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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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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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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ivresse 領事和伯爵

  找到人,莉迪亞放心下來,警惕看了巷外一眼,低聲說:「你先進去。」

  「我還有點事情沒有解決。」

  克莉絲搖頭,轉而問起埃裡克地道的情況,能夠通向哪裡,最多可以容納多少人通行,需不需要走下水道。

  莉迪亞:「你不會要和這幫法國人一起幹革命吧?!」

  克莉絲沒答話,找來繩索,活學活用綁了水手結,背上步槍,偷偷在建築的掩蔽下爬到高處,俯瞰情況。

  下來後,克莉絲問:「你是先和埃裡克回去,還是和我待在一起?」

  「我要親自接你回去。」

  莉迪亞毫不猶豫說。

  克莉絲笑起來,把帽子和外套給五姐穿上,帶著她一起找到了街壘的領頭。

  「我知道從這裡出去的路。」

  這句開場白足以讓附近都安靜下來。

  「你是說要我們逃走嗎,這時候做逃兵?」街壘的臨時指揮官皺起眉,「我們好歹能牽制一個部隊在這裡,一旦發現街壘裡沒有人,他們的戰線就會繼續往前推進,危險的是後方的街壘。」

  很快有人附和道:「勒貝爾先生說得沒錯,我們不怕犧牲,共和需要鮮血,只有鮮血才能喚醒人們。」

  「無所謂的犧牲就算了吧。」

  青年用格格不入的冷靜語氣說著,伸出做工精細的手工皮鞋,在沙土地面畫出了基本地形。

  「我剛才看過了外面的火光,守在巷子外的部隊雖然人多,但是沒有騎兵,你們從這裡出去後,兩條街外有一個武器庫,那裡駐了一隊國民自衛軍。」

  「讓外面的人誤以為街壘還在頑抗,如果帶著自衛軍來這裡,趁著夜色,正好可以從背後圍剿這些人。」

  因為環境嘈雜,支持自己的人少,年輕人說話內容簡練有力,語氣不疾不徐,能夠輕鬆辨聽,如同那些公園裡做演講的大學生,卻更自然,像是已經把那些技巧化為了呼吸一樣的本能。

  而且,開始就坦白了有逃出去的路,一定會有不開口的人被動搖意志。

  勒貝爾正視了來人,鄭重點頭。

  「請您說說更詳細的計畫吧。」

  幾小時後,天剛破曉,在部隊被包圍投降後,分為「鑽地道找救兵」和「虛張聲勢守街壘」的兩撥人再次會和了。

  去搬救兵的勒貝爾驚訝發現,離開這一會,主動提出留下來守街壘的年輕人已經贏得了其餘人的敬重。

  街壘神槍手有張比大部分女性還要秀美的臉,很容易找到,四下裡都是殘垣狼藉,沙石血跡,他卻衣衫不亂,一塵不染,連襯衣袖子都好好扣著。

  簡直就像插手雅典戰爭的希臘神。

  氣質置身事外,能力卻在左右戰局。

  「自衛軍的長官在外面注意到了您的槍法,」勒貝爾高興道,「接下來,您要和我們一起去市政廳那邊嗎?」

  年輕人搖頭。

  「很抱歉,我要回家了。」

  勒貝爾驚訝道:「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因為對方地道的普羅旺斯口音法語,又效仿那位領事的最流行打扮,勒貝爾已經把年輕人看做了來巴黎上學的外省富家子。這麼清楚城裡武器庫的情況,說不定是綜合工科學校畢業的。

  被自衛軍的人賞識,在市政廳露臉,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謝謝您的提醒,不過我並不需要這樣的晉陞機會。」外國領事微笑說。

  「可是這樣一來……您完全可以先離開,為什麼會選擇幫我們?」

  勒貝爾忍不住問。

  「就當我是嫌髒不想鑽地道,為了正大光明從街壘走出去吧。」

  青年雲淡風輕說完,注意到勒貝爾打量自己的皮鞋,又無奈補充,「順便救了你們的性命。我這個人還是很敬重生命的。」

  勒貝爾沒有被糊弄住:「但是如果您沒有政治立場,只是為了生命,幫了我們,也同樣謀害了軍隊的兵士吧。」

  一邊的姑娘用英語不耐煩催促起來,年輕人把頰髮別到耳後,好脾氣衝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使得那張希臘式精緻面龐驟然變得生動起來。

  「好吧,敏銳的先生。」

  「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我的心上人。」

  +


  整個巴黎都陷入了暴動。

  監獄中也變得格外熱鬧,不斷有新的人被巡邏隊和警務局抓住,塞滿了警署看守所,就繼續填拉弗爾斯監獄。

  因為新增的獄友,維爾福終於可以從炮火聲外得到其他訊息了。

  市政廳和盧浮宮已經被佔領。

  溫和派領袖提出談判。

  國王和首相毫不猶豫拒絕了。

  國民自衛軍也參與了「反叛者」的陣營。

  如果說知道那個私生子竟然那麼不堪無恥,報紙一致對「首席檢察官」揭穿,都只是讓維爾福震驚難堪的話,走上法院,被昔日的同僚審判,看著仇恨自己的人落井下石,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連續無盡噩夢。

  但是現在他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經歷過朝代變更,曾經從中獲益,又在政界浸淫多年,維爾福很清楚,所謂的暴亂起義,不論那些學生工人鬧出多大陣仗,或許能帶來一定的影響,但是軍隊參與,才是一場革命真正的開始。

  他還不能倒下,他還有一個女兒,現在形勢有了巨大變化,法國走到一個新的岔路口,只要應付得當,說不定就可以功過相抵。

  傍晚時分,維爾福最信任的男僕裝作亂竄,故意被抓住進監獄,經過幾番斡旋又被釋放,成功將他的親筆信送了出去。

  只要手下將信平安送到,自己就會將局勢扭轉。

  第二天清晨,維爾福被獄警踹醒了。

  他還未清醒就被拖進了審訊室。

  「維爾福先生,想不到您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說話的人是平日他絕不會看一眼的代理檢察官,因為語氣輕蔑嘲弄,維爾福忍不住用法令回擊。

  「歇歇吧先生,我這裡有國王陛下的口諭,要您現在服刑。」

  維爾福冷冷道:「城裡亂成這樣,現在提出談判也已經無可挽回,能否保住王位還是未知數,國王陛下怎麼會注意到我這種以權謀私的小案子?」

  「我不管你背後是誰,希望你記得我的手段,如果你執意如此,一旦我翻身,你會和那些叛黨一起服刑。」

  現在城中多方角力,這個人在獄中卻能洞悉形勢,代理檢察官臉上閃過了一陣猶疑。

  維爾福趁勢道:「你儘管去回那個人,說我已經死了,現在獄中人多,你將我藏起來,等我恢復勢力,未來就將你調到身邊做事。」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代理檢察官起身,和外頭的人低聲交談起來。

  過了一會,代理檢察官回來了。

  「先生,走吧。」

  維爾福帶著勝利的笑容跟著他,直到他看到目的地的房門被推開,大法官的笑容凝滯了。

  曾經的法官太清楚那是什麼。

  被獄警推進處決室中,維爾福難以置信看向代理檢察官。

  「很抱歉,先生。想要您死的人實在太多,如果不是有人要求,您絕對活不到今天,同樣,因為那個人鬆口,您絕對活不過今天了。比起您口頭支票,還是賞錢來得最實際。」

  代理檢察官又道:「死前,您還有機會懺悔告解,我們給您請了一位遺囑執行人。」

  這一切來得太快,而那句「有人要求」又帶來了太多疑問,維爾福只能在屋內機械點頭。

  「你準備好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維爾福瞪大眼睛,驚愕看著面前的人,失聲叫道:「布沙尼神甫?!」

  神甫還是那副慈藹的模樣,看著他,目光很冷。

  「維爾福先生。」

  維爾福出離地冷靜下來。

  自己認識的神甫,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還是這樣的表情。

  「所以,讓我活到今天,卻又在今天改變主意的人,是你。」

  布沙尼神甫點頭,「沒錯。」

  「他們那麼聽你的,也就是說,是你藏在背後計畫了一切,無償替他們提供了我的把柄和證據,而唯一的要求就是將我的命留到今天。」

  一直以來,維爾福唯獨忌憚的是那個隱藏著的敵人。

  短短幾天內,這個人迅速抓住了機會,將他的所有把柄事無鉅細,精準分配到可以報復自己的政敵手中。

  這個人一定在自己身邊預謀了許久,說不定都沒有親自出手,就在暗處看著自己一點點身敗名裂,落入囚牢。

  在牢中這些天,維爾福苦思冥想,卻始終沒能找到線索。

  他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為什麼是今天?」

  布沙尼神甫沒有回答,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

  是自己昨天送出去的親筆信。

  維爾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撲過去,伸出手要奪回來,卻被神甫輕易鉗住了手,難以想像一個老人會有這樣大的力氣,終於掙脫後,手腕已經肉眼可見變得一片青紫。

  知道自己絕對打不過對方,從來只做文書工作的法官終於意識到,神甫只是眼前人的一個偽裝。

  布沙尼神甫冷淡道:「我本來還在計畫的,結果是你自己遞出了償還債務的機會。」

  說完這句話,當著他的面,神甫擦了一根火柴,將那封信徹底銷毀了。

  他將所有希望寄託在那張親筆信上,卻沒想到這封信成為了催命符。

  最讓人絕望的不是走投無路,而是終於有了希望,卻眼睜睜看著那在自己眼前焚燬。

  維爾福目眥欲裂,嘶吼道:「你到底是誰?!」

  神甫答非所問:「你看,我銷毀了它。」

  這句話並不能喚醒任何回憶,維爾福只是跪在那裡,臉上痛苦和仇恨交織。

  神甫譏諷看他,那樣的表情在那張臉上說不出的違和,過了一會,他摘掉了簡易的偽裝,最後脫去髮套,任由漆黑的長髮在頰邊隨意披散。

  維爾福呆滯道:「你是基督山伯爵。」

  「不全對,再仔細想想。」

  神甫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書冊,遞過來。

  「或者,你要自己看看這個,幫忙回憶?」

  這下,維爾福臉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那是他藏在家中機關裡的冊子,上面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碼,裡面記滿了他在政治金融,還有法院職務裡的仇人,也只有這些人會處心積慮對付他,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這都是這些年維爾福為了到達目的,在最高地位座下積累的戰利品,大部分早就死去,只能在夢裡向他無意義怒吼,剩下的則曾經煊赫,現在只能在自己手中苟延殘喘。

  這個人藏了這麼多年,耐心收集了數據,還將手伸進了他的家中。

  這個冊子上到底誰會有這樣的城府?!

  驚恐之下,維爾福在冰涼潮濕的地面上蜷縮了,像是在苦苦思索,又像是在哀求。

  「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處心積慮對付我!」

  「不如你看看這個冊子的第三頁,你和梅朗小姐訂婚的那一天。」

  基督山恢復了他沉鬱的嗓音,帶著一種魔力,像是低語著審判的冥神。

  維爾福因為這句話打了個觳觫,顫著手翻過那纍纍白骨,終於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他見到了一張溫和開朗的圓臉。

  ——「你看,我銷毀了它。」

  然後,他把阻礙仕途的信燒燬,讓一個在同一天訂婚的年輕人蒙冤入獄。

  維爾福驚愕道:「我這樣對你,你竟然只是在我面前毀掉一封信,卻不想親手處決我的性命?」

  眼前精心佈置了一切的人,卻根本不想要他的性命,甚至還讓他活到了今天,就是為了特意跑到自己面前燒燬自己最後的希望。

  這實在太過荒誕,卻讓維爾福一瞬間明白了人活著卻沒有任何希望的感覺。

  這就是這個人要他體會的復仇。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伯爵用極輕的聲音虔誠說完這句話,才開始闡述:

  「你為了你的父親和前程讓我頂罪,我就用你罪惡多端的私生子送你入獄。」

  「你讓那個名字成為政治犯,那麼你的名字將被刻在你最重視司法的恥辱柱上。」

  「你斷絕了我的後路,後半生在黑牢度過,我就一點點毀滅你的仕途,掐滅你的所有希望。」

  「你既然沒有親自動手,我也不會害你性命,弄髒自己的手。」

  伯爵說得很慢,維爾福卻沒有聽,他只是木然看向那張鎮靜憂鬱的瘦削面孔,如同被雷擊中,想起威爾莫勛爵,腦中終於把所有始末貫穿起來。

  他做過無數的猜想,實在無法想像,也無法接受自己是倒在了這樣一件事上,因為太過久遠,彷彿他注定會有今天的下場,而從那天起,這麼多年自己的積極鑽營都不過是場笑話。

  維爾福先是驚怖,隨即瘋狂笑起來。

  那個笑聲越來越慘然,最後發出一聲大叫,再也沒有了生息。

  確定過氣息後,伯爵筆直了起來,俯看那具屍體,彷彿教堂中靜默的神像,悲憫靜默。

  「第一個。」

  他說。

  +


  伯爵從處決室出來時,走廊裡很安靜,附近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和她在一起久了,所以感染了許多謹慎,在這種關頭當然要把附近的人清空,以免暴露的風險。

  只是想到心裡的那個人,因為剛才的對峙,他心中翻湧叫囂著的東西就瞬間褪去了。

  愛德蒙抿了微笑。

  他披好斗篷,上了馬車。

  這座監獄在市郊,回城的路上,有人攔住了車。

  阿里向他示意路邊背著一個傷員的白髮老人。

  愛德蒙的夜視能力向來不錯,不過這樣,他也沒能看清那個人的臉。

  他們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戰鬥,背著的人似乎了無生息,站著的人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跡。

  唯一站著的人卻認出了他。

  「伯爵閣下。」

  那個人欣喜道。

  是曾經在土倫兵工廠服苦役,給自己提供了線索的冉阿讓。

  最初不告而別,還未和克莉絲重逢的那半年裡,為了證明貝爾圖喬無罪,順便搜捕卡德魯斯時,恰好遇上這個人投案自首。

  那時候冉阿讓已經成功越獄好幾年,也頂著一個假身份,憑藉自己的好名聲和人們的尊敬,甚至當上了受人愛戴的市長。

  有無辜的人被當做是冉阿讓抓住後,他雖然有機會徹底擺脫過去,還是義無反顧站了出來。

  恰好手下在土倫調查安德烈亞,愛德蒙順便查了這個人的資料,得知冉阿讓最初在土倫監獄服苦役,是因為侄子要餓死,所以迫不得已偷了麵包。

  就是一條狗在路邊,也有人賞一口飯吃,人會因為生存而入獄,是一個社會的失職。

  他心中惻隱,又以神甫的身份去獄中和他聊了過去,被他的人格打動,得知他唯一惦記的就是一位女士的託孤,幫他再次越了獄,讓冉阿讓徹底「死去」,再無後顧之憂。

  不過一直以來都是兩個「老先生」打交道,冉阿讓只知道基督山伯爵這個朋友,會主動拜託到他頭上,看來是確實走投無路了。

  愛德蒙下車幫忙搬傷員,看到那個人毫無血色,幾乎沒了生息,又從箱子裡拿出一瓶藥劑,道:「這是神甫給我的傷藥,三滴就夠了。對了,您怎麼會在這?」

  冉阿讓連忙道謝,看到眼前的人臉上恢復血色,放下心來,回答說:「我參加了起義。」

  因為一直都叫真名,愛德蒙有些遲疑這個身份該如何稱呼,對方已經答道:「我現在對外稱割風。」

  「割風先生,您現在要去哪?」

  「我得把這個年輕人送到他外祖父家。」

  兩個人畢竟只在「布沙尼神甫」那裡見過一面,沒什麼話好談,車廂內很快就安靜下來。

  愛德蒙看著被血跡沾染的波斯地毯,突然又想起了他潔癖的戀人。

  他收斂了心思,開始看馬車裡的傷員。

  發現這個人有些眼熟後,他忍不住問:「這位先生是不是叫馬呂斯?」

  「您認識他嗎?」

  冉阿讓驚訝著肯定了他的問題。

  因為他看到過她和一幫年輕學生來往。

  所有克莉絲打過交道的人,他都記得。

  擔心這關係到她的事務,愛德蒙便問起冉阿讓發生了什麼,著重關心了一番城中的情況。

  「其實起義已經幾乎成功了,我看到市政廳的旗子都已經換了,至於這個年輕人……他一心尋死,所以才受了這樣重的傷。」

  將馬呂斯送到後,冉阿讓像是卸掉了一個擔子,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轉向愛德蒙,再一次鄭重道謝後,繼續道:「之後的路我可以自己回去。我看出您心思飄遠,應該是在擔心那位班納特先生吧?所以不必再送了。」

  理智很清楚告訴自己,這種時候,各國的使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更別提以克莉絲的本事,從來都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

  可是因為城中時不時的聲響,愛德蒙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因為暴動突如其來,而城中被街壘阻隔成了無數片,說不定兩天後才能交通順暢,他更加迫切想親眼見到她了。

  結果連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都能看出他在想她。

  這時候被冉阿讓這句話提醒,愛德蒙很快發現,因為維爾福的死,從處決室出來後,他放任自己思念她的次數也變得頻繁得過了頭。

  想到還有兩個人,不是鬆懈的時候,這個狀態讓他警覺起來。

  「現在街上很亂,我聽神甫說過您的身份有些特殊,我還是送您回去吧。」

  他堅持道。

  車最後停在了武人街。

  臨下車前,冉阿讓突然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您很熟悉。」

  愛德蒙在黑暗裡沉默了一會,一時想到餓死的父親,一會又想到這個人為了偷麵包入獄,才道:「我曾經也坐過牢,數年的黑暗和仇恨撕碎了我。」

  冉阿讓一愣,剛想說我只告訴了神甫,很快反應過來,一個意大利神甫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幫自己,想來自己當初能越獄換身份,也有這位伯爵的幫忙。

  他輕嘆一聲:「您這樣一次次幫我,想必已經走出來了吧?」

  愛德蒙已經忍不住微笑起來。

  「有一個人救贖了我,給我自由,將我重塑新生。」

  冉阿讓怔忪了片刻。

  他第一次入獄,刑滿釋放後,因為帶著那個身份,沒有任何店家願意接待他,沒有任何人願意給他提供工作。

  飢寒交迫時,一位主教無私幫助了他,讓他同桌吃飯,給他柔軟的床鋪,他卻心生惡念,偷走了主教的銀器。

  被人捉住送回後,主教卻替他圓謊,護住他不被捉回去,用善行感化了他,讓他知道,自己還是可以做人的。

  想到這裡,冉阿讓看著伯爵,男人在說那句話時,看上去分外虔誠,聯繫起自己,不禁動容道:「那個人對您來說,一定很重要了。」

  愛德蒙點頭。

  「我從此就將這個人放在心中供奉,我願意將我的一切敬獻,而這個人回饋了我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

  想起主教後來對自己說的話,從那以後,他就發誓,要做主教一樣的人,無數次捨己為人後,他也確實得到了心靈的寧靜。

  冉阿讓心中默念:我也是。

  「我所有幸福都來自一個人,我每時每刻都會想起這個人。」

  冉阿讓控制不住點頭。

  愛德蒙:「我每天都會感激我們的相遇。」

  冉阿讓:「我也是。」

  愛德蒙:「真好,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冉阿讓:「我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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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合工科學校看名字容易誤解,其實是拿破崙時創辦的一個軍校。

  勒貝爾是個原創人物,費勁起個法國名字肯定是因為還有那麼一點點戲份的。

  《

  女主爵現在的心理,大概就像三門期末考試考完了就能放假,剛剛考完一門,結果已經開始想假期怎麼過,自己會多高興了,連複習著都會溜號。

  愛德蒙:我們就要在一起了,從此我每天都可以瀆神。

  冉阿讓:……告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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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ivresse 教學手冊實際運用

  同看上去不太自在的冉阿讓道別,囑咐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聯繫布沙尼神甫,愛德蒙目送這位先生回去。

  正要上車時,頭頂有鳥低嘯了一聲,在馬車上降落,羽毛沒有以往那麼精神,連腦袋都有些低垂。

  看來是沒找到她。她也不在尋常會去的地方。

  愛德蒙想著,伸出手,摸了摸格里芬的背羽,輕嘆一聲。

  「跟我一起吧,我們去找她。」

  這座城很大,現在又四處混亂,要找實在無從下手。

  因為冉阿讓的囑託,記得附近恰好有貝爾圖喬買下的醫院,愛德蒙順路過去,調配一瓶藥,讓阿里送去了馬呂斯家。

  整個醫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人,連走道也躺著傷員,因為一次憲兵和工人的衝突,起義才順勢引燃,蔓延到整個巴黎,有被誤傷的人找上來,除此之外,醫院還會適當給附近老弱婦孺提供幫助。

  愛德蒙在躲進來的人群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唐格拉爾男爵。」他走近,面露驚訝道,「您怎麼會在這。」

  銀行家灰頭土臉,看上去很狼狽,抱著一個費勁掙脫的孩子沖基督山訕笑。

  「我是來這裡談生意的,沒想到外面突然打了起來,外頭又搭了街壘,實在沒地方去……」

  伯爵道:「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吧。我沒記錯的話,您的孩子可沒有這麼小,而且不是男孩。」

  被拆穿了關係,銀行家只好放開孩子,小傢伙一下就躥到一邊,躲到了角落裡。

  唐格拉爾:「您為什麼也在這裡呢?」

  伯爵突然笑了。

  他笑起來時,目光很冷,滿腦子惦記著家中保險櫃的人沒有發現。

  「我?我正準備去附近的警務隊,找人送我回香榭麗舍呢。」

  銀行家眼前一亮,一邊的游隼卻衝著伯爵沉沉咕了一聲,撲扇著翅膀不滿離開了。

  隨著時間推移,觀望的人得到了消息,越來越多的隊伍和人加入了戰場,夜晚的巴黎到處都是聲響。

  天已經微亮,因為太陽還沒出來,連光也是冷清的,街上空無一人,如同冰窖,只有遠處的槍聲和警鐘作響。

  「開始進攻杜伊勒裡宮了。」

  克莉絲偏頭辨聽了一會,輕聲說。

  反正與自己無關,莉迪亞滿不在乎點了點頭,警惕看著道路的盡頭,把似乎無暇眼前的小弟拉到一邊,躲到掀翻的公共馬車後面。

  一個騎著馬的青年在路口停下來,似乎在等什麼人。

  沒過多久,他等的人過來了,那個只看影子就卓絕優異的青年翻身下馬,兩個人用法語交談起來,莉迪亞聽不太懂,只能看到克莉絲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她突然站直身,用一根手臂端正架了隨身帶著的步槍,在那兩個人看過來的瞬間,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那匹馬受到了驚嚇,兩個人卻安然無事。

  道路另一頭的掩體裡,一個兵士落荒而逃。

  知道自己是被救了,那雙藍眼睛感激看過來。

  「班納特先生!」

  青年由衷高興道。

  和同齡的外國領事交談時,他很自然換成了英語,所以一邊的莉迪亞也可以聽明白。可惜每一個詞分開她都懂,連起來就不知道背後有什麼意思了。

  但是那句「他們抓住了馬賽的杜朗」,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安灼拉還有很多事要忙,克莉絲沒有耽誤他的時間,大概瞭解想要知道的情報後,就與他作別,站在原處思索。

  等她回神時,就見莉迪亞也呆立在一邊,面色蒼白,不知道在想什麼。

  威克姆後,還是頭一次看到五姐這麼失魂落魄,克莉絲握住她的手,關心問:「怎麼了?」

  莉迪亞猶豫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先回劇院吧。」

  估計香榭麗舍三十號的法國幫傭都放了假,現在滿大街都很混亂,還有事要問埃裡克,克莉絲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劇院的附近也搭了一個大大的棱堡,裡面有不少熟悉的面孔,而且這面並沒有交火,他們沒費多大功夫就被放進去,見到了這裡的「司令官」。

  那個人正在逗一隻鸚鵡說話。

  克莉絲正要開口打招呼調侃,身邊的人已經風一樣跑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用力抱住了紅髮男人。

  賊首先是驚訝,然後用熟練的動作回擁,安撫拍了拍姑娘的背。

  「怎麼了,莉迪亞?」

  「你又騙我!」

  她指責起來,話裡的擔心卻怎麼都藏不住。

  「我什麼時候又騙你了?」

  「我不管,你說過以後再也不騙我的!」

  沒有管毫無營養的對話,克莉絲環視了一圈,發現劇院的人們都見怪不怪,甚至露出「又來了」的無奈。

  有那麼一瞬間,杜朗懷疑自己是被熱情的擁抱勒得有些缺氧,所以出現幻覺了。

  不然他為什麼會看到和善微笑著掰指節的班納特?!

  「難怪你一直不提回馬賽的事。所以,又有一個朋友想挖我的姐姐。」

  克莉絲面無表情說。

  四個最聊得來的好朋友,兩個想當她姐夫,還有一個把自己內部消化了……這年頭,「男人」和男人之間也不能有純潔的友誼了嗎。

  「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信我,真的沒多久,我們還在商量怎麼和你說。」

  「你本來是怎麼打算的?」

  「……我打算也排個戲,先試探一下你的意思,沒想到城裡這麼快就出事了。」

  克莉絲長長噢了一聲,「現在你不用試探了。我不支持。」

  杜朗腦袋一沉。

  她實事求是說:「你們相差太遠,生活環境也不同。」

  莉迪亞是被媽媽寵慣著長大的,眼前這位因為母親一直對出身敏感,過去造成的性格差異,所以她一直沒把他們往一塊想過。

  杜朗拿她以前看戲時的評價反過來堵她:「可是你說過,就是因為不一樣,兩個人相處才能看到更多東西。」

  「她連法語都不會說,你以後想要矇騙她豈不是很容易。」

  杜朗無奈說:「我們這麼好的朋友,你以前也總能發現我的優點,怎麼換了立場就不相信我了。」

  「而且,一開始在你那裡,語言就根本不是問題吧。」

  「你會帶莉迪亞來歐洲,就是因為英國的環境不適合她,所以,我覺得我也是有資格爭取一下這個機會的。」

  克莉絲抬眼看他:「你已經知道了?」

  杜朗點頭。

  「只是被拐騙私奔嘛,誰年輕的時候沒傻過幾次呢。雖然她現在也沒有多聰明——」

  後面的話被「這種話只能我說」的目光瞪回去了。

  奧古斯特或許和克莉絲職務一致,所以有共同話題,但是真正算起來,最接近她的是杜朗。

  同樣在灰色裡遊走過,只是後來走了截然相反的兩條路。

  「我不覺得我們相差很遠。」杜朗坐直了,認真道,「恰好因為她被嬌縱養大,我被放任自流,所以我們都無所顧忌,也不在乎什麼教條和世俗。」

  「而且,遇到對方之前,我們兩個人本來都死心,覺得這輩子不會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他驚訝發現,因為這句話,好友像是想起什麼,神色緩和了不少。

  伯爵的建議也太好用了吧。

  不愧是能拿下班納特的男人。

  心裡對合作隊友感激道謝後,杜朗鄭重了表情:「班納特。」

  「我沒辦法承諾什麼。但是我們是朋友,莉迪亞最在乎你,所以我們很重視你的想法,希望你能同意。」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會。

  「莉迪亞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我太反對,她再私奔一次,我也沒空抓她。」

  算是同意了。

  杜朗由衷高興起來,正想和轉為未來小舅子的好友再閒聊幾句家常,最好套一點家庭情況,結果事業腦把最在意的事情解決,無縫銜接和他說起正事來。

  「你在這裡,那麼說,他們抓到的人是假的?」

  杜朗點頭。

  「就是這次出賣我的手下。」

  克莉絲若有所思:「不對啊,你真要處理他,應該早就解決了,為什麼要選現在城裡最亂的時候送他上路?我太瞭解你了,要撤除通緝令,你肯定有不少法子,實在沒必要費這個功夫。」

  賊首被外交官的敏銳嚇出了一頭冷汗。

  「你和誰做了交換?」

  就是你的伯爵。

  對上小舅子的打量,杜朗絕望發現,這樣了,這個人居然還懷疑他可能對不起他姐姐。

  誰敢啊!

  最後是班納特的侍從官解救了他。

  克莉絲站起身。

  「莉迪亞先放在你這裡,等我把希臘的事情忙完,你們和我一起回一趟英國。」

  巴特帶來消息,弗爾南落網了。

  這是克莉絲和愛德蒙的約定,也是她幫他爭取到的機會。

  畢竟不止他一個人要和弗爾南算賬,不久後,弗爾南還要被送到希臘,海黛會就他背叛舊主,害死父母的事情,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幫希臘找回那些文物,順便在他完成針對弗爾南的復仇計畫前,克莉絲會把希臘的事務盡力壓一壓,他可以隨便做什麼,總之留條命給即將登基的希臘女王就行。

  雖然受梅塞苔絲邀請去過她家幾次,但是這是克莉絲第一次見到弗爾南。

  他也只是接近四十多歲,看上去已經很蒼老,頭髮花白,形容枯槁。

  克莉絲表情古怪:「這個人真的是莫爾塞夫將軍嗎,沒被其他人趁亂掉包吧?」

  巴特點頭,「送來的人告訴我,伯爵只是說了一些話,這個人居然一夜之間白了頭髮。」

  聽他複述完,克莉絲眨了眨眼。

  愛德蒙沒有屏退那些人,也沒有在弗爾南面前挑明自己的身份,更沒有提起曾經被弗爾南遞送的告密信謀害的水手,只是將這個人做過的所有惡事複述了一遍。

  「你一輩子都在靠背叛別人向上爬,這次也想出賣那位布爾蒙元帥,所以現在你的手下效仿你,先一步將你的計畫交給了你的上司。」

  「而你曾經害過的人有了能力制裁你,等到了希臘後,你做過的一切都會被公佈,你費盡心思改換的姓氏被染污,你將身敗名裂。」

  「你還記得你的妻子和孩子離開你時的樣子嗎。」

  「雖然說是要遠行,其實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一個崇拜的孩子對父親失望,而一個高尚的女性不會承認一個沾滿鮮血不擇手段的丈夫,所以他們決定離開你。」

  這才是壓死弗爾南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重視的人對自己失望,過去的一切都化為泡影。

  按照習慣,克莉絲要在案例上記錄點什麼,結果眼前的人已經精神恍惚,在崩潰邊緣,來來去去就念叨著那幾句話。

  「可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沒有她我甚至不打算活的,何必參軍呢?」

  「她從漁家女到今天,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將軍夫人生活,怎麼可以因為這些離開我?」

  「我說過的,只要有了她,我就會去努力奮鬥,我會發財,給她最好的生活。」

  克莉絲在紙上寫著,頭也不抬嗤笑一聲:「別開玩笑了。」

  「你都不知道梅塞苔絲想要什麼,她才不是貪慕富貴的人。」

  「而且,是她逼著你去做誣陷出賣別人的事情的嗎。你自己許諾富貴,結果能力不足,沒有本事拼前程,要靠手段去害其他人,才能往上爬。」

  她說著,不自覺就替梅塞苔絲打抱不平起來。

  本來低著頭神神叨叨的弗爾南突然有了反應,他劇烈掙扎起來,被鐵鏈束縛才沒有撲到她的桌前。

  克莉絲被嚇了一跳。

  「愛德蒙唐泰斯!」

  弗爾南大聲叫起來,瞪著眼睛,直勾勾看著她。

  「是你,是你在說話,你來向我報復了嗎,因為我搶走了她——」

  話戛然而止。

  阿里毫不留情卸了弗爾南的下巴。

  等等,阿里?

  克莉絲茫然環視,沒有在身邊看到弗爾南叫的那個人。

  身邊還有老師過去的手下,她只好用阿拉伯語問:「他在哪?」

  阿里做手勢:『去處理第三個人了。伯爵讓我先來接您。』

  所以是在對付唐格拉爾。

  他復仇的動作好像……突然加快了?

  克莉絲把事情辦完,交代巴特好好把人看好,如果有法國人來就出示證件,讓他們不要插手國際事務,走出去時,啞僕已經把車套好了。

  炮火稍歇,城中還是很亂,沒有現代交通工具,四處亂跑反而會錯過失聯,克莉絲索性留在郊外那棟別墅辦公。

  愛德蒙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披風上帶著夜露,整個人也像是夜晚一樣沉凝。

  只要和那些人接觸後,翻攪出過去的記憶後,他就會這樣。

  今天卻有一點不同。

  克莉絲看著他。

  茫然,無措,像是坐著高速的車,突然到站,被扔在路口,有些分不清方向。

  「你的復仇完成了?」

  她輕聲問。

  愛德蒙輕輕點頭,又搖頭。

  「還不算完,只是抓了唐格拉爾,還有一場『謝幕』。但是也差不多了。」

  「我在監獄裡一直想著復仇,把它當做最重要的事,我花了這麼多年去調查佈置,可是現在……」

  「我好像在慶幸自己解脫了,又覺得這一切結束得太突兀。」

  她湊近安撫親了親他,把後面的話和他一起分擔了。

  兩天在外,鬍茬變得很刺人。

  克莉絲輕笑著要避開,愛德蒙已經抓住了人,更密不透風吻上來,身上還帶著硝煙的味道,完全忘了技巧,只知道用力氣去傳遞思念。

  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她很煞風景開始說正事,憂心忡忡把弗爾南的反應提了。

  「他沒有認出我。」愛德蒙肯定道,「我也沒有在他面前揭示身份。我在過去認識的所有人面前,都刻意改變過說話方式。」

  「因為我自己就是在必死的環境裡逃出來的,他還要交給希臘那邊,不在我手裡。我擔心他有恢復或者逃出來的機會,哪怕是一點可能,都對我們有危險,所以我唯獨不打算告訴他」

  克莉絲皺眉。

  「那他為什麼突然衝我說起你了。」

  愛德蒙專注看她,忍不住笑起來。

  「你沒發現嗎,你如果不是在社交場合或者演講的時候,說起法語口音和我一模一樣。他大概是聽了你的話,把你當成我了。」

  克莉絲:「……」

  所以自己不僅被他帶歪了法國史,連口音都被帶成南部人了嗎。

  「你現在已經解決了弗爾南和唐格拉爾,維爾福也被你送進了監獄。」

  她不服氣道繼續:「所以你把你的仇人都解決了,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算是閒下來了,所以你就要和杜朗合作,把我的姐姐嫁出去,讓我也沒有別的能牽掛的事情?」

  「你知道了?」

  愛德蒙毫不意外說。

  克莉絲輕哼一聲:「他手下那個叛徒根本不是紅頭髮,能騙過那些人,肯定有你這個偽裝化學家幫忙。」

  愛德蒙又忍不住笑起來。

  好像只要看到她,就再也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了。

  「沒錯。」

  「以後,你就只有我了。就像我只有你一樣。」

  「你要去的地方還很遠,我的世界一直都很小,所以可以隨時打包帶上,和你一起走。」

  陷入感情的理智系還在為那些情話難為情,心已經軟得一塌糊塗。

  兩個人幾乎同時失去了一路支撐著過來的責任和信念。

  然後發現,因為有對方陪著,自己還能走下去,而且這個未來比過去想得都要好。

  這次再沒有什麼藉口和顧慮了。

  +


  束胸和吊襪帶已經繃斷,領巾和髮帶散落,或褪去堆疊,或凌亂掛著。

  「等,等等。」

  年輕人這時候還能保持冷靜,推搡開年長者,跑到一邊,從公文包裡翻出了一盒東西。

  看清楚是什麼後,愛德蒙表情很精彩。

  「你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我在巴黎很受女人歡迎的。」

  她故意說,一面炫耀:「我是照我自己的『尺寸』買的。」

  他警告著靠近,領事被吻得不停笑,板著官腔「好心」向法國人科普:「發明人憑藉這個設計還得到了授爵。」

  「哼,英國人。」

  「你確定要在即將上一個英國人的時候說這種——唔。」

  因為體力差異,這個親吻裡滿是獵食者的姿態,偏偏他做來卻有一種頂禮膜拜的虔誠感。

  然後她就再也說不出其他破壞氣氛的話了,連音節都支離破碎著婉轉。

  「克莉絲。」

  很久後,他啞著嗓子喚她。

  這具神像仰躺著,溫熱汗涔,被黑色的布料襯了,如同夜色裡無聲著綻放的曇花,足以讓任何人蕩魂攝魄。

  只有唯一信徒能看到,完全掌控,觸碰瀆神。

  「你知道我愛你吧?」

  她用女聲說,手穿過黑髮,把人拉得更近。

  教義的陶罐在理智的邊緣摔碎了,滿盛的情意溢出來。

  而他陷入其中。

  「我是你的。」

  「全都是你的。只屬於你。」

  愛德蒙學什麼都很有天賦。

  這次也是。

  認真研讀了那本冊子,然後品嚐著淚水和她,一頁頁悉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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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五姐夫拿到通關秘籍。

  八月:為什麼只有我是地獄模式???

  《

  恭喜女主爵大法師轉職,啪啪鼓掌。

  #突然土味中文梗#

  克莉絲:(指教學手冊)今天就做一頁。

  愛德蒙:好,一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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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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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2: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ivresse 開葷拉不了回頭箭

  起初,愛德蒙告訴自己,這是上帝借給自己的一條命,讓自己做報恩復仇的使者,讓善人皆數得到回報,將惡人一個個送到地獄。

  當完成一切,爬上目標的巔峰後,他就應該縱身躍下,回歸墳墓。

  但是他有了更想去的地方,原本裝著感恩的那一半,在償還報答後,被他偷偷塞滿了一個人。

  結果,原本計畫的復仇,因為這次革命,在突然之間有了更好更快捷的解決方式。

  當年他被王朝復辟的形勢碾碎,現在,利用這次波旁王朝的動盪,他將那三個人都捏在了手裡。

  這是一場隱秘的復仇,不像劇院裡復仇戲落幕的鮮花掌聲,最後,惡人也只是痛恨頓足,沒有為做過的事情懺悔涕零。

  走完這條漫長得使人支離破碎的路後,即使早有心理準備,最後結束得依舊太輕鬆。

  而那一半被復仇的牢籠克制束縛著,重獲自由的一瞬間,洶湧的感情幾乎是迫不及待就投向了克莉絲,要將她也湮沒。

  愛德蒙全心全意去想克莉絲,而他用了一點心機和技巧,讓她提前知道最後一個姐姐也已經心有所屬,讓她和自己同時面對道路的盡頭。

  從被選為繼承人後,她就背負了家裡的責任,所有的計畫和念頭,都有姐姐們生活安穩的前提。

  六個女孩子一起往前走,姐姐們在不同的岔路口和她分開了,留下克莉絲呆站在原地,孤單和釋然來得太快,像是被玩伴拋下的孩子,還要守著一座莊園,等她們偶爾回來找她。

  所以,他趁機帶她去另一個方向,將她心裡驟然空出的部分毫不猶豫佔滿。

  愛意氾濫到語言都變得匱乏,擁抱得喘不過氣也覺得不夠親密,一切就順理成章起來。

  拿了藥箱,把昨夜被抱怨過好幾次的鬍茬刮掉,愛德蒙回到臥間時,克莉絲還陷在四柱床裡。

  她頭一次睡得這麼沉,短髮凌亂,呼吸平穩,面頰蒙著淡粉色,好好蓋著被子,只露出一截後頸,有淡淡的齒痕。

  他控制不住湊過去,沒有綁束的長髮垂落,然後輕鬆攫取了今天的第一個吻。

  收穫了一個難得迷糊惺忪的克莉絲。

  「現在什麼時候了?」

  她開口,因為自己微啞的嗓音瞬間清醒過來。

  他說完時間,轉身從床頭櫃拿了一隻杯子。

  「這是什麼?」

  克莉絲雖然在問,已經接過,仰頭喝完,隨即皺了臉。

  「更保險一些的藥,除了味道不太好,沒什麼副作用。」愛德蒙頓了頓,「下次還是我先喝吧。」

  她搖頭。

  「你胃不好,以後我來就好了。」

  這種體貼雖然讓人感動,但是話裡的「以後」卻更讓他在意。

  愛德蒙又說:「我本來以為這個藥方不會派上用場的,事實證明,你同胞發明的東西並不可靠,用的幾隻都破了。」

  瞬間回憶起了許多細節,從來都很坦率的人漲紅了臉,坐起身摀住他的嘴。

  遮掩的被子滑下,風景毫無保留展現出來,斑駁著指印和胭色。

  愛德蒙年輕時做勞力,後來為了復仇,即便在牢獄也沒停下過鍛鍊,力氣大她很多。恰好相反,克莉絲說不上身嬌體弱,但是在莊園長大,就算沒有隨侍僕從,貼身小事親力親為,粗活與她無關,常做的都是擊劍這種紳士文雅活動,客船中等艙的木板床也會讓她渾身難受。

  女扮男裝的時間長了,克莉絲對自己作為女性的吸引力毫不自知,適應後就拋去了顧忌,赤忱熱烈纏著他,用過分動聽的聲線不住叫他的名字央求,任他感情激盪,不能自己。

  所以失控留下了那麼多痕跡。

  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克莉絲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她瞪向罪魁禍首。

  從昨天起就滿心歡喜饜足,心虛這時候才姍姍來遲,愛德蒙清了清嗓子,連忙安撫道:「在溫泉的時候,我幫你擦過藥,只是看起來嚇人,明天就消失了。你那裡還難受嗎,我有其他藥。」

  他不說溫泉還好,被提醒了清洗著就又妥協的一次,發現自己總是對這個人心軟,克莉絲更懊惱了。

  她攏好被子,掙扎著站起來,通紅了臉看他,氣呼呼道:「我又不是你這個年紀的人,我很好,腰不酸,哪裡都不疼。」

  這樣的模樣和聲線毫無氣勢,反而像是裹在一隻蓬鬆的麵包裡,偽裝成一隻河豚,故意和他的關心唱反調,可愛膨脹著耀武揚威。

  「我替你檢查一下。」

  藥劑師正經了臉說,在驚呼聲裡連人帶被子又抱回去。

  起初還只是兩個人笑鬧,意圖也不過是順便幫她按摩,沒多久,或許只是一個對視,兩個人就在清晨熹微的光裡安靜擁吻起來。

  愛德蒙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海港窮人家的孩子幾乎都會游泳,大海是他們遊戲的場所,捉到海物還能拿回去兜售換錢。

  愛德蒙曾是馬賽港口最優秀的潛泳能手,燈塔前的港口他再熟悉不過。他也是最有天賦的孩子,第一次潛水就撈到了很多東西。

  那時候他年紀還很小,自制力不夠,即使出發前拿著父親親手織的網兜,信誓旦旦要帶很多東西回去,讓他給自己做魚湯,結果還是忍不住躲在一座礁石後頭,偷嘗了一隻牡蠣。

  他告訴自己只吃一個,結果那肉太鮮嫩,他怎麼也不滿足,等回到家時,網兜裡就只剩魚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貪圖口腹之慾。

  後來坐牢傷到了胃,得到寶藏後,愛德蒙就更加沒有迫切想要吃到的東西了。

  現在,他發現了怎麼都嘗不夠的存在。

  而她的滋味比什麼都要好。

  像是剝殼著讓被子散開,露出蚌肉,吻上比緞子還要柔軟的溫熱。

  「既然你感覺很好,那趁著藥效還在,我們再來一頁。」

  他沉著眼說。

  然後,神魂顛倒,意亂神迷。

  向來生活規律的小紳士頭一次沒有準時吃早餐。

  來送文件的侍從官憂心忡忡坐著,啞僕卻不慌不忙在一邊擦盤子。

  快到九點時,領事出現了,腳步不太穩,伯爵在一邊不放心跟著。

  「您生病了嗎?」巴特關心問。

  「沒什麼。」

  領事聲音比以往要沉一些,說完還瞥了身邊的人一眼,伯爵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反過來紳士狀替年輕人拉開椅子。

  遲來的早餐很安靜,反正伯爵不是法國人,侍從官很放心說起巴黎城裡的情況。

  起義剛剛爆發時,溫和派提出要和談,國王拒絕了。

  現在市政廳和杜伊勒裡宮都被攻佔,看到形勢不對,查理十世才慌起來,主動提出妥協,收回相關法令,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人理他了。

  這些還在克莉絲的意料內。

  按住身邊人還要給自己分餐點的動作,克莉絲示意侍從官繼續說。

  「希臘那邊來消息了,他們派了船,將在幾天後到馬賽的港口接人。」

  說完這句,巴特小心看了一眼領事。

  年輕人看上去漫不經心,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因為身邊伯爵脫口叫了聲「mon petit lapin」,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巴特想起老紳士指導過自己的話,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一本正經繼續說:「還有就是……劇院那邊說,他們老闆有留言要給您。」

  聽到「留言」,領事皺了眉,敏捷看過來。

  巴特把一張卡片小心遞過去,伯爵順手接了,示意給身邊的人看。

  卡上的內容很簡單,也確實是杜朗的筆跡。

  開頭有點眼熟,克莉絲還沒問,侍從官很體貼道:「是《曙光升起之前》。」

  《在曙光升起之前》來自奇馬羅薩作曲的歌劇《秘密結婚》,一首男高音詠歎調,男主勸說女主,請求心愛的姑娘與他趁夜私奔。

  那幾句唱詞後,是莉迪亞寫的句子,還有拼寫錯誤。

  「克里斯!他答應帶我去看看真正的海『到』,所以我們先回英國見爸爸了!你放心吧,這不是私奔,以後我們還可以在馬『塞』再見!」

  克莉絲面無表情把水煮蛋磕碎了。

  「我也不知道。」

  在她看過來後,瞬間意會,愛德蒙連忙澄清。

  他毫不懷疑,以這位繼承人的意志力和對姐姐的執著,就算是被他折騰得腿軟,也完全可以現在就爬起來,坐馬車走他的私人驛站追上去,在幾里開外端起槍爆了馬賽賊首的狗頭。

  想到五小姐總是擅自推門而入,為了未來幸福考慮,「少夫人」只能幫連襟收拾爛攤子。

  「我讓巴浦斯汀帶人去把他們抓回來?」

  克莉絲想了一會,搖頭,不懷好意笑了。

  「反正爸爸在,就讓他們去浪博恩好了。」

  「前面那麼多女婿,爸爸沒管,因為都是正常嫁娶,他也懶得管。但是這小子的背景,沒有我在旁邊幫忙,就輪到他見識一下爸爸的手段了。」

  政治犯忍不住為自己擔憂起來,也沒有心思再給同夥說什麼好話了。

  用過早飯,克莉絲和巴特去書房談了一會公事,侍從官走時帶了特別厚的幾摞文件,郊外別墅的主人安排車伕把他送去城裡。

  發現今天的伯爵格外好說話,想到今後說不定還要在小紳士身邊繼續打交道,巴特忍不住提示:「先生已經訂了回英國的船票。」

  愛德蒙一愣。

  也對,她是追著他來法國的,現在他復仇結束了,巴黎又太過混亂,她好像也沒有待在法國的必要了。

  回到書房時,正在看報紙的人果然和他說:「明天還有一些事情交接,後天我可能要去一趟馬賽,把弗爾南親自送到希臘人手上,我在法國的所有工作就做完了。」

  愛德蒙:「我陪你一起去。」

  克莉絲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會想留在巴黎,把唐格拉爾先處理了。」

  「沒關係。現在國王自顧不暇,他徹底落在我手裡,所以我可以帶上他,既然他的盤算在馬賽開始,就讓它在馬賽結束吧。」

  克莉絲點頭,又問:「你是怎麼做的?」

  「我聽了你的意思。」愛德蒙握住她的手,「當初他親自寫了舉報信,誣陷我成為政治犯,我就親手操作了他的借據,讓他毫不自知資助杜朗,把國王出賣給了拿破崙黨人。杜朗安排叛徒被捕後,有證據在,唐格拉爾自然也被抓住了。」

  「警務隊那裡,我將他們掉包了。這樣,他落在我手裡,那個名字也成功背上了叛國的罪證。」

  「我也是這樣對弗爾南的。投遞了舉報信,屢次出賣上司,他其實很有遠見,這次也投靠了一個厲害的人,我就讓布爾蒙元帥察覺他這次的意圖,並讓他的下屬出賣他。」

  愛德蒙說完後,克莉絲定定看他,好一會沒說話。

  她當初居然還胡思亂想,覺得他這樣被形勢摧毀的人,說不定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也是一個操縱形勢的人,說不定還會對自己失望。

  結果他自己就藉著這次革命,成功讓那兩個人遭受了他遭遇的一切。

  「這個人其實是被我帶壞了吧。」

  克莉絲忍不住說。

  聽力很好的人故意問:「什麼?」

  她突然轉移話題:「其實我本來不打算讓你跟著我去馬賽的,因為我在巴黎給你留了個禮物。」

  愛德蒙失笑:「為什麼會突然給我送禮物?」

  克莉絲紅了臉,看著被他昨晚偷偷套上的戒指,有些害羞說:「算是訂婚禮物吧。」

  「不過沒關係,因為我突然捨不得你了,所以等回巴黎再看吧。」

  克莉絲很快就後悔了。

  「所以這個藥效到底有多久?」

  這個藉口太不走心,還過於走腎,雖然她的睡眠質量確實變好了很多,但是對方總是得寸進尺,在把整本冊子快要實踐完後,她終於忍無可忍把人趕到旅店外面吹風清醒一下。

  等她冷靜下來,不太放心往外看,發現三十多歲的人獨自坐在那裡,看著月亮默默抽菸,又忍不住心軟去找他,結果被直接拖進了馬車。

  第二天準備套馬時,看到守在車廂外的阿里,巴浦斯汀一瞬間懷疑自己起遲了。

  僱主和最近變得喜歡賴床的大少爺都在車裡,伯爵在看一本書,領事枕著他的腿,看上去睡得很香。

  發現他後,伯爵冷淡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動作輕一點。

  巴浦斯汀用畢生精力駕了一次最平穩的車。

  他只能慶幸這段路不長,中午就能到目的地。

  到了馬賽後,克莉絲精神很不錯先去拜會了市長,被打趣了那位「神秘情人」後,向他出示蓋章文件,要求暫時借間伊夫堡的牢房給他。

  「我都聽說了,是這次要送去希臘的人對吧。你這個孩子做事還是這麼穩妥。」

  克莉絲微笑說:「在希臘的人來之前,我只能想到這個地方最安全了。」

  以前就很喜歡年輕人,現在成了外甥的小舅子,馬賽市長很熱情將克莉絲一直送到門外,交代守在外面的緝私隊隊長帶著領事一起過去,配合希臘方面的工作。

  然後他看到了非常眼熟的男人。

  「還有這位先生,他是貼身照料班納特的男僕,也會跟著一起去。」

  於是,時隔十六年,愛德蒙再次踏上了去伊夫堡的路。

  這次天氣晴朗,港口平靜而充滿生機。

  所有的記憶都復甦了。

  對去向的迷茫,一點點被抽走自由的絕望,自此是不見天日的十年。

  當那座牢獄越來越近,附近都是持槍的兵士時,他一下又回到了被送進伊夫堡的那一天,臉色蒼白,遍體生涼。

  這時候,船觸了岸,整個船體一顫,愛德蒙回過神。

  沒有理會憲兵示好的手,那個穿著三件套的人輕快跳上了去。

  嗓子緊了緊,抑制住想要叫那個名字的念頭,結果她已經停下來,回過身,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目光,摘下手套隨便拋給一邊的人,向他伸出手,直直看著他。

  愛德蒙只好把手搭上去,在眾目睽睽下被她扶上岸。

  那隻手很漂亮,並不有力,但是只是那些溫暖就足夠給他力量。

  走進拱形門廊後,四下裡就變得漆黑起來,她沒有鬆開,就這樣背著手牽了他,在一群憲兵恭維的簇擁和介紹下,那個瘦削峭拔的身影就這樣引著他往前走,穿過噩夢裡的每一個熟悉的路徑。

  獄卒介紹這裡是多麼牢固,從未有人逃出去過時,愛德蒙聽到克莉絲輕聲笑了笑。

  然後,她在黑暗裡撓了他的手心。

  ——「你在我這裡。」

  她寫道。

  愛德蒙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已經不再是囚犯,而是落在了她手裡。

  弗爾南已經先他們一艘船被送到了這裡,他被嚴加看管,確認過沒有問題後,克莉絲隨口提出,想要在這裡再轉轉。

  「我最近看哥特小說,裡面提到了很多黑牢的故事,想去看看。」

  她用天真的公子哥語氣說。

  因為巴黎的革命,外省跟著響應,考慮到建立民主政府的可能,典獄長很有遠見把黑牢清空了,參觀並不是什麼大事。

  穿過被火把映照得尤其陰森的長道,感覺到手裡的指尖一顫,克莉絲的腳步停下了。

  這間牢房空著,門被敞開,所以她很自然就走了進去,踏著潮濕的乾草堆,望了只有微弱光線的狹窗,用訝異的語氣唏噓道:「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人會怎麼樣呢?」

  站在牢房外的男人說:「會更加嚮往光吧。」

  爭取到帶外交官參觀機會的獄卒趁機道:「我聽說,會變得聽覺敏銳,而且習慣黑暗,畢竟黑牢裡關的都是瘋子和最可怕的犯人。據說十幾年前住在這裡的囚犯,他就能在黑暗裡看到一切。」

  「以前住在這裡的囚犯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領事問。

  「黑牢的人是沒有名字的,我們叫他三十四號。」

  「三十四號。」

  領事輕輕重複了一聲。

  「三十四號心機深沉,他能看清很多東西,所以才用工具挖出了一條地道。」想到領事愛好哥特小說,一定也喜歡聽故事,獄卒把火把帶進去,指著牆壁說,「您看,這裡的磚和旁邊的顏色不一樣。」

  英國人長嘆了一口氣:「謝謝您告訴我這些,畢竟剛剛才有人保證說,這個牢裡從未逃出過人——」

  「他當然沒有逃出去,恰好相反,他打通了隔壁牢房。」

  不想壞了典獄長的功勞,獄卒連忙解釋,「隔壁牢房住著一個瘋老頭子,至於他挖通了多久,到底要做什麼,沒有人知道。」

  「那麼這位先生也沒做什麼呀,憑什麼要說他心機深沉?」

  年輕的領事打抱不平起來,像是覺得這個人是心底最善良無害的大好人。

  獄卒笑了笑:「重要的在後頭呢,先生。有一天,這位老神甫死了。」

  站在黑暗裡的那個長髮男人顫抖了一下。

  「您沒事吧,先生?」獄卒忍不住問,「您可以進來坐坐,隧道的風更大。」

  男人走了進來,在火把和幽邃映照下,蒼白得如同拜倫《吸血鬼》中的主角。

  領事可能就是奧佈雷,所以才找一個這樣的男僕,還熱衷聽這些故事。

  獄卒忍不住想。

  他繼續道:「您猜三十四號做了什麼?他將可憐的神甫放在自己牢房的床上,然後鑽進了給神甫準備的裹屍袋。」

  領事冷靜說:「這樣他就可以被抬出監獄了,這個越獄方法很理智,不過你們好像篤定他沒有逃出去?」

  「是啊。因為伊夫堡是不會埋葬死人的,我們都是綁上一顆大鐵球,再把這個人扔進海裡。伊夫堡這麼高,就算扔進去不被浪拍暈,也會被鐵球帶進深海裡。」

  年輕人終於被這個故事嚇到了。

  他好一會才說:「我可以看看隔壁的牢房嗎?」

  「您等等,我去拿鑰匙。」

  獄卒走遠了。

  伯爵走到領事面前。

  「你在同情三十四號嗎?」

  他捧了她的臉,輕聲問,結果碰到冰涼後慌亂起來。

  被發現眼淚,她狼狽抬起袖子要擦,結果被他制住,一點點吻去了。

  「不用為過去的事情傷心。」

  因為她這樣似乎看慣一切的人為自己心疼失態,原本煩亂的心被撫平,他莫名哭笑不得,反過來安慰她起來。

  愛德蒙極少讓自己陷入長時間無意義的抑鬱裡。

  一個人走得太遠後,初衷很容易模糊,所以為了避免自己陷入財富,過分耽溺享樂,他才會回顧在伊夫堡的一切。

  復仇前他聽到這些,或許還會感到仇恨,現在已經得到幸福,再聽到時,他卻覺得像是在聽另一個故事了。

  克莉絲吸了吸鼻子,悶聲說:「你先放開我,那個人馬上要回來了。」

  愛德蒙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走出去,回來時手裡已經拿了鑰匙。

  「我說過吧,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可以隨時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何麻煩我都會幫你排除擺平。就算你突然想在大街上吻我,我也有本事找到解決方法。」

  克莉絲如他所說吻了他一下。

  這次換他牽著她了。

  「走吧,我帶你去見法利亞神甫。」

  -------------------------------------

  十九世紀的套子質量差,中獎率很高。有x生活還不想生孩子基本不可能,而且那個時代各種病氾濫,亂來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說起來歐洲人的體質,生孩子好像比亞洲人容易得多。喬四他母后就生了十五個孩子,還活到了七十幾歲。

  這裡是因為伯爵製藥水平(能讓人假死),設定是無副作用的藥。現實請謹慎選擇並掌握科學的相關知識,緊急避孕藥對身體有害。

  《

  反正不能寫,大膽把浴室馬車全都拉出來遛了一圈,請大家自由。

  由奢入儉難的理論家和實戰派,兩個人從此開葷拉不了回頭箭【不是

  《

  愛德蒙:神甫,感謝您的新娘課程,我嫁入豪門了。

  克莉絲:神甫您好,謝謝您給了我一個除了生孩子什麼都會的賢內助。

  法利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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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三章 |'ivresse 解僱你的男僕男友

  法利亞神甫的牢房佈局大體上與隔壁的一致,不過窗戶要更寬一些,今天天氣很好,不用火光也能看到不少東西,遠遠還可以看見駐紮了哨兵的露天走廊。

  愛德蒙走過去,像是發現書本上實跡的考古學家,珍惜撫著牆壁上規則排布的刻痕。

  「這是神甫畫的子午線,透過照進來的光處在的刻度,他能準確推算時間。這也是我的天文啟蒙課,在此之前,儘管去過那麼多地方,我甚至不知道我們腳下的星球是繞著太陽轉的。」

  「他幾乎把這間囚室裡的東西運用到了極致,花了四年去潛心打磨一整套工具,向外挖掘通道。但是很可惜,他計算出現了偏差,最後地道挖到了三十四號房間。」

  「是他替我分析出了我入獄的原因,我因為復仇的念頭才支撐下去,他還無私教授了我數不盡的知識……」

  克莉絲任由愛德蒙沉入回憶,打量著他的表情從懷念感激變為負疚痛苦,猜他是想到了神甫的死,才開口打斷:「我可以看看那些工具嗎。」

  愛德蒙點頭,熟門熟路走到角落,徒手輕鬆掀起一塊石板。

  克莉絲看到了一沓厚布片,光線並不適合閱讀,只能看到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發自內心驚訝而欽佩道:「神甫是怎麼做到的?」

  「他用魚肉煉燈油,藥用硫磺製火石,這樣就能照明了。這些布是用衣服和床單裁成的,魚骨做筆,灰燼調墨,他靠這些寫作。」

  愛德蒙懷念說著,把這本凝集了神甫思想的《論建立意大利統一王國》拿出來。

  「看來我們去羅馬後,我有事做了。我要替神甫把這本書印刷出版。不論如何,這是他的遺作,不應該藏在這個地方。」

  「我要讓世人看到他的思想。」

  克莉絲握了握他的手。

  囚室氣窗裡投入了一束光,在光裡垂頭,雙手合攏,愛德蒙虔誠為神甫禱告了一遍。

  最後,他輕聲說:「我的再生之父,如果人死後靈魂就會停駐原地,或是在他受人惦念的時候在附近徘徊的話,我想請您正式認識一下克莉絲,我全心全意愛她,與她約定了餘生……」

  愛德蒙頓了頓,因為克莉絲在身邊,將後面的話轉為默念。

  ——如果您還看著我的話,請轉為照拂她吧。因為跌落過,我已經不敢放肆去高興了,也是我自私將她也拉入我的命運和未來,假使我不該這麼放縱自己追逐幸福,注定了要在最滿足的時候被打碎,那麼一切不幸都請讓我一個人承受吧。

  克莉絲也跟著屏氣凝神,低了頭認真道:「法利亞神甫。我會對他很好的,您放心吧。」

  有溫暖乾燥的海風送進來,不僅是他的髮帶,連著她的頭髮也被輕輕撫過了。

  因為還有哨兵在換崗,這裡不太方便,為了把這一沓布片完好帶出去,他們回了一趟三十四號囚室。

  走在幽長昏暗的地道裡,愛德蒙有意和克莉絲說起神甫的過去,她不太清楚地牢的隔音有多好,很謹慎湊近,抱了他的手臂低聲回應。

  藉著傳遞來的溫度,最後離開,回身關門時,他鼓起勇氣向三十四號裡面看了一眼。

  離開伊夫堡時,外面日頭正高,曬得人暖融融的,自由的海風吹拂過來,克莉絲很自然抬手,替他蒙了眼睛,方便他適應光線變化。

  來時的船還泊在那裡,拒絕了獄卒提出的幫忙,最優秀的海員帶著領事離開了。

  陽光撒下來,海面波光粼粼,伊夫堡漸漸變小時,愛德蒙停了槳,看向那個礁石上的墳墓。

  黑暗的囚室,他太熟悉,即使沒有剛才那一眼,他也能很輕鬆就能回憶起一切。

  石壁上算時間的刻記,每一道都是失去自由後度日如年的折磨,痛苦著撞向牆壁的血跡,因為被迷茫和孤單折磨得快要發瘋,只能以此提醒自己還活著。

  沒有遇到神甫時,他的世界裡唯一的聲響是獄卒的鑰匙,和克莉絲認識前,唯一的溫度是狹小氣窗裡透進來的光。

  過去這些年的無數個夜晚,這巨厚棺就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即使在那間牢室裡,愛德蒙也沒有勇氣把這一切展示給克莉絲看,所以匆匆帶著她去了神甫的房間。

  現在,那些神甫寫下的布帛就在身上,克莉絲就坐在他的旁邊,再看伊夫堡時,就好像只是上輩子的夢境了。

  愛德蒙突然笑起來。

  將晦暗難堪的過去在心底碾碎。

  隨即向光輝燦爛的她討得一個甜蜜的吻。

  +


  伊夫堡所在的島嶼離馬賽港並不遠,回到港口時間還很早,克莉絲領著愛德蒙舊地重遊,直奔杜朗的老巢。

  在巴黎時,馬賽賊首的副手已經見過領事好幾次,又想起「老闆娘」那層關係,不敢怠慢,把人請去了老大的辦公室,還熱情提出要代為招待一番。

  「莉迪亞小姐說了,如果您沒帶未婚妻,卻和一個黑頭髮男僕來馬賽的話,今晚就住在這裡,她給您選了十個黑髮姑娘。」

  克莉絲被葡萄酒嗆住了。

  五姐對她到底有什麼誤解?!

  所以在那個金剛腦子裡,自己和伯爵還有未婚妻到底是個什麼三角故事?

  「不對。」

  克莉絲咬牙切齒說,「不是說要回英國嗎,她為什麼來了馬賽?」

  副手也沒想到老大是拐了人家姐姐跑路的,想著既然沒交代過,那肯定就是讓自己實話說了,眼觀鼻鼻觀心老實道:「莉迪亞小姐說要去看海盜,所以老大就帶著她出海了,正好順路從直布羅陀回英國——」

  明白過來這是杜朗怕自己追上他們,故意聲東擊西,克莉絲忍不住笑了。

  愛德蒙看了她一眼,直覺連襟要倒霉。

  幾天後,全馬賽果然開始傳言,馬賽那幫人有了新的老大。

  趁著這次革命,杜朗假裝被抓到,明面上紅髮賊首已經上了斷頭台,他徹底死遁,暗中其實還控制著一切。

  但是馬賽人不知道啊。

  這個謠言愈演愈烈,發現那個形象描述逐漸豐滿,越來越接近莉迪亞班納特後,愛德蒙立刻就想起了他的魯濱遜那箱子護照。

  「所以,你是想讓你姐姐接手這個假身份?」

  愛德蒙忍不住問。

  替他擦頭髮的動作一停,頭頂的人得意輕笑說:「我是有這個打算。」

  「我和他的立場不同,不適合有聯繫,莉迪亞這個身份容易被當成突破口,而且她以前不是總說想去修道院嗎,就讓這個名字完成願望好了,也給她一個可以選擇重新做自己的機會。」

  「我把這個機會送到了,莉迪亞肯定對當老大很有興趣,剩下的,就讓他自己頭疼去吧。」

  想到樓下等著被領事「眷顧」的十個姑娘,愛德蒙決定站在克莉絲這面,毫不猶豫把去信和連襟通氣的打算取消了。

  有杜朗的事情消磨時間,希臘人似乎很快就來了馬賽,當天,克莉絲帶著愛德蒙一起去了。

  這次運送,除了引渡弗爾南,讓他得到應有的審判,還有很多珍貴文物,算是英法方面給希臘的解放勝利賀禮。

  有對神話的興趣打底,克莉絲的現代希臘語還不錯,中間交接很順暢,和那位希臘將軍聊得相當投緣。那位先生還代拜倫勛爵向她發出了參加女王登基典禮的邀請。

  海黛這麼年輕就當了女王,除了她是帕夏的獨生女兒,背後當然有不少勢力促成。

  其中肯定就有拜倫。

  拜倫勛爵自己貼錢支持希臘的獨立,是希臘的大英雄,在那裡聲望相當高,再加上他曾經一位情人的丈夫當了大臣,克莉絲估計他短期內是不會回英國了。

  克莉絲對那位漂亮善良的希臘少女相當有好感,雖然很想淌這攤渾水,最好建立友好關係,給未來歐洲博弈加點籌碼,但是想到隊友是拜倫還是熄了心思。

  這位浪漫大詩人自由自在慣了,而且行事頗具反叛精神,做不來什麼陰謀詭計,更別想讓他鑽營什麼。

  閒談的時候,伊夫堡的獄卒把人押出來了。

  見過瘋掉的弗爾南,克莉絲本來以為他不會更糟糕了,結果在伊夫堡不過關了幾天,她就幾乎沒認出來他,曾經的將軍如今形容枯槁,極度畏光而且疑神疑鬼,嘴裡不住唸著什麼。

  知道這個人曾經把希臘出賣給奧斯曼,那些希臘兵對他的態度稱不上多好,弗爾南被推搡著上了船,關進一個露天的鑄鐵籠裡。

  汽船緩緩出發,籠子裡的人突然衝著岸邊嘶聲喊起來。

  「梅塞苔絲!」

  「梅塞苔絲!!」

  剛從纜繩上滑下來,聽到船上的呼喊,愛德蒙下意識側頭,看向那片小漁村的方向。

  結果什麼都沒看到。

  汽船上那個聲音不住叫著,越來越絕望,最後戛然而止。

  愛德蒙輕輕吐出一口氣。

  「第二個。」

  +


  這次的復仇沒有在他心裡留下什麼痕跡。

  恰好相反,愛德蒙心裡總是惦記著那十位對自己「未婚夫」虎視眈眈的漂亮黑髮姑娘。

  既然克莉絲已經把杜朗留下的那幫小弟折騰完,沒了住在那個地方的意義,回到岸上後已經是夜晚,乾脆直接把她拐回了梅蘭巷老房子的頂樓。

  屋子一直有人打掃,只添置了一些物件,大的陳設都沒有動過,一切都很整潔而溫馨。

  腦子裡根本沒有「這是我心上人長大的地方」這種感性念頭,莊園繼承人憂愁發現,小水手的床居然比自己的浴缸還小,只適合一個人睡。

  愛德蒙自然道:「今晚我睡地板。」

  克莉絲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擠一擠也沒關係。」她貌似滿不在乎,「反正天氣變熱了,和你一起比較涼快……」

  愛德蒙露出寬縱的微笑,把她的短髮揉亂了。

  克莉絲起身,走出房間,面對黑黢黢的客套,想起來是在他家,又扭頭問:「浴間在哪?」

  自己果然是帶了一位豌豆公主回家。

  愛德蒙失笑。

  房間裡的寫字檯當然也很小,只能供一個人用,不過法國的事情都忙完,外交官有了難得的休假,乾脆把桌子讓給原本的主人。

  法利亞神甫的著作有些亂序,放久了也字跡模糊,好在角落有頁碼編號,愛德蒙這些天都在親自排布,順便謄抄,克莉絲就在一邊看他寫字,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穩妥起見,我可以把弗爾南送上門的。」

  想到身邊就是幾乎從死局裡逃出來的人,克莉絲突然憂心忡忡說。

  瞬間領會到疑心病的腦回路,鐵腕手段管著很多手下的人頭也不抬道:「我安排了很多人沿路盯著,你不必擔心他會恢復神智或者半路逃走。」

  「其實跑一趟也沒關係,我還能順便去希臘參加海黛的登基典禮。」

  已經集郵了法國國王登基,想到希臘女王的登基典禮,說不定是在帕特農神廟辦的,希臘神話愛好者又意動起來。

  愛德蒙:「你不怕被扣在那裡當王夫的話。」

  始終惦記著拜倫希臘情結,想起奧佈雷和希臘少女,唐璜和海黛,再加上那天晚上未來女王的大膽求婚。發自心底覺得浪漫主義大詩人什麼都幹得出來,他忍不住輕嗤了一聲。

  感覺到醋缸有翻的趨勢,到時候就不止希臘女王這麼簡單了,克莉絲沒接茬,悶頭開始翻看他抄的稿件。

  她受到老師的文書訓練多是英語和法語,不過神甫的文筆深入淺出,完全不枯燥,所以即使是意大利文她也看得很輕鬆。

  年輕的政務官一會就看得入了神,看完他抄的,因為不好碰原稿弄亂順序,只能在一邊趴著桌子,等他繼續謄寫出新的一張。

  愛德蒙順手遞給她時,和克莉絲對視了。

  燈下看美人。

  重新回到馬賽,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同於那時候的互相試探,她當然不再防備他,沒有綁束,穿了柔軟的棉紗睡裙,朦朧了線條,抱著膝蓋坐在凳子上,頰髮垂落,眼巴巴盯著自己手裡的稿紙,像是在乖巧等著自己投餵。

  被這副模樣戳中,一瞬間想起了那個關於垂耳兔的荒誕夢境,又想到這裡是自己長大的房間,而她就在自己身邊時,愛德蒙突然抄不下去了。

  克莉絲發現,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他就莫名其妙紅了臉,像是二十來歲的毛躁小夥子,控制不住用手背抵唇,用力嚥了一記。

  這個人膚色蒼白,臉紅起來相當明顯。

  她剛要問,結果他已經問起她怎麼看這本書來。

  克莉絲眼睛立刻就亮了。

  「神甫如果還在的話,和老師說不定會很談得來呢。」

  在獄中,僅憑不關心時事的水手隻言片語,法利亞就能推算出自己被關這些年的發展,他的看法完全不過時,加上是在獄中創作,旁觀者清,所以跳出窠臼,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歷史學畢業的事業腦舉一反三,因為是擅長的領域,說起來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時候說起來,又像是那個演講台上的年輕議員了,自信滿滿,燁燁發光。

  愛德蒙微笑看她。

  「……不過因為內容比較尖銳,出版可能確實比較麻煩,如果意大利那邊不太方便,我可以幫你在法國想想辦法。」

  說完後,克莉絲又忍不住調侃:「這麼一來,除了出版,你是不是還要完成神甫的遺願,把意大利統一,順便搞個國王當當?」

  其實以他的財富還有萬帕的存在,也沒什麼差別了。

  愛德蒙沉默了一會,想到這位「一個混亂分裂的歐洲更有益英國」的搞事外交理念,決定等把人哄去羅馬好好坦白。

  「如果你願意做王后的話,可以考慮試試,首相也能給你當。」

  他玩笑道。

  克莉絲想也不想就反懟回去:「然後白天幫你打工,晚上替你暖床?這種虧本買賣我才不幹,你還是死心吧。」

  因為這一句話,愛德蒙的思路一瞬間跑了很遠。

  他突然放下筆,走到一邊,開始洗手。

  克莉絲好奇問:「不寫了?」

  愛德蒙低低嗯了一聲。

  「時間有點晚了,早點休息,明天繼續吧。」

  「也好。」

  燈熄滅後,兩個人像是往常一樣交換了晚安。

  晚上卻並不那麼「安」。

  因為她的聲音,他終於停下了動作,微笑貼著耳畔叫她的名字,又疊著叫了無數種愛稱安撫,才輕聲提醒:「這座房子的隔音不太好。」

  克莉絲開始後悔剛剛心軟,沒有把人趕去睡地板了。

  她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表現得像是——」

  說到這裡,克莉絲猛地意識到,因為自己,曾經虔誠三十多年的教徒確實剛開胃,又立馬停了話頭。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聽得出來,你明明也很喜歡。」

  愛德蒙一本正經回答。

  克莉絲別開臉。

  「那是因為我是個享樂主義者。」

  最後一位班納特小姐開始把人往地板上搡,試圖回到最開始的安排:「今天絕對不行,你都說了隔音差,我可不想和貼身男僕傳出什麼……」

  到馬賽後,對外他們還是用當初的身份關係。

  愛德蒙順勢握住推過來的手,十指扣住。

  「所以,小姐,需要我照顧您嗎?」

  貼身男僕說著,有意換了六年前的語氣。

  這種時候,他總是很喜歡沉著嗓子說法語,發現這樣會讓向來鎮定的人變得難為情後,就樂此不疲起來。

  最親密的人突然說起敬稱,還是這種滿是暗示的語氣,豌豆公主這會只想找到豆莢鑽進去,整個人都蜷縮著漲紅耳朵埋了臉。

  潔癖進行著最後的掙扎:「我不喜歡黏糊糊的——」

  「我會替您好好打掃乾淨的。」

  男僕已經把人攔腰抱起來,語氣一本正經如同在說擦盤子,嗓音卻低沉磁性。

  「……」

  「第十二頁吧?我覺得您很偏愛它。」

  這次的聲音有些含糊。

  「你這麼冒犯主人……明天我就解僱你。」

  她沒骨氣咕噥了一聲。

  他溢出一陣輕笑。

  「我只想好好服侍您。」

  克莉絲沒說話,回擁著把愛德蒙的髮帶扯落了。

  ------------------------------------

  mon petit lapin,法語,「親愛的」。lapin就是兔子的意思,所以直譯的話,是我的小兔子w

  《

  #書桌邊的小劇場#

  克莉絲:看完了_(:з」∠)_(等下一張)

  愛德蒙:我老婆真可愛,她真好吸。

  克莉絲:我覺得神甫這個思路——(開始分析)

  少夫人:我老公怎麼這麼優秀,她是什麼神仙。

  克莉絲:白天首相,晚上王后,您想的可真美。

  基督山:又能當老公又能當老婆,mon petit lapin簡直完美。

  法利亞:……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遺作的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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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ivresse 結髮

  聽到鐵門被打開的聲響,唐格拉爾無精打采掀起眼皮。

  起初銀行家還有精力跳起來大罵,責問來人是誰,是誰派來的,要多少錢才願意放過自己。

  可是不論他說什麼,看守永遠只有那幾句話,如同盡職盡責的男僕,十分平靜問他要不要報紙,吃不吃早飯,好像這裡根本不是什麼黑牢。

  唐格拉爾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資助了馬賽賊首,可是票據上都確確實實簽了他的名字,連他的馬賽出身也成為了佐證。

  那段時間王黨已經自顧不暇,他找到機會逃了出來,不忘帶上私藏多年的保險櫃,沒想到又落到了這裡。

  這裡什麼都貴得要死,一袋金幣只能換一張裁剪過的報紙,一份比難吃甚至有點餿的飯。

  幾天掙扎後,他還是抵不過生存的本能,打開來後就死死抱著的保險箱,買了一份飯。

  有了這個開端,錢就像沙漏一樣流失起來。

  報紙上的時間已經被剪掉,裁剪後的內容對他來說都是擾亂他心情的壞消息。

  為了安撫人們,壓下暴動,國王公開處斬了賊首杜朗,想要以此挽回民心,可是無濟於事,起義團體繞過王黨,組織了好幾天的會談協商。

  因為他被捕入獄,信譽崩塌,數年經營的銀行面臨巨大危機。

  看到一條條過於詳細的壞消息,心痛那些金子流失,唐格拉爾終於反應過來,能這麼順利逃出監獄,一定是他的仇人故意露出了那個疏漏,好讓自己從袋子裡鑽出去,落入他的手裡。

  可是他不得不掏錢買這些不好的消息。

  這裡暗無天日,他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買了報紙,才能有那麼片刻的光亮。

  後來,為了食物,他不得不捨棄了這點獲知消息和光亮的渠道。

  鐵面無私的守衛更像是幽靈或者地獄使者,把最後一點生氣剝離出去後,這種封閉就好像是世界徹底與自己無關了。

  唐格拉爾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連那些報紙也被他吃了,渾渾噩噩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只剩一個空的保險箱,緊跟著陷入了飢餓。

  他只剩那個保險箱了。

  守財奴在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因為黑暗一點點軟弱妥協,不僅把錢交出去,連命也要。

  他頭一次如此直面自己要死的事實。

  他抱著那隻保險箱,徹底陷入癲狂的絕望,他開始哭泣著咒罵,詛咒那個惡毒折磨自己,卻不給一個痛快的惡魔,隨後又驚怖著禱告,祈求上帝降臨奇蹟,哪怕活下去也好。

  這極大的消耗了他的體力。

  唐格拉爾躺在黑暗裡,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他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不然我為什麼會看到基督山伯爵?」

  唐格拉爾喃喃自語,接著被自己的刮鐵鏽一樣的聲音嚇了一跳。

  伯爵掌著燭台站在那裡,垂眼平靜看著他,那張蒼白瘦削的臉被火光照得更加輪廓分明,顯得莊嚴靜默。

  「你沒看錯。」他輕聲說,「我聽說你要走了,所以來看看你。」

  唐格拉爾顫抖著睜大眼睛。

  他想要向這個人求救,因為飢餓變得遲鈍的大腦轉動起來,意識到會出現在這裡,只會是他咒罵的幕後黑手。

  「我不明白。」

  唐格拉爾好半天才吐出這句話。

  「我究竟做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伯爵答應了班納特的囑託才出現在巴黎,他們根本不認識,而且這個人看上去只是成天圍著那位領事打轉……

  伯爵搖頭:「我並沒有對你做什麼。」

  「這都是你應得的,或者說,我只是把你施加給我的事情,回饋到你的身上。」

  「你出於嫉妒潑污水陷害,讓一個水手變成拿破崙黨入獄,讓一個老人活生生為此餓死。」

  「所以,我讓你的名字沾上出賣國家的罪名,你親自經歷一遍同樣的牢獄環境,體會一下毫無希望餓死是怎樣的感受……」

  唐格拉爾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他沒有吐出那個名字,像是被亡者掐住了脖子,一瞬間又如同被獵物逼到絕境,思維癲狂亂竄,最後電光火石間集成了一片。

  他想起了那隻作為證物的祖母綠戒指,想起了突然和自己夫人相認的安德烈亞,想起了伯爵死去的管家。

  想到這背後準備與隱忍城府,唐格拉爾面如土色看著那張始終鎮定憂鬱的面容。

  被一切的策劃源頭始作俑者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伯爵微微怔了一會。

  「你感到痛苦嗎?」

  唐格拉爾忙不迭說:「是的。」

  「你懺悔了嗎?」

  「我真正後悔了,原諒我吧!」

  他迫切說著,匍匐到伯爵腳邊懇求。

  那個高牆一樣佇立的人終於彎身,打量起他來,隨即低沉笑了。

  「今天是你停止進食的第三天。」

  盯著那張毫無反省愧意,只有因為當下慘狀而後悔的臉,愛德蒙說著,聲音越來越輕。

  「現在你或許還會胃疼,漸漸地,你將會忘記飢餓,可能胡思亂想,或許會回憶一生,出現真正的幻覺。如果你看到一個躺在破榻上的老人,因為飢餓奄奄一息,那麼跪到一邊,去那個世界向他懺悔贖罪吧。」

  唐格拉爾一瞬間失神,像是被暗示催眠著看到了那個畫面,驚嚇得四肢冰涼,連人離開了都不知道。

  門在身後被緩緩帶上,發出厚重的聲響,把一切嘶啞和絕望的回憶塵封掩藏。

  「最後一個。」

  那麼,永別了,唐泰斯。

  基督山在心底說。

  +


  天剛剛破曉,清晨的海邊還有點冷。

  伯爵走出那間囚室的大門,啞僕給他披上大氅,把一疊文件遞過來,比劃手勢。

  『是侍衛官給少爺的,您吩咐人盯著,不讓其他人上樓,所以送到我這裡了。』

  因為關於她,愛德蒙放柔了眼神。

  他剛要吩咐阿里把汽船調來馬賽,為他們回浪博恩預備,想起巴特說克莉絲已經訂了回英國的船票,而且她說在巴黎給自己準備了「訂婚禮物」,還是止住了話頭。

  如果她不著急沒有事務的話,或許可以順便繼續過蜜月。

  這會恰好有漁船回港,選了一兜活蹦亂跳的海魚和貝類,像是六年前一樣選了領事習慣看的報紙,在繞過街角時,還不忘買了一束帶露的鮮花,順便給父親掃了墓。

  穿過富有生氣忙碌著的街道,愛德蒙走進樓道,一手按在莫名狂跳起來的心上。

  剛剛她還在自己身邊,分明只有這一會沒見,因為將一切終結,靈魂徹底自由,這會站在門口,因為即將要面對克莉絲,他竟然有種近鄉情怯的忐忑。

  拿出鑰匙打開門,把花插在花瓶裡,海鮮也都放進水池,挽了袖子順手將外間打掃一遍,做好一切準備,甚至重新洗過手換了一套衣服,愛德蒙才鼓起勇氣把自己的臥室打開。

  看到克莉絲裹成一團縮在地板上,表情頓時變成了哭笑不得。

  明明他離開時還好好的。

  連摔下來都沒醒,心裡自我反省昨天有點過頭,愛德蒙走近蹲身,剛碰到她,就猝不及防被毯子蓋住頭,趁著這一下擾亂視線,下一秒已經有一股巧勁將他順勢按倒,壓制著坐上來。

  自動做完這些,沒能摸到枕頭和匕首,睡懵了的人有些遲疑眨了眨眼。

  把毯子扯下來,任由頭髮散亂,順勢把人抱起來,愛德蒙扶住她無奈說:「是我。」

  瞥見他手腕上整齊的牙印,克莉絲臉上一紅。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

  「先換衣服,出來吃早餐。」

  不用上班社交,克莉絲最近穿得非常休閒,因為一邊喝茶一邊氣定神閒翻看文件和報紙的樣子,即使少了那些繁瑣的配件,她也有本事把狹小房間的舊方桌變成英式莊園畫風。

  愛德蒙發現,因為那份文件,她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很好。

  他不由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哈福德郡?」

  克莉絲沒有直接回答,從報紙後頭抬眼看他,「回去後,我就會把結婚提上日程了。你這麼迫不及待要扮成我的未婚妻嗎?」

  疊了報紙收好,她想了想,又道:「而且我最近做了些小動作,要是現在回家才麻煩呢,還是等狩獵季結束吧。」

  因為她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愛德蒙一瞬間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還停留在前面那句話,滿腦子都是該怎麼過班納特先生那一關。

  繼續昨天的工作,謄抄神甫的文章時,他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合上《神學政治論》,克莉絲想也不想道:「這個交給我吧。」

  愛德蒙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可是之前你說過杜朗的身份太複雜,你父親會阻攔……」

  克莉絲乾脆接口:「你們不一樣。我向你承諾過,只要你願意和我結婚,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愛德蒙心下一軟。

  她繼續說:「而且你也確實不算我家的女婿,爸爸他不會為難你的。」

  寫作女婿讀作兒媳的人:「……」

  被新的作業弄得暈頭轉向,克莉絲站起身,打量他的房間清空腦子。

  她若有所思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時,愛德蒙突然說:「我想把頭髮剪短一點。」

  克莉絲唔了一聲,因為幾個姐姐經常嚷著要換髮型,幾乎是下意識脫口道:「你怎麼樣都很好看,如果覺得麻煩就剪吧。」

  想到兩個人每天早上都會睡著挨到一起,脖頸總是被他的頭髮撓醒,克莉絲又覺得這是個相當不錯的主意。

  先提出來的人反而有些猶豫。

  「就是你送我的髮帶……有點可惜。」

  那是她最初的禮物,他一直很看重。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卻什麼都沒說,反而來了興致,央著他翻出剪刀,說是要替他剪頭髮。

  「放心吧,我的手藝還不錯。要是你不捨得,以後我來戴好了,而且你隨時可以再留回來。」

  聽出她有蓄髮扎髮帶的意思,想到她長髮可能的樣子,愛德蒙抱著期待同意了。

  蠶噬一樣的沙沙聲響起,清淺溫柔的呼吸偶爾拂過,她做得像是承諾一樣仔細,還特意把剪下來的那截頭髮收好了。

  克莉絲沒有剪特別短,看起來和她自己差不多的長度,只是他的頭髮比她要捲一些,不必梳理也有模有樣,像是那些古羅馬雕像一樣,雖然看著不太習慣,不過整個人顯得英挺不少。

  她盯著他出了一會神,突然給自己也剪了一縷頭髮,從他剪下來的頭髮裡選了差不多的一束,用那根最初在馬賽市集買的髮帶綁好了。

  兩個人的頭髮攏在一起,順服的直髮稍軟,被粗韌的捲髮繞上,因為都是黑色的,很快就變得糾纏不清,難分彼此。

  「這個呢,叫結髮。」

  克莉絲認真說著,衝他笑起來,眼睛很亮。

  愛德蒙呼吸一滯,像是被掠奪了全部心魂。

  他鬼使神差道:「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海看看?」

  他們坐的是羅馬時的遊艇,這麼多次教訓後,他怎麼都不讓她碰船舵了。

  「如果你允許我稍稍分心,不那麼專心致志愛你的話,海是我唯一想找的情人。」

  他調侃說,「為了不讓你們遇到一起,你還是放過這艘船吧。」

  克莉絲不滿拋開,趁機把上次沒有看過的部分轉了一圈。

  愛德蒙在歐洲沒有固定住所,大部分時候就在這艘船上,這艘船看上去纖巧,內部卻不小,像是一輛海上房車,衣帽間浴房都一應俱全。

  他甚至把她的行李也搬上來了。

  反正自己不能碰船,不會游泳,到了海上連方向都得拿出懷錶辨別,克莉絲忍不住懷疑,愛德蒙其實是打算把她直接拐走。

  就是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這裡。

  「這是我們當初為了躲避風暴,飄到的那座島?」

  克莉絲表情古怪。

  愛德蒙輕輕嗯了一聲,牽了她的手下船。

  「找到那艘船後,我把它買下來了。」

  家裡有很多田的莊園繼承人有點難以理解。

  這麼一座沒有人煙的荒島,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甚至不能拿來種菜,連修海景房都嫌小。

  被O.G.評價為纖敏浪漫的人含笑繼續道:「畢竟這是我們初次認識的地方,寄放了我們的回憶。」

  他們喝了同一瓶酒,即使試探出他的身份,他的魯濱遜還是僱傭了他。

  克莉絲冷靜回視:「比如你上面披頭散髮,下頭一絲不掛,在一個花季少女面前遛鳥嗎。」

  愛德蒙:「……」

  他的表情實在太精彩,俱樂部優勝者忍不住乘勝追擊,繼續挑釁道:「所以你帶我來這裡,是想重演一遍嗎?我不介意野外戰鬥的,不過現在還有太陽——唔。」

  本來因為她綁束頭髮滿心柔情蜜意,想著正好可以舊地重遊回憶美好,結果猝不及防被拐歪了方向。

  以免這個人說出更多不解風情,引人上火的話,愛德蒙決定找點東西堵住她的嘴。

  他開始生火做晚飯。

  主菜是父親教給他的馬賽魚湯,因為調味料食材都很齊全,這次愛德蒙做得比六年前那一天好多了。

  並肩看海面夕陽西下時,因為壯麗景色震懾,克莉絲勉強承認,其實這裡還是挺浪漫的。

  似乎老天也在故意幫忙要重演那一天,她遠遠看見了熟悉的船旗。

  是他差點當上船長,但是也因此被陷害,後來又恰好解救了他們的法老號。

  因為雪白的風帆,三桅帆船從遠處看上去相當氣派。

  克莉絲這輩子在田園長大,見到的船也不多,在克莉絲眼裡,如果汽船這種鋼鐵巨獸還有點蒸汽朋克,那麼大型木船簡直就是充滿歷史感的航海紀錄片,更別提那片漂亮的暮色做背景了。

  天黑得很快。

  愛德蒙用沙滅了火,走到她身邊,也看向變成天際一個點的船。

  莫雷爾先生心善念舊,除非大問題,很少開除海員,上面大多是自己熟悉的水手。

  現在他們要走的方向卻不一樣了。

  「為什麼它來的方向和其他船不一樣?」

  愛德蒙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說出心裡的話,才引來了克莉絲這麼問,結果側頭看過去,就見她微微踮了腳,對著他司空見慣的景像一臉好奇。

  「法老號跑印度比較多。」他輕聲解釋。

  「你當初也去過印度嗎?」

  克莉絲看著前方問。

  愛德蒙點頭,「我十六歲時開始跟著跑長途貨船。」

  她輕笑了一聲。

  「這麼說,你也算去過東方啦。那時候我才四歲。我也是在這一年下定決心,要在所有姐姐出嫁後開始遠行,最好死在去東方的路上。」

  說到最後時,克莉絲的聲音很飄渺,一個人站在那裡,像是要被海風吹走一樣,引得他心裡一顫,下意識拉住了她的手。

  愛德蒙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只能看見克莉絲驚訝看向他,因為他露出感同身受的難過來,隨即露出柔軟的微笑,仰面捧了他的臉。

  「不過,在這裡,我遇到你了。」

  愛德蒙心裡一跳。

  他沒有被伊夫堡的黑暗吞噬,沒有被那隻鐵球拖入冰冷的海底,那麼難的危險,他還是死裡逃生,在暴風雨裡遇到了她。

  而他走向她的這條路太長了。

  起初她是施恩的神祇,然後是星光,好像怎麼都抓不到。

  現在,他的克莉絲會承諾著要好好保護他,也會耐心去回應他的喜歡,僅僅用一些小心思就能輕鬆讓他溺斃。

  和她一起後,比他過去想像的所有未來還要好。

  這樣的一切對他來說不太真實。

  想要確定她是存在的。

  念頭像是潮水一樣漲了起來,湮沒了他們。

  星星被傾倒在海裡,他們雙雙失重,世界一片寂靜,像是在海裡或是太空,什麼都分不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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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結婚的人了,老是小可愛短髮沒意思,換個沉穩點的髮型。

  以後就是毒舌倫敦腔,西裝三件套,黑長直扎髮帶拿手杖的俊美大臣w

  哈洛德:所以為什麼好朋友會共享髮帶???

  本章摘要: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下章預告:天地為媒,()為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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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ivresse 為他傾覆王朝

  這些年來,愛德蒙頭一次睡得這麼沉。

  或許是因為回到了船上漂流,或許是因為卸下復仇,或許是因為難得盡興,或許是因為喜歡的人在懷——

  愛德蒙猛地睜開眼睛。

  看著臂彎裡的枕頭,他徹底清醒過來。

  起初他並不擔心,畢竟一艘海中遊艇,除非她會飛,否則肯定還在船上,而且有正常工作,克莉絲生活一直很規律,以她的意志力,就算再怎麼不適也能撐起來去學習。

  想起她昨天在島上調侃初遇的話,愛德蒙赤足走在地板上,撿起一件隨意圍了,輕喚他唸過無數次的名字。

  「克莉絲?」

  結果船艙和甲板上都沒有他想要看到的影子。

  視野盡頭裡連島嶼和船隻都沒有,克莉絲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連行李都沒留下。

  如果不是那些還未完全乾涸的證據,他幾乎要以為她只是一個夢。

  愛德蒙這才慌起來。

  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不小心落水或者被人要挾了,可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連行李也會拿走?

  還是因為他每天都要得太過分,所以她終於忍受不了,又或者因為他把頭髮剪短……

  一陣翅膀的拍打聲響起,游隼落在船艙的窗邊,衝著他不滿咕了一聲。

  差點忘了格里芬這個吃了他多少牛肉都只向著她的小叛徒。

  如果是它的話,確實能幫她和陸地上建立聯繫。

  明白克莉絲不是人間蒸發後,愛德蒙終於停止胡思亂想,開始理智思考問題。

  記憶太雜亂,把瘋狂顛倒的部分拋開,他終於回憶起來,今天早上朦朦朧朧裡,她曾經沙啞著嗓子,輕聲抱怨說「別鬧,我要去上班了」。

  因為語氣理所當然,而且過去在巴黎有過無數次這樣的清晨,所以他很自然就放了人。

  在海上能上什麼班?和人魚開會嗎!

  最後關於克莉絲聲音的回憶,是帶著輕笑和橙花香味的額吻。

  「記得看我給你的訂婚禮物。」

  訂婚禮物。

  ——這是讓他一個人回巴黎的意思。

  所以,當初巴特特意告訴自己「先生買了回英國的船票」,其實是在委婉提醒「先生只買了一張船票,好像沒有打算帶上您一起走」的意思。

  在海裡游了一圈勉強冷靜下來,收拾好自己,將船緩緩靠在私人碼頭,把船交給阿里,看出啞僕望向自己身後面露不解,沒有解釋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回來,讓他做好準備,下午啟程去巴黎。

  愛德蒙決定在臨走前去一趟墓園,向父親告別。

  老唐泰斯的墓是他回馬賽向莫雷爾一家報恩時,以神甫的名義新立的,裡面沒有埋葬父親的骨骸。

  愛德蒙出獄後虔敬去找尋過,老船主也曾經幫忙立了一個十字架,只是因為十年無人看顧,如同所有因為時間變得無名的墳墓一樣,被掘墓者燒燬了,再也難以追尋了。

  也是因此,所有人裡,他唯獨無法原諒唐格拉爾。

  現在還很早,墓園裡沒有什麼人,他走到墓前,卻發現那裡早就有了一大束鮮花,看狀態是今天放上的。

  愛德蒙走近了,無奈輕聲說:「她已經來見過您了?」

  也是一年前,克莉絲陪著瑪麗和威廉來了馬賽,她來替他看看這裡,結果遇到了莫雷爾先生,又從莫雷爾先生口中知道了梅塞苔絲。

  於是她改變原本要去羅馬赴任的計畫,直接追著自己殺去了巴黎。

  愛德蒙因此抓住了一根線頭。

  費爾德侯爵通情達理,能同意她找自己並不意外,但是如果順便不給她佈置點和巴黎相關的事情,肯定不是掌璽大臣的風格。

  走到墓園外,愛德蒙看著日出點了支雪茄。

  因為她不喜歡聞這種味道,在一起時,他極少碰菸草。

  現在老婆跑得沒影了,棄夫自我放縱一根,以復仇後的滄桑心態意識到,小年輕早就準備了這一齣,就是有意回報自己當初不告而別,說不定為了有力氣溜走,昨晚抽抽搭搭求饒只是策略。

  而以自己如今對她的瞭解,這些日子早就該意識到苗頭。

  除了被復仇的事情分走注意力,更多是因為中了美人計。

  愛德蒙的心情一時間很複雜。

  「伯爵閣下?」

  一個聲音有些遲疑叫道。

  他回過神,看清是蒙著輕黑面紗的梅塞苔絲,愣了一下,也守禮稱呼道:「好久不見了,夫人。」

  梅塞苔絲並不知道當年的告發信和弗爾南對唐泰斯所做的一切。看到自己對不起的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寒暄,她乾脆簡單道:「我曾經受到莫雷爾夫人的照顧,回馬賽後,我會偶爾來看看她。」

  弗爾南得到應有的下場,仇恨已經褪去,這次會面沒有先前的劍拔弩張,想到她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反而因為自己的復仇失去了平靜的生活,伯爵有些難以面對梅塞苔絲,侷促點頭。

  下一刻,兩個人同時陷入了不知道說什麼的窘境,便一前一後沿著路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伯爵。

  「您最近還好嗎?」

  問過後,想到就是自己在幕後設計了一切,他忍不住自嘲笑了笑。

  梅塞苔絲語氣卻比他要自然得多:「還不錯,班納特先生提前告訴我他出賣帕夏的事情後,我多出了很多時間去為這些天傳來的消息做心理準備,也能考慮好了怎樣讓阿爾貝去接受他父親其實並不可敬的事實。」

  走到岔路口時,梅塞苔絲停下了腳步。

  「弗爾南已經在上流社會身敗名裂,所以我們要開始新的生活,不會再回巴黎了。再過一些日子,您在馬賽也見不到我們了。我的朋友,我很高興臨走前能遇到您。」

  「你們要去哪?」

  「我們要去新法蘭西(加拿大)。我交好的一位夫人也在那裡,她給我提供了機會,有一所公立大學需要一位法語翻譯,那裡環境很好,而且他們願意讓阿爾貝在那裡學習法律。」

  「阿爾貝本來堅持要參加非洲的聯隊賣命,是這樣一個送上門的機會才讓我成功說服他。」

  「阿爾貝比我想像中要堅強有主見,他一夜之間長大了,他告訴我,『我仍敬畏父親給我的生命,但是我必須熄滅所有的驕傲和崇拜。如果安逸奢侈的生活並非來自他的勇敢功勛,而是建立在出賣賞識他的恩人,還有他們無辜家人痛苦上的,那麼我寧可不要。』。」

  說到這句時,她的話裡是毫不掩飾的驕傲。

  「離開巴黎以後,他變得比過去逃課玩樂還要快活,責任和尊嚴是最好的老師,而他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去嘗試努力。」

  伯爵輕嘆一聲:「您一直在說您的兒子,那麼您呢?」

  梅塞苔絲笑了笑。

  「您要同情我嗎?不要小看一位母親,閣下。只要有阿爾貝,我就不會感到痛苦。」

  「伯爵,您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而我看出來,由於弗爾南的離開,您的憤怒已經獲得了長久的安寧。這就足夠了。」

  臨別前,他忍不住問:「前天,您去了過去住的漁村嗎?」

  梅塞苔絲點頭。

  「您看到我了?」

  不,我毫無所覺,是弗爾南。出發去希臘前,他好像感應到你在那一樣,不停大喊你的名字。

  不過,這些就像當年的真相一樣,已經沒必要說出來了。

  兩個人很平靜道了別,伯爵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向一間旅店,還沒到門口,一個少年輕快跑出來迎接她。

  因為這時候繚繞到眼前的煙霧,他才發現,從始至終自己手裡點著一支雪茄。

  如果克莉絲在的話,看到自己和女士說話時抽菸,又會說自己不夠紳士了吧。

  愛德蒙忍不住想。

  而他已經看不到除了克莉絲之外的任何人了。

  +


  下午的時候,去巴黎馬車和行李已經備好,巴浦斯汀再三檢查,確定沒有任何遺漏。

  結果伯爵卻不太滿意,挑剔了一番後,讓他換一輛馬車。

  男僕滿腦子疑惑在看到伯爵獨自上馬車後得到了解釋。

  ——來的時候兩個人就是這輛馬車,現在一個人孤零零回去還不換一輛,難道要留著睹物思人嗎。

  明明已經吃過大餐,現在卻不得不回歸自助,由奢入儉,孤枕難眠。伯爵就這樣一路低氣壓著面無表情,坐在客店裡非常醒目,沒有人敢上前打擾。

  「伯爵閣下?如果不是那隻游隼,我還不知道您也在這裡。」

  少了那頭標誌性的長髮和髮帶,瓦朗蒂娜差點沒認出基督山伯爵。

  看清那張清瘦的臉,她身邊的青年也叫了出來:「薩科納先生!」

  「小莫雷爾先生,維爾福小姐。你們倆……」

  伯爵驚訝看向他們。

  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紅了臉。

  牽了害羞姑娘的手,馬克西米利安大方道:「我們已經訂婚了。」

  沒想到仇人的女兒和恩人的兒子會在一起,伯爵沉默了一會,想到瓦朗蒂娜維爾福確實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和小莫雷爾先生確實很相配,何況恩仇已了,上一輩的事情與年輕人無關,很快就釋然了,出言邀請他們兩個人和自己一起走。

  因為聽說了父親的事情,更加擔心爺爺,現在巴黎的局面穩定,瓦朗蒂娜著急趕回去,得知伯爵有私人驛站後,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感覺得到對方的善意,發現他有些不對勁後,馬克西米利安也很願意和好心的「男僕」說說話,想到對方態度像是一位慈藹的長輩,曾經一手促成了妹妹的婚事,便也拿出自己的喜事來分享。

  「其實我們能在一起,還要多虧班納特,他說服瓦朗蒂娜來馬賽散心,我們才能相遇……」

  不知道為何,伯爵看上去更消沉了。

  去巴黎的路上,小莫雷爾先生和維爾福小姐就像是兩隻分不開的愛情鳥,不必在耳邊嘰嘰喳喳,只要看著他們的眼神就知道,這兩個人現在有多快樂。

  如果在以前,看到善有善報,恩人的兒子邂逅愛人,兩個善良的年輕人得到幸福,愛德蒙或許會相當欣慰這樣的畫面。

  但是現在他正在經受思念折磨,每天還得看著小情侶眉來眼去。

  偏偏那位小姐還是《神秘情人》的狂熱觀眾,因為她自己也得到了愛情,總要向他旁敲側擊領事和未婚妻現在怎麼樣。

  於是,同樣的路,來時他有多甜蜜,現在就多難熬。

  到達巴黎後,愛德蒙得到解脫,長長鬆了一口氣,結果因為這些日子總被當作長輩看待,一個人後他更加顯得彷彿晚景淒涼的老人家。

  到香榭麗舍的第三天,他迎來了第一個不速之客。

  為了「銀行事務」,愛德蒙去唐格拉爾家很多次,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唐格拉爾小姐。

  這位十幾歲的小姑娘長得一點也不像唐格拉爾夫人,反而有一種截然相反的英氣颯爽。

  開場白也很直接。

  「我是歐仁妮唐格拉爾。克里斯蒂安班納特讓我來找你。」

  愛德蒙:「……」

  又一個Eugenie。

  他配合問:「他有什麼要轉交給我的嗎?」

  即使坐在年長自己許多的男人面前,歐仁妮也毫不露怯,反而像是要雄糾糾上戰場一樣,掀起眼皮,極快而且挑剔看了他一眼:「剛好相反,他讓我來找你要錢。」

  因為這個眼神,愛德蒙詭異想起了在杜朗那裡無意翻到的劇本。

  ——丈夫在外面養的小情人找上門,跑來自己面前要撫養費。

  歐仁妮繼續解釋道:「我一直夢想做一個歌唱藝術家。所以那部歌劇上映後,我主動找到了班納特,希望他能把O.G.介紹給我認識。他幫助我,讓我得到了一些指點,所以我幫他寫了一些文章。前一段時間,我得到他的消息,說我父親曾經給我留了遺產,有一個保險箱寄放在你這裡,讓你轉交給我。」

  唐格拉爾那點東西他看不上,拿在手裡嫌噁心,加上唐格拉爾小姐確實是這場復仇裡被波及的無辜人,他很果斷就讓阿里向馬賽那邊去了信。

  「為了穩妥起見,我放在其他地方了,兩天後我會讓人送到你家。」

  歐仁妮搖頭,語氣輕快說:「我媽媽不管我了,我現在住在劇院,送到那裡就好。」

  愛德蒙驚訝問:「你看上去似乎……很高興?」

  父親破產而且下落不明,母親因為安德烈亞也聲名狼藉,這個小姑娘居然都不在乎?

  這次輪到歐仁妮驚訝了:「我為什麼不幸福呢。」

  「我長得好看,有點小聰明,也很有才華——很多作曲家包括O.G都肯定了我,現在我還有了很多錢,哪裡都可以去,以後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至於那些什麼評價和親情,在我看來都沒什麼意義。」

  「我的父親愛錢,母親她也對我無所謂,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家庭之樂,反而處處受到他們的威脅,所以我也一點都不稀罕這些玩意。對於一個姑娘來說,名譽或許是幫她結親的吧,不過,對我來說,情感關係只是一種生活上的拖累,我想要完全的自由,所以寧可過獨身的生活。」

  她又偏頭想了想,「如果是克里斯蒂安的話,我或許會動搖一下,他長得很秀麗,足夠可愛,不是粗野的那一種,符合藝術審美。而且他能理解我,我剛剛說的那些話或許驚世駭俗吧,但是他都不覺得奇怪。」

  愛德蒙連忙道:「可是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唐格拉爾小姐貌似遺憾嘆了口氣。

  「未婚夫」的潛在追求者離開後,愛德蒙有了思考的空間,將這幾天回憶後很快反應過來,克莉絲是在幫自己做復仇的收尾。

  見到瓦朗蒂娜和梅塞苔絲時,他偶爾會因為她們面上的憂慮而偶爾自我懷疑。

  如果沒有她的安排,再得知唐格拉爾小姐的遭遇,他或許會因此自責吧。

  這三個仇人的親人的依次出現,向他展示他們過得並沒有那麼糟,乍一看太巧,可是唐格拉爾小姐是主動找上來的,恰恰印證了所有一切都不是巧合。

  只有一個解釋。

  他專心復仇時,她已經隨手打掃了戰場。

  那三個人交給他解決,而三個仇人的家人,她替他已經安排著,離開了風暴的中心。

  就像是她當初的話。

  ——報復當然可以為所欲為,挾恩索取和挾仇報復,都是小人行徑,善良的人沒有這個心理素質,是做不來的。

  ——很多惡人能做出那些事情,因為他們本就不覺得自己錯了,他們是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懺悔反思的,哪有那麼多『可恨人必有可憐之處』?他們做出可憐的樣子,因為落網而後怕,所以以此去影響大眾和輿論對他們的判斷。

  ——恰好相反,受害者因為良心尚存,對上天和社會還有所敬畏,所以不住拷問自己,連傷害惡人,都要責問自己是否做得過了,自己是否有權利做這一切。

  被克莉絲這番心思安撫,愛德蒙忍耐了去找她的急切心情,留在巴黎等待她的消息和回信。

  唐格拉爾小姐之後,接著上門拜訪的是名叫安灼拉的青年。

  領事不在身邊,那些報紙卻還是在照常送,愛德蒙有時候把產業事務處理完,也會順便看看,這個名字出現頻率很高,是這次七月革hx命裡最為活躍的幾個人之一。

  安灼拉比歐仁妮要溫和很多,自我介紹並寒暄了幾句後,彬彬有禮道:「我很早就想見您一面了。」

  愛德蒙:「您聽說過我嗎?」

  安灼拉微笑道:「班納特經常提起您,他告訴我,他所有對法國的理念都來自您。」

  如果是說,因為他,她對法國在理智外能多點其他感情的話,這句話其實也沒什麼問題。

  「因為奧爾良公爵,我還有點猶疑。」

  在臨時政府裡,奧爾良公爵地位尷尬,他雖然是貴族,立場卻屬於資產階級,貴族們覺得他搞君主立憲,不正統。共和派想徹底革命,建立共和國,並不想又來一個國王。

  但是換個角度看,如果雙方爭執不下,彼此妥協各退一步的話,那麼選擇他就是必然了。

  「不過現在勒貝爾將軍站在了我們這一邊,這一個多月過去,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我迫不及待要在明天公佈前與您分享。」

  安灼拉告訴愛德蒙,明天臨時政府就將宣佈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成立,推舉拿破崙二世做總統,頒布選舉和制憲的條例。

  「多虧了班納特把諾瓦蒂埃先生介紹給我們。」

  諾瓦蒂埃的思維還沒有死,他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立場,他曾經讓無數對手畏懼膽寒,可是他已經中風,無法說話發聲,什麼都做不了,在整個巴黎約等於透明。

  ABC社這幫年輕人意氣風發,熱血有餘,卻經驗不足,恰好需要一個軍師幕僚。

  瓦朗蒂娜去馬賽後,馬呂斯以被僱傭照顧的名義留在諾瓦蒂埃的身邊,每晚照常參加社團活動,就在維爾福眼皮子底下來往傳遞消息。

  這條線,從七月革命前,克莉絲就已經布下了。

  難怪她想要土倫兵工廠的詳細資料,難怪她那段時間和杜朗交換了那麼多情報。

  送走這位未來的議員,愛德蒙在她住在這裡時最習慣的座位上坐了很久。

  他很清楚,克莉絲完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插手做這一切。

  就好像本來只是追查文物,卻承諾了把人抓住送回,好讓自己先順利復仇,才讓弗爾南後一步落到希臘人手裡。

  第二天,愛德蒙在眾多報紙的頭版頭條看到了安灼拉說過的消息。

  拿破崙二世頒布的眾多條例裡,包括釋放獄中的政治犯,銷毀所有相關檔案,為他們洗清翻案。

  這就是克莉絲的訂婚禮物。

  波旁王朝為他殉葬,愛德蒙唐泰斯這個名字獲得了自由,那個伊夫堡的靈魂得以安息。

  從今以後,他完全屬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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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仁妮和歐也妮都是Eugenie,這裡為了方便區分,選了不一樣的翻譯版本。

  看原著最喜歡的女性角色就是歐仁妮。

  女主爵不告而別「帶球跑」那麼多次……

  克莉絲當然要還回來。

  沒有克莉絲的一章,卻到處都是她的傳說。

  《

  按照歷史進程,奧爾良公爵當了國王。克莉絲這裡一番操作,直接天涼王朝破。

  ——天地為媒,江山為聘。

  克莉絲:因為風暴海難作讓我們相遇,那麼就認天地做我們的媒人,既然你曾經被王朝碾碎,那就把這江山當做和你結婚的聘禮。

  杜朗:……這是什麼禍國紅顏劇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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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ivresse 優秀與性別無關

  青年獨自站在街邊的煤氣燈下。

  黑玉一樣的頭髮垂順過頰,穿了看上去就很溫暖的呢絨大衣,身形瘦削筆挺所以並不臃腫,盯著手裡的懷錶出神,尾端稍翹的眼睫掩住情思,臉上抿了極淡的微笑,被朦朧的光和倫敦的霧氤氳,在車水馬龍裡隔絕出靜謐卓絕,如同一幅過分美好的畫。

  幾個看上去明顯想搭訕的女士就因此退卻,不忍打擾。

  在那些譴責的目光裡,哈洛德滿不在乎上前,用力拍了對方的肩膀,招呼道:「克里斯,你在發什麼呆!」

  一邊說,他一面湊過去,在表蓋連忙合上前只瞥見了描畫的一片黑色。

  這小子居然隨身帶著戀人的肖像!不過覺得有點眼熟?可能是他看錯了吧,等等重點不是這個……

  哈洛德頓時打起了精神,用胳膊促狹懟了好友的肩:「所以,那些傳言是真的?你真用歌劇找了一個法國老婆?」

  被抓到思念,克莉絲不自在低低唔了一聲,率先往前走,宴會外的侍者連忙拉開了門,向內低聲通傳:「下議院班納特先生,印度事務部埃弗雷特先生。」

  金髮青年習慣了朋友這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跟在後頭大大咧咧說:「我聽說你是一個人回來的,你的伯爵呢?他不是一步都捨不得離開你嗎。這麼看,我還是有機會和他爭誰才是你最好兄弟的。」

  他說完,就見好友掛好了外套,摘下手套,側頭看著自己似笑非笑道:「沒什麼好爭的,你確實是我最好的兄弟。」

  哈洛德沒來得及得意,就被對方的戒指晃了一下。

  他很快發現,好友連和主人家小姐的邀舞也委婉得體謝絕了,從頭到尾就和一幫白假髮周旋聊天。

  哈洛德壓低聲問:「你轉性了?」

  「我答應過,不和其他人跳華爾茲。」

  「所以你什麼時候結婚?我還沒見過你的未婚妻呢。」

  「她性子內向害羞,而且以前吃了很多苦,身子有點……」說話的人詭異頓了頓,「病弱,你可能沒太多機會見到她。」

  哈洛德還想問,結果發現有人正直直向他們走過來。

  政務官同好友低聲快速提醒:「迪斯雷利,從文轉政,和拜倫勛爵他們交情不錯,沒有任何派的背景,上次競選失敗了。」

  他說完,側身笑著替他們介紹起來。

  克莉絲發現,自己不在倫敦這段時間,哈洛德比自己想像中混得要好得多。

  他學生時代就是孩子王,和誰似乎都關係不錯,性格大方,粗中有細,不像他大哥那樣眼光過高,能沉下心做好秘書也不奇怪。

  侍從官老師已經替她安排了,不遠的未來,她或許還缺個靠得住的常務次官。

  交換過名片後,哈洛德莫名覺得頭皮發緊,回頭就見好友若有所思打量他。

  「怎,怎麼了?我看上去有什麼不對勁嗎?」

  他結結巴巴問。

  克莉絲晃了晃酒杯,微笑說:「沒什麼。」

  之後克莉絲變得很忙,因為正好國會休停,許多貴族都回鄉下狩獵了,連國王都在布萊頓休假,找人變得相當麻煩,只抽出一天時間去了趟舅舅家。

  一個月之後,掌璽大臣到了倫敦。

  得到消息,克莉絲早早在攝政街等著,親自接過箱子,討好叫了一聲老師。

  老紳士腳步不停,被引著進了學生的住處,看到井然有序的那群手下,記起學生能力出眾,要是真的順從安分還聽話,也不會被他瞧中了,不由面色稍霽。

  要走進書房時,想起曾經看到的衝擊性畫面,費爾德侯爵腳步一停。

  沒錯,基督山伯爵。

  這個人當時也在巴黎,還就在他身邊。

  一定是那個法國佬用了手段蠱惑了他的弟子!

  克莉絲對這番心理活動毫不知情,知道自己這次做得越了線,那些老先生沒有說她隨意插手,反而有耐心聽她述職,最後默認她立功,老師的存在也替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煩。

  於是,她熱絡請老師坐下,還親自替他倒了茶。

  瞥見那張看上去誠摯又乖巧的臉,費爾德沒好氣道:「我才讓你接手一點人,你就捅出這麼大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我是你老師了?」

  看到費爾德侯爵一副「老實招來」的模樣,克莉絲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當初莉迪亞私奔,自己向父親交代的情形。

  ——如果好好說的話,會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不過老師就沒有爸爸和舅舅那麼好糊弄了。

  克莉絲打起精神,把愛德蒙復仇這種不能說的部分掩去了,用杜朗的存在轉移注意力,交代自己怎麼提前察覺到不對,又如何認識諾瓦蒂埃,並介紹他認識ABC學社,之後又借希臘的問題,將土倫情報送給那天街壘認識的領頭。

  有了諾瓦蒂埃在幕後操作,土倫也被勒貝爾完全控制,博弈和軍事上,她都給共和派間接增加了強有力的籌碼,貴族們再無反抗的餘地,奧爾良公爵又回到自己的封地,臨時政府迎接拿破崙二世回法。

  克莉絲規規矩矩站著說完,小心覷了一眼一臉嚴肅的老師,最後還不忘自我檢討道:「衝突比我預計要來得快一些,如果等消息來回就錯過最好時機了。下次我一定提前和您打招呼。」

  ……意思是還可能有下次嗎?!

  費爾德不常打牌,不過看學生下棋也發現了一些端倪,克莉絲走每一步都謹慎小心,要推演所有細節與可能,但是真遇到影響整體局勢的一步棋,又會變得非常果決瘋狂。

  就是沒想到能做到這一步。

  弟子過去就表現出一些平權思想,這次的選擇確實很出格,但是也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歐洲對拿破崙這個名字神經過敏,好不容易趕走一個,現在拿破崙的兒子又做了法國總統,已經掀起不小的風波。

  好在臭小子不論是介紹還是給情報都做得很隱秘,目前也只有幾個大人物知道,問題其實不算大,而且法國形勢已成定局,學生又趁機埋了線在裡面,以後還有得周旋。至少從此後,學生在歐洲的外交地位變得無可替代了。

  不過這些話不能說,畢竟不加以約束就敢插手這麼大的事,讚賞肯定以後還得了?

  掌璽大臣沉默了一會,肅了表情。

  「你這麼選擇,還用了我給你的人,就是為了自己的私情?那些人民又一次成功,不亞於法國大革命的鼓舞,比起歐洲的民意抬頭,國內那群老傢伙更願意再來一個國王。」

  克莉絲搖頭,冷靜道:「我考慮過這個問題,拿破崙二世身上肩負著父親的盛名,有那麼多人願意追隨,這恰恰也是他的弱點。」

  「拿破崙二世小時候父親就已經被打敗,在外公身邊長大,母親寧可和情人在一起也不見他,其實並沒有多麼想當皇帝或者總統,更多可能是為了追隨父親的意志。他年紀和我差不多大,身體羸弱,性子又不夠強硬,實際難堪大任,不客氣說,他在這個位置坐不長。」

  「為了對抗查理十世,表面上看資本家們和帝國遺老握手言和,等到他就任後,為了爭執制憲席位,問題只會暴露更多,到時候貴族們緩過神,他就要面對更複雜的環境,尤其他的法語一般。而且我聽聞,他的堂弟路易波拿巴很有野心。」

  「我當然沒那麼好心幫忙,比起奧爾良公爵登基,表面平和苟延殘喘幾年,我覺得這樣充滿變數的亂局其實更符合您的期待?」

  費爾德瞪著克莉絲:「……」

  還好把這小子扔到國外去了!不然這一年誰知道他能把議會攪成什麼樣!

  克莉絲從容說完那些話,才面露一點不好意思:「當然,我確實有一些私心。」

  「不過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感情和事業也完全沒有必要分出高低來,我追求的不過是做我自己,沒必要活給其他人看,或者非要證明什麼。既然我自己有本事做到,那麼我又憑什麼不能兩全其美呢。」

  說這番話時,因為感情和事務雙得意,年輕人自信驕矜,有種說不出的灼目耀眼。

  費爾德想要微笑,很快又克制住,轉而問道:「你既然和他還沒斷了關係……我記得你已經訂婚了。」

  「伯爵不會介意的。」

  克莉絲表情自然調侃說,「而且我結婚後,我們的關係會更安全。」

  都決定了要換身份彼此結一次婚,反正以後要常常面對這種情況,克莉絲覺得現在就可以演練起來。

  對克莉絲這種渣男發言,老紳士沒有評價什麼,很冷靜道:「我提醒過你,他身上有種極不安分且陰沉的氣質,更不用說他富有而不受任何規則法例束縛。你這樣做是在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克莉絲下意識反駁:「他不會做任何傷害我的事情。」

  愛德蒙這樣的人,連復仇都無法完全憤怒,還要時時反省自己,曾經發現被欺騙後也滿心是報答恩情,即使被誣陷打碎,也依舊願意相信善惡報應,願意向自己投注感情。

  因為他,她還願意學著信賴一個人,願意去試著體會被照顧的心情。

  費爾德卻若有所思看她,面上浮現出罕見的驚愕,很快又輕蔑笑了。

  「原來真正的原因是這個。」

  「你當初不敢拜我為師,是因為你是個女人?」

  這下換克莉絲愣住了。

  老紳士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他對上你時就是一根筋,把你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怎麼可能願意和其他人分享感情,而且你當初不願意結婚,不可能現在為了他讓一個無辜的女性不幸。」

  「就算你真為了他神魂顛倒,不擇手段,你為什麼偏偏要花那麼大心思搞一齣歌劇?還非要找一個法國女人來結婚?」

  「在馬賽時我動了心思要收你為徒,已經調查過你。後來我因為擔心你被他綁走,也拿到了那個劇本。」

  「現在看你的反應,我又想起了那個劇本,就什麼都串起來了。」

  這一幕彷彿無數個噩夢中的部分重演,加上費爾德面露嘲弄,克莉絲臉色變得煞白起來。

  她用力捏了掌心回神,知道狡辯只會引起反感,深吸一口氣直接承認道:「沒錯。」

  嗓子梗得發疼,克莉絲想要冷靜分析,告訴自己大不了離開,憑藉多年師生情分至少可以保全家人,以後和就陪著愛德蒙環遊世界。但是想到數年經營與計畫崩塌碎裂,因為面前是心底最敬愛崇拜的老師,還是控制不住眼前模糊起來。

  「我有意誤導欺騙了您,浪費您這麼多年的精力,作為女人卻進了議院,違背法律繼承家產。現在您知道我的秘密了,隨便您怎麼罵我——」

  「你欺騙我什麼了?」

  費爾德打斷她的話,傲慢道:「我看中的是你的頭腦。還沒有哪國科學院宣佈,女人的腦子裡缺什麼東西吧。」

  「你成功瞞到了現在,顯然性別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還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偽裝,以後想必也不會跑來和我說,『老師,我要回去繡花管家,一輩子不出來了』。」

  「我花費時間去栽培你,已經得到了教學相長的反饋,而且你是個很優秀的學生,教你讓我覺得很愉快,所以沒有什麼好浪費的。」

  「恰好相反,如果你為了一個男人放棄現在的一切,我半點不覺得可惜,因為那是你的選擇,損失最大的也是你自己。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而應該對過去的自己道歉。」

  「就算未來某一天,因為那個落後的土地法,你再想辦法生個繼承人也不算什麼,我們國家也已經有過三位女王了,女王生個孩子之後還能照樣管國家呢,你的身子難道比女王陛下還要尊貴?」

  「我只是覺得你擔驚受怕的原因太沒必要。」

  「你忘了我們的第一課了嗎,我承諾過,不論你想要隱瞞的是什麼,只要你到一定的高度,那麼你都有價值被保住,也有能力守住你的秘密。」

  「優秀是無關性別的。」

  「塞西爾,你已經是一個優秀強大的人了。」

  克莉絲安靜聽著,好一會才面露感動,悶聲道:「老師……」

  臭小子陡然變成了小姑娘,黑髮及肩,還在眨著眼睫撲簌掉淚。

  老紳士不自在收斂了嚴厲的模樣,從口袋摸出手帕彆扭遞過去,沒好氣說:「找到證婚人沒有?」

  克莉絲一愣,意識到他的意思,擦著眼淚就笑了,一邊用力搖頭。

  費爾德失笑拍了拍弟子的頭,嘴裡教育道:「都要成家了,以後有了弱點,還是這麼情緒化怎麼行?」

  既然談過了關於巴黎的問題(還多拿了個意料外的答案),費爾德忙著去和交好的樞密院長通氣,沒有久留,執意不讓克莉絲送。

  「你眼睛紅成這樣,讓其他人看到了,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多嚴格的老師呢。」

  告辭了學生,面無表情走回到馬車裡,剛拉上門,費爾德才長鬆一口氣,臉上「什麼我弟子居然是個女的」「我學生可真厲害」「我眼光真不錯一眼就挑中個寶貝」隨機且放縱播放了一遍後,終於忍不住用力拍腿,脫口道:

  「這麼明顯我居然沒想到?!」

  「老師?」

  把車門緩緩打開,老紳士瞬間恢復到一臉嚴肅,語氣平靜道:「有什麼事嗎?」

  克莉絲困惑眨了眨眼,抬手示意手裡的東西。

  「您忘記帶公文包了。」

  師徒倆只好又道別了一次。

  費爾德忍不住問:「所以,那個未婚妻就是憑空弄出來的一個女人。你們打算以後就這樣過了?」

  克莉絲點頭。

  費爾德冷哼一聲:「算那個法國佬有心。他怎麼沒跟著你回來?不是一步都捨不得離開你嗎。」

  因為和哈洛德一樣的評價,克莉絲沒忍住笑了笑,隨口解釋:「我故意把他扔下了,自己先跑回來的。他可能在羅馬還有一些事情,不會耽誤婚禮的。」

  因為在攝政街的手下傳來消息,說年輕人最近很忙,怕重逢後自己耽誤她的事,愛德蒙乾脆寫了信,約好狩獵季後在浪博恩見,說要順路回一趟意大利,整合分割一下各個身份財產。

  ——「我的小先生準備了這麼厚重的聘禮,我只能主動一些打點好嫁妝了」

  想到信裡的話,她控制不住紅了臉。

  恰好相反,因為學生這個反應,坐回自己家的書房裡,終於想起那次久別重逢後,學生總是打瞌睡,翻開一份公務,費爾德才冷靜下來。

  也就是說,那個基督山伯爵,仗著戀人明面上是男人,又沒有女性意識,還沒結婚就哄了他的寶貝學生,不僅騙身騙心,還不知節制,連塞西爾這麼好脾氣的孩子都受不了,先逃回來了。

  樞密院長走進來時,就見從來都很靠譜的同僚難得失去了平常淡定儒雅,正看著一份文件,表情沉重。

  他心裡咯噔一下。

  「是巴黎那邊怎麼了嗎?」

  掌璽大臣脫口道:「陰險無恥的法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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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上,波旁王朝換了奧爾良王朝,這位新王的女兒嫁給了上一卷提到的親王(就是維多利亞女王的舅舅,喬四的女婿)。先娶英國繼承人,後娶法王女兒,還把姐姐嫁給岳父的弟弟,做未來女王的舅舅,簡直是外交聯姻高手。

  從這個動作,我個人覺得也能看出保守派的傾向。

  《

  克莉絲:老師,我要請個陪產假,和我夫人去基督山島生完孩子就回來,文件您讓巴特送就行了,我家的私人驛站還挺快的。

  費爾德:(拔劍杖)法國佬果然是潛伏在我徒弟身邊的間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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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23:5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ivresse 第六個丈夫

  讓巴黎震動的紅髮賊首正在英國鄉下犁地。

  愛德蒙站在浪博恩的田壟上,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

  馬賽同鄉看到他,露出意料內的陌生,彷彿鄉下老農一樣熟稔拉停了馬,自然脫帽有禮招呼道:「先生,您找誰?」

  說話間,杜朗完全沒有過去的流氣,甚至好脾氣等待回答,看上去非常好青年。

  短短幾個月,連襟在班納特先生這裡經歷了些什麼?

  因為賊首下鄉改造的衝擊畫面,愛德蒙好半天才翻出來時準備好的說辭:「我叫賈科莫,是克里斯班納特的私人醫師。來給他做例行身體檢查。」

  杜朗抬手示意了一個方向,「往這個方向走,看到一個水力磨坊後再右轉,沿著路走就能到圍場了。」

  已經是第三次來浪博恩,每次來的身份都不同。

  作布沙尼神甫時,他幾乎是和達西一起每日報到,每天路上就會預先想好今天要和年輕人聊些什麼,後來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被克莉絲帶回來,他已經圖謀不軌,所以忐忑不安。

  這次面對未來可能要常住的地方,愛德蒙心態很平和。

  用同樣的說辭,他沒費什麼功夫就經過了門房,還被管家熱情引進了小會客廳。

  防備心太低了。

  愛德蒙在心裡挑剔道。

  今天是禮拜日,班納特一家子都去教堂了,只有異教的法國外交官在家,得知有訪客,很主動來打招呼。

  克莉絲的腿受傷時,奧古斯特在攝政街見過他這個身份,兩個人略過了彼此介紹,直接攀談起來,恰好是醫生的身份,名正言順擔憂關心她的作息生活。

  「班納特最近在倫敦時怎麼樣?」奧古斯特回憶了一番,「這小子生活規律得無趣,應該是你們醫生最喜歡的客戶了吧。」

  「不過他前一段時間確實有點怪,胃口變大,一個人總是發呆,有一次坐在壁爐旁邊聊著天呢,我轉頭一看他居然睡著了。」

  愛德蒙眼皮一跳。

  在船上顛倒徹夜的那一次,他們沒有任何準備,克莉絲還在第二天一早偷偷溜了。

  他心中一直隱隱擔憂,可是在信裡她什麼都沒說。

  這下坐不住了,同四姐夫匆匆告辭,愛德蒙回憶攝政街的消息,她確實是今天回浪博恩,便直接往屋外走,看能不能碰到她。

  愛德蒙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

  雖然克莉絲為了偽裝,對男性方面的知識懂得多,這同樣可能意味著她對女性方面的認知缺失,她沒有覺得任何不對,說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要做母親的事。

  如果下次調令是在羅馬的話,或許這個孩子來得恰好是時候。可是她在巴黎做了那些動作,說不準掌璽大臣對她會有別的安排。加上節後她還要回倫敦,算著日子體型會有變化了,他不可能手眼通天到為了她收買整個國會。

  聽到稚嫩的歡呼聲,愛德蒙站在屋簷下,一眼就看到了被孩子們團團圍在中間的克莉絲。

  幾個月不見,那頭他輕撫過無數次的黑髮已經過了肩,綁著過去他曾經用過的髮帶,因為她的更順服柔軟,看起來是完全不同的風流婉轉。

  或許是他心中的念頭作祟,總覺得她連笑容看上去都格外溫柔,這會垂著頭耐心看身邊那些裹成球的小糰子,秀髮拖曳著面龐輪廓也變得溫潤如玉。

  看見她這樣一面,愛德蒙呼吸停滯,腦中所有理智都被抹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頭一個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比較好?

  雙胞胎中的一個奶聲奶氣道:「我爸爸說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禮物都是爸爸媽媽送的,你死心吧。」

  克莉絲:……達西你能不能給我外甥一個正常童年。

  小姑娘滿不在乎說:「我還有克里斯舅舅,他對我最好,肯定願意送我好多牛奶糖。」

  「你舅媽不會同意他這麼慣孩子的。」

  一個聲音在背後道。

  克莉絲愣了一下,愛德蒙已經蹲身,面向那群嘰嘰喳喳問他是誰的小傢伙們,一本正經道:「我是醫生。」

  醫生和狼並列兒童威懾力排行榜第一,小孩子們想起那些「不聽話就會把你抓走」的話,驚叫著一哄跑開了。

  圍場內有人看著,沒有什麼安全問題,克莉絲任由他們鬧著跑遠,看他們回到房子裡才回身。

  「舅媽?」

  她似笑非笑看他,正要出言調侃,結果已經被拉到廊柱後的陰翳裡抱住了。

  「我很想你。」

  他甚至忘了變聲。

  克莉絲低低嗯了一聲,「我也很想你。」

  「所以,以後別扔下我了?」

  愛德蒙低聲說,尾音帶著不確定,如同祈求。

  克莉絲眨了眨眼,心裡突然酸澀起來。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因為太瞭解他,因為自己也經歷過,所以只需要一句話,她就感同身受了那天早上他的驚惶。

  她侷促解釋起來,「倫敦這邊還有事情,我不能陪你去巴黎。可是到馬賽後我發現,我總是拿你沒辦法,如果你醒著的話,我就會更捨不得離開你了。」

  幾個月前還縝密佈置計算,給了他世界上獨一份訂婚禮物的人,這會卻誠摯過頭檢討著自己,笨拙彆扭把心思攤開給他看。

  愛德蒙在黑暗裡看她,心軟得一塌糊塗,眼睛裡的感情根本掩飾不住。

  克莉絲看不到他的反應,自顧自說著,又找到了一點底氣,熟練開始倒打一耙:「而且因為你,我差點沒有趕上汽船。」

  他愣了一下,耳際有些發燙,試探道:「那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把這理解為了某種邀請,想到自己還沒做完的功課,她用力搖頭:「我這幾天累死了。」

  愛德蒙低笑了一聲,珍惜而慎重親了她,附耳過去,把顧慮的消息和她分享了。

  ……她自己怎麼不知道她懷孕了!?

  克莉絲無語凝咽,還混沌著的腦子瞬間就清醒過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直接拉開外套,牽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探到一片柔軟平坦後,愛德蒙呆了一會。

  他以為是因為她太瘦,加上厚重冬裝掩蓋,而且才三個多月,所以並不明顯。

  因為那個念頭腦子一熱到現在,被這一下冷靜後,愛德蒙終於想起來,會客廳的寫字檯上放著一摞是只有她會看的厚部頭,又聯繫她在馬賽買的幾本書,猜是那位老師新佈置了作業。

  奧古斯特從來沒見過她投入專注的樣子,才會覺得她最近有些奇怪。

  其實她是因為高強度的學習才胃口變好,睡眠不足的。

  而且,她既然提前就打算好了回來,為什麼不能先喝藥?

  愛德蒙鬆了一口氣,自己都分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

  一家之主卻自我反思起來。

  「所以,你剛剛是在遺憾?」

  她若有所思說,很快就露出了深思熟慮的模樣。

  「不然你怎麼會產生這麼簡單的誤會。這麼說,你心裡很想有孩子啦?也對,瓦朗蒂娜歐仁妮還有阿爾貝他們都十幾歲了,你心裡肯定會有一些緊迫感。」

  「如果你真的——」

  愛德蒙無奈打斷她的話:「你明知道我是以你為先的。」

  「我不是多喜歡小孩子的人。我只是想到,我能看到你和一群小傢伙在一起,你教他們彈琴,給他們講故事,他們或許會長得像你我,而我只是期待那樣的畫面和未來而已。」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捉了他的衣角,低聲說:「那以後你來當嚴厲的那個。」

  他微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

  趁著其他人還沒回來,愛德蒙帶著克莉絲去了一趟尼日斐。

  尼日斐這些年一直向外租借,所以來的人一般都不大變動陳設,發現這裡和記憶裡大有不同,連地毯和窗簾都變得奢侈不少後,克莉絲意識到,這是身邊這個翻修狂魔的手筆。

  愛德蒙調侃著解釋:「我突然發現,你們家幾個女婿好像都住過這座莊園,為了杜絕還有男士打六小姐的主意,所以我用你的名義把它買了下來。」

  「現在,你未婚妻的婚前住處就有了,對外就說她在這裡待嫁,因為剛到英國,不適應氣候所以病倒在床,不便見客。」

  這樣一來,就把鄉下好奇的目光擋住了。

  在舞會上能毫無壓力穿裙子和克莉絲跳舞,是因為擋住了臉,還沒有幾個認識的人。

  要在未來的親戚跟前扮作女性,愛德蒙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反正我們已經一起過過幾次聖誕了,大家也都見過這個身份,我還是繼續做伯爵。」

  克莉絲想了想,聖誕節都是家人,遲早要讓他們接受自己其實和「基督山伯爵」共同生活的現實,所以他用這個身份也沒什麼關係,很乾脆點頭同意了。

  結婚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愛德蒙忙著安排尼日斐的人手時,克莉絲就替「未婚妻」撐著,在前頭給家裡人做工作。

  未婚妻的出現算是把傳言徹底做實了,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的姐姐姐夫那邊很容易擺平。

  知情人裡,班納特太太是最先找上來的。

  有了威克姆的案例在,克莉絲畫起大餅很順手。

  得知未來的兒媳是貴族出身,繼承了一筆巨款和眾多地產銀行,未來要把尼日斐也併入浪博恩,什麼都不圖就想嫁給自己「兒子」,心甘情願幫忙隱藏坐實身份後,班納特太太肯定並讚揚了這門婚事,並毫不猶豫出門,向說了幾個月風涼話的麥裡屯太太團們炫耀去了。

  克莉絲等了兩天,連老師佈置的書單都看完了,她爸也沒找她談話。

  這下換她沉不住氣了。

  最近沒有農務,克莉絲在書房找到了她爸,開門見山:「您不好奇我那位未婚妻嗎。」

  班納特先生眼也不抬,還是詼諧輕鬆的語氣,微笑打趣道:「我已經有三個英國女婿,兩個法國女婿了……克里斯你也找個法國太太很正常。」

  「而且,你上次去歐洲就找了個情人,下次你再從歐洲回來,身邊帶個孩子我也不會奇怪。」

  克莉絲:「……」

  完了,真真假假的操作太多,她爸已經開始盲目相信她,而且真心實意覺得這個未婚妻只是自己搞出來的掩護了。

  有了這樣的落差,如果現在直接告訴她爸真相,克莉絲擔心他老人家撐不住。

  還是等他開開心心過個聖誕,之後再告訴他吧。

  最後是伊麗莎白,她剛從夏綠蒂那裡回來,一到浪博恩就一臉擔憂進了她的書房。

  畢竟當年幫忙做過她的戀愛諮詢,克莉絲對二姐透露了一些內部消息。

  得知克莉絲要「娶的」就是伯爵,未婚妻神甫伯爵其實都是同一個人,伊麗莎白的表情相當精彩。

  就像當初達西的那一封信,伊麗莎白自己就敏銳有見解,只需要提供一點線索,她靠自己判斷就能把事情串起來。

  等二姐消化這件事的時候,克莉絲喝完了一杯紅茶,伊麗莎白已經握住了她的手,由衷道:「如果以後需要我幫忙掩護你們,一定要告訴我。」

  克莉絲用力點頭,微笑說:「好。」

  快要出門時,伊麗莎白突然又折回來,踮腳抱住了克莉絲。

  「太好了,克莉絲蒂娜。」

  「我真的很高興。除了血緣關係之外,有個人,你願意信任交付一切,他心甘情願同你分擔未來。」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伊麗莎白說完後,驚訝睜大了眼睛。

  即使是被她知道女孩子身份時,六妹也很堅強冷靜。

  可是「你不再是一個人」剛說完,她卻哭了。

  克莉絲就算是在哭,也哽咽壓抑著無聲,就好像她一直心驚膽顫守著的秘密。

  做姐姐的只是更加用力回擁,低哄著把克莉絲抱緊。

  如同抱住了那天那個孩子。

  ——揉皺了那一小片血跡,犯錯了一樣低著頭解釋,脊背繃得筆直,好像一個人就能扛下一切。

  第二天早餐後,五個女婿一個「兒子」加一個外國伯爵去林場挑聖誕樹。

  達西發現,一路上,小舅子雖然在和那個意大利人說話,卻總是故意在自己眼前晃。

  他終於忍不住好奇看過去後,克里斯班納特就瞬間察覺到了,極為罕見衝他一笑。

  「看到這條圍巾了嗎。」

  他點頭。

  「你覺得怎麼樣?」

  青年裡面穿得還是熨帖修身的馬甲襯衣,外套呢絨風衣,圍著看了就很溫暖的駝色大羊絨圍巾。

  達西客觀評價:「很好看。」

  在一邊伯爵毫不掩飾的喜愛目光裡,小舅子把小身板一挺,得意說:「是麗萃給我織的。」

  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脖子,達西突然覺得冬風有點冷。

  選聖誕樹的時候,伯爵在和鋸木工談,小年輕又跑到他跟前。

  這次對方直接多了。

  幾個連襟各不相同的目光裡,小舅子輕快說:「達西,你看我二姐給我編的髮帶好不好看!」

  二姐夫:「……嗯。」

  他不留長髮,他不羨慕。

  回去的路上,達西打了個噴嚏。

  剛看過來,小舅子已經順手從口袋裡拿了一條手帕。

  「送你了。」

  當初在彭伯裡住時,他就從妻子那裡知道克里斯班納特特別愛乾淨,所以達西並不意外對方會說這話,想到潔癖願意送手帕給自己,甚至還有點感動,好好接過了這份善意。

  下一秒,漂亮的年輕人向他露出了惡龍真面目。

  「這是你老婆給我繡的。」

  達西:「……我沒問你這個!」

  小舅子繼續道:「這樣的我還有好多條。」

  這個臭小子!

  達西忍無可忍,回去後,一五一十把這些話告了狀。

  伊麗莎白驚訝看他:「你是在和我撒嬌嗎?」

  達西:「……」

  愛打趣的達西夫人已經調侃了一番,把丈夫窘迫害羞的模樣看夠了之後,耐心解釋:「克莉絲馬上要結婚了,心裡捨不得我,所以和你較勁而已。」

  達西經這句話提醒,突然從這些天伯爵的迷霧裡醒過來,意識到惡龍馬上要被收服家養了。

  那位法國來的女英雄簡直是當代貞德。

  不過克里斯都要結婚了,據說娶的還是心中女神,那個基督山伯爵就該知難而退了吧。

  結果達西發現,意大利佬不僅沒有退縮,還恬不知恥坐上了班納特家的平安夜晚餐桌,甚至坐在了未來少夫人的位置。

  對於基督山伯爵的「陰魂不散」,達西將心中的警戒提到了最高。

  晚餐後沒多久,兩位家長和小孩子們都已經先一步去睡了,克莉絲叫了莉迪亞出去聊事情,剩下的人圍著壁爐打牌喝茶聊天。

  想到賓利耳根子軟好說話,他最先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了自己的擔憂。

  「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伯爵很古怪嗎,為什麼總是跟在克里斯身邊,好像除了他就成天無事可做了?」

  賓利面露恍然,當即拉上簡,趁著晚飯後,同伯爵聊起家常來,得知他在世上沒有親人,連朋友也只有一個克莉絲後,夫妻倆一致低低「噢」了一聲,紛紛開始釋放善意。

  簡體貼道:「您可以把這裡就當做自己的家,千萬不要見外。」

  賓利也在一邊用力點頭,露出真摯的笑容。

  ……你們兩個清醒一點,看他反客為主給你們倒茶的樣子,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

  達西心中一陣絕望。

  不明白小弟結婚在即,為什麼伯爵還能笑出來,心中也困惑了許久,瑪麗坐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道:「您在法國時,見過克里斯的未婚妻嗎?」

  因為妻子在這麼多人面前大膽問出來,威廉在一邊倒吸了一口氣。

  這句話問到最痛處了,達西在心裡給他們鼓了個掌。

  果然,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看看這小兩口。

  他欣慰想。

  伯爵卻鎮定點頭:「她和克里斯相認後,他們都住在我家裡,所以我們見過很多次。」

  那位小姐出現時,自己已經離開法國了,凱瑟琳不禁好奇問:「薩科納先生,我未來的弟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位小姐與克里斯非常般配。」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克里斯也喜歡她很久了,現在他得償所願,我替他感到高興。」

  想到曾經被趕走的威爾莫勛爵,因為這個差別待遇,威廉瞪大了眼睛。

  原來這位伯爵其實是不求回報的真愛嗎。

  看到威廉面露震驚,奧古斯特心裡搖了搖頭。

  看來,只有他知道,伯爵是那個《神秘情人》裡的男僕,他好幾次拆散了班納特和那位小姐,還把自己活成了班納特喜歡的樣子,甚至願意為了他改名字。

  法國外交官微微一笑,故意道:「這麼說,您會做這次婚禮的伴郎了?」

  伯爵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我可能沒空。」

  一邊說克里斯多重要,轉頭連最好朋友的婚禮都不參加,果然是不願意讓自己當場失態,被克里斯發現他用友情掩飾的感情,最好還這麼一輩子賴在小舅子身邊。

  奧古斯特自覺洞悉一切,高深莫測笑了笑,恢復沉默。

  杜朗在一邊聽著,心裡嗤笑了一聲。

  伯爵和未婚妻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馬賽情人是他瞎編的,劇本也是他親自寫出來的,親眼見過O.G.變聲,尤其知道這個女主是班納特欽點的,編劇腦洞大開,很快就明白了最大的秘密。

  ——這個伯爵其實是女人。

  明面上用這個身份和班納特到處跑,變回女性身份就和班納特結婚。

  不過伯爵好歹和自己結過同盟,還為他和莉迪亞的事情幫了自己不少,未來說不定能幫忙吹吹枕邊風,杜朗覺得自己可以順手拉一把。

  於是他道:「沒關係,做不成伴郎,還能做班納特孩子的教父嘛。」

  達西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桌邊所有人都看著伯爵,露出了會意的表情。

  他只好看向自己最後的期望,一直都很聰明的妻子。

  接收到目光後,伊麗莎白放下始終端著的茶杯,長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微笑感嘆,「再沒有比這更真摯的友情了。」

  心中不疑有他,一無所知的賓利夫婦和凱瑟琳贊同附和。

  認為自己已經瞭解一切,剩下清醒的人出於對小弟的愛護,默認了這句話。

  接過伊麗莎白替自己倒的茶,清醒卻一無所知的達西看向身邊的人,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

  和莉迪亞說完身份的事情後,走進小會客廳,克莉絲只看到了愛德蒙一個人。

  「其他人呢?」

  大概是受不了我一直誇你有多好,所以都被我說走了吧。

  愛德蒙沒說話,只是坐在沙發裡,灼灼看她。

  因為節日,克莉絲難得披了深紅色的大氅,連髮帶也是漂亮的金色,垂墜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映得面容欺霜賽雪,只是站在那裡,整個人驕矜又貴氣。

  看到一片綠意後,心中一動,愛德蒙伸手把人輕輕攬進懷裡。

  坐在壁爐邊烤了很久,他整個人都暖融融的,摘下手套,素淨的戒指氳著光,穿過了柔軟的頭髮,摘出一片葉子給她看。

  「知道這是什麼嗎?」

  愛德蒙噙笑輕聲問。

  因為他背了光,四下裡有些昏暗,克莉絲坐著湊近打量。

  ——是槲寄生啊。

  克莉絲還沒說出口,眼前就一暗,話被靈活堵住,全部抵餵了回來。

  她掙扎說:「莉,莉迪亞還沒——」

  「噓。」

  「別擔心,我聽到她上樓了。」

  黑暗遮掩了他們,氣息和動作都是最熟悉的存在,感情被回湧脹滿的愛意充實,理智警告著這裡並不安全,兩隻手都在推搡,卻死死攥著前襟,指節都要泛白。

  牽連著的水絲和思路一同斷掉,大氅把一切都掩得很好。

  分神聽著沒有人在附近,愛德蒙把軟趴趴的人小心抱起來,沿著那條夫人房的暗門,進到了繼承人的臥間。

  沒有點燈,屋內只有壁爐內無聲燃燒,除了克莉絲嗚咽著斷續,一切都很安靜。

  只有她知道他的真名。

  只有她會把他的名字叫得這麼破碎。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會傾其所有。

  +


  平安夜的第二天,班納特先生起得很早。

  孩子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往年總是少那麼幾個人,今年聖誕節,家庭成員意外的齊,即使不愛熱鬧,他心裡也覺得很高興。

  班納特先生又看到了克莉絲的房間。

  五個女兒嫁了人,連小女兒都馬上要「娶妻」,有了這一層佈置,以後身份就穩妥了不少。

  班納特先生欣慰笑了笑,下一秒錶情凝固了。

  為什麼會有一個男人從他「小女兒」窗檯爬出來。

  那個人的動作相當流暢,像是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攀著落在了二樓客房的陽台上。

  然後,那個基督山伯爵也看到了他。

  兩個人在熹微日光裡面面相覷。

  愛德蒙看著樓下的老紳士,腦子裡一片混亂,良久後才蹦出一句話。

  「早上好,爸爸。」

  班納特先生:???

  -------------------------------------

  #五個女婿一個「兒媳」#

  賓利:克里斯這麼善良的好孩子也找到幸福了,我真為他高興!

  達西:小舅子到底是哪裡來的魔鬼?媳婦我也想要圍巾!

  威廉:聖誕節吃瓜是什麼習俗,不過伯爵可真是個聖人。

  八月:只有我知道真相是如此的寂寞。

  杜朗:呵,深藏功與名。

  愛德蒙: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戀情發佈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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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ivresse 她投向了他

  班納特先生是位非常典型保守的英國鄉紳。

  體面的身份地位,拿著固定的年金,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對機械和移民有那麼一點點無所適從,潛心田園牧歌,文哲歷史。

  偶爾溪邊垂釣,聆聽曠野蟲鳴、風聲流水,一本書和一壺茶足夠在書房裡坐一下午。

  結果繼承人的洗禮前夜,妻子向他坦白了一個驚人操作。

  ——他的兒子是個女孩子。

  以此拉開帷幕,潘多拉的魔盒打開。

  克莉絲還小就成功挑動她的四姐找家庭教師,接觸了一位思想獨立的女性,在他的書房外接觸了一個瞭解外面世界的渠道,從此沉下心去偽裝學習。

  十二歲直接瞞過他去了倫敦上學,還是在全是男生的公學好好念了四年書,畢業後直接證明自己,去了歐洲遊學。

  去歐洲後,這個孩子就更加像是沒了籠頭的馬,找情人拜師學習,回來後演講競選,一切都井井有條,風生水起。

  有一個嚮往星辰大海,做事總能出乎他的意料的小女兒,溫馨平靜從此充滿各種各樣的意外驚嚇和神經挑戰。

  班納特先生覺得自己已經久經考驗,波瀾不起了。

  克莉絲能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包括一個男人大清早從克莉絲房裡出來,不僅衣衫凌亂,還厚顏無恥叫他爸爸,還問他早上好。

  其實也沒什麼……

  「您先把柴刀放下來!」

  一個聲音驚慌道。

  ……

  躲過了飛來的手杖鼻煙壺懷錶和華茲華斯詩集,扒下釘在陽台扶手上的柴刀,對上班納特先生臨別前「我們需要談談」意味的警告目光,愛德蒙開始反思。

  今天是節日,僕役們也可以放假睡多一些,加上天還未大亮,班納特先生身邊但凡帶著男僕或者管家,他絕對能提前發現屋前有人。

  不過還是他不夠小心。

  克莉絲心中最在意父親,所以計畫了要慢慢來,現在陡然一下捅出來,還因為自己口不擇言,難度直接提升到了最危機級別,她絕對不會幫忙,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調侃他。

  他本來有一個趁夜離開的機會。

  雖然讓他再選,為了後來那樣的回報……他還是會再留下來。

  控制住又要攪亂理智的回憶,收拾好自己,穿過還空無一人的樓梯,愛德蒙忐忑敲開了班納特先生的書房。

  未來岳父對他走進來恍若未覺,反而頻頻往一邊牆上看。

  他似有所覺跟著瞥過去。

  然後看到了掛在那的一桿獵x槍。

  愛德蒙:「……」

  他只好低聲叫了一聲先生,提醒自己的存在。

  男人站在那裡,頭髮有些潮濕,手上的戒指相當眼熟。

  班納特先生一瞬間領會到了妻子的口頭禪,只覺得彷彿有無數個莉迪亞在自己的神經上蹦跳。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才冷靜下來,接著問道。

  「你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非常有水平。

  畢竟如果沒有那句神來一筆的「爸爸」,未來岳父這種對外國人總有奇怪偏見的紳士或許要掂量一下,說不定會有古怪的東方伯爵在自己「小兒子」房間裡熬夜聊工作卻不走門的可能。

  愛德蒙心裡繞過了無數種念頭,最後還是老實承認:「我知道她的經歷,瞭解過她的每一面。」

  其實那個「her」已經足夠了。

  班納特先生非常清楚,以克莉絲的性格,能夠知道她性別的人,不論是否被主動告知,都一定已經得到了她的承認,才有足夠親密的距離去接觸線索。

  老紳士放緩了語氣:「恕我剛才過於驚訝以至於失禮吧,先生,畢竟直到昨天,您還對所有人宣稱是克莉絲的朋友,因為無處可去才在我們家過節。」

  想起二小姐和六小姐同出一師,加上稱呼還很疏離,愛德蒙沒放鬆警惕。

  果然,下一秒,班納特先生又狀似不經意問:「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是在克莉絲遊學時認識的?」

  愛德蒙點頭。

  「是的。不過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克莉絲的秘密,因為共度生死,又反過來被照顧了很多,我確實將她看做最重要的恩人和唯一的摯友。我們直到一年前才約定共度一生。」

  雖說在英國十六歲就能結婚了,但是這個年紀在做家長的人眼裡還不夠,總有幾分仗著孩子涉世未深拐騙的嫌疑。

  班納特先生又問:「那麼結婚是怎麼回事?」

  愛德蒙把他們商量後偽造身份互相結婚,再共同生活的計畫說了出來。

  他說得真摯,處處為克莉絲考慮,全部以她為先,每一個細節都縝密,想要以自己的能力和誠意許諾,讓長輩放心將她交給自己,結果班納特先生只是因為未婚妻是他而驚訝了一會,便肅了表情,站起身焦躁踱步,敏銳道:「所以,你過去成謎,現在的身份也都是假的。」

  「我已經聽我太太說過你另一個身份的嫁妝,尤其你能佈置到這樣的地步,那麼你的權勢和財富只會比我所知更高不低,也就是說,你隨時可以改換身份,從世上消失。」

  愛德蒙急切道:「我絕不會離開她,我愛她遠勝過我的生命。」

  下一秒,班納特先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不是說你會離開她……克莉絲成年了,見識已經遠勝於我,既然敢信賴你到這樣地步,那麼你的品質一定有值得她看重的地方。何況我相信我的孩子,即使沒有感情,她也能活得比多數人灑脫。」

  「恰好相反,你呢?」

  愛德蒙沒說話。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復仇完成後,那麼他會去遠行,或許就在東方某個風景不錯的地方殞身,去與父親和神甫團聚。

  因為親身體會過牢飯佳餚,乾草錦緞,世間所有物質於他只是工具,他的一切喜樂都維繫於克莉絲。

  他們兩個人裡,更離不開對方的那個人是他。

  班納特先生繼續道:「我擔憂的是,克莉絲是頭一次經歷一段戀愛,或許對你正盲目在乎的時候,我恰好也有這樣的經歷。因為我的妻子好看活潑,便腦子一熱娶了她。」

  「至於我現在……你已經與我們家打過不少交道,應該知道我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吧。她責任心強,既然和你結婚,就算有一天不愛了,也會盡力照顧你的感情,何況她的事務比我更多,你會成為負累。」

  愛德蒙不由道:「我與您的太太不一樣。」

  「既然要共同生活,我會替她分擔管家。我懂克莉絲,我們有太多共同話題,天文歷史科學什麼都聊,我也會擊劍打球,我們相處時從來都嫌時間太少,她絕不會厭倦我。」

  「我也有自己的事務,因為那些財富提供的工作,還有許多人的生活仰仗於我,我不能撒手不管,她也不會贊同我把自己全部投注在她身上的。」

  「如果她不愛我……」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愛德蒙就被抽走了所有空氣,連聲音也窒息起來,顧不上這是在她父親跟前了,直截道:「我不會放開她。」

  「大不了我換一個身份,重新接觸,讓她再一次愛上我。」

  班納特先生直直看他。

  「那麼,記住你剛才所有的承諾。」

  愛德蒙一愣。

  他這才想起當初費爾德侯爵的教導。

  ——你太急於證明自己對他的感情了。就像遇到野獸一樣,你可以開槍威懾或者使計逃脫,甚至可以直面著倒退,不要拔腿就跑,洩露出你的後背,有這方面直覺的人會很容易追上,抓到你的致命把柄。

  ——你對他這麼死心塌地,我只好警告你以後該怎麼應對這種情況,以免你未來連累我的學生。

  可是這個人是克莉絲的父親。

  這個世上,他只會對她方寸大亂,以至於連她看重的人也毫無辦法。

  走出書房後,愛德蒙也沒弄清楚班納特先生的態度。

  既然讓他承諾,應該是同意了?

  但是未來岳父好像還是沒消氣,連早飯都不吃了。

  他茫然走進飯廳,在看到克莉絲後,所有念頭就都被拋開,已經自動在她身邊坐下,好像今早沒有在晨曦的枕畔說過一樣,揚起微笑道:「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克莉絲應了一聲,全然不知他已經和父親先聊過,非常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溫牛奶。

  莉迪亞湊熱鬧也要,因為她的動作盯了一會,隨即好奇說:「克里斯,你最近在練胸肌嗎?」

  小弟比大多女孩子還要在意控制自己的身材。

  愛德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嗆咳起來。

  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腳,克莉絲眼皮都沒抬,語氣很鎮定:「可能襯衣沒拉好吧。」

  「在歐洲待太久,已經習慣那邊的溫度了,現在回來,我穿得比以前厚一些。」

  杜朗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你還會去歐洲大陸嗎?」

  克莉絲一眼看破好友的小心思,笑了笑:「放心吧,短期內不會去法國了。」

  奧古斯特在一邊插嘴問:「你來年會去哪,我幫你寫幾封介紹信。」

  「可能去奧地利或者意大利吧。」克莉絲看了一眼身邊的罪魁禍首,「畢竟我已經任性過一次了,今年得給外交大臣一點面子,好好聽上面的安排。」

  他們聊天這一會,帶著孩子所以動作比較慢的姐姐姐夫們也進來了。

  管家跟在後頭,抱著熨過的報紙和因聖誕陡然多起來的信,一邊分給桌上的人。

  「迪斯雷利先生……」

  克莉絲連忙放下叉子:「這封是我的信。」

  聽到完全陌生的名字,愛德蒙揚眉。

  「迪斯雷利?」

  因為這個不自覺的查崗語氣,桌上的知情者一致默契對視了一眼。

  早就習慣了他的古怪語氣,克莉絲滿不在乎交代:「哈洛德介紹我認識的一個人,一些觀念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打算引薦他加入我們派。他好像更擅長和數字打交道,我最近在幫他寫演講稿。」

  能被她肯定,未來說不定還是同僚。

  愛德蒙默默把這個名字和哈洛德放在了一張名單上,慶幸自己還沒把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徹底弄死。

  早餐後,因為外面的雪變大了,大家只能縮在會客廳裡做各自的事情。

  達西在一邊聽伊麗莎白給小孩子們彈琴。

  班納特太太閒不住想要打牌,把幾個好說話的女婿拉著,剛好湊了一桌。

  因為節日,克莉絲難得有興致也要湊熱鬧,結果因為輸贏毫無懸念,幾局後被大家趕下桌,大感失落。

  「以前你們怎麼不嫌棄我?還不是因為現在不缺人了。」

  曾經自認為是最佳摯友的杜朗打趣道:「你還是去找你的伯爵吧,他不是你的摯友嗎,只有他不會嫌棄你了。」

  深知伯爵與小舅子的超友誼關係,威廉自覺肩負不讓他們暴露的重任,幫忙圓場:「不要讓客人一個人待著。」

  賓利好心站起身,想要跟著作陪,被得知部分真相的奧古斯特拉著,到一邊聊工廠去了。

  在好心或促狹的姐夫們推動下,克莉絲被迫二人世界。

  雖然她一開始確實是想著,反正遲早要讓家人接受他們未來共同生活的現實,所以要他用這個身份來家裡過聖誕。

  ——但是你們接受得也太快了吧!

  愛德蒙失笑,把人拉到身邊坐下,一本正經請她陪自己下棋。

  下棋時,仗著屋內其他人聽不懂,兩個人一直在聊天,名頭也找得很好,「要是我被派去奧地利了怎麼辦,你陪我練練德語吧」,不過說著就不約而同笑起來,完全不像是在學習。

  班納特先生在這時進來了。

  他走到愛德蒙身邊,看完一局,然後猝不及防對克莉絲道:「尼日斐不遠,一會雪停了,你就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吧?」

  愛德蒙:「……」

  果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結束嗎!

  克莉絲驚訝看向父親:「您為什麼突然說起她了?」

  班納特先生一本正經教訓道:「你的未婚妻為了你一個人來英國,又沒有親人在身邊,還生著病,今天是聖誕,你怎麼忍心把她一個人扔在那?」

  「她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既然不方便見面,就算隔著簾子,也最好讓你媽媽關心幾句。讓她安心養病。」

  「還有,她生病了,你確實得好好陪陪她,只是畢竟還沒結婚,今晚不許留宿。」

  克莉絲:「……」

  她爸好像是知道了。

  克莉絲傻了。

  班納特太太最先反應過來。

  「克里斯,你現在就去看看她吧,我聽說貴族家的小姐都很嬌弱。」

  賓利憂心忡忡說:「我們這些男士不方便,簡,不如你明天也去探望她吧?」

  這個提議一出,立刻獲得了簡和凱瑟琳的真心支持,瑪麗和莉迪亞的八卦贊同。

  熱熱鬧鬧討論一通後,伊麗莎白微笑拍板,請克莉絲去的時候和未來的小班納特夫人談談,幾位姐姐明天將登門探望未來弟妹。

  愛德蒙:「……」

  所以他當初為什麼會以為自己未來會孤獨。

  除了偶爾逗逗妻子,班納特先生從來都是坐觀壁上,對家事保持著無所謂的旁觀調侃態度。

  沒想到出手會這麼不同凡響。

  愛德蒙這次切身體會到了未來岳父那天早上的憤怒。

  第二天雪一停,愛德蒙只能偽裝了,躺在尼日斐的臥間裡,在一層只能透過人影的垂幔後接受一眾姐姐的「關懷」。

  為了讓病情更靠譜,屋內的爐火燒得很旺。

  克莉絲繞到他這面掛了外套,介紹幾個姐姐後,一邊笑盈盈說了句:「反正要和我姓的,你們知道她叫埃德米就行了。」

  語氣彷彿驕慢的大少爺,紮著垂順的黑色長髮,只穿了絨面西裝馬甲和襯衣,露出金色的懷錶鏈,雙手無所謂放在口袋裡,倚靠著他的床柱。

  因為這一句,他心變燙了一些。

  瑪麗用力瞪了一眼小弟的影子。

  想到基督山伯爵的存在,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承受那麼多真相,實在心情複雜,偏偏是最在意的弟弟,不知道該和這個對弟弟死心塌地的姑娘說什麼,便輕聲用法語問了一句好。

  「佈雷格夫人,您好。」

  因為語氣沉穩端莊,與想像中的死纏爛打不同,瑪麗好感驟升,難得打趣說:「我社交季也會常住倫敦,我會替你盯著,不讓克里斯和其他無關人士跳舞的。」

  凱瑟琳很熱情道:「你好,我是克里斯的四姐。歌劇公演當時也在巴黎,不過找到你之前,我已經回來了,我知道你們故事的時候就想見你了,你好好養病,未來在倫敦我們會再見的。」

  「謝謝您。我會說英語。」

  這句話極大鼓舞了簡,她微笑親切道,「你是克里斯的未婚妻,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千萬不要見外,克里斯比你小幾歲,性格調皮,如果欺負你了,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這些姐姐都會幫你教訓他的。」

  愛德蒙拿了賓利夫人的兩張不要見外的家人卡,忍不住哭笑不得看了克莉絲一眼,發現她悄悄站直了身子。

  看來她在擔心班納特太太因為未婚妻這個存在,聯想到自己女扮男裝身份,說出什麼驚人發言。

  好在這位母親發揮非常「穩定」。

  「埃德米小姐,你可真是太有眼光啦。我們克里斯可是浪博恩最好看的年輕人,我也從沒見過比浪博恩更可愛的莊園,對了,克里斯還很得國王陛下的賞識,他以後一定會做大官的,說不定會封爵,你未來就是勛爵夫人啦——」

  「對了,你確實是繼承了幾千萬法郎對吧?倫敦那家布朗特銀行你也有股份?天吶,簡,她比莉迪亞寶貝的丈夫還要富有,而且她這樣高貴的出身,克里斯的妻子是個法國的貴族,說出去多麼體面。真是位漂亮的姑娘啊。親愛的埃德米,你告訴我,你愛吃什麼菜,我去叫那個法國廚子學起來。」

  班納特一眾姐妹都面露無奈,紛紛打斷她,試圖用富有兒媳的病症提醒她嗓門小一些。

  紗簾後,年輕人瘦削的身影湊過去,和未婚妻的影子交疊,似乎在輕聲細語著安撫,不一會就溢出一聲輕嘆。

  「我安排了晚餐,沒辦法照顧幾位夫人,只能拜託你代勞了,克里斯。」

  女中音清冷,語氣帶著一些無奈,聽來一點都不覺得疏離,在有點熱的屋裡反而像是一陣清風。

  伊麗莎白拚命憋笑,接收到大姐求救的目光後,開口道:「埃德米喜歡孩子嗎?」

  ——您呢,伯爵,您喜歡孩子嗎?

  愛德蒙一下就想起了當初在彭伯裡達西夫人對他的試探。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克莉絲是女性,聽到這句話時滿心澀然,只覺得未來會看到她和其他女人的孩子。

  結果現在他們就要結婚了。

  他不由放柔了聲線:「很喜歡。」

  莉迪亞聽到孩子這個話題,突然想起了杜朗告訴自己的真相。

  她忍不住道:「我撞破你們這麼多次,好像在香榭麗舍時,你就懷孕了吧,那你什麼時候生?」

  屋內一片寂靜。

  克莉絲正好一邊在翻今晚的菜譜,聽到這裡手抖把那一頁撕下來了。

  班納特太太滿臉茫然,忍不住懷疑自己其實就是生了個兒子,雙胞胎女兒只是一個幻覺。徹底失去思考和語言能力。

  瞬間聯想到了歌劇裡那首小黃歌,所有姐姐都不約而同接受了莉迪亞的想法。

  於是當天的晚餐變成了姐姐團的拷問大會。

  克莉絲就差掏出科多佩斯當場證明自己,只能解釋歌劇都是藝術加工,莉迪亞看到的都是自己在安慰人家,她絕對沒有搞大人家的肚子,最近不來探病真的不是吃到手了就不珍惜,在姐姐們看不自控小年輕的目光裡,再三發誓自己一定會好好尊重未婚妻。

  終於把媽媽和姐姐們送走,克莉絲折回房間,憤憤把自己的遭遇說了。

  「都怪你。」

  她氣呼呼著喊不公平,憑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背鍋被當渣男,愛德蒙悶笑了一陣,把人拉到懷裡,托住腰。

  「你說,怎麼才算公平?」

  他輕哄著說,微笑仰面看她。

  十年牢獄,愛德蒙習慣黑暗也憎惡畏懼夜晚,起初她是光,讓他的世界還有顏色,然後連夜色也浸染了甜蜜,用來確定她的存在。

  除了她先回國那兩個月,他們幾乎沒有分開過,兩個人都是頭一次摸索,過分合拍,她總有新奇念頭,尤其赤忱直率,所以他總是不夠。

  克莉絲的臉開始發燙。

  屋內太熱,一件白色薄紗襯衣就足夠了。

  現在班納特先生已經完全知情,加上一群各有線索的姐姐姐夫,要是真讓他偽裝了再辦起婚禮,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意外。

  而且明面上兩個人的教派不同,她有公職在身,確實有不少要處理和預防的麻煩。

  反正已經見過家人了,在圈子內宣傳的目的已經達到,唯一缺的就是關係合法性,愛德蒙提出直接簽署文件公證結婚。

  對於不舉行儀式,克莉絲反而有些猶豫,因為始終記掛是自己先女扮男裝的,總覺得虧欠了他。

  愛德蒙:「那我們今晚去教堂。都不要用假的身份,就用我們最真實的模樣,讓天地為我們見證。」

  也對。

  就算各自捏出女性身份結婚,他們之間都始終有一個在假扮,和她,他得扮作女性,和他,就不是克里斯班納特這個名字了。

  偽裝一輩子,至少和他的婚禮要真實一次。

  克莉絲被他說動了。

  入夜後,她換好衣服,推開窗檯。

  愛德蒙的客房陽台就在旁邊。

  月光照雪,映得這個夜晚分外通明,而他站在那片雪色的月光裡。

  然後,向她微笑伸出了手。

  克莉絲投向了愛德蒙。

  不會害怕任何危險,因為眼前的人能接住她。

  不用擔心猶豫,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

  不必思考,因為是他。

  -------------------------------------

  迪斯雷利,上一章露了個臉,非原創,歷史上把托利(克莉絲所在這一派原型)改造為保守黨(現在腐國第一)的重要人物。擅長財政,娶了個比他大十二歲的寡婦,雖然引起群嘲,但是兩個人是真愛,白頭偕老那種。

  未來和班納特大臣合稱「年長女性同好會」【喂

  《

  #少夫人的五個姐姐#

  簡:感覺未來弟妹還不錯,就是有點怕生。

  伊麗莎白:都能變聲,都會演戲,小兩口挺般配的。

  瑪麗:我罪惡的弟弟,同時有一個男人為他發狂,一個女人非他不嫁,他們三個人未來還要生活在一起……我為什麼要知道這麼多。

  凱瑟琳:埃德米小姐好溫柔啊,我這麼快就要當姑姑了嗎。

  莉迪亞:呵,什麼生病,不就是懷孕了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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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ivresse 我的小班納特先生

  去時的月光很亮,映照在一片雪白上,天地間一片通明。

  四下裡連風聲也無,只有踩在厚實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響。

  出了圍場,地面變得更滑,愛德蒙直接將人背起來,兩個人披同一條大氅,疊成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這一條路,扮作布沙尼神甫時,我在夜裡走過無數次了。」

  愛德蒙突然說。

  那些時間就像是在昨天。

  每次和她分開,都是她走向燈火人聲,他一個人披星戴月。

  現在帶上克莉絲了,身後的屋子一片闐黑,好像是他要把她趁夜偷走一樣。

  克莉絲好奇看向月下鋪了雪被的曠野。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晚在我家外面走。」

  「舞會回來呢?」

  「舞會都是坐馬車啊。」繼承人理所當然說,「這附近夜裡也沒什麼景色,走起來太枯燥,再說了,遇到野獸怎麼辦。反正鄉下節奏慢,什麼事情都可以留到第二天再辦。我在城市裡才會晚上偷跑出去。」

  「你好像一點也不怕人。」

  「人心再險惡也不過是同類,在我看來還能合理規避,動物聽不懂人話,自然面前,人就太渺小了。」

  她確實更傾向於待在城市,出行方式也都選擇儘量安全的方式,甚少在野外過夜。

  愛德蒙想起了自己在地中海和突尼斯遇到的那些麻煩。

  「我和你恰好相反。我寧可應對外面的危險,也不願意有人在暗中窺探暗算。人一旦表現得很壞,泯滅善心,即使對方的奸計沒有得逞,我也免不了要失望一陣。」

  這就是她最喜歡他的地方。

  克莉絲環著他的脖子,腦袋緊挨他蹭了蹭,說出來的話暖呼呼的。

  「所以我們在一起之後,就哪裡都可以去了。」

  夜晚的教堂很安靜。

  將大門推開,兩個人悄無聲息側進去,在長椅的第一排看到了一個影子。

  「老師?」

  費爾德撐了手杖,頗為得意看著眼前兩個人一致驚訝。

  「我教過你吧,年輕人最好深藏不露。老年人嘛,就該盡力自顯聰明。」

  「被你們兩個聯合瞞了這麼久,我當然要分點注意力在你們頭上。這小子偷偷調了這麼多手下入境,你還和好幾個律師通信聯繫,我就猜到,你們不打算辦婚禮了。」

  「塞西爾,我既然說過要當你的證婚人就不會缺席。」

  克莉絲鼻子有些酸。

  她同意不辦儀式,也是想儘量減少家人在裡面的牽扯。

  正要說話,手杖已經敲過來,發出一聲沉悶聲響。

  「別亂想。沒能發現你的秘密,還把你送到陛下面前,已經是我作為臣子的失職了,就算不做這個證婚人,我也沒法和你撇清關係。」

  老紳士語氣傲慢道。

  克莉絲愣了一會,搖頭輕聲說:「您能來我很高興。」

  感覺到身邊的人情緒低落,愛德蒙無奈開口:「我不明白,您教訓她,為什麼挨打的是我?」

  劍杖又敲到了他的腿上。

  「即使塞西爾已經開始接手我的事業,我在歐洲還有一百多位隱形間諜,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巴黎做了些什麼。」

  克莉絲悶聲笑起來,為了替他解圍,把隨身帶著的紙袋遞過去。

  因為兩個人剛剛照顧對方的小心思,還有旁若無人的對視,費爾德有些不忍直視,又想起學生曾經在自己和夫人跟前的遭遇,只能按捺了戳破的心思,決定全部算在法國佬頭上。

  費爾德接過紙袋,翻檢著掃了幾眼,欣慰發現這應該是學生的手筆,不僅身份天衣無縫,證件文書齊全,連刊報婚訊的草稿都親筆擬好了。

  下意識檢查學生的公文格式,掌璽大臣一眼就看到了一處疏漏。

  她將法國人明面身份的爵銜寫得很潦草,甚至故意將一個詞寫掉了。

  Le Comte de Monte-Cristo

  Le Comte de Chris

  克莉絲的伯爵。

  費爾德開始牙酸了。

  想到法國人特意為了學生選爵銜的可能,甚至突然失去了為難他的興致。

  「開始吧。」

  老紳士當機立斷道,拿出要簽字的那一卷,掌燈走到低矮的聖壇邊。

  看到兩個穿了男裝並肩站著,同時認真看自己的年輕人,他還是忍不住放柔了目光。

  證婚人沒有念傳統的誓詞。

  「我相信,現在,你們心中都懷著最偉大真摯、崇高自然的情感。」

  費爾德看向愛德蒙。

  「在羅馬時,你帶著一身戾氣,好像不在乎『未來』,要氣勢洶洶去與世界做一場殊死的搏鬥。後來在維也納,我也在遠處見過你,我看出,你那時毫無自我,似乎是為了某種目的在刻意訓練自己。後來你追隨她到了倫敦,我們再次打交道,你情感又過於複雜。」

  「現在,你找回自己了嗎。」

  愛德蒙握住了克莉絲的手,點頭。

  「是的。」

  他本來以為,只要復仇救出自己,叫那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自己就應該滿足了。可是她賦予了他復仇的意義,做了他復仇的共犯,替他拉著那條線,甚至連微末得沒有名姓的水手也得以平冤昭雪。

  他曾經被形勢碾成碎片,是克莉絲將他重塑,讓最後一點不甘都釋然。

  她把他從看不到希望的未來裡解救出來,讓他新生,嶄新無暇,將來的一切他可以徹底完全屬於她。

  費爾德又看向克莉絲。

  「我曾經和你說過,愛情是所有情感裡最偉大真摯的。可是你疑慮過多,對你來說,或許因為沒有血緣和利益維繫,它看上去飄渺不可靠。可是恰巧因為這一點,靈魂共鳴才尤其珍貴。除非遇到真正讓你相信的那一個人,能治癒你的『過去』,讓你理解一個人,寬容一個人。」

  「現在,你寬容自己了嗎?」

  克莉絲把十指扣住了,感覺到戒指輕輕的相碰。

  「是的。」

  過去經歷帶來的復仇隱忍,她都在他身上找到了相似的地方,不自覺投注目光和念頭後,才發現他與自己截然相反。

  只要愛德蒙在,她就願意去相信。

  「那麼,簽字吧,基於你們共同擬定的協議,人格仍然彼此獨立,但要在餘生共享一切。」

  「兩個負責的人對另一方投寄比自己更多的關注和情感,直到分不清彼此,獲得溫暖、幸福。這樣真正的愛情才不會因為婚姻死亡。」

  月光雪色映著彩窗,透出的光有種清冷的絢麗,莫名莊重神聖。

  與任何偽裝無關。

  是愛德蒙唐泰斯和克莉絲班納特。

  不放心老師趕夜路,從教堂出來後,克莉絲提出把他送去尼日斐休息,看出師徒倆還有一些緊急的公務要聊,愛德蒙答應先回去。

  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

  看著在陽台抽菸斗的班納特先生,愛德蒙停止了上爬,把差點脫口的「晚上好,爸爸」給硬生生吞了下去。

  ——雖然現在他已經合法了。

  愛德蒙僵著動作,一時間不知道該趁著人沒有取獵槍,麻利離開他老人家的視界,還是裝作沒看到繼續往上爬,回自己房間。

  班納特先生衝他抬手,往裡招了招,彷彿招呼客人坐下一樣道:「外面這麼冷,進來坐。」

  於是他只好翻進書房的陽台,跟在後頭進屋,看著班納特先生找了沙發隨意坐下了。

  新鮮上任的小班納特夫人沒敢坐。

  「既然你失去了名姓,那就把我的姓和你共享」,在他和克莉絲之間是一種浪漫,面對班納特先生的時候,這就成為一種心虛了。

  似乎是因為有了一群女兒探望「兒媳」的趣事緩和心情,班納特先生沒有上次那麼如臨大敵,反而態度親和打趣道:「既然要做一家人,就不要這麼客氣了,更具體的,我也問過克莉絲,你為她做到這樣的地步,我們家墓園會有你一個位置的。」

  愛德蒙:「……」

  父親大人連說笑話都這麼可怕。

  有一個這樣殺氣騰騰的開頭,出乎愛德蒙意料,後面的對話卻很尋常。

  班納特先生問了他的家人,平時喜歡做些什麼,都讀哪些書。

  被岳父的華茲華斯詩集砸過,愛德蒙沒說自己最近在看神甫的論意大利的統一,順其自然和他聊了一會莎士比亞和蒙田。

  班納特先生不免感慨:「克莉絲就沒這根浪漫腦筋,她看小說更多是為了消遣,有時候心情不好,還要在虛擬文學作品裡面找邏輯,和她聊這些反而惹人生氣。」

  愛德蒙不免想起了她那些情書,情不自禁笑起來。

  人是經不住念叨的,恰好這時,樓下傳來了輕輕的呼哨。

  這是他們的一個暗號。

  「你去吧。」

  老紳士滿不在乎擺了擺手。

  愛德蒙沒想到這麼容易被放過了,又或者,這好像確實只是一個簡單的夜談。

  站在壁爐邊,他小心道:「您不反對我們?」

  班納特先生看向他,笑了笑。

  「克莉絲一直很有主見,想要什麼都會自己爭取,我這個父親從來幫不上什麼忙。既然選擇了你,她就不會因為我的意見動搖,只會想法子讓我接受你。我現在年紀大了,不願意看到她為難。」

  「我已經虧欠她正常的生活,怎麼會阻攔她去獲得幸福的權利呢。上次是因為,我還是想要做點什麼,看你有多麼在意她,最好再承諾我幾句好安慰做父親的心。」

  「如果非要說點什麼的話……」

  「我只希望你答應我,至少在你面前,讓她做一個不必擔心受怕的姑娘。她性格驕傲,因為這個秘密,小時候不快樂,長大後又太堅強,遇到困難從來不想合力客服,只想著一個人扛,有時敏感多疑,自我封閉,你比她年長,性子寬厚,多讓著她吧,作為回報,她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眼前的人一瞬間與他敬重的老人重疊。

  愛德蒙心中惻然,在他膝邊蹲身,握住班納特先生的手,鄭重開口。

  「我答應您,向我的父親和老師起誓。」

  發現愛德蒙是從爸爸書房陽台下來的,克莉絲驚訝問:「爸爸還沒睡嗎?」

  「我太幸福了,所以我想要和他分享一下。」

  他一本正經說。

  因為通氣到父親面前,終於有了已婚人士的自覺,克莉絲害羞起來,卻還是彎了眼睛。

  「我也很幸福。」

  愛德蒙溫柔看她。

  她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有她的老師人前照拂,有她的父親背後支持。

  而他會永遠陪著她。

  +


  雪化得足夠行走後,信件和報紙送到,鄉村的走動變得頻繁起來,住在尼日斐的法國小姐準時病癒。

  出身高貴的歐洲年長女性,帶著巨額遺產,報紙上也用了很大的版面刊載婚訊,加上班納特太太不遺餘力的宣傳(炫耀),在鄉下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話題,引來了不少八卦的目光。

  新上任的少夫人一如傳言裡被年輕的丈夫寶貝得緊,別說打交道,見過的人也極少。

  讓所有人驚訝的是,那位基督山伯爵居然一直住在浪博恩,還總是約好友單獨外出散步,毫無打擾新婚夫婦的自覺,大有以後就和摯友過一輩子的架勢。

  這些是浪博恩的部分僕役習慣對外嘴碎出來的,不過因為這幾個人被扣薪,其他人卻薪水倍翻,很快就被冷清嚴厲的少夫人管束得服服帖帖。

  春天還沒到,因為連續幾封快信,小班納特先生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回倫敦。

  搬回攝政街後的第二周,愛德蒙收到了希臘傳來的消息。

  ——弗爾南已經在遭他背叛的恩主墓前償命。

  他如同看新聞一樣看完了消息,把那張紙隨手扔進壁爐,把園藝手冊放回書架,繼續伏在案前,專心致志畫玻璃溫室花房的圖紙。

  晚上十點的時鐘響起時,他隨便改扮了,讓不通語言的突尼斯女僕提上風燈,在門廊下等待從俱樂部回來的男主人。

  馬車剛停,門已經被從裡面拉開,克莉絲輕快跳了出來,看到他的裝扮,小麻雀一樣歡喜挪著步子迎上來,攬住他的脖子,骨節分明的手撩開面紗,卻不吻他,只是盯著他一個勁笑。

  聞到了有些重的香檳味道,沒管一邊女僕驚恐的目光,高大蒼白的歐洲少夫人利索把人抱了起來。

  回到他們的臥間,愛德蒙輕笑問:「發生什麼好事了?」

  被酒精熏染過,克莉絲眼睛卻還是很亮。

  她壓低聲湊近,像是展示自己藏在洞裡的堅果,神秘又得意說:「有兩個好消息。」

  「第一個可能更合你的心意,總之,我們終於可以去羅馬了。」

  愛德蒙親暱摸了摸她的腦袋。

  「第二個嘛,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因為自作主張,我還以為我最好也就是功過相抵呢,畢竟黨鞭前幾天還把我叫去談了一個多小時,沒想到我居然要陞官了。」

  「首先是親王替我說了幾句話,我還以為他會更支持奧爾良公爵?我猜可能有維多利亞公主的意思吧。不過最重要的是希臘的海黛女王,我沒想到她對我印象這麼好,我只是幫她追回文物,她在國際文件裡居然特意提起我了。」

  被公主和女王一致眷顧,再加上法國佈局產生的無可替代性,愛德蒙倒不意外這樣的結局。

  不過想到拜倫寫的《吸血鬼》劇情,他又要和他的奧佈雷要去意大利……

  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再掩飾醋意湊近輕吻,愛德蒙有意換了法語女聲。

  「恭喜。我的小先生。」

  因為最後一個稱呼,克莉絲漲紅了臉,那些熱度蒸了酒精,原本還很清醒的腦子很快就變得模模糊糊起來。

  「明天一早還要去見陛下……」

  她用最後的理智毫無底氣抗議說。

  愛德蒙把燈吹滅了。

  對於克莉絲結婚,還成功娶到了心中女神,國王由衷祝賀了幾句,還嘴漏把她的職務捅出來了。

  「幹得漂亮啊,塞西爾,等你回來就能當外相啦。升任這麼快,再加把勁,我太期待未來給你授勳了,你一定是我的劍碰過最英俊的騎士。」

  克莉絲差點沒抓緊手裡的杯子。

  她只探聽到要陞官,沒想到會是外交大臣。

  四大國務大臣就是首相,財政大臣,外交大臣,內政大臣。外相是內閣重要成員,當初遇到老師時,他就是這個職務,還是在維也納參與了一個重要會議,成功談判,才升了掌璽大臣。

  克莉絲驚訝說:「我資歷太淺,是不是太快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老師的繼任者也是派內安排的,加上仍有不少人輕視外交,以老師在這方面不可動搖的地位,自己還算爭氣,那位還兼任愛爾蘭財政的先生遲早會給自己騰位置。

  可是她剛進下院一年,現在就入閣做外相,這不叫升任,簡直就是坐火箭。

  國王滿不在乎擺手:「你還不算扎眼,反正前頭我父親手下也有個小威廉皮特,他入下院第一年就做了財政大臣,第三年就當了首相。那時候他也才二十四歲。」

  克莉絲這下冷靜了不少。

  她沒有財政這個腦子,只走外交線,如果派系連任,維多利亞公主繼任後還能倚重他們的話,自己說不定要在這個位置坐到三四十歲。

  國王看她又恢復了鎮定,開始興致勃勃替她安排國會開幕大典的衣服。

  「到時候你可是要走在最前排的,我肯定能在上院一眼看到你。」

  國會開幕大典,顧名思義,就是每年國會開啟的典禮,有點像學校的開學儀式,會上由國王宣讀接下來一年的政策大綱。

  儀式在上院舉辦,國王不能進下院,所以所有下院成員都必須等待傳召。

  雖然到陛下面前必須保持嚴肅安靜,但是行走去上議院的路上,下院的議員按傳統需要保持交談喧嘩,以表示他們不會屈從王權。

  愛德蒙一眼就看到了走在第二排清瘦峭拔的身影。

  似乎和任性的國王討價還價了很久,所以沒有在這樣的公共場合穿得太出格,淺灰色的短式修身三件套和手工皮鞋,只在細節裝飾下功夫,一切都精緻熨帖。

  唯一突兀的是一條有些平平無奇的藍色髮帶。

  愛德蒙心裡一熱。

  是她最初送他的那條。

  這樣正式的場合,年長的男士們當然會戴上各式假髮。

  堆砌鋪展,蔓延匯聚,如同一片沃雪。

  克莉絲是其中唯一的黑色,垂順的黑髮綁束在腦後,迤邐得人格外溫順從容,風度翩翩,氣質濯濯,只在偶爾幾個目光裡窺見鋒芒。

  即便身邊是氣勢肅殺的威靈頓元帥,這種看似無害的謙和文雅也極具有存在感。只要她言談笑語,姿儀便超凡絕塵。

  敏銳察覺到目光,她似有所覺抬頭,和有國王幫忙才偽裝著混進來的他對視了。

  克莉絲輕易就認出了他。

  下一刻,站在人群裡,克莉絲衝他緩緩笑了。

  這個笑容使得那張神祇一樣精緻秀美的面龐變得驟然生動起來。

  冰消雪融,意氣風發。

  [你終將拔去龍的牙,傲然地把獅子踩在腳下。]

  他的小班納特先生做到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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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最後突然想到余光中的一句話: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愛德蒙:禿頭和地中海之間,你是唯一的黑長直【喂

  感興趣可以字母站搜議會開幕典禮視頻,上下議院畫風對比和坐在一邊的幾十年太子都挺有趣的。

  《

  倒數第二句話,是原著法利亞神甫遺作的題詞,送大家共勉。

  ——你終將拔去龍的牙,傲然地把獅子踩在腳下。

  僅溯 19年8月,於J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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