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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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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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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4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ivresse 《領事的神秘情人》

  只是說這番求婚詞,克莉絲就用完了全部力氣。

  因為迫切想要得到結果,又不免擔憂他的回答,她身子挺得筆直,悄悄捏了袖口,緊張抿起嘴,眼睛因為羞意有些閃躲,卻還是帶了忐忑和固執仰面看他。

  果然,一旦失去慣常的鎮定從容,表情變得生動起來,她就會變得尤其好看。

  愛德蒙很早就發現了。

  在馬賽假裝無害的時候,也有很多女性喜歡用言語去逗小紳士,想要看那張精緻秀氣的面龐露出彆扭著可愛的羞紅。

  拜師後,她不再收斂偽裝,像是隨著閱歷增長變得穩重,成了人們看慣的溫雅謙和、氣定神閒模樣。

  即使在五個穿了鮮亮顏色的貌美姐姐身邊,保守三件套的她也足夠奪目,只是因為風度與氣質過於出眾,縱然會因為乍見驚豔,大部分人在後面的相處裡,都會把注意力放在她這個人身上。

  初遇的印象太過深刻,後來又依次陷入了近乎盲目的報恩和愛慕,即使扮作威爾莫勛爵,直觀看過她晦暗的那一面,他也只是覺得她優秀得無可挑剔。

  愛德蒙始終在仰望克莉絲。

  現在,他的新神忐忑發出共度一生的邀請,就連求婚詞裡也充滿了對他的許諾。

  正式把夫妻這樣的身份自我代入後,愛德蒙驟然發現,克莉絲其實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姑娘。

  或者說,是已經二十二歲的女性。

  這些年下來,熟悉的秀美面龐已經完全褪去了稚嫩,這會臉上被熱意蒸得緋紅,她只穿了一件足以性別模糊的白襯衣,烏黑的頭髮被水霧沾染耷拉著,襯得眼型輪廓精緻嫵媚,帶著企盼看著自己,足以攝人心魄。

  是只有他能看到的模樣。

  見愛德蒙一直不出聲,只是凝視著自己不說話,克莉絲心裡惴惴,忍不住說:「我當然不是讓你一直假扮女性的樣子,大概也就是婚禮和偶爾需要。以後你還是用伯爵的身份和我生活在一起,而且我還有好多年要駐外,裡面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我也可以偶爾穿回裙子。」

  「只穿給我看?」

  愛德蒙忍不住問。

  克莉絲睜大眼睛,「我好不容易穿上裙子,當然要讓很多人誇一下。」把曾經的執念說完,總算想起自己是有「求」於他,外交官才補救道,「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人告訴你『您的夫人很美』,開場話題就有了——」

  她還沒說完,他終於忍無可忍把後話堵住了。

  女性能練出的肌肉有限,克莉絲抱起來很軟,因為刻意保持身材勻稱清瘦,不讓窄肩太明顯,所以也有膈人的棱角。

  就像她自己。

  事業腦總是有本事把什麼都變得像是利益交換,連求婚詞都說得硬邦邦如同契約。

  她向他許諾那麼多,卻一句都不提她自己的感情,也不在乎他要給她什麼,好像站在這裡是任何一個同樣失去一切的人,她都會給予這樣的厚愛。

  再讓她說下去,愛德蒙懷疑自己會反過來向她示範真正的求婚。

  沒有浪漫細胞的人不挑地點,他不能這麼沒有儀式感。

  溫泉的熱度把室內空氣變得很稀薄,即使只是普通的吻也可以讓人失氧下墜。

  「所以,你是同意了嗎?」

  很久後,克莉絲才暈乎乎說。

  他還擁著她,在輕吻耳際吐息時,有意變成那個清冷的女中音,因為氣息不穩變得沙啞撩人。

  「請你放心,我永遠都是你的。」

  「不過,如果是剛才那番求婚詞的話。恕我拒絕。」

  第二天,見到上門拜訪的領事,維爾福並不意外對方的表情消沉。

  「先生,發生什麼了嗎?」

  求婚被拒,今天還得來幫他客串圓謊,克莉絲心情十分不美麗,沒有和法官兜圈子的耐心:「和您聊過之後,我去找了威爾莫勛爵,我們之間發生了爭執和決鬥。他中了好幾槍,現在應該已經逃出法國了。」

  得知勛爵已經離開,又見年輕人心浮氣躁的模樣,維爾福面上飛快掠過極淡的微笑。

  「是因為我的話嗎?」

  克莉絲沒有回答他假惺惺的吃驚,只是說:「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巴黎,除了公務派遣,也想找到我的初戀。」

  班納特念念不忘的馬賽黑髮情人並不是秘密。

  他的岳父梅朗侯爵也證實了,在馬賽時,只有十六歲的小年輕被紅燈區的女人迷住,成天往那邊跑,被不少馬賽當地的貴族撞見過。

  維爾福年輕時也有不少秘密的戀愛事件,這最近還給他帶來了一點小麻煩,也因此,他很清楚人們會如何看待這類故事。

  一個未婚的年輕紳士,遭遇情傷,悵然若失,因此放縱沉淪,充滿了話題性,還有不少夫人對他心生憐愛,以此來解釋領事的風流。

  「威爾莫那次去領事館找我,提出替我找到她,所以我鬆懈了。多虧您的提醒,閣下,我昨天去見了威爾莫勛爵。我撞見了他還和當初背叛我的女人在一起……原來他們聯合起來要騙我,他只是表面假裝要與我和好。」

  ——我和威爾莫不共戴天,有我沒他。他出現在克里斯身邊,更多是為了利用他報復我。

  猜測的一環被圓上,也徹底把班納特和基督山的嫌疑摘下,心裡變得安穩不少,又寒暄了幾句,恰好法院有事,維爾福便告辭離開了。

  男主人不在,接替招待客人的是維爾福小姐。

  「侯爵夫婦準備回馬賽了?」

  瓦朗蒂娜垂著頭輕聲道:「外祖父本來是不放心我才來巴黎的,現在看過我,他和外祖母就準備回去了。」

  梅朗侯爵來巴黎,除了看很多年沒見的孫女,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見一見維爾福要娶的女人。失去唯一心愛的女兒後,瓦朗蒂娜就成了老兩口心裡的寄託,即使不能左右女婿的選擇,親眼看過孫女的後媽至少能放心一些。

  現在聽瓦朗蒂娜的意思,是這門婚事告吹了。

  克莉絲直覺這和愛德蒙有關。

  眼前的小姑娘不過十幾歲,對往事一無所知,單純如同白紙,心性柔軟善良,半點不像是維爾福的孩子。

  完全可以想像,如果她被復仇不小心牽連,肯定會讓某個人陷入自責、拷問良知。

  克莉絲心裡長長嘆了一口氣。

  難怪愛德蒙都有底氣拒絕她的求婚了,她根本放不下他。

  認清現狀後,永遠在操心遠瞻的人決定幫他打掃戰場,把容易被誤傷的花花草草撿離交戰區。

  事成後,說不定還能順理成章向他收取一點報酬。

  瓦朗蒂娜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心性單純,朋友也很少,外交官的長相和氣質都很可靠無害,還是外祖父放心介紹給自己認識的,有了不錯的初始印象,不由自主把最近一直縈繞在心裡的煩惱都說了。

  母親早逝,父親威嚴多於慈愛,少女的童年並不幸福,好在有慈愛博學的祖父,結果祖父中風,父親續娶,只有外祖父母的到來讓她安心一些。

  她小心抬頭,見領事溫柔耐心聽自己這些小事,直覺對方並不想傷害自己,又道:「我本來已經說服自己,至少為了爺爺,以後好好和那位夫人相處,不讓爸爸為家裡的事情操心。」

  「結果那位夫人突然就中斷婚約,爸爸也什麼都不說就同意了……我居然覺得鬆了一口氣。我願意早點接手家裡的事情,只是外祖父要離開,我有點失落。」

  說完這些話,她臉上一紅:「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我甚至不好意思告訴家人。謝謝您願意聽我說這些。」

  克莉絲微笑搖頭,「既然捨不得侯爵,你有沒有想過,跟著他們一起回馬賽散散心?」

  瓦朗蒂娜從沒想過離開巴黎,不由愣了一會,隨即道:「我也很想外出散心,可是我捨不得爺爺,自從中風後,他一直很孤單,沒有我陪著,他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克莉絲驚訝問:「你和諾瓦蒂埃先生能交流嗎?」

  瓦朗蒂娜點頭,「爺爺雖然中風了,可是他的眼睛還能動,我們約定了一些眼部動作作為暗號,每天我都會去陪他聊聊天。」

  克莉絲低忖一陣,坐直身子鄭重同她道:「能請你替我引見諾瓦蒂埃先生嗎?我曾經看過他的文章,因為得知他病重,一直不願打擾,既然他的神智還清醒,我想見見他。」

  瓦朗蒂娜有些遲疑,還是說:「請您允許我去問問爺爺的意思。」

  穩妥起見,克莉絲托她順便把老師的名頭也說一下。

  結果沒用上。

  曾經慷慨激昂的革命家現在更像是慈愛的爺爺,聽到孫女的拜託,聯想到報紙上出現多次的名字,出於好奇和試探同意了會面。

  聽過瓦朗蒂娜不放心的交代,克莉絲被老僕人引進房間,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癱坐在輪椅上,如同硬挺枯朽的殭屍,只有眼睛裡流露出格格不入的鋒利敏捷。

  老先生不會說話,面部肌肉大部分僵硬,很難流露表情,只能用眨眼表示是和否,所有話術和表情觀察對他無用,克莉絲省去客套,向他簡單自我介紹了一句,直奔主題。

  「您目前被身體束縛了思想的飛馳,所以我不太確定,您是否還願意關注這個世界,請問您每天都有看報嗎?」

  諾瓦蒂埃眨了一下眼表示肯定。

  「最近城中在抓捕馬賽的杜朗,據說他和維也納的二世有聯繫,這件事您相信嗎?」

  『不。』

  老拿破崙黨人連眨兩次否定了。

  「我有個猜測,王黨是為了嫁禍自由派裡的拿破崙黨人,順便從馬賽賊首身上宰一筆,之後再處決他,博取民心,您覺得對嗎?」

  諾瓦蒂埃卻不給答覆了。

  克莉絲也不在乎,坐在圈椅裡撐了頭探究看著他,在一邊老僕人的警惕打量下,和諾瓦蒂埃大眼瞪小眼。

  漫長的「比誰堅持更久」對視後,老人家抵抗不了眼中酸澀,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緊接著他這個動作,她故意曲解道:「您是認為我說得『對』嗎?」

  被說錯念頭,還沒法反駁,非常憋氣,相當惱火。

  諾瓦蒂埃:「……」

  這個陰險狡猾的英國佬。

  英國人彎起眼睛,用陳述語氣說:「您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其實您不必這麼防備我的,」克莉絲盯著他的眼睛,「只要戰爭就有勝敗,雖然是英國打敗了拿破崙,但是也不是說大家立場就不一樣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

  年輕人目光清澈,像是穿透那副軀殼,直接見到了曾經輕鬆洞悉形勢永遠掌控一切的重臣。

  這隻被迫關在籠子裡的老狐狸明明不能說不能動,卻可以思考,只要能接受足夠的信息,他的思想可以到達巴黎的每一個角落。

  她輕輕嘆一口氣:「直白點說,同盟把王位還給波旁王朝,是希望有一個安分的法國。畢竟每次法國爆發點什麼,全歐洲的民主觀念都要抬頭,有這樣不省心的鄰居,我們這種保守派也很煩惱的。」

  因為「安分」這個詞,拿破崙的老臣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先王至少懂得緩和局勢,多方斡旋來維持穩定,只是他還活著的時候,現在的國王也沒有掩飾過野心,登基後動作只會更明目張膽。」

  「現在拿一方賊首開刀,剛剛登基就這麼缺錢,我覺得他肯定是迫不及待想做點什麼了。」

  查理十世自己也經歷過大革命,王室成員卻四處流亡,他越不把貴族以外的人當人看,越說明他心底畏懼人民,這樣的恐懼下,做出什麼樣的暴政都不奇怪。

  過剛易折,歷史上,除非本事通天的氣運之子,走極端的沒幾個人會有好下場。

  「沒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您在大革命時曾經是最激進的雅各賓派,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因為這句話,諾瓦蒂埃眼睛顫動,開始審視年輕的紳士。

  克莉絲卻站起身,戴了帽子,微笑道別:「我改天再來拜訪您。」

  「下次,我會帶一些輔助您『說話』的工具,您就不必擔心我誤解您的意思了。」

  自從進來後,英國領事自說自話聊了很多政治,剛把老政客的話匣打開,又精準掐斷了對話。

  因為認定老狐狸能看出來這些小把戲,年輕人表現得很明顯,似乎很自信他不會拒絕下次拜訪,這種成竹在胸卻並不引人討厭。

  諾瓦蒂埃只能瞪她,隨後輕輕眨眼。

  離開維爾福家前,克莉絲有意再去和瓦朗蒂娜道個別,卻見到她在和一個少年爭執。

  那個少年長得相當漂亮,眉眼和維爾福很像,看上去比瓦朗蒂娜年紀要大,面對溫順的姑娘,他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跋扈,譏笑著說了什麼,見她漲紅臉閉上嘴,趾高氣昂走開了。

  又回憶了一遍昨天維爾福的問題,克莉絲恍然。

  少年是維爾福的私生子,還是愛德蒙自導自演了一場戲,給維爾福送上門的。

  這麼大一個把柄,也難怪維爾福這麼警惕了。

  這個年紀意味著,維爾福夫人還在世時,維爾福就有一個情人,這樣一來,如果女方觀念保守一些,或者看重財產,婚事告吹非常正常。

  瓦朗蒂娜臉皮薄,估計也不想在這種情況見自己,克莉絲直接出門,看天色還早,搭乘街車,去了劇院。

  克莉絲在安置杜朗的休息室裡找到了莉迪亞。

  「……他回來就彈了一個小時的鋼琴。」

  五姐背對著她,正對著牆上被她捅出來的那個大洞訴苦,杜朗站在一邊,看到她後瞪圓眼睛剛要說話,被她凝視威脅著閉了嘴。

  莉迪亞剛隨便哼了一句,洞內有鋼琴流瀉出一段旋律。

  莉迪亞歡喜道:「對,就是這個。這首叫什麼。」

  「月光第三樂章。貝多芬的。」

  克莉絲道。

  莉迪亞緩緩回頭。

  她抱臂看了一眼同時僵住的莉迪亞和杜朗,又回憶起舞台上充滿熟悉既視感的佈置。

  不用腦子都能猜出來他們在排什麼戲了。

  「你們在和誰說話?」

  她剛說完,有一張紙條從洞內飄出來。

  【貝多芬這首曲子是為了發洩被迫分手的憤懣和申訴,你和你的黑髮情人出現什麼變故了嗎。】

  署名是「O.G.」

  克莉絲瞪著紙條:「……」

  被戳中心思的人幾乎蹦起來,抄起一邊的筆,就在這張紙上唰唰寫「關你什麼事」,揉成一團扔了進去。

  一陣窸窣,洞內又扔出一張折好的新紙片。

  【劇院老闆已經聘用我做這部戲的藝術顧問,你是原型,故事將影響後續的展開。O.G.】

  克莉絲看向現在的劇院老闆。

  杜朗也看到了那句話,激動道:「OG的水平相當高,我頭一次遇到這麼和我合拍的人!他對藝術的完美詮釋和高標準讓我無數次覺得相見恨晚。」

  戲痴連她也不怕了,興奮細數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歌劇唱腔和燈光佈景有這麼多講究。你看他的機關這麼厲害,很多舞台問題都得讓他來解決。」

  「我們最近合作很愉快,我統籌編劇本唱詞,他提供技術和旋律。」

  他還不忘順帶誇了一句莉迪亞:「好多關於你的部分就全靠莉迪亞小姐來補充。」

  克莉絲:「……」

  洞內又扔出一張折得很好的紙條。

  【是你先有一個好故事,我的旋律靈感來自於此。O.G.】

  這還是個強迫症。

  克莉絲氣笑了。

  「你們還互相誇上了,把我的事情拿出來給那麼多人看,想過我的意見了嗎?」

  莉迪亞氣勢一下變弱,抱歉看了看她,很快又回過神,理直氣壯說:「我這不是為了幫你嗎。你想,這部劇要是成功了,你的黑髮情人說不定也會看到,她一定會來找你的。全巴黎那麼多人看,說不定還會幫你找呢。」

  克莉絲一愣。

  她突然笑起來,拍了拍五姐的肩。

  「你提醒我了,這麼看,確實是個好主意。」

  這下換杜朗傻了。

  他是在馬賽時每晚陪著查案子的人,太清楚這些都是胡編亂造,後來看兄弟自己都拿來唬家裡人,所以毫無負罪感就把這個故事拿來排戲。

  現在看班納特當真,他反而有點摸不準這小子在想什麼了。

  之後的日子,克莉絲除了查文物,偶爾去和諾瓦蒂埃聊聊天,也跟著泡在了劇院裡。

  OG——劇院幽靈的確是個天才。

  為了配合他們的劇本,克莉絲挑了一些愛德蒙的信件內容背給他聽,他很輕鬆就能捕捉到裡面痛苦掙扎和求而不得。

  很多細節她自己都沒發現,結果被這位先生幫忙做了一次閱讀理解。

  當晚回去,克莉絲控制不住心疼,當著一群人就用力抱了抱愛德蒙,反而把他嚇了一跳。

  OG似乎被這種「自覺晦暗,嚮往光明」劇情戳中萌點,有一次談得投入,乾脆從黑漆漆裡走了出來,裝作無意看過克莉絲的反應,發現杜朗和莉迪亞也根本不關心他袍子下是什麼樣,之後就很放心披著一隻黑袍和他們談事情。

  不用隔著牆洞交流,效率一下就高了起來,幾天後,克莉絲看到了新修版的劇本。

  經過一個通曉所有戲劇套路的戲精,一個腦洞大堅信愛德蒙是女人的金剛,一個似乎有點自卑還情感豐富的編曲,三合一之後,再添上她私心摻雜的那一點真實存在的細節。

  相當狗血酸爽的愛恨糾葛。

  克莉絲想了想這個年代的故事套路,莫名也跟著信心膨脹,對這部劇寄予了厚望。

  杜朗已經很挑剔,OG這種藝術家更加完美主義到極致,連路人的台詞都嚴格要求,克莉絲幫他傳了幾次話,後來實在煩不勝煩,把「讓宅男可以基本社交」提上了日程。

  有了外交官的社交幫襯,劇院老闆的光環背景,未來老闆娘(劇院內部稱呼)的武力籠罩,藝術顧問在劇院慢慢可以橫著走動。

  也有人質疑為什麼他不以真面目示人,被一眾崇拜他天分的舞團姑娘以「藝術家當然會有怪癖」懟回去了,還都親切叫他面具先生。

  錢和能力到位,一切都很順利。

  藝術顧問卻始終對女主演不滿意。

  「她是女首席,太順利,又一直被男人追捧,根本唱不出來那種破碎和掙扎。」

  兩個人站在高空佈景橋上,往下看初次上妝綵排時,魅影提筆在譜子上添了幾筆,用低沉動聽的聲音道。

  克莉絲問:「現在換人來得及嗎?」

  他轉頭,用那張面具靜靜看她。

  外行人舉手投降:「我知道了。您把難度寫得太高,其他人唱不出來,現在接手也晚了,唯一能唱的呢,您又覺得太過炫技,感情不到位。」

  雖然看不到表情,不過能感覺到,完美主義對她敷衍的態度相當不滿。

  克莉絲沉默一會,突然說:「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我?!」

  他驚聲說。

  克莉絲:「你每次寫完唱段,為了檢查效果自己哼的時候,我都覺得很不錯。我相信,你這種天才肯定是能夠唱出女聲的。」

  魅影沉默了很久,冷淡道:「我不行。」

  克莉絲用先前鼓勵他跟著出門的語氣說:「我覺得你可以,我看人一直很準。」

  「我不行!」

  他突然爆發,摘了面具,用那張殘缺可怖的惡魔面孔去面對領事秀美精緻的臉,像是一隻被撕痛了傷口的暴戾獸類咆哮道,「你以為我不想上舞台嗎?」

  「不是站在那裡唱,觀眾就會被你感染的,還需要用表情去傳遞感情,可我這張臉只能給人帶來恐懼。我從一開始就被堵死了這條路,擁有天賦又怎麼樣?我一輩子都上不了舞台。」

  對方只是輕輕揚了眉,用黝黑的眼瞳靜靜看他。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那條路是被徹底堵死了?」

  剛出生就被堵死過一條路的人衝他挑釁笑起來,「有人空有一張臉,沒有歌聲,不也照樣上了舞台?戴上面罩和面紗,不能用表情傳遞,就用你最引以為傲的歌聲。」

  「卓越的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有一部分被按下水面,也遲早會浮起來。」

  她認真道:「既然你今天把你的秘密告訴我,那麼我告訴你一個演好這齣戲的獨家秘密。」

  「你將要扮演的『情人』,其實是一個男人,即使以後他和我在一起,也不會以真面目示人,這樣,就不算違背角色了吧?」

  這麼心思纖細的戀愛腦角色居然是個男人???

  魅影震驚了,聽到她的話,遲疑恍惚點了點頭。

  克莉絲拍他的肩。

  「我去宣佈這個消息,你好好揣摩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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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國會法折磨後,悲愴第三樂章,被勛爵貼臉發言,熱情第三樂章,被伯爵拒絕求婚,月光第三樂章。少爺是貝多芬鐵粉實錘了。

  西方名著定律,男主第一次求婚一定失敗【誤

  別急,反正這篇文啥都是雙倍的,求婚和婚禮都是。

    《

  沒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這句話引用自《潛伏》。

  原著魅影會腹語,還教了克里斯汀拓展音域,所以私設魅影是可以偽女聲的。

  他還「發明了一種面具,戴上去和正常人相差無幾」,所以登台毫無問題。

  我覺得比起cp,魅影更需要很多很多的愛,讓他的天才得到認可。

  這裡沒有小C,直接讓他出道成為偶像吧【x

  《

  埃裡克:為了藝術,請告訴我你的情史。

  克莉絲:看你還算氣質符合,女主就是你了。

  愛德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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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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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4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ivresse 兔子洞和小黃歌

  為了蒐集一些證物,愛德蒙去了趟郊外,半夜才回到香榭麗舍。

  在其他人看來,「基督山伯爵」已經入睡,所以他和阿里是從暗門走進別墅的。

  卻沒想到在上樓時碰見了明顯也是剛回來的克莉絲。

  她自己提著燈,面頰有些紅,貝爾圖喬不放心跟在一邊。

  「喝酒了?」

  他輕聲問。

  克莉絲心情似乎很好,看到他後眼睛一亮,有些依賴湊過來,伸臂要抱他,完全忘了手裡還有東西,他眼疾手快接過那隻風燈,順手塞給一邊的啞僕。

  阿里一臉平靜接過,順手將看呆的管家也拖走了。

  四下裡重歸黑暗和寂靜,愛德蒙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其他的感官也敏銳起來,懷裡的脂粉味道一瞬間變得非常嗆鼻。

  他甚至在她肩頭看見了一根金色的長髮。

  最近她好像總是早出晚歸。

  克莉絲還很清醒,不過滿腦子都是最後一次綵排的旋律,完全沒有意識到互相慶祝時,自己被舞團的姑娘們佔了多少「便宜」,只是輕嗯一聲,由他在一片漆黑裡抱起她。

  被放在臥間門口,她用腦袋蹭了蹭他示意鬆手,無聲落回厚地毯上,有些睏倦說:「晚安。」

  「……晚安。」

  第二天清晨,奧古斯特如往常一樣到了香榭麗舍,甚至比以往都要早。

  得到了未婚妻在意的兩位男士認可後,休假的法國外交官每天準時打卡,比在倫敦時還勤快,回憶起昨天趁機得到的貼面吻,心情尤其愉快,滿臉春風得意。

  那些手下也已經眼熟了他,直接放行,他走進飯廳,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翻起了一邊的報紙。

  兩位小姐不關心新聞,伯爵只看書,這些報紙顯然都是那位新住客訂的。

  大家算是同行,奧古斯特不免好奇英國領事平時都看些什麼,翻過《憲政報》、《司法公報》、《辯論報》還有極小眾的《愛國者報》後,忍不住撇了撇嘴。

  「全都是工作相關,一份連載小說的報紙都沒有,這小子也太無趣了,居然還有這麼多女人喜歡他。」

  剛說完未來小舅子的壞話,奧古斯特背後一涼,抬頭就看到伯爵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看他。

  以為又要迎來班納特式嘲諷,結果意大利人沒說話,走到主位坐下了。

  第二個進飯廳的是凱瑟琳,她驚訝說:「克里斯還沒起嗎?」

  小弟是整個房子生活最規律的人,一般這個時候已經鍛鍊洗漱過,坐在桌邊看報喝咖啡。

  關於自己弟弟的事情,班納特小姐很理所當然問伯爵。

  知道僱主明顯心情不好,說不定原因就是這個答案,巴浦斯汀很有眼色代為回道:「少爺已經去領事館了。」

  針對這些人對班納特的稱呼,奧古斯特心裡腹誹過很多次。好朋友互相在對方家裡做客很尋常,可是連兩邊的手下稱呼都完全統一,就輕鬆把客人這個身份完全抹去了。

  換句話說,他們很明顯是在共享彼此的一切。

  一個對第一個女人至今都唸唸不忘,一個性格古怪陰沉,看上去就不像會結婚的人。

  ……小舅子不會真的打算和這個伯爵過一輩子吧。

  奧古斯特提前帶入姐夫身份,不無憂慮想。

  到底是熱戀中,分神給其他人也不會太長,他和凱瑟琳很快像是往常一樣低聲聊起最新的畫展。

  等到班納特家的五小姐也入席後,伯爵突然說:「龍格威爾先生。作為一名外交官,平時一定會和很多人打交道應酬吧。」

  「是的。參贊和秘書或許還要負責較多的文書工作,做到能夠決策的職務後,交際和會談將佔據更多比重。」

  「這麼看,要做外交官的夫人就應該足夠大度了?畢竟那些夫人的沙龍也是必要的社交。」

  奧古斯特:「……」

  果然還記著剛才自己在背後說班納特嗎。

  感覺到未婚妻的注視後,法國外交官意識到,這是一道送命題。

  奧古斯特謹慎開口:「我覺得這是外交官自己就能處理好的,本來就是靠口才和交際的工作,所以親疏關係也能輕鬆處理,不會把工作帶到生活裡,」他還不忘誇一句小舅子補救,「班納特這方面就比我要厲害。」

  結果伯爵看上去更不滿了。

  心地善良的凱瑟琳認為這是他最近太忙,決定給他一些私人空間,體貼起身表示要去看看花園,求生欲很強的奧古斯特急忙跟上了。

  一邊是不會把事情說出去的阿里,莉迪亞終於憋不住,開口嘲笑道:「你看上去就像發現丈夫徹夜未歸一樣。」

  因為心機的歐洲女人難得被自己噎住,五小姐面露得意繼續說:「不過你不用打聽外交官夫人該怎麼辦,克里斯找到他的真愛後,這個外交官夫人估計就輪不到你來當了。」

  雖然杜朗一再強調劇本有一些必要的藝術處理,不要把男主角看成小弟,但是聽過幾次綵排後,莉迪亞已經對那位「黑髮情人」心生同情,站準了這一對,認定只要找到本人,那她就是未來弟妹。

  愛德蒙:「……」

  剛被他拒絕了求婚,轉頭就要找真愛?

  心底明白,會讓莉迪亞捅到自己眼前,這很有可能是克莉絲給他挖的兔子洞,愛德蒙還是不由自己跳了進去,循著她留下的線索找到了巴黎歌劇院。

  門口已經被馬車塞得水洩不通,他一直沒下去,就坐在車廂裡,靜靜望著那張巨大的手繪海報。

  幕布中央是拿著手杖穿了三件套的年輕紳士,在一條空無一人望不到盡頭的道路上,背向所有人往一盞孤零零的煤氣燈走去,光描摹他峭拔的身形,投出長長的影子,影子化作一個垂頭的女性側面剪影,鼻樑挺直,秀髮微捲。

  右下角是很有藝術感的兩行字。

  《神秘情人》

  ——與你,未完待續。

  過了一會,巴浦斯汀氣喘吁吁擠出來,手裡拿了節目單,從窗戶遞給僱主。

  主演男高音是最近巴黎小有名氣的天才青年歌唱家,劇本作曲都名不見經傳,更多人是衝著讓人眼花繚亂的配角陣容來的。

  主演女中音如同劇名一樣神秘,只有一個代號——O.G.

  愛德蒙的目光在「貼身男僕(男低音)」那行停了停。

  等到序曲響起的時候,意大利的伯爵才入場,因為面沉如水,身邊又沒有領事陪伴,一路都沒有人阻攔搭訕,輕鬆進了自己的包廂。

  克莉絲有他在巴黎所有劇院和賽馬場的包廂鑰匙,不過她似乎不打算這麼早把答案告訴他,沒有在裡面等他。

  因為是首演,整個劇院座無虛席、下方人頭攢動,愛德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幕布邊戴著帽子的馬賽賊首。

  他又翻開節目單,終於從編劇名字的文字遊戲裡驗證了猜測。

  見識過對方編瞎話的能力,愛德蒙突然對這齣戲可能的劇情展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舞台邊的演奏池裡,交響樂團演奏的序曲非常活潑輕快,讓不少還在入場的人都加快了腳步,等到序曲尾聲,大部分人也入了場,大廳的燈光逐漸變暗,音樂轉為柔板,悠揚著,聲音漸漸變小,嘈雜的交談也因此變得很輕。

  蠟燭有火災隱患,劇院一般都採用煤氣燈照明,由加氫煤氣來控制明暗變化,追光則靠人在上方調整角度。

  大廳內變得昏暗時,台上的幕布緩緩拉開了。

  黑暗裡,愛德蒙清晰看到了不遠處包廂裡熟悉的身影。

  克莉絲身邊站著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兩個人正在說什麼,因為四下裡太暗,她沒有發覺他,反而是那隻面具似有所覺側向了自己。

  「你不去後台,待在這裡真的沒問題嗎?」

  克莉絲忍不住問。

  魅影收回目光:「沒事。我在這個包廂也有暗道,隨時可以上場。」

  克莉絲一瞬間懷疑他把整個劇院打成了馬蜂窩。

  「女主演」語氣很平靜,整個人卻透出極度的緊張和不安。

  畢竟是自己一力提拔起來的演員,又想到他一直為長相牽絆,所以極度敏感自卑,走在光下,只要一點笑聲就會情緒緊張,要確定面具還好好在臉上才會安心,克莉絲聯繫起自己偽裝身份,不由認真看著他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要唱好所有曲段,這部歌劇就成功了。」

  只是他太在意自己的長相,所以放大了那些形式的重要性。

  魅影輕輕點頭。

  「不管你被世界怎樣不公平對待了,熱愛的東西是不會背叛你的。」

  歌劇和大部分人熟悉的現代音樂劇不同,就像流行樂和民歌,音樂劇的旋律更朗朗上口,中間伴隨著歌舞和表演。

  克莉絲起初不適應歌劇,因為它大部分都是傳統美聲技法,就算有舞蹈也只是用來過場,歌劇裡基本都是大段的詠歎調,比較乏悶,她也是習慣了這個時代慢節奏生活,才逐漸接受並學會欣賞的。

  但是到魅影這裡,漫長的聲樂表演就變成了完全的優勢。

  「埃裡克,你是為了歌劇而生的。」

  那張面具在黑暗裡靜靜看著她。

  「很高興認識你,班納特。」

  良久後,魅影有意握住了領事的手,感覺到更加明顯的凝視,面具後從沒這麼真切笑過。

  ——能看到自己,看來習慣夜行,一定是那位角色原型了。

  看了一眼舞台,知道差不多是時候,作別了朋友,他打開包廂的機關,穿過通道,來到那間休息室。

  另外兩位朋友正等著他,他換服裝時,也在門外鼓勵他。

  杜朗很直接:「你就隨便唱,不喜歡你的人一定是聾了。」

  莉迪亞覺得自己的台詞被搶了,瞪了他一眼,有意勝過這個人,搜腸刮肚後道:「那我告訴你一個實用的小道消息,其實那個貼身男僕是女人假扮的,也喜歡男主角。」

  埃裡克:???

  班納特身邊這些情人都什麼毛病。

  一邊看戲時,愛德蒙也在第一時間注意到,那間包廂又只剩克莉絲一個人了。

  第一幕的劇情很簡單,開幕就是一場聚會,華燈初上,觥籌交錯。

  貴婦們交頭接耳,誇讚舞池裡年輕人的容貌,互相探聽他的出身,這位異國的大學生來到海濱城市是為了遊學,而宴會正是為了他而舉辦。

  男主演是唱詩班出身,雖然底蘊不足,勝在音色純淨,唱起來充滿少年感,他自己年少成名,倒也把那種意氣風發的活潑勁演得很真實。

  不過在他眼裡,不論如何都比不上克莉絲。

  愛德蒙已經看出來,這是杜朗編的那個故事,只是不明白他是怎麼把克莉絲說服,還把這齣戲真的搬出來的。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編劇的惡意。

  所有戲劇歌劇裡,照慣例都會有一位負責拋笑料的搞笑角色,常常用來活躍氛圍,讓觀眾不那麼無聊。

  大學生身邊的貼身男僕擔當了這個重任。

  在一片笑聲裡,男僕捉住了趁夜翻牆的小少爺,一番苦苦勸說後,還是被無情拋在圍牆內。

  少爺臨走前蹲在圍牆上,輕哼說:「你這個男僕實在不聽話,說不定哪天我就把你辭了。」

  愛德蒙:「……」

  馬賽賊首絕對是記仇那次在市場自己抓他「行竊」。

  趁夜翻牆而出,大學生踏著夜色,開始了他的冒險。

  佈置舞台的顯然是一位善於製造視覺效果的機關大師,舞檯布景在卡槽裡運動替換,轉盤和拱桿讓坐在小車上的年輕人如同真的在前行。

  個人唱段《夜,馬賽》像是歡快的水流流瀉出來,似乎擔心驚擾深夜,即使咬字清晰,滿廳都能輕鬆聽到,在效果上聽著卻如同輕聲細語,娓娓動聽。

  穿著藍色海魂衫的大學生唱著歌,腳步輕快夜逛碼頭,認識了幾個水手,在他們的炫耀和哄騙下,控制不住好奇一起跟去了「讓人快活的地方」。

  水手們追著老相好一哄而散後,落單的羔羊被流鶯團團圍住了。

  少年慌亂著手足無措時,一個很輕的嘆息清晰響起。

  在甜膩的調笑,漸熄的絃樂裡,是比任何樂器都要悅耳動聽的清冷女聲。

  「需要我幫你嗎?」

  愛德蒙一愣。

  ——我可以幫你。

  這是在呼救後,他們第一次見面,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原來,那時候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慶幸他們的相遇。

  燈光收束。

  舞台只剩少年獨自唱起歌,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牽著,微抬了頭,眼睛明亮追逐著眼前並不存在的人。

  【越過海洋,我們在命運的海浪裡漂泊邂逅】

  【是巧合,或者是宿命,星星也在顫抖,暴風雨將給逃脫的人新生洗禮】

  【在黎明到來前,愛情已經降臨】

  愛德蒙終於分出神,打開節目單。

  這首詠歎調叫《漂洋過海》,作曲依舊是O.G.也就是那個女聲,填詞是Robinson。

  他的魯濱遜。

  克莉絲並不是填了所有歌的詞,所以愛德蒙很認真把這首的每一句詞聽完了,完全不在乎演唱者用了怎樣的技法。

  一曲唱完,那個磁性的女聲自舞台空中響起,像是在少年的全世界傳遞。

  「從這條小巷可以回到碼頭。」

  「不要再來了,你這樣的人不應該來這裡。」

  依舊是《漂洋過海》的旋律,情緒卻變得沮喪失落,少年站在舞台中央,手無力垂下,連髮梢都怏怏。

  「我忘了問她的名字。」

  寂靜的觀眾席有人愛憐輕嘆了一聲。

  在一片消沉中,男僕登場了,叫著「先生」,圍著年輕人打轉檢查,看到自己的少爺站在去紅燈區的必經之路,心痛說著「您不再像過去那樣純潔無瑕了」,引得劇院內歡笑起來。

  會半夜溜出去探險,陷入愛情的大學生沒有放棄,第二天夜裡,他又一次翻出院牆,來到紅燈區,這次他還不忘帶上了貼身男僕,在流鶯擁上來時,毫不留情讓男僕幫忙打發走了。

  小少爺誇了一句,隨後以更高興的腳步搜尋起來。

  男僕跟在後頭陰惻惻說:「少爺肯定是被一個壞女人騙了。」

  「年輕氣盛的小年輕,很容易被肉體控制,騙走所有錢財,我得盯著他。」

  一片笑聲裡,愛德蒙面無表情。

  如果克莉絲填的詞還會讓他心生柔情蜜意,那杜朗寫的對白完全就是在他的記仇名單上跳。

  之後的劇情相當套路,但是因為歡快的音樂,意外讓人喜聞樂見。

  少年對女士過於紳士,以至於難以擺脫流鶯,對被醉漢騷擾的賣花女,他毫不猶豫出手相助,送賣花女回去時,少年忍不住打聽,一番特點描述後,恰巧得知賣花女與心愛的人住在一起。

  從開幕到現在,女主角終於要登場了。

  不管是劇外名字只有一個OG,還是劇裡只說過幾句話,都完全貼合劇名的「神秘」,至少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來了。

  在昏暗破舊的佈景裡,一個覆了面紗,穿著黑色衣袍的人慢慢現身。

  整個劇院連空氣都凝滯了。

  許久後,一位夫人遲疑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這個情人……身材是不是有點高大了?」

  觀眾席裡炸開了。

  「開什麼玩笑?!」

  「女主演為什麼不露臉?」

  「我是來看愛情喜劇的,這個演員什麼陰沉氣質,搞得像哥特小說的登場。」

  「下來吧。」

  噓聲裡,那個黑色的身影後退一步,頓了頓,隨即堅定走到了光束下。

  【他是年輕的阿多尼斯,是謙遜的那喀索斯。】

  一句唱詞讓整個劇院重歸寂靜。

  連呼吸聲也消失。

  整個詠歎調裡,感情已經完美傳遞,唱詞內容變得無關緊要,所有人腦中只有曼妙的音色,音符在寬廣的音域中恰到好處排布,空曠的廳中,只有超凡脫俗的塞壬細膩訴說自己的情意。

  完美表現到現在的男主演也感受到了壓力,忐忑退縮的模樣誤打誤撞成了見到心上人的羞怯,被情緒帶動,在之後互相試探對方感情和身份的二重唱裡,他被對方的音樂完全壓制,徹底迷失。

  少年不可自拔愛上了聲色場所認識的女性。

  他每晚都去見她,年輕人的愛戀真摯熾熱,除了功課,他一心一意想著她,完全獻出自己的心意,過去與未來全都不在乎。

  男僕勸說,流言猜疑,種種阻礙讓他沒法去見她,她就反過來找他。

  她扮作女僕,潛入他的身邊,柔順得讓他放下全部防備。

  她扮作修女,與他在教堂看星星,表現出的學識和風趣讓他著迷。

  她又扮作一位傲慢女大公,展露出優雅脆弱的一面。

  他從未與女性打過交道,遑論是比他年長的情人,難以捉摸,氣質神秘,輕易就擺佈了他。

  而他變成了只知道圍著她暈乎乎打轉的小狗,少年如同一個羞怯的小姑娘,情人一句話就能逗得他臉紅,他不知道那條街有什麼規矩,想到其他交際花都有漂亮的首飾,只能把自己所有節省下來的錢和點心,連同一片真心拙拙遞到她眼前。

  有了愛情的滋潤,少年的生活也變得意外順利起來,他學業有了進步,還遇到了來自祖國的老先生,得到賞識收為弟子,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他興致滿滿向情人許諾,自己會有美好前程,要帶她一起回英國,要給她名分,要讓自己莊園的女主人,憧憬以後把花園給愛植物的她打理,而他們就在花架上依偎著一起,看他們的孩子嬉戲打鬧。

  氣質憂鬱的女人隔著面紗輕輕吻了少年的髮頂,他更加高興,滿足在高大的情人懷裡睡著了。

  這時候,情人才輕嘆說:「請你放心,我永遠都是你的。」

  「不過,如果是剛才那番求婚詞的話。恕我拒絕。」

  少年在長沙發上醒來,面對的只有空無一人的房間。

  不告而別的情人沒有任何話,只留下了他給她的全部錢款,零零碎碎堆積在他心上。

  年輕人跑出房間到處尋找,被那條街的女性譏笑,有不忍心的人說,看到那個女人乘上了去巴黎的車,一定是跟著更富有闊綽的人走了,一個窮學生只可能是跳板。

  「你不是第一個被這樣騙的傻小子了。」

  「不要給這條街的女人真心。」

  大幕落前,是遭此打擊,徹底病倒的青年。

  幕間休息的鈴聲響了。

  愛德蒙這才從這充滿既視感,偏偏似真似假的劇情裡醒過來,騰地站起身,示意克莉絲的方向問侍者,知道那是五號包廂,便疾步走過去。

  半路上,他遇到了兩個湊在一起擦淚的貴婦。

  她們傷心討論著劇情,一致責罵那個女人太過狠心,這樣真摯的求婚也能拒絕,這樣可愛的小戀人都會撇下,還做出不告而別這種事情。

  愛德蒙:「……」

  偏偏他無法反駁,因為這兩件事他確實都做過,只是被紅髮編劇改得更可恨了。

  敲開五號包廂的門,看到被圍在中間寒暄的領事,想到反正「基督山伯爵」的性格古怪,愛德蒙不管不顧上前將她拉起來,往自己的包廂引。

  如果不是太多人在一邊,他可能會直接把罪魁禍首扛走。

  回到自己的包廂,直接落了鎖,藉著這個隱蔽的視野盲區,被抹黑名聲的人把欺瞞到全巴黎面前的小騙子困在柔軟的座位裡,咬著牙懲罰了一通。

  克莉絲一邊笑一邊掙扎,在他耳邊求饒說:「下一幕就給你平反了。」

  兩個人好好坐下後,愛德蒙又忍不住問:「我不告而別後,你真的病倒了?」

  克莉絲毫不留情說:「沒有的事。杜朗非要加的戲,說是讓前後反轉更大一些。」

  「沒有一點不捨?」

  「……有那麼一點吧,就一點。」

  他滿意把早就準備的點心獎勵給她。

  下一幕,兩個人是挨在一起看的。

  台上的少年為了情人的離去而消沉,自我放任,一位年長的夫人出現,邀請他去自己家旅行散心,男僕一改先前的阻撓,很有眼色提出自己不會跟著去。

  從中部回來後,少年明顯比過去成熟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推卻女性的好感,變得風流多情。

  腰上的手臂有收緊的趨勢,克莉絲帶著求生欲解釋:「杜朗說,很多人喜歡這種浪子形象,我想把身份坐實,就同意了。」

  中間穿插了一段日夜對比的戲,白天的少年與女性調情,午夜夢迴卻會回憶起那些過去。

  【我年輕的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被分給了愛神和冥后,」喜愛希臘神話的少年較真糾正,「我是只屬於你一個人的。」

  【我謙遜的那喀索斯】

  「那你千萬不要愛上我。」少年調侃說,「厄科(Echo)愛上了他,因為只能重複別人說過的話,無法傳遞愛情,郁猝而終,最後整個人都消散,變成了回聲。」

  收到前輩邀請,將要離開馬賽前往意大利前,少年收到了一張紙條。

  是那位神秘情人的字跡。

  一番掙扎的詠歎調後,他還是放不下她,帶著怒意和悲痛去那座教堂赴約。

  高挑的情人坐在彩窗下,蒼白憂鬱的面龐在面紗後隱隱綽綽。

  她帶著妒意語氣古怪恭喜了他和那位夫人。

  年輕人被刺痛,反唇相譏,兩個人爭吵著,明明互相在意對方,卻一致固執不說喜歡。

  他終於忍無可忍叫道:「先離開的是你,現在又是你找上來,你把我的一切都攪亂了。結果從頭到尾,我甚至不知道你真實的名字,你的過去。」

  少年的聲音裡帶了哭腔,如同被踹了一腳的小動物,低低嗚咽起來。

  愛德蒙心裡一緊,忍不住摸了摸戀人的頭髮。

  「這也是杜朗編的,我在意大利只顧著猜你有什麼陰謀企圖了,知道你想報恩才放棄試探,」克莉絲很煞風景說,「你不用覺得抱歉。嗷。」

  和他敲她的動作相反,台上的情人愛憐輕嘆了一聲。

  神秘的情人還是妥協了。

  「……Edmée。我的名字。」

  愛德蒙:「……」

  Edmée,Edmond。

  偏偏她還在耳邊炫耀:「這是我想的名字,Edmée‧Bennet,還挺好聽的吧?」

  未來的班納特夫人警告著吻了他愛劇透的小丈夫。

  「Chris。」

  清冷的女中音柔聲呼喚起來相當深情動人,像是揉過松香的提琴琴弓。

  緊接著這一聲,有些綺麗的旋律響起,本來還得意著的克莉絲徹底僵住了。

  光顧著想他的反應,她差點忘了,這齣戲是有小黃歌的!

  作為原型克莉絲抗爭過,試圖例證這段對劇情根本沒有影響。

  結果魅影在歌劇上相當執著,一堆專用名詞甩了她一頭,再三強調沒有這段歌整部劇就沒有靈魂,還反過來挖苦外交官沒有藝術頭腦。

  行吧,她懂,文藝片和嚴肅文學的搞黃色不能叫澀情,那是藝術。

  克莉絲連忙拉了他,站起身,不自在說:「我們回去吧?」

  愛德蒙在昏暗裡驚訝看她。

  但是已經晚了。

  台上,兩個人互相告知了姓名,在彩窗下互相袒露了感情,一片朦朧的薄紗後明亮的光透出,傳來了動聽的女中音詠歎調。

  【讓純潔為他風雨搖曳,以背德向他開啟心扉】

  【迷迭香與橙花的芬芳裡,於神龕前宣誓,匆匆共結連理】

  【用親吻撕裂偽裝,用自己覆蓋他,身上只穿赤忱的愛意】

  【濃烈廝纏,汗水涔涔,顛倒世界】

  ……

  【在疾風驟雨、電光略過後,我們共享甜蜜的安息】

  包廂內陷入了漫長的尷尬。

  轉場的帷幕落下時,愛德蒙艱難說:「克莉絲。」

  「你還記得,在俱樂部,在我面前,你炫耀情史的下場吧。」

  克莉絲:「……」

  這次真的不關我的事!我和埃裡克打賭輸了才填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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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設魅影偽聲和伯爵一樣,也是女中音,法語女中音歌劇的話,感興趣可以找《卡門》感受一下。

  魅影每次深情叫Christine我都顱內地震,讓他偽女聲叫Chris是我的私心w以及他自己都寫唐璜的h同人,終於當藝術總監首演怎麼可能不寫小黃哥【喂

  這部歌劇的所有【】唱詞都是我自己瞎編的,別想法語,感受中文。

  《

  杜朗:所有人吃我安利!

  金剛:這對CP鎖死了,鑰匙格里芬吞了。

  魅影:男僕是女人扮的,在紅燈區泡的情人是男人……班納特真會玩。

  《

  愛德蒙:……別狡辯了。我看到署名了,我的魯濱遜。

  克莉絲:被男友看到了我們倆的性轉同人h怎麼辦在線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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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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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49: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ivresse 全是我們的cp粉

  台上的唱段進行到了尾聲,音樂變得舒緩,燈光逐漸變暗,光束收攏投在台前的情人身上。

  後方的昏暗裡,年輕人蜷縮著睡在那,好像全世界已經與他無關。

  【我年輕的情郎,睡得如此甜美,寂靜,無憂無慮】

  【他掌控了我,將我洗禮重塑,而我願意把一切敬獻】

  【任何喜悅都替代不了,連前半生的風波也沒入深淵】

  【希望夜晚再漫長一些,讓分離的報曉永遠不要到來】

  男僕在這時候登場了。

  他語氣古怪恭喜神秘的情人,稱呼她為「一位紳士的夫人,莊園未來的女主人」。

  情人不卑不亢道:「先生,我並沒有想那麼多。我明白,他有大好的前程,我這樣的出身是配不上他的,所以我才狠心離開他。只是經過這次分離,被羨妒灼傷過,實在控制不住感情,出現在他面前,天亮後說明一切,我就會與他分開的。」

  「為什麼要在乎出身呢,夫人。」男僕意有所指說,「少爺最喜歡看灰姑娘這類故事了。因為沒什麼好失去的,男人真的愛起來,比女人還要奮不顧身呢。《伊利亞特》裡,不少勇士就看中了自己的婢女。英國的艾爾登伯爵,這樣精明的首席法官,不也是被銀行家的女兒迷得神魂顛倒,與她私奔嗎?」

  埃裡克:「……」

  知道這個男僕可能是女性假扮後,頓時覺得男僕這番對白都變味了。

  這個「男僕」不會是暗戀他的主人吧。

  他腦中空白說出了下一句台詞:「我以為你會同意我離開他。」

  對方道:「我並不想干擾少爺的生活。我只要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就足夠了。」

  難怪莉迪亞小姐再三要求加上這一句!提示得太明顯了!

  當初以為是忠僕護主,不願意少爺娶一個紅燈區的女人。

  ……果然是自己與世隔離太久了,人類的世界好複雜。

  說過這一番話,給情人一絲希望,並得到對方信任後,男僕開始以退為進,表面出主意勸說她留下,實際上細數他們是多麼不適合。

  一個唱著詠歎調,一個在一邊低語唆使,最後,因為太在意而自亂陣腳,情人成功被男僕說服了。

  她守在床邊,向醒來的小先生提出分手,咬定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要求他放過並忘記自己。

  這一次,她當著他的面離開了。

  「您來自一個表面保守的國家,或許並不瞭解。所以我選擇給您上一堂課。」

  「當您愛著一個法國女人,就得小心了,因為她們的愛總是來得快,走得也快,那個人可以纏著您,用坦率的心思說出動聽的情話,也可以在得到歡愉的下一秒忘記一切,向您告別。」

  從幸福的頂端跌落下來,年輕人放不下驕傲,當然不會苦苦哀求,放任對方離開,心裡痛苦發現自己忘不掉後,更加篤定了她並不愛自己。

  這一幕後就是幾年的跨度。

  已經是青年打扮的男主演來到巴黎,遇到了當年與情人同住的賣花女。

  從賣花女那裡,他從另一個角度,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因為大革命而逃到馬賽的貴族一家,一個出生便已經家道敗落的落魄後人,父親早逝,母親不願接受現實,沉湎在過去的迷夢裡不可自拔,固執教她學識禮儀,嚴苛要求一切。

  為了維持過去的花銷,在用完並賣掉所有東西後,母親在那條街沉淪了。

  母親去世,她身無分文,只能留在那條街,識字給了她便利,做一些零活,代為寫字,不必出賣自己。

  為了遮掩面目,穿上了黑色的衣袍,戴上厚重的面紗,好心收留了同樣無處可去的賣花女。

  後來,她愛上了隨手解圍就像阿多尼斯的少年。

  所在的街只有醉漢和水手那種粗野的男人,她頭一次見到這種纖細文弱的俊美少年,小先生甚至還沒有她高,可是仍然像是熾熱的光,青春充滿生氣,坦率真摯愛著從沒被任何人愛過的她。

  他一心一意想著她,熱烈叫著她給的假名,仰面衝她露出最動人的笑容。

  她頭一次感激母親教導的那些於底層生存無用的知識,不論什麼話題,他們都可以聊得很開心,她沒有任何的首飾衣裙,只能用儀態和氣質來裝點自己。

  同住的賣花女勸她坦白出身,以免被對方看輕。

  「他從未因此看輕我,甚至因為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傻乎乎把所有能給的東西都給我。」

  那些錢,她一分不動。

  「是我自己不告訴他的,我抱著私心。就算離開這裡,我也只能去做女工或者女僕,這兩個身份,我就更加別想見到他了。就讓他誤會吧,至少我可以得到他。」

  她以最純粹的心思和最低微的企望去愛,卻在對方直白提出要娶她,並細數過分美好溫馨的未來後,終於忍不住落荒而逃。

  被命運和經歷磨礪後,她不相信自己還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尤其因為他光輝未來,而她的苦難怎麼都看不到盡頭。

  「她既然這樣一心一意愛我,為什麼會一次次離開?」

  最後的旋律響起來了。

  舞台另一頭,O.G.低聲吟唱起來:【他這樣濃烈的感情,不正是因為頭一次愛嗎】

  【還未見過花花世界,剛出門就被見到的第一朵花吸引了所有目光,所以執著帶回家珍藏】

  【我只能每日告解,請上帝讓我們把彼此忘掉】

  【可是告解只會讓我用懺悔的名義,正大光明思念他】

  【這份思念超出限度,得知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抑制不住感情,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我已經將我的一切敬獻給他,沒有其他可以回饋,時間總會消磨很多東西,剩下的就只有傷害和疲憊】

  【我不能像真正的貴族小姐給他幫助,也無法像這條街的女人薄情,甘心做一個情人】

  【厄科愛上了謙遜的那喀索斯,而他回應了她】

  【可是她不能說出心聲,只能迴響著,變成山谷的回音,如同幻像一樣消失了】

  經歷過傷痛的人不一定會更加堅強。

  但是一定會對感情更敏銳。

  愛上一個太耀眼的人,任是誰都會自慚形穢,而埃裡克不需要去愛人,不需要去體會那種感情,他甚至只要回想捕捉過往,情緒的源泉就比普通人要更容易汲取,多麼細微的感情都能用歌聲傳遞。

  告解確實無用,如果真有上帝,就不會給他這樣對比鮮明、笑話一樣的嗓音和面孔了。

  他能做出最完美的面具,讓所有人都看到一張普通甚至英俊的面孔。可是假的就是假的,面具做不出任何表情,還是會引來關注疑問。

  自卑,痛苦,迷茫,掙扎。

  等他唱完,整個喧嘩的世界一片寂靜。

  台下的人動作一瞬間變得很慢,他們紛紛起身,表情誇張,像是在衝他叫喊,可是那絕不是見到野獸的畏懼,而是由衷的驚嘆。

  舞台的聚光將幽靈一樣的人照得無所遁形,像是要將他用燈光徹底蒸發,黑紗如同最後的屏障,阻礙了視野,少了視線的干擾,他們見到一個超凡的歌唱家。

  被其他演員簇擁著,拍了肩,埃裡克的世界才恢復聽覺,在山呼海嘯一樣的bravo裡,他站直,然後衝著擦淚鼓掌的聽眾輕輕鞠躬。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終生都只會面對探究、害怕。或許一輩子待在黑暗裡,或許籍籍無名死在地窖裡。

  ——「熱愛的東西是不會背叛你的。」

  原來,在人前正大光明唱出自己寫的曲子,被人驚豔讚頌看著,感覺這麼好。

  就算有朝一日被發現也沒關係。

  「你擔心過頭了。」

  對他的感謝和擔憂,英國領事毫不留情評價道,把幾張報紙扔給他。

  首演大獲成功後,這部戲在巴黎徹底火了,感性的夫人小姐們紛紛落淚,男士們也相當喜歡「從良」劇本,總之全城都在討論這齣悲劇,不看就落伍,而劇院幾乎每晚都要演,有時候沒有OG出演的下午加場都爆滿,更多人刷過一次劇情後,又聽說女首席唱得無可替代,紛紛買票二刷。

  埃裡克手裡那些報紙也是並無創新的誇讚。

  「……我從沒聽過這樣動聽的天籟,所有音符和呼吸都完美。從劇院出來後,我懷疑自己聽了一場塞壬的演出,而我只能像一個音樂的聖徒,跪倒在那裡。我一點都不在意你們討論的那頂面紗,OG她的聲音就足以讓人神魂顛倒,如果她有一張完美的臉,那麼上帝就太不公平了。」

  「我聽了三場才從OG的魔咒裡解脫,所有分析她唱法技巧的文章我都看過了,這樣的人竟然在過去默默無名?劇院的經理們要好好反思了。」

  「O.G.的聲音是如此絕妙!那首詠歎調《他已經掌控了我》是最動聽的一齣,OG自己作曲並演唱!我還從劇院瞭解到,連舞台設計都有她參與,她實在是一位天才!」

  評論家以幾乎瘋狂的筆觸,在報紙毫不保留稱頌,誇他是被天使吻過的嗓子。

  就是「她」有點刺眼。

  埃裡克看向班納特,想到扮作「男僕」的女人,其實是男人的「情人」,懷疑自己上了一艘「來了你就準備變個性別」的賊船。

  領事卻說:「時機已經成熟了,最近有個慈善宴會邀請你去演出,你可以考慮接下來,選一個男高音曲目唱唱,趁機露出你那張面具。」

  「這樣,他們就能自動解釋為什麼你連演出都戴著面紗了,畢竟男人的臉會很難入戲。而且你能全場都唱女聲,還唱得那麼穩,OG其實是男人會成為新的話題,這樣一個大的衝擊在那裡,就沒有人有精力去思考你的臉是不是真的了。」

  疑心病甚至替他規劃到了未來的意外情況,「你聲音和唱腔都完美,現在樂評人一致相信表情反而是拖累。所以以後你可以把這個作為你的特點,偶爾戴奇怪的面具也沒關係,這樣,就算有朝一日不小心暴露,他們也會認為你的真面目是面具。」

  埃裡克沉默了好一會才說:「為什麼會幫我?」

  克莉絲微笑道:「因為你也幫了我。」

  「如果沒有你,這部戲或許會成功,但是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火。」

  最近被戀人用小黃歌調侃打趣,終於有新的麻煩讓他分心,克莉絲相當高興,而且非常期待愛德蒙會怎麼應對。

  在埃裡克疑惑的目光裡,克莉絲把一張報紙推給他,示意他看右下角的專欄。

  《十九世紀灰姑娘》

  ——都在討論OG,我一個寫手,就不湊合聊什麼音樂和唱腔了,來談談劇情吧。

  ——我有一個想法。

  ——這部歌劇,是克里斯班納特精心雕琢的水晶鞋,要公開向全城搜尋他的辛德瑞拉。

  -------------------------------------

  樂評家:編劇和編曲都是愛的戰士嗎,序曲這麼歡快我還以為是喜劇嗚嗚嗚

  某記者:我扒出男主原型了!劇裡be了,我們還可以幫他在現實HE啊!

  克莉絲:看,親愛的,這是我為你打下的江山,現在全歐洲都是我們的cp粉了。

  愛德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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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4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ivresse {和喜歡的人跳舞。}

  杜朗看了這麼多戲,確實相當懂套路。

  套路並不一定是讓人厭倦的,大部分愛情劇的主幹都差不多,重要在於故事骨血,表現形式。

  《神秘情人》的序曲和開頭很輕快,中間夾雜各種笑料,等到男女主相遇後都是甜蜜或者高興的旋律,到劇中男主求婚,發現現在為止第一幕都沒完,如果情人同意就進度太快,我才覺得不對勁。

  第一幕結局讓人對女主咬牙切齒,不管想看情人遭報應,還是驗證「肯定是什麼狗血的苦衷」,觀眾都不會退場,只要留在第二幕,看了OG的超發揮演繹,就注定會因為這齣悲劇更加意難平。

  這種戛然而止的結局或許會有不少人不滿,偏偏魅影唱得太好,而整部劇最動聽的唱段就是最後的《厄科與那喀索斯》,於是為了聽他的聲音,大家就得一次又一次去感受這個讓人心塞的悲劇。

  巴黎城開始傳言,說編劇不定是某位喜劇家,因為怕被人打死,才用假名寫了這個故事。

  所有看過的人都默認他和班納特肯定認識。

  暗示得太明顯了,叫Chris的人確實很多,但是海報上明明白白畫著英式夫拉克,再加上戲劇的第一幕發生在馬賽,班納特在馬賽時很多細節也對得上。

  至於領事的「黑髮情人」,早在社交季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起初還有人認為編劇靈感來自於此,後來暴露的細節實在太多,很快有人透露,常常看到領事去劇院,那篇《十九世紀灰姑娘》的分析刊登後,這個故事背景一下就變得完整起來。

  領事在數年前來馬賽遊學,恰好借住在馬賽市長家,和開幕的酒會恰好能對應上。在馬賽紅燈區,他認識了那位讓他至今唸唸不忘的「黑髮情人」。

  經歷許多後,那位情人不告而別,用過就扔,領事接連兩次被拋棄,認定從頭到尾只有自己單相思,偏偏還忘不掉所愛。想到她回來是因為對葛朗台夫人的醋意,因此在男女關係上自我放任風流,想要激她再來找自己。

  時間長了,班納特徹底死心,對外宣稱自己將終身不婚。直到今年,他來巴黎赴任,巧遇了那位知道當年真相的「賣花女」,得知情人的苦衷,心裡生了新的希望,便聯合著劇院創作了這部歌劇。

  他們這些路人都能發現,當事人自己看到肯定能立刻領會到是在說自己,班納特就是希望她能來找他。

  宣傳畫布上不是寫了嗎,「與你,未完待續」,就是要再續前緣。

  說是「拿著水晶鞋找自己的灰姑娘」再貼切不過了。

  距離現在都六年過去了,班納特居然還沒忘掉那個女人。先前已經積累了戲劇裡的感情,再一結合現實,不少人因此感動得一塌糊塗。

  還有人表示,這句話也編劇是在提醒他們,如果幫班納特找到他的情人,說不定這部戲還能寫第二部或者加場,這樣就是完美大結局了。

  總而言之,不少巴黎人開始自發在自己的圈子打聽,替英國領事尋找他的「神秘情人」。

  如果他的「情人」真的是當年流亡到馬賽的舊貴族,一個弱女子很難獨自生活,這些年形勢穩定,說不定就到巴黎來尋親了。

  這番大動靜引起了國王手下的注意。

  極右王黨最近正計畫頒布賠償法案。

  查理十世意圖恢復專制,維護貴族的利益,為了拉攏更多貴族,他提出,要撥出十億補償款,以此來賠償舊貴族在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損失。

  神秘情人的出身設定簡直就是為了他們派系量身打造的。

  看看,多好一個姑娘,本來可以當貴族小姐,過著優渥生活,說不定會在巴黎與英國領事相遇,談一場甜甜甜的戀愛。就是因為大革命,從雲端跌落,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一個莊園少爺,兩個人兜兜轉轉,至今都沒能在一起。

  貴族和教會不必像那些資產階級工作費心,只需要躺著收稅錢。貴族們一致認為,勞作是可鄙的,他們的優越感塑造了上流社會這個圈子的價值觀,一直以來,遺產繼承極少分割,就是為了不讓土地和爵銜降級。

  不論是新貴族還是舊貴族,肯定不想讓自己的後人落到這樣的境地。

  現在《神秘情人》一票難求,會看的也都是貴族或者富商。王黨的人順勢找了記者撰稿,藉機將本來就殘破的參議院徹底架空了。

  唐格拉爾這個半路男爵兼真銀行家受此波及,被撤掉了議員位置。

  他因此失去了好幾筆生意,一時周轉不過來,只能硬著頭皮去討好他的夫人,結果唐格拉爾夫人正和一個年輕英俊的政府秘書打得火熱。

  這個女人,先是和維爾福苟且,前夫離開九個月,回來她卻有六個月的身孕,生生把那個無能的男人氣死了。

  唐格拉爾冷笑。

  他當然不會這麼傻,現在王黨勢大,自己未來說不定還要靠她的母家掙錢,比起到手的金幣,女人又算什麼呢。

  很快,唐格拉爾想到了他現在的最大客戶,基督山伯爵。

  伯爵從來不會令唐格拉爾失望,他闊綽得如同一千零一夜財主,自從班納特搬進來後,好像又重新徹底翻修了一次,從門廳走到三樓的短短十幾分鐘,唐格拉爾已經將沿路所有物件都精準估了值。

  他走進小起居室時,伯爵正在和領事下棋,黑奴站在一邊給年輕人倒茶。

  這張棋盤唐格拉爾也聽說過,是英國國王給法國新王贈禮時,順路讓外交官從倫敦捎帶來,送給班納特領事的。

  贈禮理由也如同喬治四世的傳聞一樣任性。

  「我覺得這棋子只有塞西爾拿著好看。」

  這副棋做得的確相當精緻華美,棋盤是一整塊的上好木材,藤蔓樣式的黃銅撐架懸空著,上面是分別由黑曜石和水晶雕琢打磨好的棋子,棋子不同於常規的模樣,兵士確實雕成了中世紀禁衛軍的模樣,手裡拿著小劍,騎馬的騎士,披著斗篷的國王,全都栩栩如生。

  因為在他夫人那裡的誤會,班納特對自己始終不冷不熱,沒想到他會在一邊,唐格拉爾一時有些惴惴。

  他知道伯爵有多在意這個唯一的朋友,如果不小心,保不齊就重演了在葛朗台夫人那裡的遭遇。

  伯爵似乎心情很好,主動開口招呼:「我沒想到您會上門來訪……您下棋嗎?」

  唐格拉爾連忙道:「只是略懂一點,我看兩位下就行。」

  領事頭也不抬,繼續推棋子,似乎是在思考對策,臉上有些紅,作為男性來說,他的眼睫過長了一些,只需垂眼看棋盤就能掩下全部情思。

  伯爵面上遊刃有餘問:「您來找我,是我幾天前要求的錢款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沒有,只是……」他咬了咬牙,「我的經理出了一些紕漏,把弗倫奇銀行寄來的匯票遺失了。請您寬限五天,等意大利那邊的消息過來,我就為首先您全部補齊。」

  銀行家說話時,男人並不看他,只露出讓人猜不透的微笑,「可是我這五百萬恰好要急用。不過,如果您為難就算了,我可以去其他銀行。」

  唐格拉爾驚道:「五百萬?」

  「您原來真的沒有見到我的匯票?」伯爵終於分了他一個眼神,「我倒不是很缺現金,只是,五天時間,這筆錢足夠我做不少事情了。您是銀行家,應該比我更清楚,錢只是一件商品吧,沒有到手,就意味著我少了很多利潤,所以,您在許諾給我一件貶值的物件。」

  唐格拉爾道:「畢竟是我行的失誤,我可以按一定的利率給您補償。」

  他們說話時,領事就坐在深紅緞子的軟沙發裡,手中是白棋,穿著細白布襯衣和熨帖的灰色馬甲,水晶被光一映,襯得那隻修長的手比棋子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兩個人圍繞著這筆錢兜圈子時,班納特終於決定了那一步棋。

  這次換伯爵湊近思索了。

  年輕的領事長鬆一口氣,交疊了腿,唱歌一樣說:「世上還有這樣好的事情嗎?男爵閣下,不如您向我借這五百萬吧。」

  唐格拉爾眼前一亮。

  「我再向您借一千萬,這樣,您只需要還我五百萬了。」

  知道自己是被直白戲弄了,唐格拉爾好半天沒能說話。

  伯爵以一種溫柔寬縱的語氣提醒道:「克里斯。」

  在年長者面前,向來沉穩的領事更像是一個恃寵而驕的孩子,先前明明是自己思考比較久,這會反而催促好友道:「你快點解決吧,一會還要出門呢。」

  重點的確不在那點數字上,愛德蒙從善若流「解決」了唐格拉爾。

  貝爾圖喬把不速之客送走後,克莉絲才問:「那個小秘書是你安排給唐格拉爾夫人的?」

  愛德蒙點頭。

  隨即很不情願道:「那天在她的會客廳看到你,我就想到了這個方法把他倆分開,所以才照著你的標準找。」

  克莉絲得意笑起來,「我可是很受歡迎的。」

  受歡迎的人得到了先前被銀行家打斷的吻。

  他有意說:「你不是說,愛神和冥後你都不想沾染,你是只屬於我的嗎。」

  「我的阿多尼斯?」

  愛德蒙並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那部歌劇,《神秘情人》火爆後,因為王黨動作,許多計畫不免要調整一番,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也都在仇人身上。

  被陷害和牢獄變得氣貧狹隘後,他將善惡看得極重,在對待人的時候也變得親疏分明。

  再清楚克莉絲的本性,在愛德蒙心裡,她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這部歌劇主謀肯定是陰險的馬賽賊首。

  ——克莉絲是因為他的拒婚,才被說服把這個瞎編的故事搬上舞台的。

  有多重身份的人把「小丈夫」撇得乾乾淨淨,甚至很快從其中找到了一些樂趣,兩個人私下裡故意變了女聲,以一些情節反過來調侃克莉絲,欣賞她難得的羞赧和氣弱,以此從復仇的空隙換取一些甜蜜。

  兩個人把那盤棋下完,得知今晚的女主角也打扮好了,四個人前往龍格威爾家。

  奧古斯特和凱瑟琳計畫回英國再結婚,不過他們還是決定在他家裡辦一場訂婚宴。

  克莉絲對他們商量的結果提出過疑問,結果凱瑟琳意外有主意,把兩個人考慮的情況和她分析了一通,大概圍繞著奧古斯特家裡的情況,還有在英國結婚可能會更有益於他未來的工作。

  凱瑟琳當然也更樂意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出嫁。

  克莉絲發現,只是來法國這短短幾個月,四姐在這段關係裡變得自信了不少。

  「因為他懂我,我也明白他。」

  奧古斯特是家裡第二個孩子,雖然家中關係溫馨和諧,家庭條件也很好,不會出現聖誕節火雞兩隻腿永遠輪不上自己這種問題,不過上面有繼承家業的大哥,下面是可愛受寵的小妹,偶爾還是會受到父母不經意的忽視。

  他變得擅長說話,察言觀色,能夠輕鬆得到家族親友的讚許。

  家人給他的要求不多,他足夠自由,能夠自己拿主意,所以有些時候表現得比凱瑟琳要強勢一些。但是從根源上來說,他們能夠互相理解。

  克莉絲聽完,抱了抱四姐,又關心問:「你當初猶豫,是覺得一見鍾情不靠譜。現在呢?還是說,你們已經找到解決方法了?」

  凱瑟琳說:「以前是因為我習慣了,莉迪亞比我好看,在倫敦,我見過太多次舞會上搭訕,最後都是衝著莉迪亞去的。」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在一邊的情況下說喜歡我。」

  克莉絲:「……」

  被撞飛到花叢裡,能喜歡上莉迪亞只會是受虐狂吧。

  她沒打斷四姐,耐心聽她紅著臉低聲說:「他告訴我,我這樣對他不公平。」

  「他說他已經見過太多人,所以能省過無數交談跳舞,一眼認定我,我因此懷疑他的感情對他是一種偏見。」

  「他還說,如果我確實不信,這次來巴黎,他可以和我從頭來一次循序漸進的熟悉到相愛。」

  訂婚宴後,這個準姐夫算是拍板了,當晚,克莉絲對法國外交官恢復了友善,人前相當給面子。

  「我這樣算不算是成功了?」

  奧古斯特受寵若驚,趁著眾人各自組局打牌時跑到角落,果然在那找到了一直沒有露面的伯爵,遞給他一杯酒,一面膨脹道,「我已經見過前面兩個連襟了,只有我和小舅子幹同一行說得上話,看來以後在倫敦,我們兩家來往會很頻繁的。」

  因為那個「我們兩家」,愛德蒙接過的動作頓了頓,過了一會才道:「你為什麼會和我說這個?」

  奧古斯特四下里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邊,連未來小舅子都坐在牌桌上,壓低聲:「你就是那個拆散班納特和神秘情人的男僕吧?」

  「你覺得,一旦班納特那位情人回來,她看了那部戲,知道當年你出手拆散他們,你還能在他身邊待下去嗎?所以說,看在你做了一次看護人的份上,我作為最說得上話的姐夫,到時候會幫你的。」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她的二姐夫。

  愛德蒙面無表情想。

  達西當年也拆散了好友和班納特大小姐,雖然經歷波折了點,最後還是成功了。更別說這個故事裡,那兩個人都是他。

  分飾兩角的人表情很克制:「你為什麼覺得那個男僕是我?」

  奧古斯特笑起來:「我從威廉那裡聽說,你們曾經打賭,你輸後在馬賽曾經扮作他的男僕。那部歌劇我也看過,你對班納特那種『除了我誰都別想接近他』的態度太好辨認了。」

  「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和其他人說的。不然我妹首先就不會放過你。她和那群學校認識的女朋友都瘋狂迷著這部戲,她成天向我打聽細節,你不會還不知道吧,現在全巴黎城都想著要幫班納特找回情人。」

  他還不忘嘀咕:「她幫我哄吉蒂都沒那麼上心。」

  愛德蒙終於意識到,克莉絲下了一步怎樣的棋。

  入獄前的小水手是體力勞動者,出獄後,除了克莉絲,他更多是和手下打交道,即使需要達到某種目的,他都可以用錢解決,大部分時間遊走在規則之外,並沒有深入瞭解過上流社會。

  或者說,他沒想到,這群不事生產的人會這麼閒得慌。

  「他們現在查到什麼地步了?」

  奧古斯特想了想:「其實範圍和身份也沒那麼好確定,畢竟大革命前那麼多貴族,紋章學者來或許能數全,也很難捋清家族譜系,所以從這條線是很難找的。」

  「不過結合一下那些線索,細節就很多了。」

  「就比如名字吧,歌劇裡教埃德米Edmée,當然也不排除編劇可能用了假名,說不定是叫愛德娜Edna呢。為了證明猜測,有人蒐集了來巴黎後班納特眾多舞伴的名字,伊麗莎Elisa,艾瑞卡Ericca,愛洛伊絲Eloise,伊萬傑琳Evangeline……就連葛朗台夫人的教名都是歐也妮Eugenie。」

  「班納特的偏好一直沒變過。」

  「所以這個情人,首先教名是E開頭,黑色捲髮(這是從海報看的),面容憂鬱(這是唱段裡說的),比他年紀大個子高……」

  奧古斯特說著說著停了嘴,似有所覺抬眼看向伯爵。

  他說話時,面前的人也不忘靜靜看向不遠處的好友,單臂隨意支在扶手上,被鬆鬆綁束的微鬈長髮半掩英俊瘦削的面龐,似乎在思索什麼,黑色衣袍和蒼白膚色對比鮮明,顯得氣質尤其沉凝。

  「你,你——」

  向來口齒伶俐的外交官突然舌頭打結,驚詫看他。

  愛德蒙心裡嘆了一聲,扭頭看向他,正要承認,奧古斯特終於磕絆出了後半句話。

  「你是為了班納特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嗎,薩科納先生。」

  愛德蒙:「……」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就算某些證據再明顯,正常人都不會往他和神秘情人是同一個人的方向想。

  克莉絲女扮男裝太成功,這就已經是一個思維的死胡同,更別說認為她的「夫人」其實是一個男人,還把浪博恩的少夫人和基督山伯爵聯繫在一起。

  難怪最近克莉絲不再提求婚的事情,逐漸又變回氣定神閒了。

  像是他們在下棋的時候,她故意走了一步意味不明的棋,靜靜等待著他的反應和下一步動作。

  良久後,愛德蒙看向奧古斯特,露出譏誚的笑容。

  「沒錯,我還打算把名字改成E開頭,你覺得Edmond怎麼樣?」

  O.G.同意了一場慈善舞會的獻唱邀請。

  這傢俱樂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舞會都是半假面式的,女性都會戴上面紗或者半截面罩,男性則統一穿黑色禮服。

  這是歌唱家在演出外的頭一次現身,消息一出,不少拿到邀請函的人都大呼幸運,許多人想方設法爭取結伴進入,當天把勒帕爾蒂埃街堵得水洩不通。

  侍者通報的是Opera Ghost,OG剛一入場,還是和劇中一樣嚴嚴實實的打扮,尤其男伴是克里斯班納特,立即引起了整個大廳的轟動。

  一位與領事相熟的子爵上前打招呼,直接問出了心中猜測:「難道OG就是你的神秘情人?」

  因為知道身邊的人是男人,而且今晚就要公佈身份,克莉絲完全沒想過還有這出誤會,一愣,隨即失笑解釋:「當然不是。」

  這句話雖然使不少人失望,卻間接承認了那部歌劇是領事有意佈置的。

  隨便和幾個人寒暄後,克莉絲帶著比她高的「女伴」走到角落。

  她忍不住打趣說:「他們這麼猜,倒是提醒我了,你的名字也是E開頭……」

  埃裡克聲音裡滿是抗拒:「我沒有扮女人的愛好。」

  克莉絲看向他的衣擺。

  「這是戲裝,不是裙子。」

  猜到對方要說什麼,他搶先道。

  這個反應在克莉絲意料之內。

  法國男人裡穿女裝的倒不是沒有,迪昂‧德‧鮑蒙和太陽王的弟弟腓力一世都穿過女裝。

  為了防止王弟爭權奪位,腓力一世從小就被當做女孩子養,被灌輸女性意識,教皇還把自己的外甥塞給他,這位女裝大佬有一堆男寵,婚後還當著老婆的面和貴族調情。

  迪昂就更厲害了,他女裝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因為裝束,一輩子都在人們的有色眼光和獵奇打量裡度過。賭他真實性別的盤直接積累到了近三十萬英鎊,甚至直到死前都有人認為他其實是女人。

  尋求政治庇護後,他生命最後幾年都在倫敦生活。克莉絲念公學時,為了一份委託,曾經和這位暮年劍聖打過交道,不過他沒看出來她的女性身份,她也沒有天真到向曾經的法國間諜頭子坦白關乎性命的秘密。

  即使沒有變裝這個共通點維繫,他們相處也很愉快,克莉絲重新做回情報商人的那幾年,迪昂教了她很多。

  現代什麼都見過,她對他的頭腦更感興趣,只是把迪昂當做一個有趣的老太太相處。

  異國他鄉又無親無故,迪昂死後,人們為了獵奇和賭局,對他的屍體進行瞭解剖。

  這件事讓克莉絲直觀感受到了這個時代並不開放,因此不免物傷其類,決定了要把幾個姐姐嫁出去後,變回身份外出旅行,最好就死在去東方的路上,連屍體也不要留下。

  她之前一直沒辦法拿定主意,就是因為太清楚,一個男性扮作女性有多難。後來盤算過他們各自的家底和本事,發現只需要偶爾讓「班納特夫人」露面一兩次,其餘時候還是和基督山伯爵一起結伴外出,才下定決心提出求婚。

  滿腦子都是「怎麼讓他和我正大光明在一起」,終於找到方法,說出來的求婚詞當然全是分析利弊,半點不提感情,把求婚搞得像是簽訂契約情人,結果理所當然被拒絕了。

  她對著杯子裡的櫻桃酒出神,直到身邊的人離開,才看到埃裡克上台了。

  眾多期待的目光裡,女中音歌唱家唱了那首曾經紅遍歐洲的《我的心兒在狂跳》。

  他唱得相當好,壯麗激昂,甚至比在劇院中發揮得還要好,如果說《秘密情人》裡還只是塞壬的曲調,現在就是真正的聖曲。

  在大片的掌聲裡,克莉絲愣住了。

  埃裡克不是說要在今天公開身份嗎。

  台上的歌唱家抬手,示意所有人噤聲,隨即道:「我來前,俱樂部經理和我商量,為了給醫院籌更多款,希望我拍賣一支舞。」

  「可惜我只會唱歌,不會跳舞。恰巧,我的男伴班納特先生很擅長,偏偏他很少和不相熟的女士跳,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夫人小姐願意把握這次機會。」

  最近克莉絲忙著折騰那批希臘文物,加上歌劇比意料中火爆,為了避免更多麻煩,所以她很少在公共場所出現。

  現在有了滿足好奇心的機會,不論是和俊美的領事跳舞,還是打聽更多內幕,都足夠在沙龍出好久的風頭了,眾多女性都激動起來,爭相競價。

  因為這極像她折騰夏爾葛朗台的一幕,加上剛才埃裡克突然改變計畫唱的那首歌,克莉絲腦子裡湧上不太好的預感,心突然加快了跳動。

  在價格增長逐漸變得平穩時,一個女僕打扮的女性揚聲道:「我們小姐出五百萬法郎。」

  嘈雜和私語裡,那個女僕在前方撥開人群,一個高挑的影子輕鬆走到領事所在的角落。

  年輕人微揚了臉看著來人,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大,表情空白,頰髮垂順,過分可愛。

  女人輕易籠罩了他,優雅摘走他手裡那隻櫻桃酒,毫不避諱眾人目光,微仰頭替他飲盡,只露出蒼白微尖的下巴,被放回到呆滯侍者托盤上的,是印了極淡唇印的高腳杯。

  「好久不見了,克里斯。」

  伸出被手套包裹的手,隱隱綽綽的面紗下,動聽的清冷女聲裡,帶了極輕的笑意。

  「現在,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

  個人歐美文學的三個男神,伯爵,船長,偵探。有先後順序。

  這本綜不了飄,所以跳個舞致敬一下。

  《

  達西:我拆散賓利和簡不對,但是我是為了賓利,陰險的意大利人是為了他自己。

  八月:男僕扮演後又是替身play,你們東方人真會玩。

  愛德蒙:我來找你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克莉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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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ivresse 裙下有野獸

  許多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舞伴,毫無顧忌關注著角落裡的這一對。

  似乎承受不住過多的感情,領事先是茫然無措,在女聲輕柔主動邀請後才回神,只是看著不甚清晰的面紗就通紅了臉,頰髮下隱約露出的耳際也染上霞色。

  「你怎麼——」

  年輕人哽咽一樣熄了聲,難以置信上下打量面前的人,目光閃爍,在其他人眼裡是感人的久別重逢,只有「女伴」才知道其中的感情。

  似乎和她在一起後,他就無師自通了這種只有彼此心有靈犀帶來的愉快。

  在「棋盤」上走了出人意料的反擊,好好欣賞過她的反應,音樂前奏響起來時,愛德蒙才發現自己高興得有點早了。

  他不會跳華爾茲的女步。

  也從來沒有在其他人面前跳過舞。

  私下裡獨處,或者從某些舞會溜出來,克莉絲一時興起會教他舞步,因為體格和力氣有差距,男性體沉僵硬會很難被帶動,華爾茲又需要由男士來引領主導女伴,所以她都很自然遷就他,自己跳女步。

  熱戀中的兩個人很難專心做一件事,教學到後面往往就變成了無意義的相擁輕晃,低語閒聊。

  好在外交官永遠有準備,救場應急水平非常高。

  眾目睽睽下,英國人微微偏了頭,露出冷淡譏誚的笑容。

  「離開我的理由裡,你親口說過,我太喜歡跳舞,而我們身高並不相配。」

  「現在你願意和我跳舞了?」

  在場的人都衝著OG來的,親眼看到這個戲外的最新進展,不由都提起了心。

  雖說餘情未了,不過每次都是對方不告而別,自作主張,一切都由女方提出掌控,難怪班納特這樣好脾氣的人一時難以接受了。

  穿著比歌劇裡戲服更加嚴實的「神秘情人」卻不說話,手固執停在那裡,卻有些遲疑蜷了手指。

  「我教你的六個基本舞步,還記得嗎?」

  她突然說。

  愛德蒙:「你說過,我是你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年輕英俊的領事輕嘆一聲,抬臂整理袖口,俐落瀟灑解了外套的扣子,才仰面看舞伴,骨節分明的手滑入掌心,隔著手套安撫回握。

  克莉絲還繃著臉,卻妥協著輕聲說:「我來跳女步吧。」

  悠揚的樂曲裡,承諾跳女步的人反過來紳士引著他進了舞池。

  現在沒有人會在乎誰跳男步這樣的細節,只介意這對會不會和好,就算沒聽到她的答覆,看到他們在舞池裡相對,有不少人控制不住,低低歡呼起來。

  領事忍俊不禁抿嘴笑了,捏起並不存在的裙角,修長的雙腿交錯,腳尖輕點地面,衝他行了一個標準的提裙禮。

  「先提醒你,我很喜歡這雙手工皮鞋。」

  將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她故意說。

  面紗後的人只是看她。

  過去無數次舞會,他永遠在角落望著她,看她和女性跳舞,在水晶吊燈下光彩照人,最後蒙了緋色和薄汗心滿意足回到他身邊。

  「跳舞就是一門用來交流的語言——還是說,星期五你根本不會?」

  「勛爵閣下,到舞會卻只喝酒,您也太無趣啦。」

  「我發現你一直在看我,喜歡這個舞步?等回去以後,我親自教你。」

  每一次都比先前要親密。

  現在,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分不清是音樂的節拍還是自己的心跳,在輕晃干擾目光的深色面紗隔絕一切,阻攔內外視線,別人看不到他,愛德蒙也看不到其他。

  他的世界只有她一個。

  「我會儘量不踩到它的,但是我無法保證更多。」

  「我可能會是你遇到最糟糕的舞伴。」

  變了女中音,這種醋意莫名變得更明顯了,閒談著搭好架型,回應她的動作,愛德蒙滿獨佔欲攬住她的腰。

  因為這個動作,他們靠得比其他跳舞的人都要近,起舞旋轉間,他送她的寶石袖扣因為光線變化,不住明滅閃爍。

  就像他起伏不定的心情。

  因為這一瞬間的感覺太好,而想到過去的她都屬於別人,心情就更加酸澀起來。

  「紳士是不會這樣冒犯他的女伴的。」克莉絲蘊了笑意,一本正經說,「手得往上移,虛扶著背。」

  「你介意嗎?」

  「我無所謂。」

  「那就沒問題,因為我會只和你一個人跳舞。」

  她明明跳著女步,卻輕鬆掌控了他和自己走舞程線,引著愛德蒙避開了他因為面紗注意不到的突發情況,和本來要相撞的一對恰好錯身經過。

  距離拉近,聽到後半句「告白」,那對中的女士驚訝看了他一眼。

  為了配合OG的戲服,克莉絲今天穿回了長款夫拉克,解了外套紐扣,少了束縛,只有手臂和馬甲包裹過於纖瘦的腰肢,白色絲襪在一眾長褲和裙襬裡十分醒目,長長的衣擺像是裙襬一樣輕揚翻湧。

  即使穿了男裝跳著女步,領事看上去也並不怪異,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瀟灑俐落美感。

  專屬的舞蹈老師卻不放過這個教學機會,繼續火上澆油:「其實,跳舞是很多生物的求偶方式,人也是生物。」

  「所以……我從來不和其他人跳華爾茲。」

  華爾茲剛傳入英國的時候,曾經被嘲諷過於放蕩下流。後來喬治四世及一群貴婦在奧爾馬克推廣,才使得上流社會慢慢接受。

  過去比較流行的都是群體舞,男女排成兩排,音樂也輕快活潑,時不時還會交換舞伴,就算是四方舞也都是四個人聚在一起,你可以和舞伴之間眼神交流,可以聊些普通的話題。

  而華爾茲不同,一首曲子,從頭到尾只有兩個人面對面,完全私密的交談,肢體緊靠著彼此,在旋轉間交纏視線,把自己的信賴交給對方。

  她坦率說完,許諾了他唯一,隨即認真看他,因為微微抬目,眼尾也動人。

  愛德蒙把她攬得更近了。

  好一會才平息下被她擊中而氾濫的愛意,他輕聲調侃道:「你是不是想用這個舞,騙我經常在人前出現?」

  察覺到他的鬆動,克莉絲眼前一亮。

  「你不喜歡這樣,我們就私下裡跳。反正你不願意見太多人,我要把你藏起來。」

  「伯爵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去哪裡他都會陪著我,他是個虔誠的教徒,會監督我專一,所以以後我只有你一個。」

  「狩獵季的時候,我們住在浪博恩,你可以管家種花,有我媽媽在,你也不會無聊,一月後回到倫敦,你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就算和我一起駐外,也不用擔心交際的事情,我會替你處理好。」

  「總之,你不用露面,我也可以讓你過得很好。」

  她舞步絲毫不亂,一邊興奮細數起來,因為顧忌附近總會「不經意」要撞上來的好奇舞者,所以很多話說得很含蓄,笑容使那張精緻面龐生動,旋轉間,吊襪帶的墜子和袖扣的閃爍也比不上眼中的星光。

  像是是貯藏了足夠多蘿蔔的小動物,所以得意邀請心儀的對象和自己一起過冬。

  ——我已經得到了最珍貴的禮物,那麼求婚詞又算什麼呢。

  看著克莉絲,愛德蒙突然想。

  原本壓抑的念頭又冒上來了。

  恰巧舞曲終結,他順勢將她拉進懷裡,在一陣吸氣聲裡,微微垂頭,將她也籠進面紗裡,隔絕出只屬於他們的世界,於昏暗中吻上去。

  「那麼,我同意了,你的求婚。」

  他清晰道。

  +


  早知道就應該等回去再說那些話,或者跳完就趕緊溜。

  克莉絲暈乎乎想。

  在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恭喜裡,她用力捏了罪魁禍首的腰,被膈後更懊惱,很乾脆「遺忘」了剛才的承諾,把那些女士交給他去應付。

  身份多了以後,愛德蒙也不再是當初在荒島的水平,性格切換自如,偽造起經歷非常順手。

  因為這是一場半假面舞會,女性之間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愛德蒙甚至不用刻意去裝,「經歷過太多所以狹隘冷淡,在紅燈區(監獄)看破了一切,整個世界只看得到心上人」這種形象對他來說是本色出演,很輕鬆就把那些戴著面罩的女士們打發。

  這時候,有一位夫人在他對面坐下了。

  愛德蒙覺得這個裝束有點眼熟,因為過於樸素的衣裙太有辨識度,他認出來是剛才跳舞時差點撞到,還恰巧聽到他「告白」的那位夫人。

  「恭喜您,小姐。」

  因為這句簡單的祝賀,愛德蒙整個僵住,放在膝上的手神經質顫了一下。

  來人很自然介紹道:「我夫姓莫爾塞夫,是葛朗台夫人的朋友。」

  愛德蒙回過神。

  他遮掩得很嚴實,換了聲音,甚至扮作了女性,梅塞苔絲不可能認出自己。

  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再次重逢,愛德蒙分不出心思感慨物是人非,原本因為身份分割,對女性裝束接受良好,這會在老熟人面前這麼穿,終於窘迫起來,也不知道該慶幸偽裝還是哭笑不得。

  「謝謝您。莫爾塞夫夫人。」

  他頷首,說到莫爾塞夫這個姓時,嗓音不自覺沉了很多。

  梅塞苔絲友善道:「我也看了那齣歌劇,那是您的本名吧,我能稱呼您埃德米小姐嗎?」

  愛德蒙:「……您請便。」

  比歌劇先一步聽過歐也妮版,梅塞苔絲心裡,「神秘情人」的形象遠不及「狠心的女人」深刻。

  歐也妮的小先生留了稍長的髮型,看上去很年輕,露出過於生動表情時總是一團孩子氣。

  價值五百萬的舞裡,從始至終,沒有人能看到這位神秘情人的臉。相比較之下,只看緊緊交握的手和貼近的距離,還有那張寫滿了歡喜和羞澀的秀美面龐,誰都能感受到領事對舞伴的在乎。

  他甚至屈就自己去跳女步,不管對方怎樣離開再接近,都願意接納。

  梅塞苔絲心裡沉沉嘆了一口氣。

  「克里斯是個很好的小夥子,他非常愛您,我相信,做他的妻子也會非常幸福。既然您又一次回來找他,請您不要再傷他的心了。」

  愛德蒙:「……」

  她們兩個什麼時候見過面,關係還這麼好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忍不住說:「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克莉絲的,包括我自己。克莉絲保有我的誓言,我們之間有約定。所以,請您放心吧。」

  「誓言……」她輕聲重複,像是在對自己說,「是啊,不遵守誓言的人,是會被上帝拋棄,注定無法幸福的。」

  莫爾塞夫夫人說完,自覺唐突,起身告辭。

  愛德蒙看向梅塞苔絲的背影。

  現在,怎麼報復弗爾南,不誤傷梅塞苔絲又成了一個新的問題。

  聽過克莉絲對幾個姐姐的許諾,見過她作為女孩子,所努力和經歷的一切後,愛德蒙就徹底原諒……或者說體諒了梅塞苔絲。

  水手是最看重誓言的,因為大海無情無常,所以將生命寄託給上帝。

  ——「如果你遭到不幸,我就跳下懸崖,葬身海底。」

  在伊夫堡時,他無時無刻不想逃走,因為惦記她重複發過的誓,擔心她真的為了自己尋死,企望父親能好好勸勸她。

  愛德蒙當然不希望這樣的許諾成真,也從沒想過要她用死去佐證一切。

  只是,在他被形勢迫害,被誣陷入獄,被欺騙頂罪,他一次次失望,得知父親身死後,她嫁給仇人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成為了一具還能呼吸的殘骸。

  直到一個人輕鬆洞悉了他的掙扎和痛苦,不顧風雨赴約,登上他的海島,只是為了把他從報恩的執念裡救贖出來。

  然後,那個人告知了他教名。

  而被她贖回的一半靈魂,從此不可自拔追隨了她。

  回到香榭麗舍,得知兩位姐姐都不在,和管家說過「伯爵去了迪耶普,今晚不回來」,班納特少爺大搖大擺領著帶回來的女人去了他們的樓層。

  然後開始關門算賬。

  「你什麼時候和埃裡克串通好的?」

  「我讓人帶了消息去劇院,把計畫告訴他,請他配合我。為了證明身份,我把所有你寫的唱詞都點出來了。」

  他坦白道,脫下斗篷,開始拆綁帶。

  「神秘情人」今晚穿得很嚴實,這個年代的女式服裝領口都會一定程度放低,完全露出脖頸和胸口,為了擋住喉結和鎖骨,他穿得很繁複,那些綁帶在視野外,愛德蒙拆得很費勁。

  她伸手幫忙,結果袖扣反而和襟口勾在了一起。

  克莉絲忍不住咕噥:「看來,我們的婚禮最好在冬天。」

  任由她作亂,愛德蒙無奈道:「好。」

  終於拆開脖頸和胸前那些阻擋視線的配飾披帛,克莉絲滿意點頭,又道:「就在浪博恩辦,只請家裡人。這樣就算暴露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向他們坦白。」

  愛德蒙以為自己會是他們中比較急的那個。

  已經見過她三姐和四姐訂婚的樣子,也聽過那兩位年長的姐姐以過來人身份安慰兩個妹妹。

  她們家的姑娘在恐婚上空前一致,因為訂婚前會被班納特太太過分催促,確定下來後失去了這層束縛,加上未婚夫妻關係少了社會約束,可以名正言順互相通信邀約,所以完全不著急,因為對未知的婚姻生活擔憂不安,甚至會不自覺拖延婚期。

  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和其他班納特小姐不太一樣。

  他揉了她的頭髮,「全都聽你的。」

  「你真的沒有別的要求?」

  「現在我覺得太幸福了,沒有什麼好拜託你的,」愛德蒙含笑看她,面上一本正經說,「這樣吧,既然基督山伯爵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什麼時候替他介紹一位夫人,好讓他也幸福一下?」

  克莉絲憋了笑:「還不急,我捨不得他,如果他結婚了,恐怕就沒那麼多時候陪我了。」

  將手梳進她後頸的髮尾裡,愛德蒙煞有介事道:「沒關係,我們兩家人可以住在一起。這樣以後你和他結伴外出旅行,還會有一位漂亮的小夫人陪著我。」

  克莉絲突然拉了他,幽幽嘆氣,一臉嚴肅道:「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希望你明白,我對伯爵的在乎和愛意,和給你的一樣,絕不厚此薄彼。」

  「伯爵就是當初跟在我身邊的男僕。他可能認為我們不適合吧,所以用了點計策,把我們拆散了。」

  「你走後,我們在意大利再次相遇,他用了很多方法來討好我。後來回到英國也是,他給我寫了很多信,還親自來見我。」

  「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愛上他啦。」

  說到後面,克莉絲連偽裝也拋開,完全變回了他們私下裡只給他聽的音色,一邊說,一邊自己也笑個不停。

  「未婚妻」只好挾了她,繼續逼問:「這種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喜歡是逐漸積累起來的。」克莉絲思索著說,「如果非要說是什麼時候開始……大就是在基督山島的時候?」

  他們又一次不約而合了。

  耐心按捺住也要向她剖白的心情,愛德蒙突然道:「其實上次在你的辦公室我就發現了。」

  克莉絲一怔。

  「我一旦換了身份,你雖然知道那就是我,對我的態度還是會有一點細微的變化。」

  為了防止頭紗掉落暴露身份,他在頭上做的準備更加麻煩,本來想一會再慢慢拆下來,所以一直都隔著一層和她說話,這句說完,愛德蒙慢條斯理撩起面紗,反蓋在髮上。

  「現在,看著我,再說一次?」

  剛剛他們之間隔了面紗,還換了人稱,隔空表白完全沒有壓力,這會看他披散著髮,還像是婚服一樣反罩了紗料,她不由漲紅臉。

  「克莉絲?」

  愛德蒙湊近,摘下手套,絞了他們的手指,任由呼吸交錯,好整以暇輕喚道。

  克莉絲被他盯得久了,索性說:「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就是我愛你嗎。」

  結果只是因為這一句,他就由衷笑起來,尤其被描摹偽裝後下顎更尖,蒼白憂鬱,連展露歡喜也顯得小心翼翼。

  「你第一次這麼直接說給我聽。」

  克莉絲終於明白為什麼先前求婚會失敗了。

  因為負疚把愛德蒙也拉進身份欺詐裡,為了儘可能給他該有的一切,她一直埋頭往前走,只想著怎麼解決問題,而且他每天都會向她告白,所以她忽視了自己的那一份。

  結果她想方設法弄的一齣全城歌劇,其實還比不上她自己的一句告白。

  克莉絲被這個現實噎住了,好一會才說:「那你也太好騙了。是不是我只說一句『我愛你,我們私奔吧』,你也會同意?」

  「我當然會同意,」愛德蒙失笑道,「因為我沒什麼好失去的,如果私奔,考慮到你有事業和家人,還被名聲和法律束縛,損失比較大的是你。」

  克莉絲:「……」

  把話說開,少了那層阻擋,克莉絲的注意力轉到了他的偽裝上。

  看他在每次偽裝身份的妝台前落座,為了把愛德蒙看得更清楚,克莉絲走過去,打量後肯定道:「你帶了假下巴。」

  愛德蒙伸手扶住她因為探過來有些歪的身子,「你不會希望有一個有鬍茬的未婚妻吧?」

  被他這句話提醒,克莉絲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多了個「未婚妻」。

  雖然是她計畫了一切,也是她先求婚的,不過真的到了這一步後,又覺得好像有一些不真實。

  坐在妝台上,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和袒露的鎖骨,克莉絲非常順手拉開過低的領口,探向他的胸前。

  「……你在幹什麼。」

  「我的未婚妻沒有胸。」

  「什麼?」

  聽力敏銳的人頭一次懷疑自己聽錯了。

  疑心病又重複了一次,隨即憂心忡忡說:「剛才跳舞的時候我沒注意,你本來就已經算高了,要是被人懷疑怎麼辦。」

  「今天我穿得足夠厚,他們看不出來。」

  「其實你下次要扮女性,可以學我綁點什麼,我喜歡胸大一點的。」

  回憶起被歐也妮和幾個姐姐擁抱後的幸福滿足感,她實事求是說。

  「喜歡?」

  克莉絲理所當然解釋:「我是為了幫你完善細節。」

  愛德蒙笑起來。

  「那太好了,你還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把細節都告訴我。」

  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擅長在打交道裡瞭解一個人的偏好喜惡,外交官興致起來,開始反過來測試自己。

  「我如果真的是男孩子,受家庭環境尤其是父母性格影響,應該會喜歡堅強溫柔有主見的女性吧。因為我個人的喜好,肯定得是黑髮黑眼。如果要一起生活的話,最好愛說笑,懂幽默……」

  然後她就說不出更多氣人的話了。

  擔心她碰到桌面那些化學試劑,愛德蒙直接把她拉到膝上,想到因為這次的身份,因為那麼多人看到他們在一起,這次可以正大光明留下痕跡,也終於不用假借那位葛朗台夫人的名頭,心中怦然,比過去都要肆無忌憚。

  克莉絲起了好勝心,順勢揪住領子,嗅後輕輕皺了臉,「你還用了我的香水。」

  然後她嘗到了橙花味道的喉結。

  「我喜歡我們聞起來一樣。」

  他啞聲說。

  之後的記憶變得和空氣一樣稀薄起來。

  原本熨帖的馬甲和襯衣已經凌亂,領巾鬆鬆掛了,因為疾風驟雨而暈頭轉向,克莉絲失神瞥見妝鏡,和面上緋紅的清瘦青年對上了眼神。

  那副神色豔麗而陌生,她恍惚間沒認出是誰,只看到「他」被穿了深色長裙的高大女性充滿佔有慾攬在懷裡,手無措穿過捲曲的長髮,頭微微後仰,露出脆弱的脖頸。

  因為穿了完全和性別相反的衣服,有種顛倒錯亂感。

  終於意識到那是自己,克莉絲難為情別開頭,掙扎著要逃開,結果距離更近,兩個人徹底相貼,將裙子也蹭得堆積起來。

  然後她不敢動了。

  本來分神平復,愛德蒙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她坐著的是他的,那另一個抵著他是什麼?!

  「——這是什麼?」

  他的呼吸還不太穩,因為過於困惑,發出窒息的氣音。

  克莉絲看著他茫然眨眼,氤氳的潮意均勻刷上眼睫,濕漉漉的。

  愛德蒙握住她的手,跟著一起壓上她褲管裡的東西,咬牙把話重複了一遍:「克莉絲,這是什麼。」

  克莉絲的腦子緩緩恢復了思考。

  「好像是我的科多佩斯……」

  因為這會的動作,脫離了原本的束縛,直接杵出來了。

  想明白的瞬間,所有旖旎煙消雲散,她埋進他懷裡笑得喘不過氣。

  一邊擦了笑出來的眼淚,對上「未婚妻」黑著的臉,克莉絲又輕又快親了他,換上屬於青年溫柔體貼的嗓音。

  「放心吧,親愛的,我會忍耐,不會傷害你的。」

  愛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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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舞時的配樂,我自己腦補的肖斯塔科維奇Waltz No.2,然而這位大佬這時候還沒出生,所以沒直寫。感興趣的可以去聽聽。

  克莉絲之前的求婚,大概類似一個事業腦為了全款買房,沒日沒夜加班,結果忘記這一切都是為了老婆,反而冷落了對方。最後還對「我只想要你愛我,裸婚我也願意」的戀愛腦炫耀說:跟我結婚吧,房產證加你名字。還一臉篤定人家肯定不會拒絕。

  《

  「弟媳」:其實克里斯最喜歡的不是我這種類型。

  達西:小舅子這個擇偶標準好耳熟,等等,這不是我老婆嗎???

  克莉絲:不知道再見面,他的前女友能不能認出他。

  梅塞苔絲:(看著女裝大佬)……不敢認,不敢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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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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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ivresse 格里芬定位儀

  站在窗邊,看到維爾福的馬車往法院開去,安德烈亞才走出自己的房間。

  這位名義上的看護人,其實是他的親生父親。

  維爾福當然是他的父親,他們太相似了,連眼睛裡透出的狡猾勁都一致。

  不同於過去養母對他無條件的溺愛,他在這個家裡還說不上完全的自由,得適當做出妥協和偽裝。再加上他確實犯了一些事,需要鐵面無私的維爾福法官為自己提供庇護,而大法官當然不願意一個罪犯公開身份,連累自己的名聲。

  他如維爾福所願,老實扮演著借助在檢察官家的「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維爾福幫他把「失手殺人」掩埋過去,保障他們共同的體面和安全。

  這是一種互幫互助,共同的秘密總會讓兩個人很快親近起來。

  經過他親愛的爺爺房間時,安德烈亞探頭往裡面看。

  鬚髮皆白的老人癱在椅子裡,對面坐著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

  「……我不知道您對家族紋章還有研究,可惜她那時候太小,所以記不太清了。不過還是多謝您的祝福。」

  年輕人說著,手裡拿了一個方形紙板,角落和各個地方用不同顏色寫了很多字母,他隨意將手臂支在板子上,撐頭盯著老人家轉動的眼睛。

  一個動了動眼睛,從頭到尾沒有出聲,另一個已經微笑道:「所以是因為那部戲讓維爾福小姐也非常掛心,才拜託到您跟前了?我會謝謝她的。」

  看兩個人像是約定了什麼暗語,溝通毫無障礙,安德烈亞有意搞清楚這個小子是不是在故弄玄虛,也顧不上一邊老僕人的瞪視,道:「我能加入你們的談話嗎,班納特先生。」

  領事語氣溫和道:「這位是您家裡的住客吧,我只是個客人,您覺得怎麼樣?」

  諾瓦蒂埃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領事衝他抱歉聳了聳肩。

  安德烈亞見過他和那個寶貝孫女的繁瑣交流,很清楚這是「否」的意思。他也很明白,諾瓦蒂埃還不算老糊塗,甚至對上他的眼睛時,安德烈亞會有種被看透的緊張。

  老東西再討厭我又怎麼樣,最後遺產總會有一份給我。

  安德烈亞一邊走,一面不屑想。

  走出房子,在前院的花園裡,安德烈亞迎面碰上了瓦朗蒂娜。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在一叢茶花前精心挑選,一邊哼著歌,曲調是那個《神秘情人》裡的《他掌控了我》。

  失散多年的孩子找回來了,即便是私生子,只要他適當表現出自己受的苦,又受到了怎樣不當的教育,多鐵石心腸的父母都會覺得問心有愧。他才十七歲,年紀不大,看上去足夠聰明而且審時度勢,似乎還可以教養掰回來,所以維爾福也願意給他一點適當的自由。

  不能被承認私生子的關係,進入上流社會的福利總要享受到。

  拿了錢後,安德烈亞認識了巴黎城一幫公子哥,為了表現得足夠合群,總得陪著他們去劇院,他偶爾裝作內行,評論一下那些女演員,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一團。

  安德烈亞露出笑容,雙眼如同鬣狗看到落單幼獸。

  「你在高興什麼呢,我親愛的妹妹。」

  「安德烈亞。」

  善良的姑娘瑟縮了一下,守禮小聲招呼。

  他狡猾說:「見到班納特就讓你這麼幸福嗎……也對,每次他來,你都趴在窗邊望著人家,等進來就湊上去嘰嘰喳喳討好,還總是不知羞恥邀請他改天再來。真可惜啊,現在全城都知道,他有未婚妻了。」

  瓦朗蒂娜皺起眉,糾正道:「我高興是因為班納特先生找到了他的心上人。班納特先生是唯一能和爺爺聊天的人,爺爺每天待在家裡太悶,因為有個人和他交流,最近精神也好很多。我像喜歡一位友善的朋友一樣喜歡他,絕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污衊我。」

  安德烈亞頓覺無趣。

  他更加確定自己只是私生子了,據維爾福家的傭人說,這位小姐和死去的夫人性子一樣。那種軟弱的女人一定不是自己的母親。

  撇下瓦朗蒂娜,安德烈亞走出大門,決定去逛街碰碰運氣。

  走到街角時,有一輛馬車靜候在那裡,安德烈亞不由停下腳步,在一邊驚嘆打量那四匹馬。

  最近也鍛鍊出了一些眼力,他們那群人裡的領頭曾經想花一萬法郎買一匹馬,可是這幾匹比他們那天在馬市看到的還要漂亮,沒有半點瑕疵的純色。

  「貝內代托?!」

  有個人驚呼出了他過去的名字。

  安德烈亞心裡咯噔一下,強作鎮定抬頭,就見一個熟悉的中年男人坐在車伕旁邊。

  貝爾圖喬也驚呆了。

  當年為了刺殺維爾福,他撞破了他和一個女人的姦情,還撿到了被他遺棄的孩子。仇恨一了,因為愧疚,乾脆將這個孩子交給嫂子撫養大,哪知道引狼入室,這個孩子生性狡猾惡劣,在嫂子的放縱下更是壞到了骨子裡,偷盜作惡,害死養母後就不知去向。

  沒想到貝內代托還活著,更想不到會在維爾福家附近看到這個孩子。

  兩個人面面相覷時,車前風也難吹動的鈴被拉響了。

  貝爾圖喬被嚇醒,幾乎出自本能下車,走到馬車邊,拉開車門,垂首躬身道:「伯爵。」

  安德烈亞見他這種反應,直接往車裡看去,他向來無畏,即便入獄也沒有怕過,所以毫不猶豫與那個伯爵對視了。

  男人有一頭漆黑的頭髮,面色蒼白,神色淡漠,使他整個人顯得高貴寧靜,被用目光冒犯後只是輕描淡寫瞥了他一眼。

  他的眼瞳比車廂中的陰翳還要幽邃黑暗。

  這一眼讓安德烈亞莫名想起了過去獄中見過的死牢囚徒,頓時心裡一跳,控制不住低了頭。

  「貝爾圖喬。」基督山威嚴看了管家一眼,成功制住了他更多的辯解,問,「你認識這位先生?」

  貝爾圖喬連忙答道:「我們是在巴黎認識的,我買東西時見過很多次這位先生。」

  見他沒有說出自己過去的身份,安德烈亞心中鬆了一口氣。

  伯爵點了點頭,似乎對安德烈亞失去了興趣,擺手示意管家關上門,因為五官深邃,闔目養神也像是陷入思索。

  「我們去一邊敘舊。」貝爾圖喬壓低聲說。

  安德烈亞便衝他微微點頭,隨即以滑稽的姿勢沖目無下塵的異國伯爵抬帽告別,被貝爾圖喬警告看了一眼。

  他們走到了一個不會打擾這位先生的距離。

  「重逢後發現兩個人都過得很體面,多麼值得慶祝啊,叔叔。」安德烈亞說:「我成為了檢察官的兒子,您呢,一個闊綽親王的管家,他一定很有錢吧。」

   貝爾圖喬驚訝道:「檢察官的兒子?」

  安德烈亞:「當然,所以恭喜我吧,叔叔,我找到我的親生父親了。」

  見他還這麼戲謔叫自己叔叔,篤定維爾福還不知道自己就是當年刺殺他的人,貝爾圖喬沉住氣,繼續道:「你是怎麼知道……是布沙尼神甫告訴你的?」

  當年的事情,只有神甫一個人知道,他的過去連尊敬的僱主也瞞著。

  安德烈亞也在打量這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人:「怎麼,您還向這位神甫告解過嗎。」

  「這還要多虧了您吶,」安德烈亞笑起來,他長得好看,笑起來非常具有迷惑性,說謊也像在說實話,「我是從一個英國人那裡知道的,他與伯爵有仇,所以花了很大功夫研究他。您當然也是目標之一,他查到了我,想要用我賣人情給我的父親。」

  「我本來是在過苦日子的,這個叫威爾莫的勛爵暗中幫助了我,他還給我寫信,問我願不願意見我的親生父親,我當然沒有什麼好拒絕的,就來了巴黎。」

  面前人的表情變得緩和,顯然不知道他最近做了什麼,反而規勸起來:「過去我管教你,你說我沒有權利。現在你既然找到了親生父親,他又是一位檢察官,就好好聽他的話,走回正道。」

  又在說那些陳腐濫調,安德烈亞心中嫌惡,為了定他的心,不讓貝爾圖喬四處亂講,面上應承,眼睛卻在胡亂看。

  英國領事就在這時候走了過來。

  他想起來了那些傳言。

  所以,那個男人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了。

  領事懷裡抱了一束白山茶,顯然來自他那個便宜妹妹,和淡粉色的晨曦一起,頰髮垂順,映得他比女人還要秀美。

  青年單手敲了門,衝著門裡的人示意那束花,彎起眼睛說了什麼。

  沒有人放踏腳,車裡的男人直接微微探身,輕鬆把人連著白色的芬芳一把攬住,帶進馬車,隨即關上了門。

  馬車玻璃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根本看不清裡面。

  「這位漂亮的領事和伯爵是什麼關係?」

  從監獄逃出來的人打斷長篇大論,滿臉興味問。

  貝爾圖喬警告道:「如果你膽敢把主意打到大人和少爺頭上,我寧可自己跟著入獄贖罪,也要將你把養母活活燒死的罪名捅出來。」

  安德烈亞面上滿不在乎說:「那是一個意外,叔叔。我只想要錢,順便嚇嚇她。」

  「我心中對您是尊敬的,過去我看著襁褓,做工多好啊,恐怕外省都找不到這樣的布料吧。所以我總是想,我應該是巴黎富貴人家的孩子,只是被您偷了出來,所以心中對你們總是有一些怨氣。現在我知道啦,原來我的父親以為我出生後就死了,而我只是一個私生子,他不敢找醫生驗證,乾脆就將我活埋了。」

  「是您從把我交給自己的嫂子撫養,我該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吶。」

  他說著,面上半點感激的意思也沒有,更別提害死慈愛養母的愧疚。

  貝爾圖喬被他的無恥噎住了。

  管家終於看出,貝內代托本性未變,這會見班納特少爺已經上了車,只好心事重重告辭了。

  安德烈亞下落不明的這些年,當然不像他剛才說的那樣簡單。

  他一開始確實沒想燒死養母,為了逼養母交出所有錢,他只是用這個方法威脅戲弄她,結果那個女人掙扎的時候自己碰到了火,才活活燒死的。

  養母死後,這位叔叔肯定不會放過他,安德烈亞打包了家裡所有能拿的東西,連夜離開了。

  後來他做過很多事情,因為偽造鈔票被抓住判了刑,做苦刑犯的時候,有位獄友叫卡德魯斯,他們被綁在一根鎖鏈上,想越獄只能兩個人一起合作。

  出來後,那位威爾莫勛爵的手下就找到了他。

  安德烈亞當然同意了,結果沒想到被卡德魯斯知道,這個人一路跟蹤著來了巴黎,還想用他的過去威脅自己,好從他這裡長長久久吸血。

  所以卡德魯斯死了。

  安德烈亞陰沉著臉看著貝爾圖喬的背影,見馬車開遠,走到剛才停車的路邊,從石縫裡面挖出一隻祖母綠戒指。

  「哈。」

  剛才那個伯爵抱他的「朋友」時,他就注意到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沒想到是這麼好的玩意,而且主人似乎一點都不在乎。

  看來他的叔叔找了個相當富有闊綽的僱主。

  安德烈亞看得挪不開眼睛,好一會才抬頭,就見一隻游隼停棲在一邊院牆的欄杆上,直勾勾盯著他。

  或者說是他手裡的戒指。

  連忙把戒指藏在貼身口袋裡,安德烈亞快步回到了房子裡。

  貝爾圖喬的出現讓他心裡警惕起來。

  書房不太好進,不過安德烈亞十一歲就能把整個科西嘉島的人家偷遍,後來還能成功越獄,溜門撬鎖的本事實在不小。現在家裡主事的只有一個比養母更軟弱的「妹妹」,再加上一個癱瘓的老頭子,他想要支開幾個下人,再不著痕跡撬開一個抽屜就太簡單了。

  卡德魯斯一案,維爾福調查了四個人。

  威爾莫勛爵,布沙尼神甫,基督山伯爵,班納特領事。

  從勛爵那裡,維爾福得知,他和基督山伯爵有深仇大恨,勛爵想要報復這個男人,身邊僕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威爾莫勛爵有意查了管家和貼身男僕底細,發現貝爾圖喬過去是走私販子,還是伯爵花錢保舉出來的,以為可以借此抓住伯爵的把柄,就深入查探,發現了不少辛秘。

  貝爾圖喬做走私販子時,曾經受人所托,在尼斯(維爾福標註:當年線索恰好斷在尼斯)接手了一個孩子,可是上線後來就沒有了消息,他捨棄不了一條生命,想到他的嫂子寡居,這個孩子可以充作慰藉,便交給她撫養。

  後來貝爾圖喬遭一樁命案牽連入獄,真正的犯人旅店老闆卡德魯斯卻逃走了(安德烈亞陰沉笑了:「叔叔,我替您報仇了,您可得感激我呀。」),是布沙尼神甫為他作證,又介紹給伯爵做了管家。

  威爾莫勛爵找到當年那個孩子,想要借此威脅管家,最好使他出賣伯爵。結果約定見面那天,卻無意撞見那個孩子殺了卡德魯斯。

  「您看到那個孩子的臉了嗎,勛爵,這對我們破案有很大的幫助。」

  「沒有,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我可以把這些描述給您。」

  安德烈亞鬆了一口氣,繼續往下翻閱。

  之後的報告都很簡單了,可能是因為查到一半得知罪犯是親生兒子,所以檢察官寫得不太詳細,充滿了暗語,只是充作資料方便自己未來查探翻閱。

  好在足夠安德烈亞這個當事人看懂了。

  維爾福又去找了布沙尼神甫,發現這位神甫確實是好心腸,不過就是口風不太嚴,有失神職人員的職責。他聽過貝爾圖喬告解,之後為了化解勛爵和伯爵的仇恨,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反倒方便了勛爵針對伯爵。

  在基督山伯爵那裡,維爾福驗證了關於威爾莫勛爵的猜想。

  去見班納特領事就更簡單了,佐證了神甫確實無法保守別人的秘密,又藉著領事的手,把勛爵這個唯一的案件證人給趕出了法國。

  安德烈亞嗤笑,覺得親生父親小心過了頭,對一個勛爵都不敢親自下手。

  更加不要指望他會幫自己去和伯爵的管家作對了。

  安德烈亞非常瞭解自己,所以也理所當然清楚維爾福的自私,一旦隱患太多,他肯定更傾向於解決自己這個問題源頭。

  可惜信裡並沒有說他的親生母親是誰。

  把文件放回原處,安德烈亞記下了布沙尼神甫的地址。

  去的路上,那隻游隼始終跟著他,安德烈亞忍無可忍用石頭砸了空,那隻鷹只是飛得更高,遠遠見到了目的地,降落到一個窗檯,低嘯一聲,撲扇著翅膀又飛走了。

  安德烈亞下車,敲門。

  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僕從裡面探出頭,金色微捲的長髮被綁束著,衣服洗得相當乾淨,面色很白,眼睛大大的。

  男僕細緻打量了他一番,用著意大利口音的法語問:「找誰?」

  「我來見布沙尼神甫。」安德烈亞很有技巧說,「如果神甫問,就說是維爾福先生。」

  那扇門被合上了,過了一會,男僕打開門,側著身說:「請進吧。」

  安德烈亞被引著走上樓,樓梯相當陡,前面男僕身輕敏捷,走到一扇門前敲了,用唱詩班少年一樣輕快甜美的音色道:「老爺,客人來了。」

  書房內傳來被嗆住的聲音。

  男僕連忙推開門,走過去拍了拍那個被長袍籠住的身子,面露微笑,語氣關切道:「我說過多少次啦,您年紀『大』了,喝水不要太急。」

  在布沙尼神甫的示意下,安德烈亞表情古怪落座了。

  他看上去已經在書房裡熬了一個通宵,男僕在他們中間哼著歌整理了桌上攤放成山的經書,抱著那一摞離開了房間,順手替他們帶上了門。

  「您不是維爾福先生。」

  神甫用神職人員那種飄渺慈藹的聲線說。

  安德烈亞連忙恢復狀態,苦笑一聲:「是啊,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說自己是維爾福先生。」

  他把來時路上想的說辭說了一遍,先著重感激了神甫讓自己和父親團聚,表現出一個什麼都不在乎,只渴望親情的孩子。

  說完後,安德烈亞抬頭。

  神甫正用一種讚賞的目光看他。

  像是在賽馬前逛馬棚,陡然相到了一匹會影響當天戰局的馬。

  抹去心裡那點異樣,懷疑自己是被那個奇怪的男僕影響了,安德烈亞繼續道:「我的父親始終不願意告訴我母親是誰,我心裡明白了自己只是個下流的私生子,死後也要下地獄,所以不想打擾她。」

  「可是我多麼想有一個媽媽啊,哪怕只要遠遠看她一眼也好。」

  神甫像是那份文件中一樣口風不牢,在安德烈亞的感情攻勢和哀求下,他還是告知了他母親的身份。

  「是唐格拉爾夫人。」

  安德烈亞面上感激告辭,走出房門時,就見男僕坐在門外,正摸一隻羽毛雪白的小鴿子。

  他剛要說話,窗外傳來一陣翅膀的拍打,跟了他一路的那隻游隼停在了窗檯,分不清是衝著他還是男僕,用力啄窗戶,把玻璃敲得砰砰響,一邊歪頭狠狠往裡看,似乎下一秒就要衝進來。

  到底是猛禽,安德烈亞頭皮發緊,連忙問男僕:「你們這裡有其他出去的門嗎?」

  +


  唐格拉爾夫人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的女兒歐仁妮唐格拉爾卻沒有繼承她柔美的臉,反而受到唐格拉爾影響,在加上這個孩子性格倔強孤僻,好好一個小姑娘,看上去非常男孩子氣,永遠都是冷漠著臉,連她自己有時候也說不出為什麼要怕這個孩子。

  和自己鄙夷的男人生下的女兒,唐格拉爾夫人對她並沒有太多感情,為了體面,乾脆對外宣稱這個孩子「喜歡自由」,所以放任她自己決定一切。

  唐格拉爾夫人對自己說,或許她所有的母愛全都被當年生下就死去的孩子帶走了。

  現在,上帝把那個孩子還給了她。

  「……我的襁褓上繡著H和N。」

  「是的,你是我的孩子。」唐格拉爾夫人淚水漣漣拉住英俊少年的手,「我叫埃米娜(Hermione),N是我前夫奈剛尼男爵的紋章。」

  聽到前夫,一下明白了全部,安德烈亞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更加動情:「媽媽!」

  「孩子,」唐格拉爾夫人心碎叫道,「我可憐的孩子。這麼多年,你過得該有多麼難啊。你既然住在維爾福家,他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下一刻,安德烈亞的臉色變白了。

  他面露痛苦道:「是啊,我不該來的,我答應了神甫不會打擾您……維爾福先生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找到您的。」

  唐格拉爾夫人臉色也跟著煞白,隨即尖叫出來:「維爾福先生?!天吶,為什麼私下裡,你也要叫你的父親維爾福先生?」

  安德烈亞苦笑道:「這是我應得的。」

  「我只想看看您,可是我沒有忍住,剛才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現在,請您就當做做了一場夢,忘記我吧。」

  唐格拉爾夫人拿出手帕,可憐啜泣起來:「為什麼?是因為我已經不配做你的母親了嗎?」

  安德烈亞:「不,是我不配,我這樣的孩子是不該得到哪怕私下的承認的。」

  「你經歷了什麼?」

  「我在科西嘉長大。」

  聽到惡魔(拿破崙)的家鄉,男爵夫人驚呼了一聲。

  「那家人對我很不好,我只能四處偷東西來填飽肚子。也是為了吃的,我和我的養母發生了一些爭執,然後我不小心撞碎了燈,點燃了屋子,我太害怕,就逃出來了。」

  很多時候,母愛是非常盲目的。

  安德烈亞很聰明,他學什麼都非常快,很小就在外「闖蕩」。有時候為了某些目的,不免要裝作各種各樣的人,他容貌出眾,在團夥裡就負責扮作窮學生或者落魄公子,騙一些女人上當,知道親生母親已經會無條件袒護自己,就毫無顧忌說起來。

  「逃出來後,我又被人抓走,被他們逼著做假幣,後來我進了監獄……」

  又顛倒黑白了一陣,他也跟著啜泣起來,「我在荒蠻的外省長大,只是認識幾個詞。來了巴黎,見了維爾福先生,才知道過去做的事情有多可怕。您千萬不要怪罪他,我能活著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我的親生父母都有了家庭,我做卡瓦爾坎蒂先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說起那些「過去」,唐格拉爾夫人就跟著時不時嘆息驚呼,聽到最後忍不住抱住他:「天吶,我苦命的孩子。」

  安德烈亞也回抱過去,心中算著今天已經足夠,要讓這位夫人幫忙對付貝爾圖喬,還得改日再盤算。

  因為母家地位水漲船高,知道這個時候丈夫不敢來打擾,唐格拉爾夫人放心把貼身的女僕也屏退,這對失散多年的母子倆就這樣各懷心思,兩個人都有意討好對方,所以聊得十分投機賓主盡歡,都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人。

  「看我聽到了什麼秘密。」

  唐格拉爾背著手往回走,想著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知道妻子曾經和大名鼎鼎的德‧維爾福在一起,卻沒想到那個孩子居然還活著。

  沒有破綻的檢察官,現在露了好大一個把柄在他手裡。

  銀行家開始盤算,怎樣讓這條消息帶來的利益長久最大化。

  走進書房時,唐格拉爾已經收斂了那副算計,露出討好的笑容。

  「很抱歉,伯爵。我以為您在男爵夫人那,所以先往那邊去了。您這個時候來訪,是為了什麼事情嗎?」

  伯爵說:「也沒什麼,我出來閒逛,恰好看到克里斯的鷹在您的屋頂上,所以好奇進來拜訪。」

  唐格拉爾聽說過領事的游隼。

  班納特是整個巴黎城最大的話題人物,他連寵物也充滿個性。

  整個冬天它都縮在屋子裡,溫度回暖後它就開始外出,從來不吃別人給的東西,對什麼都一副傲慢冷淡的模樣,偶爾在廣場追趕鴿子,還會待在領事館對面的路牌上,接領事回家。

  大部分要找班納特的人就知道了,如果天氣晴朗,游隼不在路牌上,那麼領事今天肯定不在辦公室,可以去香榭麗舍三十號碰碰運氣。

  唐格拉爾心情很好,所以有心情接這個話題:「可惜,班納特先生不在我這裡。您和他今晚不在一起嗎?」

  伯爵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情說:「克里斯和他的未婚妻在我家,我不想打擾他。」

  唐格拉爾:「……」

  把自己的大別墅留給朋友談情說愛,大晚上跑出來閒逛,這得是多深厚的友情。

  伯爵又道:「對了,您既然這麼富有,想必也很瞭解整個巴黎城的東西了,您覺得,我應該給他送什麼樣的訂婚紀念禮物?」

  唐格拉爾沒有朋友,更沒追過女人,這輩子就給合作夥伴送過錢。

  那種答案這位走心的大客戶肯定不滿意。

  他沉吟一會,才模棱兩可說:「班納特先生這麼愛那位小姐,我覺得,您可以選一個會讓他未婚妻滿意的禮物,只要能讓他喜歡的人滿意,他自己肯定也是滿意的。」

  伯爵微不可見笑了笑。

  「那麼或許要花一大筆錢了。這位小姐花了五百萬和克里斯跳舞,恐怕是繼承了一筆不小的遺產,普通的東西可能看不上眼。」

  伯爵理所當然說:「對了,您許諾過,一旦意大利的消息過來,就會替我連同利息全部補齊的吧。我昨天得到湯姆生‧弗倫奇銀行的消息,說早就已經將款項撥給您了。」

  唐格拉爾只想給自己一耳光。

  這筆錢他倒不是拿不出來,因為剛剛有俱樂部把一筆慈善款項存在他這裡了。

  連零帶整,剛好夠他許諾給基督山的五百萬加利息,而且裡面的五百萬恰好就是班納特那個未婚妻掏的跳舞錢。

  他的未婚妻替他花的錢,前一秒剛揣進自己的口袋,還沒熱乎,又被他的摯友拿走,還要再花到他頭上。

  發現自從領事出現在巴黎,自己就連連倒霉,唐格拉爾一瞬間想去求班納特放過自己。

  偏偏他還不能拒絕。

  對銀行家來說,錢只是一種商品,真正的貨幣是信用。

  自己沒能做到,還出爾反爾,以基督山這幾個月在巴黎的矚目程度,只要放出消息並得到證實,直接就會被發現資金周轉問題,說不定會被誤認為他要破產。

  如果這些人紛紛要求提款,到時候他就真的麻煩了。

  最後唐格拉爾咬著牙,嚥下血,含著淚簽了支票。

  又去了趟郊外的驛站辦事,回到香榭麗舍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在林地的車道拉了鈴,車穩穩停住,伯爵走下來,一身風塵僕僕,將懷錶拿出來看了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更加晦暗起來。

  阿里知道,每逢入夜,或者和那些人來往後,主人都會變回在突尼斯,自己剛遇到他時的樣子。

  因為眼前比黑夜還要濃稠的沉凝氣氛,啞僕不敢亂看去卸車,心裡只盼明早見過班納特少爺後,他能盡快恢復。

  伯爵呼哨一聲,過了一會,游隼撲扇著落到他戴的厚手套上。

  「幹得不錯,格里芬。」

  他誇了一句。

  格里芬並不領情,歪頭想啄他的髮帶,被輕拍了一下,隨即不滿發出咕咕聲。

  他的表情這才鬆動一些。

  緩步走回別墅,因為聽到門房的動靜,貝爾圖喬已經在門廊等著了。

  管家心裡惦記著怎樣向僱主坦白,撞上他嚴肅的模樣不由有些心虛,滿腹心事上來替伯爵摘了斗篷,又提著燈在前面引路,走到他們的樓層前才想起來,低聲驚呼。

  「少爺今晚歇在您的房間裡。」

  看過兩個人親密的相處,下意識說出這句話,貝爾圖喬才發現自己說得相當引人誤會。

  愛德蒙僵住了,緩緩扭頭,確認道:「他怎麼說的?」

  覺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管家屏氣凝神不敢抬頭,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轉述:「少爺說,雖然訂婚了,為了未婚妻名譽考慮,不能晚上也住在一起。我也建議了給那位小姐重新買房子或者好好佈置一間房,但是少爺說他不放心,也不想麻煩您。」

  「少爺還說……這段時間就和您一起睡了。」

  確定不會有人在上樓,不可能造成什麼誤會後,愛德蒙才去試了試「未婚妻」住著的房門。

  門被從裡面反鎖了。

  所以是她給貝爾圖喬聽的說辭。

  分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嘆了一口氣,愛德蒙去了浴間,走出來時,在他臥間外套間的花瓶裡看到了那束白山茶。

  是維爾福小姐祝福他和「神秘情人」訂婚的禮物。

  同是維爾福的孩子,瓦朗蒂娜和安德烈亞簡直站在黑白的兩個極端。

  愛德蒙想著,終於覺得有什麼不對了。

  為什麼她會把花放在這個房間?

  他緩步走到臥間門口,發現自己的房門也被從裡面反鎖了,拿出鑰匙,好幾次都沒捅對。

  終於悄無聲息打開門,沒有過去熟悉的一室漆黑,恰好相反,壁爐裡燃了木柴,只有熟悉的布料晾在那,擋了一些光,整個屋內朦朧著暖色,有極淡的香水味道。

  床頭櫃有一本夾了書籤的小說,四柱床的帳幔被好好放下了。

  愛德蒙小心掀了一角。

  足夠他看清睡在他床上的人了。

  因為眼睫很長,她閉上眼睛時,更加顯得人毫無防備,睡相也非常乖巧,身子好好縮在織物下面,小小一個陷在他過於寬敞鬆軟的床裡,就好像一下就連著那些柔軟的情緒也塞進他的心裡。

  再沒有那些因為復仇而作亂叫囂的情緒,心中只剩見到她的歡欣,愛德蒙不由屏住呼吸,緩緩湊近。

  然後被一隻手按住了臉。

  終於,愛德蒙想起了這是一個會在枕頭下塞著匕首,睡著後依舊保持警覺,能在醒來後第一時間保持均勻呼吸繼續裝睡,當初其實知道自己不告而別的疑心病。

  愛德蒙忍不住輕聲問:「你到底有沒有睡著?」

  「我對開鎖的聲音很敏感。」掃見他已經洗漱過,不是回家就跑來見自己,潔癖才鬆了手,又討好吻了他的下顎,一面含糊解釋,「而且我睡眠很淺,幾乎不做夢。」

  克莉絲的嗓音還有些啞,確實是睡著了才醒。

  「繼續睡吧,」他柔聲說,「明天還有事。」

  克莉絲點頭,一面順手撩起被子,不說話,只是帶了一些小心和希冀看他。

  她要忙的事務很多,工作還算遊刃有餘,但是除此之外也要完成侯爵的作業(希臘那些文物就包括在內),每天要花不少心神,只要有空,他還會像當初在攝政街陪她午睡一會。

  這還是頭一次夜裡這麼要求。

  愛德蒙把暗處的一切都看得很真切,她果然穿著那種胸口有堆疊遮掩的長睡裙。

  想到才十二歲的她一個人在公學,因為時時要小心被發現身份,所以連睡眠也不安穩,心一下就被揪緊了。

  愛德蒙自然躺進去,將帷幔重新掩好。

  如果她搬過來,明天要讓他們換個遮光效果更好的床幔。

  他一面想,擔憂問:「又做噩夢了?」

  克莉絲在昏暗裡沉默了一會,才說:「我只是發現,和你一起,我會睡得比較沉。」

  算是彆扭承認了。

  愛德蒙摸索著,把克莉絲帶進懷裡,

  抱住她後,像是把他自己不安的部分也充盈了。

  「那就一起睡。」

  「手下那裡,有我管著,不會亂傳。你的身份不會暴露,出現意外情況,都有我保護你。」

  「有我在你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想,也什麼都不用怕。」

  --------------------------------------

  納什:少爺您今晚翻誰的牌?少夫人還是伯爵?

  克莉絲:告訴夫人我今晚不去她的屋,入夏了,伯爵抱起來比較涼快。

  貝爾圖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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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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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ivresse 豪門少夫人

  克莉絲醒的很早。

  身邊的人還在睡,腦袋湊得很近,被披散的長髮刺得脖頸有些癢,即使安靜闔了眼,鋒芒和氣質收斂,那張清瘦英俊的面龐仍然顯露出一種攻擊性的好看。

  不自覺屏住呼吸,克莉絲下意識後縮,想到對方半夜才回來,便悄無聲息一點點往外挪。

  枕邊的人突然呼吸一亂,卻還沒被吵醒,只是閉著眼摸索,像一隻大型貓科動物倦懶湊近,確定抓到的獵物還在,鬆了一口氣,捉住人一個翻身,長手長腿輕鬆將她整個籠住,手臂沉沉搭在腰上,連腿也不安分糾纏上來,因為體溫偏低,讓她徹底清醒了。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是他們倆裡面睡相更糟糕的人。

  也對,當初維爾福嫁禍他,為了避免他和其他人接觸,暴露真相,所以特意提出他「極度危險,必須單獨關押」,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一間囚室,後來又轉入了地牢這種陰冷極端的環境,睡著的時候肯定會下意識找熱源。

  想到這裡突然不太忍心把人推開了。

  剛想放棄掙扎,乾脆陪他賴一會床,結果她認命輕嘆一聲後,愛德蒙反而睜開了眼睛。

  「早。」

  他啞聲說,像是每一次守著她午睡一樣,很自然捧了臉輕吻她的額頭。

  克莉絲回扶住他的手背,在他衝她微笑時也彎起眼睛,下意識回蹭掌心,用她原本的音色輕輕軟軟答道:「早。」

  愛德蒙發現,清晨果然很危險。

  同樣的習慣動作在午後或許還有點溫馨,現在他手裡沒有文件,兩個人躺在一個被窩裡,畫面和氣氛就怎麼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為了掩飾性別,克莉絲沒有貼身使喚的女僕和男僕,平日都是她自己打理。在老紳士的教導下,年輕的外交官就像精心養護的手杖,乾淨俐落,從頭髮到衣角都一絲不苟,褲線永遠筆挺,連皮鞋也要擦得光潔如新。

  這個人這會卻頂了亂翹的頭髮,就在他的懷裡,衣裙凌亂,完全放鬆信賴,專注看著他。

  過去也只在夢裡見到過。

  這副模樣也只有他能看到。

  想到這裡不由嗓子一緊,愛德蒙反手拉開帳幔,爬起身攏了睡袍。

  她還一無所覺,看上去心情很好,坐起身,目光在落到他身後的坐地鐘就變了。

  愛德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上面的時間比她往常起床的時間要遲。

  他安慰道:「不算很晚,我幫你,完全來得及。」

  搬來香榭麗舍後,去上班的路就變得很短了,克莉絲並不是擔心這個。

  她對自己的生物鐘很信任,早上會決定陪他賴床也是這個原因,本來以為時間還很充足,結果和他一起,睡眠質量確實變好,或者說太好。

  事業腦突然覺得,自己離「從此君王不早朝」不遠了。

  ……果然他是潛伏著結果把自己搭上的哪國間諜吧。

  克莉絲沒答話,還坐在床中央,一本正經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愛德蒙把她輕鬆撈出來,往浴間裡塞。

  一時間只有洗漱聲響,兩個人各自不說話,浴間很大,卻偏要湊在一起各忙各的。

  在馬賽時他們已經磨合過,現在又沒了她的秘密阻攔,突然生活在一個房間裡,又找回了過去的默契,愛德蒙替她放了水,打開牙粉匣子,克莉絲順手把他的剃刀遞過去。

  愛德蒙比她多了扎頭髮和刮鬍子兩個步驟,他過去跑船忙生活,動作麻利很多,等換過衣服折回來看她,注重細節的「大少爺」還在擦東西。

  貼身男僕又折回去,去衣帽間替她挑了一身衣服,結果回來正好撞見她綁束胸。

  克莉絲磕絆說:「我以為你在用衣帽間。」

  愛德蒙強作鎮定,走過來飛快幫她打好繩結,順手用襯衣掩了一片瓷色。

  綁了科多佩斯和吊襪帶,又穿上馬甲和套褲,克莉絲再同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是個俊秀青年了。

  看到他拿出來的燕尾式外套,克莉絲挑眉。

  「這是你的衣服吧?」

  「我覺得你穿著會好看。」

  她輕哼著接過套好,才對著鏡子看去。

  他們身高差距其實不是特別大,只是因為體型和身材,在視覺上不太一樣,他的肩比她寬,穿上去很寬鬆,搭配裡面那套意外合適。

  等他拿起領巾衝她示意時,克莉絲配合微仰起臉,一邊頗有遠見說:「我們都穿男裝,也就是說,以後我會有雙倍的衣櫃了。這點還是和娶一個太太比不了的。」

  選衣服打領巾確實是一位「太太」會關照的事情。

  只是想到這裡,心情一下就愉快起來,連未來的每一個清晨都變得值得期待了。

  做好一切,愛德蒙順勢垂頭,吻了比自己矮一點的小「先生」。

  「這句話要是被你的未婚妻聽到,她會傷心的。」

  他調侃道。

  沒想到他會這麼配合搭戲,克莉絲沒繃住,看著他笑了一會,才繼續說:「我在她面前說得更直白,我說『我對伯爵的在乎和愛意,和給你的一樣,絕不厚此薄彼』。」

  「你說不會厚此薄彼,可是你們才是要結婚的。也就是說,你還欠我一個妻子。」

  「我可不覺得有什麼不公平的。雖然她有名分,但是只有我們倆時時待在一起。」

  「如果我想要特殊對待呢?」

  克莉絲看了時間,一邊往外間走,手裡拉開門鎖,繼續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下次駐外就比這次輕鬆了,到時候,白天我和你在外面遊覽風景,晚上我和她睡一個房間。這樣算起來,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更多了。」

  說完後,因為愛德蒙的目光,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了呆在門外的五姐。

  如果是簡,她或許會思維跳躍到這裡面有什麼誤會,然後自己在腦子裡把這件事合理化;換成伊麗莎白,知道真相,她只會反過來打趣調侃克莉絲;瑪麗是個直脾氣,肯定要先認真指出這段話的道德問題,凱瑟琳對小弟無條件信任,即使聽到這種「渣男宣言」,一瞬間絕對反應不過來,自己解釋是玩笑就過去了。

  但是在這的是莉迪亞。

  她有著大姐的腦洞,卻知道二姐瞭解的部分「真相」,和三姐一樣什麼都敢直白說出口,還跟四姐一樣偏心自家人。

  莉迪亞瞥了緊閉的臥間門,看向穿著伯爵外套的弟弟,發自內心瞪了心機的「歐洲女人」一眼。

  「果然是你把克里斯帶壞了。」

  愛德蒙:「……」

  +


  瓦朗蒂娜最終還是決定去馬賽散心,在外祖父母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爺爺,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嗎?」

  雖然知道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抱了希望說,「我不太懂政治,不清楚保王黨和拿破崙黨有多仇視對方,我只知道,您和外公都是我的親人。而且拿破崙已經死了呀,您現在也只是一個老人而已。」

  諾瓦蒂埃只是眨了兩下眼睛,看著關心自己的孫女,唯一能動的眼睛裡充滿了欣慰的笑意。

  有一個聲音忍不住說:「老人又算什麼呢,就算是死亡也無法抹去立場的溝壑,王朝與共和國是無法共存的。」

  瓦朗蒂娜驚訝看過去,就見年輕的班納特先生站在門邊,面露抱歉衝她無奈微笑,身後是一個英俊青年。

  克莉絲只好介紹道:「馬呂斯,這位是維爾福小姐。」

  「請您原諒他的冒犯,維爾福小姐。彭眉胥先生與您的境遇相似,他有一個保王黨外公,父親卻是拿破崙的兵士。您的話使他感同身受。」

  瓦朗蒂娜心腸柔軟,外婆嘲諷拿破崙與革命時常常捎帶爺爺,體會過這種夾在中間的難受,只聽這一句就諒解了青年的激動。

  馬呂斯並不在意英國人兜底,反而親自解釋起來:「我被外祖父養大,直到父親死前都沒見過他一眼,我是通過他的遺囑,查證了許多資料,才知道他做過的偉大事業。」

  說話時,大學生沒有看美貌的小姐,而是炯炯看向癱坐在輪椅裡的老人:「過去,我以為那是野蠻人和窮叫花的血腥行徑,說起共和,我腦子裡只有那個斷頭台,說起帝國,我只會想起強盜。」

  「後來,王朝復辟,父親走了,給我留下一個永遠不會兌現、他用鮮血拼下來的帝國爵位。我才掀開那些舊貴族蒙上的腐朽,看到偉人們點綴的星空。共和國時,民眾擁有最高的民權,帝國時期,法蘭西擁有最高的歐洲地位。」

  「起初,我讀了《聖赫勒拿島回憶錄》,後來,我又讀了全部《通報》。所有共和國和帝國時代的文字我都看完了……諾瓦蒂埃先生,我無數次看到您的名字。」

  過去性格孤僻的青年,因為接觸新鮮事物而暈頭轉向,敬重看著癱坐的老人,像是望著父親的墳塚。

  老人並沒有被打動,平靜回視,目光銳利看向在場唯一的外國人。

  無所謂聳肩,領事好脾氣拿起一邊的拼字板,比劃著示意給馬呂斯看,「字母寫在不同五個方位,諾瓦蒂埃先生往一個方向看,然後對應到那個區,每個區的所有字母顏色不同,這樣就能精準確定他要說的字母。等背下這個板子,熟練一點,就可以和先生無障礙交流了。」

  「節省時間,自己要描述精準,給諾瓦蒂埃先生的問題最好只有是否選項,他的思維很快,只是描述起來比較麻煩。」

  馬呂斯接過,認真點頭。

  有值得信任的老僕人在一邊,克莉絲和瓦朗蒂娜走出去,把房間留給兩個人「交流」。

  在待客室坐下後,瓦朗蒂娜動容道謝:「您為爺爺找到了這位年輕的朋友陪伴,我這次去馬賽可以更放心了。您幫了我這麼多,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感謝您了。」

  ——想要在維爾福眼皮子底下,讓新舊波拿巴分子自由來往,「雇來陪聊天的僕從」這個藉口倒是很方便。

  目的並沒有那麼單純,陡然接受到過於純粹的感激,克莉絲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將話題含混過去了。

  馬呂斯和諾瓦蒂埃聊完後,是紅著眼眶出來的。

  克莉絲把他送回旅館,想起侍從官傳來的消息,還是沒有提醒這位熱血大學生,他因為醉心派別,一直沒去學校,差點被註銷學籍。

  既然已經有同學替他頂了這個鍋,那就讓年輕人他們自己解決算了。

  道別時,馬呂斯就看到,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眼前的紳士卻老氣橫秋嘆了一口氣。

  是因為已經進入政界了所以已經心態這麼成熟了嗎。

  熱血青年對有引人讚嘆民主觀念的保守派下院議員肅然起敬。

  「再見,班納特先生。」

  拿出懷錶,時間比預計晚了一些,克莉絲讓車伕往法波銀行的方向開,在街角接到了她家那個假的波拿巴分子。

  剛上車,拉上門,愛德蒙就道:「我把你手裡的法國國債拋了。」

  克莉絲眨眼。

  這幾個月,查理十世用一筆巨額賠款補償那些「大革命受害者」,成功拉攏了一批舊貴族,隨即架空了大半個參議院。

  現在形勢大好,國王得繼續在他那條專制路上加速狂奔,未來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找舊貴族拿,這筆錢不是剝削本來就窮得過不了日子的底層,那就得拿中產階級開刀。

  克莉絲大概猜到利息會跌,但是老師的遠見名頭太引人注意了,如果自己出手說不定會影響其他人的選擇,反而容易因小失大,投在裡面的本金不多,即使打水漂也可以當做是出了一筆安心錢。

  這些肯定是某個法國史不及格的人看不出來的。

  「你發現什麼了?」她好奇問。

  愛德蒙簡單說了一些經濟方面的蛛絲馬跡,又解釋了自己怎麼辦到的,克莉絲沒聽太懂,只知道他做得極其隱晦,自己到時候少不得也要跟著一幫虧錢的人一起,假裝唉聲嘆氣。

  撐頭看他說完,毫無金錢觀念的地主家傻兒子感慨:「看來我不只娶了個有錢的夫人,未來還能給我生錢。」

  愛德蒙失笑。

  馬車最後停在了劇院前。

  他們到的時候,埃裡克正在台上表演。

  是克莉絲沒見過的一張臉,甚至只是客串的角色。

  歌唱家見過了成名帶來的麻煩,又享受過登台樂趣和全城認可後,他相當任性直接捨棄了那個女中音的身份。

  「我覺得我應該沉澱一段時間,回歸舞台。」

  克莉絲覺得自己沒辦法預測藝術家的想法。

  又想到愛德蒙某些時候表現出的藝術家特質,她突然明白為什麼這兩個人能聯手,還反過來在那天的慈善舞會給她「驚喜」了。

  杜朗還住在後台那個房間,相當低調,因為恰好連通埃裡克的暗道,也適合隨時逃脫抓捕。

  兩個好朋友剛碰面就旁若無人交換起消息來。他們都做過情報生意,不少黑話已經互通,愛德蒙以基督山島給地中海那些來往走私販子和海盜提供庇護,勉強能聽懂一些,絕大部分是杜朗暗中調查,提供特殊方法獲得的情報,克莉絲拿出觀察到和前外交大臣留下的路子提供大致方向。

  不愧是一起查過案子,還能聯手贏過萬帕的。

  愛德蒙面無表情想。

  快要談完時,克莉絲突然補充:「你能搞到土倫兵工廠的位置嗎?」

  馬賽賊首被嚇了一跳。

  ……這個英國佬又想搞什麼大事情了?!

  當初調查桑切茲他就發現了,班納特做事和搜查都習慣從細小處著手,這些被串聯起來後當初才讓他那麼震撼。

  結果現在這小子把主意打到海軍基地頭上,這已經是細節,那最後的結果簡直不敢想。

  愛德蒙突然開口:「這個情報很重要嗎?」

  克莉絲點頭。

  「我認識的一個人應該知道,等我安排好後帶你去見他。」

  「我不知道你在巴黎還認識其他人。」

  「我們甚至沒見過面,只是我順手幫過他。」

  表現本事的機會被搶走,還眼見著這個人和自己朋友旁若無人聊得越來越偏。

  聽到他們說到戲劇了,劇院老闆忍無可忍開口告狀:「我的道具師曠工好多天了。」

  克莉絲只當這個戲精使喚五姐習慣了,很自然道:「最近街上不太安全,我不放心莉迪亞一直往外跑。」

  愛德蒙若有所思看向這位馬賽同鄉。

  「你會因為莉迪亞小姐是最後一個姐姐,所以捨不得她嫁人嗎?」

  馬車裡只有兩個人時,他這麼問。

  克莉絲搖頭。

  「不會,畢竟是她自己童年和一直的夢想。其他姐姐我會在意,是因為擔心她們是不是向媽媽妥協了,害怕她們做不理智的選擇。」

  問明白她的意見,愛德蒙自然轉換話題到自己最感興趣的方向:「你呢,童年夢想是什麼?」

  克莉絲認真想了想。

  「非要說童年,我還記得的夢想的話,那時候還在爸爸書房裡,我看到姐姐們的禮物都有裙子,因為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法穿,很羨慕。所以也想穿漂亮的裙子。」

  「不過後來看清現實,就只需要擔心性別問了,現在我已經不做夢,也不在乎了。」

  愛德蒙用力抱了抱她。

  回到香榭麗舍,從門房那裡收到了好幾封來自英國的信。看完第一封信後,克莉絲的表情一瞬間非常精彩。

  「寫了什麼?」愛德蒙問。

  克莉絲拿的是費爾德侯爵的來信。

  回憶起之前被二姐教導的「少和戀人談工作」,克莉絲將信中的公務省去,把私事部分同另一位當事人解釋:「老師他消息比較靈通,已經知道我求婚的事情了。他先是恭喜了我,然後提醒我……小心你。」

  「為什麼會這麼說?」

  「他只是知道我們的事情,猜不到我們兜的圈子。」克莉絲有些困惑,「所以在老師眼裡,應該是我看到夢中情人就忘了陪伴相處,對你始亂終棄了。他大概是擔心你對我做什麼過激的事情吧?畢竟在意大利見到你時,他就說,你身上有種非常『不安定』的矛盾。」

  她很快反過來安慰道:「那時候你滿腦子都是復仇,讓他覺得極端也很正常,你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什麼大事,回國後我會和老師好好說清楚的。」

  愛德蒙:「我確實和以前不同,但是我們的關係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克莉絲疑惑看他。

  「過去不知道你是女孩子,我想過只是一輩子看著你也沒關係。」他坦白道,看到她因為自己的話面露驚訝,「但是那是因為我沒有得到過,所以能假裝很大方。」

  「現在和你一起後,我得到了以前從來不敢想的一切,而且我不想與任何人共享,只是想像有人被同樣對待,我就無法忍受。」

  「所以你確實應該小心我。」

  因為那些經歷,他的心變得很小,而這份感情太深重,擔心完全展露出來會嚇到她,只能壓縮摺疊起來,在心裡醞釀,這會由低醇的嗓音傾訴,一片衷情也無師自通成了纏綿的情話。

  克莉絲臉上唰地紅了,連忙展開第二封信。

  克莉絲看完後,哭笑不得說:「爸爸被授了爵士。」

  她當初真沒想到她爸能把鄉村基建玩成這樣。

  愛德蒙也愣了一下。

  「說是因為他改良的一台農機,浪博恩這幾年增產太多被人注意到了,很多人特意把他的農莊和水渠磨坊排布都研究過了,結果就是大範圍的好收成。好像影響還挺大。」

  相對其他爵位來說,爵士其實很普通,盧卡斯爵士就是因為做了兩年市長,去覲見喬治三世時國王頒給他的。再加上班納特先生完全是陶淵明性子,勛章拿到手估計也就看個新鮮,隨手說不定扔書桌抽屜裡了,說不定還比不上他的書和農機寶貝。

  現在沒了女兒幫忙寫信,班納特太太又不識字,寫信的任務就落回了班納特先生身上。

  會把這件事寫在信裡,還是因為班納特先生愛說笑的性子。

  因為盧卡斯爵士的上門閒聊,得知他被授爵後還編纂了家譜,他打趣著讓管家從今天起也寫一個,結果被告知家裡其實有一個大厚本,還是克莉絲爺爺當初留下來的,不過「老爺您從來沒管過這些」。

  克莉絲寫回信時,愛德蒙開始拉著她一起偽造身份。

  「名字你都替我想好了,生日就選我們遇到的那一天……出生年呢?」

  按照這個時代的法國法律,想要不經過監護人同意結婚,女性至少得二十一歲,她現在二十二,都知道女方比她年紀大,所以一直都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

  克莉絲蘸墨,頭也不抬:「你覺得多少歲比較好?」

  「二十五吧。」

  三十幾的眼也不眨,給自己報了個符合外在的年紀。

  內核東方人想了想,覺得女大三抱金磚聽著也還行。

  於是基本信息就這樣飛快敲定了。

  背景更簡單了,基本照著戲劇的部分編,

  「落魄貴族旁支的後人。」

  「可以,這樣比較不容易被查探,畢竟大革命也有些年頭了,逃出來那一代的孩子,小時候的事情確實不一定記得。」

  「來巴黎後,在美洲發財暴富的叔叔找上來,硬塞了一筆錢給她繼承。」

  克莉絲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放了羽毛筆,她扭頭看他,打趣說:「所以,這個故事的真相是,一個在意大利說「我喜歡為你花錢」的美洲叔叔,口口聲聲要報恩幫我找情人,因為是我編的,沒找到那個女人,乾脆拿你自己填上了?」

  「對了,現在好像很流行有爵位的和有錢的聯姻。」

  「看來班納特家還算有點底蘊,爸爸翻了家譜,居然發現往前數一百多年,亨利班納特,就是那位阿林頓伯爵也是我們家的。這麼說,有巨額嫁妝的落魄貴族小姐,嫁給我也不算辱沒啦。我還能保留娶外國妻子的家風傳統呢。」

  愛德蒙發現,克莉絲開起玩笑時,神情非常像班納特先生,不論是老紳士還是小年輕,都是一本正經著可愛。

  上門女婿終於想起來,去過好幾次浪博恩了,他還沒和班納特先生打過真正的照面。

  班納特先生對克莉絲來說有多重要?

  沒有母親的關愛,離開書房前,她的世界裡除了那位接產照顧她的老婦人,就只有父親。

  班納特先生又有多重視克莉絲?

  花費了全部的心血去關注培養的繼承人,只是為了隱藏一個秘密。

  唯二知道克莉絲真實身份的人裡,因為達西夫人對妹妹結婚態度積極,他在彭伯裡過關了。

  和其他家人不同,班納特先生不僅知道克莉絲是女孩子,一開始就清晰認識到了她未來會多難……

  愛德蒙唐泰斯,在和女友同居同床後,突然意識到,除了「蠻不講理惡婆婆」,他還要面對不慕名利,油鹽不進的保守鄉紳老丈人。

  ---------------------------------------

  班納特家是阿林頓伯爵後人是私設。搜到阿林頓伯爵叫Henry‧Bennet,十七世紀英國國務大臣,去法國意大利旅行過,還掌控了英國十幾年的外交,妹妹就叫伊麗莎白班納特,老婆荷蘭人……這麼巧怎麼可以不玩梗。

  祝賀女主爵喜提豪門少夫人身份【x

  《

  愛德蒙:豪門果然不是我這種小水手能輕鬆進的。

  克莉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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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ivresse 教義搖搖欲墜

  寫完幾封回信,夜已經有些深了。

  「早點休息吧。」

  愛德蒙說。

  昨天她先睡著了,現在兩個人都是清醒的,因為這種完全是婚後才該有的溫馨氣氛,心情就變得有些奇妙起來。

  至少她還需要慢慢適應。

  克莉絲幾乎是跳著躥進了浴間。

  過了一會,愛德蒙聽到她在裡面叫他的名字。

  他很紳士敲門,輕聲問她是不是忘了什麼,裡面的人卻直接把門拉開了。

  克莉絲還穿著襯衣,抱臂忿忿看他。

  「怎麼了?」

  愛德蒙耐心問。

  克莉絲短促說:「你綁了一個死結。」

  「什麼?」

  她臉上有些紅,比劃著悶聲說:「今天早上,你幫我綁了束胸,那好像是一個死結。我打不開。」

  一直以來胸有成竹,從容不迫,好像沒有什麼能難倒她,突然遇上不擅長的東西,竟然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害羞起來了。

  愛德蒙被這副過分可愛的模樣戳中,面露微笑,不由抬了手要去摸她的腦袋,她一記拍了下來。

  他只好扶住她的肩,讓她背對自己,順手伸進去,摸索著飛快拆開繩結,這才解釋:「不是死結,我綁帆繩習慣了,可能你沒解過這種。」

  克莉絲明白過來。

  航海在外,船上的繩子太多了,粗細和適用都不同,因為與性命相關,水手打的繩結往往也是最結實的,據說繩子繃斷了,繩結都不會解開。

  克莉絲想著,突然來了精神。也顧不上心裡那點不對勁了,等愛德蒙出來就興沖沖拉住他的手。

  「你教我綁水手結吧。」

  「現在學嗎?」

  他驚訝問。

  之前都是她教他打檯球,就算是學習問題,也是兩個人討論居多,突然多出一個可以完全從零教起的本事,他一下也來了興致,撥好爐火,順手抽了綁床帳的繩子,坐到她身邊。

  帳幔掩落,柔軟下陷。

  愛德蒙因為做慣了這些,很難放慢動作,為了看清楚繩子走勢,克莉絲著急時就纏著他的指頭,制住他繼續往下的步驟,研究一會才鬆手,後來他乾脆就握著她手把手教。

  四柱床再大,布幔也成功割裂出了一個隱蔽私密的空間,像是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僅聲音和呼吸短距離傳遞,還能聞到她身上極淡的味道。

  是他常用的肥皂氣味,不甜,有些清涼。

  心裡卻燙起來。

  克莉絲學得很快,入門那些單結一教就會,只是學生還很認真,老師已經開始溜號,接下來的一個複雜綁法,因為他走神,直接將他們倆的手腕纏在了一起。

  這下兩個人變得更近了。

  呼吸交錯著對視時,那張秀美精緻的面龐湊了過來,一面床帳已經放下,只剩她那一邊煤氣燈的光,朦朦朧朧從她背後映過來,沿著五官輪廓攀沿勾勒,因為目光專注,好看得引人心悸。

  她在他床上,帶著他的味道。

  心跳陡然加快,無數念頭和心理鬥爭在一瞬間湧過。

  克莉絲卻沒有吻他,專注的目光落在他們被紅線糾纏的手,因為繩結手指貼合,試探把另一隻手也放進去,輕輕拉了一下。

  繩子纏得更緊了。

  她疑惑仰面問:「這是什麼結?綁得好結實。」

  愛德蒙:「……是死結。」

  試圖像是拆開心緒一樣解開這個死結,無奈宣佈失敗後,克莉絲告訴他她枕頭下有匕首,用空餘的手把繩子割斷了,兩個人才得到解脫。

  甚至沒有力氣想為什麼她搬過來還要在枕頭下放匕首。

  調整心態,愛德蒙告訴自己,面前是一個比自己懂更男性生理知識的姑娘,還是俱樂部吹噓X經歷大賽優勝者。

  「黑髮情人」不抱希望問:「你為什麼想學這個?」

  外交官說:「這個技能相當實用。以後抓到間諜或者高空攀爬都可以派上用場。」

  果然。

  「其實還有其他用處。」

  愛德蒙突然說。

  克莉絲沒說話,疑問回視。

  他也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一手輕鬆捉住她的兩隻手腕並在一起,愛德蒙抽出睡袍腰帶,纏住後利索打了個水手結。讓另一邊的綢製帳幔也滑落,順勢將戀人拉著一起仰倒。

  因為失去對自己手臂的控制,疑心病不滿掙扎著抗議,結果因為小心眼戀人今天份有點過量的晚安吻和告白,很快就只能暈乎乎著不耐煩輕哼回蹭。

  本來只是對她「事不關己、不解風情」的不平衡,沒想到進展反而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愛德蒙在黑暗裡俯瞰看她,教義已經搖搖欲墜,最後想起女教皇,理智回籠,還是收斂了心思,安撫開口。

  「這次我來吧。」

  「什麼?」

  「我的《魯濱遜漂流記》還在你手上。」

  克莉絲終於明白他的意思,呆了一會,最後微不可見點頭,手被綁著按在頭頂,不能回擁抓握,熱度和濕意沿著脖頸向下,整個人都無措著羞紅,粗糙的微涼反而帶來熱度,把腿腹和腳背燙得繃直,過一會,連足趾也蜷縮起來,只能破碎叫他的名字。

  明明安定躺在柔軟被縟裡,整個人卻像是不住下墜,繩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拆開了,手剛得到自由,他就空出一隻手和她十指相扣,克莉絲頭暈目眩揪住沒有腰帶綁束的睡袍前襟,很快又被重新拖了回去。

  是她因為噩夢要搬過來,他心軟同意後,最後受罪的反而是他自己。

  再不結婚,我遲早有一天會下地獄的。

  曾經的信徒想。

  +


  在賽馬場無意碰到領事時,梅塞苔絲發現,從來都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似乎精神不太好。

  她上前招呼,關心道:「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青年臉上一紅,衝她感激笑了笑,隨即搖頭:「沒什麼。謝謝您的關心。」

  梅塞苔絲今天是陪兒子來看障礙賽馬的,障礙賽馬不算是特別正式的比賽,有點趣味博弈的性質,誰都說不準這種賽道會出現什麼樣的突發情況,沒有那麼強的技術性,很多夫人也喜歡來看,全場非常熱鬧。

  終於在人群裡發現阿爾貝,擔心他一下又跑不見,她還是同小班納特先生頷首告辭了。

  新一輪的賽馬快要開始,想到葛朗台夫人的拜託,梅塞苔絲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用望遠鏡找過去,因為足以在人海中讓人眼前一亮的容貌,輕鬆發現了沒精打采趴在包廂欄杆上的年輕人。

  剛剛急著找孩子,沒有仔細看,梅塞苔絲發現,年輕人沒有穿他那套標誌性的短式手工西裝,而是穿回了本國的夫拉克三件套,領巾圍得很高,將脖頸擋得嚴嚴實實。

  領事身邊坐著一個男人,他很巧妙浸沒在陰翳裡,看不清面目,梅塞苔絲猜測是那個據說與他寸步不離的基督山伯爵。

  伯爵似乎說了什麼,領事一臉孩子氣向另一個方向別開頭,不理會遞餵過來的水果,拿起望遠鏡到處看。

  為了哄年輕人,年長者往前坐了一些,偏頭貼在對方耳邊說著什麼,綁束的黑色長髮掩了面龐,只露出挑起的嘴角。

  梅塞苔絲敏銳察覺到什麼,忍不住皺起眉。

  她與歐也妮能成為朋友不是沒有道理。

  這個姿態親近得過了頭,年輕人已經找到了真愛的未婚妻,相處裡也看得出來正直善良,絕不可能一心二用……

  她的念頭在那個男人轉向賽場的時候斷掉了,當日光照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時,取而代之,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全部褪去。

  阿爾貝緊張叫起來。

  「媽媽,你怎麼啦?」

  梅塞苔絲連忙安撫了孩子,又拿起望遠鏡看過去,結果那個男人已經消失在了窗口,只剩領事偷偷抿著嘴開心。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再出現?

  她實在難以相信愛德蒙唐泰斯還活著,可是她很快又想起了那個隔著面紗和自己說話的「女人」。

  更難相信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比起前未婚夫女裝嫁人,他還活著好像就不是什麼大新聞了。

  梅塞苔絲腦子裡亂著亂著就冷靜下來。

  心中實在難以定下來,交代女僕照顧好孩子,又同阿爾貝說自己只是被悶到了,需要去透氣散散心,梅塞苔絲走出了包廂。

  在去領事所在包廂的路上,她見到了要找的人。

  「先生,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她深吸一口氣,開口說。

  愛德蒙僵硬看過去,好在已經在慈善舞會用另一個身份見過,還能保持鎮定。

  他緩緩點頭,向身邊的啞僕打手勢,讓阿里幫忙帶話給克莉絲,並不遵守法國禮儀遞出臂膀,只是垂手側身,示意她先走。

  走時,他們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一問一答。

  「我聽說您去過很多地方。」

  「是的。」

  「您這副模樣,看上去在旅途上遭遇了很多事情。」

  「我確實經歷過一些痛苦。」

  「您和班納特先生認識了多久?」

  「六年了。」

  「那確實很久了。」

  他們一直走出賽馬場,在一片寬廣的草地停下了腳步。

  梅塞苔絲看向他,開門見山道:「我看過那部歌劇,我也大概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克里斯是個好孩子,我希望您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愛德蒙:「……」

  所以你到底知道什麼了?!

  --------------------------------------

  前男友bot:【匿名投稿】前男友出獄了,他變成了女裝大佬,還騙了一個前途光明單純善良的小狼狗,無數次玩弄對方感情,把人家掰彎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禍害那個可憐的孩子。

  《

  愛德蒙:其實我還會三十幾種捆綁方法。我們可以一個一個試。

  莫雷爾:教你打水手結是讓你幹這個的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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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ivresse 我要當姑姑了吧

  未婚夫被抓走後,梅塞苔絲曾經抱著一絲希望去找過代理法官。

  ——「他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我幫不了您,小姐。」

  當年還只有十八歲的梅塞苔絲被這句話嚇呆了。

  一艘商船的大副被突然帶走,原本以為只與違禁品相關,畢竟為了父親和生活,愛德蒙也偷藏過一點東西,但是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這麼做,連水手都懂得在各港口靠岸後揣上一包菸草帶回去掙點外快。

  水手跑船基本以月計數,法老號一般走印度,往返更是時間漫長,再加上聚少離多,每次見面,梅塞苔絲更多是慶幸他平安無事,根本無暇問他到底做過什麼。

  並不知道背後真相,從未出過馬賽的少女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實在沒有頭緒。想起代理檢察官出了名的公正嚴厲,時間久了,就算心底不願接受,卻還是忍不住猜想他可能是真的犯了什麼罪。

  結合那部歌劇裡以及歐也妮的話,親眼見過「神秘情人」穿著裙子和小年輕跳舞,現在再把那個人和過去樂天真誠的水手聯繫到一起,現在性格大變,違背教義,誘騙尚沒有判斷能力的小紳士……

  不僅心中形象徹底顛覆,梅塞苔絲對整個世界的認知都產生了動搖。

  愛德蒙唐泰斯這十六年裡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面前的人因為她的話沉默了一會,才艱難道:「夫人,我以為,我們已經談論過這件事了。」

  ——「克里斯保有我的誓言,我們之間有約定。所以請您放心吧。」

  是啊,誓言,是她違背了約定,那天慈善舞會,他已經認出她了,所以才說了那番話嗎。

  梅塞苔絲自責認為,這是在提醒自己,她當年的毀約再嫁也有責任。

  說不定,他出獄後就一直待在馬賽,得知自己嫁給弗爾南,才在那條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不僅對女性再無信任,還玩弄起年輕男孩的感情了。

  聽葛朗台夫人的意思,英國領事與她也只是假裝的情人,因為克里斯班納特心心念念第一個情人,比小姑娘還漂亮的年輕人白紙一張,當然分辨不出來對方只是個打扮成女性的男人。

  一旦把那位「神秘情人」和愛德蒙唐泰斯聯繫到一起,清楚他根本沒有歌劇裡的什麼身世苦衷,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他第一次「逃走」說不定是怕暴露性別。

  結果年輕人已經情根深種,不在乎性別也要和他在一起。

  恰好與真相完全相反,卻意外解釋得通,梅塞苔絲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因為那時候,我以為我在與一位薄情的女士說話。可是我沒想到……班納特領事年紀本來就已經很小,你們卻已經認識了六年,六年前班納特才多大?十六歲。英國或許能結婚的年紀,在法國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做了母親的梅塞苔絲說到這裡,語氣更加痛心疾首起來。

  年長者瞬間想起了十六歲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的「少年」。

  他無奈道:「克莉絲一直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很多。」

  梅塞苔絲嚴厲看他:「難道教義也和年齡有關嗎?」

  不像記憶中海員被曬過的麥色,那張蒼白陌生的臉紅起來相當明顯。

  心中明白對方不知道克莉絲是女孩子,所以只是在指責自己帶著「同性」走一段艱難的路,曾經虔誠的教徒還是莫名心虛起來。

  一步步走到同床共枕,身體力行膜拜起「新神」的軀體,教義的舊罐子早就被放在了理智的邊緣,無數次搖搖欲墜卻沒有跌碎,是因為聖喬安暴露性別的故事在警醒他而已。

  突然想通這個關節,默默在計畫內添了一行,愛德蒙短促道:「您或許誤會了什麼。我只能說,那部歌劇和傳言都只是我和克莉絲之間的一個遊戲。」

  「所以,歌劇裡和傳言裡那個馬賽的男僕,也是您嗎?」

  「沒錯。」

  梅塞苔絲得到答案,表情突然變得很精彩,好一會才說:「我明白了。」

  愛德蒙:「……」

  所以你又明白什麼了?

  「其實我本來是不打算找您的,」因為對方滴水不漏的表現,想起記憶裡總是很坦率真摯的人,梅塞苔絲輕嘆一聲,「一方面是因為我受到葛朗台夫人的託付,所以不免要關心班納特先生的事情。還有……」

  她沒有說下去,反而問道:「現在,您還願意將我當做朋友嗎。」

  確定自己已經被認出來,又被攤到明面上說,愛德蒙遲疑了起來。

  他或許來去自如,隨時可以再捏造一個人出來,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基督山伯爵」與領事交好,克莉絲的事務和身份特殊,他的復仇必須足夠隱秘。

  可是梅塞苔絲認出了他。

  身份暴露讓愛德蒙很不安,拿不準應不應該順著這個話題再談下去,會不會對自己的計畫造成未知的影響。

  他早就諒解了梅塞苔絲,也不想打擾彼此生活,可是她嫁給了弗爾南。

  三個仇人,他整整研究了五年。

  因為是弗爾南的家人,愛德蒙很清楚,梅塞苔絲有多在乎阿爾貝。

  她或許會因為善良而不拆穿自己,但是發現他的目的,察覺到會牽連家庭後,一個母親一定會為她崇拜父親的孩子做點什麼。

  愛德蒙好一會才說:「當然,我們為什麼不是朋友呢。」

  沒有理會蒼白陰鬱男人語氣的古怪,梅塞苔絲面上鄭重,繼續道:「您說您受了很多苦,所以我願意相信是這個世界迫害了您,才讓您變成現在這樣的。」

  「我的朋友,現在的一切讓您覺得快樂嗎?」

  「是的。」

  「您目前的快樂是否已經軟化了您的心呢?」

  「當然。」

  「您還在憎恨使我們分開的人嗎?」

  「……您為什麼會這麼說。」

  「那天在慈善舞會,您提起莫爾塞夫這個姓,語氣並不像是一個朋友。」

  因為那個名字,男人後退了一步,目光如鋒刀刀刃,面上露出憎惡的神情。

  「很意外您能認出一個臉和聲音都完全不同的人,可惜,我以為自己與過去已經不會有任何聯繫了。如果您願意保有一絲友誼的話,就尊重我們共同死去的那位朋友吧,那些年裡,他每一天都在痛苦。」

  「我以為,沒有人能替一個死人原諒任何人。」

  梅塞苔絲身子晃了晃,驚悸著用完全陌生的目光看他,像是見著被不小心放出籠子的猛獸。

  他被這種目光刺中,臉色更蒼白,卻還站得筆直,冷淡道:「我唯一能給您的建議是,帶著您的孩子離開巴黎。」

  「那麼我要給你的建議是,對一位無辜的女士紳士一點。」

  一個輕快的聲音在一邊響起。

  面前的人突然弱了氣勢,側了身,輕聲說:「你怎麼來了?」

  因為餘光瞥見自己,他看向年輕人的目光裡甚至帶了點無措和委屈。

  領事沒有答話,向她脫帽代為致歉,彬彬有禮伸出手臂。

  「能和您借一步說話嗎?」

  愛德蒙站在原地,看著梅塞苔絲挽了克莉絲,走到遠處相對著說話。

  克莉絲選了一個自己恰好聽不清的距離,甚至背對著自己,不讓他辨別唇語。只能看到前未婚妻起初是驚愕,隨即面色蒼白,很久以後才嚴肅說了句「謝謝您願意告訴我這些」,又被對女人一直很有法子的人哄得面色稍霽,突然用力抱了他的現「未婚夫」。

  看著呆住的青年,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梅塞苔絲又轉過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停了腳。

  她真誠道:「我衷心感激上天您還活著。這是我唯一祈求的,而您依舊是我認識的那個高尚的人,太好了。」

  愛德蒙因為這個前後的變化愣了一會,回過神時,梅塞苔絲已經微笑和年輕人告辭回去了。

  因為這個意外,大家都沒有了再看賽馬的興致。

  回到車廂,只有兩個人時,愛德蒙忍不住問:「你和莫爾塞夫夫人說了些什麼?」

  克莉絲故意道:「你在說誰,梅塞苔絲嗎?」

  「克莉絲。」

  他湊近,低低叫她的名字。

  很難說清這裡面蘊藏了一些什麼感情,可能有對她壞心眼的寬縱無奈,又像是捉不清戀人有沒有生氣的小心,甚至還有一些不滿。

  至少克莉絲因為這一聲妥協了。

  「你放心吧,我們根本沒有聊你。」

  愛德蒙一愣。

  克莉絲說:「我只是作為一個朋友善意告訴她,我瞭解到,她的丈夫在法國西班牙和希臘做了哪些事,或許要被引渡贖罪,這件事無可挽回,為了阿爾貝著想,她最好帶著孩子離開巴黎避避風頭。」

  愛德蒙擰眉:「你說後,她就信了?」

  「她是個很敏銳的女人,不依靠邏輯,更多是直覺和體會。不用太多證據,只需要蛛絲馬跡就足夠辨別真相了。」

  「你不怕她提醒那個男人,把你的秘密工作攪亂?」

  「我既然敢告訴她,就不怕她說出去。而且,我相信她的心性。能把阿爾貝教成那樣,在她眼裡,人品和對錯要重要得多。」

  ——「您依舊是我認識的那個高尚的人,太好了。」

  「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他語氣有些怪。

  「替歐也妮幫忙處理了一些慈善的事務,我們打過不少交道了。」克莉絲說著,湊近打量了一會,意外道,「你和她聊得那麼忘我,甚至沒聽到我的腳步聲,我都還沒說什麼,為什麼你先吃醋啦?」

  因為梅塞苔絲替她打抱不平,她出現後也是在維護梅塞苔絲。

  愛德蒙不太情願把前面的談話交代了,克莉絲聽完果然掩面笑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說:「所以梅塞苔絲是覺得,你做了逃犯,為了躲避追捕藏在馬賽紅燈區,後來遇到了我。然後你為了從我手裡拿到新身份,哄騙了我的感情和身體,跟著我一起逃離了法國?」

  因為那齣歌劇,報紙上他們的事情到現在已經有了無數種解讀方法,再加上那群知道部分真相的親友們在他面前拿著不同的劇本,愛德蒙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木著臉等她笑完,才補充說:「至於我沒聽到你,和聊天對象沒關係,只是因為那個話題。」

  克莉絲見他只是回想就沉了臉,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憋得太久了?」

  他因為她的話愣了下。

  她繼續道:「我很理解你對過去的在意,但是反應太大了點,而且只要觸及這方面,你就有點無法自控。梅塞苔絲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你那麼表現,又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只會被誤會,沒有任何益處。」

  愛德蒙:「……所以你是說我在憋什麼?」

  「仇恨啊。」她面上一本正經,「不管什麼情緒,在心裡憋得太久,都會變重,而且對身體不好。」

  「那我應該怎麼做?」

  「如果你突然想起仇恨了,又不能告訴別人,就和我說,發洩出來,在我這裡罵他們都可以。」

  他失笑看她:「我在碼頭聽過的粗話都很髒,我沒辦法在你面前說不好聽的話。」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我又不是只聽過輕聲慢語的深閨小姐,我以前在校外和哈洛德他們打架,也會聽到他們罵人。」

  有時候接她從舞會回攝政街,會遇到一群喝醉酒的公子哥,愛德蒙回憶起那些罵罵咧咧的話,客觀評價道:「比較初級。」

  情報販子不服氣:「你別以為我沒去過馬賽碼頭。」

  因為見面時他已經被那位神甫教導塑造過,總是一副憂鬱文雅、隱忍克制的模樣,她甚至莫名期待起來,鼓動他來一句。

  愛德蒙好半天才開口。

  「唐格拉爾這個陰險無恥的小人。」

  「阿嚏!」

  唐格拉爾連忙拿出手帕。

  安德烈亞虛情假意關心道:「您沒事吧?」

  親生父親維爾福的注意力被自己的便宜爺爺引走,可能告狀的瓦朗蒂娜又去了馬賽,安德烈亞最近過得很自由瀟灑。

  親生母親唐格拉爾夫人非常富有,和他曾經的養母一樣是個感情豐沛的女人,對自認為虧欠多年的私生子無所不從,安德烈亞發了好大一筆橫財,又繼承了唐格拉爾夫人的美貌,加上「寄住」在大法官維爾福家中,體面和財富到位,他在巴黎那群公子哥中吃的很開。

  這段時間,他又見到了好幾次出來採買的貝爾圖喬。

  眼見著上流社會的大門開啟,一個人對自己知根知底,還掌握著致命把柄,基督山的管家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只是最近接觸下來,安德烈亞發現,唐格拉爾夫人雖然清高,但是性子軟弱,什麼話一嚇就會說出來,並不能成為幫手。

  「機緣巧合」下,安德烈亞和唐格拉爾認識了。

  安德烈亞繼續道:「總之,我手裡掌握著那位管家的把柄,他如果不想入獄,就得好好聽我的。」

  「找您一起來發這筆財,是因為我被維爾福先生看護,不好直接出面。再有,我雖然知道那個基督山伯爵有錢,卻不知道這個管家手裡能榨出多少油水。」

  唐格拉爾配合笑起來。

  「這件事交給我去辦。伯爵是我的大客戶,改天我去拜訪時,我會想辦法套清楚這些問題。」

  上門那天,一套寒暄後,銀行家很有技巧提問了。

  「我實在控制不住好奇,您取走那麼大一筆錢,替班納特先生準備了什麼樣的訂婚禮物?」

  伯爵背對著他,正在翻檢一沓銀片,上面是城中所有一流精雕師的樣板。

  他選中兩個,交代靜候在一邊的管家把戒指送去,摘下單片眼鏡,這才道:「這是其中之一。」

  知道是要在戒指圈內刻字,唐格拉爾忍不住問:「為什麼是兩位師傅來刻?一對夫妻,難道不是一致得比較好嗎。」

  「因為有兩對戒指。」

  伯爵搖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戴的戒指當然也要是一樣。」

  這語氣好像是在談論自己和領事的婚事一樣。

  唐格拉爾想著,又驚訝問:「您也要結婚了嗎?恕我冒犯,只是,您一直都過著東方式的生活,卻又不像那些帕夏一樣姬妾成群,所以我以為,您並不打算用我們這邊的婚姻關係約束自己呢。」

  伯爵只道:「克里斯結婚了,我當然是會結婚的。」

  善於察言觀色的銀行家知道,自己再在這個問題上問下,就要碰壁了。

  他便道:「那麼,還有什麼禮物呢?」

  伯爵走到他對面的長沙發坐下。

  「我換了一輛大一些的定製馬車。」

  他連忙恭維道:「您考慮得很周到——」

  畢竟這兩個人外出都形影不離,娶妻以後就要多個人了。

  伯爵點頭,「克里斯覺得長時間坐馬車太累,我卻不喜歡旅店的床,新車就沒有那麼小了,座椅調整後可以像躺在床上一樣,這樣我們晚上也能趕路了。」

  唐格拉爾表情凝固了。

  再繼續聊下去,他懷疑自己只會瞭解一堆伯爵和領事的生活,而不是管家的經濟權限了。

  他便問:「這輛車花了您多少錢?」

  「我從來不管這些。錢是我的管家付的,你可以問他。」

  「也對,我看您府上管理嚴密,連侍從也是層層傳遞消息,不能踰越的。也就是說,您只需要盯著貝爾圖喬先生就可以放心了。」

  伯爵坐在原處,面目在陰翳裡模糊不清,藉著昏暗打量銀行家。

  「您錯了。貝爾圖喬是管家,我也從不在乎那些錢是怎麼花的,我只需要他把事情辦得好就足夠了。所以我從不監控他的職務,他可以隨便動我的錢。」

  唐格拉爾很吃驚。

  「冒犯一句,您不擔心監守自盜嗎?」

  「我不用擔心。」伯爵面露厭倦道,像是在說一具提線木偶,「需要擔心的反而是我的管家。」

  唐格拉爾心中莫名一怵,不便在這上面多問,又掩飾了一堆話,才離開了。

  克莉絲下班時,沒有在以往的位置看到等她的人,找到愛德蒙時,他正蜷縮在書房的便榻上。

  「你怎麼了?」

  看到比以往更蒼白的面色後,她難得慌亂起來,連公文包都隨便扔開就要去找人,被他一把拉住了。

  「沒事,我已經吃過藥了。」愛德蒙吸著氣,安撫道,「躺一會就好。」

  克莉絲爬上去,拿手帕幫忙擦了冷汗,又替他解開髮帶和領口,感覺到輕顫後,忍不住擰眉,乾脆將他抱住。

  「哪裡不舒服?」

  「胃疼。」

  愛德蒙輕聲說。

  溫熱的手探進來,替他捂了,輕按一會,等到呼吸變得平緩,才湊近道:「怎麼會突然——」

  門被突然推開了。

  進來的人這次連名字都沒喊出來就呆在了原地。

  同樣的夕照,同樣的兩個人,一樣的便榻,一樣的自己。

  畫面莫名眼熟。

  除了姿勢不太一樣。

  男人靠在另一個人的懷裡,因為眉宇低垂,面色蒼白,還披散著頭髮,顯得尤其脆弱,年輕人滿臉擔憂和焦急,手已經伸進對方的衣袍,從外部看是放在腹部……

  莉迪亞愣愣說:「我是要當姑姑了嗎。」

  克莉絲:「……」

  愛德蒙:「……」

  -------------------------------------

  克莉絲:我倫敦第一情報商什麼沒聽到過,黑話髒話都不足掛耳。

  dirty talk預警【不是【放棄吧不存在的不能寫的

  《

  梅塞苔絲:沒想到再見面,你成了別人的新娘。

  莉迪亞:沒想到再撞破,你成了我弟的孩子他娘。

  愛德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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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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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ivresse 教壞小孩子怎麼辦

  貝爾圖喬剛上樓,就見班納特姐弟從書房出來,結伴往另一邊走,不好貿然出現,打斷他們談話,只能在樓梯下等著他們走到別墅的另一頭。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論什麼場合,不管裡面有沒有人,敲門都是一種基本的禮儀,讓裡外的人都有心理準備。」

  年輕的紳士高挑清瘦,加上氣質更沉穩,這會側著頭輕聲說話,看上去反而更像是耐心的兄長在訓妹妹。

  因為這個語氣,莉迪亞先是點頭,很快反應過來什麼,腳步不停,不服氣說:「這不能怪我,明明是你們總是不分場合亂來。我還嫌你們刺激我的神經呢,有什麼情不自禁就不能等到夜裡嗎,這是第幾次被我碰到啦。你們是有多喜歡書房?」

  貝爾圖喬:「……」

  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麼。

  管家默默把打掃書房的人員重新回憶了一遍,確定就算有人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也不會把僱主和少爺的「超友誼」關係捅出去。

  「再說,你都是要當爸爸的人了,應該是你以後注意一點吧,不然教壞小孩子怎麼辦。」

  貝爾圖喬:?!

  原來樓上那位小姐已經懷孕了嗎,難怪從來不出門見人,連少爺都搬到伯爵房間裡了。

  因為這句話,向來口齒伶俐的領事詭異沉默起來,過了一會才開口。

  「你來得正好。最近儘量少出門,買東西就把阿里帶上。」

  「克里斯,你話題轉移得好僵硬。」

  「我在和你說正事……」

  後面的話就聽不到了。

  等到兩個人走遠,貝爾圖喬才拾級而上,敲響書房的門,聽到一聲低啞的回應。

  伯爵坐在窗邊,衣領敞開,長髮披散,臉色比以往更蒼白,捧著冒熱氣的杯子,低垂著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聯繫剛剛的對話,想起伯爵的敏銳聽力,貝爾圖喬腦中一瞬間跑過了無數念頭。

  能在挑剔富豪手下當頭一號人物,管家有著相當過人的自制力,他表情自然說:「您和少爺的婚戒已經送去了。」

  甚至選了最能讓僱主滿意的說法。

  果然,伯爵輕輕微笑起來。

  貝爾圖喬藉機繼續道:「之前您讓我送到城外的消息,有回信了。」

  伯爵單手接過,碾去蠟封,展開看完,將紙條放在了茶托上,用火柴點燃銷毀。

  從始至終沒有放開那隻杯子。

  這個過程裡,管家靜靜站在原處,等待他的下一個命令。

  「貝爾圖喬先生。你最近藏了一個秘密。」

  因為這個稱呼,還有話中的冷誚,管家不由驚懼起來。

  「我不是一個喜歡打探的主人,我本來打算讓你和自己去和解的,不過我感覺到,現在它似乎關乎到我了。所以,你還不打算坦白嗎?」

  貝爾圖喬感覺到,伯爵說話時在細細端詳他。

  讓人窒息的威嚴和審視後,僱主在他掙扎的天平另一頭精準放下了最後的籌碼。

  「你應該記得,你曾經和巴浦斯汀一起失去了一次犯錯的機會。」

  聽到這一句的通牒,貝爾圖喬絕望叫起來:「可是,這樣的秘密,我可以保守一輩子的。我可以發誓,即使發現後,我也一心侍奉您,絕無二心。您真的要我將它說出來嗎?」

  他竟然還想幫那個安德烈亞一直瞞著自己?

  看著一直忠心耿耿,現在卻滿臉為難的管家,伯爵的臉色變沉了。

  因為這樣的反應,知道避無可避,貝爾圖喬心裡一顫,撲倒在主人的椅子邊。

  他脫口道:「不錯,我知道您和少爺的秘密了。」

  「我們的?!」

  這句話裡完全沒有掩飾驚訝,不過心中一橫的管家沒有發現,反而不管不顧說了下去:「那天看到您抱著少爺上樓,還有阿里的反應,我就已經猜到二位的關係了。我聽巴浦斯汀說您打算以後就留在英國,可是英國那樣的環境,是容不下您和少爺正大光明來往的。」

  「埃德米小姐搬進後就從未下過樓,從來只有侍女照應。而且,我不小心聽到,那位小姐有孕了。結果少爺最近從沒去看過她,反而是和您住在一個房間,現在還要打同樣的訂婚戒指……」

  「兩份遺囑您都給我看過,所以,那位小姐只是幫忙誕下少爺的孩子,您當了孩子的教父,不僅有了繼承人,還能不被懷疑關係,還可以理所當然和少爺戴一樣的戒指。」

  咬牙把所有話說完,貝爾圖喬膽顫心驚抬頭,就見伯爵一臉高深莫測看著他,最後緩緩笑了。

  因為他的模樣,十分具有嘲諷意味。

  「貝爾圖喬先生,我手下有一個弗倫奇行長就夠了,你以後還是儘量少和他來往吧。」

  貝爾圖喬:「……」

  知道自己猜錯了方向,還把腦內小故事交代了,管家整個消沉下來,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期將至。

  唯恐這位先生又說出什麼震撼發言,不再故弄玄虛套話,愛德蒙直接把唐格拉爾和安德烈亞合謀,要威脅他的事情說了。

  「所以,唐格拉爾因為缺錢走投無路,他知道了安德烈亞的底細,想著以私生子身份來要挾,這樣控制了你以後,還能黑吃黑,不用和他分成。」

  「不過安德烈亞根本不想要錢,他只是盤算著借刀殺人,害你的性命,好高枕無憂繼續在巴黎做富貴公子哥。」

  一直沒想好怎麼攤牌自己的過去,現在僱主不僅知道一切,還洞悉一切,反過來告訴了他背後的陰謀。

  可惜有了前面一個烏龍,貝爾圖喬根本驚訝不起來。

  良久後,他苦笑一聲,無奈道:「我知道了。是布沙尼神甫告訴您的吧,我聽說了,這個神甫的口風不太嚴,很多人的告解他都會往外說。我沒有什麼好辯駁的,我確實曾經刺殺過維爾福先生,也隱瞞了坐牢的事情,一切任您處置。」

  同樣坐過牢,愛德蒙並不在意管家的過去,本來還想好好安慰一下一直很得力的手下,結果又一個身份莫名被懟。

  他面無表情回視。

  「你都這麼說了,不如你先死一次?」

  +


  貝爾圖喬被迫下線,發配到羅馬和弗倫奇作伴,換了新的身份等待再次提拔。

  愛德蒙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也完全沒有手軟,先是把管家的「死」和安德烈亞聯繫到一起,藉著追查和管家一起遺失的財務,把唐格拉爾也扯了進去。

  唐格拉爾為了保全自己,就一定會把安德烈亞的身世給捅出來。

  當初扮作布沙尼神甫去救一個無辜的人時,從貝爾圖喬的告解裡,他聽到了維爾福私生子的消息。在知道那孩子是個和維爾福如出一轍的惡徒後,愛德蒙就計畫了這一天。

  他把科西嘉人從獄中保釋出來,以神甫的名義推薦給伯爵做管家,又讓神甫不小心告訴了威爾莫勛爵這件事。

  仇恨基督山伯爵的「英國勛爵」為了威脅管家,幫助安德烈亞越獄,用錢將這個籌碼引來巴黎。

  沒想到安德烈亞把卡德魯斯也引來了巴黎。

  在愛德蒙的復仇劇本裡,本來是沒有卡德魯斯這個名字的。

  唐格拉爾和弗爾南密謀時,卡德魯斯旁聽到了,但是他沒有做幫凶,更沒有拆穿他們。就像克莉絲說的,這個人性格懦弱沒有決斷,做不來正直好人,也做不了絕對的壞人,於是富貴和坦蕩都與他無關,只能罵唐格拉爾這樣的惡人都能發財,自己守著一個破客棧度日。

  生活已經給了他懲罰,所以愛德蒙只是用一顆鑽石換取當年情報,沒有對他做什麼。

  結果卡德魯斯反而被橫財激出了惡膽,為了這顆鑽石先後殺了珠寶商和妻子,入了獄,和安德烈亞巧合做了獄友。

  卡德魯斯看著安德烈亞發財,想要分一碗羹,結果被安德烈亞失手殺了。

  已經是逃犯,現在又背了一條人命,再入獄一定會判死刑,安德烈亞只好向維爾福求助,以公開私生子身份做威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然後才有了維爾福對他和克莉絲的調查。

  到這一步,愛德蒙對維爾福的復仇已經進行了一大半,只等引線點燃。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檢察官為了他的父親和政途誣陷自己,那麼愛德蒙就要他因為兒子而入獄,親眼看著政治地位崩塌。

  幾天後,唐格拉爾說出了安德烈亞的身世,而那隻祖母綠戒指是他在唐格拉爾夫人房中發現的。

  愛德蒙順勢將真相的餌料趁亂投了進去,讓盯著大法官的人循著這個軌跡查下去,時不時將線索隱秘遞送到他們眼前。

  很快,追蹤案子的記者在報紙上發佈了新消息,警務隊查到,維爾福的私生子本來就是一個造假幣的逃犯,甚至在此之前,也曾經殺了名叫卡德魯斯的人,而大法官在這樁案子裡包庇了自己的兒子。

  全城嘩然。

  住在大法官家裡的少年突然成了嫌疑犯,還是法官和唐格拉爾夫人的私生子,維爾福毫無破綻「乾淨」了這麼多年,終於被捉住把柄,那些過去的政敵就像是發現血腥的鯊魚,一擁而上,城中本來就因為國王最近的法令情緒緊張,很快,緊盯著唐格拉爾夫人母家的人也加入進來,越來越多的人被牽動,整個巴黎被攪得風起雲湧。

  「你連這件事都能用上?」

  杜朗放下報紙,表情很複雜。

  克莉絲點頭,因為知道所謂「大公無私」的法官是什麼本性,又和自己心上人有仇,所以利用起維爾福毫無心理負擔。

  好友實在太凶殘,至今還是流竄人員的賊首眼前一黑,頓覺前路無望。

  克莉絲又說:「莉迪亞說這裡有她的朋友,每天都要來,往返反而不安全。我想了下,有埃裡克的地道,你的人也在這,劇院確實比較方便,所以她最近就留下來和黛西(*弗拉格小姐)一起,你替我照看一下。」

  杜朗聽著有些心虛。

  哪裡是找朋友,其實是來找他的。

  不過就算不是莉迪亞,就算不開這個口,班納特的家人他都會好好照顧,想著心安理得了不少,杜朗伸手和兄弟碰拳,然後就不小心對上了一邊伯爵富有深意的凝視。

  心懷鬼胎想當朋友姐夫的人被打量得背後一涼。

  因為不知道對方的態度,他心裡七上八下,面上還得和對感情缺點敏銳,滿腦子只有大局的小舅子繼續掰扯著交流線索。

  「你是怎麼拿到土倫基地資料的?」

  好友去翻資料時,杜朗終於找到機會,扭頭問伯爵。

  因為這個突然的搭話,克莉絲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

  「我認識的人曾經在土倫兵工廠服苦役,我這次聯繫到了他,瞭解到一些線索,再找人去查探的。」

  克莉絲很信任他的查探能力,只看文件,沒有多問來源,聽到這裡明白過來。

  和伊夫堡只關政治犯,從不放風不同,土倫監獄那邊都是服刑的苦役犯,是要帶著腳鏈做苦工的,安德烈亞和卡德魯斯就在那座監獄,看來愛德蒙是把他們放出來時順便認識的人。

  有了這個開頭,兩個馬賽人閒聊起來,說起來都是當地港口一些黑話,再雲山霧罩打起暗語,克莉絲聽不懂覺得沒趣,聳聳肩繼續翻文件。

  「你們到底聊了些什麼?」

  回去的時候,克莉絲很直接問。

  我確定了,那個人想當我連襟,而且你親手把你姐姐送進了賊窩。賊窩老大想知道我會不會幫他打掩護。

  想到五小姐總是推門壞事,還說自己壞話,而且這種眼神不好又皮厚扛揍的年輕人確實比較難找。愛德蒙面不改色說:「他知道了,其實我是萬帕背後的資助人。」

  克莉絲果然被這個話題引開注意力,開始拉著他復盤當初兩個人在地中海的較量。

  中間恰好碰上集會堵塞交通,馬車不得不停了下來,克莉絲看到馬呂斯和一幫年輕學生一起,又望見了一片群情激昂的臉。

  似乎因為玻璃冰涼的阻隔,身邊因為波旁王朝而撕碎的法國人並未受到感染,在車窗外灼目的旗幟映襯下,露出有些晦暗的笑。

  她已經伸手,握住了他,罕見叫了他的全名。

  愛德蒙只是看她。

  窗外,憲兵已經趕到,人群被驅逐和或者四散開,一片嘈雜。

  克莉絲衝他微笑,在洶湧的聲音裡,每一句都清晰堅定。

  「愛德蒙唐泰斯。」

  「我在這裡,我會幫你的。」

  +


  形勢變得很快。

  查理十世犯了眾怒,不僅學生和工人,連中產階級也因為國債參與了反抗。

  去見英國大使回來的路上,克莉絲看到了不少武裝的人,也有青年學生聚在街角說著話,偶爾有小孩子成群跑過,稀稀落落唱著《馬賽曲》,在輕騎聯隊經過時就不約而同默契摀住嘴。

  這幾天,大大小小的交火或者衝突也發生過很多次,可是都只能說是抗議,殘酷點說,不過是用性命去試圖喚醒一些人。

  真正影響戰局的部分一直沒有動靜,似乎在觀望,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

  大事件或許需要許多原因的雪花,但是一旦積攢到了一定程度,那麼雪崩只需要一聲小小的咳嗽。

  這一聲是在中午。

  先是零零碎碎的槍聲,遠處很快有軍隊的號角響起,交火迅速蔓延到了附近的街區。

  有過震動歐洲的九三年,有過數次政體變更,巴黎人對起義或者暴動都相當熟悉。

  因此,聲響傳開後,有人搬運各種東西堆砌街壘,有人沿途發槍,有人熱血拉攏,有人麻木自保,龐大的群體找到了繁雜的應對方式,像是一鍋即將沸騰的水,冰也會被融化加入,汽會迅速升騰逃離。

  克莉絲穿著夫拉克,明顯是個外國人,現在還維持著秩序的平靜。她完全是誤入,沒有人搭理她。在其中格格不入,像是走錯了片場。

  似乎一切與她無關。

  即使這樣,一片混亂中,還是有人給她發了步槍和彈藥。

  雖然早有猜測,結果事態發展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沒想現在會面臨沒法回去的境地。

  幾天前街上就已經劃出了無數據點,現在街壘建成,把街道分割成了許多塊,這種到處是路障的情況下,馬反而是負累,更別提在槍聲後就驚慌失措逃走了。

  一次交火裡,為了自保,克莉絲打傷了幾個炮兵的手,對面軍隊忌憚有一個神槍手,不敢再用火炮。

  這樣一來,她被誤會成是自己人了。

  克莉絲甚至被塞了一份燒酒。

  習慣什麼都有條不紊,頭一次面對這種毫無章法的氛圍,她只覺得哭笑不得。

  但是看到這群很普通懷抱著信念的人,她卻沒辦法說有什麼不好。

  天黑得很快。

  她所處的街壘的形勢卻不太好。

  克莉絲對軍事不算精通,但是常常下棋看歷史,分辨戰局的本事還是有的。

  首先地勢就不太好,後面是河道,被人在這條長巷包了餃子,不管這個堡壘搭得多高,對面的軍隊都能源源不斷補充彈藥,就算有她在,大家不會被一炮送回老家,也遲早有彈盡糧絕的時候。

  領頭的人也很快發現,對面移走了炮台,開始消極作戰,基本不開槍,留幾個人看著,只要有冒頭就一梭子子彈打過來,剩下的人休養生息搭伙造飯,打定了注意要和他們在這裡耗。

  「不管不會被有人支援,我們都要堅守到最後一個人!」

  「沒錯!共和萬歲!」

  克莉絲站在一邊,覺得這個悲壯的氛圍不太妙。

  她只是一個路過的外國人,真的沒必要為了法國共和奉獻生命。

  克莉絲突然站起身。

  她走到街壘後的一個角落,下意識敲了敲一扇矮門。

  門被緩緩打開了,露出一張灰撲撲的臉。

  莉迪亞驚訝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門後?」

  克莉絲拉她出來,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埃裡克在裡面道:「她突然說你有麻煩了,非要去救你,誰都拉不住,我就帶著她走了地下水道。」

  二十二年了,這好像是她們頭一次連上線。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拿手帕替雙胞胎姐姐擦臉,一邊調侃道:「你知道我總會有法子脫困的吧,怎麼這次這麼擔心我。」

  莉迪亞哼了一聲。

  「我這是講義氣,當初是你把我從威克姆那接回家的。」

  「這次輪到我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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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三年,指法國大革命,路易十六上斷頭台。

  前文提到的賠償法案歷史上確實有,後來查理十世就涼了,不過具體原因……保險起見就不細寫了,感興趣的去查法國七月革命吧。

  歷史發明家表示,這裡依舊瞎改了時間線,《悲慘世界》裡面街壘戰是1832年,這裡直接挪到1830。

  因為克莉絲的立場,所以沒法表現。原著街壘描寫還是感人的,安利大家。

  《

  埃裡克:跟我混,劇院的地下通道哪裡都可以去。

  克莉絲:你到底是劇院幽靈還是巴黎鼴鼠???

  《

  管家:同樣是揣測上意,為什麼我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行長:哦,因為我從來不懟老闆的馬甲。

  《

  愛德蒙:你們的親生父親,出生證上的母親,最寵愛你們的教父,受洗證書的慈祥神甫,其實都是我。

  兔崽子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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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3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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