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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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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amireux| 女主人的自我修養

  門勾勒出一個刻意做窄的畫框,男人眉宇低垂,頎長立著,隨意披了潮濕長髮,籠著黑色睡袍,露出脖頸與鎖骨,整個視界裡只有黑白色彩,對比分明。

  這時候,蒼白不再使他如過去那樣憂鬱了。

  反而因為專注凝視,有一種她過去從未見過的侵略性。

  明明自己才是兩個人裡衣裝整齊的那一個,可是在這樣無意掩飾的打量目光裡,克莉絲卻像是被剝光了一樣不自在。

  扶著門框的指尖輕顫,克莉絲腦子一熱,下意識就要掩上門。

  對方先一步抬手抵住門邊,像是一塑早就建在那裡的雕像,輕鬆制住了她想要把他關在門外的意圖。

  「Chris.」

  愛德蒙又堅定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因為面龐輪廓清晰,因為五官鋒芒畢露,因為嗓音低沉動聽,因為唇線輕蔑鄙薄,因為雙眼幽邃沉著……

  也只有他這樣經歷與性格都複雜的人,才能把她的名字叫得這麼富有表現力。

  因為那句「我親愛的克莉絲」剛有平息趨勢的心潮又翻湧起來。

  這次不需要更多修飾,卻比之前更加劇烈。

  幾乎湮沒了她。

  克莉絲一瞬間呼吸困難,想要逃開似乎連空氣都被抽走的範圍,結果也被不容反抗捉住了肩。

  她被陰翳逐漸籠罩,侵襲著靠近了。

  有冷水澡殘留的涼意,有呼吸裡顫動的溫熱。

  終於確定對方的心意,將要攫取他渴盼兩年的果實時,愛德蒙卻停下了動作。

  從來都是從容驕矜的人露出茫然的表情,甚至像是犯錯的小孩子一樣,無助看著他。

  再怎麼年少持重,還沒學會去依賴一個人,在完全陌生的領域裡,當然是會不安的。

  不想趁人之危,不想對這個人不尊重。

  愛德蒙心裡嘲笑自己小心翼翼,卻自然讓俯身親吻的趨勢變成了一個欠身平視的動作。

  他以一種近乎縱溺的溫和語氣安撫說: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句晚安呢。」

  這好像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個默契,似乎在馬賽時就彼此習慣了。

  年輕人一愣,似乎鬆了一口氣,又不自覺面露失落。

  漫長而近乎無望的盼望欲求下,這一點失落已經足夠使他心滿意足。

  「晚安,愛德蒙。」

  克莉絲輕聲說。

  擔心再待下去會更加捨不得走,愛德蒙不再回應,轉身離開。

  衣角卻被拉住了。

  「今晚很對不起。」

  克莉絲不敢看他,悶聲說,「我自己心裡不對勁,不該拿你發洩,明明是你好心去接我,我卻和你鬧脾氣。」

  愛德蒙訝異看她。

  良久後。

  「我其實並不介意。相反,我很高興。」

  他由衷說。

  願意向他撒嬌,會向他發小脾氣。

  這意味著自己是特殊的存在。

  因為這句話,道歉的人看向他,眼睛微微睜大了。

  似乎對誰都不抱希望,因為覺得身邊的人會隨時離開,所以盡力不去任性,不去麻煩其他人。

  一直被引導著復仇的人,頭一次找到了可以反過來教引的地方。

  想到這裡,愛憐和珍重便抑制不住了。

  這樣的目光,布沙尼神甫那裡常常看見,當時她還只覺得慈愛,可是換了一張年輕英俊的面龐,克莉絲突然覺得難為情起來。

  「那是你的事——」

  克莉絲別開臉,一面自我檢討一樣說:「總之,雖然我不會醉到沒意識,但是我發現,喝酒確實會影響我的思考和理智。適當交際飲酒有益,過量就是意氣之爭了,以後我會控制的。」

  愛德蒙只是看著那張因為害羞微微泛紅的面龐。

  看她垂順的頭髮,看她微圓的眼瞼,看她抿住的雙唇。

  是只屬於他的賞心悅目。

  他未來的小戀人在感情上笨拙驕傲,所以還不會應對他的真心話,連強迫他接受道歉也要拐彎抹角。

  愛德蒙不由放任了自己,微涼的手撫上髮頂,帶了愛重和笑意說:「真是個孩子。」

  結果面前的人就像是被踩到腳的兔子,甩開他的手,瞪向他,用力關上了門。

  哢噠一聲。

  房門這次當著他的面正大光明反鎖了。

  昨晚年輕人在壁爐前站得比以往都要久。

  空餘出了一會時間,算著克莉絲應該已經收拾好了,愛德蒙才去敲門。

  門還鎖著,裡面費了一會功夫才被打開,露出了一張睡眠不足的臉。

  還好今天是休息日。

  克莉絲看也不看他,垂著頭就往衣帽間走。

  看來,就像在意自己沒有男子氣概一樣,小年輕也都會很反感被當孩子看待,所以為此和自己鬧彆扭了。

  「克里斯。」他猶豫了一會,又探出身。

  「怎麼了?」

  沒精打采的聲音從衣帽間傳來,一陣窸窣後,穿著黑色大衣的小班納特先生走了出來。

  愛德蒙愣了一下,「你穿錯了。」

  「什麼。」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克莉絲低頭,扯了過長的袖子,突然漲紅臉,折回去關上了門。

  等愛德蒙從浴間出來時,克莉絲已經先一步下樓了。

  對同性也保守害羞的英國人不在,他也就不必取衣服回到書房換,徑直走到衣帽間,將睡袍褪下,走到他們並排掛好的衣服前,回憶起克莉絲今天領巾的顏色,選了相近的內衫。

  最後毫不猶豫拿起被誤穿的那件外套,自己穿上了。

  看清下樓人的裝扮,克莉絲差點被咖啡嗆住。

  瑪麗還在一邊絮叨她:「……照理說喝了酒,應該睡得很沉,怎麼你反而睡不著了?」

  昨晚克莉絲比之前一天失眠更徹底。

  她甚至想跑去把書房裡的人搖醒,然後逼問他是不是在鼻煙裡放了什麼醒神的草藥。

  連新洗出來的束胸都被烤乾後,她也沒有任何睡意。

  恰好相反,因為看到束胸,終於復甦了一點女性意識的人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被襲胸了。

  結果更加睡不著了。

  控制住不讓自己去看罪魁禍首,克莉絲把最後一點咖啡喝完,匆匆說了句「我去餵格里芬」就起身走出去。

  莉迪亞沒心沒肺問:「我來倫敦後怎麼沒看到鷹?」

  「格里芬和我一起走了一趟,昨晚剛飛回來。」

  愛德蒙說著,在原本的座位自然坐下。

  莉迪亞一愣,看向兩個姐姐:「我就說他有問題。我以前帶格里芬時,它都不願意出浪博恩。」

  瑪麗只好代妹妹向「客人」道歉,見他根本不在意,甚至眼見因這話有些愉快,放下心來,控制不住好奇問:「克里斯為什麼會把格里芬託付給您?」

  「在彭伯裡的時候,他發現格里芬總會暴露他的位置,恰好我行蹤不定一些,所以就交給我帶著了。」

  「您原來去過彭伯裡了嗎?」

  「是的。我和克里斯,還有賓利夫婦在那裡過了聖誕。」

  六個人裡面有兩對夫妻,這兩個人在一起,還是聖誕這種重要的節日。

  凱瑟琳忍不住感慨起來:「克里斯雖然會帶朋友回家玩,但是過聖誕節還是第一次,可惜我們已經回浪博恩了。」

  瑪麗:「……」

  不用急,他們一起過聖誕,以後你會看到很多次的。

  這位伯爵飯量很小,所以先一步離開飯廳,走後三位小姐不免為這件事談論了一番,回到起坐間時,克莉絲恰好帶著一位先生進來了。

  看到眼熟的髮色和小弟頗為敬重的態度,瑪麗一下反應過來這個客人是誰,臉上一紅,不由緊張起來。

  「這是我的英國史老師,佈雷格教授。」

  克莉絲互相介紹道。

  看上去就嚴肅古板的先生向她頷首:「班納特小姐。」

  瑪麗保持鎮定回禮。

  這位教授符合大多數人對學者的刻板觀念,不會照顧話題,似乎也無意與幾位小姐多聊,只和學生說起近來比較熱門的愛爾蘭問題,往前追溯起合併前兩國的往來歷史,好像要一直說到中世紀前。

  莉迪亞聽著覺得無聊,和一邊的凱瑟琳咬起耳朵,瑪麗只好坐在一邊安靜幫忙斟茶,偶爾瞥一眼掛鐘。

  還有十五分鐘,就是威廉往常來攝政街的時間了。

  基督山伯爵從頭至尾坐在角落裡安靜寫字,就在這時候起身,走到小弟身邊,貼身附耳低聲說了什麼。

  小班納特先生耳際微紅,表情卻很錯愕,回過神後向老教授點頭致歉。

  「請允許我臨時離開一會,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

  瑪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倆走遠,留下自己一個人應付未婚夫的父親。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佈雷格教授突然看向瑪麗:「班納特小姐,你怎麼看待光榮革命?」

  「……你是說教授已經知道威廉他們的事情了?」

  找了個空房間,顧不上坐下,克莉絲就問。

  愛德蒙點頭,「我也是剛剛發現。看來你的教授比你想像中要關注佈雷格先生。」

  「我本來計畫是今天讓瑪麗先偷偷見一下。」沒有心思問他是怎麼發現的,克莉絲頭痛起來,「看來等威廉到後就更熱鬧了。」

  「沒關係,」愛德蒙安慰她,「今天龍格威爾先生一定會和你的合夥人一起過來,有陌生人在,老教授說話會含蓄一些。」

  克莉絲驚訝說:「他們倆又是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的?!」

  法國外交官也就來了她家一次吧。

  「龍格威爾還不知道你對凱瑟琳小姐的選擇有決定性作用,以為更大一些的姐姐能幫上忙,所以想和他搞好關係。」他簡單解釋,又若有所思說,「那天晚上回來,我就讓在法國的人去查他,順便得知馬賽市長剛好在巴黎。」

  「所以你不用擔心,如果你允許我插手,就算今天談得不愉快,我們可以把他請來,市長既然對婚事熱衷,自己的外甥說不定會非常願意幫忙。」

  「你和市長這麼熟,和他聊一聊,也能對龍格威爾有一些簡單瞭解,至少清楚他在巴黎社交界的風評。」

  克莉絲錯愕看他。

  這個人只是和她三個姐姐相處了一天,已經把她的家務事盤算得比她還清楚了!

  這時候,納什恰好從門外經過,看到他們在裡面,便走了進來。

  「原來你在這。」

  克莉絲剛要問管家有什麼事,結果他直接越過自己,把一張紙遞給身邊的人。

  愛德蒙接過,只掃了一眼,開口:「今天晚餐會多一個人……法國外交官的喜好就不用照顧了,畢竟還要在倫敦待這麼久,他早晚得習慣。」

  他口述著改了幾道菜,全換成了克莉絲偏好的口味。

  納什記下了,「門房說到了一批新木材。」

  「是我交代人送過來的,以後壁爐就換燒這種。」

  克莉絲倒吸一口氣。

  所以剛回來一天,他連她家的管家權都拿過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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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榮革命後,瑪麗二世和威廉三世登基為女王和國王,共治英國,統治時期稱為「威廉與瑪麗」。歷史教授約等於就是拐彎抹角說自己已經知道了。

  amireux|就是一首法語歌,安利。

  《

  #歐也妮的旅行少爺#

  1.和伯爵擊劍

  我不管!最後是平局!

  2.和伯爵打雪仗

  哼,帶沒看過大雪的南法人見識一下。

  歐也妮:為什麼最近的明信片怎麼都是這個男人???

  愛德蒙:多謝收看我們的蜜月系列照。

  《

  少夫人:壁爐前鋪那麼厚的絨毯,看來喜歡睡前烤火思考,最好的木炭安排上了!而且烤起來超級暖,[刪除]熱了就會脫,這種火光一定很配少爺的膚色[刪除]就不那麼容易著涼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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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amireux| 吉蒂的時尚沙龍

  納什走後,又來了一個男僕,克莉絲認出,這是自己以前情報點的一個領頭。

  也是少數能上四樓的人。

  衝著她簡單點頭後,兩個人當著她非常流暢交談起來。

  從花園下個季度種什麼花,到天氣轉暖後應該換的帷幔床單。

  這些都是班納特太太的特別課程,克莉絲完全不懂那些布料有什麼差別,連插嘴的份都沒有,杵在一邊只有聽的份。

  聽到自己的床單都被敲定了蠶絲的,克莉絲匆匆走出房間,追上納什。

  「為什麼會讓客人管事?」

  她選擇了半天措辭,艱難說。

  納什翻完手裡的清單,才抬頭疑惑看她,「是瑪麗小姐主動要求的,既然都能參加我們內部會議了,我以為薩科納先生不算客人?」

  疑心病甚至還讓這位伯爵睡他的書房,那麼多機密文件都不擔心,管個家不算什麼吧。

  而且這位伯爵辦事公私分明,因為看不下去年輕人的待遇,加上他自己要求也太高,乾脆主動貼錢改善四樓的生活,把挑剔還亂花錢的大少爺賬目都劃拉到他自己的支出項目裡。

  精打細算管家看著現在清爽許多的公賬,心中相當滿意,不免對克莉絲誇了一番這位朋友的盡心盡力。

  克莉絲呆了一會。

  她確實每次開會都不忘帶著他,也從來都沒有防備過他。

  可是你們也太不把他當外人了吧!

  克莉絲又折回去,愛德蒙果然還在那個房間,站在窗邊,看結伴進來的威廉和奧古斯特。

  居然真的被他算中了。

  她猶豫了一下,意外被他先前的安慰說服,覺得威廉那邊應該暫時沒問題,所以並不著急先去幫忙,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往會客廳走過去。

  克莉絲不免好奇起來,「你好像很支持威廉和瑪麗?」

  市長外甥未來說不定會帶著妻子去馬賽,做弟弟的肯定得跑一趟,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帶著他的魯濱遜舊地重遊了。

  愛德蒙面上自然道:「因為他是你的朋友。」

  他說著,順手拉了會客廳的門。

  這間會客廳就是當初他們一起按照國王的圖紙佈置的,這兩年社交季待客也都是在這裡,因為瑪麗的讀書沙龍,這個陳設在倫敦也算小有名氣。

  為了讓東方風格在聯排別墅裡不太突兀,所以會客廳的入口是一扇精美的雕花門,一直都掩著,門後才懸了大片各式東方綢紗,這些門簾顏色漸次過度,層層疊疊,過渡出新的洞天。

  「我喜歡瑪麗小姐,她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姑娘,我也只會和她在一起。」

  撩開紗簾的動作一停,因為這句話腳步一頓,身後緊跟著進來的人差點撞上她。

  克莉絲沒有在意,透過紗簾往裡看,隱隱綽綽通過影子辨別,發現威廉居然撐著桌子,直接擋住了教授和三姐,驚訝揚眉。

  看不出來合夥人還有這麼硬氣的時候。

  「我們都知道被人忽視的感覺,都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我喜歡研究,我也做出了很多看上去奇怪無用,所以不被認可的東西,如果不是克里斯,我的那些發現也只有德文郡公爵能懂。」

  「她喜歡看書,她知道很多姑娘都不知道的東西,可是只是因為看書對嫁人沒有直觀益處,因為那些人沒有耐心去瞭解那一面,她就被完全否定了。」

  一片寂靜裡,比起發明家激烈顫抖的聲音,教授的聲音很平穩。

  「你真的理解現在小姐的心思嗎。她們沒有屬於自己的資產,不能工作,一切都繫在男人身上。所以用嫁人這個目的衡量一切非常現實。男人喜歡貌美的姑娘,於是她們去花心思打扮,在外貌始終不出彩的女性,就只好用學識去標新立異,增加自己的籌碼。」

  「如果是為了這種目的,看書彈琴這樣的愛好說不上高尚,也沒必要自以為比愛美無腦的女孩子高出一籌,甚至為此抱著優越感了。」

  威廉咬牙說:「您不必用這種話挑撥我們。」

  「瑪麗都告訴我了,我不但不認為這種初始的動機是可鄙的,相反,比起我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卻去逃避,她卻在那一點可能裡努力,她比我就要有勇氣。」

  「克里斯已經許諾了她可以一輩子不用急於出嫁,要將她從這樣好的弟弟身邊帶走,我就決心給她更好的未來。她喜歡看我為一件事專注,我喜歡她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所以,以後我願意把一切和她分擔共享,我要和她互相依靠。」

  克莉絲聽到瑪麗發出了一聲驚呼。

  看來這樣的話,這小子還沒和三姐說過。

  「你冷靜一點,」瑪麗紅著臉拉住他的衣角,輕聲說,「你爸爸沒有為難我。」

  威廉一愣:「可是他明明說……」

  佈雷格教授放下茶杯,板著臉訓道:「我在和瑪麗小姐聊瑪麗二世,你瞧瞧你上來說了些什麼。」

  「不過你既然這麼有決心,我也管不了你了,乾脆趁著今天把事情給說清楚。」

  頭一次鼓起的勇氣被輕鬆戳破,當了兩分鐘勇士的發明家耷拉著腦袋坐下來,又恢復了以前在父親面前弱小無助的模樣,之後就只剩點頭同意的份了。

  克莉絲總覺得順利得有點不對勁。

  這父子倆之所以能僵持這麼多年,脾氣其實相當相近,今天教授卻顯得意外遊刃有餘。

  就好像有人已經和他聊過了。

  為了能讓威廉說出這番話,最好將她也調開,因為很多時候,這位內向的朋友其實也會不自覺期待自己開口。

  克莉絲似有所覺轉身,然後才驚覺因為躲在紗幔裡,兩個人到底有多近。

  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暖紅色的中式麻紗,深淺各異的紅色薄綾圍繞在附近,被春時的日光映出曖昧的光暈,像是緋色的煙雲,縈繞飄渺。

  即使屋內動靜那麼大,即使這一切可能就是他做的,他卻毫不關心,只是看著她。

  靜默,專注。

  就好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克莉絲怔怔回視。

  簾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

  她昨晚想了一夜。

  想面前的人。

  想他獨自蹲在馬賽的寒夜裡,想他狂歡節時的困惑掙扎,想他在基督山島悲慟嘶啞的笑聲。

  起初是不甘心的。

  克莉絲始終認為,除非一個人勝於自己一籌,至少要讓她發自內心敬服,她才會甘心承認自己愛上了這個人,因為憐惜而生的感情太可笑了。

  可是她太明白被世界拋棄的滋味,太清楚獨自踏上復仇的念頭,所以不自覺也要從他身上投注出一個過去的自己。

  但是他們根本不一樣。

  她不願把自己寄託給飄渺的情感,從此只看行徑和因果,不再對任何人寄放期待。

  這個人卻還願意相信自己,即使十年牢獄生活也沒有磨滅希望,依舊將道德感放在心裡,還期盼善惡,堅持要報恩,執著對她好,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也義無反顧。

  就像格里芬,即使高傲,因為被生活已經熬過,因為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所以眼裡就只剩她了。

  結果她竟然因為這種獨一無二的關注和在乎,仗著自己隱瞞的性別,開始得寸進尺,期望並妄想起和愛德蒙唐泰斯有更進一步的關係了。

  他們根本不可能。

  自己已經要為了性別遮掩度過一生,她太明白這有多痛苦,更不應該把一個無辜甚至被生活迫害過的人,也拖入一段見不得光的關係。

  因為都在為對方考慮,沒有人道破心思,沒有人去撩開那層煙靄一樣的中式薄紗。

  克莉絲心下酸澀,想著既然三姐的事情得到瞭解決,乾脆讓他們未來的自家人去聊,想要繞開他去樓上。

  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請讓開一下,伯爵閣下。」

  發現擋路的是那個說不定對他的天使也不懷好意的對手,奧古斯特咬牙說。

  愛德蒙「好脾氣」挪動步子,讓巴黎人面對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克莉絲。

  奧古斯特失聲叫起來。

  「班班班班——班納特!」

  因為這一聲,最後大家都留在了會客廳裡,被撞破偷聽,場面一瞬間甚至變得有些尷尬。

  佈雷格教授心情不錯,所以並不在意,反而是剛被認證的未婚夫妻一致紅了臉,結伴去花園「透氣」了。

  奧古斯特‧龍格威爾的心情很沉重。

  「先生,我並不叫班班班班班納特。」

  手上替他倒著茶,克莉絲一面和善微笑說,「不過您不用道歉,我可以理解,畢竟還只是第二次見面,而且上次我們聊得似乎也不怎麼愉快。」

  因為這個「不怎麼愉快」,一邊畫畫的凱瑟琳面露懷疑看了過來。

  奧古斯特:「……」

  這肯定是意大利人的陰謀!

  好在訪客之間不算很熟,班納特要和自己的教授聊事情,乾脆將他安排給吉蒂小姐招待。

  奧古斯特心中流淚,對未來小舅子的好感度到了巔峰。

  昨天被那個基督山伯爵好幾次打岔話題,他幾乎沒有和吉蒂聊上幾句話!

  抱著便攜畫夾小心挪騰過來的吉蒂小姐非常可愛,剛坐下就主動和他說話。

  「原來您和克里斯相處並不愉快嗎,可是昨天您不是這樣說的,我弟弟的脾氣向來很好,會認為不愉快,一定是您為難他了吧。」

  啊,他的天使連說話都好溫……好凶?!

  奧古斯特震驚看著因為提到弟弟所以氣質突變的凱瑟琳。

  「起初我只是不服氣在場的人都關注班納特,後來發現他勝過我,我們未來還有可能在外交事務上打交道,我就將班納特看做值得較量的對手。」發現凱瑟琳開始擰眉,他連忙說,「但是他既然是您的弟弟,未來也就是我的弟——不不不,我當然要和他做朋友,」

  過於吃驚這個反差,奧古斯特腦子一熱什麼都交代了。

  凱瑟琳因為那句「未來也是我的弟弟」臉上一紅,很快又認真道:「我不太明白您在外交事務的堅持和成就,但是我不希望您將克里斯看做對手。」

  奧古斯特用力點頭。

  果然,吉蒂小姐還是希望他和她的家人關係交好的——

  「因為您比不過克里斯的。」

  奧古斯特呆滯看向一臉自豪的凱瑟琳。

  意大利伯爵恰好經過,似乎不經心提點道:「凱瑟琳小姐,這位先生既然是巴黎來的人,想必很瞭解時尚,這會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在待客,凱瑟琳臉上一紅,沖好心的伯爵感激點頭:「我知道了,薩科納先生。」

  克莉絲有意背對他們坐著,一面聽這兩個人聊天好判斷形勢,一邊在和教授談三姐的結婚事宜,聽到這裡被茶嗆住了。

  他們才認識了兩天吧,連草食系四姐都這麼信任他了嗎!

  背後的對話還在繼續。

  不愧是從巴黎來的,法國外交官對時尚和繪畫都相當有鑑賞水平,圍繞一張圖紙,兩個人很快就聊得火熱。

  出於「說不定未來我可以穿上我的天使設計的新郎婚服」這種念頭,奧古斯特搜腸刮肚,給她提出了相當多實用的建議。

  「凱瑟琳小姐,這些圖紙就這樣藏著太可惜了,它們應該被做出來啊。」

  奧古斯特由衷讚歎說,「在巴黎,一位小姐或者夫人有了新的想法,都會設計穿在身上,然後坐在敞篷馬車裡巡遊,吸引人的設計往往第二天就會引起全城討論效仿。」

  自己的設計被誇獎,凱瑟琳自然很開心,紅著臉低聲說:「我沒有想過引起什麼潮流,我只是想著克里斯穿著會很好看,才畫出來的。」

  奧古斯特聽到這裡,又重新翻了一遍畫夾,果然大部分都是男裝。

  原來靈感來源都是弟弟嗎!

  直到晚餐結束,離開攝政街,奧古斯特‧龍格威爾的心情都很複雜。

  在認識克里斯班納特的短短三天裡,他對這個人的認知經歷了十分極端的轉變。

  宿命的對手→為了走內部路線必須交好的朋友→心上人極端崇拜心中重要性第一位的未來小舅子

  兜了個大圈子後,奧古斯特終於意識到,克里斯班納特根本就是個繞不過去的大山,他們果然有著宿命的一戰。

  勇者和惡龍的大戰,公主還在一邊給惡龍加油,打疼了公主說不定還要變身反殺。

  巴黎人眼前一黑。

  另一邊,克莉絲也在和凱瑟琳聊巴黎人。

  「我倒是被龍格威爾先生提醒,有了一個主意。」

  「今年我也不想辦舞會,不過出於禮儀要回請,應該會繼續折騰沙龍,現在瑪麗的事情定下來了,她忙著結婚,不如你來辦個時尚沙龍?到時候會有很多同齡的女孩子或者更有閱歷的夫人和你一起討論,你說不定會更有靈感呢。」

  凱瑟琳連連搖頭:「我做不來這個,要招待那麼多人……」

  克莉絲有意藉機會鍛鍊不自信的四姐,又想到三姐出嫁,她一定是最失落的那一個,不如找點事情給她做,所以鼓勵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也能幫你。」

  凱瑟琳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耐心問。

  凱瑟琳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可是克里斯你是男孩子,也沒統籌過一次聚會吧,瑪麗要忙自己的婚事了,我們不能拿這個給她分心。」

  克莉絲一呆,陡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一直受的是紳士教育,根本不擅長這方面。

  她只好說:「你可以和那些女僕商量,到時候自己拿主意,還有不懂的就去問管家和伯爵。」

  凱瑟琳也愣了下,控制不住道:「伯爵他原來還懂這些嗎,我居然一點都不意外,可能是他留著長髮吧,其實我總會控制不住把他當大姐姐看待。就像我總會覺得你其實更像哥哥一樣。」

  「……這種話你說給我聽就算了,別告訴他。」

  克莉絲表情複雜說。

  四姐離開後,近期總算覺醒部分女性意識的人在原處坐了很久,最後沉沉嘆氣,終於接受了自己這輩子女扮男裝過分入戲,到頭來女子力還比不上一個三十歲男人的事實。

  調整好心情,克莉絲又走到花園,找到了瑪麗。

  瑪麗一直都很有主意,而且能做威廉的主,所以她也沒有多瞞著三姐,把和教授的聊天又說了一遍,把婚事更多細節敲定,姐弟倆湊到一塊,又盤算了一番怎麼讓她們的媽媽在婚禮上「和藹」一些。

  說完正事,克莉絲又問:「你為什麼把管家權交給伯爵了?」

  她對三姐的責任心太瞭解了,瑪麗絕不會是因為偷懶才這麼幹的,肯定有什麼原因。

  瑪麗在花架下的表情有些模糊。

  良久後,她才長長嘆氣:「我想著,我們幾個姐姐也陪不了你太久,伯爵既然對你這麼好,應該會很樂意做這些事情。事實證明,他也確實做得比我好。」

  克莉絲:「……」

  原來他的管理能力也打擊到三姐了嗎。

  做飯縫補,理財管家,愛德蒙唐泰斯才是女扮男裝的那一個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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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8: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amireux| 男人都是野獸

  在荒島時,親眼看過愛德蒙輕鬆在海裡捉魚,沒有調味料煮出魚湯,用魚刺都能縫衣服,克莉絲那時候還將他當做非常適合栽培的手下,完全是用面試官角度感慨,這個人野外求生能力還不錯。

  現在心態和過去完全不同,將目光從他身上放在他們之間後,克莉絲終於發現,自己似乎是被他照顧得有些過頭。

  當初男僕不告而別,她花了很久才適應找不到他。

  現在距離更近,也更危險了。

  再這樣下去……

  心情紛亂回到四樓,被告知連她的洗澡水都幫忙放好後,懷疑人生的人腦子一熱,伸手拽住了過分居家的前任男僕。

  「愛德蒙。」

  克莉絲表情複雜說,「你還有那麼多工作,不必打理我這些小事的。」

  要走向書房的人停了腳步,垂目看向她,挽了輕謔的笑意,有意用體貼的語氣說:「沒關係,那些事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而且我的事情在哪裡都能解決。」

  「恰好相反,你得上班工作養家,太累了,可以幫到你,我很高興。」

  ——我得去上班啊。尊敬的伯爵閣下。您只需要待在家裡管賬,我可是要出門掙錢養家的人。

  居然趁機在口頭上調侃回來了。

  這個人果然很小心眼,而且脾氣怪。

  偏偏身邊所有人都說他對她好,連他自己也這麼說。

  想方設法噎人還回諷,根本不讓著她,哪裡對她好了!

  愛德蒙繼續說:「當然,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可以交還給凱瑟琳小姐。」

  克莉絲這次看破了他的以退為進,忿忿道:「今天下午你不也看到了嗎,我這個主人在家裡都說不上話了。你的確做得很好,畢竟我還是頭一次看到納什他們這麼服氣一個人。」

  「這是雙向的,我們對彼此手下都很熟悉。」他狀似不解說,「阿里、巴浦斯汀、弗倫奇,我看得出來,他們同樣很敬服你。至於貝爾圖喬,雖然他一直無緣與你見面,不過他提起你都很態度恭敬。」

  克莉絲不服氣說:「那是因為你控制慾強,你掌握了他們的生殺大權,他們怕你,你對我的重視決定了他們的……」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她的聲音一點點變小,幾乎無聲。

  臉也跟著逐漸變紅。

  看出年輕人在逃避,愛德蒙體貼留出一絲讓對方喘息的間隙,微笑道:「你說我控制慾,你不也是疑心重。我現在做的事務,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貼身男僕會做的事情,這難道不是你最初遇到我時希望我做的嗎。結果我不過是與你的管家和家人交好,你又開始不安了。」

  克莉絲被他的直白拆穿呆了一會,又反唇相譏:「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以你當下的身份和財富,根本不必做過去的星期五。我也請不起一個伯爵當貼身男僕。」

  愛德蒙:「擁有這些的我,和你最初見到一無所有的我,兩者有什麼不一樣嗎。你始終有我的承諾,不如說,我的一切都是你賦予的,我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

  ——我是你的。

  不自覺縮句的修辭家呆了下,不知道是驚疑自己的念頭,還是為這過於少女的心思氣惱。

  「你要當這個神仙教母就繼續當吧,隨便你。」

  聲音顫動,音調不自覺變得高了一些,像是還未變聲的少年,原地炸毛說完這句,克莉絲就從這突然又黏滯的空氣中逃開,氣呼呼回到房間,直接落了鎖。

  這次好歹不是美洲叔叔了。

  被起了無數「愛稱」的人原地失笑,陡然想起了意大利那位總督夫人對年輕人說的話。

  ——你和莉莎只差十二年嘛,差別又不大。等到三十多正是生活壓力大的時候,娶一個懂事可愛的小妻子剛好能調劑活潑一下。

  本來以為注定寂結無望的未來,確實因年輕人有了色彩,對未來的慾念和希冀。

  或許。

  他還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浴缸裡的水溫還是和馬賽一樣正好,床頭放著一杯檸檬水,壁爐靜靜燃燒著,沒有半點煙氣,比過去更暖和。

  又一次抱膝坐在了壁爐邊的安樂椅上,看著落水的束胸,克莉絲挫敗揉亂了頭髮。

  必須催那些人盡快把訂單談完了。

  愛德蒙唐泰斯再在四樓住下去,眼下自己的不對勁還沒解決,她會先因為思慮過重持續不斷失眠下去的。

  克莉絲隱隱察覺,就像他的手下會因為他的態度對她不同,他根本就是仗著自己從來不防備他,所以有計畫的盤算和侵入。

  前情報商人終於覺得太不對勁,可是她從來只會往人性暗處懷疑,第一反應是他這樣盡心盡力,就好像他對她有所圖謀。

  可是他還想,或者說還能從她這裡得到什麼?

  復仇的答案?

  她已經告訴他了,最完美的復仇,就是依照自己的善惡觀精心計畫,度量回報,不讓自己在未來難受。甚至可以說,這是她親自為他編織的,因為她並沒有他那樣在乎善惡。

  精神的支持?

  在馬賽時,他的確有些像是把她看做支撐,想要從她身上找回自己的過去,不過來英國後,他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甚至連他毫不自知的時候,她都已經在感情上輸了,她還有什麼可以給他的?

  「……塞西爾,需要給你來杯咖啡嗎?」

  克莉絲回過神,對上了掌璽大臣關心的目光。

  連和老師的早課她都開始走神了,這才三天——

  戀愛果然影響學習和工作!

  克莉絲低低道歉,隨即搖頭:「不用了,我努力熬一下,說不定今晚就可以早點睡了。」

  把新的書單遞過去,費爾德侯爵打量她的神色,似乎不經意問:「基督山伯爵現在住在你家?」

  被戳中最困擾的問題,克莉絲沉重點頭,不自覺露出了幾分可以被窺見的情思來。

  至少足夠一個關心並瞭解弟子的老紳士聯想到很多東西了。

  弟子本來就花名在外,能讓他露出戀慕和困擾,還有壓根沒能睡好的倦意……都回倫敦三天了,就算分開一個月,小別勝新婚也夠了吧,那個意大利人這麼需索無度嗎!

  費爾德沉默了很久,克制住提劍殺去攝政街的衝動,語氣鄭重對克莉絲道:

  「今天我來教你,如何有力向無禮的要求提出拒絕。」

  克莉絲開始懷疑是因為自己睡眠不足,精神不太好,以至於這節課聽得她十分雲山霧罩。

  委婉和強硬拒絕其他人的方法,老師確實教了不少,為了讓論點周全,告訴她應該適當拒絕自己的享樂慾望也能理解,畢竟有時候人是會向惰性屈服的。

  但是這和保重身體好好吃飯有什麼關係?

  老師甚至還特意留她吃了一頓早飯。

  坐在被他特意交代放置的柔軟坐墊上,克莉絲表情非常茫然。

  回到攝政街,家裡意外的安靜。

  直到在書房裡看到和他們不同教派的愛德蒙,因為睏倦大腦有些遲緩的人才反應過來,瑪麗她們應該是去附近的教堂做禮拜了。

  為了見老師,克莉絲今天出門很早,愛德蒙當時正在管理家中事務,他們並沒有打照面。

  兩個人還是今天頭一次碰面。

  想到昨晚自己又一次「無理取鬧」,克莉絲沒有和他打招呼,有些不自在走到一邊,打算在書架裡拿了稅法回房間看,結果經過桌案時,卻被拉住了。

  以為他要把書房讓出來,克莉絲輕聲解釋:「我只是來找個資料。」

  目光在她眼底淡淡的陰翳停了停,愛德蒙擰眉。

  「今天你也要工作嗎。」

  「我需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她聳肩。

  正好分神去不想他們的事情。

  「我以為你更需要休息。」

  「我只是這幾天休息不太好,我睡眠一直很淺。」

  「克里斯,你這兩天根本沒有睡覺。」

  他語氣如同陳述,看出她要含混過關,又道,「你一整夜都坐在壁爐旁邊。」

  克莉絲瞬間清醒過來。

  「你,你怎麼知道?!」

  其中原因解釋起來實在太長,愛德蒙索性繼續說:「今晚有一個聚會,我建議你睡個午覺。」

  看著導致自己失眠的罪魁禍首,克莉絲一時間說不出話,良久後才艱難開口:「我怎麼不知道我有一個聚會。」

  「賓利先生到倫敦了,今天早上他託人帶了口信過來,他給加德納先生也發了邀請,我想你不會願意錯過家庭聚餐?」

  他提到家庭聚餐,克莉絲只好投降。

  「我回房間休息。」

  將她送到臥間門口,愛德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蜂蜜水,還沒說話,就被眼前的人接過了。

  這個人總是有稀奇古怪的藥劑,不用問都知道是安神促眠的,克莉絲仰頭喝完。

  「不怕我下毒?」

  愛德蒙問。

  因為從來不掩飾財富,他並不是沒有經歷過刺殺和投毒。

  腦袋已經開始沉的人順勢打了個淺淺的哈欠,幾乎沒有過腦子道,「你不會的。」

  因為這種迷糊時下意識展露的信賴,愛德蒙放任情意看她,一面替她掩門,輕柔說:「一個小時後我來叫你。」

  結果再高效的藥劑,都比不上製藥人的醒神能力。

  睡意沉沉換過衣服,克莉絲站在房間裡,突然又恢復了思考。

  不僅壁爐的火正旺,臥間的窗簾都被拉好了,「貼身男僕」甚至貼心給她開了夜床,被子的折角恰好方便鑽進去,都不用她再鋪疊。

  這種過分用心的照顧根本就是犯規。

  尤其是在這幾個月相處,太清楚他對其他人漠不關心的態度後。

  在枕邊發現一根捲曲的長髮,克莉絲徹底睡不著了。

  兩天下來,光是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她都想到了不下一百個。

  結果在搜尋這些理由時,那些記憶就跟著湧了出來,不斷提醒她,因為他對她的不斷接近,因為她對他的好奇查探,他們已經糾纏得根本撇不清關係了。

  生活的完全失序,自己的失去控制,使得向來掌握局勢主動出擊的人非常焦慮不安。

  偏偏想要退回自己的領地防守時,克莉絲才發現,在不經意的時候,愛德蒙已經在她的世界無孔不入了。

  甚至佔據了最重要的地方。

  頭一次遭遇愛情的人不自覺委屈起來,繼而對這樣的自己惱怒,因為被他寬縱寵慣,任性遷怒起攪亂她心思的人來。

  憑什麼她為他失眠了,那個人卻毫無察覺?

  克莉絲騰地站起身,在睡衣裡麻利綁了束胸,踩著幾乎沒過足背的地毯,猛的拉開門,往書房過去。

  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正在桌後看一份文件,有些驚訝看本來應該已經睡著的人。

  「克里斯?」

  克莉絲被這一聲叫回了心神,原本在黑暗裡滋生的情緒又被書房晴朗的日光照過,連同面色潮水一樣褪去了。

  本來還氣勢洶洶的年輕人像是犯錯一樣低下頭,因為來不及穿拖鞋,足背光潔如同雪砌,骨架小得根本不像男性,足踝如同喉結一樣精緻引人愛憐,腳指頭因為不自在微微蜷縮,指甲透出羞慚意味的淡粉色。

  年長者走到她面前,耐心問。

  「怎麼了?」

  「……我睡不著。」

  克莉絲艱澀說。

  「差點忘了,是我借用了你的午睡地方。」他不但不問,還反過來耐心替她圓場,輕聲溫柔道,「在臥間睡不著很正常。」

  沉默。

  隨即是一陣窸窣。

  克莉絲看著他又替她展開書房便榻的被縟,明白他的意思,抑制不住漲紅了臉。

  「我的腳很髒。」

  「我不介意,」他耐心說,「而且我要求過,我們的地毯每天都有人替換打掃。」

  克莉絲已經被輕柔而堅定按進了便榻裡,茫然看他替她拉好毯子,接著在厚毯上也跟著躺下來,隔著毯子將她環抱住了。

  深邃的眉眼因為過近距離,有種侵略性的好看。

  「我陪你。」

  克莉絲呆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當成做了噩夢的孩子對待了。

  她說:「愛德蒙——」

  他用手指掩了她唇。

  溫度還是很冷。

  「睡吧。」他用低沉動聽的嗓音說。

  克莉絲不敢再看,往被午後日光曬得溫暖的懷抱裡挪了挪。

  一根長髮就足以成為點燃她心思的引線,克莉絲以為,被不知道是來自床鋪還是他自己的氣息完全包裹後,只會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根本就躲不開這份感情。

  結果恰好相反,她什麼都沒有想。

  臥間明明被他佈置得很好,書房卻只有午間灼熱刺目的光……

  而且,比起她熟悉舒適的四柱床,這張便榻兩個人實在有些擁擠。

  卻剛好將心裡空落落的地方都塞滿了。

  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

  被懷裡的人裝睡成功太多次,抑制著怦然滿足和心旌搖曳,微微退開,愛德蒙小心觀察起來,或者說,以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放縱自己描摹那張面龐。

  看得太過投入,連呼吸都不由自主跟著同步,跟著熬了一夜的人也慢慢闔了眼。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日光旖旎在玻璃上,在地面延伸,移動。

  愛德蒙再醒來時,窗外已經是一片暮色了。

  可能因為壁爐將屋裡燒得太暖,克莉絲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絨毯裡掙出來,整個落到了他的懷裡。

  年輕人就連睡著時都面帶憂慮,面頰緋紅,垂順的短髮散亂,呼吸起伏就像小動物一樣輕微細弱,微蜷著身,如同這樣會覺得安全一些,一隻手還捏著他的衣角邊沿。

  牢獄生活將愛德蒙變得非常警覺,即使是睡著的時候也提防著風吹草動。

  可是在這個人身邊時,連牢獄的噩夢都被隔絕了。

  就好像

  變回了一個普通人。

  ……也變回了一個普通男人。

  愛德蒙僵著身子,不敢動彈,只能看著懷裡的人眼睫顫動。

  剛醒就感覺到腹部被什麼抵著,克莉絲也一下清醒過來。

  兩個人呆滯著面面相覷。

  書房的門就在這時候被突然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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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畢竟疑心病事業腦男主劇本,被哥們戳破後會連續幾天失眠,是因為她真的比伯爵想得多也想得更周全,大家體諒一下她這種一家之主的責任感(吐煙圈

   醒來時更是一種正常生理反應,和腦子念頭無關,少爺這種理論高手還不會因為這個懷疑伯爵性取向……所以男人真的好動物啊【喂

  《

  愛德蒙:我們兩情相悅,可以在一起了!我和我的小兔子會有美好的未來!

  克莉絲:當地下情人太委屈他了……我們教派還不一樣,如果在一起,我要怎麼解釋我是女的?被人懷疑是gay怎麼辦?上戶口怎麼辦?他成了我的人,那復仇我得幫忙吧,那就得從長計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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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amireux| 伯爵的克莉絲

  「克里斯——」

  聽到熟悉的聲音,克莉絲頭皮一緊,腦內一片空白,像是半夜躲在被子裡玩手機被發現的高中生,完全出自本能迅速拉起毯子,想要將背對著門的人蓋住。

  結果男人身高腿長,太大隻根本藏不起來,手忙腳亂間,被綁束的長髮還被留在外頭。

  莉迪亞站在門口傻了一會。

  有權限到四樓的僕從不多,因為知道繼承人的許多古怪脾氣,幾個姐姐也都願意順著小弟的性子,給「男孩子」留出私密空間,所以很少上樓。

  再加上克莉絲最近確實工作忙,一直不出現也不會有人多想。

  但是現在確實有些晚了,等會還要去舅舅家,瑪麗和凱瑟琳都忙著應對「客人」,三姐妹中唯一的單身狗離場,難得好心肩負起了找克莉絲的重任。

  莉迪亞上了樓,在漆黑卻空無一人的臥間尋覓未果,毫不猶豫推開了掩蔽的書房。

  然後就撞見了擠在榻上的兩個人。

  衣衫凌亂,親密無間。

  因為克莉絲難得的慌亂,莉迪亞不但不害羞驚訝,反而衝著雙胞胎「弟弟」得意笑起來。

  「別擋了,我都看到了。哼,男人。」

  意識到局面被自己剛剛的反應越抹越黑,克莉絲撐起身的動作僵住了。

  現在說他其實只是單純陪她睡午覺還來得及嗎。

  不對,「陪著睡」在字面上就怎麼聽都和單純沒關係啊!

  就在這樣一言難盡的氣氛裡,兩位主角都已經自顧不暇,莉迪亞卻不急著離開,繼續道:「我早就覺得你的伯爵不對了。」

  「他不僅和格里芬好,還這麼瞭解你的生活,你上班他都恨不得跟你一起去,我們家什麼他都想插手管管,今天還被我看見你們抱在一起,兩個男人這樣也太奇怪了吧,果然,」

  頭一次聽到旁觀者描述他們的來往有多曖昧,克莉絲驚愕看她。

  擔心心意就被這樣草率戳破,毯子裡的愛德蒙也跟著屏住了呼吸。

  「——他就是你遊學時候認識的情人之一,現在裝扮成男人追來了英國,對吧。」

  克莉絲:「……」

  愛德蒙:「……」

  眼睛盯著拖曳在枕邊的黑色微捲的秀髮,莉迪亞還確定一般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眼下還戳著自己的證據,女扮男裝的那一個都要信了。

  終於發現這個場面有多混亂尷尬,克莉絲臉上一紅,也顧不上莉迪亞的想法,她咬牙切齒說:「現在你可以幫忙把門帶上了嗎。」

  猜測得到了驗證,知道「真相」的莉迪亞心滿意足離開書房,決定找個弟弟不在的時候再警告外國女人,在門外拿出姐姐的架子說:

  「一會要出發去舅舅家了,你動作快一點吧。」

  五姐的手勁向來很大,又因為這時候心情好,離開時外間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連克莉絲都能聽見。

  四樓再次恢復了安靜。

  對於自己從毯子裡莫名其妙鑽出來,還滾進了「朋友」的懷裡,又被莉迪亞那番話影響,剛只發現自己的心意,克莉絲下意識歸咎於是自己睡著後仗著意識不清占人家便宜。

  兩個人都心虛不敢看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努力調整呼吸的人也逐漸控制平復下來,站起身退讓,剛想說話,克莉絲就已經用比他更快的動作敏捷騰起來。

  愛德蒙急忙捉住她。

  「克里斯。」

  等你今晚回來,我想和你談一談。

  後面的話卻沒能說出口。

  ——為什麼午睡的時候,克里斯班納特都穿著那件塑形的衣服。

  過於驚訝和疑惑使得他鬆開手,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像是兔子一樣赤足溜走了。

  下樓後克莉絲才發現,班納特太太居然也在。

  得知心愛的外孫要來倫敦,她催促了好幾天折騰蒸汽脫粒機的丈夫,實在無法將他從那些無趣的田地邊拖開,乾脆帶了女管家,乘坐自家馬車一早從浪博恩出發,今天下午就抵達了倫敦。

  幸好推開房門的不是她媽。

  克莉絲一陣後怕。

  雖然在自己的性別問題上十分逃避,腦子裡向來不願搭上那根弦,但是只要和繼承扯上關係,班納特太太可以變得比誰都要敏銳。

  班納特太太是在奧古斯特那絆住了。

  克莉絲還是頭一次看到能和媽媽相談甚歡的年輕人。

  日常上門打卡拜訪的巴黎追求者今天運氣很不錯,恰好在院中碰上了結伴從教堂回來的班納特家三位小姐,沒坐多久,又成功見到了心上人的母親。

  涉及婚嫁問題,母親常常直白在外人面前掉面子,也常常嚇退一些年輕人,凱瑟琳起初心中隱隱擔心他會覺得難堪,又不自覺為對方會為此停止追求而不自覺失落。

  結果奧古斯特和班納特太太相處相當愉快。

  接連在克莉絲和愛德蒙那裡碰壁,法國外交官頭一次對自己的口才產生了懷疑,經過班納特太太的捧場後,被打擊到無以復加的自信心終於得到了治癒。

  一個喜歡奉承誇獎,一個帶著感恩濾鏡,這樣的光環下,即使始終不在一個頻道,兩個人也「聊」得相當愉快。

  「我比較愛看伏爾泰和盧梭的著作。」

  這是發現未來岳母似乎很在意女婿年金,所以打算不經意引出自己出身的法國進步青年。

  「這麼說,您會在英國待很久啦?」

  這是堅信法國還在大革命,歐洲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英國鄉村太太。

  奧古斯特飛快看了一眼一邊的凱瑟琳,竟然微微紅了臉:「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都留在英國。」

  法國大革命時,來英國避難的法國貴族相當多,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來的,班納特太太心裡更加同情這個友善富裕又闊綽的青年,「我們克里斯是個大官,您可以好好拜託他,說不定就能一直在倫敦任職了。」

  雖然不知道娶妻和「大官」有什麼關係,但是見識過心上人對弟弟的喜愛,奧古斯特深以為然,連連點頭,「您說得太有道理了,我一定會的。」

  對不僅「不能嫁人」還擅長「折磨她脆弱神經」的莉迪亞,班納特太太已經徹底放任自由,現在四女兒有了一個優秀的青年追求者,在接下來的談話裡又得知,心頭大患瑪麗居然也要嫁人,未婚夫還是小兒子的合夥人,班納特太太更加欣喜若狂,乾脆提出要讓這個頗得她心的年輕人也參加家庭聚會。

  奧古斯特終於覺得這位太太熱絡得不對勁了,面露詫異:「您家中聚會,我去不合適吧。」

  他下意識看向凱瑟琳,結果發現那三個女兒都是一臉習以為常,甚至已經開始互相幫忙打量哪裡不合適,調整花邊和絲帶。

  作為莉迪亞的授業恩師,班納特太太自己就是個bug級別的黑洞,班納特家的姑娘們默契擁有一套豐富的應對經驗:

  千萬不要和媽媽談邏輯,在發洩情緒的時候也絕對不要接話打斷,因為她陷入自己的世界後,不但聽不進任何的話,這只會讓她把你也拉入深淵,然後用豐富的經驗在精神上殘忍打敗你。

  小班納特先生倒是似笑非笑說了一句話。

  「媽媽,您這麼『看重』這位龍格威爾先生,達西先生知道後會很傷心而且失落的。」

  班納特太太驕傲說:「不會的,克里斯,達西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女婿,我心中最可愛的先生。天吶,想想麗萃現在就懷著他的繼承人!我的外孫未來會繼承彭伯裡,又一位小紳士,每年有一萬鎊的收入,數不清的珠寶和馬車!」

  奧古斯特終於被克莉絲撤除濾鏡,徹底驚呆了。

  強勢三姐,暴力五妹,城府弟弟……現在又來了一個智貧氣短的母親。

  這種家庭環境,他的天使到底是怎麼生長出來的!

  這罪惡的班納特一家!

  最後奧古斯特還是坐在了罪惡班納特家的家庭聚會上,甚至在飯後因為剛好三缺一被拉去湊人頭打惠斯特。

  左手邊是班納特家的大女婿賓利,右手邊是親戚加德納先生,對面坐著的隊友是似乎陷入神遊的未來小舅子。

  奧古斯特今天出門可沒想到會有這種展開。

  除了最受班納特太太「寵愛」的女婿(奧古斯特不願想像那會是位怎樣凶殘的男士)一家,凱瑟琳的大部分親屬他都已經見過了。

  幾乎讓法國外交官以為自己明天就可以向凱瑟琳求婚。

  然後就慘遭了小班納特先生教做人。

  賓利先生性格和善,富有生氣,總是笑呵呵的,加德納先生也是個好脾氣的長輩,言談頗為風趣。

  這兩個人簡直是世上最配合的隊友,享受牌局樂趣,輸了還會檢討自己或者玩笑打趣。

  在這樣和風細雨的氛圍下,更加襯托得奧古斯特眼前一片電閃雷鳴,狂風驟雨。

  不僅被似乎心浮氣躁的小舅子按在牌桌上摩擦,還要慘遭同桌人詫異的目光,似乎他們這一局輸了非常奇怪。

  「龍格威爾先生,您如果不打那張方塊十做墊牌,我們就贏了。」

  這是理智分析。

  「您應該知道我們打的是有將定約,這個叫將牌吧,我們可不是在打盧牌,法國先生。」

  這是貼臉嘲諷。

  偏偏在場沒有一個人覺得他被針對,連輸三把後,在一邊幫忙每局結束算點數的凱瑟琳也忍不住了。

  「看來您實在不擅長打牌,和克里斯做惠斯特的搭檔,很少會輸。」

  遭遇了一遍裡德上校在俱樂部的加強版待遇後,奧古斯特好歹比他聰明不少,很快意識到,對面根本是個步步為營計算全局的惠斯特高手。

  英國事務官似乎不會在遊戲裡享受樂趣,恰好相反,這個人幾乎本能仔細背牌算牌,打到後半場,誰手中有什麼就太清楚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有意針對一個人,做克里斯班納特的隊友,就會比當對手還要痛苦。

  再次輸一局後,奧古斯特含淚接過黑鍋往自己腦袋上扣。

  「這把會輸都是我的錯。」

  這下總會被和善對待了吧。

  坐在對面的年輕人緩緩抬起那張過分漂亮的面孔,詫異看他。

  「什麼,先生,您原來坐在牌桌上嗎?這局我還以為我是一個人在戰鬥呢。」

  奧古斯特:「……」

  這小子嘴巴這麼毒以後一定娶不到老婆的!

  「……」

  將被午睡延後的事務處理完,獨自看家的人已經盯著便榻看了很久。

  愛德蒙甚至開始懷疑,今晚要輪到他失眠了。

  被縟曾經細緻親吻過心上人的肌膚,枕畔還有淺淡的佛手柑香水味道。

  只要躺進去,就好像再次共眠。

  直到今天真正抱住年輕人,愛德蒙才發現,真正擁有的滋味比他想像中還要使他心安,這種甜蜜的情感已經將他破碎的靈魂充盈。

  他被這樣的親密賦予了勇氣,也更加貪婪。

  愛德蒙不想再等待了。

  現下或許有不安和猶豫,但是既然對方對他並非無意,那麼這些完全可以交給他們一起去解決。

  這份感情已經積聚太久,像是積蓄堰塞的湖澤,他可以每一夜都對這個人哄慰剖白,用自己的一切證明,最後教引這個似乎總是在憂慮的年輕人徹底信賴自己。

  愛德蒙始終相信,他的父親和老師雖然安息地下,卻還有精神殘存在他心底。

  「法利亞神甫。」

  他如同晚禱,看著面前的特製聖經輕聲道,「我已經與上帝互相背棄,所以只能來尋求您的祝福庇佑。」

  「我愛上了一位名叫克里斯班納特的青年。」

  「違背教義愛上他後,我變成了一個更加瘋狂的高盧國王,我願意將我有的一切給他,我也不想看他受到箭傷,即使他不接受我的情意也沒關係。」

  「從伊夫堡那座墳墓爬出來後,我自然應該完成使命就回到死寂中。我本來也已經決心,將這樣自私的妄想就此掩藏,不去觸碰人間過於美好的東西,以免將它也玷汙。」

  「但是我卻得到了這位新神的垂憐,他只有唯一一位信徒,所以還不擅長保持距離,在他自己還懵懂不自知時,因為過分回應並滿足我的祈求,就將柔軟溫暖的感情也不小心寄放在了我這裡。」

  「現在我不甘心了,我對這個世界有了留念,我想要很多的以後,我想要與這個人共度餘生——」

  低沉動情的語調裡,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

  被這個異動打斷,愛德蒙一怔,循聲看過去,發現是一本書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的文件推下了桌子。

  是薄伽丘的作品集。

  法利亞神甫在斯帕達王府的書房裡有很多書,上面有不少他的親筆手跡,為了隨時懷念並學習思考,愛德蒙總會隨身攜帶其中一本。

  前幾天他剛看完馬基亞維利的《君主論》,讓他們放回書房,這是讓手下從意大利今天剛送來的,還沒來得及看。

  愛德蒙走過去,小心拾起摔開的書,正要合上收好,卻因為瞥見幾個詞,鬼使神差定在了被攤開的那一頁。

  ——女教皇,聖喬安。

  公元九世紀,英國農家出生的女孩,因為與一個出家修士相愛,於是毅然私奔,改扮男裝,裝作修士的僕人跟在他身邊。

  幾年後,修士因病去世,喬安回不去英國,索性就繼續扮作男性,前往希臘出家修道。

  來自英國的「約翰」生得眉清目秀,溫文爾雅,擁有淵博的學識,對神學的瞭解也十分透徹,得到紅衣主教的重視。

  其後,聖喬安遊歷整個羅馬帝國,四處講解聖經,聲望日益高漲,後來被選進羅馬教廷,成為了教皇的助手。

  擁有卓越才華的人就這樣穩步攀升,利奧四世逝世後,在眾多紅衣主教的支持下,她接任了教皇。

  沒有教徒知道,被他們膜拜頌揚的教皇,其實是一位女性。

  直到她再次陷入一段愛情,與自己年輕英俊的管家走到一起,甚至孕育了一個孩子。

  本來計畫秘密離開一陣,等到生下孩子再回來,結果恰好在一次遊巡裡,聖喬安在眾目睽睽下早產了。

  教皇的袍子下出現了一個啼哭的孩子,曝光了聖喬安的女性身份。

  被男性統治的教廷,講究禁慾的教義,卻出現了一位女性教皇,不要說九世紀,就是現在也是天大的醜聞,她被憤怒的人們拉下馬,拖行示眾,最後慘死。

  捧著這本書,愛德蒙已經呆住了。

  浪博恩唯一的繼承人,前面有很多個姐姐,似乎是因為限定繼承權才被生下。

  從來不讓人貼身服侍,事事親力親為,從來不去公共浴室。

  明明經常鍛鍊,卻依舊瘦削文弱,非常在意自己沒有「男子氣概」。

  下顎永遠是光潔的,喉結並不明顯,能夠輕鬆切換男女的聲線。

  連今天午睡時也不忘穿著的「塑形衣服」。

  感情經歷如同白紙,卻篤定自己會終生不婚。

  這一顆一顆珠子被藏在心底,因為珍惜愛重所以刻意忽視,卻因為這一條過於相似的線索,終於被串聯起來。

  ——克里斯班納特,是一個女孩子。

  ------------------------------------

  薄伽丘,佛羅倫薩人,代表作《十日談》,確實曾在著作提及女教皇聖喬安,但是不是我這個版本。

  女教皇是否真實目前還存在爭議,但是有不少教堂壁畫記載,意大利某個教堂還有她的半身像,這裡私設確有其人,選取幾個傳說版本裡適合拿來玩梗的部分組合編纂。

  《

  終於寫生理反應,就是因為想掉馬,所以讓伯爵體會一下坐過山車的快落(惡魔微笑

  《

  原著伯爵說過:我有兩個像這樣永遠陪伴著我的朋友:其中一個給了我生命,另一個給了我智慧。他們兩人的精神活在我的身上。我遇到疑難不決的事,就問問他們。

  法利亞:求求你別一天天明問暗秀了,放過一個已經安息的出家人吧,我把標準答案直接發給你總行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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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amireux| 清者自清

  明天幾位先生都有事務和工作,家庭聚會也沒有那麼多講究,所以九點就散了。

  回攝政街的馬車上只有三個人。

  班納特太太和簡一起回賓利家看她心愛的小查爾斯和珍妮了,凱瑟琳則被加德納家的小表妹們留了下來,簡出嫁後,這些才七歲的孩子最喜歡的是會畫畫說故事的四表姐。

  從進了馬車後,終於得到能獨自說話的機會,莉迪亞一直盯著克莉絲看。

  克莉絲看著簡給她新繡的領巾,頭也不抬,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許說出來。」

  現在的五姐雖然還是咋咋呼呼的,好歹知道事情分輕重程度,懂得遇事先問問她了。

  莉迪亞滿不在乎:「瑪麗又不是其他人,她肯定不會說出去的。」

  瑪麗看向從來都不太守規矩的雙胞胎。

  離家去公學的那些年,她對小弟還抱著因為距離問題所以產生的好感和信賴,自從遊學回來接觸多起來,瑪麗才認識到了繼承人沉穩表象下的不安定。

  三小姐已經發現,在細節上再怎麼細緻謹慎,遇到大的抉擇,克里斯班納特絕對是最瘋狂的那一個。

  她控制不住警覺道:「你們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莉迪亞壓低聲,「我今天下午上樓找他,結果他居然放著好好的床不休息,和基督山伯爵擠在一起。」

  瑪麗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複雜。

  克莉絲幾乎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這會聽到這個話題十分鎮定,剛想隨便解釋或者含混過去,結果就見瑪麗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克里斯,你不用擔心。其實我在浪博恩的時候就知道了。」

  「啊?」

  既然已經說開,正好左近沒有其他人,車廂隔音也足夠好,瑪麗便不管不顧說了下去:「你人緣一直很好,表現得也很自然,其他人或許不會往那方面想,只會覺得你們關係好。」

  「可是我們這些做親人的太瞭解你,你對他又太特殊了。」

  莉迪亞驚訝看向三姐:「你早知道?那我當初說那個伯爵有問題的時候,你還說『好朋友就是這樣的』。」

  瑪麗瞪她,「不然呢,說出去就是害了克里斯,結果也會很嚴重。」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嚴肅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千萬記住,這件事和誰都不能說。」

  莉迪亞撇嘴:「我說了也沒人信啊。結果還能怎麼樣,他這麼喜歡,大不了娶了那個『伯爵』嘛。」

  「莉迪亞。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好了好了,你總是這樣,我發誓行了吧。我絕對不會說給我們之外的其他人聽,吉蒂也不說。」

  克莉絲坐在一邊,直覺她倆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只是這兩姐妹一個較真一個散漫,以前有機會就互相懟幾句,這種對話太尋常,所以並沒發現她們的立場根本不一樣。

  所以瑪麗到底知道了什麼……

  很快又聯想到了今早老師的那番「諄諄教誨」,回憶起他在浪博恩時邀請自己帶著「朋友」去泡溫泉,克莉絲終於明白過來。

  可是在羅馬的時候,星期五對她一樣很照顧,卻沒有被老師懷疑。

  這些人都是她自己的親友,他們判斷依據全都來自她,使得克莉絲更加覺得是自己的表現出了問題。

  剛從默契相處的「朋友」假象裡清醒,發現自己已經深陷情感的泥潭,本來還在為此煩惱的時候,結果已經有一群人圍繞在頭頂不住撒花瓣,衝她大聲說新婚愉快。

  克莉絲:「……」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知道是這三天裡第幾次這樣告訴自己,面上自然與兩位姐姐道了晚安,克莉絲走上四樓,敲響了書房的門。

  過了一會,才有人低聲說:「請進。」

  克莉絲進去時,愛德蒙就坐在寬大的書桌後。

  住在她的書房這段時間裡,他連這張桌子都也都一起徵用了,書桌被收拾得很整齊,他們各自的文件有序分開擺放著。

  似乎自從三天前他搬進四樓起,自己就再也沒在書房處理過事情了。也就是說,就算還沒被哈洛德點醒,她已經開始下意識規避起和他的獨處。

  果然是她自己對他的態度產生了變化,所以才表現出了連莉迪亞都察覺得到的不對勁。

  克莉絲忍不住自我反省。

  緋聞對象沒有寫字看書,穿得很整齊,不像昨天,為了方便她回來後使用浴間,所以先洗漱過。

  不過也好,沒有那件睡袍分神,比較方便談論正事。

  屋內的另一個座位恰好鄰近壁爐,克莉絲很自然脫去外套掛好,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了。

  結果只是這樣尋常而且隨手的一個動作,愛德蒙的表情就變得不自在起來。

  都被身邊的人直白誤會他們的關係了,這種細節克莉絲並沒有在意,開門見山:

  「我很抱歉。」

  愛德蒙驚訝看她,就好像他的台詞被她搶走了一樣。

  「今天下午醒來時,是我沒有處理好,」克莉絲繼續說,「害你被莉迪亞誤會了。」

  愛德蒙呆了一會。

  驟然得到「他的心上人真的是個女孩子」這個結論,愛德蒙起初是難以置信。

  可是經過這四年的相處,他已經不自覺收集了太多了可以佐證的細節,這意外而來的思路線索不過是整張拼圖上的最後一塊。

  而它與所有缺口嚴絲合縫,完美對應。

  答案就在那裡,只是他一直不敢相信,以為那是自己對心上人卑劣的妄想。

  現在這個結果被放在眼前,而他不得不承認時,愛德蒙過於驚訝,結果直到克莉絲回來,看到那張漂亮的面容,他的腦袋裡還是一片混亂。

  好像什麼都想過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現在,面前的人毫不自知身份暴露,卻精準給他在茫茫信息中畫了個重點。

  克里斯班納特是女孩子。

  而他居然抱著這個女孩子,擠在一起午睡。

  他甚至產生了無可避免的意動,而克莉絲也絕對感受到了。

  因為早逝的母親,因為對教義信守虔誠,觀念裡一直是要和女性保持適當距離,愛德蒙不免漲紅了臉。

  有些不安調整坐姿,愛德蒙深吸一口氣:「這種誤會不算什麼……」

  深知他拐偏話題的能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克莉絲只好打斷他,繼續說:「當然不止這個。所以我必須繼續向你坦白。」

  想到面前的人也沒別處去說,而且相信他不會在這方面嘲笑自己,她咬牙說:「因為莉迪亞,我才知道。原來瑪麗,還有我的老師,好像也誤會了——而且他們誤會更大。」

  「他們居然以為我們是一對,」她咕噥著補充,「就,就是那種一對。」

  即使在浪博恩時就隱隱有猜測,但是得知連那位老紳士都看出來後,愛德蒙還是愣住了。

  在今天之前,他或許還會為此欣喜,畢竟如果他們真的能夠在一起,也遲早會走到這一步,提前被知曉只會佐證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

  可是在知道心上人是個女孩子後,情況突然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單從今天下午班納特五小姐的表現來看,克莉絲女扮男裝的秘密,恐怕連她的幾位姐姐都不知道,他做過她的貼身男僕,也知道她這方面有多難拆穿。

  拿不準掌璽大臣的瞭解情況,愛德蒙繼而想到,那位葛朗台夫人是肯定知情的。

  他不由道:「就像你和葛朗台夫人的那種關係嗎?」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

  「差不多吧。」她悶聲說。

  感情經歷已經是空白,流連花叢的形象也站不住腳,現在看這個反應,克莉絲與那位夫人並不是一對。

  愛德蒙一時間不知道該欣喜這個發現,還是該羨妒對方一開始就知道了真相。

  克莉絲繼續說:「雖然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但是我得提醒你,在英國,這種猜測是很危險,而且是犯罪的。」

  愛德蒙紅了臉,連忙解釋:「今天下午我絕對沒有別的想法。」

  克莉絲看上去一下就懂了他在說什麼。

  她意外沒有害羞,甚至表情很平靜,白皙的面龐被壁爐的火光澆上一層流動的蜜色暖光,像是一層薄薄的糖殼,成功將所有情緒都屏蔽阻隔了。

  克莉絲用演講時闡述數據的語氣說:「我明白,這是正常反應,男人一天至少會硬十幾次吧,其中大部分都是在睡眠這種無意識狀態下,影響的因素也很多,所以你不用解釋。」

  被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反向科普,自己都說不上十分明白的人已經傻了。

  愛德蒙終於想起來,克莉絲不僅看過那本冊子,甚至可以說出讓其他男人都豔羨的葷段子。

  她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

  「再說了,又不是沒有見過,你自己當初不也很坦然嗎。」

  給足了心理暗示,更像是為了說給自己聽,克莉絲說起他荒島遛鳥非常淡定,「大家都是男人,這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接連不斷的震撼下,被珍藏心底最美好的初見畫風突變,愛德蒙心情更加沉重了。

  在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面前赤裸來去,被好心提供了披風還滿不在乎,隨便披著就在風大的荒島上亂跑,後來還纏上了這個姑娘,潛入她的家裡,甚至在口頭上提出要一起共浴。

  ……這其實是一個流氓吧。

  可是即使是這樣,克莉絲好像也根本不在意。

  愛德蒙突然有些拿不準,心上人對自己性別的認知到了什麼程度。

  班納特家四小姐說,她出生體弱,是被父親帶大,一直被關在書房,連她們幾個姐姐也很少見。

  這麼看,班納特先生肯定是知情的,可是被這樣帶大的克莉絲,即使會被父親教導提醒和男孩子有什麼不同,她卻從出生就一直都被身邊的人當做男性。

  愛德蒙很清楚,人是會被環境改變的。

  還不知道自己是被陷害栽贓之前,他在牢獄中待久了,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說不定確實犯了什麼罪。

  愛德蒙終於發現,因為這個驟然出現的真相,有太多東西需要重新審視考慮,他只好按捺了原本的計畫,心緒複雜說:「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克莉絲忖道:「清者自清,我們可以保持距離,就像正常朋友那樣,很快他們就會知道,是他們錯了。」

  這句話和承認「我們不是正常的朋友關係」幾乎沒差別。

  而她憂心的事情,一句「請你離開我」就能徹底解決,可是面前的人還是不自覺遺忘了這個選項。

  愛德蒙禁不住笑了,「比如呢?」

  克莉絲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們不能單獨待在一起,最好也不要有肢體接觸。」

  「可是我們住在同一樓,晚上如果沒有其他活動的話,不可避免會在書房碰面。」

  「晚上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不要待在家裡了。」

  「一起去聽戲?劇院倒是有很多人。」

  「……可以。」

  「那麼,克莉絲,晚安。」

  「晚安,愛德蒙。」

  --------------------------------------


  瑪麗:你們的「不單獨在一起」,就是每晚出門約會,然後看電影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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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amireux| 偽裝伯爵與囚禁少女的約會

  莉迪亞進飯廳時,驚訝發現,基督山伯爵居然沒有坐在以往的位置。

  這個蒼白高瘦的歐洲女人不是每次都要坐在首位的手邊,假裝斯文只吃一點點,剩餘時候就用那種黏著的眼神和酸了吧唧的微笑看她弟,時不時還要上手遞東西,表示自己的賢惠體貼嗎。

  「莉迪亞,」她們的一家之主招呼她,「可以坐在我旁邊嗎。」

  莉迪亞過去滿心執念是嫁人,這件事成為泡影后,又得了克莉絲的承諾,整個人就相當看得開,知道未來恐怕要和弟弟一起生活,所以對未來弟婦也有了一定期待和關注。

  反正不能是瑪麗那樣的。不然以後姐姐和老婆爭執起來,克里斯會很頭疼。

  但是這種心機想靠身體上位的女人也不行!

  莉迪亞過去愛與軍營的紅制服來往,他們在地主家小姐面前當然要收斂,私底下還是會說些渾話,那時候的她又沒心沒肺喜歡藏起來嚇人,所以撞聽過好多次。小時候自然不懂,現在年紀逐漸大了,又加上那次被堵小巷的經歷,逐漸也就明白男女來往並沒有她想像的只有跳舞調笑那樣簡單。

  過去將被男人追捧當做虛榮,現在莉迪亞只覺得很可笑。

  只要是男女交往,這些都是有交換代價的。

  大白天就能把弟弟拖上書房便榻,這個「伯爵」看著貴氣,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小姐!

  於是,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鬧了什麼彆扭,莉迪亞還是非常樂意坐在了他們之間。

  伯爵像是以往一樣很快就吃完了早餐,莉迪亞心想這下他肯定會走了,猝不及防聽到他對她說話。

  「莉迪亞小姐,可以拜託你把這盤生火腿給克莉絲嗎。」

  愛德蒙說。

  年輕人已經往這邊看了好幾次。

  莉迪亞順手遞了,克莉絲眼前一亮接過,衝她微笑說:「謝謝。我正想要這個。」

  「弟弟」對她可從來沒有這麼笑過,他們相處更接近鬥嘴玩鬧。

  明明是她被答謝,反倒是伯爵握拳抵唇,垂眼抿笑。

  莉迪亞一瞬間懷疑這道謝是衝著她旁邊那位去的。

  之後,這兩個人還是像較勁一樣不和對方說話,什麼都要從她這裡經手和轉述,似乎還都覺得很新奇,所以心情一致的愉快,表現得比過去更加明目張膽。

  看著面前喝了一半的牛奶,莉迪亞突然覺得有點飽。

  這樣的情況持續貫穿了兩天的早晚餐,第三天的早上,莉迪亞說什麼都不坐到他們之間了,還把好脾氣又對伯爵頗有好感的凱瑟琳按在那個座位。

  「我相信凱瑟琳更想坐在這裡。」

  坐在最喜愛的弟弟和尊敬的先生之間,凱瑟琳看上去有些緊張而且不知所措。

  愛德蒙突然看向凱瑟琳,「克莉絲昨天回來很晚,他最近的公務很多嗎?」

  凱瑟琳一呆。

  她只關心弟弟的生活,工作方面是真的不知道啊。而且他們住在同一層樓,他難道不應該比她還要清楚嗎。

  可是對方是問的自己,守禮的老實孩子只好側頭,問:「你最近公務很繁忙嗎。」

  克莉絲放下報紙,耐心回答她:「有些稅法方面的問題要問,所以和財務大臣的次長喝了幾杯。」

  凱瑟琳又看向伯爵,一臉「我是不是要重複一遍」的猶疑。

  「會問這個,是因為我昨晚等了克莉絲很久。」愛德蒙沒有抬頭,似乎因為已經吃飽了,從一邊的瓷盤裡挑出一隻芒果,像是告狀一樣對四姐說。

  凱瑟琳再次看向弟弟,因為伯爵的語氣,似乎感同身受面露譴責。

  克莉絲不好意思說:「我看到他放的洗澡水都涼了,以為他已經睡下了。」

  這兩天他們的確沒有再私下見面了,所以才沒去敲門,昨晚沒有聽到他的晚安,她也很不習慣。

  鋒利的刀劃破橙色的果皮,熟軟醉人的香味漫開,離核的金黃的剖面被分割成一個個小方塊。

  克莉絲又補充:「下次晚回家的話,我會找人幫忙捎話回來的。」

  凱瑟琳用力點頭。

  將芒果如同刺蝟一樣展開,最後剃掉了果肉和果皮的連接,所有芒果丁就歡快跳進了骨瓷碗裡,芬芳淋漓。

  正好看到納什走過來,愛德蒙起身,接過文件,將那碗芒果順手推給克莉絲。

  一頓大餐就能拐走的人果然彎了眼睛。

  瑪麗開始覺得撐了。

  懷疑是因為自己挑明,這兩個人才相處得越發目中無人,不想再任由凱瑟琳助長他們倆,當天晚餐,瑪麗坐在了他們中間的位置。

  她選擇了先發制人。

  「你們為什麼不坐在一起了?」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因為我們想保持朋友之間的適當距離?」

  結果因為物理距離拉開,就心安理得放任心理距離的縮短嗎。

  因為過分認真的表情,瑪麗開始懷疑她弟是不是在說一個英式冷笑話,反正伯爵是被逗笑了,甚至用一種讓她非常不想被波及的柔軟目光看向首席座位。

  瑪麗乾巴巴扯出一個笑:「總之,我是不會幫你們捎話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三姐果然很安靜,就像一座高牆沉默屹立在兩個人之間,阻礙隔絕。

  莉迪亞在心裡頭一次給書呆子叫了聲好。

  這次卻是克莉絲先說了話。

  因為被送過好幾次生日禮物,拿到愛德蒙的戶籍資料原件,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生日後,克莉絲就盤算著替他私下過一次。

  結果在聖誕節時他就察覺到,還認真拒絕了。

  「水手唐泰斯已經死了。」愛德蒙平靜說,「如果非要慶祝,我更喜歡我越獄獲得新生的那天。」

  克莉絲回憶了一下,基督山伯爵護照上的生日確實是那一天。

  ……也是他們相遇的日子。

  她用力拍扁在心裡撒歡亂跑、嘴裡還叫嚷著「四週年紀念」的小肥鹿,看著盤子輕聲說:「你明晚有時間嗎?」

  瑪麗一愣,剛要回答,身邊的男人就已經開了口。

  「我永遠有空,你最近在忙稅務相關的事務吧,我去唐寧街接你?」

  「……明天大概六點下班。」

  他輕笑一聲:「好。我讓巴浦斯汀先訂位置?」

  「不要包廂。」

  「嗯,我知道。」

  瑪麗:「……」

  你們還記得中間坐著一個人嗎!

  愛德蒙繼續說:「去座位最多的那家劇院怎麼樣?」

  座位最多的劇院,在場的人就多,看到他們在一起的人也更多,這樣一來,至少在英國社交界眼裡,他在克莉絲那裡,地位比「威爾莫勛爵」更重要。

  「我也是這樣想的。」

  座位最多的劇院,在場的人就多,他們附近的人也更多,這樣一樣來就不算二人世界了。

  克莉絲想到這裡,又側頭看姐姐們,「要一起去聽戲嗎?」

  三姐妹用力搖頭。

  社交季的倫敦遍地都是有爵位的人,白廳街隨便倒一盆水說不定都能澆到幾個議員,大劇院的包廂基本有價無市。

  尤其今天的演出劇目是外語戲劇,在英國也只有受過教育的人才會聽懂並買這一場,所以即使普通坐席也都非富即貴,劇院儼然舞會外的又一個打扮較量的場合。

  在這樣的一片衣香鬢影、鑽石閃耀裡,即使穿著款式簡單、裁剪合身,除卻那條髮帶之外沒有任何裝飾,基督山伯爵依舊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這個人或許有種天然的魅力,那雙眼睛是最好的裝飾,刻在靈魂裡的憂鬱深邃,看向身邊人時目光卻溫和安謐,使得他氣質尤其複雜,將那張蒼白英俊的異國臉容襯得更加特殊出眾。

  一眼就能輕鬆望見。

  就像過往被人通過格里芬知道大致位置,兩個人剛一結伴出現,克莉絲被奧古斯特輕易在人群裡發現了。

  不免要與幾位同僚和夫人寒暄幾句,伯爵就安靜站在班納特身側,被介紹時也只是隨意頷首。

  看來不論在哪個國家,名利場都大抵相似,即使在倫敦,神秘主義也只能引起人們遠遠注視的興趣,權勢和財富才會被人圍得水洩不通,基督山縱然神秘,卻十分低調,班納特名聲剛顯露,所以他們還能在演出快要開始時順利入場。

  驚訝發現他們沒有上樓,而是在下方落座,靠著包廂欄杆,拿起觀戲望遠鏡,奧古斯特打算趁著幕間休息再去見見兩位「熟人」。

  附近都是人的時候,你就可以不那麼注意身邊的人。

  儘量避免私下的單獨相處確實是個好主意。

  克莉絲忍不住想。

  只要不和愛德蒙唐泰斯單獨待在一起,沒有那種荒謬的「二人世界」念頭,她就會恢復理智思考,工作十分順利重新回到了正軌。

  而且,提過「不要有肢體接觸」後,他對的確她不像過去那樣隨性自然,反而變得守禮紳士,甚至有時候因為她的靠近不自在。

  二人並排在正廳靠前排看上去與附近一致的座位上落座。

  結果座位意外的柔軟。

  克莉絲打開節目單時,愛德蒙從他們的椅子下拖出了一隻早就被放在那的籃子,將玻璃瓶裝的檸檬水遞給她。

  早已習慣這個人周全細緻的安排,克莉絲自然接過,失笑發現旁邊座位的人也跟著彎身,在椅子下空摸索了一陣。

  「今晚原來演《塞維利亞的理髮師》……我只看過《費加羅的婚禮》,還沒看過這部。」

  《塞維利亞的理髮師》是一個比較老的法國劇本,博馬舍的著作,沒有他被莫扎特譜曲的《費加羅的婚禮》那麼出名,現在由因《唐克雷蒂》出名的羅西尼譜曲,所以被重新搬上了舞台,這次正好巡演到英國。

  「我也是第一次看這齣戲。」愛德蒙說,「你應該明白,我和羅西尼並不怎麼愉快。」

  克莉絲笑出來。

  羅西尼算是他們的「老熟人」了,那首《我的心兒在狂跳》就是他寫的。

  大幕在這時候拉起,舞台前的樂池裡,樂隊開始演奏,序曲的和弦響起來。

  開場是一位伯爵偽裝成一個窮學生,在少女的窗下輕柔唱著自己所寫的情歌,想要用深情的嗓音喚醒熟睡中的戀人。

  一曲終,阿爾馬維瓦伯爵對著露台輕聲說:「她將會成為我的妻子。」

  愛德蒙心下一動,不由看向克莉絲。

  年輕的事務官揚眉,輕嘖一聲,評價道:「我如果要追一個姑娘,就不會大清早跑去她窗下請一幫人敲敲打打。把人從睡夢裡吵醒是在折騰仇人吧。」

  愛德蒙:「……」

  因為太過稀薄或者說徹底沒有的女性意識,她已經下意識把自己代入男方角色了,而且腦子裡理智大於浪漫。

  前一排的夫人因為這句評論不滿回頭,看清說話的是一個俊美的青年,又瞬間面露笑容,附和贊同道:「如果我被吵醒,我會叫女僕用一盆水澆醒這個人。」

  《快給大忙人讓路》裡,費加羅出場了,這段似乎是整部劇相當熱門的一曲,許多不是頭一次看的人都激動起來,直到阿爾馬維瓦伯爵與理髮師費加羅聊天時,全場氛圍都還沒平息下來。

  鄰座凝視下,愛德蒙再次打開那個藤編籃子,在男主演那句「老天啊,我要瘋狂了,我不惜一切代價想要見到她」裡,又把一紙包去殼堅果塞給她。

  克莉絲壓低聲說:「你是來聽戲還是來野餐的?」

  「我喜歡你因為那些點心高興的樣子。」

  愛德蒙看她,換了阿拉伯語說,「我自己不能吃,但是看到你,就好像我已經嘗過了。」

  這是一部意大利語歌劇,附近坐的人基本都會英意法語,他突然換成阿拉伯語,就算不必壓低聲音也像是悄悄話。

  前排那位聽力敏銳的夫人再次回頭,不滿皺眉,發現說話的是個比台上主演還要英俊的男人,一邊的青年也伸手掩了他的嘴,還衝她抱歉微笑,又莫名氣消了。

  修長溫軟的手指覆著,因為這會湊近,香水的味道變得明顯。

  是他喜歡的柑橘味道。

  因為身邊人側身的姿勢,手臂不可避免貼到了一片柔軟平坦,愛德蒙終於回憶起來,幾天前,自己竟然摸索了一遍。

  那位夫人坐回去後,被束胸掩蔽壓抑的部分也跟著撤開,很快又因為劇中有趣的部分輕顫起伏起來。

  抿了一口冰涼的清水,愛德蒙又不由感激慶幸起她近乎沒有的女性意識。

  否則因為這些無意識的冒犯,自己早就被當成流氓,拒之千里了吧。

  之後的時間,愛德蒙都很安靜,只在被台上伯爵吐露相似心聲的唱段,才回神跟著鼓掌。

  一大片的「Bravo」裡,第一幕落下了。

  克莉絲偏頭看他,輕笑了一聲,也換了阿拉伯語,「你們做伯爵的,是不是都很喜歡扮演偽裝?」

  這一幕的劇情相當簡單,因為一次邂逅,阿爾馬維瓦伯爵愛上了少女羅西娜,拋下一切追隨到塞維利亞,每日在她的陽台下徘徊。

  就在那曲窗下的情歌後,沒有得到回應的伯爵遇到了過去的僕人費加羅,從已經是城中理髮師的他那裡得知,羅西娜的監護人醫生覬覦她的遺產,計畫在羅西娜成年後娶她,所以嚴加監禁。而在金幣誘使下,費加羅願意幫助伯爵潛入醫生家中。

  光只是這一幕,伯爵就有了兩個假身份,為了讓少女愛上除卻財富和地位之外最原本的自己,所以化妝成窮學生,為了潛入她的家中,伯爵更是假扮成喝醉求宿的士兵。

  本來只為其中心動情思而感同身受,心中又早將自己惹她生氣的地方不自覺揭過,結果被克莉絲一提,愛德蒙才發現其中關於「改扮身份潛入家中」的聯繫。

  雖然都是巧合,那些身份也都是為了復仇,可是他還是像是這部戲裡的阿爾馬維瓦伯爵,情不自禁去用那些身份潛入她身邊,接近她。

  現在是幕間時間,人們開始呼朋喚友,在各個包廂和走道穿梭打招呼。

  正廳的位置到底比不上在包廂,比較嘈雜擁擠,有人經過時,他們就得側身讓路,長褲和套褲總會不經意就湊到一起廝磨著傳遞熱度。

  她剛說完,又有好幾位先生結隊往外擠,將光擋得嚴嚴實實,讓坐著的兩個人陷入了一個極度私密的空間裡。

  雖然很清楚自己愛著的一直都是克莉絲,性別就像是髮色這種特徵一樣,如果不是教義,那麼對他也都無關緊要。但是過去對性別的觀念已經形成,女孩子的克莉絲比男性身份更讓他手足無措,也更加難以自持了。

  陰翳中,愛德蒙用力吞嚥了一記,輕聲說:「克莉絲……」

  「想不到能在這裡遇見兩位!」

  奧古斯特終於擠開人群,到了班納特他們身後那排,深感解脫,伸手拍上他們的座位靠背,輕快說。

  隨即得到了來自椅後雙重的凝視。

  ------------------------------------

  莉迪亞:呵,這個妄想靠身體上位的歐洲女人。

  瑪麗:為什麼克里斯在感情上這麼好騙……不對,果然是那個伯爵太心機了!

  凱瑟琳:伯爵和弟弟感情好好哦,開心。

  八月:嗯?地獄副本是什麼?哦,我感受到冥王的凝視了,難怪叫地獄副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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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amireux| 唯一的信徒選擇瀆神

  面對完全一致同步的回頭,奧古斯特下意識倒退一步,踩到了後面紳士的腳。

  連連道歉後,掃了眼正廳前座過分擁擠的佈局,他忍不住說:「班納特,以你的本事,怎麼會買這個席位。」

  仰頭看人太累,克莉絲也站起來,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自然道:「這裡人多。」

  人多是什麼優點嗎!

  奧古斯特實在想不通,還是遵循來前的意思,出言邀請:「下一幕要不要去我的包廂看,雖然不大,視角也不算多好,至少清淨。」

  這一會,又有好幾個人從旁邊經過,有位先生走得急,把克莉絲擠了一下。

  他們說話時愛德蒙一直在注意她,站起身,輕鬆攬住了她歪倒的趨勢。

  原來那天馬車裡的「冥王」是這個伯爵嗎!

  不對,扶就扶好了,為什麼會摟腰,還這麼順手!

  「謝謝。」

  被奧古斯特驚訝看著,克莉絲不自在退開,輕聲道謝。

  愛德蒙瞥了法國外交官一眼,「還是去龍格威爾先生那吧,我也覺得這裡太擁擠了。」

  於是,奧古斯特成功把他們帶回了自己的包廂。

  「……只是為什麼我要坐在你們中間?」

  克莉絲拿起觀戲望遠鏡,「因為你是這裡的主人?」

  愛德蒙在筐子裡成功翻找出點心,越過「這裡的主人」遞給她,才輕謔說:「如果你要讓你的男僕進來侍應,也可以讓他坐下。」

  巴黎人發現自己果然不懂英國人和意大利人。

  不過他終於有機會和班納特好好聊聊了!

  之前幾次都是吉蒂在的情況下聊天,所以班納特對自己的防備心很重,現在趁著只有三個人,聊點公事,說不定還能扭轉一下班納特對自己的看法。

  結果第二幕開演後,奧古斯特才發現自己想太多了。

  即使隔著他,也毫不妨礙這兩人藉著和他聊天順勢討論劇情,他們關注的重點也都和他不一樣,他根本無從插話。

  費加羅逗趣的部分,只有他一個人笑實在很尷尬,反而是男主「偽裝」的部分,兩個人才會一致露出微笑,隨即開一些他根本不懂的玩笑。

  台上,假扮成音樂家庭教師的伯爵終於成功潛入家中,見到了心上人,經過一番波折,迎來有情人終成眷屬,互訴衷腸的場合。

  伯爵與少女捉了對方的手,深情對視唱著,理髮師費加羅就站在一邊替他們提著燈,面無表情跟著應和,一臉「這樣的對白什麼時候是個頭」。

  奧古斯特覺得自己就是那盞燈。

  明亮,特亮,超亮。

  看到伯爵以珠寶利誘公證人為他和少女證婚時,奧古斯特開始懷疑,意大利伯爵是在向自己炫耀和班納特關係好,更有可能得到凱瑟琳小姐的青睞。

  奧古斯特偏頭看向事務官,故意道:「我聽說,你和索漠的葛朗台夫人關係親密?」

  他右手邊的人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克莉絲笑起來,「你不是有意調查過我嗎,現在才知道我們的事情,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那是因為我起初不相信,我以為這位夫人這輩子都不會親近男人了呢。」奧古斯特說,「其他人不明白,我因為與德‧奧勃裡翁先生有些嫌隙,所以瞭解到她在這個人渣那裡遭遇了什麼。當然,您或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原本的姓名您可能比較熟悉。」

  克莉絲坐直身子,笑容冷了下來,「你是說夏爾‧葛朗台?」

  這個人就是拿走了歐也妮所有積蓄出海闖蕩,回國後卻為娶貴族的女兒拋棄了她。

  奧古斯特驚訝說:「你原來知道嗎。」

  「歐也妮和我說過她的過去。」

  克莉絲語調很平靜,「起初她注意到我,也是因為我和夏爾葛朗台年輕時有些相像。」

  「……那我還真的有點難以想像。」奧古斯特一面說,細細打量她,不可思議說,「我覺得你說不定可以找機會讓她見見這位先生現在的樣子,葛朗台夫人肯定會更加鍾情你的。」

  雖然明白男人談論一個情婦都會用所屬關係去說話,克莉絲不喜歡開這種玩笑,只是淡淡說了句「她早就對他死心了」。

  一時想到歐也妮獨自守著索漠,那個人現在卻在巴黎好端端當著貴族老爺,克莉絲心下不忿,乾脆和奧古斯特打聽起夏爾葛朗台的現狀。

  有了一致的敵對立場,兩個人很快就聊起來,奧古斯特不擅長收集情報,但是分析問題很有一手,聽他講是怎麼倒推出那個人的發家史意外有趣,直到最後謝幕,克莉絲才發現自己把今天的主角晾在了一邊。

  人是分批入場的,等到結束卻一起走,散場時自然會非常擁擠,巴浦斯汀早就打點過,引他們走劇院員工的通道出去,避免堵車,所以從劇院的另一面繞路。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當初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他和歐也妮恰好相反,愛德蒙就語氣古怪說了一番話,一時又想到自己名義上就已經有了情人,根本就不應該痴心妄想,反而讓真正喜歡的人沒有任何名分,就像自己的性別一樣遮遮掩掩。

  克莉絲心裡憋悶起來。

  剛進四樓的外間,愛德蒙卻突然說:「你是在為葛朗台夫人難過嗎?」

  她沒說話。

  他輕嘆一聲,捉住她的肩,「你們也有這麼多年沒見,去羅馬時,我陪你回索漠看看吧。」

  克莉絲驚訝呆望他。

  愛德蒙認真回視,用比過去更熾熱的目光看她。

  這張面龐,若說是男性,就太過漂亮,但是如果換回女孩子的模樣,又似乎氣勢太盛,輪廓稍顯銳利了一點。

  不必做太多推理,只是因為瞭解她,他就能輕易猜出,她為這一切付出了多少,或許需要細緻到矯正生活習慣,才打磨出現在的模樣。

  自從知道真相之後,愛德蒙就很樂於去將克莉絲看做一個女孩子。

  無關他的愛情和慾念,而是因為對她的敬慕。

  獨自遊歷的一年裡,愛德蒙見過太多,因為得到了自己過去沒有的地位,就忘乎所以,反過來去苛責和曾經自己相似出身的人。

  愛德蒙又想到了德包爾夫人對達西哭訴的「乖戾言辭」。

  ——夫人,您自己還是一個女人呢,卻用一切可以用來貶損女性的詞去攻訐我的二姐。怎麼,您能說我姐姐「不知廉恥」,我不能說您的外甥「逢迎獻媚」嗎。

  他愛的克莉絲,用自己的努力走到這一步,並不因為這樣就理所當然,反而去體諒身邊的女孩子,做不到太多,就先去用承諾為三個姐姐撐起一點空隙。

  唯獨在這點上,他不想輕描淡寫,反而要用她是個女孩子去不斷提醒自己,這個人有多麼奪目,又多麼不容易。

  因為教皇聖喬安是女人,那些教眾覺得恥辱,所以殺死了她。

  克莉絲不用擔心。

  她只有唯一一個信徒。

  而這個信徒被她輕鬆掌控,對她死心塌地,以至於得知性別後,他也只是對那些磨礪憐惜愛重,所以陷得更深。

  被愛德蒙的目光一燙,克莉絲突然想起了師母的告誡。

  ——歐也妮是個好姑娘,既然不能常常見面,你要多給她寫信,我相信她也一定很關心你,所以如果未來有了中意的女孩,一定要親自去法國,和她好好解釋。

  「中意的女孩」這時候還握著她的手,低聲解釋:「我雖然常懷獨佔你所有關注的念頭,但是這種事情上,我不會那麼小氣。」

  這個人明明就很小心眼。

  克莉絲心裡腹誹,看在今天算是他的重生日,所以沒有拆穿他難得的大度。

  愛德蒙現在已經習慣了克莉絲每晚鎖門,他自己心底也覺得這種基本的防範心理相當有必要,所以每次都是他先去浴間洗漱,他們再在外間的門邊互道晚安。

  結果今天日常道晚安前,年輕人又別彆扭扭讓他等會再刷一次牙。

  愛德蒙不由笑了,「因為你自己喜歡,所以給我準備的禮物也是吃的?」

  克莉絲不好意思說:「我想了好幾天,實在想不出來送什麼,你唯獨表現出喜歡的好像就只有髮帶,但是已經送過了,其他的你好像自己都能買到。」

  表現出喜歡,是因為那是你送的。

  看來面前的事業腦根本就忘了當初在馬賽送髮帶的事。

  愛德蒙看向他最想擁有的禮物,無奈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對節日和生日並沒有那麼在乎,今晚你能抽出時間陪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被拆穿最近加班是為了今晚有空,又拐彎抹角調侃了她根本還是個孩子,克莉絲更加懊惱起來。

  明明是他的重生日,結果一開始被看破就算了,今晚也幾乎是他在照顧她,現在連準備的東西都被嫌棄了。

  克莉絲腦子一熱,不服氣說:「我不管,我廢了好長時間才折騰出來,你必須吃。」

  愛德蒙驚訝說:「你親手做——」

  「別廢話。」

  她悶著頭把他推進書房,按在了書桌後。

  愛德蒙在浴間時,克莉絲已經把溫在壁爐邊的小鍋放在了地上。

  這會晾了一下,沒那麼熱了,又跑去浴間洗乾淨了手,她才從裡面拿出隔水加熱的碗盅來。

  愛德蒙正要說話,見她像是個忙碌的小妻子,又忙不迭跑到窗邊呼哨了一聲。

  因為牢獄留下的影響,他睡覺必須保持通風,所以書房的百葉窗一直都是打開的,一陣熟悉的聲響後,格里芬鑽進來,熟門熟路落在了特別給他搭的腳架上,看清叫自己的是主人,激動拍了拍翅膀。

  克莉絲看向他,得意說:「這樣就不算兩個人單獨相處了。」

  模樣可愛到想要讓人揉進身體裡,連夜偷走。

  不由調整了坐姿,愛德蒙好奇看向那隻瓷盅:「我以為你會給我做蛋糕。」

  中世紀時西方就開始生日吃蛋糕了,不過那時候的人們是拿來驅魔的。

  克莉絲撇嘴:「別想了,我才沒有你那種手藝。」

  初見從「與少年魯濱遜互相扶持、共度生死」,突然變成了「亂髮長鬚在未成年少女面前遛鳥」,最近開始抗拒那段回憶的人終於想起來,就在四年前,他給她做了一碗馬賽魚湯。

  這是他們的四週年紀念。

  他心下一動,直接揭了瓷盅,看到晶瑩剔透的一碗,不由好奇問:「這是什麼?」

  克莉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撐頭得意看他:「冰糖燕窩。」

  「你不是總說自己熱衷東方文化嗎,中東才不夠東邊呢,今天讓你嘗嘗真正東方的東西。我認識的走私線最近居然搞到了這個,所以我都買回來了。」

  雖然就燉成功了這一小碗。

  畢竟上輩子她從來都是吃的那一個,能做到和以前嘗起來相近已經很不錯了。

  愛德蒙剛用了一口,記著這是一個法國人,可能不適應她的口味,克莉絲迫切忐忑著問:「怎麼樣?」

  他如實說:「有點奇怪,但是很不錯。」

  面前的人大受鼓舞,大有盯著他吃完的架勢。

  這次反而換了她看他,愛德蒙有些不自在,便問:「你好像對龍格威爾有改觀?」

  「有嗎,」克莉絲想了想,「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話,我覺得他還算是個可以打交道的人,如果是和吉蒂有關……那他還不夠格,再說了,我剛剛才失去了我的三姐,我更希望她們能多陪陪我。」

  愛德蒙隨口道:「我聽達西先生說,你的前面兩個姐姐都是在二十三歲嫁人,說不定這數字是一個詛咒,現在看,瑪麗小姐也已經二十三,凱瑟琳小姐快二十三歲了,她遲早會有自己的生活。」

  克莉絲沒接這個玩笑。

  伊麗莎白也常常和她說,所有姐姐都「遲早會有自己的生活」。

  吉蒂並不是那種事業型的女孩子,她連愛好都更多是被自己引導的,說不上有多熱愛,她觀念裡正常的生活更多還是時下的想法。克莉絲也看出來,她其實已經被巴黎人打動,不過是看自己並不支持,所以一直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至於莉迪亞,她滿腦子結婚,現在只是因為形勢才死心,克莉絲也沒打算她為威克姆的罪行和少年犯錯買單太久。

  她們的確都會離開自己。

  從出生就將這一切當做目標,告訴自己只要姐姐們嫁給好人家,她的責任就完成了,因為這樣一來,即使沒有她這個繼承人,她們也能很好的生活了。

  可是這個進度條快要走到4/5,甚至眼見著最後一段會非常快時,克莉絲才真正意識到伊麗莎白的意思。

  「克莉絲?」

  愛德蒙輕聲叫道。

  年輕人回神,回憶起他們剛才在說什麼,反駁道:「你才是要有自己生活的那一個吧。」

  似乎還記著剛剛被說是小孩子的仇,她繼續調侃:「你都已經三十三歲啦,以後要好好養生,保重身體,所以我才給你做燕窩,你不是胃不太好嗎,這個營養價值還不錯,又能養胃,最適合你這種老——」

  「老人家」輕鬆把她拎起來,放在了桌子上。

  他還順手把瓷盅挪走。

  像是吃過開胃菜,所以要繼續嘗下一道正餐一樣。

  被圈束在桌案上的人已經傻了。

  算是懲罰了在這個時候破壞氣氛的小年輕,正值壯年的年長者看她,突然說:「我為什麼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被神甫塑造出的我再也回不去了,是你給了我一個身份,一個名字,半個靈魂。」

  「我和世界唯一的維繫是你,跟著你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不會更失望了。如果它從我身邊奪走你,或者對你加諸迫害,那也只是讓我重回地獄。」

  ——如果你出事……我不會有感覺。死人是不會有感覺的。

  他這次換了一種更直白的方式,克莉絲徹底意會過來。

  她難得驚慌起來,顫聲說:「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把自己綁在我身上?」

  愛德蒙凝視著她展露微笑。

  這個笑容使他蒼白的面容頓時變得更英俊,也更憂鬱了。

  分不清是因憂鬱而起的深情,還是因深情而生的專注。

  「你比我年輕,卻總是退讓的那一個,始終是我冒犯你,而你一次次寬容我。你也說過,我是不一樣的。所以,我今天要向你賭一個更過分的要求。」

  又是一個吻手禮。

  這次卻和以往信徒一般垂首屏息的虔誠不同。

  輕觸游移,烙下一個個吻,攥著指尖,從指節到手背。

  是真正的親吻。

  愛德蒙吻時,直直望著克莉絲。

  如同瀆神。

  三十三歲的人在自己的重生日,對著他的新神衷心祈願:

  「我已經不滿足於你的現在了。」

  「我要將我的未來與你的未來綁縛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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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必備劇情:給女主做飯。老師在後台也把刀磨好了:)

  為什麼會覺得克莉絲變軟呢,未來她還要為了護著伯爵在巴黎搞大事情,霸總事業腦只是目前陷入了「該死,為什麼我放不下那個女人」的糾結階段啊23333

  伯爵原著自己吃過燕窩,所以是個能夠接受新鮮事物的老外【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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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amireux| 克里斯不會娶你的

  克莉絲僵坐在桌子上。

  手被他輕輕抬握著,就與她的視線平齊,愛德蒙頷首時,指尖被握得冰涼,沿路卻被燙得火熱。

  就連說話時,他都沒有離開她的手,任由話裡熾熱的情意和氣息傾吐,給手背添上灼意。

  輕吻指節時,他看著她的額頭。

  吻未來會戴戒指的指腹時,就在最愛的眼睛上停留。

  沿著手背淡藍色的血管緩慢親吻,他的目光也在下移,最後停在因為緊張輕抿的胭色上。

  鼻樑挺直得幾乎與飽滿額頭平齊,所以連鼻尖也在摩挲著頂禮膜拜,眼睛卻從始至終都盯著她,露出與眼下順服動作截然相反的侵略性。

  就像是也從她的額頭沿路親吻下來。

  克莉絲盯著愛德蒙,幾乎說不出話。

  他做著要將自己獻祭給她的模樣,卻說著失禮冒犯的話,幾乎要把她整個也侵染焚燒。

  她剛剛為什麼會覺得,等姐姐們都出嫁後,自己會孤獨呢。

  面前還有一個怎麼都甩不掉的傢伙。

  表面上是他一直照顧她,其實她也因為潛意識不希望分開,所以怎麼都會對他的得寸進尺縱容默許。

  看著眼前人因為她徹底外露的情感,克莉絲毫不懷疑,以他們關係的特殊程度,如果她有意回應、取悅引誘這個人,那麼他也一定願意去愛她,屈從自己,心甘情願做明面的朋友,隱秘的戀人。

  但是她不能把這種宿命加在他身上。

  不能訴諸於口,隨時都要為暴露的可能憂慮謹慎,因為風吹草動擔驚受怕,隨時有一根線繃在心裡,她已經嘗夠了這種苦澀,有她一個就足夠。

  她不能去主動做這個加害者。

  可是她也鬆不開手了。

  本來就不會結婚,讓他一輩子纏著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要他在身邊,被當成晚輩或者信仰都沒關係。

  克莉絲翻轉手腕,順勢撫上了他的面頰,托起下顎。

  和偽裝著剃得乾淨也過於光滑不同,男人的下顎因為那些鬍茬,酥酥麻麻,像是要沿著手腕又傳遞到激盪的心裡一樣。

  那隻冰涼的手還貼著她的手背,就好像他有意將她的手按在那裡。

  年輕的新神就這樣沉默坐著,俯視著細細打量她放肆的祭品,隨即緩緩湊近,在他額頭輕輕印下一吻。

  如同賜福。

  隨即認命輕嘆一聲。

  「我的確拿你沒辦法。」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責任了。」

  瑪麗坐在餐桌邊,開始慶幸自己終於要結婚,不必在這個家裡遭受更多的精神衝擊。

  自從那晚去聽戲回來,基督山伯爵總算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很顯然,這兩個人結束了無聊的較勁遊戲。

  結果就是,似乎達成了什麼一致意見,伯爵更加明目張膽,她弟更加心安理得了。

  只是送人去上班,有必要在依依惜別著互相交代一天行程嗎。

  而且客房已經被空出來了,也沒有一個人主動提要搬回去。

  凱瑟琳還在下午茶時候欣慰說:「他們終於和好了。」

  瑪麗突然非常羨慕一無所知的四妹,不免聯想起了大姐夫和二姐夫在克莉絲那裡的待遇。

  果然在他們家,知道得越少的人越開心。

  倒了一杯茶,瑪麗又隨口問:「莉迪亞呢?」

  「我看到她上四樓了,說是要和伯爵談談。」

  瑪麗:「……」

  看來太沒腦子也是不會開心的。

  莉迪亞現在就很不開心。

  「你死心吧,克里斯絕對不會娶你的。」

  愛德蒙停了筆,驚訝抬頭。

  莉迪亞繼續道:「克里斯本來就是個性子軟得一塌糊塗的人,媽媽又從來不管他,所以會喜歡年紀大的女人。」

  班納特五小姐到底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連挑毛病也說不出像是德包爾夫人那種羞辱同性的話,只能細數面前「歐洲女人」的缺點:

  「就算你從瑪麗那裡拿了管家的資格又怎麼樣,你比他還要高,克里斯這麼喜歡跳舞,要是開舞會,你做女主人開舞時他會讓他被人笑話的。」

  做布沙尼神甫時就被這位小姐評價,他會帶得年輕人更加老氣橫秋,這次就連原先自己挑剔達西小姐的理由也被返還了。

  過去或許樂天豁達,牢獄之後,愛德蒙已經變得城府氣貧,性格陰晴不定,自尊心極強。這一面他的手下見得比較多,所以都小心翼翼,很少在他面前大聲說話。

  在心上人面前他因為一片柔情很難動氣,但是她調侃後,愛德蒙也會出言噎回去,不然也不會被克莉絲說小心眼了。

  這時候遭到挑釁,他自然要反擊。

  回憶起他的小朋友常用的那套把戲,都不必假裝,愛德蒙直接就流露出深情不悔的模樣:「莉迪亞小姐,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他會娶我。」

  「我並不想打擾他,只要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就足夠了。我也是這樣和克里斯說的,他已經答應我了。」

  想到那句「拿你沒辦法」和許諾,他還禁不住笑了。

  莉迪亞倒吸一口氣。

  太心機了。

  歐洲人一臉有恃無恐,根本不怕自己去和克里斯對峙,那肯定就是真的。

  她是女性,太清楚這種看似大度還痴情的話有多虛偽,有個人一輩子守在旁邊,克里斯當然別想娶其他女人了!

  莉迪亞以前在麥裡屯就擅長耍這樣粗淺的小姑娘把戲,那些長得不如她好看的女孩子就算能看穿也只能跳腳,咬牙看著那群男生圍著她。

  男人才不會懂女人的手段,只會被膨脹男性自尊心,然後感動自大,尤其克里斯那個塞滿了工作的腦子,雖然從來都只是被女人哄著,可是英國姑娘都要收斂含蓄很多,哪裡比得上無恥的歐洲人。

  這個歐洲女人果然就是這樣以退為進,甜言蜜語與肉體引誘並施,才把她弟迷得團團轉的!

  莉迪亞突然很想打人。

  她還要說話,面前的人卻突然臉色一變,先一步站了起來。

  這時候,樓下傳來一陣連四樓都能聽到的喧鬧聲,透過窗子,就見好幾輛馬車進了院子,門房並沒有阻攔。

  莉迪亞動作很快,連跑帶跳就下了樓,剛到一樓大廳,見克莉絲被一群人抬著進來也嚇了一跳,被挪放在會客廳的長沙發上,連忙湊過去。

  「克里斯,你沒事吧?!」

  小弟還是清醒的,看上去也沒有受傷,雖然面色煞白,至少有力氣衝她擺手示意問題不大。

  瑪麗在一邊瞪她:「你自己不會看嗎?」

  凱瑟琳急得先要哭了,「早上出去還好好的。」

  莉迪亞氣急敗壞說:「你告訴我,誰幹的——」

  「都是因為我。」

  一個年紀很大的胖子在一邊小聲說。

  莉迪亞剛要瞪過去,克莉絲從牙縫裡擠出話,艱難介紹道:「這位是國王陛下。」

  三姐妹又受了一陣驚嚇,只好壓抑了擔心,一致斂裙行禮。

  國王看上去也很焦急,不時往外看,催促總算提著箱子進來的醫生走快一些。

  醫生見她滿臉冷汗,也沒有著急檢查,先從箱子裡拿出一瓶藥劑,兌好遞給似乎領頭的小姐,「先讓他喝這個。」

  瑪麗道謝接過,剛要幫忙餵給克莉絲,結果她只是聞見味道後就一個激靈,睜眼推開了。

  「我不用鴉片。」克莉絲咬牙說,「請您直接看吧。」

  因為時代侷限性,醫生會廣泛開這個「藥」抑制疼痛。

  但是哪怕一點她都不想沾。

  瑪麗著急起來:「醫生開的藥,你這時候倔什麼。」

  「就讓他喝這個吧。」

  有人在一邊平靜說,卻清晰可聞。

  克莉絲這才發現愛德蒙站在她旁邊。

  她本來就被一眾人圍得水洩不通,因為疼得根本沒有辦法看附近,也沒有發現他。

  一邊的醫生接過聞了下,抱著懷疑問了幾句,隻言片語間發現,對方是個比自己更厲害的藥劑師,擔心被國王發現掉了飯碗,不再廢話,面上鎮定說:「這個倒也可以試試,但是效果沒那麼好。」

  克莉絲已經拿過仰頭喝了。

  雖然很想說「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來看」,有國王坐鎮,這位宮廷醫師也只能認命,讓幾位女僕幫忙剪開了褲腿和絲襪。

  克莉絲順著看過去,劇痛的地方果然已經腫了起來,藥劑如醫生所說,確實沒有那麼快見效,他伸手按時,倒抽了一口氣。

  「請陛下放心,班納特先生沒有骨折,好好休養就沒關係了。」

  醫生處理後,走到一邊恭敬匯報。

  國王的表情一瞬間非常精彩,許久後才內疚說:「塞西爾,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克莉絲點頭,招呼管家好好送客。

  國王的離開帶走了一大堆簇擁,屋內又一下變得安靜下來。

  伸手拿帕子給凱瑟琳抹了淚,面對另外兩位姐姐的詢問,克莉絲都沒有說是怎麼弄的,只是讓她們不要擔心,又讓男僕們直接連人帶長沙發扛到了樓上。

  晚餐克莉絲沒吃多少,看出她還很難受,瑪麗她們也就沒有多和她說話,正要離開時,面無表情的伯爵走進來,手裡還拿了一隻新的玻璃瓶。

  克莉絲問也不問就接過了。

  出門時,莉迪亞忍不住和凱瑟琳低聲說:「這傢伙不會是個女巫吧。」

  結果被瑪麗輕輕打了一下。

  等她們走後,克莉絲先問他:「莉迪亞來找你麻煩了?」

  又在轉移話題了。

  愛德蒙看她臉色還有些蒼白,心裡嘆了一口氣,還是緩和了表情,把剛才書房的對話簡單說了一遍。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一下,扯到腳傷又嘶了一聲。

  她困擾說:「你這麼明顯的喉結,她為什麼會懷疑你是女人?」

  愛德蒙突然想起那天克莉絲在牆後變回女聲騙巴黎人。

  只是雖然被神甫教了發聲的原理,他卻從來沒有試過。

  他按了按嗓子。

  「這樣呢?」

  是一種非常冷冽低啞的女中音。

  克莉絲呆了一下。

  「克莉絲?」

  他繼續用這個聲音輕喚,有意放柔了嗓音。

  ——就好像故事裡的「黑髮情人」突然活過來了。

  克莉絲紅了臉,「你別這樣說話,好奇怪。」

  他揚眉,繼續道,「所以,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嗎?」

  愛德蒙的表情不自覺嚴肅起來。

  她不願意在幾位姐姐面前說,還有意替國王隱瞞,其中一定有什麼麻煩。

  克莉絲表情變換,最後還是服輸了。

  「今天陪他們去打高爾夫,我只是坐在樹下,」她頓了頓,像是在選擇措辭,「陛下體型太過……康健,沒注意到我,我就被踩骨裂了。」

  愛德蒙:「……」

  -------------------------------------

  克莉絲:被當成信仰了,不行,我要控制住,不能誘拐他。

  愛德蒙:這是同意交往了嗎,但是我還沒說我知道她是女孩子——不管了!

  格里芬:咕咕咕???有人還記得我在這裡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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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amireux| 事務官的貼身醫師

  事關王室尊嚴(雖然國王也被嘲得沒剩多少自尊了),這個烏龍確實不好聲張,這種公傷也只能自己認了,至少國王還能惦記著這個人情。

  心中種種猜測憂慮煙消雲散,愛德蒙哭笑不得,在長沙發的末端坐下,控制不住好奇問道:「國王他自己胖得低頭都看不到腳,沒發現你也算情有可原,他那麼大一個人過來,你怎麼也沒發現?」

  克莉絲:「我當時只是分神了。」

  「你當時在想什麼?」

  「我在想,本來窗戶稅是為了入息稅才出台的,十八世紀末就已經有了入息稅,那現在窗戶稅的那部分到底是哪些人在得益。畢竟我如果想要動這塊蛋糕,就得找點新的麵包給他們補上。」

  ……他在期待什麼。

  愛德蒙看著一臉認真聊正事的人,無奈笑了,「所以你最近查稅法,就是為了這個?」

  克莉絲點頭。

  他又問:「這段時間,你打算怎麼辦?」

  他陪她這一會,藥效總算上來,至少不會疼得無法思考了,克莉絲想了想:「陛下說是會替我請假,不過我傷的是腿,又不是腦子,字還能寫,嘴還能說,所以影響不大。再說,部長他最近忙著在上院和裡德侯爵扯愛爾蘭問題,應該也沒什麼新的事務。」

  「那麼生活呢,畢竟痊癒以前,你的活動都不會太方便了,誰來照顧你?」

  克莉絲傻了。

  被國王踩到後,她光顧著難受了,不僅生理上鑽心得疼,心理上同樣擔心。畢竟這個年代沒法拍片,醫療水平也相當落後,根本沒有心思沒往這方面想。

  如果她年紀還很小,或許可以求助伊麗莎白,可是別說懷著孩子的二姐,現在透露其他姐姐也不行,她明面上畢竟是男孩子,根本不適合找任何女性來照顧自己。

  這裡不是東方,女僕不可能貼身照顧男主人,男僕更加不行,她不能拿身份冒險。

  克莉絲只好說:「沒什麼,也就一條腿受傷,我平衡感還可以——」

  「會這麼說,看來你也找不到其他人選了,就像你當時一個人去馬賽一樣,所以不如我來照顧你。」

  愛德蒙打斷了她。

  克莉絲下意識拒絕道:「不要。」

  她本來以為還要費一番功夫,結果他意外乾脆說:「好,如果你堅持,我也不會強迫你,你知道我一直都很聽你的。」

  「不過我得提醒你,如果恢復不當,以後陰雨天都會難受,要是因為你的活動,骨頭長錯位,以後可能會跛,再次受傷的話,說不定還要截肢。當然,如果你想要效仿拜倫也沒關係。」

  拜倫的特徵就是貌美跛足。

  她愣怔說:「……愛德蒙,你都會說英式冷笑話了。」

  為這個第一反應失笑,他乾脆換了那個低沉清冷的女中音,「是你教的,小班納特先生。」

  因為這個人難得一本正經的稱呼,尤其被他用了女聲就更加有種被調戲的感覺,克莉絲控制不住漲紅臉,用沒事的那隻腳踹他。

  試探出她的反應後,更加堅信從小被當做男孩培養的「大少爺」已經十分入戲,愛德蒙頓時覺得前路艱難。

  顯然,自己已經知道她身份這件事,現在還不方便透露。

  能讓痛覺減緩,喝下去的藥劑當然也有一定的促眠作用。

  看出她面露睏倦,愛德蒙乾脆說:「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聯想到他前些天的共浴邀請,克莉絲又漲紅了臉。

  倒是成功把本來沒有血色的面頰變得正常了。

  有意讓克莉絲多點女性意識,愛德蒙沒有多解釋,任由她一個人在那糾結,起身去浴間放熱水。

  臥間裡一下變得安靜下來。

  克莉絲躺的是那條東方會客廳的長沙發,被放在臥間裡顯得格格不入,也非常佔地方。

  考慮到這比安樂椅更方便她半躺著,可能要在這裡放一段時間了。

  克莉絲心裡亂糟糟想著,瞥見靠沙發放著的一對枴杖,乾脆挪著撐起身,單腳撐著試了試,架著往浴間蹦跳過去。

  在浴間門口,她差點撞上他。

  愛德蒙扶住她,也沒問她為什麼起身了,只是說:「浴間的地面太滑,不安全,我抱你進去?」

  因為進退兩難的糾結和身份暴露的可能,克莉絲被自己的心思逼迫著,正視了她一直忽視的感受。

  都敢讓他一輩子都跟在自己身邊,如果被這個人發現身份……好像她也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抗拒。

  知道他並不是迂腐刻板的人,太清楚他的品性人格,再加上那番剖白,克莉絲意識到,即使知道她是女孩子,他也不會因此有所動搖改觀。

  因為是愛德蒙唐泰斯,所以她不害怕。

  克莉絲自己也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這麼信任他了。

  想到這裡,她反而不管不顧起來,也不答話,隨手把枴杖靠在門邊,向他伸出雙手。

  因為這個主動索取擁抱的姿勢,愛德蒙的動作停頓了下,隨即像是為她蠱惑,不受控制將自己送上前。

  手臂在脖頸迴環,擁緊了。

  這次沒有用他已經熟練的橫抱,只是攬了腰肢,讓面前的人微微騰空,整個過程都任由彼此帖服著依靠在一起,讓沒有受傷的右腳踩著他的足背。

  克莉絲被放在了浴缸邊的矮凳上。

  凳子的高度剛好,她坐著可以剛好撐扶穩妥固定的浴缸邊沿,浴缸裡也已經被放了水,還有一隻水瓢在裡面漂浮,置物架被移到她可以隨手夠到的地方。

  克莉絲一下明白他的用意,驚訝說:「你什麼時候讓人準備的?」

  「傍晚的時候。」

  愛德蒙蹲身,一邊順手幫她脫下右邊的長襪,開始解釋安撫她:「我知道你不喜歡被人近身,至少讓我把這些危險隱患都解決,我才能放心讓你照顧自己。」

  襪子過於貼身礙事,脫的時候很容易把自己絆倒。

  克莉絲輕輕頷首。

  輪到傷腳,伸手輕輕捲了被剪開的長襪,想著既然已經被剪碎了,以她挑剔的性子應該不會再要,愛德蒙解開吊襪帶,怕褪下碰到傷處乾脆直接撕了襪子,讓她只穿著那條寬鬆的及膝套褲。

  因為布帛裂開的聲音,克莉絲別開臉,不敢看他。

  他也有些口乾舌燥,面上裝作自然,又替她摘下衣服上的飾物,隨即是袖扣,最後是領針。

  愛德蒙的動作很緩慢,慢得磨人,克莉絲忍不住懷疑浴間被那缸水蒸得太熱了。

  將東西收好後,他清了清嗓子,交代:「我就在門外,有什麼意外你隨時叫我,如果摔倒後不要亂動。」

  聽力太好的人發現,這很快變成了新的折磨。

  過去泡澡還很靜默無聲,現在澆淋沖浴,光是水和瓷磚的聲響就足夠引人遐想,僅僅阻隔著一個門板,讓自己不去想像水跡描摹身形的情景已經耗費了他全部力氣。

  為了分散注意力,愛德蒙乾脆和她聊起窗戶稅。

  克莉絲說起公事總是滔滔不絕,很快就把問題給他介紹了一遍。

  起初是因為入息稅太過麻煩,所以壁爐稅應運而生,可是壁爐都在屋裡,給稅務官的工作造成麻煩,也有人以隱私抗議,於是壁爐稅又被改為窗戶稅,不必進屋干擾房主生活,只要圍著房子轉一圈,這戶人家要繳多少稅務就一清二楚了。

  這種聽上去古怪的稅法國也有,就是法國大革命後從英國引進的,而且不像英國只看窗戶,法國是收取門窗稅,愛德蒙和父親住在頂樓,陽台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是種花養小動物是老父親唯一的愛好,所以他也很樂意掏錢。

  地主家的「大少爺」當然沒有這種經歷,連很多植物不是長在樹上也不知道,就著陽台好奇問了他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

  就像是在花叢裡新奇探頭,連一隻蝴蝶都能追趕很久的垂耳兔。

  如果父親還在的話,看到克莉絲,說不定會偷偷把自己拉到一邊,壓低聲問他是從哪來拐來了一個連豌豆都不認識的大小姐。

  浴間裡的水聲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停下來。

  「愛德蒙?」

  一陣布料的窸窣聲裡,她遲疑說,「我已經好了。」

  深吸了一口氣,愛德蒙起身拉開門,卻還是因為眼前一幕停了腳。

  穿的依舊是胸口有疊紗的晨衣,因為椅子已經被洇濕,她扶了洗手台的邊沿站著,低垂著頭,將脖頸旖旎得修長,翹了傷腳,整個人都透出似乎羞意又或是蒸出的粉紅。

  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風景。

  剛攔腰抱起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飛快移動,克莉絲被塞進四柱床,用被子嚴嚴實實裹住了。

  只能看他撐臂在枕邊,整個籠在上方,一邊有床幔遮擋,他又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漫長的安靜後,被子被掀開了。

  克莉絲睜大眼睛,幾乎失去思考,只能聽著驟然響起的心跳聲。

  那隻冰涼的手順著胳膊向下摸索,捉住她的手,將五指輕柔推開。

  然後抽走了她袖子裡的剛洗過的束胸。

  克莉絲:「……」

  知道如果現在不幫忙,傷員肯定會半夜自己蹦過去晾,愛德蒙沒多說話,走到壁爐邊,研究了一會,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能晾曬的長架。

  「你,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她在一邊試探說。

  今天已經很累,夜裡又是長骨頭的時候,在去羅馬之前,他們還有很多時間,愛德蒙沒打算在這種時候解決這個問題,慶幸火光能遮擋臉上的紅色,直接說:「不是你用來保持身形的嗎。」

  想到他恪守教義不近女色,連黃段子都聽不下去,上次都摸到繩結了也沒發現。

  愛德蒙唐泰斯以後說不定會當教士,畢竟他老師就是一位神甫,包括布沙尼神甫也是個出家人。

  克莉絲信了,甚至開始反省自己。

  結果「出家人」晾完衣服,上來又開始掀她下面的被子,才第二次爬床動作就相當順手。

  受傷的腿被輕柔抬起,放在了他的膝上。

  不用想也知道腫得很難看,莫名不想讓喜歡的人看到,被這番動作起了少女心思的人不自覺想要把腿縮回被子裡,又因為牽動傷勢低嘶一聲。

  被這聲牽著心也動了一下,愛德蒙按住她的腿,沉聲訓道:「別動。」

  因為對方的瞪視,他只好放緩了語氣:「我親自看看比較放心。」

  克莉絲輕哼一聲算是默許了。

  剛受傷不到一天,加上她本來就瘦,腫後看起來更嚴重,所以要等到消腫後才會上夾板或者石膏,沒有阻礙掩蔽,在火邊烤過變得溫熱的手撫上來,稍微減輕了難受的感覺。

  過去出海就常遇到類似的情況,不說因為風暴在甲板上跌倒,水手被浪拍骨折的情況都有,前法老號大副對這種問題相當熟悉。

  愛德蒙的手按下去前都會提醒她,結果等到檢查完,他才發現,她攥得掌心都是月牙印,連眼睫也濡濕了。

  即使這樣,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一點聲音。

  心下長嘆一聲,體貼不去戳破,愛德蒙只是說:「我去給你拿藥。早晚都得換,可能會比較難受,但是效果要好很多。」

  克莉絲悶聲說:「沒關係,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難受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專家,現在連約好的談話都要被擱置了。」

  想到她甚至為了稅務問題去和財政大臣的次長喝酒,愛德蒙問:「這個窗戶稅這麼重要嗎?」

  克莉絲簡單說:「和我針對裡德的計畫有關。」

  因為他也有要忙的部分,關於她具體的計畫,愛德蒙也不太清楚。

  「你想要去談話,我帶你去。」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這樣不好吧,你好歹是一個伯爵,而且那些人只知道我們是朋友,在外面貼身照顧還是太過了。」

  愛德蒙不由為她話裡不自覺透露的意思笑了笑。

  「我自然有辦法。」

  威爾遜醫生抬頭看了看時間,發現約定的時候到了,剛要從自己的座位起身,診所的門被推開了。

  逆光見到一個人被攙著進來,他不由說:「很抱歉,我這時候有個約會,您如果不是急症,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威爾遜先生,就是我約了您見面。」

  來人苦笑說。

  醫生驚訝看過去,連忙請班納特和跟在身邊的人坐下。

  威爾遜在工作中發現了環境對病人的影響,醫生如果堅持洗手,會對病人康復率有大大的提升。

  為了讓更多人免於病患或者術後感染,他這些年致力於在各種場合論證自己的發現,鼓勵人們擺脫中世紀愚昧認知,大膽洗澡,規避有害病菌對人體的影響。

  青年就是他在演講活動裡認識的,那是一次被許多人起鬨下台的演講,班納特向自己表達了贊同和鼓勵,這個從來沒有學過醫的學生相當潔癖,而且意外點出很多他忽視的方面。

  前些日子,他找上自己,希望能提供一些數據,為廢除窗戶稅做出貢獻。

  威爾遜醫生也在報紙的眾多舞會名單上見過班納特的名字,知道這位先生現在已經是倫敦城頗有名氣的社交新星,未來注定要進入國會,卻沒想到現在就已經在忙著這件事了。

  「您這是怎麼了?」威爾遜醫生驚訝看向青年演說家。

  至於跟在一邊的人,他認為是幫忙照顧貼身男僕,所以並沒有在意。

  「就在昨天不小心撞傷了,」年輕人說,隨口介紹,「這是我的家庭醫師,賈科莫醫生,因為腳傷所以隨身照料我。」

  賈科莫是個看上去很冷淡的男人,一頭黑色短髮,面部輪廓相當漂亮,五官卻平平無奇,只是沉默站在一邊,仔細照應班納特坐下。

  又是一番寒暄後,兩個人進入話題。

  克莉絲說的話很真摯。

  因為窗戶稅,充足的陽光從此就只對富人敞開了,為了少交稅,不僅是租房的房東和貧困的家庭,就連生活比較拮據的中產家庭也會適當填上幾個窗子。

  室內昏暗,空氣不流通,這種環境反而更容易滋生細菌,窮人本來就生不起病,生活卻將他們往更糟糕的方向推。

  如果廢除這項稅收,就能讓更多人免除生病的隱患。

  「這些,在這裡開設診所的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克莉絲說話時,醫生數次面露動容,似乎已經說通,結果威爾遜反而在話裡兜起了圈子。

  「要說窗戶帶來的日光和新鮮空氣對病人康復影響,這個我過去也考慮過,不過論證並不充分,要拿到威斯敏斯特宮……實在有點難登大雅之堂。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為您提供介紹幾位相熟的院長,方便您蒐集案例。」

  克莉絲微笑道:「可是我更相信您,畢竟那些醫院或許會為了掩蓋死亡率,所以讓數據失真。而且真蒐集起來,就不僅僅是一兩年那麼簡單了,我可不像您,有十幾年時間可以在倫敦耗。」

  威爾遜為這句話一驚,知道自己偷偷查訪的事情被面前的人發現,甚至已經篤定他手裡有完整的調查數據了。

  他自己就是受不了那些冷冰冰控制在線下的「死亡率」,才出來開私人診所,後來為了自己的理論蒐集多年數據,更是遭遇了多方阻礙打壓,逐漸也被磨礪得失去了所有理想主義。

  所以,這個年輕人找上來時,威爾遜是不相信的。他過去或許會為了挽救更多人性命一腔熱血,現在已經知道,空有一番意氣並不一定能成事。

  威爾遜醫生坐直身,認真道:「您是說,要我為您在議會的發言提供佐證,並作證簽字。那麼,您有什麼可以反過來保證我的?據我所知,您甚至還不是議員吧?」

  他很清楚,一旦公開那份數據,證明是因為那些醫生不自己消毒的習慣,才導致很多病人死亡,而為了推卸責任,自己最後可能被業界倒打一耙攻訐。

  這樣的代價太慘重了。

  克莉絲點頭,「我的確還不是議員,所以,我會以特邀顧問的身份進入下院演講,而負責提出廢除窗戶議案,為我背書的議員,我已經找到了。」

  「這位先生就是威靈頓元帥。」

  聽到這位大元帥的名字,威爾遜醫生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

  他擦了擦汗,想起在酒館聽的那些政治八卦,試探說:「據我所知,他與您的老師交情一般。」

  「但也不是交惡。」

  克莉絲鄭重看著這位頭髮已經花白的醫生,繼續道,「您的擔心我能理解,不過也允許我先以紳士的名譽起誓,再來為自己解釋一下。」

  「我猜您顧慮的是,資料公開後,關於窗戶與健康的關係會受到關注,您平靜的生活也會被打破。不過我以為我不出現,您遲早也會公佈您的論文。我也只是幫您提前了幾年,換了個場合。」

  「而且,您僅憑一人之力發表那些論證,反而更加危險,將您的結論與窗口稅綁在一起,才能讓您得到應得的回饋,至少挽救更多人。」

  「其次,您可以放心簽字。畢竟我如果進不了議會,那麼我們的合作也不會被人所知。」

  「當然,畢竟您幫助了我,我也會回報您,如果您被那些已經變成資本家,卻毫無醫者心的人攻訐,進,我可以為您提供新的工作,退,我可以幫您去其他國家。全看您自己的選擇。」

  克莉絲離開診所時,包裡放了醫生顫著雙手交給她的一厚摞文件。

  剛將她抱上馬車,放在軟墊上,連傷到的腳也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賈科莫醫生就脫去了假髮套,隨即擦掉了偽裝。

  克莉絲無暇管他,只是心情複雜看著沉甸甸的公文包。

  她嘴上說這只是挫敗裡德計畫的一環,愛德蒙聽了一會,卻發現她分析起來都是那些為此受苦的人,而且這麼多方法,會選擇稅務這種更加麻煩、涉及許多人利益的問題,年輕的事務官其實是想要為更多人做一點什麼的。

  所以,她才會幫那位令人尊敬的醫生把一切都安排好。

  愛德蒙輕聲問:「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克莉絲忖道:「這件事在下議院並不會遭到太大阻礙,牽扯到利益,哪怕是節省出一點麵包錢,人們也會關注的。到時候自然會有記者自動為我們造勢,那些只能靠選舉進入的下院議員,當然很樂意用同意提案去爭取六月時工人們的選票。」

  「我想,最快四月,這個法案就會在下院通過,提交到上院。」

  「真正麻煩的是上院,這些稅收動的是那些貴族的錢,而且,裡德侯爵就在上院。」

  愛德蒙安慰她:「掌璽大臣也在上議院。」

  克莉絲笑起來,「還用不上老師。我其實打算給他一個驚嚇,總是他把我耍得團團轉,是時候讓他看一下我的本事了。」

  得意驕矜,自信從容。

  愛德蒙專注凝視她,也跟著笑了。

  得知真相後,他曾經忍不住細細算了一遍,整個浪博恩到底值多少錢。甚至想過不如他就將它買下來,送還給她,讓克莉絲以女性身份名正言順繼承莊園。

  等幾個姐姐出嫁,再給那個母親一筆花不完的錢,讓她不用時時驚懼害怕,可以放下一切包袱,和自己一起走。

  意識到這個想法有多自私後,他就放下了。

  可是直到這一刻,看過她為這一切忙碌,去幫更多的人,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並衝著他露出笑容,愛德蒙徹底認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小戀人,已經做到了很多男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愛德蒙從來沒有這麼真切體會到這一點。

  「接下來我們去哪?」

  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都願意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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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摘要:事務官的貼身醫師……突然有種校花的貼身保鏢既視感【喂

  賈科莫其實是原著布沙尼神甫的全名,這裡直接當馬甲名了。

  《

  歷史上為窗口稅造勢的人是狄更斯。威爾遜醫生靈感原型是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

  國王正在愛德蒙的感謝和記仇兩個記事本上左右橫跳,老師在後台把刀磨好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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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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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1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amireux| 愛德蒙的婆媳大戰

  克莉絲要找的第二位專家是一位校友。

  「德文郡公爵曾經介紹我參加劍橋的數學名譽實驗,比賽裡我認識了這位先生,最後也是他拿了金牌。」

  因為出門辦事順路送過幾次威廉,愛德蒙對德文郡公爵足不出戶,紙條傳信也有瞭解。

  能拿數學優勝的劍橋學生,他的第一反應是和這兩個人一樣的內斂自閉學術狂魔。

  「科克爾。」

  「好久不見了,班納特!」

  年輕英俊爽朗笑著的青年迎出來,作勢要來個擁抱,愛德蒙眼疾手快把克莉絲往身後一提,自然道:「請您離遠一些,他身上有傷。」

  這個一點都不內斂的英國人還是黑頭髮!

  科克爾好奇探頭看克莉絲:「你怎麼了?」

  「腳受傷了而已,」克莉絲簡單說,又向他介紹身前的人,「這位是我的家庭醫師,賈科莫醫生,現在隨身照顧我。」

  科克爾點頭,好脾氣說:「那我們坐下說。」

  因為擺放在桌上的《蓓爾倫敦生活畫報》,兩個人先聊起賽馬事項來,說到激動的地方,科克爾拿起手邊的板子演算起勝率,眼見著坐得越來越近。

  愛德蒙突然發現,其實和他「願不願意」無關。

  只要是克莉絲想去的地方,他都得跟著她。

  畢竟要做那些男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打交道的大部分也是男人,就算這些人不知道,克莉絲也是女孩子,他們勾肩搭背如果讓她不適了,他必須在一邊解圍。

  再聯想到「班納特少爺」的女人緣相當好,她自己好像也拿女人相當沒辦法,對男性角色還有點入戲……

  被那個古怪的醫生盯著,科克爾有些不自在,安慰自己這是醫生不想讓病人在外面多待,也就不在賽馬上多聊,直接轉入正題。

  「你說的數據帶來了嗎。」

  克莉絲將威爾遜醫生蒐集的文件遞給他。

  科克爾開玩笑:「你上次不是說這個很難搞到嗎,現在這麼放心給我?」

  克莉絲端起他管家剛沏好的茶,輕描淡寫說:「目前為止也就牽連三條人命而已,你,我,還有寫這個的老醫生。」

  愛德蒙在一邊冷淡補充:「加我一個。」

  科克爾:「……」

  這是威脅對吧!

  關鍵是他洩露出去了,班納特會找他拚命就算了,關這個人什麼事,你們是綁定一起約好一屍兩命嗎!

  打開文件夾翻看一會後,科克爾表情也凝重起來。

  「你知道這個整理公開後會引來多大麻煩嗎。那些醫生不會承認,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污衊這些都是錯的。」

  「所以我要找個比它話題更大的事情一起捅出來。如果只是關於生命隱患,人們還可能有僥倖心理,被那些醫生誤導。但是窗戶稅和所有人都有關,只要能節省一筆錢,誰都會心動,這樣一來,即使不相信的人也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科克爾嘖了一聲:「看來是我擔心太多了,你們玩政治的心都黑。」

  但是誰讓他欠班納特人情呢。

  他又翻了一遍文件,大概估算了其中價值,果斷道:「後天就能處理完。」

  克莉絲向他點頭致意:「那麼後天見。」

  科克爾搖頭,「你腿腳不方便就別親自跑了,到時候讓信得過的人來我這裡拿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賈科莫醫生看他的目光突然變和善了。

  認識兩年,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又隨便討論了幾個細節,事務官出言告辭,一邊的醫生已經小心攙了人起身,順手幫忙把衣服拉得熨帖。

  明明是在自己家裡,數學家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再回到攝政街,克莉絲又看到了庭院裡停著的一堆馬車。

  「是陛下來了。」

  愛德蒙點頭,先送她去會客廳,隨即上樓,讓巴浦斯汀換成賈科莫醫生的打扮出門買藥,自己換回原本的模樣,這才下樓。

  這樣一來,這兩個身份就可以割裂了。

  愛德蒙到會客廳時,發現除了國王,還有一位打扮很素淨的老婦人,她正和克莉絲說話,面龐看上去很溫和慈藹,能依稀見到年輕的風情,因為克莉絲面無表情說了句什麼,掩著嘴笑個不停。

  國王在一邊沮喪說:「瑪利亞,你就別笑話我了。」

  看來這就是胖子國王唯一承認的「妻子」,那位比他還要大幾歲的瑪利亞夫人。

  愛德蒙入座時,對話中斷,不免互相介紹了一陣。

  瑪利亞夫人只是友善衝他點頭,沒有多分神,繼續問克莉絲唸唸不忘的「法國情人」。

  正主坐在旁邊頗有深意看她,克莉絲終於忍不住懷疑,說不定當初在馬賽時自己就意圖不軌,所以才拿這個人當原型。

  最後她只能把這個已經砸腳的石頭抱起來又砸了一遍。

  瑪利亞夫人一片好心要幫她找人,又追問了一番細節,非常熱心想要往自己在法國的修道院去信,讓院長幫忙查探,克莉絲好不容易勸阻了,只好拿故事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得不說,杜朗相當有戲劇天分,至少比過去在意大利引起的反應更大。

  克莉絲乾脆把幾個版本結合,她口才本來就不錯,當事人視角更加動人,尤其她現下初嘗感情滋味,心境和過去不同,因為身邊的注視更加明顯,乾脆破罐子破摔,還添了不少細節。

  幾個姐姐都很感動,連國王第二次聽都開始擦淚。

  凱瑟琳愛憐看向弟弟,「所以你才要和上次聚會遇到的那位布蘭登上校一樣,為了這位小姐堅持不結婚嗎。」

  瑪麗表情古怪看向最後的勝利者。

  ——因為在法國女人那裡用了全部愛情,才被意大利伯爵趁虛而入的嗎!

  莉迪亞一臉恍然大悟。

  瑪利亞夫人隨手把帕子塞給多愁善感的國王,安慰道:「你不是說,班納特先生未來也會像他的老師一樣做外交官嗎,他未來去巴黎,說不定就能找到她呢。」

  國王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覺得他們就好像我們一樣,教派不同,無法公開,現在也分開了。」

  瑪利亞夫人溫柔笑了:「你真是個孩子,喬治。我們分開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國王坐在原位,耷拉了頭。

  瑪利亞夫人不管他,扭頭冷靜分析:「有這樣的修養和學識,還能替你解決學習問題,看來這位小姐是法國大革命後哪位流亡貴族的後人了。」

  「波旁王朝已經復辟,這幾年形勢穩定,許多老貴族都回到巴黎,我想她說不定也會回去尋找親人,你日後如果駐法國,可以試試在宮廷尋找。」

  克莉絲:「……」

  這個故事編了四年,不僅邏輯和細節日漸圓滿,居然開始向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開始衍生了。

  瑪麗三姐妹沒坐多久,看克莉絲有人陪,而且國王坐一邊也放不開,在瑪利亞夫人體貼給她們台階後順勢告辭,遵循原本計畫去簡家。

  可能是和國王相處多了,瑪利亞夫人比幼兒園老師還耐心,說話輕聲慢語,和她聊天非常舒服,很快就到了下午茶時間。

  因為過去生產力的限制,只吃兩頓的習慣順延了下來,後來有錢有閒還能吃的夫人發明了下午茶,才能湊夠三頓。

  克莉絲受上輩子觀念影響,做不到讓自己兩頓飯間隔那麼久,所以下午茶頓頓不落。

  今天依舊是伯爵紅茶和定例成套的甜品,廚房研究了國王的體型,還多做了兩組。

  瑪利亞夫人對此讚不絕口,還不忘說過去跟著國王吃下午茶都太甜了。

  國王更消沉了,開始化悲憤為食慾。

  「這種點心我以前沒吃過,」國王好奇問,「哪裡請的?」

  年輕人顯然從來不管這些,停下聊天,卻不問管家,偏頭看住在自己家的外國客人。

  「我在維也納救的一個土耳其廚子,這次來英國就帶上了。」

  黑髮男人一邊說著,順勢從小架子上取下一塊給他的朋友。

  似乎知道對方想要什麼,自己也不吃,卻很樂意看身邊的人吃。

  國王還要繼續問,基督山伯爵已經伸手替他倒茶,面上挽起笑意,語氣輕鬆說:「當然,您還是少吃一些為好,克里斯也只剩一條腿還完好了。」

  沒架子的英國國王也不能拿意大利人怎麼樣,而且確實是自己弄傷了他的朋友,委委屈屈點了頭,連茶杯也放下了。

  克莉絲:「……您別理他。」

  國王搖頭,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我不能再逃避了,我確實太胖了。」

  瑪利亞夫人在一邊看他,無奈笑了笑,推一隻盤子過去,「你這頓下決心也沒用,不然你早就瘦下來了,等回去忘記就又會塞一堆。還是和當初我幫你戒酒一樣,慢慢來吧。」

  國王被輕鬆說服哄好了。

  最後道別的時候,瑪利亞夫人突然出言邀請:「今年夏天,你會不會去布萊頓做客?我很喜歡和你這樣的年輕人聊天,到時候選舉結束,你的腿也一定痊癒了,哪裡有大片的海灘,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國王眼前一亮,在一邊衝她擠眼睛,面露祈求。

  克莉絲意會過來。

  所以說是布萊頓,其實是國王在布萊頓的避暑行宮,這位夫人在藉口自己,給彼此一個台階,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復合了。

  好像是剛剛吃下午茶的時候態度鬆動的。

  克莉絲突然有點不明白瑪利亞夫人的萌點。

  不過布萊頓是海濱城市,她其實……

  愛德蒙突然說:「您果然很喜歡東方,我記得布萊頓行宮和這個會客廳是一樣的風格?」

  國王自豪點頭。

  布萊頓行宮也是國王極為優秀的建築作品,「東方歌德式」風情的建築,外部印度的白色大圓頂,內部則是大量中式元素。

  去那裡度假的提議相當吸引人。

  克莉絲被提醒而且打動了。

  其實大夏天沉迷逛行宮,不想去游泳,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克莉絲:「如果我有這個榮幸——」

  不等她把客套話說完,國王已經急切開口:「當然,塞西爾,你永遠是我最期待的客人!」

  這種時候國王的腦子轉得相當快,想到重修舊好的二人世界機會,總要那點事情拖住這位助攻,又補充道:「我早就想讓宮廷畫師給你畫張畫像了,你也可以帶上你的朋友。」

  於是這次度假就這麼定了下來。

  晚餐只有他們兩個人,並不想因為骨裂就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一樣,克莉絲還是堅持在飯廳坐著吃。

  用餐到一半,最近一直住在大姐家的班納特太太突然走進來,也沒注意坐在一邊的男人,衝上前拉住克莉絲的手,大呼小叫起來。

  「天吶,克莉絲,我聽瑪麗她們說你受傷了!你沒事吧?」

  克莉絲面露驚訝,撐起身,單腳站好,扶她在身邊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我沒事,只是腳暫時不能走路,養幾個月就好了。」

  班納特太太長鬆一口氣,翻出了手帕,開始擦眼淚,用愁苦的語氣說:「不如你和我一起回浪博恩吧,家裡至少有你爸爸照看你。我以前想不到,只看著你搬進城裡,住了大房子,我就快活得忘了形。現在才想起來你的毛病,我們總得有命去承受這些啊。」

  愛德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太太用苦口婆心的語氣說話,也愣了一會。

  被說中一直擔心的事情,克莉絲白了臉。

  這裡沒有嗅鹽,她不敢直接拒絕。

  班納特太太看她面露難色,更著急了,「你在倫敦這麼危險的地方,我們一家都指著你,如果你出事,我可怎麼辦……老天爺啊,我的神經都要痛了。你從來都是媽媽最寶貝的孩子,為什麼這麼不體諒我的老毛病?」

  可是如果不阻止,她媽下一秒說不定就要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了。克莉絲咬了咬牙,正要說話,身邊的人開口了。

  「班納特太太。這種事您不應該找克里斯啊。」

  他譏誚道。

  「我恰好認識一位藥劑師,治療神經頭痛相當厲害,您或許更應該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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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萊頓行宮真的恢弘好看,感興趣可以搜圖,喬四雖然和乾隆一樣是廉政爹敗家兒子配置,審美倒是高出N級。

  而且因為內部不讓拍照,到時候我可以隨便編克莉絲的中國風房間(喂

  愛德蒙:舞會上永遠是全場女人緣最好的,工作環境裡又只有男人,果然還是應該把她藏在島上!

  克莉絲:對他們勾肩搭背不適的是你吧,在我面前最動手動腳的男人難道不也是你自己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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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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