時間越長,越容易引起疑心。

    “承天劍是青山掌門聖物,豈能交給你這個冥界妖人?”

    趙臘月神情冷漠說道。

    太平真人怎麼可能會沒有算到這句話?

    阿飄看著她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我可以把歸一式轉教給元騎鯨師兄,讓他來試。”

    沒有人不相信元騎鯨的德行,他與太平真人早已師徒反目,而且他是青山劍律,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至此,太平真人便堵死了井九的所有退路。

    高空裏的那些雷鳴早就已經停了,天光峰頂安靜無聲,就連白貓打嗬欠的聲音都是那般的清楚。

    時間緩慢流逝,氣氛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緊張。

    過南山等青山弟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重,就連雷一驚與幺鬆杉等人都開始覺得茫然。

    井九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拿出承天劍鞘的意思。

    趙臘月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黯淡,心想暫時先讓元騎鯨拿著又如何,何必非要與太平真人賭這口氣?

    是的,在場至少有一千三百餘名修道者,但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井九的想法。

    那些不知道井九想法的人,自然生出了別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井九不敢拿出承天劍鞘,便表明他就是萬物一劍。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裏的情緒漸漸變了。

    由信任變成猜疑,由平靜變成痛苦,由疑惑變成得意,由茫然變成憎惡。

    ……

    ……

    “難怪你小時候就那般天才……”

    當年把井九與柳十歲接引至南鬆亭的上德峰弟子呂師有些痛苦地想著。

    “當年的你便那般懶散卻又傲然,就因為你是那把妖劍嗎?”

    在洗劍溪畔對井九頗有照顧的天光峰弟子林無知有些猜疑不安地想著。

    “難怪在青山試劍的時候能夠越境勝敵,還能斷了過南山的劍,哪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原來你竟是一個劍妖!”

    雲行峰主伏望想著這些年的事情,憎惡想道。

    ……

    ……

    懸鈴宗所在的雲台上。

    瑟瑟看著天光峰頂,看著依然安坐在椅中的井九,神情很是緊張。

    她的雙手垂在身邊,握緊成拳,不停在心裏喊著:拿出來啊!拿出來啊!

    在她身前的輪椅裏,懸鈴宗主陳雪梢卻很平靜,美麗的眉眼間甚至還有些懶散的意味,帶著些遺憾說道:“原來是隻劍妖啊……難怪生得如此好看。”

    ……

    ……

    在場千餘名修行者裏,還有一個人與陳雪梢有著相似的反應。

    玉山師妹把雙手抱在身前,看著不遠處的井九,明亮的眼睛閃啊閃的,就像夜空裏的星星。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心想難怪掌門師叔居然是劍妖啊,難怪這麼好看。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有些著急,想說讓對方讓讓,忽然發現竟是師伯,吐了吐舌頭,退了回去。

    伴著微雪,元騎鯨落在了天光峰頂。

    他看了眼阿飄,看了眼方景天,看了眼井九,沉默了很長時間。

    風雪未疾,如柳絮般飄著,讓人覺得有些堵得慌,有些心悶。

    就在所有人覺得有些受不了緊張氣氛的時候,他忽然感慨說道:“就算他是萬物一,又能怎樣呢?”

    不知道青山宗隱秘前史的人們嘩然一片。

    就連那些普通的青山弟子也是如此,不明白行事向來嚴肅方正的劍律師伯為何會這樣說。

    如果井九真的是天劍成妖,那當然就應該被捉拿,甚至被殺死。

    青山宗的各位峰主以及一些資曆深的長老卻保持著沉默。

    因為他們都知道萬物一劍對青山宗意味著什麼。

    無數年前,朝天大陸南方出現一把妖劍,天地生出感應,靈脈相聚,隆而為峰。

    峰間劍意自養,源源不斷產出飛劍,這便是現在的雲行峰。

    開派祖師便是得到了這把妖劍,才悟得劍道真義,開創了青山宗。

    沒有萬物一劍,便沒有青山宗。

    這是實際意義上的說法,也是精神意義上的說法。

    “你們錯了,因為他是劍妖,而不是劍靈。”

    阿飄的聲音在天光峰頂回蕩著,平靜而堅定。

    很多人,尤其是像元騎鯨、方景天這些曾經很熟悉太平真人的人,在這一刻都生出了一種錯覺。

    那個飄在空中的藍衣童子不是來自冥界的皇族子弟,也不是一封信,而就是寫信的太平真人。

    有些人甚至在阿飄的身後,仿佛看到了一個仙人的巨大身影。

    阿飄來到廬前,俯視著井九,說了三句話。

    “如果你是萬物一劍的真靈,當然理應受到青山宗萬代供奉。”

    “但當景陽真人帶著你飛升的時候,你忽然生出了貪欲,奪了他的神魂為己所用。”

    “你殺了他,你還吃了他,你當然就是一個妖怪。”

    成由天神情微變,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即便是萬物一劍隻怕也留不得了。

    伏望的眼神裏寒意驟深。

    隻有南忘依然看著遠處,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飄看著井九繼續說道:“更不要說,你騙了青山掌門之位後,還與冥界勾結,妄圖再立冥皇。那些冥界祭司為什麼會死在冷山?你與冥師之間究竟有什麼交易?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你需要證據嗎?”

    聽到這句話,布秋霄轉身看了柳十歲一眼,說道:“稍後你不準動。”

    白真人心想這還真是太平真人的作派,就像當初青山宗要滅西海劍派,他便去了西海,拿自己當了一個靶子。

    這次他要滅掉景陽或者是萬物一,用的還是相似的法子,隻是不知道那個冥界的藍衣童子為何會願意這樣做。

    井九也想知道答案,對阿飄問道:“那人許了你什麼?”

    如果阿飄今天沒有出現,那麼明天就會成為他的親傳弟子。

    再過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他便能得到冥皇之璽,成為冥界的統治者。

    太平真人給出怎樣的條件,居然能讓他連冥皇都不做?

    “老師對我很好。”

    阿飄說道:“而且他答應帶著我在人間修行學習,可以讓我不回去。”

    這個條件看著很簡單,甚至有些荒唐,但如此仔細一品,便能知道其中意味。

    對冥界的人們來說,來到朝天大陸生活就像是飛升。

    可以隨便問一名朝天大陸的修行者,飛升與當神皇怎麼選,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原來如此。”

    井九沒有再多說什麼。

    論及對冥界的了解,他確實不如那人,沒有算到這一環,也是正常。

    ……

    ……

    到了此時,事態已經逐漸清楚。

    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相信了方景天的話。

    井九並非景陽真人轉世,而是奪取了景陽真人神魂的劍妖萬物一。

    場間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雲台上的各宗派強者們神情嚴肅。

    青山諸峰的長老與弟子們看著椅中的井九,眼神裏滿是警惕的神色,有人甚至已經喚出了飛劍,時刻準備發起攻擊。

    高空裏忽有陰雲飄來,遮住了陽光,接著有雨點飄落,不知何故竟是穿過了青山大陣,落到了崖間。

    不是春雨溫柔,而是風雨欲來。

    “真人想問,你一直以景陽自居,現在你與冥界勾結,眾叛親離,眼看著便要被鎮壓進劍獄,是何感受?”

    阿飄看著井九問道。

    這句話裏的每一段單獨拿出來都是一個故事,而且可以加上一個也字。

    那都是太平真人曾經的經曆。

    井九說道:“並無感受,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真人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阿飄說道:“也許直到現在你都認為自己是景陽真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自己都忘了……你其實就是萬物一?”

    這個問題才是真正的誅心一劍。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自身的記憶,得到了一段新的、完整的記憶,從而認為自己就是那個人,結果最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妄。那該是何等樣的無助與悲傷?

    所有聽到這個問題的修行者都沉默了。

    是啊,這也是一種可能。

    也許井九醒來的時候,便已經繼承了景陽真人的記憶,從而認定自己就是景陽真人。

    如果是這樣,那他有什麼錯呢?

    很多青山弟子還有別派的修行者都這樣想著。

    比如成由天、梅裏還有林無知,還有水月庵的甄桃等人,他們看著孤單坐在椅子裏的井九,忽然生出很多同情。

    白真人卻是微微挑眉,不明白太平真人眼看著便要把井九關進劍獄裏,從而大獲全勝,為何會問出這句話來?

    “也許有人覺得他是想替我找一條生路……不,他隻是習慣性要在最後的道理上也要獲得勝利。”

    井九說道:“他想讓我產生自我懷疑,覺得自己真有可能是萬物一,隻有如此他才算是贏了這一局。”

    阿飄沉默了會兒,說道:“但你確實不知道自己是誰,至少無法證明。”

    我是誰?

    這是一個聽著極其簡單的問題。

    但如果多想一些,卻會讓很多人生出畏懼,就像深淵。

    我到底是誰?

    ……

    ……

    我出生在朝歌城,那是一個臘月,天上飄著雪。

    我是天生道種,自幼天賦出眾,從不彈琴作畫,隻是讀書準備修行。

    我很小的時候便被接進了青山,直到今日,已經是神末峰主。

    我是趙臘月。

    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同樣生著淩亂短發、眼眸黑白分明的少女。她堅持認為自己才是趙臘月,而且擁有完全一樣的容貌與記憶。那麼我該怎樣證明,我才是真正的趙臘月?怎樣說服她,她並不是趙臘月?

    還是說,趙臘月這個概念本來就不是我,或者說可以隨時脫離我。

    隻是朝歌城、雪花、時節、天賦、容貌、身體、喜好……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關於趙臘月的記憶,那我就不是趙臘月了嗎?

    那時候的我又會是誰呢?

    ……

    ……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的問題。”

    趙臘月被一道淡然的聲音從沉思裏拉了回來,才發現井九正看著自己。

    她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井九看著青山群峰裏的修行者們說道:“但身為修道者,首先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禪子伸手在雲裏拈來一朵野花,看著他認真說道:“那麼你到底是誰?”

    井九說道:“我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禪子笑道:“果然吾師。”

    ……

    ……

    (馬克思: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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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10 21:35:06
第四十九章因果就是不看你一眼




    世間所有事都在因果中。

    十年生死。

    孤墳內外。

    愛你三千遍卻還是要轉身離開。

    高山流水知音,城門收屍故交。

    聽君一言,便赴千裏之外為君殺人。

    君不需言語,雖千萬人吾也要為君殺出人海。

    這些都是因果。

    不用說什麼紅塵滾滾如江水而來,也不用談什麼三生三世,在枕上輾轉反側,食不知味,莫名消得人憔悴。

    山間有一朵花,承受著陽光雨露,孤單很多年,你若恰好路過看了它一眼,便是你們的因果。

    你自山間離開,再無人看它一眼,這還是你們的因果。

    直至又有人來,看了它一眼,便在花畔修了草屋住下,日日辛勤照料澆灌,才會轉成另一段因果。

    人的每段因果都是一個由此及彼的直線,無數因果便是無數道線,那些線總會在某個點相遇,也等於是指向那個點。

    而那個點就是你自己。

    ……

    ……

    我是誰?

    我是景陽。

    那景陽是誰?

    很多很多年前,有個人從朝歌城來到青山,他開始修行,在上德峰裏閉關,隻偶爾陪師兄與柳詞、元騎鯨吃兩頓火鍋。

    其後那些年,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也曾經幫著那把妖劍和那隻妖貓躲避師兄與屍狗的追蹤。

    數十年前他要飛升了,想為青山做些準備,於是去了一趟朝歌城,在滿天飛雪裏看到了那個婦人腹裏的娃娃,幾年後又在某個小山村裏看到了另一個娃娃。

    景陽不是叫景陽這個名字、擁有景陽的記憶與天賦、景陽容貌的那個人。

    因為容貌是可以改變的,記憶與天賦是可以繼承的,名字是可以改的。

    景陽其實不是景陽,他是趙臘月與柳十歲的師父,是元騎鯨愛恨交加的小師叔,是鹿國公府裏那些碎瓷片的怨主,是整座青山看了千年的那個人。

    我們其實也不是我們,我們是父母的孩子,是孩子的父母,是伴侶的伴侶,是酒友的酒友,是賭伴的賭伴,是世界眼裏的我們。

    因果指向的那個點是我們。

    而我們與世界互為因果。

    所以想要證明我們就是我們,請從那些因果線的另一端說起,如此方能不可替代。

    ……

    ……

    天光峰很安靜。

    因為……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井九說了些什麼。

    我就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事實上他隻說了這一句話。

    其餘那些都是每個人生出的不同認知。

    元曲不停地撓著頭,險些再次撓出幾道青煙來,似懂非懂。

    顧清睜開眼睛,望向身邊的師父,已經破境成功,腦海裏卻想著那年在冰風暴海上……通往極北處的那條直線。

    趙臘月也在想著冰海上破開的那道直線。

    卓如歲同樣如此。

    青山群峰被一種極為玄妙的氛圍籠罩著。

    忽然一道帶著極大怒意的喊聲粗暴地破壞了這種氣氛。

    “縱然你舌綻蓮花,也改變不了你是劍妖的事實!”

    暴喝聲來自天光峰的人群裏。

    還是那個人。

    井九一拳轟殺泰爐真人後,這人便曾經出言斥責過他,說他難道準備把青山弟子全部殺光嗎?

    天光峰長老白如鏡被關進劍獄數年後,終於被放了出來。

    白如鏡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盯著井九厲聲說道:“你這個劍妖,還不束手就擒!”

    禪子正在靜思井九說的那句話,妙趣迭生,忽然被這聲暴喝打斷,不由好生不悅,微微蹙眉望向白如鏡,心想你他媽的想死嗎?

    但很多修行者聽不懂井九的這句話,被這聲暴喝提醒了是啊,我為什麼要聽這個劍妖說話?

    井九始終不肯拿出承天劍,已經讓絕大部分修行者接受了方景天與那名藍衣小童的說法。

    他們不可能因為井九這句雲山霧罩的話,便相信他是景陽真人。

    在他們看來,井九就是那個害死了景陽真人,還陰謀奪取了青山掌之位的劍妖。更何況這個劍妖還與冥界勾結,誰知道他想做什麼?

    如果讓他做青山掌門,必然會危及青山乃至整個正道修行界、甚至是人族的安全。

    修行者們怎麼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殺了此妖!”

    白如鏡看著井九厲聲喝道。

    隨著這聲喝,數十道飛劍自天光峰各處飛起,淩厲破風,直指廬下的井九。

    這裏是青山,各宗派的強者們沒有動,但青山裏那些嫉惡如仇的長老與弟子們則是忍不住了。

    看著天空裏的數十道劍光,白如鏡的心裏湧起無限豪情與複仇的快感。

    井九卻沒看他一眼。

    一道血色的劍光照亮天光峰頂。

    弗思劍破空而起,極其冷冽地斬斷了最前方的一道飛劍。

    緊接著,又有數十道飛劍自峰間各處而來,擋住了那些意欲殺死井九的飛劍。

    清脆的飛劍撞擊聲如暴雨般響起,然後驟然停止。

    百餘道飛劍分成兩個陣營,懸停在天光峰頂的天空裏,微微顫動,隨時準備再次出擊。

    那些前來保護井九的飛劍裏有上德峰弟子的,也有天光峰弟子的,令人稱奇的是,裏麵居然有十餘道飛劍來自兩忘峰弟子。

    誰都知道井九不喜歡兩忘峰,成為掌門之後更是對兩忘峰加了諸多限製,兩忘峰的年輕弟子們對此頗有怨言,為何此時卻是這樣的場景?

    看著這幕畫麵,很多人都有些奇怪,就連元騎鯨都有些意外。

    ……

    ……

    過南山回頭看了眼幺鬆杉。

    幺鬆杉在兩忘峰的排名已經從十一進到了第八,氣息沉穩,眼視前方,什麼都沒有說。

    過南山又看了眼雷一驚。

    在大師兄的注視下,雷一驚有些微驚,卻是強硬地直著頸說道:“保護掌門,何錯之有?”

    其實現在連他都在懷疑井九的身份,隻是看著那些飛向小廬的飛劍,他想都沒想便召出了飛劍去戰。

    這大概就像當初西海之戰時,太平真人眼看著便要各宗派的強者殺死,結果青山的劍就這樣去了……用墨池長老的話來說,這就是沒忍住?

    ……

    ……

    百餘道飛劍在天空裏對峙著,氣氛很是緊張。

    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開始,這些沒沉住氣搶先出劍的大部分都是年輕一代的弟子,各峰的長老都還保持著沉默,尤其是那幾位峰主。

    雲行峰主伏望的眼神有些猶豫,露在風裏的瘦長右手微微動著,似乎隨時可能握住一把劍。

    成由天深鎖著眉頭,看著井九懷裏的白貓,心想白鬼大人總不會犯錯才對,但它本來就是一隻妖貓,想來與妖劍自然親近。

    元騎鯨看著廬下的井九,似乎想要等他再說些什麼再做決定。

    南忘背著雙手,看著遠處的山,根本沒有看場間一眼,似乎毫不關心此事。

    大人物們長時間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也讓青山諸峰的弟子們更加不知所措。

    顧寒已經做好了出劍的準備,望向過南山請示道:“師兄?”

    過南山神情凝重,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望向了卓如歲。

    “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卓如歲麵無表情說道:“別看我表麵鎮定,心裏也很慌的好不好?”

    ……

    ……

    沉默終究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對峙總有一刻會變成劍爭。

    到時候,滿天劍光必然會把天光峰弄得瘡夷一片。

    兩邊陣營裏,支持井九的明顯要少很多,而且大部分是年輕弟子。

    有人忽然想著,廣元真人前段時間被派去西海,連掌門大典都不讓他回來參加,難道井九早就已經算到了今天的局麵?

    天光峰頂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忽然響起了一道威嚴卻掩不住疲憊的聲音。

    “青山何時這般難堪過?”

    元騎鯨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誰都看出了他的怒意與傷感。

    今天是青山掌門即位大典,整個朝天大陸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來了,這麼多別家宗派看著,結果卻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青山宗難道要在這麼多外人的眼前上演一出同門相殺?

    “我也這麼覺得。”井九說道。

    不管是方景天還是泰爐真人或者阿飄,都是師兄的手段。

    師兄就是想把他從青山掌門的位置上趕下來,然後殺死他,因為師兄一直認為他就是萬物一。

    在師兄的想法裏,青山是用劍的,而不能被劍所用這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井九走到石碑下,看了眼遠方的神末峰,拍了拍石龜的背,說道:“走了。”

    這句話沒有主語,也沒有指向。

    他是在向石龜告別,還是在通知誰?

    “知道了。”趙臘月說道。

    顧清站起身來,捧著宇宙鋒走了過去,準備請師父乘坐。

    元曲低著頭也走了過去,不敢看元騎鯨一眼。

    ……

    ……

    “想走?沒這麼容易。”

    白如鏡寒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道淩厲至極的劍光,向著石碑處的井九斬落。

    在劍獄裏被囚禁數年,他對當初那場失敗進行了仔細的複盤,確認井九的境界實力遠不如自己,隻是靠著白鬼的威壓才偷襲成功。

    今天井九雖然一拳打死了泰爐真人,但消耗極劇,明顯無法再施出第二記。

    他當然也不會忘記白鬼,也不指望能夠突破白鬼的防禦,真的傷到井九,他要的就是一個亂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隻要他的飛劍的威勢能夠激發眾人的戰鬥意誌,相信接著便會有無數飛劍落下,天光峰頂一亂,井九必死無疑!

    思考這些事情隻用了他很短的時間,他的飛劍已經來到了石碑處,然後消失了。

    那道淩厲的劍光不知道去了何處。

    哪裏能展露出來什麼威勢。

    就像一個氣泡消散在了空中。

    阿大閉上了嘴,打了一個飽嗝,豎瞳深處有抹妖異的血色一現即隱。

    高空裏隱約出現一個極其巨大的白虎的光影,散溢出極其恐怖的威壓。

    原來那把飛劍竟是被它直接吞了進去!

    白如鏡真劍被奪,劍丸受創,噴出一大口精血。

    一道極其豔麗的血色劍光掠過。

    天光峰頂響起一聲慘呼。

    兩隻手臂破空飛起,先後落在地麵。

    弗思劍回到趙臘月的身前。

    她平靜走到井九身後。

    沒有看已經變成血人的白如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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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11 23:26:41
第五十章我要走,還要都帶走




    一切發生的太快。

    天光峰頂的那些飛劍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也是那些青山弟子們此時太過震驚的緣故。

    飛劍一出便是生死立見,他們震驚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山崖上的那些血、那對斷臂以及仍然在慘號的白長老。

    他們震驚的原因也不是結果趙臘月是青山宗修行天賦最好的天才,如此年紀便已經是遊野上境,雖然還不到破海境,但趁著白如鏡飛劍被白鬼大人吞噬的時刻,忽然出劍,自然有可能帶來這樣的戰果。

    關鍵就在於,沒有青山弟子想到趙臘月會利用這種機會出劍。

    她選擇的出劍時機太過冷酷,太無情,甚至給人一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感覺。

    這種感覺青山弟子往往隻能在那些邪派妖人身上看到,哪裏會想到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趙臘月是天生道種,是井九之前最受青山年輕弟子敬慕的對象,在眾人的心目中仿佛仙子一般。

    後來她更是成為了神末峰主,位高權重,與普通弟子拉開了一段遙遠的距離,更加高不可攀。

    誰能想到,今天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幕畫麵。

    直到此時很多青山弟子才想起來,當年趙臘月第一次下山遊曆的時候,境界還不怎麼高,便殺了好些修行者與妖物,驚動了整個人間,不禁有些恍惚,心想原來她還是這般凶殘的人啊。

    阿大蹲在井九肩上看了眼趙臘月,又看了眼站在崖邊、看著遠方的南忘,心想咋都是這樣的人呢?

    “你這個劍妖居然敢對吾派長老下此毒手。”

    方景天盯著井九,寒聲說道:“做了如此多的惡事,你還想活著離開青山嗎?”

    所有人都親眼看到出劍的是趙臘月,但不影響他把這筆賬算到井九的頭上。

    “你入門便極無趣,今日尤其,話說的太多,太想展現自己的智慧,卻顯得很蠢,因為智慧本無用。”

    井九看著他說道:“你師父是世間最聰明的人,可為何他到現在依然一事無成,隻能像條狗般四處流浪?”

    聽到這句羞辱師父的話,方景天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鬱,殺意更濃。

    井九說道:“就是因為他太聰明,太好勝,總想算到我在想什麼,卻不知道我心無外物,根本沒有什麼想法,我沒有想過怎麼說服你們我是景陽,也沒有想過要一直把這個掌門做下去。那他怎麼贏我?”

    方景天冷笑一聲,想說你既然什麼都不想,為何要接柳詞師兄的遺詔?為何要做這麼多事?

    不等他說話,井九繼續說道:“你留不住我。稍後你會說,既然我要離開,為什麼不把承天劍與冥皇之璽留下來。”

    有很多長老與弟子直到此時依然無法選擇立場。

    他們心想確實如此,走便走罷,但你既然不想當青山掌門了,當然要把這兩樣寶物留下來。

    無論承天劍還是冥皇之璽,都隻有青山掌門才有資格掌管。

    “我不會拿出承天劍,也不會拿出冥皇之璽。”

    井九平靜說道:“因為我不會交出青山掌門。”

    聽到這句話,眾人很是吃驚,心想你準備帶著神末峰的人離開青山,難道不就是退位的意思?

    “我是景陽,那我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

    井九說完這句話,帶著趙臘月等人向崖邊走去。

    天光峰頂安靜無聲。

    人們不知該說些什麼。

    景陽真人究竟是什麼樣的?

    年輕的青山弟子不知道,但像方景天、伏望這樣的九峰峰主與有資曆的長老們自然不會忘記。

    景陽師叔無心世事,隻知道閉關修行。

    偶爾遇著大事,被柳詞與元騎鯨打擾多了,他也隻會說一句話。

    那句話不是青山宗的口頭禪“你想死嗎?”

    而是“真……煩。”

    原來你離開青山並不是退讓,隻是因為煩了嗎?

    看著走向崖邊的井九,很多修道者的心裏都生出極其荒謬的感覺。

    “隻有死人才不會心煩。”

    方景天麵無表情說道。

    一道極其冷冽的劍意出現在天空裏。

    雲海自然生出感應,伸出無數道細絮,看著就像是枝葉一般。

    在那些枝葉的盡頭,都是劍意凝成的實質鋒芒。

    那些忽直忽折的劍意,就像被人力扭曲的梅樹枝幹一樣,蓋住了整個天空。

    不管井九的身法再如何詭魅迅疾,也沒有辦法穿過去。

    這便是通天境大物的威能嗎?

    方景天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要知道他是剛剛通天,可要在瞬間內遮蔽天地,那是通天巔峰強者都很難做到的事情。

    今日在場境界最高的是白真人,也隻有她看到了真實。

    方景天推著輪椅來到天光峰後,便一直在說話。

    其後泰爐真人被井九一拳轟死,白如鏡被趙臘月斬斷雙臂,他也什麼都沒做。

    他隻是陰鬱著、憤怒著、冷笑著說著那些證據,說著那些從情理來論應該是他說的話。

    如井九所言這確實很無趣。

    誰能想到他從最開始的那一刻開始,便把身體裏的劍意源源不斷通過雙腳灌注到天光峰的峰體裏。

    那些劍意化作最微弱的絲縷,穿透山峰,來到雲海,然後漸漸積蘊,直至此時終於成了滄海之勢。

    他隻需要動念便能遮蔽天地,把井九困死在青山裏。

    是啊,太平真人四徒,在青山裏隱忍低調多年,在隱峰七年便破了死關,滿山繁花通天的方景天。

    他可以無趣,怎麼會是一個無能之人?

    ……

    ……

    遮蔽天地的劍意,如暴雨般落下。

    一道飛劍斬向井九。

    來的匆匆。

    如歲。

    昔來峰的長老與弟子們,還有數量更多的認為井九就是劍妖的青山弟子們馭起飛劍也殺了過去!

    清麗的春陽瞬間黯然無色,無數道明亮的劍光照亮天光峰頂,破空而至,那些想要保護井九的飛劍瞬間被擊潰!

    滿天飛劍,威勢強的難以想象,井九就算抱著阿大,也根本沒有可能抵擋住,眼看著便是被斬碎的下場!

    井九就像是不知道那百餘道飛劍就要落下,依然抱著貓向崖邊走去。

    天空裏忽然出現了一道光鏡。

    這道光鏡無比巨大,竟是把整座天光峰都罩了進去。

    說是光鏡,卻並非透明,給人一種深沉的感覺。

    光鏡表麵流淌著無數個金色的經文字符。

    不,應該說是流轉,就像是**一般。

    一道寧靜卻又深遠的禪意出現在群峰之間。

    轟的一聲巨響!

    光鏡擋住了方景天的如歲劍,天空裏狂風呼嘯,流雲驟散,就連青山大陣都被逼著現出了身形。

    那百餘道來自青山各峰長老弟子的飛劍,也如暴雨般落在了那麵光鏡上,發出轟隆如雷鳴般的聲響。

    光鏡上的金色經文字符大放光明,百餘道飛劍被震飛,群峰裏到處都是悶哼的聲音。

    方景天身體微微搖晃,臉色變得蒼白了些。

    居然連通天境的他都吃了些虧,那件光鏡究竟是禪宗的什麼寶物?

    他望向天空某處,厲聲喝道:“禪子想要回護這個劍妖嗎!”

    不知何時禪子已經離開了雲台,來到了自家的蓮駕上。

    他坐在蓮花畔,赤著的雙腳伸在雲裏,眉眼清稚天真,就像仙家哪個貪玩的小孩子。

    但他手裏拿著的那件小光鏡,卻給人一種極其可怕的感覺。

    “你們不信他是景陽真人。”

    禪子看著方景天說道:“我卻是信的。”

    青山群峰再次變得安靜。

    那些準備繼續攻擊井九的飛劍也陸續停了下來。

    舉世皆知,景陽真人沒有什麼朋友,唯一的特例就是果成寺的禪子,二人曾經在神末峰論道百日,關係亦師亦友。

    要說誰最熟悉景陽真人,除了元騎鯨與方景天等人,便要是他了。

    他的看法當然很重要,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判斷。

    方景天伸手召回如歲劍,麵無表情說道:“此妖奪了景師師叔的神魂與記憶,自然與師叔極像,禪子莫要被其所騙。”

    禪子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世間最有趣的話,說道:“你覺得我會被人騙?”

    果成寺最擅長兩心通。

    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方景天的臉色有些難看,說道:“這畢竟是我青山宗的內部事務,還請禪子莫要隨意插手。”

    禪子斂了笑容,看著他正色說道:“你錯了,任何與景陽真人有關的事情,都是天下之事,誰都管得。”

    ……

    ……

    “夠了。”

    元騎鯨寒冷而嚴肅的聲音回蕩在群峰之間。

    他看著已經走到崖邊的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請……您在山外休養一陣吧,但不要走遠。”

    方景天眼神微冷,說道:“師兄你要做什麼?”

    元騎鯨麵無表情說道:“吾乃青山劍律,做什麼不需要你的批準。”

    這是青山的門規,方景天哪怕現在已經是通天境大物,也沒有理由、更沒有資格推翻元騎鯨的決定。

    方景天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禪子也說了,與師叔有關的事都是天下事,這件事情隻怕你一個人說了不能算。”

    如果禪子的那句話是有道理的,他這麼說自然也有道理。

    選誰當掌門確實是青山宗的內部事務,別家宗派當然管不得。

    可如果新任青山掌門是個與冥界勾結的妖物,勢必危及到人族,別家宗派豈能坐視不管?

    方景天的意思很清楚,既然元騎鯨選擇暫時不議此事,他就隻好把事態擴大到整個修行界。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八方雲台上。

    ……

    ……

    最先表態的居然是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大澤令。

    那位看著極為慈祥,長發披散的高大男子搖頭說道:“我們無意見。”

    這便是中立了。

    鏡宗宗主看了眼雀娘,猶豫片刻後也給出了相同的說法。

    他傾向於井九就是萬物一劍,可誰說得準呢?而且鏡宗與井九真人的關係……最近真的很不錯。

    天南宗派裏與青山宗關係最好的便是大澤、鏡宗、懸鈴宗與無恩門四家。

    無恩門正在封山,接下來表態的便是懸鈴宗。

    陳雪梢坐在輪椅上,看著天光峰頂的白衣男子,嫣然一笑,說道:“我們自然信得過井掌門。”

    瑟瑟很是無奈,轉過頭去不想看自己的母親。

    和國公站了起來,看著元騎鯨與方景天等人,恭謹卻又坦然說道:“掌門真人是景陽真人轉世還是萬物一劍成妖,恕老朽肉眼凡胎,實在是看不出來,但……說實話,我毫不苦惱,因為陛下的旨意裏寫的清楚,青山掌門就是井九真人。”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怔了片刻才醒過神來,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管你是景陽真人奪劍,還是劍妖奪神,井九還是那個井九,這就夠了。

    因為神皇陛下認的就是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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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12 23:36:59
蘇幕遮 第五十一章大道之行也

        



    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國公,竟然說出了這樣一段話,給出了一種新解,讓有些人開始深思。

    讓更多人開始深思的,卻是神皇陛下與井九的關係。

    今日青山內亂,局麵異常複雜,結果朝歌城還是給予了井九毫不動搖的支持,為什麼?

    朝歌城乃至整個景氏皇朝,過往六百年裏,看著始終都處於中州派的影響力之下。直到最近這幾十年,局麵忽然發生了突然的變化,首先便是在皇位繼承一事上,中州派支持的景辛連連敗退,最終青山宗支持的景堯成功地被立為太子。

    整個修行界都很清楚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因為誰。

    最關鍵的人物就是井九。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中州派所在的雲台上。

    中州派與青山宗對峙多年,自然樂見其亂,白真人肯定不會同意元騎鯨放井九離開。昆侖派與青山宗有仇,更是恨不得他們自相殘殺,別的北方宗派也唯中州派馬首是瞻。難道說這場青山內亂最終會成為朝天大陸修行界的又一次大戰?

    白早抬起頭來,望向母親的側臉,想要判斷出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那層雲霧依然籠罩在那張臉上,她就算是親生女兒也無法看穿。

    白真人當然希望青山內亂,但她知道至少今天不可能。

    如果她今天沒有親自前來,說不定倒還有幾分可能。

    這樣的結局已經讓她很滿意。

    青山內部的那道裂縫已經越來越深,終有一天會變成天塹,讓兩邊再也無法相通。

    這便是青山衰落的開始。

    霧島老祖南趨在西海時說的那句話,當時誰能想到會應在井九的身上?

    ……

    ……

    果不其然。

    當所有視線落在白真人的身上時,天光峰頂的那些飛劍忽然都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

    不管青山內部爭執的再如何厲害,不管井九是不是劍妖,麵對中州派的壓力,青山弟子們都有天生的自覺。

    元騎鯨深深看了一眼方景天。

    方景天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無法再要求更多,能把那個劍妖逐出青山,已經算是勝利,隻是……那兩樣東西怎麼辦?

    墨池長老歎了口氣,把昏迷中的白如鏡交給弟子,走到人群外,看著井九說道:“承……承天……劍還煩請留下。”

    像青山裏絕大多數的長老弟子一樣,墨池這時候也認為井九就是那隻劍妖,隻是在他看來井九可能自己都沒想明白。他對井九沒有任何惡感,隻是剛才井九對方景天說他留不住自己,最後還是要問承天劍……

    方景天自然不便再問,他隻好出來問這一聲。

    顧清轉身望著,平靜而溫和說道:“墨池長老,師父隻是暫時出山休養一段時間。”

    這句話沒有完全說盡,但意思非常清楚。

    元騎鯨的原話就是讓井九離山休養,不代表井九不再是青山掌門。

    既然如此,承天劍與冥皇之璽他當然不用交出來。

    墨池怔了怔,心想倒也有幾分道理,又歎了口氣,便退了回去。

    顧清轉身把宇宙鋒遞給了井九。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先走了。”

    方景天看著趙臘月沉聲說道:“你是神末峰主,現在居然要跟著這個妖物離開,難道是想叛出山門?”

    趙臘月神情漠然說道:“你我都是青山峰主,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想管我?拿到承天劍再說。

    想拿承天劍?不給。

    “至於叛,我從小就隻知道,景陽真人在的地方便是青山。”

    趙臘月看著方景天,看著先前那些出劍攻擊的青山弟子們,麵無表情說道:“所以你們才是叛徒。”

    天光峰外的雲海慣常要比別的地方更高一些,更平一些,可能是方便某個腿長的人踩著舒服。

    今天先是泰爐真人的劍意貫通天地,接著是方景天的如歲劍遮天而起,雲海生波,變成了無數個小團。

    在那些雲團之間,青山的風景看著很是清楚。

    洗劍溪在群峰之間蜿蜒流淌,向著山外而去。

    那便是離開的道路。

    井九坐到了宇宙鋒上。

    是的。

    哪怕被方景天指了出來,他依然還是選擇了坐劍。

    一道血線貫穿天空,弗思劍從趙臘月身邊離開,飛向了神末峰。

    下一刻,神末峰禁製開啟,劍意大作。

    做完這件事情,趙臘月也坐到了宇宙鋒上,動作很熟練,位置很相似,就像坐在那張竹椅上。

    元曲趕緊取出才得不久的那把灰色怪劍,發現實在是不好坐,隻好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劍上。

    兩道飛劍離開天光峰頂,向著藍天白雲裏飛去,速度不疾不徐,很是隨意。

    這不是被逐離。

    是離開。

    顧清向著崖邊走了兩步,揮了揮手,以為告別。

    峰頂的人群裏,玉山師妹也偷偷地擺了擺手。

    有些年輕的青山弟子不敢做什麼,在心裏說了聲保重。

    梅裏與林無知對視一眼,有些感慨。

    成由天忽然覺得心裏有些空,好像少了些什麼,然後才想起來……老祖宗也被抱離青山了。

    隻有卓如歲關心的重點不一樣,他看著元曲踏著的那把劍,摸了摸下巴,說道:“不錯啊。”

    ……

    ……

    兩道飛劍向著青山外飛去,速度雖然不是特別快,也沒用多長時間便變成了兩個黑點。

    看著遠方的畫麵,方景天沉默不語。

    做了這麼多年的準備,拿出如此確鑿的證據,為何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你想不明白為何太平真人始終勝不了他?”

    禪子說道:“除了景陽真人先前說過的那些,在我看來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這句話他看似是對方景天說的,實際上也是對青山弟子乃至在場所有人說的。

    “太平真人智算無雙,氣度非凡,有無數支持者,景陽真人連朋友也沒有幾個,為何最後他卻從來不曾真正輸過?因為太平真人有的都是徒弟與下屬,而景陽真人有的都是讚同他理念的同道者。”

    禪子說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天下又如何能不助他?”

    方景天白眉微飄,微嘲說道:“就算他是景陽師叔,天下為公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舉世皆知,景陽真人不問世事,隻知道閉關修行,一心想著飛升。

    無論世間發生怎樣的事情,他都不會在意,就連青山宗似乎都不怎麼在意,於是才會有那些青山晚輩的怨言。

    這樣人也可以說是天下為公?

    “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一言便是雷霆,一劍便動天地,一念便是萬民生死。”

    禪子說道:“像他們這樣的人,什麼都不做,才是對天下眾生的公平。”

    ……

    ……

    禪子的聲音在青山群峰間回蕩著,想必會被人們記住很多年。

    那兩道飛劍緩慢離開青山群峰的畫麵,也肯定會被修行界記住很多年。

    井九坐在宇宙鋒上。

    他眼空宇宙。

    白衣輕飄。

    一道孤寂感自然而生。

    仿佛真正的仙人。

    想著這幕畫麵,想著禪子的話,很多青山弟子與別家宗派修行者的看法忽然有些動搖。

    難道他真的就是景陽真人?

    ……

    ……

    此時天光峰頂真正最孤單的人是阿飄。

    如果他可以算作人類的話。

    阿飄說完了太平真人的話,便沒有人理他了。

    不管是劍動青山,還是禪子言動群峰,他就那樣孤伶伶地飄在半空裏,看都沒人看他一眼。

    他有些焦慮,心想計劃不是這樣啊。

    難道不應該是井九被鎮壓進劍獄,然後老師一脈的弟子爭勢重奪青山道統?

    如果真是那樣的結局,自己便可以受到青山庇護,哪會像現在這樣,如個死人般根本沒人看自己?

    是的,他是冥界皇族子弟,也是太平真人的傳人,便已經注定了結局。就像一封信被人拆開讀後,結局往往就是被遺忘在故紙堆裏,又或者是直接扔進垃圾堆,又或者是被撕碎,最慘的當然是被燒成青煙。

    但很明顯,他沒有身為一封信的自覺。

    “這個妖人交給一茅齋吧。”

    布秋霄走到雲台邊緣,對元騎鯨正色說道。

    前麵有兩次時刻,他已經準備施出龍尾硯,鎮壓井九,隻是剛好禪子說了話,讓他有些猶豫。

    最終他沒有出手,但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冥界妖人。

    “不管他是不是棄暗投明,這裏終究是青山。”

    方景天看著他淡然說道。

    阿飄如果真是太平真人的傳人,那便等於是他的師弟,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一茅齋帶走。

    狂暴的風雪忽然籠罩天光峰頂。

    寒意刺骨,仿佛劍意一般。

    片刻後,風雪驟停,地麵上已經多出了一個五尺見方的冰塊,泛著藍色的光線,就像顆巨大的藍寶石。

    阿飄便被凍在裏麵,睜著眼睛,張著嘴,神情極其驚恐。

    元騎鯨今日心情很不好,含怒出手,世間有幾個人能擋得住?

    “事情發生在青山,自然要關在青山的劍獄裏。”他對布秋霄說道。

    布秋霄微微皺眉。

    蒼龍死後,鎮魔獄便失去了以前的威能,現在的正道修行界最森嚴的地方當然就是青山劍獄。

    這個冥界皇族子弟被關在劍獄裏應該沒有任何問題,隻是……最近這些年劍獄曾經有過一個很不好的前例。

    想到這裏,他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名學生。

    柳十歲根本沒注意到老師在看自己,依然盯著雲海的那邊,怔惘無語,看著好生可憐。

    布秋霄有些心軟,歎了口氣,說道:“去吧。”

    柳十歲怔了怔才醒過神來,大喜過望。

    ……

    ……

    數十名年輕的青山弟子聚在一處,絕大部分都是兩忘峰的弟子。

    雷一驚、幺鬆杉等弟子與持相反看法的同門靜靜對視,誰都不肯先移開視線。

    過南山沒有理他們,走到卓如歲身邊,與他一道望向青山外,問道:“你怎麼看?”

    卓如歲說道:“看不清楚。”

    他是真不確定井九是景陽師叔祖還是那把傳說中的妖劍。

    過南山問道:“那你怎麼想?”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不知道。”

    過南山繼續問道:“想去嗎?”

    卓如歲視線微垂,耷拉著眼簾說道:“其實吧……也談不上想不想去,就是習慣了。”

    過南山歎了口氣,說道:“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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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13 20:23:53
第五十二章青山分庭意難忘

        



    井九是景陽真人還是萬物一劍,青山兩派裏後者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兩忘峰弟子也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過南山覺得井九是那把妖劍,可萬一他真是景陽師叔祖怎麼辦?要知道井九現在是天光峰峰主,神末峰的人都跟著他走了,天光峰卻一個都不去,怎麼都感覺不對,卓如歲跟著過去,不見得是件壞事,至少將來還有機會找補。

    他低聲叮囑道:“莫讓太多人看見。”

    卓如歲嗯了一聲。

    ……

    ……

    除了被凍成藍色寶石的阿飄,天光峰頂此時最引人注意的還有一個人。

    神末峰的人遠沒有猿猴多,趙臘月與元曲隨井九走了,平詠佳在劍峰,便隻剩下了顧清。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一道離開青山。

    有名昔來峰長老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

    顧清溫和說道:“神末峰總是需要人打理的,而且若有什麼緊急事務需要掌門處理,我也好及時轉達。”

    聽著這話,眾人覺得好生可笑,心想井九離開青山,失了庇護,說不得哪天便會被人暗中殺死,隻怕此生再無回到青山的可能,他說自己還是青山掌門,你就以為他真還能繼續做下去?

    顧清不覺得荒唐。

    井九走了,總要有人守著神末峰和青山。

    趙臘月離開前看了他一眼,便是這個意思。

    這就是默契。

    當年井九與趙臘月去世間遊曆,就是顧清守著神末峰,那時候他連親傳弟子都不是,隻是一個租客。

    “真是荒唐!”

    天空裏傳來何渭寒冷的聲音。

    “你是那個劍妖的弟子,怎麼有資格留在青山!”

    青山的事情何時輪到昆侖派來管了?

    過南山等兩忘峰弟子哪裏會在乎此人是昆侖掌門,視線鋒利如劍望了過去。

    方景天都挑了挑眉。

    顧清笑了笑,沒有在意。

    他知道自己留在青山會承受什麼,已經做好了忍辱負重數十年的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卓如歲走到他身邊,說道:“一起走吧,何必留在這裏扮孤臣,沒什麼意思。”

    顧清沉默了會兒,說道:“有道理,我終究是個修道之人。”

    卓如歲嘲弄說道:“下台階倒是快,想走你倒是說啊,何必演這一出。”

    顧清心想自己哪敢和臘月師姑說這個,說道:“我又沒劍了。”

    卓如歲召出吞舟劍,說道:“這是第二次蹭劍了噢。”

    顧清平靜說道:“你把那些牛羊肉、毛肚、青蒜還有天地靈氣都吐出來。”

    四年前井九去極北寒海追殺太平真人,他們先回青山,那時候顧清就沒有劍,與卓如歲在吞舟劍上擠了一路。

    吞舟劍像條鹹魚,著實不夠寬敞,但他們數萬裏同行,倒是能熟練地安排好彼此的位置。

    看著那條……不,那道慢吞吞向著青山外飛去的灰色飛劍,青山各峰的長老與弟子們都驚呆了。

    很明顯,那道灰色飛劍是去追井九等人。

    卓如歲是柳詞真人最寵愛的關門弟子,他居然也要走?

    過南山苦笑無語,心想不是說好不要讓太多人看見嗎?

    ……

    ……

    卓如歲的離開就像是一個火苗,落進了油桶裏。

    幺鬆杉、雷一驚幾乎不分先後的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來到元騎鯨麵前跪下,請求離開。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年輕弟子,至少有數十名之多,都表達了相同的願望。

    玉山師妹睜大眼睛,心想還能這樣嗎,下意識裏便望向了自己的師父遲宴。

    遲宴哪裏不知道她與神末峰的關係,又怎麼會猜不到她想做什麼,臉色微沉說道:“回峰把囚心錄再抄……兩遍!”

    玉山師妹有些委屈地喔了一聲,老老實實地站了回去。

    那些年輕的青山弟子也沒能得到卓如歲的待遇。

    “像什麼話?都不準再生事!”

    元騎鯨寒聲訓斥道,命令各峰師長把這些年輕弟子都帶了回去。

    ……

    ……

    井九就這樣離開了青山。

    帶著承天劍、冥皇之璽、趙臘月、元曲、顧清、卓如歲以及很多年輕弟子的向往。

    真正跟他離開的隻有這幾個年輕人,卻是青山的未來。

    隨後大澤、懸鈴宗等宗派代表也都走了,帶著很多的感慨。

    不管那位年輕的青山掌門是景陽真人轉生,還是萬物一劍這個妖物,都是青山最頂階的存在。

    他的離開會不會導致青山分裂,甚至……分庭?

    當然這建立在他能夠繼續活下去的基礎上,而且他還必須多活一些年頭。

    ……

    ……

    青簾小轎向著山外飛去,水月庵的那對師徒隨之在後。

    元騎鯨大概知道井九做了些什麼,自然不會把阿飄的賬算到水月庵身上。

    今日從始至終,水月庵主都沒有說話,直至離開青山,她才忽然對甄桃說道:“有時間你也去看一下。”

    甄桃知道師父說的是去哪裏,卻不明白為什麼要自己去,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

    ……

    ……

    中州派的雲船是最後離開青山的。

    在離開之前,白真人非常直接地對元騎鯨說道:“現在誰都知道鎮魔獄裏出來的那個人是他,雲夢自然無法再裝聾作啞,總要為蒼龍做些事情,如果他離開青山,我們會想辦法殺死他,畢竟……他隻是個妖物。”

    元騎鯨沒有說什麼。

    雲船沐天光而北上,進入豫郡地界後不久,向晚書便跪到了白真人的身前,緊張說道:“師姐不見了。”

    白真人的反應很怪異。

    因為她很平靜。

    ……

    ……

    元騎鯨回到上德峰,帶著那塊藍色的冰塊來到井底,隨手扔到角落裏。

    藍色冰塊撞到石壁上,彈了幾下才停了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像是金石一般,可以想見多麼堅硬,又是怎樣的寒冷。

    阿飄被凍在冰塊裏,頭上腳下,看著極為狼狽,睜著的眼睛裏光彩卻未消失,看來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上德峰底有著一條源源不絕的寒脈,藍色冰塊如果存放在這裏,永遠都不會融化。

    也不知道他會在冰塊裏凍多長時間。

    “讓他活著,以後可能有人會要。”元騎鯨對屍狗說道。

    屍狗的眼神還是那般溫暖卻又淡漠,看似平靜卻能說出無數意思。

    它對這個冥界的小皇族沒有任何興趣,隻關心那一件事井九到底是人還是劍?

    “不知道。”元騎鯨沉默了會兒,說道:“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最痛恨自己的師父,但也不得不承認太平真人最後讓阿飄說的那句話可能是對的。

    屍狗緩緩抬起頭來,望向上方的那道天光。

    “但就算他是萬物一,繼承了師叔的神魂與記憶……在我看來也就是第二個師叔,隻要師叔不是被他殺的。”

    元騎鯨說道:“總比喊祖宗來的強。”

    屍狗收回視線,靜靜看著他表示讚同。

    一個在青山生活了無數年的鎮守,忽然發現頭上出現一個年頭更久、地位更高的神物,難免會覺得有些怪。

    元騎鯨歎了口氣,說道:“但不管他是師叔還是萬物一,終究還是走了。”

    屍狗眼神微動,表示歉意。

    如果不是它刻意無視,方景天怎麼可能把泰爐真人帶離劍獄?

    “好幾年了,他始終不找我拿青山大陣,這次又讓我們什麼都不做,借機離開……終究還是倦了吧?”

    元騎鯨沉默了會兒,忽然冷哼一聲,說道:“不對,我看他又是在犯懶。”

    ……

    ……

    灰色的吞舟劍慢吞吞地向著群峰外飛去,好在前麵的宇宙鋒飛的更慢,沒用多長時間便被追到了。

    元曲回頭發現是卓如歲,也不意外,說道:“來了?”

    接著他才看到卓如歲身後的顧清,有些意外問道:“師兄你不看家了嗎?”

    趙臘月也有些不解,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嗯了一聲,說道:“神末峰已封,應該無大事,還是服侍師父要緊。”

    井九沒有轉身,坐在宇宙鋒的前段,就像坐在牛背上的牧童,說道:“便是如此,世間本就沒有不能放下的事物。”

    聽著這句明顯雙關的話,卓如歲心想你扔了那麼多事給顧清,他哪裏敢放?

    簡短對話音,三劍五人便在天空裏掠過了洗劍溪,憑著令牌,很輕易地通過了青山大陣。

    這裏的世界是真實,卻又有些不真實,因為天氣太好。

    天很藍,太陽很紅,照在人們的臉上,暖暖的很是舒服,哪裏像是過冬。

    卓如歲眯著眼睛看著那輪紅日,想著離開青山之後的未知前路,沒有心生惘然,反而生出無限豪情。

    就像當年在果成寺,他看著那艘雲船與落日爭暉,豪邁想著與中州派開戰便是,有何大不了的?

    他看著遙遠的前方,感慨說道:“便是天涯海角,又有何懼?”

    顧清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就到了。”

    ……

    ……

    劍光照亮雲集鎮。

    井九等人來到那間酒樓裏。

    卓如歲沒想明白顧清的那句話,心想果然是神末峰的傳統,做大事之前要吃頓火鍋。

    紅湯與白湯先後沸騰,各式菜肴像投河般跳了下去,眾人沉默地吃著或者看著,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卓如歲心想應該先確定接下來去哪裏?

    他吃了七盤最鮮美的嫩羊肉,找到了幾個備選方案。

    被逐離青山,自然要走的遠些,問題是哪裏才比較安全呢?

    現在修行界已經確定井九是劍妖,身懷重寶不說,本身就是件天寶。

    就算很多修行宗派因為禪子與朝歌城的態度不敢做什麼,但那些邪派妖人與中州派可不會客氣。

    最好的答案當然是異大陸,但太遠,而且西海劍神也可能在那邊,如果兩邊遇著了,那才叫一個幸會。

    白城也是非常好的地點,有禪子的支持,刀聖的態度不問而知,在那裏自然安全。問題是那裏太冷,靈氣稀薄,最關鍵的是離雪原太近,如果雪國女王南下,或者獸潮再起都是麻煩。

    還不如直接去果成寺,那座石塔已經好幾年沒有抱過了。

    卓如歲想著這些事情,便直接說了出來。

    顧清看了他一眼,心想不是已經說了嗎?

    趙臘月說道:“不去別的地方,就在這裏。”

    卓如歲終於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就像是還準備再吃七盤鮮羊肉。

    ……

    ……

    雲集鎮外有座小山,山裏零亂散布著些民宅,還有些田地。

    四年前這些民宅與田地被某個神秘的買家買了下來,然後悄無聲息地開始進入改造,最終修成了一大片宅院。

    那片宅院修造之初,便有陣法隔絕視線,加上終年不散的雲霧,竟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其存在。

    劍光照亮山前,雲霧隨之而散,露出了那片宅院的真麵目。

    宅院裏有小溪,溪畔有花樹,霧氣隨水而行,樓台若隱若現,仿佛仙境。

    看著眼前的景物,卓如歲的眼睛睜得極大,哪像平時那般倦意十足,震驚說道:“四年前……您就準備走了?”

    井九嗯了一聲。

    神末峰的人都知道他的想法,至少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四年前他讓顧家修了這座宅院,又通知元騎鯨四年後召開掌門即位大典,明顯便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卓如歲無法理解,心想就算是你主動安排的,但終究是被逐離了青山……

    結果你離開青山後就住在這麼近的雲集鎮裏,難道不覺得丟人?

    喪家之犬在旁邊的巷弄裏停留不去,那畫麵太慘了些。

    井九不覺得丟人,雲集鎮離青山很近,住在這裏最安全。

    卓如歲覺得果成寺與禪子會庇護他,他最相信的還是青山。

    哪怕現在絕大多數的長老與弟子都認為是他是害死了景陽的劍妖,但隻要元騎鯨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青山對他出手。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

    弗思劍無聲而出,在他們的身前畫出了一道筆直的紅線。

    紅線的那頭是宅院的正門。

    門前站著一個少女。

    那少女短裙輕揚,渾身銀鈴輕響,雖然麵無表情,依然讓人覺得嬌憨可人,盯著井九的眼裏卻滿是煞氣。

    南忘,看來還是意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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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5-14 22:42:57
正文 第五十三章山川河流,宇宙萬物,還有你們




    今天的青山掌門即位大典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至於很多人疏忽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

    那就是清容峰主南忘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或者望著遠方,或者背轉著身體,甚至沒有幾個人看到過她的臉。

    不管是柳詞真人一輩最受寵愛的小師妹,還是傳聞裏最厭惡景陽師叔的刁蠻南部公主,她都不應該表現的如此淡漠。

    誰能想到她竟是暗中跟著井九,最先殺上門來。

    顧清、卓如歲與元曲不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也不明白她為何會攔在門前,隻知道她身上散發著極其危險的感覺,不由警惕異常,心想難道她是準備親手殺死井九,替青山洗去羞辱?

    南忘轉身向小院裏走去。

    井九揮手解開陣法,也跟著走了進去。

    趙臘月收回弗思劍,示意眾人就留在原地,不要去打擾。

    卓如歲等人不明白,南忘身上的煞意甚至可以說殺意如此明顯,難道就不怕出事?

    阿大當然也想留下,卻被井九死死地按在了懷裏。

    它頸間的毛皮被井九的手抓得極緊,以至於臉都有些變形,雙眼斜飛向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輕佻模樣。

    顧清走到趙臘月身邊,有些擔心,想要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轟!

    一道突如其來的雷鳴把他嚇了一跳。

    那聲雷鳴並非來自天空,而是院落深處,而且雖然響亮,卻不沉悶,顯得清脆至極。

    顧清震驚望向宅院深處,心想這是怎麼了?

    宅院深處,一道煙塵漸起,令人極其不安。

    ……

    ……

    這片宅院是顧家修的,借山勢溪水引來天地靈氣的妙陣則是出自井九的手筆,一應防禦陣法則是由顧清親自設計,他學了這麼多年的承天劍法,雖然不如卓如歲與柳十歲,但用了幾年時間布下的陣法還是極其堅固。

    憑著陣法的保護,宅院深處的那座三層木樓沒有……完全倒塌。

    隻塌了一半。

    陣法漸漸隱沒,煙塵漸漸落下,露出了場間的畫麵。

    井九站在倒塌的木樓前,渾身都是木屑,看著極其狼狽。

    最狼狽的地方在臉上。

    他擁有世間最完美的一張臉,哪怕是敵人與對手,都不得不承認那是真正的藝術品,不忍傷害。

    然而這時候,他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非常清楚的掌印,紅色的印子正在緩慢地消退。

    很明顯,他被南忘打了一記耳光。

    狠狠的那種。

    ……

    ……

    “你為什麼不躲?覺得有愧於我?”南忘麵無表情說道。

    她是太平真人的關門弟子,是南蠻部落供奉的真神,天賦自然驚人,最近她開始認真修行,隻用了幾年的時間便進入了破海巔峰,與水月庵主打成平手,如果不是為情所誤,何至於停滯這麼多年。

    “不是有愧於你,而是你們。”

    井九眼前出現了一個少年。

    那少年喜歡坐在崖邊,蕩著那雙大長腿。

    在很多年前,那少年還很胖,後來卻慢慢瘦了。

    整座青山都知道那是為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準他娶我?”

    南忘依然麵無表情,眼睛眨也不眨盯著井九。

    不知道是瞪眼的時間太長,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的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

    井九說道:“柳詞喜歡你,但你不喜歡他,怎麼能結成道侶?”

    南忘大聲說道:“我當時就說過,我喜歡他!”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你隻是為了氣我才想要嫁他,我當然不會同意。”

    “你又不娶我,又不準我嫁人,這也太霸道了吧!”

    南忘再也忍不住了,舉手便要再次打過去。

    井九站在原地沒有躲的意思,也沒有舉貓的意思,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可能是有些不忍,可能是想著對方畢竟是師叔?

    南忘的第二記耳光沒能落下,最終變成了一個小拳頭,落在了他的胸口。

    轟的一聲巨響。

    狂風呼嘯,殘存的三層木樓全部倒塌,煙塵大作。

    院落外,顧清與卓如歲、元曲聽著這聲雷鳴,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震動,再次被嚇了一跳。

    他們望向趙臘月。

    趙臘月閉著眼睛,坐在地上修行,根本沒有理會庭院裏發生的事情。

    ……

    ……

    煙塵再次落下,木樓廢墟前出現了一個深約數丈的大坑。

    南忘哭著喊道:“隻有師兄寵我,你還不讓我嫁給他,現在好了!他死了!你又變成現在這種鬼樣子,我卻還是一個人,你滿意了嗎?你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呢?”

    井九站在坑底,渾身泥土,白衣上到處都是破口,看著極其淒慘。

    阿大沒有被他舉起來抵擋,很是滿意。

    但它對井九沒有絲毫同情,隻是抬頭看著哭的一塌糊塗的南忘,心想小姑娘真可憐。

    井九沒有說話,不是懶也不是冷漠,而是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長時間的安靜。

    南忘臉上的淚水與情緒盡數被風吹幹,隻留下一抹淒意,問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井九認真地思考了一段時間,回答道:“山川河流,宇宙萬物,我喜歡很多,當然也有你。”

    阿大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是幹啥呢?

    “呸!”

    南忘向著坑底吐了一口唾沫,說道:“但我現在不喜歡你了,長的這麼難看。”

    說完這句話,她抬起手臂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淚水,轉身離開。

    井九站在坑底沉默了會兒,問道:“這張臉還難看嗎?”

    阿大歎了口氣,心想聽你說什麼山川河流,宇宙萬物,還以為你變得正常了些,原來還是以前那樣。

    這哪裏是臉好不好的事?

    你這張臉再好看,也不是景陽當初的臉。

    隻不過既然你說喜歡,為何卻對她冷淡了幾百年,就因為她喜歡喝酒、喝多了喜歡唱歌?

    聽到神識裏阿大的聲音,井九說道:“既然最終總會別離,開始何必要在一起?”

    阿大再次無語,心想這句話與前麵那句話未免也太言情了些,實在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

    井九不知道它在想什麼,抱著它回到院落裏,說道:“貪吃不好。”

    阿大心想你到底是在說誰呢?不再理他,自去一處屋簷上曬太陽,平複氣息。

    它先前在天光峰頂一口吞掉了白如鏡的飛劍,縱然是通天對破海上境,還是難免有些隱患。

    井九說貪吃不好,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清麗的陽光灑落在院落裏,變成廢墟的三層木樓分外醒目,或者說刺眼。

    他在廢墟旁沉默的站了會兒,揮動衣袖把那些斷梁碎石都送到了院外。

    ……

    ……

    顧家收著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派出最得力的人手,來到雲集鎮外開始進行清理工作。

    十餘輛附著法器的大陣,不停地運著垃圾,沒用多長時間便清理幹淨了。

    負責此次清理工作的是在顧家位高權重的三老爺。

    看著溪水下遊的地麵重新變空,他終於放下心來,接著開始考慮應該重新植些什麼花樹。

    他也不知道這片院落的真實情形,隻知道是山裏那位的交待,那族裏必然要當成最重要的事情來做。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妥。

    顧家能夠從百年前的中等家族一躍成為天南有數的大族,靠的不是老太爺最喜歡的顧寒,而那位庶出的少爺顧清。

    更準確來說,靠的是顧清的師父。

    不會是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吧?

    顧三老爺有些擔心,緊接著又覺得自己的擔心好生荒唐。

    那位可是青山掌門,能出什麼事呢?

    ……

    ……

    趙臘月帶著那三個人走進院落,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大坑,然後很有默契地當作沒有看到。

    井九已經拿出了竹椅,躺在一道雨簷下,看著頗為閑適的模樣。

    趙臘月走到簷下,跪了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跪他。

    顧清也趕緊跪了下去,元曲更是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師父是師父,師叔是師叔……但對青山弟子來說,景陽這個名字當然是最特殊的。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卓如歲今天也跪得極快,而且真情實意,絕無作偽。

    井九揮手示意他們起來,對卓如歲問道:“你準備繼續蹭吃蹭喝?”

    卓如歲的眼神極為無辜,說道:“您是青山掌門,也是天光峰弟子,便是一滴水也應該分的公平,再說了,您是景陽師叔祖,我作為三代弟子裏最出色的那個,來服侍您是極為應該的事。”

    顧清知道師父不耐煩聽這些,小意問道:“門內位序要不要重新排一下?”

    趙臘月也是這個想法,她一直視自己為井九的嫡傳弟子,隻不過以前沒有挑明,隻能且混著,現在自然不能繼續下去。

    如果要重新排序的話,那神末峰一脈自然要全部算成井九的弟子。

    趙臘月居首、顧清第二、元曲第三、那個被遺忘在雲行峰的小家夥便是最後。

    想著這種可能,元曲的臉色都變了,連聲說道:“這樣不妥吧?”

    成為景陽真人的親傳弟子是所有修行者的夢想,問題是……趙臘月可是他的師父啊,忽然變成大師姐這算什麼事?

    這時院落外忽然傳來動靜,陣法示警,顧清走了出去,沒多時多帶了一個人進來。

    柳十歲來了。

    卓如歲哇哦了一聲,覺得這場熱鬧越發精彩,心想這又該怎麼排?

    趙臘月卻是注意到,柳十歲的衣袖邊緣帶著血跡,問道:“怎麼回事?”

    柳十歲說道:“我沒令牌,出山的時候耽擱了一下,然後……遇著昆侖派的人了。”

    遇著昆侖派的人了,為何就要鬥一場?

    以他的性情,自然是因為井九的原因。

    院子變得安靜起來。

    眾人沉默不語。

    離開青山,來到不遠處的雲集鎮,住進這片院子,一切看著都是那樣的順利。

    但有很多問題甚至是危險,就在前方,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他們。

    那些問題與危險,與南忘是兩回事。

    卓如歲忽然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

    柳十歲怔了怔,說道:“打聽的,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井九並不意外。

    先前雷鳴數聲,地震不斷,誰還不知道他就在這裏?

    南忘是故意的。

    就是讓他不得清靜。

    ……

    ……

    (我喜歡你們噢,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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