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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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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籐蘿為枝】魔鬼的體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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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3 21:40:23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Hey!Satan(三)

  第二天高瓊眼神發直來了小別莊,於上弦笑得矜貴又優雅:「早上好呀。」

  高瓊咬牙,腿肚子都在抖:「我在不老林裡跪了一。夜,你竟然沒給我求情?」

  於上弦詫異道:「你竟然需要我給你求情的嗎?我以為你已經做好了過去跪個幾天幾夜的打算,還怕打擾了你的雅興。」

  高瓊臉黑得跟炭一樣。

  於上弦笑吟吟的:「你這不沒事嘛,以後少作死就行。」

  高瓊握拳:「你以為我會放棄satan嗎,我不會的。那個小妖女早晚要敗在老娘手上,既然是間諜,我就不信她不會露出狐狸尾巴。」

  於上弦笑著點了點頭。

  按理說,貝瑤每年的忌日,satan只會在墳地的小別莊待上三天,畢竟外面的世界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在小島上多有不便。

  他在這個島和出了這個島嶼的性格相比較,完全就是兩個人。出了島嶼,便喜怒無常又暴戾。雖然這樣講不厚道,但是每年貝瑤的忌日,高瓊都有種來小島度假的鬆快感。

  高瓊:「今天是第四天了,satan會回去嗎?」

  於上弦搖頭:「我哪裡知道,按照他年復一年的慣例,是會離開的。」

  高瓊憂心忡忡,她這次都不敢強行立flag了,不確定地道:「他不會為了這個冒牌貨在島上久留吧?」停留久了,容易暴露行蹤,會帶來許多危險。

  於上弦還沒開口,面前的一扇門就被人推開了。

  阿左推著裴川,輪椅上的satan淡淡吩咐道:「準備離開。」

  高瓊和於上弦對視一眼愣了愣,隨即高瓊舒了口氣,satan打算離開這裡了。

  裴川說:「把小易叫過來。」

  沒一會兒,一個胖胖憨厚的男人就過來了,小易原本是個貪汙受賄的官員,後來被植入了往生,來管理小島。這人圓滑,做事非常討喜,因為往生的存在,又非常忠誠。小易恭敬地道:「satan,您有什麼吩咐?」

  裴川淡淡開口:「島上這位小姐,你好好照顧她,她要什麼給就是了。如果她要去墓地,不必阻攔。」

  裴川帶著面具,大家看不清他說這話時的表情。

  高瓊愣了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以後差點樂瘋,satan竟然不打算帶冒牌貨走,他不要那個冒牌貨了!

  哈哈哈可喜可賀。她就說自己吃過的苦是值得的,那個小妖精也就只能引起satan一時的憐惜,這不,satan一離開不是只帶她和於上弦麼!

  高瓊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太過歡樂以至於有些嘴抽筋。

  於上弦表情捉摸不定,最後還是跟著裴川往島邊走了。

  輪椅上的男人始終平靜極了,阿左推著裴川,裴川打開電腦,在看郵件。

  於上弦跟了裴川將近十年,從他少年到現在,也幾乎見證了裴川的大半輩子。島上微風和煦,於上弦驀然想起有一年,「往生」根基還不穩定的時候,他們給一群來找貝瑤的人植入了初級ctl晶片。

  晶片一入體,啟動懲罰程式。

  有人當場戳爆了自己眼球,還有同伴相殘,滿地的血。

  不管怎麼驗屍,這些人的死都不會聯繫到裴川身上去。

  於上弦本笑吟吟地欣賞著晶片帶來的威力,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了門邊臉色蒼白的貝瑤。於上弦都看見貝瑤了,satan自然也看見了。

  後來沒過多久,ctl帶來的隱患讓satan的處境十分糟糕。

  他們被迫更換住所,那天早晨,satan請求貝瑤跟他們一起走,她最後拒絕了。

  過了很多年,於上弦都難以忘記那天satan的表情。

  他瑤瑤看著她,目光卑微又懇求:「你跟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以後……永遠也不用ctl了,我保證。」

  然而那年貝瑤小姐依然沒有跟他走。

  當然,最後satan也沒走。

  後來於上弦也不確定,貝瑤不離開,到底是害怕早晚有一天害死satan,還是怕他們那天的殘忍,看見了未來可以預見的暴。亂。

  畢竟她太多次拒絕satan了。

  有時候南山的花兒開了,漫山遍野的桃花,開得灼灼,satan邀請她出去走走。她依然會拒絕,satan目光黯淡,笑容卻依然溫和。

  於上弦心想,如果現在島上這位是真的貝瑤。那麼satan不邀請她離開,也是明白她不會離開。

  她連一次出遊約會的機會都不給他,又怎麼會陪他去到混亂的世界一輩子呢?

  海風漸漸有些大了。

  高瓊的裙子被吹得胡亂飛舞,她心情明顯很好。他們這趟離開,下次再來小島的時候,估計都是明年的六月份了。那時候satan早就把冒牌貨小妖精給忘了。

  裴川上船前,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頓了頓:「小易。」

  男人連忙應了一聲。

  「如果有一天她回家了,你和我說一聲。」

  小易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回家?那位小姐自己怎麼回家?然而小易還是聽命道:「是。」

  裴川看著一望無垠的海面,想起昨晚那個認清他是satan的姑娘,輕輕歎息了一聲。

  有些事情他不必問,跟著他亦或者留下?

  有什麼好問的呢,留下她才能回家。

  外面的世界亂糟糟,至少島上還能護她安好。交集淺一點,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他多年的平靜死寂的內心,也只是多了一抹悵然若失而已。

  貝瑤晚上沒睡好,一直沉浸在夢中,早晨起晚了些。她想起昨晚那個夢境,表情有些微妙。

  她這是看到了什麼?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依然在上著課,第二天去探望裴川。仿佛自己的離開,並沒有在那個世界發生任何改變。那種感覺太過真實了,以至於讓她覺得,她來到這裡,只是內心為了全satan一個念想,她是時空長河裡的差錯,卻也是屬於孤單了二十七年的satan的禮物。

  貝瑤不太想得通,她伸了個懶腰,洗漱好揉揉眼睛下了樓。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但是小別莊安安靜靜的。

  貝瑤問給她端牛奶的張媽:「抱歉我起晚了,satan呢?」

  張媽詫異地看她一眼:「今天都是第四天了,是satan離開島嶼的日子。小姐您不知道嗎?」

  貝瑤險些被牛奶嗆住:「他走了呀?」

  張媽說:「走了。」

  她腦子裡一嗡鳴,站起來往外跑。

  張媽在她身後喊:「小姐,您不吃早餐了嗎?」

  吃什麼早餐呀,那個男人就喜歡拋棄她。好氣哦,他人走了,禮物瑤瑤都不要了嗎?島上的環境被保護得很好,satan下過死命令,不許島上行車,以至於環保的小徑,隻停了幾輛腳踏車,本來是用作緊急公務的。

  貝瑤蹬上腳踏車,旁邊的保鏢欲言又止,不敢阻止,最後任由她騎著離開了。

  小島氣候宜人,哪怕是六月的天,海風也十分溫柔。

  到達沙灘前,貝瑤遠遠看見了海岸上的遊輪。

  遊輪快開了,她跳下自行車,越過沙灘跑過去。腳下是軟綿綿米黃色的沙子,一踩鞋子裡進了一堆沙。

  貝瑤把鞋子蹬下來,光著腳丫往海邊跑。

  因為總是容易陷在細軟的沙子裡,她跑得磕磕絆絆,像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在遊輪上的高瓊第一個看見她。

  高瓊端著紅酒杯,看見沙灘上奔跑的少女時脫口而出:「臥槽!」

  冒牌貨小妖精又眼巴巴地追來了!

  遊輪開了。

  高瓊看著少女雙手成喇叭狀大聲喊:「裴川!裴川!」

  想了想,她又焦急地喊:「satan!」

  高瓊心裡mmp!

  她雖然慶倖satan不帶著小妖精走,可是萬一呢,萬一satan一見到這貨就死灰復燃又改變了主意怎麼辦?

  高瓊小心翼翼看了眼遊輪裡面在工作視頻議事的satan,焉壞焉壞的,一腳過去把satan的門給關上了。

  然後她叉腰看著小妖精。

  喊吧,以遊輪的精巧結實程度,你喊破喉嚨satan也不會理你的。

  貝瑤看著遊輪越開越遠,她自然也看見了遊輪上拿著酒杯遠遠衝她乾杯的得意女人。

  她急得直揮手:「高瓊小姐,你們停一停呀。」

  高瓊笑眯眯地想,走你!老娘腦子又沒進水。

  貝瑤嗓子生疼,她跌坐在軟軟的沙子上,半是委屈半是生氣。從小別莊客廳一路過來,她累得快沒氣兒了。

  高瓊心情好得恨不得高歌一曲,她隔著空氣衝小少女幹完了杯。一回頭就見了身後的satan。

  高瓊險些沒嚇尿。

  「s、satan。」

  裴川皺眉:「你在做什麼?」

  高瓊:「……」現世報來得太快了。

  事實上,裴川也並不需要問她,他心思何其敏銳,高瓊關門雖然不是大事,可是這些年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引起他的警醒。他一偏頭,就看見岸邊可憐巴巴坐著的小姑娘。

  看見裴川出來了,貝瑤又來了精神,她衝他揮揮手:「裴川!」

  高瓊一咬牙:「哈哈哈,satan,遊輪都開啦。我估計她就是想和你道個別。」

  裴川默了默:「停船,開回去。」

  高瓊咬碎了牙,在心裡已經罵死了那個小妖精。

  老大的命令就是終極命令,遊輪很快又往岸邊靠了。

  阿左推著裴川下了遊輪。

  裴川低眸,沙灘上的少女在喘氣,他伸出手,把她拉了起來:「怎麼了?」

  她白嫩。嫩的腳趾蜷了蜷:「你要離開了嗎?」

  「是啊。」

  貝瑤指指自己:「我還在這裡呢。」她有種難言的委屈,我還在這裡,你怎麼說也不說就離開了呢。

  裴川溫和笑笑:「你要回家的啊。」

  她杏兒眼圓圓的,想起自己之前在墳頭跳來跳去想回家,有些尷尬。

  旁邊於上弦和高瓊他們都下了船,貝瑤也不好解釋那個夢。

  她只能蹲下來,撒嬌似的握住裴川的手:「我要跟你走。」

  海水天藍色,和湛藍的天空幾乎融為了一體。天上白雲大朵大朵的,像軟乎乎的棉花糖。

  裴川怔住了,掌心鑽進了一隻又白又軟的小手。

  這次比上次的感覺更加真實,柔弱無骨,就像那年下著雪,她小心翼翼為他包紮自己緊握的那種感覺。

  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天才給人家說了自己要回家,還讓人家保重,今天就得厚著臉皮要跟人家走。

  她輕輕撓了撓他掌心,眼巴巴地看著他。

  裴川頓了頓:「好。」

  高瓊在一旁圍觀,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satan似乎還收了收力道,高瓊眼前一陣暈厥。

  小妖精啊啊啊啊啊小賤人!竟然又來這一招!

  她看看自己的爪子,恨不得把小妖精的手拿出來,自己塞進去。

  然而高瓊也算明白了,要是她再來,估計就是她噗通一聲跪下,然後長留島上了。

  然而這還不算完,接下來才是最讓高瓊吐血的。

  按理說,讓一個女孩子從小別莊趕到海岸,再跑過沙灘,確實是一個消耗體力的活兒。然而也不是不能忍吧,休息休息也就緩過來了。

  然而那個冒牌貨也太他。媽嬌氣了吧!

  因為光著腳跑過了沙灘,她腳心被殘缺的貝殼渣劃破了,踩在羊絨地毯上都在流血。

  高瓊別過臉,不去看眼前讓她氣瘋的一幕。

  之前有多得意,現在就他。媽有多氣。

  satan握住那隻小巧白嫩的腳,在給小妖精清理沙子上藥。

  小妖精雙手支著下巴,羞答答的模樣。

  其實對於貝瑤來說,這個裴川熟悉又新奇。他很成熟,也少了許多少年氣滿滿的裴川應該有的性格。

  比如說自卑。

  自己那個世界的裴川鮮少坐輪椅,一直戴著假肢,不會讓人看見殘肢。

  然而眼前的裴川沉默著,將她白嫩。嫩的腳丫放在他的膝蓋處上藥。

  男人的手寬大溫柔,她怕癢,憋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大眼睛裡有水色,剛剛的委屈模樣也不見了。

  她笑聲脆脆的,裴川的手頓了頓,高瓊也忍不住回了頭。

  高瓊一回頭就恨自己眼睛賤。

  她沒忍住看了眼小妖精的腳,那隻小巧可愛的腳丫漂亮又白皙,玉一樣的,比高瓊臉還白。擱在satan的掌心,就跟他在把玩一樣。

  高瓊:「……」她心裡惡毒地想,這貨嬌滴滴的模樣,恐怕也只有這點能勾住satan了。

  裴川給貝瑤上完了藥,她乖寶寶一樣地坐在他面前。

  裴川問:「真的決定好了?一離開島嶼,恐怕明年這個時間才會回來。」

  貝瑤點點頭:「嗯,我想好了。」

  他面具下瞳孔幽深,許久說:「開船吧。」

  二十七年,他第一次得到她的主動追隨,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於上弦沒有撒謊,對於裴川來說,曾經與貝瑤相處的那一年,聽她說過最多的話就是禮節性問候。貝瑤從不與他親近,她連親昵的態度都不曾有。

  可是現在,他摩挲了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少女腳上那種溫軟的溫度。

  島嶼非常遠,離他們要去的地方會足足行駛一整天。

  貝瑤見他電腦還開著,估計很忙,於是自己去看海。

  海風帶著獨特的鹹味兒,她才在欄杆處坐下來,高瓊就踱步過來了。

  高瓊見貝瑤坐著,也不知道地面髒不髒。她哼了一聲:「別以為跟著我們一起就代表satan喜歡你,他留你一命讓你在島上你還不珍惜,偏偏要跟來送死。」

  貝瑤也有火氣,上船前高瓊明明看見了自己,卻故意阻止自己上船,如果不是裴川出來看看,估計她就一個人被流放到孤島上一年了。

  貝瑤說:「他不喜歡我難道喜歡你嗎?」

  高瓊:「……」

  貝瑤眨眨眼睛:「他拉我了,還讓我親。」

  「……」

  貝瑤還嫌不夠,她鮮少這樣小家子氣,她說:「他也喜歡親我的。」

  高瓊氣得腦門子冒煙:「你還要臉嗎?」

  貝瑤說:「我在說實話。」

  高瓊恨不得一腳把她踹到海裡去,這個一臉清麗的小妖精戰鬥力也不弱嘛,高瓊說:「他喜歡的不是你,是貝瑤。」

  沒想到小妖精一點都不氣,喜滋滋道:「喜歡貝瑤就是喜歡我。」

  高瓊:「……」

  於上弦一本正經地把往生最新測試結論給裴川的時候,他發現每隔幾分鐘,satan就會往遊輪外看一眼。

  satan沒有養過小姑娘,就像身邊突然多了一個牽掛,總是想要看看她在做什麼,會不會無聊。

  見高瓊和貝瑤似乎聊得挺起勁的,裴川這才收回目光,專心看測試分析結果。

  晚上吃完了飯,是裴川工作交接的時候,貝瑤去世以後,他除了吃飯睡覺得時間,其餘都留給了工作。每年在遊輪上也是即將要與陸地工作交接的時間。

  吃完飯貝瑤就跑出去了。

  她倒是乖覺,知道他忙,也不打擾,自己找事做。

  裴川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瓊這時候心情好了起來,畢竟貝瑤什麼都不懂,要說賢內助,就是要她高瓊這樣的嘛!她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幾個人在一起彙報交接的時候,高瓊是唯一的女性,這也是她能穩居高位這麼多年的要求。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satan,裴川工作時非常認真,哪怕戴著面具,高瓊依然能根據多年前的記憶想起他曾經的模樣。

  高瓊心想,看看,小妖精除了長得好看,簡直就沒有卵用。這種場合需要那個小妖精嗎?不需要!

  大家把工作彙報交接完了,已經快十點鐘了。

  門口跑進了一個歡快的身影,語氣像是三月的風,清淩淩的動聽:「裴川,我們去看星星嘛。」

  裴川愣了愣,隨即笑道:「好。」

  貝瑤歡歡喜喜就推著他輪椅出去了。

  拿著報表的高瓊:「……」

  她差點捏爛了手裡的報告單和列表,satan他不喜歡報表,他就喜歡嬌滴滴又會撒嬌的美人。

  高瓊到底不甘心,想要偷偷摸摸去看。

  於上弦好笑地拽住她:「你做什麼啊?」

  高瓊說:「我要監視那個間諜,萬一她傷害satan怎麼辦?」

  「她不會傷害satan的。」

  高瓊立馬用看階級敵人的眼神看於上弦:「你怎麼知道?」

  「她自己不是說過嗎?她喜歡satan。」

  「她的話你也信!」

  於上弦:「為什麼不信?」

  高瓊跳腳:「她哪點看上去像是好人了?」

  於上弦詫異地道:「我們難不成是好人嗎?」

  高瓊無言以對,她最後說:「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看看。」

  於上弦鬆手聳聳肩:「那你就去吧,被扔下海喂魚我可不負責把你撈上來。」

  瞪了於上弦一眼,高瓊偷偷摸摸往甲板上去了。

  海上偶爾能看見星星,今夜恰好就是這樣的好天氣,海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天上那輪月亮皎潔漂亮。

  貝瑤搬著小板凳坐在裴川身邊,他問她:「怎麼突然決定離開了,不找回家的方法了嗎?」

  貝瑤想了想:「我覺得我回不去了。」

  裴川黑瞳安安靜靜的。

  貝瑤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好像是真的,我能不能暫時跟著你呀?」

  裴川說:「好。」

  貝瑤大眼睛彎了彎,她說:「你喜歡我對不對?不是因為你認識的那個貝瑤,就是帶著很多記憶的我。」

  但凡早個幾年,她問出這種問題,他要嘛會出自自卑沉默,要嘛會有別的反應。

  然而估計也是年紀漸長,臉皮厚了。他注視著她,平靜應道:「嗯。」

  他喜歡這個可愛又活潑、會親近人的姑娘,發自內心地會被吸引目光。也因此他能第一眼確定她就是貝瑤。

  貝瑤得了肯定的答案,反倒先是臉紅了。

  裴川看著她羞紅的臉頰,開口道:「但是你也知道,我和你的裴川,或許不太一樣。昨晚我們就聊過了,我現在是satan。出了這個島嶼,你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我並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為了你自首的裴川。」

  貝瑤說:「我知道你是satan,satan也是我的裴川。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我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關於你和我。」

  他目光微動。

  貝瑤說:「你戴著面具,我都看不見你的表情,我能把它取下來嗎?」

  她伸出手,試探地去碰他的面具。

  他握住她的手腕,對上她的目光:「有紋身,不好看。」

  他到底是satan,輕輕一握她的手腕就禮貌地鬆開了,怕引起她的反感。畢竟以前的貝瑤,是避免與他觸碰的,裴川七竅玲瓏心,自然什麼都看得透徹。

  貝瑤眨眨眼睛,嬌聲道:「讓我看看嘛,你最好看最酷啦。」

  兩人四目相對,他低低歎息了一聲。

  裴川有種說不出的感受,說來也是羞慚,他都二十七了,竟然被一個小姑娘不走心的誇讚弄得心潮澎湃。

  他最後默認了。

  貝瑤欣喜地揭開了他的面具,月光下,男人容顏冷峻。

  許是因為喜歡皺眉,他眉間有淺淺的皺眉痕跡,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他右邊臉上的一個「s」。

  黑色的文身,有種詭異又華麗的冰冷感。

  她長睫抬起,問他:「s是satan的意思嗎?」

  「嗯。」他溫和笑笑,「不太好看是嗎?」

  貝瑤說:「很帥。」她雙手握在下巴邊,一副真誠的模樣。

  裴川失笑。

  她眼中印出他和明月,有種清透動人的溫柔。她注視著誰時,似乎就會有種誰是她的全世界的錯覺。

  裴川問:「腳傷好些了嗎?」

  他語調平和低沉,有種說不出的沉穩感覺。像是友好地在關心一個晚輩。

  她不滿裴川這樣的疏離,她以後多半就能陪他一輩子了,這樣算是什麼啊。她知道以前的貝瑤並不親近他,想起他之前也不介意幫她處理傷口,她把受傷那隻小巧白皙的腳放在他膝蓋上:「那你看看。」

  語氣親昵又嬌滴滴的。

  裴川看不出在想什麼,倒是聽了她的話,認認真真檢查了一下傷口。

  她用腳尖蹭了蹭他手指。

  月光下,他不語,卻用拇指摩挲著那隻頑皮的腳的腳背。

  到最後,還是她受不住癢,自己收了回來。她一笑眼裡就有瀲灩的水光,他見了也忍不住眼中帶上幾分笑意。

  她有些喜歡他現在含笑的模樣。

  似乎一開始見到他,不管是種花還是說話,似乎由於知道她會離開,他一直都平靜得像一灘死水,無悲無喜。可是現在,他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

  於上弦說,貝瑤從來都對他沒有過親近。

  他像是沙漠裡走不出去的旅人,日復一日的無望。

  貝瑤說:「我今晚也要住你隔壁。」

  「好。」

  她想了想,又帶著些許委屈道:「你下次離開不要拋下我了好不好?」

  裴川說:「嗯。」他低聲道歉,「對不起。」

  她說:「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怕有一天找不到你了。」

  不管是跑、追逐還是詢問,全世界都找不到他的消息,一如當年她找不到在牢裡的裴川一樣。她不怕千裏奔波,只是害怕就此錯過和失去。

  眼前的satan眸光平和,這是裴川長大成熟的模樣。

  她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那周圍好像有什麼。」

  裴川凝眸抬頭,蔚藍色的天幕,那輪月亮又圓又亮,天空雖然繁星點點,然而月亮周圍什麼都沒有。

  高瓊探出頭,就看見眼前讓她炸了肺的一幕。

  小妖精手裡拿著satan的面具,飛快在他右臉上的「s」親了親,然後跑回船艙了。她這是告訴他,這次我知道親的satan噢。

  高瓊絕倒,啊啊啊啊小妖精啊!又把satan迷得七葷八素!

  恐怕只有小妖精以為飛快在偷親,其實satan的反應速度早該把她給弄死了,可是他默認了。

  特別配合地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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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發表於 2020-2-13 21:40:37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Hey!Satan(四)

  遊輪上的燈光趁得海上波光粼粼,高瓊看見satan坐了好一會兒,又推著輪椅回船艙了,他神情平靜,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但是高瓊明白,沒有喊阿左過來推他,就是satan最大的不平靜了。

  高瓊踹了一腳欄杆,這一定不是貝瑤小姐,貝瑤小姐不會吻satan的。

  她等著satan對冒牌貨失望。

  或者冒牌貨到了陸地,自己就怕了satan。

  海風帶著獨特的腥鹹味道,夜晚的月亮特別亮。

  有人一夜無眠。

  早晨的陽光籠罩在整個甲板上,安安靜靜的海面,朝陽初升。

  阿左推著裴川走出艙門時,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男人神色平靜,冷峻的臉上,有一個黑色的文身\\\"s\\\",如果不是他身後跟著忠心耿耿的阿左,大家幾乎會以為弄錯了人。有多少年沒有見過satan的模樣了?

  面對隱晦又驚訝的目光,裴川倒是分外淡然。

  他內心不太習慣,面具戴久了,皮膚有些冰冷的蒼白。

  他不太習慣待會兒議事時身邊奇奇怪怪的目光,衝身邊的少女伸出了手:「還我吧。」別玩了。

  貝瑤手上拿著那個墮。落天神面具,她往身後藏了藏。

  裴川溫和道:「聽話。」

  貝瑤覺得有些彆扭,明明幾天之前,自己和裴川還是同齡人,幾天以後,satan就比自己大了好多。

  她把面具還給他,裴川自己戴上,一眾下屬表情還是怪怪的。

  男人們吃了早餐要議事,船上基本都是糙老爺們兒,就高瓊和貝瑤兩個女孩子。裴川看了眼身邊的貝瑤,對高瓊道:「你陪著她走走。」

  高瓊不情不願道:「是。」

  植入往生以後,高瓊的衷心無可置疑。她盡職盡責跟著貝瑤,貝瑤也怕給裴川添麻煩,為了讓他放心,她並沒有拒絕。

  埋葬「貝瑤」的島嶼上沒有女人的衣服,她穿的衣服都是高瓊帶來的,高瓊想起貝瑤昨晚那個吻,這會兒看貝瑤不順眼極了。

  她挑剔的目光在貝瑤身段上掃來掃去。

  貝瑤問她:「你在看什麼?」

  高瓊的目光最後貝瑤的胸上。

  貝瑤被她露骨的眼神看得發毛,有些羞惱。

  高瓊目光灼灼,乖乖啊,她隆過胸才能撐起貝瑤身上那條裙子,可是這小妖精竟然穿著也合身。

  高瓊:「喂冒牌貨,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

  貝瑤:「……」她也不傻,明白高瓊在說什麼。正如高瓊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高瓊。

  貝瑤原本也不喜歡較真,可是一想到她的裴川身邊這麼多年跟著的都是高瓊,她心裡也酸溜溜的,她故意氣高瓊:「至少有色比沒有好,裴川就喜歡我這樣的。」

  高瓊眼皮子一跳:「我說你到底要什麼?往生的解決方法和satan的性命沒得商量,其餘你說說看,我都可以幫你。你的上級派你來,總得有個目的吧。」她受不了了!只要這貨能走,她送佛一樣送她走行不行!

  貝瑤看了她一眼,目光嚴肅道:「我有目的啊。」

  高瓊一喜:「什麼目的?」

  貝瑤眼睛彎彎:「要satan的喜歡。」

  「你耍我!」

  貝瑤納罕:「你怎麼就聽不得實話。」

  高瓊懶得和她說話,貝瑤也沒有打算理她,她自己逛遊輪。

  遊輪十分豪華,讓她一度想起曾經的電影《泰坦尼克號》,她出生的城市沒有大海,貝瑤也沒有出過海,因此在柔柔的海風上,她心情輕鬆地四處參觀。

  她的身邊似乎時光靜謐,又特別滿足愉快,高瓊覺察到了這個氛圍,那種幸福感似乎能感染人,她表情變了變,不滿地哼道:「土包子。」

  貝瑤也不和她計較。

  到了中午,原本是吃飯的時間,可是她連裴川的面都沒有見到,午餐都是送到房間的。

  裴川似乎很忙,一直忙到了夜晚,依然沒有空閒。

  貝瑤往大廳那邊看了好幾回,心中有些失落,她伸出手指,黃昏的光觸碰在指尖。

  高瓊幸災樂禍道:「上午誰得意洋洋說satan就喜歡你這樣的?satan雖然忙,可是不至於連你一面都不見吧,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很晚的時候,貝瑤去敲了敲裴川的門,門那頭男人聲音平和:「請進。」

  貝瑤推開門,他在看書。

  裴川看著門口局促的少女:「怎麼了?」

  貝瑤說:「沒事。」

  她其實並不粘人,只是這個世界太過讓她缺乏安全感,而裴川昨晚的溫柔親昵還停留在記憶中,今天就變得若即若離,貝瑤不解又惶恐不安。

  裴川說:「好好休息。」

  她似乎一下子沒有了精神,垂頭喪氣往房間走。

  裴川有些不忍,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最後到底什麼也沒說。

  等她走了,他才捂著胸口咳了咳。

  於上弦帶著醫生過來的時候,皺了皺眉:「什麼時候出現的情況?」議事突然心絞痛,這還是第一次。

  裴川很平靜:「沒事,讓醫生先看看吧。」

  醫生過來給他檢查了一下,許久才說:「您自己保重些身體,情緒波動不要太大了。」

  裴川道:「我明白。」

  於上弦難得動怒了:「到底是誰,小島的位置我們並沒有洩露,你身體之前一直沒有出狀況,我要把小島的人都盤問一遍,問不出來都殺了。」

  裴川抬眼:「你想太多了,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那為什麼會痛到昏厥?

  於上弦欲言又止,裴川冷冷道:「醫生留下,你出去吧。消息封鎖了。」

  這就是下了死命令,於上弦斂眉,應道:「是。」

  夜風吹得人憤怒也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機智。

  於上弦出門就遇見了高瓊,高瓊心情不錯,她說:「冒牌貨房間的燈很早就熄了,她肯定吃了閉門羹。」

  於上弦眯了眯眼:「你這兩天和這位小姐相處,覺得她怎麼樣?」

  高瓊本來想罵一堆,可是貝瑤實在不是一個讓人討厭得起來的人,高瓊癟了癟嘴說:「就那樣吧。」

  「你覺得她來有什麼目的,會害了satan嗎?」

  高瓊驚喜道:「你也覺得她有問題了對不對?她肯定圖謀不軌!」

  於上弦看了眼高瓊的表情,覺得自己在雞同鴨講,他不動聲色笑了笑。

  「貝瑤小姐死那年,你還記得satan做了什麼嗎?」

  「好像是讓劣質的往生流了出去,混亂發生。他自己關在房間裡面,所有人都以為他接受不了貝瑤的死,可是我們satan夠man!沒幾天就若無其事地回來了,還帶領我們越來越強大。你問這個做什麼?」

  於上弦若有所思:「沒什麼。」

  「古古怪怪的,我要去見satan。」

  於上弦攔住她:「satan休息了。」

  「這麼早?」

  高瓊想了想,休息了也好,總比和冒牌貨一起看星星好。

  她想通了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於上弦腳步頓了頓,有個突如其來的猜想。

  裴川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臉色明顯好很多了。

  阿左憨厚,過來給他推輪椅的時候,擔憂地問道:「satan身體怎麼樣了?」

  裴川說:「沒事。」

  二樓的餐廳,晨光熹微。裴川皺了皺眉:「她呢?」

  高瓊環視了一圈,也沒有看見貝瑤。見裴川看過來,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我昨天陪著她走了走,很早她就回去睡覺了。」

  除了離開島嶼那一天,貝瑤從來不遲到。她守時懂禮貌,不會讓人難堪。

  高瓊說:「您先用餐,我去叫她。」

  於上弦見裴川垂眸沒說話,笑眯眯開口:「那位小姐才十九歲,我們這些人都快長了她一輪,satan養過小妹妹嗎?估計她是一個人孤單,鬧脾氣了。昨天您議事一天沒有見她。」

  他意有所指,高瓊不滿了,小妖精還鬧脾氣!給satan臉色看!給她個火箭是不是要上天啊!

  裴川說:「你們吃,我去看看她。」

  阿左連忙要過來推輪椅,他抬手拒絕了。

  裴川自己去到貝瑤的房間外面。

  他敲了敲門,溫聲道:「貝瑤,抱歉沒有理解你的心情。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很陌生,是我不好,一直讓你一個人。」

  房間裡安安靜靜的,裴川想起於上弦的話,她鬧脾氣了嗎?他低低歎息一聲:「我今天陪著你好不好?讓船停下來,可以在海上海釣。」

  他默了默,他是個無趣的人,並不會哄小姑娘,以前就不會討她歡心。

  他說:「你要是有什麼喜歡的想要的,可以同我說。」

  他守在她房門外,清晨的海風柔和,她房間幾個風鈴清脆作響,裴川坐了許久,伸手推開了門。

  房間空空蕩蕩的,那串海貝風鈴隨著風飄搖,她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兩尾熱帶小魚在玻璃球裡遊來遊去。

  一切都整潔又鮮活,只有貝瑤不在房間裡,她不是被人帶走的。

  他閉了閉眼。

  寧願相信於上弦說的是真的,她只是鬧脾氣了。

  有時候他能埋怨什麼呢?活了二十七年,他才明白一個道理,縱然他手腕滔天,也鬥不過命運。

  它要她來到他的生活就來,也可以讓她悄無聲息地離開。攪亂一池春水,嘲笑他的可悲。裴川按了按胸口的地方,似乎很難過,可是又沒有那麼難過。

  裴川不在,餐廳的大家自然不敢吃飯。

  一整個早晨,裴川都沒有回來,正當大家使著曖。昧的眼色、高瓊臉色難看時,裴川一個人回來了。

  他特別平靜:「吃飯吧。」

  高瓊詫異地看著他,脖子上沒唇印,衣服上也一絲不苟。她看不懂現在情況,又看向於上弦,於上弦也不解地皺了皺眉,問道:「那位小姐不來用餐嗎?」

  裴川平靜地道:「她不來了。」

  大海蔚藍色,天幕蒼白。裴川補充道:「她回家了,把那間房鎖好。」

  大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什麼又叫「回家了」,於上弦眼中有些微驚訝。

  眾人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生怕裴川突然發怒,可是他始終沒有,很平靜地用完餐,擦乾淨手指,然後讓阿左推著他去書房了。

  等他走遠了,高瓊揣測:「satan不會把冒牌貨丟到海裡喂魚了吧?」

  於上弦挑眉:「你不高興?」

  「不……也不是,就是覺得,這也太喜怒無常了點。他沒那麼喜歡冒牌貨對吧?」

  於上弦笑笑:「誰知道呢。」

  高瓊嘟囔道:「肯定不喜歡,不然一個人不見了,他平靜得跟沒事人似的。」冒牌貨不見了,就連高瓊都覺得不太舒服。冒牌貨雖然討人厭,可是有時候,也挺養眼吧?高瓊經常恐嚇她要給她植入往生,可是也不沒動手嘛!

  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高瓊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探頭探腦到處找了找,都沒有看到冒牌貨的身影。

  海上行程還有兩天,貝瑤睜開眼睛。

  四周光線有點暗,她嗅到了海水和潮濕木板的味道。

  她的手腕被拷在木樁上,一個男人走進來。

  「於上弦?」

  「你還好吧?」

  貝瑤皺了皺眉:「你冒充裴川讓我過去,是想做什麼?」

  她接到了裴川的內線電話,讓她過去,結果才出門就被迷暈了,然後就被藏到了船艙最下層,偶爾會用來堆積貨物的地方。一時間貝瑤腦海裡忍不住想了很多東西,比如謀害裴川上位之類的。

  於上弦舉起手:「別想那麼複雜,我沒有壞心。我只是太過於好奇一件事,又怕satan有一天把他自己玩死了,才敢膽子這麼大請你過來待一段時間。」

  貝瑤聽到了關鍵字:「什麼叫satan會死?」

  「你知道往生是什麼嗎?」

  這個詞貝瑤從高瓊口中聽到過,然而所有人都諱莫如深,沒有同她說起。

  於上弦娓娓道來:「往生是一種能控製人思維和情緒的晶片,它植入人腦,可以完全掌控一個人的思想和行為,不可取出,不可違抗。」

  貝瑤看著他,神情有些凝重。

  於上弦說:「你猜得不錯,我和高瓊都被植入了往生,但是我們體內的往生,是已經成熟以後的成品。平時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傷害,可是最初版本的往生,當時satan放任它流出,富豪暗地爭相購買,植入時弄死了很多人。」

  貝瑤抿唇不語。

  「哈,別這麼緊張嘛。」於上弦挑眉,「我也只是懷疑,懷疑satan最開始,就給他自己植入了往生。他那麼驕傲的人,不會讓別人做他的主人,所以他索性自己給自己下了命令。命令是什麼呢?我們來猜一猜。」

  於上弦手指點點下巴:「你來以後,他才出現了違抗『往生』命令的反應,心臟疼痛。」

  他笑眯眯的樣子,讓貝瑤想踹他一腳。

  於上弦看貝瑤著急的模樣,說道:「我估計他當初植入往生的時候,命令是不要那麼愛你,像個正常人一樣繼續活著。你一來他面上平靜無波,結果內心往生髮作了,真是可怕啊嘖嘖。」

  於上弦說:「我先給你解開啊。」

  他友好地把貝瑤解開了,貝瑤問他:「往生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沒有哦,死了就隨煙化土,說起來這也是我們造的孽,報應嘛,早晚都得受著。看你心疼的模樣,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你不要讓satan惦記你不就好了。」

  貝瑤都沒忍住嘴角一跳:「這就是你騙我過來的原因?」

  於上弦絲毫沒有覺得什麼不對,點頭。

  「你喜歡過誰嗎?」

  於上弦挑眉,搖頭。

  「……」怪不得,怪不得啊。貝瑤都不知道裴川是從哪裡找來的兩個左右手奇葩。

  他竟然覺得一個人看不見聽不到,就能不再惦記。

  他們天才都是這麼奇葩的嗎?兩個人面面相覷,於上弦說:「不行麼,那你說怎麼辦?」

  兩個人正說著話,天窗一下子打開了,露出了裴川一張帶著面具的臉。

  六月的天,外面海風徐徐,墮。落天神面具甚至有幾分淡漠。他低眸,與坐在倉庫抬眸的貝瑤四目相對。

  她清亮的瞳孔裡映出他的模樣。

  於上弦站在一旁,打了個寒顫。

  裴川卻只是伸出手:「上來吧。」

  這件事雖然從頭到尾都是於上弦犯傻,但是貝瑤沒來由有些心虛,也不知道他們在下面講話裴川聽見了沒有。

  於上弦乖覺得很,等貝瑤爬上了梯子,他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於上弦認錯積極得要命:「我有罪我認錯,我自己跳海去喂魚。」

  說著就往樓上走了,沒多久貝瑤聽見很微弱的「噗通」一聲。

  於上弦自己綁著繩索跳了海,他一臉生無可戀地被遊輪拖著走。裴川就像在看一場鬧劇,全程沒有吭聲。

  於上弦走了,他抬眼看著貝瑤,語氣稱得上溫和:「下面倉庫潮濕,你裙子打濕了,回去換衣服吧。」

  儘管是盛夏,可是天氣是陰天,海風一吹有些冷。

  貝瑤咬唇,她想靠近他,可是一時又茫然。她對他的每個笑容,每一個觸碰,原來都是往生在他體內翻來覆去的疼痛。

  貝瑤不知道違抗往生會怎麼樣,然而看高瓊和於上弦那麼自覺就知道了,那種滋味一定是生不如死。

  她張了張嘴巴,乖乖聽他的話換衣服去了。

  裴川也沒說什麼。

  等她換好裙子出來,微弱的陽光下,她穿了條鵝黃鮮豔的裙子,像朵盛開的夏花兒。

  裴川衝她點點頭:「過來吧。」

  他打了個手勢,沒一會兒遊輪停下來了。

  海上無風無浪,一如男人沉穩的態度。他拿起魚竿,對她道:「我昨天沒有空陪你,今天沒事了,可以陪你玩。」

  他見貝瑤低頭不說話:「不喜歡這個嗎?你喜歡什麼?」

  貝瑤拿著魚竿搖搖頭,船尾還吊著一個生無可戀的於上弦。她猜測裴川並沒有聽到她和於上弦的對話,只不過一打開地下倉庫就看見了他們倆。

  裴川頓了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趣?」

  貝瑤說:「才沒有。」

  裴川道:「很多事情我不懂,我不太會猜測女孩子的心思。如果你生氣我昨天沒有陪著你,以後不會了。不要聯合於上弦躲著我,我會以為你回家了。」

  他說這番話時很平靜,貝瑤卻莫名覺得眼睛酸澀,原來他是以為自己鬧脾氣,和於上弦一起聯合著躲著他。

  她突然問道:「如果我真的回家了呢?」你會不會就又能恢復最初的平靜,哪怕做這個世界最壞的satan,至少他的內心安然無憂。

  他轉過頭,墮。落天神面具背後,他眸光竟如水一般溫柔。六月海上的氣候恰好,不暖不涼。

  他說:「我會想你的。」如果你回家了,我會思念你的。

  貝瑤驟然紅了眼眶。

  satan想念她,是每想念一次,心中撕裂一回。

  他溫柔的想念,是連呼吸都撕扯著疼痛。

  他會想念,而不是忘記。

  所以不管她是離開亦或者留下,他永遠也擺脫不了往生帶來的痛苦。貝瑤竟然第一次寧願他愛的人變成了高瓊。

  他的一句想念,讓她幾乎哽咽。

  裴川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小姑娘怎麼哭了?

  他手指頓了頓,輕輕觸上她的臉頰。

  她點上他胸口,裴川穿的黑色襯衫,手指下,他體溫滾燙。她輕聲問他:「這裡痛嗎?」

  裴川僵了僵。

  她又問:「每天會痛多少回?」

  面具下,男人沉默良久,許久後開口:「一百零三次。」

  「往生」告訴他不要去愛了,你得好好活。當初他就是靠著往生好好活下去,久了其實也沒有那麼想她了。他以為她永遠離開他的世界了,可是有一天,她重新回來了,帶著他曾經最渴望的模樣。一天內,他重新愛上她,整整一百零三次。

  貝瑤握住男人寬大的手掌:「satan。」她說,「我不回家了。」

  他靜默看著她。

  「satan。」她看著男人安靜黑色的眼睛,叫他如今的名字,「貝瑤很愛你。」

  你的寂靜無聲,沉默不語,歲月長河裡,從不把她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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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20-2-13 21:40:53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Hey!Satan(五)

  繼那次告白以後,貝瑤也有些不好意思。

  一想到satan體內會讓他痛不欲生的往生,她也覺得於上弦出的主意不是那麼餿了,暫時保持距離,至少能讓裴川減輕疼痛。

  高瓊一出來船艙,首先就去船尾觀望被掉在海上的於上弦了。

  她穿著妖嬈的紅裙子,撩了撩頭髮:「哎喲這不是我們的於先生嗎?天氣真熱啊,於先生竟然都下海遊泳了。」

  於上弦泡在水裡,笑眯眯道:「還好,高小姐感興趣也可以同遊。」

  高瓊翻了個白眼:「你也就嘴巴厲害,反正不要指望我給你求情,大家都明哲保身,顧著自己就好。」

  於上弦矜持地道:「理解,理解。」

  高瓊知道他犯了錯才會這樣,然而於上弦也沒說他犯了什麼錯。高瓊的不解在看到貝瑤以後猜到了七八分。

  少女在廚房做魚湯,她怕弄髒了裙子,圍了一條圍裙,圍裙在身後綁了一個小巧可愛的蝴蝶結。

  高瓊看著忙忙碌碌的少女,嘴角一抽:「你還沒在啊?」

  貝瑤回頭,笑道:「還在。」

  高瓊隨手拿了個地瓜啃,這裡也算是遊輪小廚房,她聽人說貝瑤在這裡,高瓊只是來找找看,沒想到真見著人了。說不清高興還是失落,總之心情很複雜。

  高瓊問:「你在做什麼?」

  「煮魚湯。」貝瑤倒是不討厭這個『情敵』,她嘴角漾出淺淺的笑意,「給satan的煮的。」

  高瓊一聽就不樂意了,她幾乎立刻想到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這冒牌貨!心機夠深啊。

  高瓊把地瓜啃得哢嚓響,眼裡迸出小火花。

  魚湯已經好了,奶白色的,也不知道這小妖精加了什麼,沒有一點兒腥味兒,反而香氣撲鼻。

  高瓊剛想說,satan不喝你煮的,萬一下毒怎麼辦。

  結果就看見貝瑤脫下圍裙,拜託她道:「高小姐,麻煩你端過去給satan吧,順便幫於先生求個情,你們關係應該很不錯。」

  高瓊詫異地道:「你不自己去啊?」

  貝瑤說:「我現在不方便。」

  喲呵,稀奇事,小妖精竟然不黏著satan了。高瓊本來想拒絕,可是一想到船尾的於上弦,也不能真不管。大下午的,海上紫外線也強,哪怕泡在海裡,可是船行速度那麼快,肯定不好受。

  而且可以見到satan!美滋滋。

  高瓊端起魚湯,見小妖精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她輕輕哼了一聲:「不怕我搶走satan嗎?」

  貝瑤誠實道:「都快十年了,你還沒搶走,不多這兩天。」給於上弦求情,還得有個地位的人去。

  把高瓊給氣得:「你!」

  貝瑤露了一個笑容,不再帶著鬥氣,而是溫柔溫暖的笑意:「謝謝你啊,高瓊小姐。」

  高瓊彆扭極了,小妖精一笑還真挺好看的。她嘟囔著:「satan也沒把你扔去喂魚……」說著端著魚湯走出去了。

  她走上船艙,手上的湯碗是青花瓷碗,雨後天青的色彩,玲瓏的蓋子,蓋不住那股香氣。

  高瓊咂咂嘴,挺好奇這玩意兒好不好喝。

  她敲了敲門,裡面裴川聽見了腳步聲,他先是轉了頭,聽清了腳步,聲線才淡下去:「進來吧。」

  高瓊把魚湯端過來,露出一個她認為最美麗的笑容:「satan!午後湯。」

  裴川低眸看了眼:「她煮的?」

  高瓊:「你怎麼不覺得是我煮的?」

  裴川懶得回答她的話,問道:「她人呢?」

  上午釣了會兒魚,就沒再見到貝瑤的人。裴川緩了緩心中那股痛,吃了止痛的藥,好歹能緩一點兒。本來以為可以陪她一天,沒想到一直沒有見到人。

  高瓊不情不願道:「剛剛在廚房,估計現在回房間了。」

  裴川倒也沒再說什麼,端起碗喝了湯。

  高瓊說:「請您放過於上弦,他這種長了腦子的,身體素質就不太好,可別被弄死了。」

  裴川淡淡道:「死不了,天黑了再撈上來。」

  高瓊急了,於上弦這是做了什麼啊?satan竟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高瓊小心翼翼道:「那個冒……哦不,那位小姐也希望您放過他。」

  裴川抿了抿唇,低眸不語。

  她對於上弦似乎還蠻上心的。

  以前貝瑤的貝瑤有時候也是這樣,於上弦心思玲瓏會講話,不像自己的無趣,貝瑤曾經在他身邊時,偶爾也會笑著和於上弦說話。

  可是一面對他,就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早上小少女說貝瑤愛他,是安慰他,指曾經的貝瑤,還是說的她自己?

  高瓊以為搬出冒牌貨,於上弦總能早點被撈上來吧。

  可是本來該晚上被撈出來的於上弦,裴川也沒有把他撈上來的意思。

  高瓊去船尾看了他一眼:「我盡力了啊,是satan心情不太美妙。」

  於上弦臉色蒼白,苦笑道:「我還真是自作孽啊。」

  偏偏晚上又起了風暴。

  在海上直面大雨相當壯觀,高瓊看昔日毒舌的於上弦無精打採,心裡也暗暗著急。

  「你可別死啊。」

  於上弦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別咒我。」

  satan溫和又心狠。

  如果是貝瑤或許還有幾分詫異,可是高瓊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這個糟糕的世界已經死過太多人,多於上弦一條命不多,少他一條命不少。

  satan不喜歡任何人的自作主張。

  高瓊一咬牙:「我有辦法。」畢竟快十年了,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傷感。

  於上弦剛要問,你要做什麼?高瓊就飛快地跑了。

  她想了一個自認為是好主意的辦法,如果於上弦知道她去步自己後塵了,肯定會吐血。

  高瓊敲了敲貝瑤的門。

  貝瑤打開門:「高瓊小姐,有什麼事嗎?」

  外面雷雨交加,高瓊悲痛欲絕地開口:「我幫你。」

  貝瑤:「啊?」

  高瓊說:「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貝瑤當然不知道,她搖頭。

  高瓊說:「我混社會的,專門打架那類。」

  貝瑤不解,這有什麼關係嗎?

  高瓊:「你配合一下。」

  下一刻,貝瑤被她捂住口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額上一跳,無語極了。前不久於上弦也來了這一招。

  然而當初的打遍無敵手的太妹高瓊不是蓋的。

  貝瑤暈乎乎被她弄到裴川房間門口的時候,還是懵的。

  貝瑤咬牙:「你在做什麼?」

  高瓊邊扒她衣服,邊悲痛小聲道:「你不是一直想得到satan嗎?說不定過了今晚,他也不惦記你了。你記得幫於上弦求一下情啊,satan不知道發什麼瘋,至今還沒把他撈上來。」

  她扒著貝瑤衣服,還能分心感歎這小妖精一身好皮肉。

  一股女兒香,白皙圓潤的肩膀下面,還能看到溝。高瓊咳了咳,沒敢太過分,敲了敲門。

  貝瑤簡直對這兩個奇葩嘆服。

  她惱怒道:「你不明白現在的情……」她專門避著裴川,就是因為「往生」。高瓊平時不許她靠近裴川,現在竟然把她往這裡送。

  高瓊一把捂住她的嘴:「噓,你才不明白情況。於上弦都要死了,反正你是完成任務嘛。我也是幫你。」

  幫個鬼啊!

  貝瑤覺得摁住她的力道大得不像話。

  她眨了眨眼,去掰高瓊的手:「裴川不是那樣的人,你這方法沒效。」

  何況他身上有往生,見了她痛,擁抱接觸她更痛,高瓊想什麼呢!裴川都不會主動親她抱她。

  高瓊說:「好了,口是心非,閉嘴。」

  「……」

  她敲了敲裴川的門,又把貝瑤衣服往下一扯。

  兩個人拉扯間,面前的門開了。

  高瓊一激靈,跑得飛快。

  門開了,露出一張戴著墮。落天神面具的臉。

  貝瑤吸入了輕微藥物,站不穩,撲進了他懷裡。

  男人坐在輪椅上,怔了怔。

  他扶住她赤。裸的肩膀。

  夜晚的大海呼嘯,空氣中帶著些微雨後的悶熱。

  貝瑤腿軟,覺得丟人。

  好想把高瓊拖出來打一頓。腦子有坑麼!裴川怎麼可能……

  男人默了默,輕輕歎息一聲,手鬆開了片刻,又默默擁緊了半赤裸的少女。

  墮落天神面具下,他閉了閉眼。

  貝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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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發表於 2020-2-13 21:41:32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Hey!Satan(六)

  海風呼嘯著吹,今晚並不算一個很好的天氣。

  高瓊探出一個頭,海上無月,遠遠似乎還能聽見海浪擊打船身的聲音。她看見昏黃燈光映照出不遠處那對男女的影子。

  光影下,他自己取下了面具。抬起懷裡少女的下巴,微微低頭。

  高瓊嘴巴裡一陣發苦,跺跺腳跑了。她想,這回於上弦一定欠她很大一個人情了。

  貝瑤聞到海風腥鹹的味道,夾雜著男人懷裡的清冽之感。他的唇冰冷,一如大海裡不遠處那盞燈塔的寥落味道。

  她來不及閉眼,便看見了他的模樣。

  他確實不再是少年氣滿滿的裴川了,眉宇間沉澱著歲月的孤獨。對於貝瑤而言,來到這個世界是課堂上一場突入其來的變故,但是對於裴川來說,是她死後快五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後的救贖。

  她起先無措拉住了男人了衣襟,他的吻很輕。貝瑤擔憂他體內的「往生」,她並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疼痛。

  漸漸的,她明白了。

  他額上沁出冷汗,縱然在盛夏六月,並不冷的天氣,然而他肌膚冰涼。

  裴川體溫一直是滾燙的,這是唯一一次例外。

  貝瑤錯開男人的唇,她沒什麼力氣,靠在他肩頭,輕聲道:「把我送回去吧,我知道你很痛。」

  他抿唇,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之前問我,是不是很喜歡你。」他說,「非常喜歡。」

  他說這話時,修長的手指替她拉了拉胸。前的衣襟。

  貝瑤怕他痛,然而此時聽見他的告白,她心裡歡喜,努力仰起小腦袋吻了吻他下巴。

  他摸摸她頭髮。

  貝瑤心想,這樣就行了,不管在哪個世界,裴川都鮮少主動觸碰她,今天這個吻算是例外了。

  他沉默片刻,控製著輪椅後退兩步,關上了門。

  室內隔絕海浪聲,貝瑤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看著他。

  satan將她掩蓋好的衣服重新解開,少女腰肢纖細,在暖黃光的室內,她肌膚瑩白。

  他修長的手指一寸寸探過去,像是國王巡視自己的疆土。

  玲瓏的腰線,腰窩兒可愛。

  貝瑤臉頰通紅,她吃力地抬手捏住他袖子。

  satan抿抿唇,說:「你可以說不。」

  她張了張嘴,看見了他蒼白的唇色。

  她先前一直以為時間久了,satan不像裴川那麼喜歡她,他整天開會,大多時候也並不同她一起。他看她時,眼裡像是看風、看水、山川、藍天,仿佛缺了很多愛意,似乎哪怕有一天她離開了,satan依然能毫無波瀾地過下去。

  現在她知道他多麼愛她。

  他手指一寸寸下移,痛出了冷汗,瞳孔微微收縮,然而目光是喜愛溫柔的。

  少年的他,並不會碰自己。他像對待一件昂貴的珠寶一樣,愛她的珍貴,卻希望她有更好的未來,被放在更美的地方,而不是面對他懷中襤褸。

  貝瑤被高瓊送過來的時候就想,satan肯定不會接受啊,他這麼紳士!

  然而satan不是紳士。

  對satan來說,一切自卑都淡化在了時光裡。他一無所有,便寵辱不驚。

  貝瑤雖然覺得被他這樣摸很羞恥,然而還是鬆開了捏住他袖子的手,乾脆埋首在他懷裡。

  算啦,satan開心就好。

  他都不怕痛,她怕什麼羞。

  男人聲音低沉:「還回家麼?」

  「不回了。」她在他懷中聲音悶悶的,「回不去。你身邊就是我的家。」

  他不語,吻落了下去。

  半夜海風刮得最劇烈的時候,於上弦被撈上來了。

  他像條死魚一樣癱在甲板上,出的氣兒多,進的氣兒少。

  高瓊蹲在他身邊,憐惜地踢了踢他:「嘖嘖,真是慘,真是慘啊。」

  於上弦睜開眼睛,艱澀地道:「高小姐腳下留情,別把我踢死了。」

  高瓊也氣啊,她瞪圓了眼睛:「為了救你這個白眼兒狼,我不知道犧牲多大。」

  她還待說話,身邊幾個人就把與於上弦給帶走了。

  高瓊說:「你們把他帶到哪裡去?」

  大漢回答:「satan的命令,讓於先生靜養。」

  高瓊皺了皺眉,不甘心地道:「那你們不要把他弄死了啊。」

  「我們會的,高小姐。」

  高瓊始終想不通這件事,satan到底在想什麼呢?半晌她大喊了一聲臥槽!

  satan和小妖精還在度蜜月,但是於上弦已經被撈上來了,這就是說,satan早就算好時間放過於上弦。

  那她豈不是白白把小妖精送上satan的床?

  高瓊無語望天。啊,海上的風雨真是大啊。

  第二天並沒有放晴,快天明的時候,海上暴風雨看著烏壓壓的,遊輪上也只有自帶的燈光,天空暗沉。

  他輕輕摩挲著懷裡少女的臉,她有種幼嫩嬌氣的美麗,不滿被他打擾,下意識遠離他身邊。

  裴川把她拉了回來,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少女嗓子啞啞的,有點兒嬌意。

  他低眸看她,輕輕嗯了一聲。

  她瞌睡便醒了大半:「有什麼事?」

  「我和你說些話。」裴川道,男人聲線很低,「瑤瑤,我們這個世界,並不像你那個世界。這個世界沒有秩序,法律也被破壞了。我很抱歉讓你面臨這樣糟糕的環境。」

  「在這裡活得好,首先你得強大。往生就是最好的武器,我當時往於上弦、高瓊,以及其他『往生』高層體內植入往生的時候,都有保留控製晶片的備份。」他點點她眉心,「現在在這裡。」

  貝瑤摸了摸自己額頭,不痛不癢的:「你怎麼放進去的?」

  他只是笑笑,溫和地道:「以後有機會和你解釋,但是你要聽聽更重要的東西。沒有人會無端付出和無端忠誠。高瓊性格粗獷,做事情心思反倒細膩,表面看著大大咧咧,心性卻無比堅定,她認準了誰,通常不會背叛。而於上弦心思複雜,他夠聰明,喜歡玩陰招,喜歡弄權,不可以完全信任,有背叛的苗頭,立刻下讓他自殺的命令。」

  她被裴川語氣裡雲淡風輕的狠戾嚇到了,睜圓了一雙烏溜溜的杏兒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殺了?」

  裴川:「嗯,不要猶豫。」

  「可是。」貝瑤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你才是他們的老闆,你說這些我心裡會有不祥的感覺。」

  他頓了頓:「我有一種往生的解決辦法,將現在的往生植入,吞噬初級往生。」他看著她的眼睛,語調很慢,一字一句,「但是後果無法預料,可能癱瘓、可能眼瞎耳聾,也可能會死,再也醒不過來。」

  她聽了立馬搖頭:「不可以。」

  裴川低頭吻了吻她粉嘟嘟的臉頰:「聽話。」

  貝瑤有些生氣了:「不許去!這個辦法這麼危險,難道不能想想更安全的辦法嗎?」

  他語氣很軟,透著淺淺的笑意:「我愛你。」

  裴川解釋:「一直違背初代往生的命令,那種痛苦,並不比死了輕鬆。」

  海風呼嘯,似乎那種冷要透進人骨子裡。

  貝瑤受不了這樣進退皆是可怕後果的局面,臉頰埋在被子裡小聲啜泣。

  他歎息一聲,哄道:「先給我穿一下襯衫好不好?」

  被子裡露出一張少女的臉,滿臉都是淚。可憐又可愛。

  裴川說:「這件事要在上岸之前完成,只能今天去做,明天就靠岸了。」裴川笑笑,「我痛得沒力氣,拜託瑤瑤了,嗯?」

  海風吹不進室內,他好笑地看著她邊抽泣邊認真給他穿襯衫。

  一顆顆扣子為他扣好,她藕臂嫩生生的,上面幾點他吮出來的紅痕。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還有領帶。」

  她似乎並不會系,琢磨了半天,磕磕絆絆系好了。

  裴川目光奇異又溫和。

  他並不是那個少年時的自己,他喜歡引導她做一些讓人歡喜的事。

  於上弦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間接軟禁了,他挑了挑眉,想起昨晚從高瓊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心中頗為微妙。

  為什麼satan會在這個時候將他軟禁起來?

  然而四四方方一間屋,他連海風都感受不到,隻昨夜有醫生過來看了一趟,他至今都是虛弱的狀態。

  他的目光透過那扇窗戶,satan想要做什麼?

  他目光無法觸及之處,阿左推著裴川出現在了遊輪的醫療室。

  裴川臉色蒼白,平靜地衝醫生點點頭:「開始吧,阿左去外面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憨厚的阿左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外面了。

  醫生戴好手套:「你確定嗎?」

  裴川淡淡道:「嗯。」

  相識這麼多年,醫生見過初代和如今的往生。兩者相吞噬,相當於拿刀子一刀刀割內臟的痛苦。

  他歎息了一聲:「值得嗎?」

  裴川說:「你一定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我,在為她坐牢。」他自己笑了笑,「聽起來很好笑是不是?我也覺得好笑,越年輕愛得越真誠,你看,我現在就不會再為她當個好人主動去坐牢。我甚至告訴了她,我可能會死。這樣哪怕真死了,她也會記我一輩子。是記得satan,不是和那個人一樣的裴川。」

  醫生雖然聽不懂,可是聽懂了他話語裡的偏執。

  醫生道:「省省吧,你也是裴川啊。你可能早忘了,當初是怎麼讓我給你植入了初代晶片的。你忘了那種感情,現在又重新愛上她,你不比年少時差。」

  裴川嘴角勾出一絲嘲諷。

  門外少女忐忑不安又清脆的聲音響起:「你聽得見嗎?聽得見嗎satan?」她大聲道,「我等著你,一直等著你,你一定要成功啊!」

  見他沒有回應,她拍拍門威脅道:「你如果失敗,我就回家了!永遠也不回來了。」

  裴川嘴角的嘲諷僵住。

  醫生覺得好笑。

  他動刀的時候,裴川默了默,突然開口:「我想活著,拜託了。」

  醫生沒說話,點了點頭。他想起差不多五年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我想活著,忘記她就好了。」

  從此墳前每年種一回玫瑰,他像是去探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人,似乎真的忘了。

  可是現在又算怎麼回事呢?

  兩種往生相鬥,他看見了最初的自己。

  六月陽光明媚,他抱著一具屍體。遠處是無盡的海,他給女屍做了一隻草編的螞蚱,放在她的掌心。

  她長睫斂著,無知無覺。

  裴川說:「所以你現在,依然沒有喜歡我。」

  「裴先生?不,我不是裴先生。久了你可能都忘記了我的名字,我叫裴川。」

  「瑤瑤,這世上我最愛你。」他笑了笑,「儘管你並不知道。」

  他坐在輪椅上,又用清晨的花兒為她編織一頂花冠,她長髮柔軟,如果不是身體已經灰敗,會十分美麗。

  裴川一天沒吃飯,陪著她在小島上坐到黃昏來臨。

  他愉快地道:「今天的落日也看完了,我們該回家了。」

  他傾身將她抱起來,忽略女屍上出現的氣味。他推著輪椅往「家」的地方走。

  「以後我在這裡為你建一座莊園,種滿鮮花,每天都陪你看日出日落。」

  「你說什麼?抱歉,今天沒有看到日出?是我不好,給你穿衣服晚了一些。」

  到了傍晚,裴川做好飯,外面草叢裡有蟲鳴聲,大海衝擊著海灘。他替懷裡的貝瑤拆了親自編上去的鞭子。

  「吃飯吧。」

  吃完飯,他洗完了碗,又燒水用木桶幫她洗澡。

  他抿抿唇,依舊蒙住雙眼。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我,我不會冒犯你。」

  然而花朵的香依然抵不過夏季裡屍體的味道。

  她已經慢慢腐爛了,他喉嚨湧上一股腥氣。

  他睜著眼睛沒有睡覺,懷裡躺著她。

  「我考慮不周全,島上沒有準備香水,明天我會多給你摘一些花兒,就會很香了。」

  然而這個夏天,她的身體到底是比花兒凋零得更快。

  他一天天看著紅粉變枯骨。

  在夏季的一個雨天,他親自把她埋葬。裴川知道她死了,他沒瘋,只是有些難過而已。

  只有一點點,一點兒難過。

  他咳出了血,大雨打濕他的衣服,他撒上最後一抔土。

  「我有些恨你。」他靜靜地說,「我有時候會想,這輩子憑什麼呢,我從年少喜歡你到現在。你看不到,聽不到,我沒有牽過你的手,沒有吻過你的唇。但是你死了,我成了這幅樣子。你沒有一天喜歡過我,施捨的東西也並不多,卻佔據了我的一輩子。」

  「這太不公平了,然而我也知道,這世上,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我們怪不了你們這樣的人,自己把心獻出去,別人不肯接受罷了。」裴川撫摸著墓碑上的「妻」字,語調分外淡,「你別想我為你發瘋,我清醒著,你也別覺得我活不下去,我沒有那麼孬。被斬斷小腿的時候,我都活下來了,如今無病無痛,我會活得更好。」

  「只不過。」他頓了頓,「愛一個人太辛苦了,如果你出現,我一定不會愛上你了。我也不會對你那麼好,我這幾年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是個沒有良心的小壞蛋。」

  這場雨下完的時候,他讓醫生給他植入了往生。

  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往生融入骨血,心裡立即空得要命,他記得有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卻遮罩了一切感情。

  裴川摸摸心口,這樣挺好的,貝瑤小姐。

  他做回了他的satan。

  往生組織一年年強大,他最孤獨的時候,來年六月又下起了雨。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回到這片島嶼開始種玫瑰。

  其實沒那麼愛她了,他心想。

  玫瑰的荊棘紮了手,他並沒有任何波瀾。

  satan看著墓碑上的字,她也不過是一位特別的故人而已。生前不屬於他,死後沒法離開他。

  也不知道這位「故人」頂著裴姓入葬,會不會覺得難堪屈辱。

  他有時候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樣,幾次猶豫著想讓人改改這墓碑上的字,然而張了張嘴,又覺得心裡堵得慌,乾脆沒有再提。

  那時候裴川25歲,他覺得幸好她沒有遇見25歲的自己,少年時一腔無畏的付出和默默守護,如今的satan再不可能做到了。

  他自私虛偽,並且再也不會喜歡這樣一個簡單快樂的小姑娘。

  這位故人,除了長得過分好看,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25歲的六月,他說:「明年,我會找個賢慧的女人結婚生孩子,然後我一定幫你把墓碑上的字抹去。」

  可是26歲這年六月,他手握玫瑰,有些惱怒生氣,語氣冷淡道:「明年就會把你忘記了,我真想不通,以前怎麼會喜歡你,這些年仔細想想,高瓊都不比你差。」

  孤零零的島嶼,花海無人。他刻薄尖銳極了:「甚至沒人會像你這樣不識好,即便我沒有植入往生,現在也肯定對你厭煩了。」

  嬌滴滴的姑娘,有什麼好的呢?重話不敢說一句,做什麼都要哄。

  他這樣冷漠刻薄的性子,恐怕早就厭煩了。

  明年!他說,明年就會忘記她了。

  不然他要年復一年像個傻瓜,在孤島為她種滿花朵嗎?

  後來他做了一個夢,這一年的27歲,他並沒有遇見踏錯時空的「小禮物」。一直到死,他也沒有再結婚,沒有他口中的孩子。

  他活了82歲,老的時候,世界滿目瘡痍,只有這片島嶼,鮮花盛開,海浪拍岸,天空和大海都是蔚藍色的,只有他頭髮白了。

  裴川睜開眼睛的時候,大口喘著氣。

  他目光尚且冷淡,心跳卻迅疾。兩種往生在他體內相爭,最後末代往生占了上風。

  他沒被那種窒息的感覺痛死,又活過來了。

  醫生挑眉:「體能不錯嘛。」

  黃粱一夢,他死死抓住醫生:「貝瑤呢!」

  醫生愣了愣:「什麼貝瑤?」

  裴川的心幾乎一瞬間就沉了下去,難不成夢裡才是真實的,他並沒有遇見她。

  醫生緩了一下:「你說那位小姐嗎?」

  他笑得無奈:「她本來一直守著你的,你在手術嘛,你心跳暫停了一下,把我嚇了一跳,還好後面平緩了。我哪怕願意讓她進來看看你,阿左那個死心眼也不讓啊。」

  裴川啞聲問:「她在哪裡?」

  「遊輪靠岸兩天了,按你的意思,不敢去港口,於先生鎖著的。我給那位小姐說了你會蘇醒的消息,但是高瓊小姐很生氣,不久前把她拉走了,不知道在做什麼。」

  裴川皺眉:「你讓高瓊帶走她?」

  醫生說:「我有什麼辦法,你讓我和高瓊小姐打架啊?」

  裴川立馬就要出去,醫生也懶得攔他。

  外面天氣已經放晴,藍天白雲下。他一眼就看見了沙灘上的少女。

  她被高瓊從背後捁住脖子:「小妖精我給你說,要是satan不醒過來你就死定了,啊啊啊老娘身體裡還有往生啊,satan要是出事我會不會變成腦癱啊!」

  少女去踢她:「高瓊你放手,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

  然後她哪裡打得過高瓊,被捁得眼淚汪汪的,卻到底沒有半分動用往生指令為難高瓊的意思。

  貝瑤抬頭時,眼睛一亮。

  裴川瑤瑤看著她,仿佛從那一眼裡看到無數亮起的星辰。

  她想要掙開高瓊:「satan!」

  高瓊愣了愣,鬆了手。

  裴川看見小少女像隻輕飄飄的蝶,從沙灘撲進他懷裡。

  他伸手接住她。

  貝瑤愛嬌地蹭蹭他:「你終於醒了。」

  他心中滾燙溫熱,嗓音也溫柔得不像話:「是啊,我醒了。」

  「你好了嗎?是不是可以喜歡我了?」

  他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啞然失笑。

  「嗯。」

  貝瑤手一指:「高瓊欺負我,她說扔我下海喂鯊魚。」

  高瓊瞠目結舌:「我擦!」不帶這麼快告狀的吧!

  裴川頓了頓,想起夢裡當年。他說如果再見,一定不會愛上她,也不會對她那麼好。

  然而現在……

  裴川親親懷裡姑娘的臉,說:「我會懲罰她。」活像個沒有底線的昏君模樣。

  他懷裡的小妖女笑眯眯的:「你別懲罰狠了,就罰她吃幾口芥末!上岸了我想去看我爸媽!」

  「好。」

  貝瑤:「還有我弟弟,他肯定長大了,我想看看他長大後的樣子。」

  他溫柔應道:「好。」

  她抱住他脖子,笑著笑著眼裡帶了淚:「你醒了,我真高興。」

  有那麼一瞬,他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歪頭問他:「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藍天下,海風溫柔,她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輕輕地在她耳邊道:「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永世不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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