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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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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abime 小小事務官克莉絲

  「首先我得恭喜你,我能知道,是哪位小姐這麼幸運嗎?」

  費爾德侯爵冷靜說著,小心觀察弟子的表情。

  克莉絲終於意識到了剛剛話裡的歧義,瞬間漲紅臉,心虛而慌亂解釋:「我是說我的姐姐和她的追求者,最近為了這件事,我分出了不少心。」

  她反應太大,老紳士心中將信將疑,不過聯想到弟子的性格,還是面色如常揭過了這個話題。

  「原來是我理解有誤,那麼,說回我給你找的三份工作。」

  「第一份,工資不太高,也會很忙,是個很好的鍛鍊機會,直屬上司是我一位老友,他可以照顧引導你。」

  「第二個選擇,薪金優厚,比較空閒,也有一些鍛鍊空間,可惜地點在蘇格蘭,但是明年一旦你進入議院,就能被調回來,而這份經驗會給你更大的選擇空間。」

  「第三個和上面兩個比起來就不一樣了,非常普通,普通的收入,普通的上司,普通的環境,寫在履歷裡無功無過,不亮眼,但也足夠未來晉陞了。」

  克莉絲沉吟著,正要做出選擇,掌璽大臣已經抬手示意她不要開口。

  「當然,這都是在今天之前,我為你準備的選項。」

  克莉絲呆住了,「您的意思是,今天有更好的選擇了?」

  費爾德點頭,「表面上來說是更好的選擇,比那些都高出太多了,但是……也是唯一的選擇。」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剛才我給你介紹時,根本沒有說職務名稱。並不是消遣你或是要賣好,而是我畢竟費心挑選過了,總要拉出來給你瞧瞧,想不到被人橫插一槓,還玩了這一齣。」

  意識到背後出了些問題,克莉絲坐好,冷靜等待下文。

  掌璽大臣果然肅了表情:「你的職務是不管部長的公派私人秘書。」

  不管部長當然不是說「什麼都不管」的部長,而是「不專管一項事務」的官員,沒有特別固定的辦公室與下屬,擁有部長級別薪資和權利,由位高年長的內閣大臣擔任,受首相直接委託處理特殊事務,能插手各部工作。

  說句直白的話,這個職位,約等於一步登天,再無可升。

  克莉絲卻非常明白,聽上去很厲害,其實是把自己的後路完全堵死了。

  這次工作只是積攢經驗,費爾德侯爵早就在羅馬鋪墊過一番,不出意外幾年後她會駐外,總之沿襲著當初下棋時他所說的「外交」方向發展。這一職務卻約等於直接讓她進了事務官體系,這樣的出身對將來無益,甚至有副作用,直接打破了老師的計畫,也會增添非常多的麻煩。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老師把她往梨子的方向培養,結果突然來個人給她貼了「特級紅富士」的標籤,看著響亮,但是以後自己進了梨子堆裡,這個標籤就會讓她格格不入,很難融入,還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費爾德是個縝密但開明的老師,完全沒有瞞著克莉絲的打算,開始介紹情況:「這個職務是裡德侯爵為你提的,話也很冠冕堂皇,先誇了你一通,又說是要代兒子的事情補償你。」

  克莉絲沉沉嘆氣:「看來還是因為我和他兒子的仇怨。干擾了您的佈置和打算,我很抱歉。」

  「不要為這種事情抱歉,塞西爾。」老紳士嚴厲看她,「我說過,你無法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出風頭,就一定會有人注意你。愛總會來得猝不及防,恨意也會毫無來由,在這點上,你永遠預防不過來。」

  「何況你確實擋了他兒子的路,你以為為什麼他那天也會去我們派內的俱樂部?你讓衝動的上校連續丟了兩次面子,每次都有那麼多眼睛看著,他自認為優秀的兒子遭到挫折,自然會遷怒你。好心善良的人反而常常自省改善,而品格低劣的人永遠不會反省自己,甚至會把緣由責任推卸到其他人頭上。」

  「可惜當時我在陛下那裡,而我們派內很多短視的人也認為,不應該讓你走我那條路,所以這項提議很快被敲定了……不過他偏偏找上了你這個新上司。」他皺起眉。

  克莉絲:「這位先生怎麼了?」

  費爾德說:「斯圖爾特伯爵,我與他來往倒比裡德多一些,這個人……一言難盡,還是你自己去體會吧。不過我得告訴你,他和裡德的宿怨很深。」

  「那部長為什麼要同意——因為您?」

  費爾德點頭,「這個職務,我如果為你爭取當然沒問題,但是由裡德在一群人面前提出,不論你的部長當時怎麼回應,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裡德逼得很緊,這麼多人面前,斯圖爾特不想得罪我,就必須同意,而一旦接手,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也被算計了,為了不讓宿敵得逞,吃下暗虧,他對你多少會有一些嫌隙。」

  明知是坑,卻不得不跳,基本上位高權重的人都有點脾氣,猛然吃這個虧,還是因為自己這個第三方打破了平時對峙,這位先生覺得惱火也不奇怪。

  不過她更應該先擔心一下自己。

  克莉絲無奈說:「您有什麼建議嗎?」

  掌璽大臣沉默了一會,微笑起來,「順其自然吧,我突然覺得,你或許能在他身上學到點什麼。」

  克莉絲沒過多久就見到了她的上司。

  不管部長六十來歲,帶著傳統的長白假髮,臉圓體胖,看上去沒有大部分貴族的倨傲,反而很平易近人。

  她說話也保持著基本的客氣和禮節。

  這讓克莉絲多少有些安心,只要不是裡德上校那種筋肉腦子或者莉迪亞這樣的邏輯黑洞,能正常溝通的靈長類,對她來說問題就不算大。樂觀點想,沒有固定辦公點,四處跟著跑,她連運動都省了。

  不用太長時間的相處,克莉絲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連老師都說部長「一言難盡」了。

  早上交代她寫的文書,當天下午就變卦,而且吩咐的事情大多心血來潮,也從來沒有準確的目的,有時候他的交代出了問題,還會毫不猶豫拿她頂鍋。

  克莉絲和老師這樣條理清晰的人相處久了,頭一次體驗這樣的上司,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因為裡德侯爵的事情被穿了小鞋,仔細觀察後發現,他的幾位國會私人秘書處境也沒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最近正好協理教育事務,結果這位先生連基本的拉丁文都看不懂,偏偏還喜歡在其他大臣面前吹牛,十分擅長搞事情,然後給他自己挖坑,工作上的大小驚嚇和意外基本上沒斷過。

  在這樣的環境下,不管部長手下的一眾小兵相當團結一致。

  她與一眾同僚的日常就是:為部長那些新奇想法跑腿辦事,替部長背鍋拾爛攤子,聽部長吹自己最近又幹成了什麼事。

  總而言之,克莉絲生涯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每天過得相當精彩。

  午間閒暇時,某個國會私人秘書語氣滄桑道:「你沒發現,我們成天都在圍著一些瑣碎事情打轉嗎,我一開始還躊躇滿志,現在已經能看到十年後的生活了。」

  克莉絲只是喝茶,幽幽嘆了一口氣。

  教育大臣的次長飽含深意說,「我覺得,這就是斯圖爾特的手段,你們應付他都要忙死了,所以沒空去折騰他。」

  克莉絲好奇問:「我們還能折騰他?」

  次長笑了,「班納特,你低估了事務官的能力。這些貴族出身的政客,斡旋起來本事一流,但是很多事情,還是要通過我們來。大臣認為自己是上司,操縱我們做事,事務官把他們當門面,其實已經控制好了一切。到底誰順從誰,還是要看一位大臣的本事。」

  ……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克莉絲一直以為裡德侯爵會有下一步動作,不過顯然,自己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一盤菜,徹底堵死了晉陞路,折騰她噁心部長的目的達到,就沒放在心上了。

  她一時也摸不準老師到底想讓她向這位部長學什麼,所以只能沉下心,投入到了新一輪關於愛爾蘭的事務裡。

  隔壁的「朋友」每天為了工作忙碌得不見人影,愛德蒙總算看到了溜走替換身份的希望。

  私人驛站的麻煩就這樣悄無聲息處理了,他將附近的土地都收購,直接憑著地勢建了一座石灰窯廠,貴族都不希望自己的窗口視野內出現這樣破壞風景的建築,成功制止了裡德侯爵往這面擴建的趨勢,轉向他自己的田地方向修築。

  處理完事務,從理查德‧布朗特銀行走出來,愛德蒙開始考慮讓「威爾莫勛爵」去死一死。

  班納特少爺那麼愛乾淨,至少不會去掘墓,要瞞過其他人,他還是有底氣的。

  這個身份花費的時間不多,犧牲起來不必心疼,仔細想想,甚至有幾分快意。

  就是對抱著好奇和善意的年輕人不太公平。

  愛德蒙又忍不住想起,《吸血鬼》裡,失去希臘女郎的青年意志消沉,也是在這時候,魯思文勛爵貼身照顧,成功與奧佈雷重修舊好。

  ……如果基督山伯爵這時候恰好赴約陪伴呢。

  他正斟酌利弊時,一架低調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他的身邊。

  愛德蒙首先看到了馬車裡的克莉絲。

  他充滿好奇的奧佈雷也很久沒見到自己了,眼前一亮,流露出讓他欣悅又嫉妒的打量來。

  然後愛德蒙才發現了體型其實無法無視的英國國王。

  國王探出頭,笑眯眯:「我聽塞西爾說,你都三十好幾了也沒去過,上車吧,帶你見識見識倫敦的妓院。」

  愛德蒙:「……」

  -------------------------------------

  少爺:上班好頭禿_(:з」∠)_

  伯爵:我殺我自己!

  國王:走帶你們去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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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abime Kiss me now.

  社交季裡,國王在宮中辦了幾次宴會,他年紀大,尤其年輕時酗酒,六十歲已經頗顯老態,所以沒有跳舞環節,克莉絲還挺樂意去的。

  到七月末時,議會改革的最新法案毫無懸念在下院通過,再度提交上院,三讀唱票,支持均高於反對,正式被國王批准實施。

  貴人多忘事,克莉絲以為經過這番忙碌,他早忘了要讓自己「忘掉舊情」這一茬,沒想到這次終於閒了下來,國王放飛自我,痛風剛好就低調上門,興致勃勃提出要帶著自己逛妓院。

  心知他這把年紀,肯定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且自己那點小事根本不值當他親自上門相邀,克莉絲也想弄明白國王葫蘆裡賣什麼藥,做過一番準備後還是同意跟上了。

  就是沒想到會這麼巧遇上鄰居,國王似乎為了給他自己鼓氣,所以把這位「知己」也帶上了。

  雖然總拿情婦和輕浮嘲諷法國,明面上也都在宣傳婚姻的神聖性,其實這個時代的英國私底下也沒好到哪裡去,幾個英鎊就能買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整個倫敦,平均六十所房子就有一家妓院。

  國王果然早有準備,帶著他們直接從後門進了門。

  他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去過分直白俗氣的場所,這裡明面上這裡是一家帶賭場的俱樂部,不過上樓後就都是女侍應了。

  三個人在角落坐下,接著就陷入了尷尬的處境裡。

  國王看到她非常自在找人開了一瓶酒,鼻翼翕動,本來也有所意動,不過很快就縮回了手。

  克莉絲心裡合理猜測他有「三高」,也不想管右手邊從上車就表情難看的「勛爵」,所以乾脆自斟自飲,等著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國王到底拉不下面子,所以拐彎抹角用關懷的語氣說:「我聽說你的法國史沒有及格?」

  這個開場白成功讓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罪魁禍首政治犯就坐在旁邊,克莉絲克制住瞪過去的衝動,咬牙說:「我找了個不太靠譜的補習老師,他給我灌輸了一堆奇怪的史觀。」

  勛爵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國王只是找個法國的引子,並不在乎這些細節,難得牽強扯起話題來,「沒關係,你年紀這麼輕,重新接受新的想法很容易,而且你懂事的時候戰爭已經進入尾聲了,對法國觀念還是很開放的,不然就不會有法國情人了……你的情人是法國人吧。」

  克莉絲笑了,「這要看您說的是哪一位。」

  兩位男士紛紛難以置信瞪向她。

  國王清了清嗓子:「最有名的那一位葛朗台夫人吧,我聽說她過去是個很端莊保守的女性——」

  「現在也是。她是不一樣的。」

  克莉絲認真糾正。

  國王看上去很滿意這個糾正,眼睛更亮了,面上忐忑繼續道:「我很好奇,這樣的一位女士,為什麼會同意你在和她保持關係的前提下,還與那麼多女性來往?」

  克莉絲終於明白他的來意了。

  國王年輕的時候非常風流,而且很熊,還有大多數男性所擁有的劣根性,如果只單純看這個人的感情史,絕對稱得上一個渣字。

  他和大多數男性一樣,似乎把取樂和感情分得非常開,在他二十多歲時,國王義無反顧愛上了一位大他六歲的寡婦瑪利亞夫人,甚至與她秘密結婚,只是兩個人教派不同,他又是王室繼承人,依照法律,這次婚姻根本無效。

  瑪利亞夫人是一位從法國修道院裡出來的女性,兩次守寡,生活還算富裕,起初並不願意做他的情婦。兩個人在一起十多年,直到還是攝政王的國王為了債務與王后結婚,她就離開了他。

  國王和王后相看兩生厭,生下繼承人分居,王后也去周遊英國。隨即國王請求復合,兩個人舊情復燃生活在一起,可是這段時間裡,國王也沒有停止過追逐其他女人,瑪利亞夫人忍無可忍,留信與他再度分手。

  這些根本不必查,各種小報上都寫得很詳細了,即使有部分謬誤,但是他當初為了還債結婚,澄清兩個人關係的公告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看來,自己和歐也妮的事情讓他又看到了希望。

  克莉絲抿了嘴,看向國王:「如果您是為了瑪利亞夫人的事情……我不認為您應該一邊妄想擁有一片森林,還去打擾一位傷心的女士。」

  國王訕訕紅了臉,大概解釋了他們的事情,與克莉絲所知差別不大,隨即囁嚅著斷續道:「我已經年紀大了,不想要什麼了——我被痛風折磨時,總是想起她當初幫我戒酒時說的話。我現在也明白,我做錯了太多,可是我想和她在一塊……」

  年紀大了,所以又想找回溫暖了,只要收了心,那個女人就必須像傻子一樣等在原地嗎。

  克莉絲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那您恐怕問錯人了,我的情況對您來說並不適用。我與歐——葛朗台夫人的感情,並不是愛情。」

  國王驚訝看她。

  「愛情是排他的,而我尊敬她勝過愛她,她和我的家人一樣重要。就像她能理解我與其他女士來往,如果有一天她能在什麼地方獲得幸福和愉快,我也會由衷為她高興。」

  「我並不清楚您的想法,但是那位夫人既然是先離開的那一個,那麼我至少知道,她比您更在意這段關係,在這裡面受到的傷害也更多,而她還會離開,至少是有尊嚴的。您已經推開了她兩次,既然是『第一紳士』,就不要像是孩子一樣,認為不論怎麼樣都會得到原諒。」

  「一個人的生命裡不會只有愛情,也請您不要將自己在另一個人的生命裡想得太重要。」

  她說完,拉好外套站起身,匆匆說:「容我失陪一下。」

  看到克莉絲走遠,國王沮喪得三層下巴都出來了,下意識求助看向威爾莫勛爵。

  這個歸國的勛爵不惜投重資討好自己,又和班納特關係這麼好,一會說不定能替他圓場說幾句好話。

  讓國王失望的是,勛爵看上去比自己更失魂落魄,根本幫不上自己。

  ——「一個人的生命裡不會只有愛情。」

  愛德蒙很清楚,他或許會喪失理智,卻還是會思考。

  可自從來到這個霧都,與克莉絲重逢後,他的念頭就懵懂混沌,似乎連復仇也變得飄渺,所有念頭都被這一個人維繫牽動,成日忙於與自己糾纏搏鬥。

  過去一年,他以為他已經將自己訓練得徹底無情,將心也成功摘下。

  可是克里斯班納特一次次出現在他面前,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提醒他,他的心原來還能跳動。

  他本可以割捨一切情感,像是一個機器一樣去復仇,可他愛上了年輕的奧佈雷,以至於心還在,偏偏這個人最在意的就是善惡,這使他在視同軟弱的情感與無情的決策間搖擺不定,以至於對自己原本的復仇計畫也產生了動搖。

  那些人真的應該得到這些嗎。

  犯錯的是那三個人,他們的家人是無辜的。

  背棄上帝后,愛德蒙只能讓目光追逐他的新神,想要再次在這個人身上獲取救贖。

  必須有一個決斷了。

  拋卻所有顧忌和雜念後,他的思緒從沒那麼清晰。

  「我替您在這裡等吧。」

  在國王吃驚的注視裡,愛德蒙平靜說:「您可以挑個彼此都冷靜下來的時候再談。雖然這個地點不太適合,不過我恰好也有一些事情要與班納特聊聊。」

  國王被人寫長詩嘲諷體型也沒生氣,被克莉絲懟後更加只顧著反思了,聽到這裡長鬆一口氣,對勛爵「體貼」的照應表示了感激,就匆匆離開了。

  愛德蒙坐在原處等了很久,過了幾個小時,也沒能等到那個人。

  在用目光逼退幾名來搭訕的女性後,他終於忍不住起身打聽,克莉絲的辨識度太強,很輕易就能打聽到她的行蹤。

  ……就連這一會都能被女人騙走嗎。

  愛德蒙站在一扇門前,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裡,很快又發現,自己沒有聽見任何意料內的聲響。

  安靜得過分。

  他沉了眼,伸手推門,門果然從裡面栓上了。

  趁著沒人注意,愛德蒙走進隔壁房間,從開著的窗子爬了進去。

  房間內點了燈,卻沒有人,只有掛在一邊的夫拉克長外套證明,這是克莉絲進過的房間。

  愛德蒙開始回憶馬賽時的情況。

  他已經知道那個「黑髮憂鬱的法國女人」是假的,那時候的班納特少爺去紅燈區,就是為了見杜朗。

  那麼很顯然,年輕人又遇到了新的事情,就像當初讓自己在樓下守著一樣,用這裡來為自己排除嫌疑。

  有著鷹隼一樣眼睛的人,坐在了窗邊的妝台後,看著一邊花盆裡靜靜盛放的月見草,開始守株待兔。

  九點時,窗外傳來了窸窣的聲響。

  克莉絲敏捷翻進來,看到愛德蒙後呆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開始考慮怎麼處理手裡的這摞文件。

  雖然不一定能聯繫到自己頭上,問題在於這傢俱樂部自己並不熟,以防萬一,還是得把後續工作處理好。

  愛德蒙還坐在那裡,看著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小瓶子,翻身上床開始熟門熟路忙活,依稀聞到味道後突然明白過來,瞬間漲紅了臉。

  最後浸了一片棉帕揉亂,用外套和靴子的夾層將文件塞好,克莉絲站在原處,掃視著房間,目光突然停在了愛德蒙的臉上。

  唇形還挺好看。

  克莉絲一把抓起一邊妝台的口紅,捏了他的下顎,潦草抹了上去。

  「現在,吻我。」

  她屈指利索扯開領巾,向他露出脖頸,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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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四和瑪利亞最後入棺,胸前掛著對方畫像的掛墜盒,也算糾纏一生了。

  石楠花香水的妙用【x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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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abime  少爺對你尤其不同

  愛德蒙呆了不到半刻,鬼使神差般遵從了。

  冰涼唇瓣貼上連日光都甚少接觸的地方,輕點,游移,間斷的溫熱呼吸引來瑟縮和輕顫,似乎都能感受到皮膚下血液流動的蓬勃生命力。

  吸血鬼的傳說,從脖頸飲盡血,再將自己的血分給對方,共享漫長生命,徹底標記所有權。

  這就是初擁。

  克莉絲的手不自覺抬起,像是要推搡,又像是要回擁。

  室內還瀰漫著香水腥羶的氣味,愛德蒙驚訝發現自己這時候還能考慮身份問題,為了避免被誤碰假髮,他熟門熟路按了面前的後頸,迫向自己,手下的人瞬間僵住了所有動作,甚至微微仰了頭,睫翼輕闔。

  修長,脆弱,徹底的暴露。

  他沉目湊得更近,到更加高處的柔軟細膩。優秀的學生實踐起那本法語手冊,似乎真的已經咬破血管,開始啜飲芬芳。

  這太過了。

  本來以為只有印口紅,因為突如其來的踰矩,克莉絲終於回過神,費力推拒起來。

  用盡全部心力,克制住心潮翻湧,意亂情迷的人這才撤開。

  控制著不去感受新鮮的回憶,愛德蒙努力保持冷靜說:「你的要求我做到了,我想要和你談談。」

  連忙避開的獵物並不答話,只是悶著頭開始收拾東西,走到遠處的穿衣鏡前又折騰一番頭髮,當著他的面將那些紙張收拾了起來。

  就像那天所說的,握住了自己的把柄,所以更加信任「威爾莫勛爵」,不問他為什麼會在這,也根本不介意被他知道那些文件。

  心中酸澀時,愛德蒙控制不住走到克莉絲面前,按住肩,想要繼續說話,對方卻直直抬頭,看向他。

  看清對方的神色後,愛德蒙被震懾在原地,準備的話都被全部吞下了。

  烏黑凌亂的頭髮,他曾經無數次親手擦乾。每次從浴間出來後都更加紅潤的唇色,這時候也被咬住了。骨節分明的手,他曾經捧著親吻過,攥著文件泛白。

  還留著「吸血鬼勛爵」唇印的脖頸,連喉結都精緻得引人愛憐,有種介乎性別之間的朦朧美,將口紅暈開後,像是蒙在白瓷上的霞色,好看得驚心動魄。

  分明是主動提出邀請,年輕的「奧佈雷」卻露出被冒犯的神色,緋紅了臉瞪著他,眼中有波光嶙峋,下一秒就衝向門口,落荒而逃。

  俱樂部私密性很強,內部調查困難,不過因為層次較高,所以進出管理嚴格,腰腹被文件撐得微微鼓脹,有那一脖子口紅印分散注意力,也沒被引導出入的侍從發現。

  喉結更加不是問題,這玩意說白了就是一塊軟骨,男女都有,只是男性更明顯,也因此,男人聲音更低沉一些。不少女明星也有,因為她們太瘦。

  克莉絲為了保持勻稱不突兀,有意控制過體型,又恰好在變聲期附近學了變聲,發音方式就和尋常女性不同,所以也有一點突出。

  平時會圍領巾,一方面是十九世紀英國服裝風格就是這樣,女性穿低領,反而男性圍得嚴嚴實實,只有理髮師能見到脖子;另一方面就是她的安全感作祟,還能擋住不少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她生理上就無法達到男性的標準,喉結太小,怎麼都會引人調侃。

  一路平穩度過,克莉絲在馬車暗處睜開眼睛,胡亂打了領巾,才「晃晃悠悠」下車。

  出來迎的人是納什,管家提著風燈,剛攙住她就憋不住笑出聲。

  「這位女士的牙挺整齊的。」

  克莉絲:「……」

  克莉絲以前也作過類似偽證,不過都是直接在相熟的俱樂部打通關係,主要是和人談生意,所以她算是趁機坐實自己的男性身份。

  這次的俱樂部她頭一次去,比較麻煩,而那些人一旦發現文件遺失,肯定會查出入名單。

  她是被國王帶去的,因為談論的話題關於他自己的秘密,國王肯定不會往外說,不過自己離開那一段時間沒法解釋,只能用石楠花香水這種簡單粗暴的應急方案。

  本來還想收買一位女性幫忙,不過往債多不壓身的方面想,還是逃犯比較容易控制。

  結果鄰居比克莉絲想像中實在太多了,連吻痕都要幫忙做到。

  回到樓上,對著鏡子,終於擦乾淨了被糊得兇殺現場一樣的脖子,掠過非常適宜裝醉的滾燙頰畔,按了按下顎和脖頸連接處根本無法抹去的痕跡,她低低嘶了一聲。

  ——技術糟糕透頂。

  找了熱毛巾捂著,試圖減少被同僚取笑的時間,克莉絲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才開始翻那份文件。

  國王那些話其實很普通,她聽過更渣更無恥的宣言,也沒那麼一點就炸,會借這個由頭起身離開,是因為看見裡德侯爵和影子內閣的人在一塊。

  影子內閣基本照搬內閣,由沒有獲勝的那個黨派組建,下次選舉獲勝,那麼這個班子可以直接上位,給現在的內閣「找黑料」,在議會辯論裡花式唱反調。

  兩大「男團」日常互掐,就算有私交,也不可能和好幾個扎堆一起。

  克莉絲也沒傻到給國王打小報告,下院是選舉產生,上院才由國王任命貴族擔任,大家互不干擾,他的藝術家腦子肯定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過去習慣使然,眼皮子底下冒出的線索,不想法子弄到手,她實在不甘心。

  克莉絲很快連那點不確定都抹去了。

  最近不管部長在忙愛爾蘭事務,他自己甚少做功課,反正有一大幫手下,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們,她一個南方人因此不得已惡補了一大堆愛爾蘭歷史和民俗。

  這份文件恰好和愛爾蘭相關。

  內容很尋常,至少不會讓對方因為遺失就大肆搜尋,畢竟愛爾蘭本來就是兩派擺在明面上博弈和互相攻擊的武器,說不上重要,根本就不是那種需要拿到台下去陰謀的話題,難怪她這麼容易就能得手。

  裡德侯爵和那邊往來,上司又恰好在忙愛爾蘭相關,就不能不讓人多想。

  她只是給政府打工的事務官,但是以部長的甩鍋性格,他真被裡德侯爵算計,自己肯定也討不到好。

  克莉絲一瞬間懷疑老師是讓她學習部長的萬事不操心,這樣就會有一堆人上趕著給自己辦事了。

  又重新翻閱了一遍文件記下,走到壁爐邊全部引燃,拿火鉗撥弄著完全沒有殘餘了,克莉絲才收拾著吹滅了蠟燭。

  第二天一早,徹夜未眠的人聽到異常的喧鬧,走進了聯排別墅共同的院中。

  愛德蒙看著收拾整備的馬車,驚訝問:「你要出遠門?」

  克莉絲點頭,「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要出發去愛爾蘭辦些事。」

  這個行程前一段時間就在計畫,本來定在下周,結果今天臨時通知出發,可能還要跟著貨運火車走一段路程。

  聯繫昨天的文件,克莉絲忍不住猜測,畢竟能和裡德侯爵打擂台,她的上司可能沒有看上去那麼傻。

  想到這裡,她又慎重道:「我不在時,姐姐們都會住在二姐夫家裡,不會打擾你的清淨。不過我也想請你代為照看我家。我想你應該已經很熟悉納什了?不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找他。」

  連這時候還不忘調侃,愛德蒙失笑,聽到最後一句,意識到她是在防範「仇人」基督山伯爵的到來,表情又凝住了。

  看著一臉欲言又止的鄰居,克莉絲終於想起來,昨天這個人在那種關頭還想著要和自己談談。

  大概是很重要的事。

  她乾脆道:「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吧。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我回來之前好好待在倫敦。只要你不逃,我們還是可以好好聊聊的。」

  算算時間,「布沙尼神甫」瞞著她也有那麼幾個月,等她回來大家就抵消扯平,可以和這個人算總賬了。

  說完,克莉絲已經一隻腳踩了馬鐙,翻身上馬,一拉韁繩,制止了安格斯去啃牛皮箱的動作,這才看他,「那麼,再見。」

  她一上馬,愛德蒙很輕鬆就看到了連領巾都無法遮掩的一抹殷紅。

  是他留下的痕跡。

  一時間連歡喜和滿足都層層疊疊,紛繁雜陳。

  愛德蒙終於允許「勛爵」露出了極淡的微笑:「再見。」

  克莉絲離開倫敦後,愛德蒙繼續在英國搜查弗爾南在英法戰役的線索。

  直到某一天,隔壁的管家找到他,不情不願給他遞了一封文件。

  「你最近在查這個?你就別照顧那家的生意了,都是我們不幹才接手的,還不如來問我。」

  ——我想你應該已經很熟悉納什了?不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找他。

  離開倫敦時,他將阿里留給班納特少爺。

  出發去愛爾蘭,情報販子將最重要的手下放在他身邊。

  愛德蒙幾乎要以為自己被看破身份了,可是發現文件字跡與上次納什的情報完全相同後,他就因為這份默契陷入了更加柔軟的情緒中,好不容易才恢復勛爵尋常的模樣,鎮定向納什道謝。

  「你不知道吧,少爺對你很不一樣。」管家突然說。

  愛德蒙一愣。

  納什對威爾莫勛爵這副冷淡模樣不爽很久,護犢子心上來了,不管不顧說:「他雖然是個軟心腸的爛好人,但是也對什麼人都不抱好的期待。一旦有人做出讓他失望的事情,他都能利索撇清關係。」

  「你三番五次衝他甩臉,暗地裡查我的背景,他不僅原諒了你,竟然還願意和你來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對一個人這麼寬容。」

  那是因為你不認識基督山伯爵。

  愛德蒙忍不住想。

  這位管家的確很瞭解班納特少爺,和他的認識相差不遠。

  可越是瞭解這個人,他越是清楚,克莉絲對他有多寬容,甚至特殊。

  不告而別也好,吻手禮也罷,包括後來隱藏身份接近這樣的大麻煩,愛德蒙全都被理解而且原諒了。

  自從回到「人間」,從始至終,只有克里斯班納特對自己好。

  只有這個優秀的人有能力反過來照拂他,也只有這個人能每次都能敏銳發現他的弱點。

  ——就好像也經歷過自己的痛苦,所以能夠體會一樣。

  愛德蒙還沒來得及細想,納什已經接手了一隻鴿子。

  似乎被囑咐過不用防備自己,管家當著他的面展開信件,愛德蒙瞥過去,果然都是加密字符,根本看不懂。

  管家的面色卻突然變得煞白起來,幾乎站不住。

  「發生了什麼?」

  以為是愛爾蘭那邊出了事情,愛德蒙一手撐住他,連忙問。

  納什許久後才緩過神。

  「我家裡出了些事情,」他顫抖著手,「我得回去料理喪事。」

  愛德蒙看過克莉絲寫的履歷,記得納什的親人只剩一位老母親,因為當年他賭錢傷透了心,哭瞎了眼,所以這些年他一直不敢回去,只能偷偷請人照看她。

  現在他終於做了足夠體面的管家,所以最近正計畫將她接來倫敦。

  這番變故,任是誰都無法接受,愛德蒙只好讓他節哀,卻見到納什冷笑一聲,「她是被殺死的。」

  「那個貴族擴建自己的莊園,本來劃定了地尺,結果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改向,恰好朝向她住的村子方向擴建。因為窗戶視野裡出現這個村莊,女主人認為影響了觀景和莊園整體的佈局,所以決定把整個村子都夷為平地。」

  「本來要求半個月內搬走,結果莊園的管家為了節省工時,好向主人邀功,直接請了一群憲兵隊的人騎馬驅逐。」

  納什像是寒戰一樣咬著牙,切齒道:「她看不清去路,被活活踩死了。」

  愛德蒙打了個寒噤,像是聽到父親餓死時一樣,聯繫到「突然改向」,想起自己的私人驛站,心沉了下來,控制不住問:「那個貴族……」

  納什面上露出他無比熟悉的刻骨仇恨來。

  「就是裡德侯爵。」

  ------------------------------------

  為了自己看風景把村莊夷平,英國歷史上確實有貴族幹過。

  克莉絲能瞞這麼多年,這個馬真的沒那麼好扒,之前也借爸爸的話說過「她的行為舉止已經完全男性化了,即使有些細節不對,也很難聯繫到是女扮男裝上」,不過也不會太遠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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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abime Edmond.

  愛德蒙回到房間,將所有相關文件都翻了出來。

  而證實心中猜測的瞬間,所有僥倖和希望都灰飛煙滅了。

  裡德侯爵的莊園擴建會突然改向,是因為原本計畫的範圍裡,出現了「基督山伯爵」的私人驛站。

  是他下令,買下驛站附近的土地,修築一個石灰窯廠,之後貴族果然為了環境景觀考慮,改往其他方向延伸。

  但是他沒想到,這會讓一個村子的人流離失所,甚至……甚至讓一個失明數年、好不容易望到新生活的老婦人失去生命。

  愛德蒙蒼白了面色,不敢深想其中聯繫。

  他一直以來為了復仇查探佈置,要讓那三個人遭到刻骨銘心的報應,而在他的計畫裡,連他們身邊的人也注定會被捲入其中。

  就像他已經掌握了仇人的私生子行蹤,這個年輕人正是維爾福與唐格拉爾的夫人所生,屆時會是一顆非常好用的棋子。

  《聖經》說,父親的罪,會沿襲到第三、四代的後人身上。

  愛德蒙並不覺得自己應該比上帝更慈悲。

  拿到寶藏後,他就像手握了權杖,雖然會小心行事,很多東西也不值得被他放在眼中了。

  可是,直到一個生命逝去,又因為千絲萬縷的聯繫與他牽扯上關係時,愛德蒙才發現,即使經過了整整一年的審判和訓練,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冷酷無情。

  不論如何,納什的母親是無辜的。

  那個決策是他最先訂下,裡德侯爵因此往其他方向改建,那座村莊這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範圍內……

  愛德蒙不自覺將這一切歸咎於自己,他暗中奔走,盡力讓被推出的憲兵被判下重罰,他給私人驛站去信,不留痕跡為管家打點好一切,遮掩會暴露身份的痕跡。

  可是人的性命只有一條,一旦消失,不論做什麼都無法挽回。

  從家鄉回來後,納什眼見著消沉了下來。

  他已經過了會在人前流露情緒的年紀,只有回來那天眼眶是紅的,每天進出工作,面上如常,只有在走神時會閃現出怨天尤人的情緒。

  情報販子過去的手下習慣了單線聯絡,所以多數時候都是井然有序的,克莉絲不在,納什明顯的不對勁下,連著其他人也心浮氣躁起來。

  因為臨走前被克莉絲託付幫忙看家,「威爾莫勛爵」來過幾次,他手腕強硬,看上去就毫不留情,倒也成功鎮住了場。

  或許是這個使得管家對自己改觀,納什得到消息後,便問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接車。

  因為管家表露出的善意,愛德蒙心中更加苦澀,只猶豫一刻,還是點頭同意了。

  愛爾蘭不算遠,中間還要乘船,乘坐驛車雖然快,座位有限,再加上是臨時出發,所以班納特少爺是跟著運煤火車回來的。

  他們沒有等太久。

  噴吐著白霧的蒸汽巨獸剛在鐵軌上緩緩臥停,整個車站就開始忙碌起來,裝卸貨物。

  年輕人從唯一能坐人的守車走出來,從裡到外都穿著深色的衣服,因為坐了很久,看上去風塵僕僕,即使這樣,整個人都收拾得熨帖俐落,半點鬍茬也無,沒有拿手杖,拎著一隻公文包,峭立在繚繞煙靄中。

  這段時間,愛德蒙忙著處理產業,反思復仇的佈置,甚至為納什的事情煩惱。

  幾乎沒有空閒想起克莉絲。

  這時候再見,思念就像終於感覺到船錨到了底,沉甸甸的,連著所有不安也被卸貨,傾灑一地。

  克莉絲似有所覺回視,目光停留打量。

  隨即看向納什。

  沒有安慰,沒有疑問。

  「我都知道了。」

  平靜闡述,目光一如數年前在賭桌上贏過他。

  納什鼻子一酸。

  朦朧裡,因為外罩稍厚呢料的黑色長外套,眼前的人身形融不進白霧。

  瘦削,卻意外的沉穩而安心。

  愛德蒙終於領教了克莉絲在那幫手下面前不可言喻的重要性。

  本來還強撐著的管家,坐在回去的馬車裡,終於控制不住抱頭慟哭,最後還不住抽噎著向克莉絲道歉自己的失態。

  克莉絲只說:「哭泣可以作為暫時的發洩,消沉這種狀態反而是最沒有益處的。」

  因為這個「消沉」,納什終於意識到她是為了自己的事提前回來,感動之餘還是咬牙說:「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了。」

  愛爾蘭的事務很多,他並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到老闆。

  克莉絲點頭,「封鎖消息上你向來做得不錯,我會知道是因為南希,她恰好和桑頓夫人一起去愛爾蘭招工,我們遇上後,她隨口提了一句,我就記下了。」

  「你也不用回憶了,她說你當時失魂落魄,根本沒看到她。」

  回到攝政街,考慮到接下來的話自己不便去聽,愛德蒙正要告辭,克莉絲卻淡淡說:「我答應過你,回來後我們談談。反正納什的事你都知道,不如就在一邊等等。」

  在小會客廳內落座,不顧兩個看上去有些迷惑的人,她繼續同納什道:「因為那個人判得比我想像中要重,所以我順路去了你的老家。」

  愛德蒙知道她的查探能力,心中一跳。

  「那位管家處理起這種事情倒是熟練,花一些錢擺平了你的鄰居們,這件事已經被記錄為替他們搬運行李時,馬受驚傷人,也確實讓那個騎馬的憲兵入獄,明面上沒法再追究下去了。」

  「你現在的身份和那邊的戶籍對不上,真要法庭對峙起來,你那些被栽贓的舊事就全翻出來了,反而會先被抓進去,他們也是篤定了你的母親『無依無靠』,才敢這樣做的。」

  克莉絲看向納什,輕聲問:

  「現在,你沒有了姓名,不能站在明處為自己伸冤,對方面上做得天衣無縫,如今勢力又比你大,你有什麼打算?」

  愛德蒙被這句話戳中,渾身一震,錯愕探究看向克莉絲,她似乎毫無所覺,只是專注看著納什,等待他的答案。

  愛德蒙自己深有體會,也太清楚過去那段時間,一個人會有的所有念頭。

  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會落到自己頭上,不明白為什麼神沒有給予無辜的人庇佑,不明白為什麼肇事者還可以逍遙法外。

  這樣的觀念衝擊下,人會茫然,會逃避,很難那麼想到自己該怎麼做。

  納什果然面上浮現出迷茫,半刻才咬牙道:「一命換一命,我已經沒有牽掛,我記得恰好這人也算計過你,我親手帶走他,也能償還你的恩情了。」

  「現在是問你的打算,不要拿我的名義讓你的選擇冠冕堂皇,」

  克莉絲毫不留情說,「我以為,衝動傷人是最劣質、最動物的手段。」

  納什:「那就決鬥,有決鬥在,即便死了,我的一切會被洗刷,而他的行為會被曝光,對這樣的人來說,名譽受損,比死了還要難過吧。」

  克莉絲搖頭。

  納什吃驚道:「為什麼這也不行?我記得你就曾經為你的姐姐決鬥過。」

  「決鬥說到底是凌駕於法律之上的私人械鬥,你竟然還想用這種方法洗刷自己?我當初會和威克姆決鬥,是為了拿到他的手跡簽名,這只是我達成目的的手段,你卻想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不管是刺殺還是決鬥,即使你能贏,對那個人來說太痛快了,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因為這番可以確定也在說給自己聽的話,愛德蒙已經徹底呆住了。

  「而且,你能說出真正確切的罪魁禍首嗎?」

  「是決定改建的裡德侯爵,是嫌村莊難看要求夷為平地的侯爵夫人,是為了節省時間、謀取錢款的管家,還是奉命驅逐的憲兵隊?」

  納什這時候恢復了冷靜。

  「對這樣的結果,我並不甘心。對方勢大,我即使明面去尋求正義也希望渺茫,我有的只是情報,所以只能用腦子解決問題。」

  「我要計畫一樁復仇。」

  克莉絲只說:「這會很難。」

  納什搖頭,突然充滿信心,「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太瞭解你,你會來和我談這番話,顯然早已經有了計畫,所以來試探我的決心。」

  克莉絲冷靜道:「不瞞你說,我的確有一些計畫,也確實是你讓我下決心反擊……但是這都與你的復仇無關。」

  「你太小瞧復仇了。」

  納什控制不住問:「復仇,不就是讓仇人得到代價嗎。」

  克莉絲:「這是報復,報復當然可以為所欲為,挾恩索取和挾仇報復,都是小人行徑,善良的人沒有這個心理素質,是做不來的。」

  「你這些日子所受的磋磨,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悔恨,恐怕已經使你刻骨銘心了吧,可是我剛剛問你罪魁禍首是誰,你就顯露出茫然和心軟了。」

  「沒有了仇恨支撐維繫,我擔心你會走入另一個極端。」

  「許多惡人能做出那些事情,因為他們本就不覺得自己錯了,他們是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懺悔反思的,哪有那麼多『可恨人必有可憐之處』?他們做出可憐的樣子,因為環境逼迫他們這樣,去影響大眾和輿論對他們的判斷。」

  「恰好相反,受害者因為良心尚存,對上天和社會還有所敬畏,所以不住拷問自己,連傷害惡人,都要責問自己是否做得過了,自己是否有權利做這一切。」

  這幾個月來,難以入眠的負疚被輕輕鬆鬆就撫平,愛德蒙再也無法掩飾心緒,直直看向克莉絲。

  她也在看他。

  堅定,溫柔。

  納什已經離開了,走前認真說「讓我再想想」。

  屋內一下安靜下來。

  現在,只剩他們相對坐著了。

  愛德蒙艱難說:「所以,你知道了。」

  知道了他這幾個月以來的奔走和內疚。

  知道了他一直以來的困境和折磨。

  知道了……他的所有身份。

  克莉絲只是笑,接著抬起溫暖的手,輕柔撩開屬於勛爵過長的額髮。

  再無阻攔,漆黑的眼瞳相對。

  她說。

  「你好,愛德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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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amireux| 讓我們做復仇的共犯

  多久沒有被人用這個名字真真切切稱呼過了?

  只有午夜夢迴,父親垂死的低語,神甫病發的呼喚。

  「我會在那個世界為你永遠祝福,愛德蒙!」

  「永別了,愛德蒙!永別了!基督山,別忘了基督山!」

  伴隨著無數聲的告別,這個名字也就變成了噩夢,一次次提醒他,法國改朝換代,連拿破崙也徹底成為了歷史,這個名字和那樁案子就像被鐵球帶入了深海,永無見光之日。

  即使成功復仇,這個世界上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曾經有一個水手,遭受了不白之冤,喪生在黑牢之中。

  可是現在,面前的人用溫和輕柔的語氣,信手撥開一切愁雲煙靄。

  第一次,這個名字伴隨的不是道別,而是開始。

  如同當初在基督山島,年輕人告知他姓名。

  被這樣的話問候時,沒有預料中拆穿身份的害怕或者驚懼。

  因為是這個人,因為是被克里斯班納特知道,愛德蒙並不意外,也並不覺得擔心。

  甚至連所有酸意都湧上來了。

  分不清是因為以為孤獨的復仇,還是認定無望的戀慕。

  可是他哭不出來,伊夫堡已經將他的眼淚全都收走,他的淚腺像是已經乾涸了,只能愣怔看著他的新神。

  隨即堅定握住了送到眼前的那隻手。

  「好久不見。克里斯。」

  他嘆息說。

  唯一的信徒經過漫長時間的跋涉,終於又一次回到了聖壇,在彩窗投射的光斑中,執起額前那隻賜福的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

  吻是冰涼的。

  克莉絲卻如同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被過分熾熱的目光注視,不自覺微微別開頭,低聲不自在道:「雖然有手套,但是火車上太多煤灰,我的手很髒。」

  她很快發現,自己明明才是被冒犯的那一個,卻反而像是虧欠了面前的人一樣解釋起來了,突然又充滿了底氣,反過來指責道:「為什麼你總是用這種方法打招呼和道別?」

  「看來你不僅連法國史很差,連英國禮儀也學得不太好。我糾正過你吧,我們只親吻國王的手。」

  愛德蒙說:「我記得有人曾經親口說過,我扮作不同身份,侍奉他如同國王。」

  終於想起自己在「原型」面前說了些什麼,跑火車的人霎時間漲紅了臉。

  有更在意的事情,遺憾暫且放過這個話題,愛德蒙問:「你是怎麼查到的?」

  克莉絲鬆了口氣,「賣給你現在身份的人,恰好就是我的朋友,他在馬賽有些勢力。基督山伯爵不好入手,一個政治犯就太好查了。不過我想不到,你還有那麼熱血的過去。」

  看來還不知道他入獄的真正原因,也對,維爾福已經把判決書處理得天衣無縫了。

  他的奧佈雷按捺不住好奇心,接著問:「現在,你總能告訴我,你要決鬥的仇人是誰了吧。燒炭黨人、保皇黨人、吉倫黨徒還是雅各賓派?反正來了英國,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照樣能幫你。」

  愛德蒙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說:「你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盡力幫助嗎。」

  克莉絲想了想,認真答道:「如果我看到,如果我可以的話。」

  「我已經知道,你一直在四處賙濟,可能將行善當做尋常了吧。我是因為知道,求助無門、走投無路時,一個人會有多絕望。」

  並不是這樣。

  愛德蒙很清楚。

  這一年裡,他的行善都是出於身份塑造目的,他的除惡也都是為了復仇做出的準備。

  相比起社會,相比起其他,他只在乎克里斯班納特。

  「當然,你是不一樣的。畢竟我還是頭一次給一個人這麼多機會。」

  克莉絲顯然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麼犯規的話,還毫無自知之明不滿說,「也算你運氣好,有好幾次我很生氣,結果你都不在我面前。我好好回答過,你能說出仇人名字了嗎?」

  對這樣鄭重和執著的好意,愛德蒙僵硬半刻,還是吐出了答案。

  「『威爾莫勛爵』的仇人,是基督山伯爵。」

  克莉絲呆了一會。

  終於想清楚其中關節後,她控制不住撐頭笑出聲來,好長時間才斷續說:「所以,讓你這段時間一直在煩惱的,還決定坦白的就是這個?」

  愛德蒙被她笑得紅了臉,只好誠懇道:「你去愛爾蘭前,我說要與你談談,就是想剖白身份。那時候我已經決定,不論你原諒不原諒我,我都願意去承受。」

  「但是我沒想到,你能查到這個地步。」

  克莉絲輕哼一聲,「你太小瞧我了,你在荒島時表現太明顯,那時候就猜到你是個逃犯,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一直出現……」她明智跳過了扯不清是誰先接近誰的部分,「我如果真想查,剛到馬賽時就能從伊夫堡的死亡名單著手了。」

  就連地獄的名字,被面前的人說出來,都讓他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愛德蒙斂目,篤定她一無所知,所以放縱溫柔看克莉絲耐心點出他的漏洞,炫耀一樣說出這次的調查經過。

  「……做我的朋友是很省心而且危險的,我用不著從你那裡問,也不需要什麼誤會爭吵,我自己就能查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總之,你的死亡證明,監獄記錄,還有戶籍檔案,都在我手裡。」

  因為得意於在口頭上扳回一局,克莉絲說這一連串時,語氣像是在細數過冬貯藏的胡蘿蔔。

  可愛得過分。

  愛德蒙突然笑了,「的確,你給了我太多機會,一次次原諒我。你應該也猜到,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不能留在倫敦了,所以這次我將決定權交給你,我的國王。」

  「女僕,大公,還是修女?」

  猝不及防被再次繞回這個話題,內斂的英國人震驚發現,厚臉皮的法國人似乎是因為已經打了明牌,反而沒了顧忌,開始徹底不管不顧了。

  克莉絲騰地站起身。

  愛德蒙正要伸手挽回,結果她已經他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往樓上帶。

  克莉絲本來以為以水手扯帆的輕鬆勁,自己會很難拽動,結果手下的人非常順從。

  直到被帶進房間,愛德蒙才回過神。

  是一間大小甚至可以用來打室內壁球的健身房。

  克莉絲已經栓了門,利索脫下外套掛好,開始解袖扣,似乎很寶貝這一對鏈式藍寶石,所以摘下來放好後,才穿著熨帖的馬甲慢條斯理翻折袖子。

  即使環境不對,愛德蒙還是被這個動作引得紅了臉。

  克莉絲從一邊的掛架挑了兩隻擊劍練習用的木棍,拋了一隻給他,被愛德蒙輕鬆接過了。

  「你不說『修女』,我差點忘了,你還欠我一次決鬥。」她冷笑說。

  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愛德蒙還記著克莉絲右手受過傷,尤其她沒有穿外套,深色馬甲包裹得人更加斯文瘦弱,所以不敢用力。

  對方不愧是羅馬那位名師教出來的,動作相當敏捷輕靈,反而被她用木劍直直指了喉嚨。

  克莉絲衝他挑釁笑起來。

  「你輕敵了。」

  假髮已經在這一會的動作間落下,愛德蒙伸出手,將垂落到眼前的黑髮往後耙,終於認真起來。

  本來就一路奔波,這會為了應對體力差異,克莉絲花費了更多技巧去應對他。

  午後難得的日光爬過了好幾個地板格子。

  最後,愛德蒙伸臂,試圖把癱在木質地板喘氣的人拉起來。

  「是你輸了。」

  克莉絲堅持說。

  愛德蒙沒有順著哄在這方面較勁的人,只是一本正經說:「你打敗了威爾莫勛爵。」

  「和基督山伯爵算是平局。」

  「所以基督山伯爵在決鬥裡贏過威爾莫勛爵了。」

  克莉絲避開他的手,伏在光潔的木質地板上悶聲笑起來。

  愛德蒙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你今天沒有把話說完。」

  「什麼?」

  愛德蒙簡單說:「你只是和納什展示了復仇的一部分。」

  「讓一個留有良知的人復仇,遠沒有那麼簡單,甚至是痛苦的……可是你現在打算把這些都全部扛下來。」

  「畢竟他是我的手下,我很清楚,那些對他太難了。」

  克莉絲沒看他,眼睛被筋疲力竭的體力活動洗過,變得更亮了。

  「編織復仇計畫,要讓仇人體會自己經歷過的痛苦,就必須細數自己身上每一道還鮮血淋漓的傷痕,精密算出每一份痛楚的根源所在。」

  「仇人奪走的東西,就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仇人施加的痛苦,就要讓他自己也好好感受一番。」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別人給的痛苦,就以同樣的方式,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來等量返還。」

  「這才是最完美的復仇。」

  這個人在意大利時就能敏銳體察到他想要復仇。

  這番話,只有切身體會過的人,才能說到最心坎處。

  克里斯班納特到底經歷過什麼?

  愛德蒙忍不住說:「也請給我回報和彌補的機會。」

  克莉絲搖頭。

  「這件事和你無關。就像我曾經說過的,我從來不看一個人的動機和想法,我只在乎一個人做了什麼,在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

  她不信神,也不篤信這世上有善惡報應。

  她只相信法理,相信邏輯,做什麼事,因為種種因素影響,再得到一個結果。

  不同立場,想法不同,做出的選擇也就不一樣。

  她不對任何人的善惡有期待,研究經歷和性格只是為了預判,比起來,她更願意去看一個人的行事和結果。

  「你只是做了更符合你身份的選擇。」

  愛德蒙突然說:「可是,如果我想請你看看我的動機和想法呢。」

  克莉絲一怔。

  愛德蒙發現,自從一次次被放過原諒,意識到自己有機會確實如納什所說,變得對這個人不一樣後,他不知收斂,更加得寸進尺,也更加貪婪了。

  他繼續道:「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是這樁慘案其中構成的一環,即使我無意,我也心中愧疚得難以入眠……我根本放不下。」

  「我的動機也是,我想借此機會接近你,我在你這裡發現了找到答案的可能。」

  愛德蒙一詞一頓說:

  「我想成為你復仇的共犯。」

  ------------------------------------

  原著裡伯爵教唆維爾福的老婆下毒,直到小莫雷爾說自己和維爾福小姐兩情相悅,後面維爾福家才幾歲的小孩子也被毒死,他才發現自己復仇過了頭。我理解為,長時間的復仇執念後,如果不是涉及到他在乎的人,他其實沒有那麼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但是他的善良和道德感是無可置疑的,這才是最吸引克莉絲的地方。

  《

  克莉絲:和好兄弟有什麼矛盾,那就打一架!

  愛德蒙:勛爵什麼的不幹了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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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amireux| 解放法案&影帝伯爵

  連夜坐守車趕回來,再加上一場體力活動,克莉絲這一覺睡得很沉。

  人往往會在一個事情結束後,才發現更好的反擊方式,然後懊悔「當時我為什麼不那樣做/說」,誰都不能例外。

  被一直以來的生物鐘叫醒後,克莉絲看向床柱,開始反思自己。

  當時就應該拿隱藏身份的漏洞來回諷,而不是揪住紡織廠的爭吵,又拉著力量級是十個莉迪亞,還自帶格鬥技巧的人決鬥。

  任由思維放空到「四個好朋友,只有威廉沒揍過,對了這小子想當我姐夫,果然還是要找機會和他打一架」,想起今天要和老師見面,克莉絲還是咬牙忍著全身痠疼爬起來了。

  國會早已休停,倫敦現在變得冷清不少,社交季結束,師母已經回到德比郡,掌璽大臣如今還有一些事務,所以一直停在倫敦,不過擇日也要回去了。

  「……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聽聽你在愛爾蘭親眼看過後,帶回來的消息。」

  克莉絲擰眉:「您認為愛爾蘭的法案會被再次提出來嗎?」

  畢竟涉及自己過去的一些手段,她沒把自己偷文件的事情說出來,所以老師並不知道裡德侯爵和影子內閣聯繫的事情,會突然重視愛爾蘭,看來是他敏銳察覺到了什麼風吹草動。

  能夠遠程操縱自己準備論文進行演講,克莉絲對老師的政治嗅覺相當信服。

  之所以說是再次提出,是因為這個愛爾蘭問題已經是兩派政治力量交鋒的老議題了。

  進入十九世紀的第一年,通過《英愛聯合法案》,英國和愛爾蘭才正式合併為「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

  在法律上,大家是一家人了,但是宗教問題上,兩邊的人卻吃不到一個鍋裡,雖然都是基督徒,教派根本不一樣。

  這兩教派的關係不和,單從國王不能和瑪利亞夫人在一起,就可見一斑。當初喬治一世一個德國人能當上英國國王,也是因為他的信仰符合當時的國王標準。

  同樣根據法律,在愛爾蘭不信國教的人,不但沒有政治權利,不能參選,在教育和經濟各方面還會受到歧視。

  英格蘭歧視,愛爾蘭也沒把英格蘭的教會放在眼裡。

  愛爾蘭早在十二世紀就被納入羅馬教廷了,他們心中,教皇才是頭位,英國國王說白了就是個領主。不過,英國本來就不和歐洲大陸一起玩,愛爾蘭更遠,英國想關起門打孩子,羅馬教廷也管不上,甚至把最高宗主權給了英國。

  英國一直都想控制愛爾蘭,並推進宗教改革,這樣的矛盾下,英格蘭只能用軍事政治雙重壓制,愛爾蘭這邊則不斷起義,民族觀念也更加強烈。

  簡單說,就是一個鄉下姥姥家吃慣了鹹豆腐腦的孩子,遇到一個強迫他吃甜豆腐腦的大哥。

  搬回到城裡上學後,兩個人當然各不相容,一個要樹立家長威信,不然家裡蘇格蘭肯定要搞事情,於是逼著愛爾蘭喝甜豆腐腦,一個被逼得叛逆心更重,不僅不改口味,還想「上桌」吃,還鬧著要搬出去住。

  克莉絲所在的派系在立場上更為保守一些,進入十九世紀後執政時間比較長,不論出於利益還是宗教的目的,都一直反對宗教解放法案。

  在這樣的背景下,另一個「男團」自然要對著幹,提出讓愛爾蘭「上桌」,正大光明吃鹹豆腐腦。

  這問題一直在明面上拉鋸,所以克莉絲才敢斷定那天偷到的文件不重要。

  費爾德侯爵驚訝看她:「這麼快反應過來,看來你這次去愛爾蘭還真學到了不少東西。」

  克莉絲苦笑。

  因為「不管部長」真的「不管小事」,為了避免他在愛爾蘭因為細節犯忌諱,被當地總督暴打,她和同僚們每天都在組隊惡補愛爾蘭歷史和人文,時時在一邊提示他。

  掌璽大臣見她足夠瞭解,也省了介紹的功夫,開門見山道:「我認為,有了這次議會改革的勢頭,這個法案遲早會通過。明年開會如果不見真章,等到下院選舉後,也能出結果。」

  克莉絲驚訝說:「所以這個較量,我們會輸了?」

  費爾德平靜點頭,「不僅會輸,內部還會被離間。這次法案根本兩頭都討不到好處,偏偏還要在我們執政期內通過。這就是形勢,形勢永遠比人強,個人的意志是無法阻止的。」

  克莉絲對老師的反應並不意外。

  他沒什麼派系觀念,只在乎國家和國王的利益,如果法案通過能使愛爾蘭穩定,他就會支持。

  老紳士又笑了,「皺眉做什麼,你有集體感是好事,不過執政更替在所難免,明年你就算進了下院,也不會入閣,我們派在野與否對你影響根本不大。」

  克莉絲一愣,頓時失笑:「我還真沒想到我自己身上。」

  她是在想裡德侯爵。

  他和對手派聯合,如果真如老師所說,這個法案會通過,表面看上去他能得到好處,是個壞消息,但是也不是不能趁這個機會反將他一軍。

  不過克莉絲還是頭一次應對這樣大的局面,這局棋裡面各個都是人精,不會以她的意志動搖移動,她還要從長計議。

  費爾德突然說:「我聽到你腦子裡在轉一些小念頭的聲音了,你小子又在瞞著我盤算些什麼?」

  不等克莉絲回話,他又擺手,「不想說就算了,我不是想打擊你,不過以你現在的本事,還翻不起太大的天。」

  克莉絲有些不服氣,「如果我想插手這次的事情呢。」

  一個還沒進下院的小事務官能插手什麼?

  費爾德失笑,還是鼓勵說:「那就放手去做,年輕就是試錯的時候。」

  他接著又問了她這次在愛爾蘭辦事的細節,給她解釋了一些問題,分析了一番部長和總督暗中較勁的部分。

  克莉絲聽後發現,自己對上司的偏見確實大了一點。

  本來覺得上司或許是個高級版柯林斯表哥,畢竟他業務水平實在一般,吹牛的本事卻很強。

  經老師指點後,她才明白他們的區別。

  至少這位先生肚子裡有貨,腦子裡門清,他也並不是唯唯諾諾,逢迎拍馬。恰好相反,他的搞事水平相當一流,誰遇到他誰頭疼,影響力足夠大,把他們一幫事務官捏得死死的,換任何人,想動他之前還要好好想想。

  費爾德侯爵道:「這就是事務官和政客的區別了,事務官必須能力強,政客卻不需要,明白什麼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反而是第一要事。」

  「我當然不希望你成為這種過於老練圓滑的人,不過你有時候太年輕氣盛,看待事情也太理想化,需要多看看這種人的生存模式。」

  克莉絲笑起來,「您之前明明還說我老氣橫秋。」

  老紳士若有所思看她,「你現在比起在國外時確實放鬆不少,我也感覺到,你不像以前那麼強調邏輯和因果,更像是發現了工作之外更有趣的事情……你戀愛了?」

  克莉絲先是一懵,隨即哭笑不得:「您為什麼會這麼想?回國後在家人身邊,都是熟悉的語言,我當然會比較放鬆。而且,我以前和您說過吧,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

  做老師的嚴肅道:「我雖然說過不會干涉你的婚娶,不過我作為老師要糾正你。我已經發現,你似乎不相信任何感情能長久。」

  他抬手制止了她的辯解,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親情是因為有血緣維繫,所以對你來說不一樣一些。」

  克莉絲被他戳中,沒吭聲。

  「不論你相信與否,愛情都是所有情感裡最偉大真摯的。或許因為沒有血緣和其他關係維繫,它看上去飄渺不可靠,恰巧因為這一點,才在靈魂共鳴後尤其珍貴。一旦遇到真正屬於你的那一個,它可以治癒你過去,讓你理解一個人,寬容一個人。」

  「兩個負責的人對另一方投寄比自己更多的關注和情感,直到分不清彼此,才能獲得溫暖、幸福。這樣真正的愛情才不會因為婚姻死亡。」

  克莉絲滿不在乎撐頭聽著,毫不意外聽到對面的人清了清嗓子。

  「以前我也和你一樣,這些都我在遇到我的妻子後體悟到的。」

  克莉絲:「……」

  這算什麼,即使師母不在都要製造條件給她塞狗糧嗎。

  她無奈說:「不管您怎麼想,上次確實是我口誤,那段時間,我正好在為我朋友和三姐的事情分心。」

  費爾德侯爵只是打量,經她的話提醒,從一邊拿出手記,「我沒猜錯,你這次從愛爾蘭回來,會有很長的假期吧,打算什麼時候回家,我好去拜訪你的父親。」

  克莉絲也差點忘了這一茬,本來說好老師回國就見面,結果先是維也納的事務延遲一年,後來又碰上他升職,她爸在倫敦也只待了一天就去簡那裡了,所以一直無緣讓他們見一面。

  她想了想,「不出意外會在下周。」

  畢竟還需要時間把納什這邊的準備計畫安排一下。

  「那麼,浪博恩見。」

  懷著老師可能在自己老家發現蛛絲馬跡的忐忑,克莉絲上車回到了攝政街。

  然後就看到一片混亂似乎在搬家的庭院。

  一個頎長勁健的身影直直立庭院中,只有寬闊的脊背對著她。

  微鬈的黑色及肩長髮被一根眼熟的髮帶綁好了,裁剪合身的黑色衣褲,不僅全然異國的打扮在院中格格不入,更因為高傲孤獨的氣質,顯出和附近都高出一籌的優越感。

  克莉絲:「你——」

  基督山伯爵緩緩轉身,側出那張蒼白清瘦的英俊面龐,目光閃動垂眼看她,微露溫柔又憂鬱的笑容,「克里斯,你回來了。」

  連音色也變回了原本的低沉磁性。

  拿不準她的共犯又在搞什麼,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克莉絲只能艱難說:「你怎麼找到這裡了。」

  「我剛回到英國。」

  面對年輕人一臉「我就靜靜聽你瞎編」,他蘊了眼底的笑意,非常自然接著道:「就聽說了你的風流韻事。」

  男人的唇形優美而倨傲,非常適合用來說嘲諷的話,這時候卻吐出了縱溺的語氣,「你還是和在羅馬時一樣多情,沒想到竟然有女人可以讓你拋下國王,被吻遍脖頸,還明目張膽留下了痕跡,讓你一路頂著去了愛爾蘭。」

  他禁不住輕笑起來,帶了譏誚說:「我一直憂心你對馬賽那位女士唸唸不忘,現在有此進展,我實在高興,所以忍不住想見見這位『黑髮』女士。」

  她就知道!

  什麼男僕的順從,神甫的照顧,勛爵的躲避,全都是假的。

  會回懟的小心眼伯爵才是愛德蒙唐泰斯的真面目。

  面對心上人難得見鬼一樣的表情,愛德蒙笑意變深了,「你猜我在那間俱樂部遇到了誰?」

  「威爾莫勛爵竟敢趁我的小朋友不在倫敦時,和那位女士出入同一個房間。」

  「我一怒之下,向他提出了決鬥,就在昨天下午。這個懦夫受傷後,竟然逃走了。」

  克莉絲:「……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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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求生欲聲明:作者沒有任何宗教政治立場,只是一個為了講故事喪心病狂的歷史發明家。

  少爺被老師坑多了,可以開始反挖坑了。

  伯爵現在脫去馬甲,一身輕鬆,收拾收拾準備見家長!

  《

  我莊嚴發誓以下設定【完全來自原著】:

  1.伯爵有三個馬甲,基督山伯爵(水手辛巴德),布沙尼神甫,威爾莫勛爵。

  2.伯爵編的關係網:基督山伯爵本名薩科納,綽號水手辛巴德,朋友布沙尼神甫看著伯爵長大,有一個仇敵,威爾莫勛爵。

  3.勛爵親口編的結仇理由:伯爵【在英!國!勾引勛爵朋友的女人】,還說伯爵【逃脫囚船後就只顧著旅遊,追女人】

  我現在基本讓這些編的話成真了(露出魔鬼的微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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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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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六章  amireux| 我不會離開你了

  被裡德侯爵明著噁心,用手段拐偏堵死政途,克莉絲壓根沒打算放下。

  可惜這是他攛掇著一幫人的決策,這種事情難以周轉,當時最多心裡罵幾句,想要反擊也只能從長計議,明面上她只能認命去當事務官。

  現在新仇添舊恨,那就不僅僅是政敵的定位了,老師看上去還有後手,克莉絲也猜到,他應該會提前讓自己駐外,以此減少這份工作給未來帶來的影響。

  所以這位先生必須在自己離開英國之前解決。

  既然老師都說讓她趁著年輕試錯,那她不妨就謹慎行事、大膽計畫。

  「共犯」已經自發找了個角落坐下,克莉絲正因為他的話彆扭惱火,也懶得管他,叫來納什和原先的領頭們,又指揮人搬來一大摞書報。

  「看來我們要抄起老本行了。」她說。

  一幫人頓時亮了眼睛,摩拳擦掌。

  納什聽著心急,也顧不上坐在一邊的黑髮男人,連忙說:「這樣太危險了——」

  「沒錯,說是老本行,但是因為穿了這身衣服,你們還是要收斂一點。」

  管家這些日子裡的消沉大家看在眼裡,也都義憤填膺,只是被他親自責罵過,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身份和新生活,暴露出來所有人都要玩完。

  比起束手束腳,只是被老大要求順應現在身份,改變行事風格,所有人都覺得解氣,認真同意了。

  「不過我覺得,正好因為你們現在的身份,說不定更方便行事呢。」

  她從書堆裡拿出厚厚的兩部《宮廷指南》和《縉紳錄》,「全倫敦上流社會的名單都在這裡了,你們待在倫敦,恰好能和那些留下來的僕從來往。他們駐守房子,掌握的都是社交季的消息,又比不上主宅的僕從,沒那麼忠心,比較好撬話。」

  「怎麼排查關係網,不用我重新教你們了吧?」

  已經有人搶答起來:「報紙。婚訊,喪報,還有各種公告,他們這些貴族,消息也只會在大報紙上出現。」

  電報還沒有發明,幾乎所有公示消息都會在報紙上刊登,克莉絲當初就是憑藉達西父親喪報下登載的葬禮參加人員,找準了查威克姆的方向。

  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和詳盡的資料,她能根據一份調令分析整合出整個軍團的人員名單。

  這就是情報的力量。

  克莉絲點頭,繼續道:「裡德上校這個職務想必也是他父親安排的,所以可以查《驛差報》這類會隨時公佈駐紮調遣的消息,整理一下,裡德侯爵在軍中交好的人就很清楚了。」

  「至於那位管家……納什,我覺得你或許更想親自對付這個罪魁禍首?他能這麼熟門熟路抹平事情,想必以前以權壓人的事情做得也不會少。」

  納什用力點頭。

  克莉絲又點出了好幾個調查方向分派下去,才說:「我不在倫敦的日子,只有這些事情,也希望大家沉心積蓄力量。我沒什麼太深厚的背景,連現在的職務都是裡德使計塞給我的,想動他就必須一擊必中。」

  「恰好我也想試試,我能做到什麼地步。」

  克莉絲這番話吩咐得平淡,連臉上都沒什麼表情。

  屋內的人卻沒法不去看她。

  甚至發自內心相信這個人能做到她想要的一切。

  愛德蒙從頭至尾沉默坐在角落,藉著陰翳掩飾描摹那副過於耀眼的模樣,等屋內人都散去後,才緩步走過去,步入光明。

  愛德蒙將一份文書從懷中取出,推給她看。

  克莉絲一愣:「什麼意思?」

  「各取所需?」

  愛德蒙故意援引了當初在紡織廠爭吵時克莉絲的台詞,被克莉絲瞪後反而笑了,欣賞她被自己從神壇拉入凡間,變得生動非凡的表情,才接著解釋,「這樣一來,我能證明你那天沒有去偷文件,你能證明我和威爾莫勛爵不是一個。」

  他們已經知道了太多彼此的把柄和隱秘,也不差這一條了。

  克莉絲想了想,還是簽了字。

  她的確是為了納什的事情才提前結束了事務,急忙趕回來的。

  但是那番關於「決鬥」的話,也確實是順便說給愛德蒙唐泰斯聽的。

  從過去一年的來信看,這個人明顯變得不太一樣,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後來又聽勛爵說有一個「非常厲害,過於危險」的仇人要來和他決鬥……

  克莉絲放下貯水筆,若有所思看向那位「非常厲害,過於危險」的仇敵。

  「怎麼了?」

  愛德蒙在她的簽名停了一會,才收好明明三個名字、卻只有他們兩個人筆跡的決鬥書,疑惑回視決鬥見證人。

  打定主意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再研究一陣這個人,克莉絲決定放過眼前的話題,「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畢竟威爾莫勛爵已經「逃離」英國,隔壁房子也被搬空,明顯他對這個身份的佈置結束,沒有留在英國的必要了。

  愛德蒙認真道:「我對你說的都是心裡話,我在你這裡發現了找到答案的可能。在你的復仇完成之前,我不會離開你身邊。」

  他連說話時都情不自禁注視著她,目光專注,雙目明亮。

  克莉絲沉默半刻,突然笑了:「我不同意的話,誰知道你會不會又扮成其他身份,潛伏在我附近。」

  「與其等我再把你揪出來,還不如把你放在眼前盯著。」

  「實不相瞞,我對誰都不能做到全然信任,我在受傷後就發現了你的身份,很巧,我說的也是心裡話——你知道的太多,我不會輕易放你走了。」

  一週後,疑心病帶上她心甘情願的人質回到了浪博恩。

  沿路都有佃戶向歸來的繼承人熱情打招呼,一面不掩好奇看她身邊的客人。

  這裡佈局和愛德蒙上次以神甫身份來時又大有不同。

  當然,心情也完全不一樣了。

  愛德蒙還沒做好準備以這個身份見她的家人,提出要在附近隨便逛逛。

  反正他知道路怎麼走,克莉絲沒多想,和他原地分別,直接去找班納特先生。

  經佃戶們指路,克莉絲在一座水磨坊邊看到了她爸。

  「爸爸。」

  基建狂魔手裡拿著一張圖紙,沖剛剛回家的「兒子」隨便點了點頭,又看了一會水車後,才衝著磨坊裡面大聲說:「沒問題了。」

  克莉絲下意識順著他說話的方向看去,看清走出來的人後更驚訝了,「威廉?!」

  這小子居然已經背著她打入我方內部了!

  班納特先生滿意說:「克里斯,你這位朋友不愧是牛津大學畢業,修機械相當厲害啊。」

  威廉被誇後只顧著傻兮兮笑。

  克莉絲:「……」

  好好一個天才,窩在鄉下修理農機討好未來岳父,居然還修出成就感來了。

  班納特先生這才得空和克莉絲聊了幾句,很快有新的事情絆住了他,做父親的直接交代她把這位經常迷路的「技術人員」好好帶回去,有什麼事情晚上回去再聊,又風風火火離開,留下兩個合夥人面面相覷。

  不過正好有點事情需要和威廉談談。

  「是關於未來的方向問題。畢竟我們倆不太熟悉,我聽過他們幾個顧問的建議後,覺得很有道理,也想和你商量一下。」

  所謂方向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他們公司未來只做有技術性強、照搬難的研發,週期都很長,就像現在的第一個項目,不算準備時間,他們也做了接近兩年,等其他人摸到門路,他們的名頭也打出去了,仿冒品很難有市場。

  至於那些比較容易被抄走的,她出主意和想法,威廉出技術和方案,往專利基準線上靠,拿到專利就出手,最好拆得七零八碎,放低心理要求,賣出去掙快錢獲利,順便賺點名聲,用來做周轉運營。

  威廉腳步一停,驚訝看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知道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

  克莉絲把從戈爾登律師那瞭解的版權專利法情況大概描述了一下。

  這個年代的專利法並不完善,抄了配方和技術,再多加一個逗號都能鑽空子開新專利,侵權簡單維權難,製造盜版銷售出去,尤其跨了國家更加難追查,基本投訴無門。

  即使是未來幾十年,愛迪生這樣的大牛都因為燈泡搞得筋疲力竭,花了大量精力錢財起訴都還是失敗,以至於後來公司破產。

  威廉過去一心閉門研究,不關注這些,問明白其中辛秘後不免忿忿不平,說起氣話來。

  「我只是想純粹做研究,大不了以後就不公開了。」

  克莉絲沒有勸他,只是說:「少了你一個發明家,這種無恥的商人也能找到新的對象吸血。你對發明和研究有儀式感,他們眼裡只是撈錢的小玩意。這就是現實。」

  「你再問問自己,你能放下造出一個新事物的愉快感和得到認可的滿足感嗎。」

  威廉沉默一會,嘆氣,只能搖頭,「我做不到。」

  克莉絲點頭:「所以別和他們比,你更在乎,就注定是輸的那一個。你又不缺那點錢,做這個是為了自己開心,往好了想,幾百年後,沒有人記得那些商人,你至少還能在發明史上掛個名字。」

  威廉無語看向好友。

  「為什麼你每次安慰人都這麼敷衍。」

  上次他喝醉後吐了爸爸一身也是。

  克莉絲滿不在乎:「因為消沉無用。一個人想要什麼,就應該盡力去拿。」

  「這麼說,你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了?」威廉好奇問。

  克莉絲說:「當然不可能。不過一旦我努力了,還是得不到的時候,我就能理直氣壯地責怪命運了。」

  威廉因為這套歪理愣了一會,哭笑不得:「不愧是未來的外交家,我說不過你。」

  克莉絲也呆了一下,想起自己從來沒把這個方向和他說過,忍不住咬牙。

  「Gulielmo——」

  因為這個只有瑪麗才會叫的稱呼,威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時心虛,拔腿就跑。

  常年缺乏運動,剛跑進圍場他就被克莉絲逮住了,遠遠看到一個眼熟的影子,連忙大聲求助:

  「薩科納先生!」

  克莉絲頭也不抬,冷哼一聲:「找他也沒用,你完了。」

  「薩科納……所以你就是克里斯在馬賽的貼身男僕了?」

  威廉更開心了,依賴叫道:「瑪麗小姐!」

  瑪麗從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的人身後繞出來,順手摘了發明家軟乎乎頭髮上的草屑,看了看面龐蒼白憂鬱的男人,說:「先是神秘的魯思文勛爵,接著又是體貼的馬斯登伯爵(注)。」

  「克里斯,你其實就是奧佈雷的原型吧。」

  克莉絲:「……」

  你猜對了。

  ------------------------------------

  註:馬斯登伯爵是《吸血鬼》裡面,魯思文勛爵假死後潛入奧佈雷家的馬甲。

  瑪麗沒認出來伯爵和勛爵是一個人,主要是為了玩奧佈雷梗,但是歪打正著雙重真相2333

  《

  大姐&大姐夫:「克里斯是個小天使,什麼都好!」

  二姐夫:清楚瞭解克莉絲的戰鬥力,對意大利人的吸引力(?)

  三姐&三姐夫:因為馬賽以及拜倫,即將發現克莉絲的性取向(?)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知道了克莉絲的最大秘密,所以守口如瓶,彼此之間不會對答案

  達西:等等,為什麼我是唯一一個人答題的???

  伊麗莎白:因為我滿分保送了(憐愛關懷摸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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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amireux| 基督山伯爵和班納特少爺

  因為這個不太正式的會面,不免又重新互相介紹一番後,克莉絲帶著愛德蒙進屋。

  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家,她連精神都放鬆了不少,甚至有心情調侃:「布沙尼神甫曾經來過浪博恩,我帶他參觀過一次,需不需要帶你也看一遍?」

  因為附近有忙碌來往的傭人,克莉絲有意換了意大利語。

  愛德蒙一本正經答:「神甫倒是和我說過你的房間。據我所知,其他地方你並沒有向他展示。」

  雖然被女管家引著看過,他還是想聽繼承人親自說一次。

  克莉絲憋笑,把隨身的手提箱放好,考慮到他是她帶回來的客人,又帶他找到離自己房間最近的客房,先前讓人送回浪博恩的行李果然在那,隨口介紹一番拉鈴浴間的位置,才帶他看公共區域。

  「雖然已經有兩位姐姐嫁出去了,不過房間一直為她們留著……走廊那邊就是她們的房間啦,我們就不用往那邊走了,自從莉——我五姐被綁架,那些女僕和太太就有點神經過敏,開始格外防範男性,我也只有白天才能過去。」

  愛德蒙很守禮沒有往那邊瞧,只是噙笑側目看說起姐姐就停不下來的人。

  「我四姐的畫室,以前我跟她一起在這裡上課,法語也是那時候學的,小舌音我卡了很久。」

  她說著,忿忿不平換到法語,隨便念了幾個需要小舌音的單詞,才說:「歐洲語言,也只有英語不用發顫音了。」

  普羅旺斯人跟著念了,心中比對,覺得英國人發音沒有太大問題,剛要隨口糾正,瞥見她下意識舔唇,急忙先一步走出了房間。

  「彈子房,聽說我爺爺很擅長打桌球,我爸不愛打,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所以就留下來,沒有改成客房,偶爾還能充作客人的吸菸室。沒辦法,房子雖然不小,我們家卻有八口人,一直都有點擠。」

  愛德蒙由衷說:「我不覺得擁擠,反而到處都是生活。」

  屬於克里斯班納特的生活。

  克莉絲滿不在乎:「你自己住慣了寬敞的地方,所以覺得這種佈局很有趣而已。」

  在意大利時就一個人包下旅館的三層以上,來英國也是,攝政街那麼大的房子,也就他自己和三個英國男僕。

  愛德蒙用陳述的語氣說:「我小時候住的屋子還沒有你的臥室大。」

  沒想到他會突然托底過去的事情,克莉絲一愣,想到他在信裡說只有一個老父親,年輕時還要養家,別開臉,低聲道:「抱歉。」

  愛德蒙失笑:「我不在乎這些。」

  經歷過監獄潮濕草垛和酷暑石板,也躺過最華麗柔軟的純手織錦緞,

  愛德蒙對物質上的東西都看得很淡,連擁有一個國家的王也難使他放在眼裡。

  唯一能照得他心生形穢的,是面前的人。

  家境優渥溫馨,被環繞呵護著長大,謙和上進,受過良好教育。

  比起來——

  「克里斯。這是你的客人?」

  克莉絲回過身,點頭,隨口介紹道:「爸爸,這是我在法國認識的朋友——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

  已經見過哈洛德和威廉,班納特先生對小女兒的男性朋友適應相當良好,非常自然調侃起來:「你應該早一些帶他來家裡做客,因為陛下的緣故,恐怕你帶回來一位教皇,我才會表現出符合禮儀的驚訝和崇敬了。」

  班納特先生又說:「不過還是感謝您的生日禮物,伯爵閣下。」

  黑髮男人已經站直了身子,炯炯看向他,「克里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您可以直接叫我薩科納。」

  班納特先生雖然覺得詫異,不過想到連掌璽大臣和國王都對「兒子」讚賞有加,得一個意大利小島的伯爵看重也不是沒有可能,又與他寒暄幾句,便回到了書房。

  當晚的餐桌只有五個人。

  伊麗莎白揣了孩子,班納特太太總算得償所願,拖家帶口往彭伯裡一遊。

  畢竟是最寶貝的女兒,班納特先生放心不下,也跟去待了一段時間,等到秋收,實在放心不下浪博恩,便帶著瑪麗先回來了。

  班納特先生還是坐在上首,另外兩個人這些日子估計也習慣了坐在他兩側,為了方便布菜,克莉絲乾脆坐在了瑪麗的另一邊。

  愛德蒙很自然在她對面落座了。

  剛上到第四道菜時,他放下了叉子。

  班納特先生不免問:「是菜餚不合胃口嗎。」

  愛德蒙剛搖頭,克莉絲已經替他解釋起來:「他有節食的習慣。」

  為了將話題引開,她順便把老師會擇日拜訪的事情說了。

  基督山伯爵說到底是個外國人,而且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歲,費爾德侯爵就不一樣了,本國報紙上的常客,尤其身份特殊,是最容易拆穿克莉絲的老師,就連班納特先生也緊張起來,開始思考家裡會不會有什麼暴露細節的漏洞。

  克莉絲對這件事比她爸要樂觀,轉而和威廉聊起項目細節來。

  這畫面一瞬間非常像是馬賽的那些下午。

  所以,她剛伸手,做過貼身男僕的人已經比一邊的侍應先一步反應,完全不必語言交流就遞了甜品,克莉絲聊得過分投入,也非常自然接過了。

  瑪麗默默端起了酒杯。

  既然答應是讓共犯來找「復仇的答案」,尤其他還有偽裝調查自己的前科,克莉絲也就不給愛德蒙和家裡接觸的機會,白天帶著去麥裡屯的書店取情報和資料,下午拉著害她掛科的政治犯一起重修法國史。

  附近村鎮的人很快就打聽到,與班納特少爺寸步不離的外國男人是一位意大利伯爵,年金不詳,不過看他氣度,也一定是世家子弟。

  這兩個人是相當要好的朋友,已經認識快四年,在馬賽和羅馬結伴同行,小班納特先生十八歲生日時,基督山伯爵遠在意大利,也不忘費財費力送了一個法國廚子。

  「……克里斯甚至從來不叫他的名字。」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威廉回憶了一番,「在馬賽他們就不互相叫名字,因為同進同出,什麼都能隨時照應到,克里斯的一個眼神他就能意會到,我那時候以為薩科納先生真的是他的貼身男僕呢。」

  瑪麗擰眉,「以他們的關係,他還是這樣一見就難忘的人,如果在克里斯出國前就認識,這次社交季肯定會有人提起的。」

  威廉一聽,又覺得有道理:「我沒有聽哈洛德說起過。」

  知道那個人是克莉絲去倫敦後最早的朋友,瑪麗繼續分析:「克里斯出國後一直和羅切斯特先生他們一起走,如果要認識這位先生,只會是從里昂到馬賽這段時間。至少你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認識還不到幾個月。」

  威廉笑了,「我和克里斯也只是見一面就成了好朋友啊。」

  可是基督山伯爵的事看上去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

  瑪麗很清楚,克莉絲一堆怪癖,連家裡的男僕都不讓進房間,什麼都習慣親力親為,就算是賭約,也不會讓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近身。

  會去和威克姆決鬥,之後又將莉迪亞直接帶回來,對她們幾個姐姐也都能細心關照到,把攝政街的一切都完全放給靠譜的管家處理。

  小弟性格柔軟,說不定就是被哄騙了。

  「我覺得基督山伯爵很有可能對浪博恩有所圖謀。」

  實在找不到新的線索,瑪麗乾脆陰謀論起來,「之前送來的法國廚師就是打入內部的第一步。」

  威廉卻點頭:「我也感覺到,他非常喜歡這棟宅子,誇就算了,我總覺得他特別想搬進來。」

  再次翻完那本《吸血鬼》,走到窗邊,瑪麗看到了準時並肩走回來的兩個人。

  如果是凱瑟琳在這,肯定會說,一個是以提香的熱情筆觸描繪出的雄渾華貴,另一位則溫和秀逸,頗具拉斐爾筆下的古典優美。

  這樣兩個氣質截然相反的人站在一塊,卻完全沒有違和的地方,相反,因為說不出的親密默契,氛圍反而融和得渾然一體,難以分清畫派邊界。

  才到浪博恩不過五天,瑪麗已經看見了這兩個人不止一次的單獨散步,無意聽過一次會客廳裡兩個人湊在一起的對話,從天文到化學什麼都聊,哲學和文學都只是兩個人用來玩笑的援引,毫無意義營養的內容,卻能說得彼此旁若無人,相對會心一笑。

  有時候仗著屋內其他的人聽不懂,聊起天時還會各種語言隨心切換。

  瑪麗很快發現,這個男人在和克莉絲相處時也頗有手段,切換應對自如。

  遞水撐門這種不自覺的小動作如同男僕一樣貼心,聊天會拿出最能吸引年輕人的博學年長者姿態,相處時更不會完全順著有好勝心的小弟來,該挑釁輕謔,一樣不落,時刻讓克里斯覺得有趣。

  第二天,瑪麗終於遇上了難得落單的克莉絲,委婉表達了擔憂。

  「伯爵也有三十一了吧,不自覺照顧我一點也很正常。」翻過真實戶籍資料的人理所當然說。

  瑪麗更吃驚了:「可是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

  這下連看哲學比較多的瑪麗,也不由懷疑起基督山伯爵是不是吸血鬼了。

  吃得少,皮膚蒼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更像是用了特殊手段來永葆青春。

  他甚至還和克里斯開過一個脖子的玩笑。

  這個猜測讓她家的奧佈雷縮在沙發裡笑了好一會。

  為了把對《吸血鬼》入戲太深的三姐拉回現實,克莉絲解釋:「這個故事只是拜倫勛爵編的啊,原型就是我,引言那位老友是我的老師,是他向拜倫說了我和他在羅馬的事。」

  瑪麗心中一直對小弟過分篤定不會結婚疑惑,突然得知《吸血鬼》就是以這兩個人為原型,

  聯繫起拜倫在公學時有過男朋友的傳言,她終於恍然大悟,一瞬間驚訝的說不出話。

  這會再看一個人毫不自知的好奇追逐,另一個有意收斂卻還是控制不住流露的愛重……

  基督山伯爵果然對浪博恩有所圖謀。

  他直接盯中他們家的繼承人了!

  ------------------------------------

  #如果瑪麗問的是愛德蒙#

  瑪麗:哼,第一次見家長吃這麼少,果然是想裝斯文,心機。

  愛德蒙:我不是,我只是胃不好。

  瑪麗:想不到你還有好幾副面孔來勾搭我的弟弟,手段很厲害啊。

  愛德蒙:我沒有,我們不同身份不同模式相處習慣了

  瑪麗:別狡辯了,你就是想當我們浪博恩的少奶奶!

  愛德蒙:我……我承認_(:з」∠)_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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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amireux| 克里斯的秘密

  雖然心裡已經將基督山伯爵拉到了警惕名單的頭一位,困擾於與這個人不熟,而且說到底只是自己的猜測,瑪麗當然不能貿然和家裡的客人對峙。

  瑪麗沉下心觀察了兩個合夥人的相處,再一對比,更加認定疑心病和人質的關係相當不對勁。

  就算是好朋友,每天寸步不離也太過了,小弟的作息已經很規律,結果兩個人的起居時間完全一致,互道早晚安好像已經說過無數次一樣自然。

  基督山伯爵甚至能接近格里芬。

  就在瑪麗猶豫要不要和克莉絲談談時,費爾德侯爵非常低調乘驛車到了浪博恩。

  郡鎮的話題人物瞬間從外國伯爵變成了掌璽大臣。

  在爵士都十分稀罕的鄉村,大家排起重要級非常簡單粗暴,論爵位排序,侯爵比伯爵要高,那這個人就肯定比先前的人還要厲害。

  老紳士似乎就是來鄉下散心的,到浪博恩的第一天,非常乾脆拉著弟子四處閒逛,有意看看愛徒長大的地方,對那位幫忙放鷹的伯爵表現出了適當的好奇。

  第二天,他和班納特先生釣了半天的魚,圍繞關於田園和文學的話題聊天後,老紳士對這個頗有見識的傳統鄉紳很有好感,假裝沒有看出他對「秘密」的忐忑不安,從頭至尾都是和善親人的表情。

  第三天下午,他邀請了弟子的合夥人一起喝茶,同樣不忘照顧女士,彬彬有禮和那位看上去心事頗重的小姐聊幾句。

  得知師徒二人就是在馬賽遇到的,威廉和瑪麗同時睜大了眼睛。

  威廉忍不住說:「我和克里斯當時都寄住在我姨父家裡,我沒有見過您。」

  費爾德眼也不眨,微笑道:「我那時候只是動了收他做弟子的念頭,心裡也有意考驗他,加上有秘密任務在身,不便露面,只能暗中注意他。」

  如果是愛德蒙在這,肯定能一下就察覺到這就是把克莉絲教壞的「選擇性說真話」套路。

  可惜坐在面前的兩個直覺系已經徹底被老紳士沒有架子的溫和氣質欺騙了。

  瑪麗小心問:「這麼說,您當時就見到基督山伯爵了?」

  原來那兩個人在馬賽就認識了。

  費爾德恍然,自然道:「那時候他還不是伯爵。」

  威廉忍不住說:「難怪他做貼身男僕的時候,克里斯不像現在一樣叫他『伯爵』。」

  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訊息後,掌璽大臣體貼把空間留給了明顯熱戀中的兩位年輕人。

  會在弟子這裡見到那位「基督山伯爵」,費爾德侯爵也很意外。

  上次碰面,對方還是一副阿拉伯人打扮,現在摘掉了偽裝,每一個特殊細節都能和拜倫同他描述的樣子準確對上,再一回憶當時的傳言,這個人的確在維也納停留過,還四處尋找名師學習品鑑音樂。

  尤其是貝多芬。

  在佛羅倫薩就經常聽學生彈琴發洩壓力,費爾德很清楚,克莉絲相當偏愛貝多芬。

  羅馬狂歡節時,基督山也看準學生的弱點,連著邀請了好幾天的晚餐。

  現在還跟著來了英國,恨不能寸步不離跟著。

  社交季裡,因為種種細節,費爾德已經對先前「克里斯班納特是抱來頂替的繼承人」這個結論產生了動搖。

  如果手續操作得當,這件事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捅出來,還不到讓克莉絲神經緊繃的地步。

  反倒是妻子隨便一句話提醒了他。

  「我覺得班妮還是個孩子呢,他看女孩子的目光太單純啦,完全沒有慾念。」

  偏偏這小子已經有年長的情人教引過了。

  老紳士朦朦朧朧捉到了什麼念頭,這次來浪博恩,也感覺到那位做父親的或許知道一切,結果猝不及防在瑪麗那裡被徹底拐偏了方向。

  費爾德表情凝重走進了班納特先生的書房。

  班納特先生對這位睿智有禮的老紳士也很敬重,招待了他,關切道:「您看上去不太好。」

  費爾德長嘆一聲:「我都知道了。」

  班納特先生疑惑問:「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麼。」

  做老師的在這時候還恪守讓彼此都舒適的禮儀,並沒有在學生父親面前說中間名,「克里斯一直努力隱藏的秘密,我知道了。」

  早知道這位老師比小女兒更細心縝密,沒想到小心掩藏,還是被發現了蛛絲馬跡,班納特先生徹底呆住了。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

  「這孩子,」費爾德打破僵局,無奈嘆氣,「這種事如果被掌握實據,會判絞刑的。」

  班納特先生聽到「絞刑」,這下相信他知道了真相,不由心酸道:「這並不是克莉絲能決定的。您要怪,就怪我和我的妻子吧。我至今都忘不掉,這孩子四歲時羨慕看著姐姐們穿漂亮裙子的眼神。」

  原來那麼小就初見端倪了嗎。

  直男侯爵震驚不已,見班納特先生竟然為這種事情自責,完全一片慈父心腸,只能反過來勸慰:「我早該反應過來,克里斯心思這麼細膩,還那麼體貼女性,我過去只當做姐姐太多……哎,您不必擔心,這種秘密算不上什麼。」

  不論公學還是上流社會都有這樣的風氣,不過像學生這樣有責任心,以至於不願意和女人結婚,倒是少見。

  班納特先生聽到最後一句十分詫異,心說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掌璽大臣,女扮男裝這種少見的麻煩竟然還「算不上什麼」。

  「一輩子不成婚的男士太多了,別人很難聯想到這上面,不是人人都能像我這麼瞭解克里斯,更別提克里斯的女人緣一直很好,尤其性格謹慎,不會被抓到切實證據,那就問題不大。」

  確定這不會給克莉絲帶來麻煩,費爾德這下徹底冷靜下來,繼續道:「我剛知道的確很吃驚,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我不是迂腐的人,恰好相反,我只看待事物的本質,不論如何,克里斯都是一個優秀的孩子。」

  「自從工作後,克里斯的壓力就很大,也為了避免他以後不自在,這件事我會當做不知道,您也把今天的談話當做閒聊吧。」

  這番話處處都在為克莉絲考慮,班納特先生大為感動,一時哽咽得說不出話,用力與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握手。

  做老師的能得到學生父親的誠摯信任,老紳士心中也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來。

  兩個紳士就這樣誤打誤撞,為著完全不一樣的理由達成了共識。

  第二天,費爾德找到了克莉絲。

  「您要離開了?」

  克莉絲驚訝問。

  費爾德侯爵點頭,「我已經與你父親聊過,也就沒有再打擾的必要了。」

  而且他也得到了答案。

  想到愛徒這一年又是忙結業考試,又是遠赴愛爾蘭出差,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他出言邀請道:「在一月之前,我想好好休養一陣,接下來可能會去巴斯。我記得你從來沒去過?今年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過聖誕。」

  巴斯是溫泉療養聖地,雖然近年才變得熱門,歷史其實也很悠久了,是最愛泡澡的羅馬人發現的,在溫泉的基礎上興建不少浴場。

  自己女扮男裝,這輩子基本與海水浴場、溫泉澡堂都無緣,去那居然不泡溫泉,反倒引人懷疑。

  克莉絲毫不猶豫拒絕了,用往常被餵狗糧後的無奈表情說:「您和師母二人世界,我就不去了。」

  她說完後,就見老先生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複雜,像是經過了極大的心理鬥爭。

  「你可以把你的朋友也帶上。」

  一片苦心的老師為免暴露,又用平時勸誡禮儀的語氣補充說:「你在羅馬時就頗受他照顧,現在他來英國,你做主招待,理應帶他去一些景點參觀一番。」

  克莉絲點頭,知道老師反感自己的老本行,也不便說自己最近和愛德蒙的計畫,隨口解釋:「他忙著處理產業問題,也沒空遊覽。」

  這麼自然就做主代為做了決定,果然這兩個人裡面,弟子才是掌握一切的那一個。

  費爾德徹底放下心來。

  親自送了老師上馬車,克莉絲順路去了趟麥裡屯,在克拉克的書店拿新消息。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菲利普斯姨父。

  當初她挖走戈爾登律師,姨父居然還給她來過一封信,細數曾經的檔案管理員工作有多粗疏,水平也一直不怎麼樣,直到信件最末才拐彎抹角、「語重心長」說,希望她將公司法務合作權交給他們律所,他做長輩的也更好照應一番。

  克莉絲看完後一本正經回信,熱情邀請他將事務所搬來,而她這裡只需要和另一位合夥人商量一下就好,信末甚至熱情展望了一番和姨媽舅舅在倫敦齊聚的美好未來。

  這件事果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外公的律所在哈福德郡好歹有基本盤,來了倫敦不僅有律師協會束縛,競爭也更加激烈,她一個還沒上軌的小公司,股東都只有兩個人,更像工作室,就算未來真能擴大規模,只吃一家業務也遲早倒閉,正常成年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親戚之間細碎小事不可避免,偶爾應付也算一種樂趣,克莉絲沒有放在心上,先打了招呼。

  菲利普斯姨父也就表情自然起來,甚至語氣關切說:「你明年就要參選了吧。只是我聽說,明年你們黨派恐怕要輸啊。」

  這種捕風捉影的民間八卦並不稀奇,尤其現在報紙增強了人們的議政熱情,隨便在倫敦坐輛街車,車伕都能說得有模有樣,有一些內容甚至是真的。

  克莉絲聽老師分析後,心裡有數,明年不一定失敗,因為什麼都需要時間,但是一旦愛爾蘭那條法案通過,他們派注定幾面討不到好,轉為在野同樣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到時候她就出國了。

  克莉絲很好奇姨父聽到版本的理由,適當露出興趣來:「我怎麼不知道?」

  外甥已經是事務官竟然都不知道,菲利普斯姨父更加篤信這個傳聞來,神神秘秘說:「你覲見過了,應該知道陛下有位特別長久的情人,因為她信羅馬教廷,所以不能在一起吧。如果愛爾蘭那邊有了緩和,說不定他就有機會了呢。」

  「剛巧你在的派更為保守,一直強硬反對解放愛爾蘭的宗教。照我說,和國王過不去,那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這個邏輯其實說不通,國王再藝術腦那也是國王,涉及到地位問題,連父子情都得繞道,更別提愛爾蘭那邊和瑪利亞夫人完全八竿子打不到干係,即使通過了,也改變不了他們不能結婚的事實。

  克莉絲卻被那句「和國王過不去是自尋死路」點醒了。

  國王作為他們教的領袖,影響力不容置疑,想要知道國王的立場,他任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態度就能說明一切了,很明顯,國王是個徹底的甜黨,不僅不支持,反而和他們派立場一致,相當反對「鹹豆腐腦」。

  裡德侯爵夥同影子內閣來往,就一定會有後一步動作。

  克莉絲腦袋裡突然湧上一個想法,意識到這會牽連多大動靜後,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繼而就控制不住為這個瘋狂的念頭興奮起來。

  有一定自保能力後,她也想試試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

  去年乘著風勢起飛,這次她想做搧動蝴蝶翅膀的那一個。

  由衷向姨父道謝,克莉絲抱了書穩步往回走,一路埋頭思索推敲,走進自己的書房,放好書,拉了正處理事務的共犯興沖沖往二樓走。

  只要被那片溫軟握住,愛德蒙就只剩亦步亦趨的份了。

  「陪我打一局撞球。」

  因為難以拒絕一切邀請,年輕人大有恃寵而驕的勢頭,這會也忘了客氣,頭也不回要求。

  作為附近十里地唯一能陪聊陪練的人,愛德蒙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和克莉絲討論歷史或者練習擊劍,有時候還會結伴去練槍。

  能遇到與自己較量的人實在是件酣暢淋漓的事情,愛德蒙每次都盡全力奉陪,時常能勝過她一籌,引得好勝心強的人更頻繁的邀約。

  可惜他不太擅長撞球。

  到了後場,完全是克莉絲在打,後來更是一桿清台,愛德蒙只能在一邊看,起初還在為漂亮俐落的手法讚歎,後面目光就不可避免被眼前的人奪走了。

  骨節分明的手在絨布上,連球杆也被襯得黯淡無光,阻礙視野的頰髮被隨手別到耳後,眼睫像是要輔助瞄準一樣輕顫。

  為了方便肩膀活動,克莉絲早就脫了長外套,伏了身,雙腿筆直修長,裁剪合身的白色棉麻襯衫下,單薄的肩頭微沉,因為調整方向,三件套的深灰色馬甲包裹勾勒出腰線。

  流暢纖瘦。

  讓人有種用手去扶握丈量的衝動。

  「我贏了。」

  目送最後一顆球入洞,克莉絲撐著桿子得意看向他。

  愛德蒙收斂心神,目光閃避,「我不常打撞球。」

  克莉絲這會其實不在乎對手的水平,她只是想找點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活動,撞球需要注意力的集中,手也必須穩,找人較量是為了能督促她更快沉下心。

  計畫明朗後,她心情也好了不少,想到面前的人相當有天賦,什麼都學得很快,突然起心思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

  「沒事,我來教你。」

  結果學生相當不在狀態,被她上手糾正過手勢,手架就垮了,剛誇了下盤穩,扶上肩就連站姿都不對勁起來,後手握桿應該放鬆,結果連指節都用力到泛白。

  目送白球橫衝直撞掉進球洞,克莉絲無奈說:「你太緊張了。」

  愛德蒙沒有答話,將意動掩在桌後,深深看向克莉絲。

  被再次救贖,指引了更完美的復仇方式後,他確實是為了彌補過錯,尋找關於復仇的答案,才跟著來了浪博恩。

  舊地重遊,愛德蒙本來以為,因為不同身份,年輕人會花很多時間去適應。

  結果他們相處時,就像真正互相認識了四年一樣。

  以至於他開始試探,甚至期待,會拿和自己的相處來編造不婚的理由,克莉絲對他說不定也不是無意的。

  以至於連班納特家三小姐也對自己投來了警惕的打量。

  因為手把手教學導致過度的心潮翻湧後,愛德蒙意外變得冷靜起來。

  即使從來不用費心去猜一個人的心意,只需要接受愛意,也不會這樣毫無察覺。

  像是完全沒有感情經歷。

  更像是為了控制什麼,所以把一切感知都有意忽略了。

  不論「喜歡男性」,還是「流連花叢」,都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推測是錯的。

  可是這樣一來,就無法解釋這個人篤定「不會結婚」,還編造出一個「黑髮情人」了。

  ——克里斯班納特隱藏著一個秘密。

  愛德蒙突然意識到,這個秘密或許牽連甚大,甚至可能是關鍵所在。

  ------------------------------------

  伯爵暫時還沒被老師請喝茶……是因為老師認為他只是個狂熱追求者,反正一輩子沒法轉正。

  女扮男裝馬其實沒那麼好扒。畢竟有挺多朋友知道真相,看的時候都會忘記克莉絲性別,看來我塑造偽裝還算成功?文中人的話,除非腦回路特別清奇,其實真不會往這方面想,幾個大山:1.歐也妮,2.腦子正常的人搞不出班納特太太這種騷操作3.都順利從公學畢業了,還有那麼多好朋友

  《

  #班納特議員的娛樂圈au#

  知名難纏星二代裡德在《覲見》的綜藝節目因克莉絲丟臉,又被富豪威爾莫威脅,更記恨克莉絲搶走了那天宴會的風頭,回家向他爸告狀。

  裡德侯爵雖然不能為兒子封殺公司要捧的小鮮肉,卻心生一計,知道經紀人費爾德意向把克莉絲培養成實力派,最好拍拿獎電影,乾脆捧殺這小子,主動提出把克莉絲塞到自己的死對頭不管部長的片場。

  《愛爾蘭法案》是一部超大流量偶像劇,克莉絲所在公司認為這張臉當流量小生更賺錢,去演文藝片浪費資源,於是拍板同意,費爾德無力回天,只好將學生出國深造計畫提前,為轉型做鋪墊。

  再加上助理納什的事情,新仇舊恨下,克莉絲決定在《愛爾蘭法案》片場搞事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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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amireux| 你們管這叫友情的嗎

  巴浦斯汀很忙,巴浦斯汀很想死亡。

  他的僱主基督山伯爵,相當難伺候,脾氣很多變,想法和要求也都相當古怪。

  因為第二天就要,定製也來不及,還恰好逢上臨近聖誕節的關頭,他得找一輛足夠舒適密閉、絕不顛簸,卻只能容下兩個人的雙駕馬車廂,還要求一切該有的配備齊全。

  甚至連車上點心的口味都有特別要求。

  果然,即使佣金高,待遇好,這份工作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更別說想幹這活還有一個必備前提,你得有一個事關生死的把柄在這位鐵腕的伯爵手裡。

  終於高價買了一位男爵的廂式馬車,請人清掃拋光打蠟,重新換了地毯與簾幕,親自套了馬,巴浦斯汀才把車廂拉到僱主的私人驛站。

  「以前伯爵趕路可沒這麼講究。」

  巴浦斯汀忍不住感慨。

  貝爾圖喬正在檢查一應細節,確定從哈福德郡去德比郡沿途的私人驛站全部通知到位,才看向他,隱晦提示道:「你明天千萬注意眼色行事。」

  當初佈置基督山島的陰影始終盤亙著,深知遇到那位少爺後主人只會更嚴苛,對明天自己不用隨車,管家心裡相當慶幸。

  巴浦斯汀一瞬間以為伯爵是要招待一位尊貴的小姐,想到他對誰都是一副冷淡倨傲的姿態,實在難以想像那張常露輕蔑鄙薄的面孔逢迎討好,對自己的念頭不由哂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準時駕了馬車抵達地圖標註的目的地,由英式莊園的管家指引著,停在了方便上車的廊下。

  僱主先一步走出來了,他似乎沒有帶任何僕人,所以親自提了兩隻箱子,巴浦斯汀連忙接過去放好時,就聽得車外伯爵輕聲說:「這樣或許會快一些,所以我臨時從驛站調了一輛車過來。」

  這樣自然熟稔的語氣巴浦斯汀從來沒聽過,更別提有意隱藏所花心思了,正驚訝時,接下來響起的卻不是女性的聲音。

  「我沒意見。」

  溫和輕快,縱使音色再悅耳,也實實在在是年輕男性聲音。

  巴浦斯汀綁好行李,想起管家的囑咐,小心收斂了好奇,眼觀鼻鼻觀心,卻還是被餘光瞥見的容色晃了眼。

  因為是頂頭老闆要用,驛館毫不猶豫分給了兩品良種快馬,起步加速過快,對驛馬還不太熟練的男僕讓車廂顛了一陣,因為隔音太好,很難判斷車內情況,但是以伯爵的嚴苛程度……

  要扣年金了。

  巴浦斯汀苦著臉想。

  「有沒有事?」

  摀住鼻子離開急忙扶過來的懷抱,克莉絲埋了頭擺手。

  痛覺還在,很快就傳遞開,連眼前都不自覺變得模糊起來,接過遞來的手帕擦掉眼淚,克莉絲用力吸了吸鼻子。

  接著就忍不住慶幸起來。

  還好坐了倒座,不然被「襲胸」的就是自己了。

  她將手帕還回去,甕聲說:「你每天吃那麼少,怎麼還能練得這麼結實。」

  「比起過去,我已經清減不少了。」

  水手唐泰斯全然是肌肉豐滿的體力勞動者,現在的愛德蒙只要穿上寬鬆的衣服,看上去就是文質瘦削、不事生產的貴族階層。

  在突尼斯時,這個模樣讓不少謀財的歹人低估輕視,他們最後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愛德蒙隨口解釋完,瞥見她因為自己還泛紅的鼻子和眼眶,連忙別看眼,剛翻出一瓶酒,很快又僵住了。

  正在駕車的男僕並不知道,因為意外的接觸,他本來可以免於減薪,反而是自以為貼心的小安排讓他與這個機會失之交臂。

  克莉絲眼尖看到酒瓶的標籤,控制不住笑起來:「想不到你比我這個『追隨者』還虔誠,不僅隨身帶著聖經,連采地和葡萄酒都要選和基督沾邊的。」

  「這麼一說,我們倆的教派也不一樣。」

  最近滿腦子都是愛爾蘭宗教解放法案的人下意識感慨。

  即使知道都是男性,本來就無法結婚,想起國王與那位瑪利亞夫人,愛德蒙還是因為這個新的阻礙梗了一下。

  他一瞬間不知道該擔心特製聖經裡那封至今沒捨得銷毀的信,還是該憂心有這瓶酒在跟前,他甚至不能解釋自己的信仰已經發生了巨變。

  好在面前的人已經因為教派問題,轉而和他討論起針對裡德的計畫來。

  過了一會,車緩緩停了,是其中一個驛站,替換的馬匹早已備好。

  上輩子還貪玩時也喜歡飆車,克莉絲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還是頭一次感受到這樣極致的速度,中間一次換馬時甚至跑到車前的副駕坐了一程,不過很快就被那位車伕請求著回到了車廂內。

  因為是私人驛站,完全不必理會「交通規則」,可以隨便超車,而昨晚管家早就調派好了沿途要換的馬匹,好幾組駿馬佈置下來,不必等馬跑累減速就能換上新的,所以除了中間投宿的一夜,他們一路都在加速前進。

  即使已經有所感受,他們到彭伯裡還是比克莉絲預計要早了很多。

  克莉絲當時與他正在聊得投入,車停後往窗外看,禁不住讚嘆起來。

  「居然已經到了。」

  愛德蒙放任自己沉浸了一會這樣的眼神,帶著幾分滿足和愉快說:「這種便利和迅捷就是我願意每年付維護費的原因。」

  達西剛剛收到克莉絲會來彭伯裡的消息,當天下午就聽男僕通報說人已經到了。

  因為伊麗莎白有孕,他們沒有過完社交季就先離開了倫敦,達西心裡對小舅子突然去當了事務官也很疑惑,乾脆親自去迎接,遠遠就見到她和一個黑髮男人坐在車裡說話。

  「媽媽她們已經回去了?」

  克莉絲問。

  達西克制住好奇,點頭,「看來恰好錯過了,她們打算回浪博恩過聖誕。你沒在驛站碰到她們?」

  克莉絲解釋說:「我是走伯爵的私人驛站過來的。」陡然驚醒達西認識的是布沙尼神甫,又連忙道,「差點忘了和你介紹,這位是基督山伯爵,我的好朋友,我在羅馬時多虧他照顧。」

  又一個羅馬人!這個還很年輕,看上去比神甫的威脅大多了,不對這個爵銜聽上去有點耳熟……

  不就是在羅馬天天請吃飯,十八歲生日還不忘送法國廚師的那個人嗎。

  一個意大利人,不送本國和英國的廚師,非要選法國的,偏偏法國的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八歲。

  達西瞬間警惕起來。

  已經用一個身份和達西打過多次交道,曾經還是一起跑去向主教求助的戰友,以後也注定了要多次碰面,愛德蒙自然伸手,友好道:「叫我薩科納就可以了。」

  面對這樣自來熟一樣的「討好」,達西心中更覺得蹊蹺,依禮回握,引兩人往前走時,有意以主人家的身份站在了兩個人之間。

  結果達西驚訝發現,不僅是基督山伯爵,連小舅子都會下意識往他這個方向看,似乎要越過自己確定另一個人在那裡。

  克莉絲去見伊麗莎白時,就只留下兩個各懷心事的男士面面相覷。

  這次是達西先打破了沉默,「您和克里斯是在意大利認識的?」

  在浪博恩的日子,有些細節他們早就商量著統一了口徑,愛德蒙面上如常答道:「我們是在馬賽相遇後決定結伴同行的……後來我有了新的旅行計畫,就分開了半年,在羅馬我們才重新相遇。」

  達西:「您在羅馬待了這麼久,不知道您是否認識一位布沙尼神甫?」

  演技派只好又翻開未來要在仇人面前演的劇本,就當是提前演練,一本正經說:「非常湊巧,我認識,他是看著我長大的。」

  沒想到會有這層關係,達西也是一愣,乾脆把神甫和小舅子的親密無間和靈魂交流都隨便描述了一番,意圖間接試探一下只會靠物質和食物來吸引注意的伯爵。

  結果聽過第三視角轉述,還證明他們關係親密,愛德蒙更開心了。

  達西又問:「您看上去很年輕,我能冒昧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愛德蒙如實說了自己的出生年。

  這次換達西笑了,「我們恰巧是一年的。」

  「難怪你『如此照顧』克里斯。我有一位妹妹就與他同齡,我這個做兄長的,因為年齡差距大了,作為監護人的心情倒是更重一些。」

  發現克莉絲真面目前,愛德蒙確實沒有多的心思,甚至將她看做小輩,想要未來復仇結束,將自己的一切都讓他的小朋友繼承。

  他本來就顯得年輕一些,而在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之後,恰好也知道了兔子皮下面的小狐狸本質,不論相處或是交鋒起來,愛德蒙也完全想不到他們之間的年齡差上面去,對他來說,這說到底只是一個數字而已。

  現在得知自己與這位二姐夫同齡,再加上那番話,這個差距就陡然變得形象得過了頭。

  一堆問題和疑團還未解決,接著連教派和年齡都來湊熱鬧,任是愛德蒙也心情複雜起來。

  克莉絲從樓上下來時,就看到愛德蒙毫不猶豫往咖啡杯裡放了四塊方糖。

  一時聯想起花錢的習慣,她忍不住笑起來,「你和歐也妮真是兩個極端。」

  這時候猝不及防聽到心上人親暱叫著那位情人的教名,甚至還拿來和自己對比,愛德蒙好不容易壓下了翻騰的妒意和酸澀,還是垂了眼,說:「畢竟我只是突然得了巨額的遺產橫財,葛朗台家好幾代都出了名富有,與那位夫人自然完全沒有可比性了。」

  克莉絲因為這古怪的語氣和內容呆了一會,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隨口一句感慨會引來這句話,好一會才想到了愛德蒙的信。

  ——我實在不像一個合格的朋友,我竟然想獨佔你的友情。

  她雖然不能理解這種帶有獨佔欲的友情,不過也聽說過,確實有人會因為只有一個好朋友,偏偏這個朋友有一大群朋友,其中有那麼幾個甚至比他們關係還好而心生「醋意」。

  他也確實說過,在遇到她之前根本沒有朋友,因為入獄前總是忙著生活和照料父親。

  難怪連那份監獄檔案裡,從頭到尾也只有他的老闆為他保證奔走。

  還未察覺的感情天平上,憐惜的籌碼突然比好奇更重,克莉絲已經忍不住問:「你在不安嗎。」

  愛德蒙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由沉沉嘆氣:「是,我很抱歉。」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他選擇了在信上寫過,所以最不會引克莉絲懷疑的句子,「一旦面對你,有時候我的一切都變得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了,不管是我的行為,思想,還是語言——」

  「那你現在可以確定了。」

  克莉絲用不容辯駁的口吻說,「我說過,你是不一樣的。只有你能對我瞭解到這種程度,你毋庸置疑是我最特殊的朋友。」

  達西:「……」

  原來你們管這叫友情的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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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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