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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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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籐蘿為枝】魔鬼的體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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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發表於 2020-2-11 18:26:17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激吻

  裴川走到昔日小區,三月春的夜晚寒涼。

  金子陽分外忐忑:「川哥,你這樣去給人家送錢,會被人家打出來的。」

  畢竟對於趙芝蘭來說,霍旭不光彩肖想貝瑤,裴川也是肖想人家女兒,沒什麼不同。

  趙芝蘭接受誰的錢心裡都膈應,裴川說:「我知道。」

  「所以你還要去?」

  裴川搖頭:「不去。」

  「那……你不和霍旭爭啦?」

  裴川眸子暗了暗,夜風吹在他們身上,寒涼得不得了,裴川一腔心事,光與暗交織。趙芝蘭不要霍旭的錢,更不會要自己的錢。

  裴川清楚極了,就像金子陽說的那樣,趙芝蘭如果連霍旭都瞧不起,又憑什麼瞧得起他這個坐過牢的殘廢呢?

  讓趙芝蘭接納他很難,非常難。

  裴川說:「你回去吧,我有辦法。」

  「川哥你這個臉色,搞得我很緊張,你不會做什麼傻事吧?別呀,我很慌。」

  裴川說:「不要亂猜,回去!」

  金子陽摸了張卡:「這裡三十萬,要不?」要不把那張五百萬的先收著,這張卡先給趙芝蘭他們。

  裴川眸色漆黑:「不需要,今晚我不會送錢過去的。」

  金子陽不明白裴川要做什麼,一步三回頭。到底還是走了。

  裴川抬眸,貝瑤家燈光亮著,他在暗夜裡靜靜看著那個方向,男人背影挺直如松。冷風並沒有把身體吹涼,心在岩漿裡翻滾。

  半晌,貝瑤家燈滅了。裴川給她發了條短信——

  【瑤瑤,我在你家樓下】

  ~

  貝瑤收到這條短信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震驚無以復加,裴川不是還在刑期麼?

  然而號碼確實是他以前用過的號碼。

  她很有危機意識地悄悄從窗外遠眺,看見暗夜處一個看不真切的身影,她認出來確實是他。

  貝瑤心中震驚,連忙穿了外套輕聲下樓。

  趙芝蘭這兩天籌錢還錢,現在好不容易睡下,貝瑤怕吵醒媽媽,腳步很輕。

  春風料峭,貝瑤走到他面前,裴川低眸看她。

  半年不見,他每次見她都不容易。

  他藏了心事,對她笑了笑。

  貝瑤說:「你……你不是還有幾年嗎?」

  裴川低聲說:「減刑,結束了。」他說這話時,掌心沁出冷汗。怕她質疑為什麼不提前和她說,也怕萬一這段時間她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富家子霍旭,從而聽到他出獄的消息感到失望。

  她似不敢相信,歪著腦袋想了想。

  他沉默,等著她最後的判決。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緩慢,她突然撲進他懷裡。男人身上帶著春夜的寒氣,微微涼。

  她笑得很開心:「以後都自由了嗎?」

  心中冰冷的地方一點點化開,他伸出雙臂抱住她,嗓音乾澀,低聲道:「嗯。」

  貝瑤說:「那真的太好了,你早告訴我,我可以來接你。我聽說出獄要放鞭炮去去晦氣是不是?我們明天去辦?」

  他緊緊抱著她,說道:「好。」

  貝瑤沒有和他提霍旭的事,在她眼裡,這是個很大的麻煩,筆記裡提到霍旭時憎恨,諱莫如深。裴川才出獄,一無所有,她不敢讓裴川因為這件事再出事了。

  貝瑤說:「以後有什麼打算?」要回裴家去住嗎?

  裴川黑瞳映出她的模樣:「我找個正經工作,努力上進好不好?」

  她點點頭,非常高興:「嗯!」

  裴川沉默了片刻,盡量平靜地補充道:「工資不會太低的。」

  她想了想:「這些都沒有關係,工作要安全,別太累,我們慢慢來。」她知道裴川是個很拚命的人。

  貝瑤有些遺憾,裴川沒有上大學。她不知道監獄裡是怎麼樣的生活,貝瑤並非嫌棄他,而是心疼他明明是高考狀元,人生卻平白缺失了一段,往後變成灰色。

  貝瑤前兩年被室友們說多了,也擔心他找不到好工作,這些都沒有關係,她可以養他。可是她的裴川本來就自卑,她怕他難過。

  裴川喉結動了動:「瑤瑤,你明年畢業,有什麼打算嗎?」

  她想了想:「想去當兒科醫生,畢業先去實習,轉正以後再說。」

  他抿唇,她未來幾年的計劃裡並沒有和他……結婚。

  二十一歲,對女孩子來說太早了,怎麼也不會想在這個年紀就結婚。年輕時喜歡打拼和自由,她這樣的年紀,肯定不會喜歡被婚姻束縛。

  他聲音微澀:「瑤瑤,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她不明白裴川問什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然而貝瑤眼裡亮亮的,有些害羞,輕輕點點頭。

  他被這樣單純的眼神看得心裡發疼。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裴川愧疚又恐懼,他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你沒那麼喜歡的事情,你會不會怪我?」

  貝瑤疑惑道:「什麼是我不喜歡的事?」

  裴川說:「比如……干涉你的未來。」

  她認真想了想:「如果很嚴重,那我會生氣的。不喜歡的都會生氣,所以你不要做讓我生氣的事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摸摸她頭髮:「好。」

  夜晚的風有些涼,他凝望著她的眼睛,心中既期待又酸楚。

  他這輩子,只騙她最後一次。

  霍旭讓他有了很嚴重的危機感,金子陽問他,不爭了嗎?不可能不爭,不會不爭!

  他不僅要爭,還會直接爭取最後的結果。

  他要和她結婚。

  可是貝瑤暫時並沒有想過結婚,她的想法很單純,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畢業實習了找工作,最後再戀愛幾年,選擇合適的人結婚。裴川想,幾年後再讓她選擇,或許她就不會選自己了。

  畢竟像他以前說的,人的一輩子會遇上許多事,可以有很多選擇,會動心,會變心。他本想給她瞭解世界的機會,可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可能會失去她。

  他高二那年,下定決心不再卑鄙對她,永遠尊重她最後的選擇。

  可是霍旭的事情,讓他心中蟄伏的恐懼感頓生。

  他等不了,不能等,甚至害怕給貝瑤時間去做選擇。

  是,裴川不完美,他沒有高學歷,不會哄人,現在的積蓄也不多,甚至有不堪的身體和過去。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那又怎麼樣……他是個男人,他得爭一爭。

  如果正常發展,趙芝蘭一輩子都不會接受自己。可是霍旭這件事,利用好了,卻是裴川絕地反擊的機會。

  裴川承認自己卑鄙,但他得逼趙芝蘭做一個選擇,讓她把她家寶貝交給自己。

  外面待久了冷,貝瑤感受著男人懷裡的冷冽,不知道他吹了多久風。

  她說:「我們明天去買鞭炮慶祝你出獄,我很快就回學校了,到時候見好不好?這幾天我家忙,不能陪著你,過幾天和你一起。」

  她想了想,怕裴川沒錢住宿,又不敢把人往家裡帶——趙芝蘭這兩天火氣大得很。

  貝瑤在自己外衣口袋裡摸了摸,摸出所有的錢遞給他:「先將就一下住賓館,明天我們去找房子好嗎?」

  他沒要她的錢:「我身上有錢。」

  貝瑤知道他敏感,便也不勉強:「外面冷,很晚了,裴川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家了。」

  裴川猛然握住她手腕。

  她眼裡很溫柔包容,帶著笑道:「怎麼啦?」

  裴川抿抿唇:「我能不能……親你?」

  她臉頰發燙,到底害羞,手指交握,半晌點點頭。這種問題……為什麼要問出來呀?

  他抬起她下巴,低頭,唇落在她唇上。

  裴川捧著她的臉,喉結滾動。

  風很冷,他的唇卻很燙。

  今夜天上無月,男人寬厚的手掌下移,停在她柔軟的脖子上。女孩子的肌膚溫溫的,很柔軟。讓人想狠狠觸碰,他手指的力度便也重了些。粗糙的指腹摩挲,讓人在他掌下微微顫慄。

  貝瑤暈乎乎地想起,大一有一次撞見秦冬妮和男朋友激吻,那時候自己悄悄感歎,好激烈啊。

  可是今晚……今晚……

  久久她喘息著,裴川拇指輕輕給她擦唇角。

  男人啞聲道:「回家。」

  她臉紅透,走路輕飄飄的,等回到房間關上門,她用被子摀住自己,才感受到砰砰亂跳的心臟,在黑夜裡分外清晰。

  ~

  貝瑤第二天去買了鞭炮,悄悄和裴川一起放了。

  裴川暫時住在賓館,看著貝瑤放完鞭炮,又急匆匆回家。他始終很平靜。

  金子陽像熱鍋上的螞蟻,摸不準裴川的想法,金子陽急死了。

  「川哥,趙姨應該很急吧,你現在不送錢過去,難不成真要等霍旭捷足先登啊。」

  裴川擦了擦手指:「嗯。」

  「臥槽!你說什麼!」

  年少時,所有人都知道裴川多喜歡貝瑤,這次……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裴川說:「讓他逼趙姨。」他沉默了會兒,「金子陽,你有沒有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金子陽:「……我雖然沒文化,但是這個我還是聽過的。」

  裴川點頭,平靜道:「趙姨和貝叔不會讓我娶瑤瑤的,今年不會,明年不會,這輩子都不會。我要是有女兒,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殘廢。」

  這麼耿直地……說自己是殘廢真的好嗎?

  金子陽咳了咳,有些尷尬。

  裴川瞳孔漆黑:「所以,我要讓他們不得不同意。」他說這話時,其實不那麼平靜,也知道自己的卑鄙,害怕現在就讓貝瑤沒了選擇,會被貝瑤討厭,所以目光低垂,落在牆角那株生氣蓬勃的植物上。

  金子陽:「……」

  他有些怕了。

  搞什麼飛機啊?認真的嗎?有什麼辦法,是可以讓人家把女兒現在就嫁給你的?沒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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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1 18:26:29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戶口本

  裴川沒病,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這是一局很謹慎的棋,他在「第七監獄」時,曾經聽老前輩們說過霍家,霍家祖輩涉了軍火,後來從商,一直不簡單。

  霍家曾經有權有錢,現在也不差。裴川記性好,這件事雖然是「監獄放風」時的閒談,他卻記了下來。

  霍旭家世雖然好,可是這種大家族卻陰私頗多。

  正常人都知道不能插手別人家喪事,偏偏霍旭插手了。

  這種急切行為,裴川雖然不懂為什麼,可是霍旭迫切想討好貝瑤是肯定的。前輩們說,霍家以前很風光,整個B市,也算是上等名流,可是後來霍家家主霍燃和妻子薑華瓊離婚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霍燃把財產大部分讓給了妻子薑華瓊。

  然而,最有權利的姜華瓊似乎卻並不是霍旭的親媽。

  這件事讓裴川忍不住深想,他在等漏洞,等一個絕地反擊的機會。

  ~

  貝瑤請假的假期結束,不得不回到B市繼續唸書。

  趙芝蘭到底還是咬牙把欠的錢補齊給霍旭了,這次過後,他們家又一貧如洗。

  趙芝蘭很內疚,如果不是那天被趙興氣瘋了,也不會不想管這件事,從而讓霍旭插手。

  可是……普通人家誰他麼喪葬弄15萬啊!

  然而錢還了,趙芝蘭心裡是輕鬆的。

  趙芝蘭送貝瑤去坐火車的時候,給貝瑤說:「瑤瑤,我始終覺得那個霍旭不太好,你給媽媽說實話,你喜歡他嗎?」

  貝瑤連忙搖頭。

  趙芝蘭說:「雖然他看起來一表人才,可是我這越想心裡越不踏實。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錢我和你爸會慢慢攢,人情還了,咱們家就不欠他什麼了。女孩子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知道嗎?」

  貝瑤笑著說:「知道,我也長大了,很快要工作。以後你和爸爸會輕鬆些。」

  趙芝蘭眉眼舒展開,也露出了笑模樣。

  貝立材道:「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現在都有工作,愁什麼。」

  貝瑤坐火車回的B市,在這之前,裴川提前回去了。

  彼時B大校園花兒開了,這一年貝瑤大四下學期,還有一年多就畢業。

  貝瑤先前請假了一段時間,她來學校室友們都很高興。

  但是大家也知道先前貝瑤外婆去世了,所以不提這件事,怕她難過,只打打鬧鬧逗她開心。

  貝瑤很喜歡這些可愛善良的室友,她歪了歪頭,笑著說:「也有一個好消息。」

  大家都好奇地看著她。

  貝瑤說:「我男朋友出獄了。」

  眾人:「……」

  王乾坤嘴角抽了抽:「不是說刑期八年麼,這才多久?四年?」

  貝瑤點點頭:「他不壞的,表現很好,就出來了。」

  秦冬妮倒是看開了,每個人都有不同活法,只是貝瑤未來辛苦些。她笑著說:「行啊,恭喜了。」

  然而他們還沒見到貝瑤的男朋友,第二天鮮花跑車就停在了寢室樓下。

  霍旭西裝革履,敞篷跑車裡全是玫瑰。

  女孩子們從樓上探頭去看,紛紛驚歎,車是豪車,人是帥哥,偏偏也用心,從下午一直等到晚自習放學。

  後來不知道誰爆料說,這是B市那個才回國的霍少!

  祖上出過元帥,現在特別有錢的霍家啊!

  大家紛紛沸騰了!

  霍旭站得筆挺,他其實有些急。幾次三番貝瑤都不搭理她,偶遇的時候她刻意避開,趙芝蘭骨頭也硬,把錢全還了。

  霍旭只能明目張膽追貝瑤。

  在大家越來越期待是哪個幸運女孩子的時候,貝瑤下晚自習回來了。

  看見霍旭,她下意識冷了臉。

  霍旭眼睛亮了亮,其實他自己恐怕都沒意識到,這種等了許久後見到貝瑤的歡喜,並不是演出來的。而是一點點從心上不受控制鑽出來,綿綿密密,不敢去探究。

  他連忙從車裡捧出花:「送給你。」

  宿舍樓上看熱鬧的很多,大家看到是貝瑤,心裡也有些瞭然,畢竟校花麼,也就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霍旭能等她整整一個下午。

  在所有人艷羨期待的目光中,貝瑤後退了一步,她聲音清脆乾淨,和著晚風,不少人都聽見了,她說:「霍公子,我有男朋友了。」

  這句話讓許多人都呆了呆,起哄聲驟然停了。

  霍旭臉色沉了下去。

  他也分不清是得不到還是因為什麼。

  霍旭說:「有男朋友可以分,沒結婚我都可以等。」

  這句話乍一聽其實挺霸氣的,部分女孩子星星眼。

  貝瑤氣笑了,毫不客氣掩飾自己的討厭:「第一次有人把『小三』當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霍公子,你自重。」貝瑤目不斜視,上樓去了。

  秦冬妮豎起大拇指:「瑤瑤牛逼!」天啊霍旭那張臉都快青了。

  這件事卻還沒完,第二天不知道誰把校花有男朋友這件事捅了出去。

  可是都快四年了,也沒看到貝瑤和誰談戀愛,校花有男朋友,這怎麼可能呢?

  大家紛紛猜測是誰,也有人說:「不可能吧,多半是貝瑤為了拒絕霍旭追求撒的謊。」

  一時間眾說紛紜。

  ~

  錦江公司總部。

  邵月有些慌了,悄悄給霍旭打電話:「阿旭,你還沒有追到她嗎?」

  霍旭也很煩躁:「沒有,她說她……有男朋友。」

  他說這句話時,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語氣。邵月卻聽出了其中隱藏的不甘和失落。

  邵月嫉妒啊!

  難不成霍旭還真喜歡那個貝瑤?不是說愛自己一輩子的嗎?可是愛情在性命面前算個屁!

  邵月忍住嫉妒,淒婉道:「你想想,才回國那天,我們就出車禍了,姜華瓊那個瘋女人不會放過我們。她一直在查當年的事,認定她兒子是你害死的,我不想死,五年前我什麼都為你做了,我想陪你一輩子。」

  聽邵月說起那段艱難的過往,霍旭咬牙:「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五年前,霍旭在B市,除了邵月,只在下雨天和貝瑤接觸過。

  邵月一直在為他付出,甚至曾經為了自己毀容。霍旭那時候就發誓,不會讓她因為自己哥哥霍南山的事陷入危險。

  他只有貝瑤在一起,表現得狂熱喜歡她,才能暫時干擾姜華瓊的視線,讓姜華瓊摸不準當年的真相,為邵月爭取一線生機。

  霍旭開始調查貝瑤口中的那個「男朋友」。

  他也以為貝瑤只是找的借口,沒想到她真有男朋友!

  等到資料呈上來,霍旭臉色難看極了。他為什麼會輸給這樣一個……坐過牢的殘廢!

  裴川!四年前的高考狀元,現在還能找到當初的新聞。

  霍旭把桌子上的東西打落一地,秘書戰戰兢兢站在門外。

  霍旭那時候可能都沒意識到,比起冷靜籌謀,他臉上更多的是失落和憤怒。

  殘廢你都要,為什麼不喜歡他呢?為什麼不始終看看他呢?

  ~

  四月,校園突然爆出一個驚天大瓜!

  校花貝瑤的男朋友是個上了高中就去坐牢的男人!還是個沒有小腿的男人!

  這個傳聞長了腿一樣沒幾天就傳遍了校園。

  有人質疑道:「不會吧,那麼多人追她,怎麼可能?」

  也有人相信:「怎麼不可能,你想想,前幾年因為她男朋友坐牢,所以大家都沒見過他來看貝瑤。貝瑤自己前段時間承認有男朋友,多半是真的。」

  茶梅開了,貝瑤抱著醫書路過的時候,幾個女生捂嘴偷笑。

  聲音並不小:「還以為校花眼光多高,什麼樣的追求者都看不上,沒想到喜歡那樣的啊,早說嘛。」

  貝瑤抿唇,緊緊抱著書。

  她不在意這些輿論,以前她就想過,有一天和裴川公開,心地不好的人會說怎麼難聽的話。可是聽到這些人用這樣不堪的語氣說起裴川時,她還是忍不住生氣。

  王乾坤脾氣暴,她當即冷笑:「別人的事情,關你們屁事!有的人嘴巴賤,長得還醜!」

  那女生反駁:「呵,再怎麼樣,我也不會眼瞎啊,又沒說你,你蹦躂什麼。」

  王乾坤把拳頭捏得嘎達響:「就是想揍你這種人而已。」

  然而她還沒動手,貝瑤冷聲開口:「你說我喜歡怎樣的?說清楚?」

  女生有些怕,可是為了面子她還想說,被同伴拉走了。

  王乾坤衝著她背影揮了揮拳頭:「就該揍這種人一頓。」

  貝瑤也想動手,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乾坤,回去上課吧,這種……太多了。」

  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語言暴力多麼罪惡。

  果然接下來幾天,帶著不屑談論這件事的人特別多。哪怕挨個打都不可能制止,畢竟嘴長在人家身上。你摀住了這個人的,摀不住其他人的。

  高三那次,裴川的腿被爆出來,同學們卻默默給他說加油。

  這次卻不同,他多了一個罪犯的身份。

  這個並不被人包容的身份。

  加上有人背後推動,傳言愈演愈烈,甚至有說裴川已經出獄,卻是個無業青年的。

  ~

  金子陽聽到這件事氣死了:「川哥!誰這麼毒啊,我弄死他。」

  裴川冷笑:「是霍旭,去啊。」

  金子陽:「……」

  裴川已經去了研究所,金子陽知道他是科學家的時候,簡直驚呆了。在他這種學渣眼裡,科學家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可是金子陽知道改造出來川哥多牛逼,別人不知道啊!

  裴川臉上很冷靜,並沒有自卑或者難受。

  金子陽小心瞅了瞅:「你不生氣啊。」

  外面說得那麼難聽,什麼殘廢、癩蛤蟆、犯罪分子……

  裴川打開電腦,平靜道:「這樣很好。」

  他本來就是癩蛤蟆,可天鵝肉他吃定了。

  從小到大,難不成流言蜚語沒聽夠嗎?比起霍旭調查速度,裴川的調查速度更快。

  他是電腦高手,這一個月片刻沒有歇,裴川沒有想方設法給趙芝蘭支援一分錢,也不阻止流言蜚語的散播。

  裴川一心查霍家的過往。

  結果果然有驚喜。

  他修長冰冷的手指在鍵盤上點了點,出現了邵月的照片。

  有這個女人秘密回國的,下飛機的,還有五年前的。當然,還有兩個重要人物,姜華瓊和霍南山。

  五年前霍南山死在B市,霍家家主霍燃和主母姜華瓊離婚,霍燃掩護著把私生子霍旭送走。

  姜華瓊查不到霍南山的死因,監控早被抹了,裴川自然也查不到。可是並不妨礙裴川聯想到霍旭為什麼追貝瑤。

  姜華瓊勢力很強,又是一個失去兒子的瘋女人。

  霍旭要一個邵月的擋箭牌!

  在B市遇見過的、足夠漂亮,足夠讓人心動,足夠讓姜華瓊相信霍旭真心愛的人。

  他們選擇了貝瑤。

  裴川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憤怒。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要霍旭和邵月付出代價,自己手上卻要乾乾淨淨。裴川還要……利用這件事娶貝瑤。

  對天下父母來說,還有什麼事,是比有人害自己女兒更讓人惶恐受不了的呢?

  他知道自己卑鄙,比起讓女兒嫁給一個會帶來生命危險的健全男人,他們不得不接受……自己這個殘廢。

  裴川整理好這些資料。

  他不急,不就是被恥笑麼?

  裴川等著霍旭狗急跳牆給趙芝蘭和貝立材施壓。

  ~

  學校的傳言還沒平息下去,霍旭再次大肆追貝瑤。他什麼都送,鮮花、跑車、房子,還極力肅清謠言,保護貝瑤的名聲。

  貝瑤什麼都沒收。

  百般無用,她心裡因為反射性對霍旭的討厭,還有那張紙上的內容,對霍旭毫無好感,哪怕他表現得再好,貝瑤也不搭理他。

  她心牆很高,誰得到了她的喜歡,她可以真誠地喜歡一輩子。

  同理,她討厭誰,也非常堅定,毫不動搖。

  霍旭咬牙,好,你不願意接受我是吧!

  你家人總願意吧!那個貪財又沒用的舅舅肯定願意。

  而貝瑤的父母恐怕還不知道她在和一個才出獄的殘缺男人在交往,霍旭在想,比起這樣一個男人,所有人肯定更支持貝瑤和自己在一起吧!

  討不了貝瑤的歡心。他沒有時間了,必須娶了貝瑤。

  要是這樣他們都不同意,那強娶又怎麼了!他家不普通,現在小半個霍家都是他的,她必須嫁!

  其實他有時候也在想,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娶邵月,和貝瑤結婚……其實心裡不排斥。

  霍旭動身去了C市。

  沒事,他可以先拿到她的戶口本。

  ~

  裴川笑了笑,他真高興霍旭這樣想。

  午後他闔上電腦,給貝瑤打電話。

  她什麼都還不知道。

  貝瑤才睡醒午覺,聲音有些迷濛,透著些許軟:「裴川,你忙完了嗎?」

  裴川說他有件重要的事情做,貝瑤猜測是找工作,為了照顧男朋友的自尊,她沒有開口問進展。

  裴川說:「沒有,但是很快了。」

  她眨眨眼,不太清醒:「哦。」貝瑤還犯困。

  裴川低聲說:「我很喜歡你,瑤瑤。」是很愛你很愛你。

  她笑了:「嗯,知道。」

  他說:「你別討厭我好不好?」

  她蹭了蹭枕頭,軟軟道:「好。」

  他許久沒說話。

  直到貝瑤又睡了過去,他聽見那邊平穩的呼吸,才鄭重輕聲說:「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這輩子都不辜負你。

  塵埃落定以後,求你別嫌棄我,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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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下跪

  春回大地,C市格外溫暖,霍旭去貝家拜訪。

  開門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霍旭低頭,小男孩眼睛圓圓的,五官比起其他孩子秀氣一些,眸中卻極有靈氣。

  小男孩和貝瑤長得有三分像,霍旭看了貝軍兩眼,想起那個動人的少女,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頭。

  貝軍牢記媽媽教過的不要和陌生人接觸,躲開了霍旭的手。

  霍旭倒還不至於和孩子計較,沒生氣。

  趙芝蘭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從廚房走出來問:「誰呀?」

  一見到霍旭,趙芝蘭臉色不太好,到底來著是客。上次他雖然幫了「倒忙」,趙芝蘭也不好趕他出去:「坐吧,家裡有些亂,別介意。」

  霍旭在趙芝蘭出來之前,就把貝瑤家大致打量了一遍。

  很舊的房子了,住了將近二十年,客廳屋頂有一處還漏水,在白色的牆面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傢俱都是淘來的便宜貨,整套房子還沒有他家一套沙發值錢。

  霍旭先前在資料裡就看到過貝家很窮,然而直面到底還是不一樣的。他心裡有了計較,禮貌地給趙芝蘭打了招呼:「阿姨,叔叔。」

  趙芝蘭知道這是個有錢人,她雖然不至於拘束,到底還是有些不自在,給霍旭倒了杯水。

  貝立材也在,但是他不擅交際,點點頭就去角落坐著了。

  霍旭說:「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是我辦得不好。趙阿姨,你可能也看出來了,我很喜歡貝瑤。」

  趙芝蘭臉色不太好:「年輕人的事情,我們這輩不好管。你們現在不是自由戀愛嗎?」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真喜歡那就追瑤瑤,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霍旭說:「我一直在追求她,可是貝瑤沒有接受我。我前段時間才得知,她有個男朋友。」

  趙芝蘭瞪大眼睛。

  霍旭心想,她爸媽果然不知道。

  霍旭接著說:「她男朋友叫裴川,小時候小腿被綁匪斬斷,我沒有瞧不起殘疾人的意思。可是他最近才從監獄裡出來,我真心喜歡你女兒,怕她受到傷害。畢竟……犯過罪的人……」

  話說到這裡,霍旭就不用多說了。

  趙芝蘭聽到「裴川」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面沉如水。

  霍旭說:「我家在B市小有地位,貝瑤要是能做我妻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一直在角落坐著的貝立材皺眉開口:「霍先生,這些都是別人的家務事,我妻子說得沒錯,瑤瑤喜歡誰是她的自由。」

  其實貝立材和趙芝蘭心裡也氣啊,他們不滿意裴川,可是這並不意味著立馬就能接受霍旭。裴川的事情可以以後清算,霍旭有什麼資格管?

  霍旭皺眉。

  他從小到大天之驕子當慣了,驟然被一家人排斥,有些惱怒。他已經耐心地在和她還有她的家人商議了,可是他們竟然毫不領情。

  他要是能追到貝瑤,他會來這裡嗎!

  霍旭面上紳士禮貌的笑也維持不住了:「或許你們誤會了什麼,我今天來,不是在和你們商量。我想娶貝瑤,她和一個殘廢在一起,才是耽誤了一輩子。二位不妨瞭解一下霍家,既然談不攏,我就直接說了。五月份不錯,二位來參加我和貝瑤的訂婚就好。」

  趙芝蘭哪裡見過這種人!他們這種小井市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威脅。

  趙芝蘭不能忍:「你給我滾!你們家有錢有勢又能怎麼樣,我就不信你還能隻手遮天了。」

  霍旭冷笑:「那就試試。」

  ~

  裴川把昔日舊公寓買回來了,此時在喝茶。

  鄭航得知他出獄,也來見過一面。但是鄭航已經開始接手家裡的公司了,只有金子陽還挺有空,擔心裴川對上霍旭有危險,時不時過來當新聞播報員。

  「川哥川哥!趙姨他們被公司開除了!」

  貝家沒錢了,霍旭施壓,首先就是斷了一家人的經濟來源。

  金子陽說:「不幫啊?」

  裴川說:「嗯。」

  裴川手指摩挲著茶杯,他知道自己卑鄙。可是這時候不能去,得再等等,還不夠。

  趙芝蘭和貝立材雙雙被裁員,才知道有權有勢究竟意味著什麼。

  人家確實可以隻手遮天,待了二十年的公司,轉眼就可以毫不顧情面地將他們開除。

  貝軍和貝瑤都在上學,趙芝蘭看著空空如也的存折,心裡焦躁,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

  然而沒錢,並不能讓她妥協。

  女兒才是無價的寶貝,誰沒過過窮日子,大不了慢慢找工作。

  可是找了好幾天沒有一家願意要她,趙芝蘭最後咬牙問缺不缺清潔工,第一天人家答應了,第二天就被辭退了。

  趙芝蘭跑了一天,晚上累得不行,貝立材也累。

  他們家電話響了,那頭霍旭不緊不慢:「阿姨,想通了嗎?你們那邊有彩禮習俗,我都會好好準備的。」

  趙芝蘭氣得,立馬就想掛電話。

  霍旭冷道:「看來你還是沒想通!我看你兒子還挺可愛的,不如我問問,他願不願意認我這個姐夫?」

  趙芝蘭手都在抖:「你要做什麼!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回掛電話的人輪到霍旭了。

  趙芝蘭從小教女兒,做人要有骨氣,抬頭做人,骨頭不能彎。可她現在才知道這個世界很殘酷,因為那通電話,因為最近被霍旭逼到絕境,她害怕到不讓貝軍去上小學了,一家人不出門,就呆在房子裡。

  錢沒了,孩子也可能出事。

  趙芝蘭頭腦裡堅韌那根弦,終於斷了。

  裴川就是這時候去舊小區的。

  夜晚的風很涼,這個小區也曾經是他長大的地方。

  他上前敲門,趙芝蘭警惕地問:「誰?」

  裴川說:「趙姨,我是裴川。」

  趙芝蘭到底還是給他開了門,只不過臉色不太好。

  裴川沉默著,他直接把帶的資料給趙芝蘭看。

  趙芝蘭和貝立材看完以後,臉色都變了。

  他們不是傻子,那個叫霍旭的,明明有喜歡的親密的人,還要想著瑤瑤。這本就不好,何況霍家那一大堆駭人的家世背景,還有複雜的家境,讓趙芝蘭膽戰心驚。

  裴川整理出來的東西,看到最後,直接就讓夫妻倆明白了霍旭想做什麼!

  他要一個擋箭牌妻子。

  趙芝蘭很絕望,她這幾天,像只困獸,不斷地掙扎。如果霍旭是因為喜歡瑤瑤,哪怕最後抗爭不過他,霍旭總歸還是會對瑤瑤好的。可是他竟然想要把瑤瑤放在最危險的地方!

  趙芝蘭摀住嘴,淚流滿面。

  她該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貝立材臉色鐵青,他在家裡一直很少發言,這時候他卻冷靜下來開口:「裴川,你拿這些來是什麼意思?」

  縱然是春天了,外面依然透著涼意,這會兒天空已經下起了小雨。

  小雨細如牛毛,卻把天地變得驟然清冷。

  裴川抬眸,看著貝立材的眼睛:「我可以幫你們,我愛瑤……」

  話音未落,趙芝蘭紅著眼睛給了他一巴掌。

  這巴掌毫不留情,把年輕男人的臉打偏。裴川沉默著,片刻他轉過頭,啞著嗓音,看著趙芝蘭說:「我愛瑤瑤。」

  趙芝蘭氣死了!不管不顧就要打他。

  裴川站著沒動,貝立材也氣得不輕,但是好歹還有理智,拉著趙芝蘭:「你別鬧,已經夠亂了。」

  天色沉寂下來,裴川垂眸,動作很緩慢地,一點點給他們跪下。

  小雨淅淅瀝瀝,房間裡貝軍熟睡著。

  空氣驟然安靜。

  裴川沒有小腿,他膝蓋往下兩寸都被斬斷了。

  他手撐著地面,小臂上青筋暴起。

  他跪得很狼狽,然而與他狼狽身體相反的是,他很平靜。

  他這一輩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狼狽至此。

  趙芝蘭的憤怒僵在臉上,連貝立材都不說話了。夫妻倆靜靜地看著裴川。

  裴川說:「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知道我趁人之危卑鄙,可是我愛她。」

  男人低聲說,夜很靜,他低啞的嗓音就格外清晰:「我很抱歉。」

  趙芝蘭咬牙,別過頭去。

  裴川知道,不管做什麼都無法打動他們。畢竟為人父母,再怎麼都很難接受自己女兒和一個殘廢在一起。

  他起身,垂下眼瞼:「霍旭很急,如果你們不答應他,他會不計一切手段。時間不多。趙姨,貝叔。唯一保護瑤瑤的辦法,是讓她……已婚。姜華瓊才會相信她和霍旭沒有關係。」

  趙芝蘭怒道:「那也不會是你!」

  對她來說,趁人之危的裴川,比霍旭好不了多少!

  裴川默了默,從風衣口袋裡拿東西。

  第一張是銀行卡,他說:「密碼是瑤瑤生日,一共五百八十八萬,我現在的所有財產。」

  第二張,是國家第一科學研究所的入職書。裴川低聲道:「這是我的工作,不會讓瑤瑤丟人。」

  趙芝蘭聽到五百八十萬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做夢。

  一看到那個科學家研究所,趙芝蘭確定了,她就是在做夢。

  她承認她有一瞬間被嚇到了。

  不、不是坐牢去了才出來麼!

  裴川把東西往茶几上推了推,放在趙芝蘭面前:「我現在只有這些,但是以後會給瑤瑤更好的。我不會讓她吃苦。我能保護她,也能解決你們現在的困境,霍旭今年內會消失在你們生活裡。」

  他說著這樣狂妄的話,語氣卻分外平靜,甚至謙卑渴求。

  貝立材雙手抹了一把臉,沉沉歎息了一聲。

  ~

  裴川走出貝家時,天上的小雨已經把路面打濕了。

  他把貝瑤戶口本小心放在風衣口袋,一路往外走。金子陽停車在小區外面,激動極了:「怎麼樣怎麼樣?」

  裴川點頭。

  他眼裡情緒很複雜,有狂喜,也有沉寂的忐忑。

  趙姨把戶口本拿給他時,依然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

  他們很清楚,只剩裴川這一條路可以走。

  除了裴川,沒人會這麼不要命,直接和霍家對上。

  趙芝蘭別過臉,沒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欣喜,看也不想看他:「瑤瑤那邊,你自己去說。」

  裴川啞聲道:「好。」

  大家現在都明白,霍旭給的最後時間是五月份。現在已經四月了,還有二十天時間,就到五月份,所以這二十天內,裴川和貝瑤必須結婚,婚禮可以推遲,結婚證卻必須得領。

  裴川知道這次他贏了。

  贏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此時妥帖地被他握在掌心。

  裴川上車了,金子陽才看見裴川的臉:「川哥你臉上……」

  巴掌印都還沒消,趙芝蘭下手可沒有留半點情面。

  裴川抿抿唇。

  求娶別人家的寶貝,這些都不算什麼。

  他來見趙姨他們時,就知道有這樣的後果。所以他一直都挺平靜。

  然而接下來,裴川要面臨的事,卻讓他無法平靜,他垂下了眸,握緊了拳頭。

  他要怎麼給瑤瑤開口,讓她現在和他結婚?

  貝瑤才21歲,還是好奇探索世界的年齡。同齡人都在唸書戀愛,他到底要怎麼同她開口,他放任霍旭把她的父母逼到無路可走,只為求她和自己共度一生?

  她大學還沒念完呢。

  然而裴川該面對的,依然得面對。

  ~

  裴川第二次來到B大校園,第一次來學校時,天空還在下雪,湖面結了冰。她那時候十七歲,眸中儘是純真的笑意。

  那時裴川帶著訣別的心情,陪她看完那場雪。

  可是如今春天到來,校園裡生機勃勃。大學生們穿梭在校園,偶爾會看一眼杏花樹下的年輕男人。

  裴川和他們差不多大,因為一雙冷淡的眼,清雋的長相變成七分的冷峻。

  只是那氣質不同。

  不同於溫室出來的,還對生活充滿憧憬和嚮往的氣質。他安靜又沉默,眼瞳黑黢黢的。總之是種很奇怪感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在唸書的學生,裴川顯得成熟了太多。裴川在等貝瑤。

  貝瑤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貝瑤踮腳,嗓音很輕,眸中帶著笑:「你低一下頭。」

  他頓了頓,低頭。

  貝瑤輕輕給他拿去頭頂上杏花花瓣,粉白的花兒躺在她掌心,她眨眨眼,逗他道:「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他猛然抬眸看她,因為貝瑤這句無心的詩,心跳驟然加快。

  她念的是韋莊的《思帝鄉·春日游》。

  裴川喉嚨乾澀,問她:「下句是什麼?」

  她想了想,她思考時眸中水色漾漾。想起下句的意思,貝瑤有些不好意思。

  她以為裴川坐了幾年牢,真不知道這首詩下句。

  貝瑤並沒有多想,用科普一樣的語氣一本正經說:「下句是『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他明知她什麼都還不知道,卻眷戀此刻她無心帶來的溫暖和觸動,裴川手輕輕觸上她臉頰:「嗯。」

  貝瑤說:「你知道意思嗎?」

  裴川說:「知道。」

  貝瑤咬唇,臉頰泛紅,那首詩是講一個女子求嫁,永不後悔的故事。她原本以為裴川不知道,她有些害羞,又怕他誤會,小聲辯解說:「我只是念詩,別人寫的詩,沒別的意思。」

  她覺得,不能給她敏感的男朋友壓力,再說啦,一輩子這麼長,現在還好早。

  他心中微澀,期待散去,讓他清醒了些許,漫上細細裹著蜜糖的苦楚。

  不想嫁麼?

  真是抱歉啊,瑤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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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20-2-11 18:26:55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結婚嗎

  四月春,已經提前沾染上些許夏季的溫度了。

  貝瑤穿著白色外套,袖口繡著幾朵淺粉的櫻花,她手腕又白又細,手指纖長柔軟。

  他垂眸,輕輕握住她的手。

  貝瑤有些意外,四周還有人呢,她本以為以裴川的性格,不會靠她太近的。她從未和裴川在大庭廣眾之下牽過手,她不太習慣,也有些女孩子的羞澀。

  裴川一年四季體溫都很高,可是今天手指有些涼。

  貝瑤在學校挺有名的,此刻大家看到一個男人牽她,她還沒有甩開他的手,學生們都悄悄看過來。

  畢竟前段時間,學校還有傳言,貝瑤的男朋友是……才出獄的殘廢。

  牽著貝瑤的男人面孔陌生,人的好奇心往往如此,一路走過,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長褲下的小腿。

  貝瑤不管別人怎麼看,她看向身旁的裴川,小聲問:「我們要去哪裡?」

  裴川唇色有些白,本來以為很容易就能說出口的事,現在才發現很難說出口。

  他害怕從她眼裡看到震驚失望和抗拒。

  不管哪一種,都是在他心上凌遲。

  其實他明白,這並不光彩。

  非常不光彩。

  有的人人生死寂,一眼便能看透未來。他就屬於這樣的人,坐牢那年,他就知道,如果這一輩子幾乎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個寒冷的年夜她來了,又軟又暖的姑娘,撒嬌在他脖子上蹭了一個唇印。

  他心裡有道堤壩決堤,那時候他眼眶酸澀。

  他多想愛她啊,想一輩子在一起。

  能愛一天是一天,能有一年是一年。

  然而當她問起還要等他多久的時候,他最後說八年。

  他願長長的八年,她看遍繁華,走過世上萬千。最後倘若依舊不嫌棄他,那他這輩子認了,抵死也要和她糾纏在一起。

  可是世上變故太多,他如今斷絕了她選擇和反悔的機會。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樣冷眼看著霍旭威脅她父母的。

  她越好,裴川越怕將來反噬。

  她給的太美好,哪怕有一點兒裂痕,他心底就能涼成一片。

  現在,他怎麼告訴她去哪裡?

  裴川張了張嘴,最後說:「帶你去約會好不好?」

  她伸手碰碰樹枝,側臉微紅,欲蓋彌彰若無其事:「好呀。」

  裴川抿唇。

  他昨夜一整晚沒睡,想得倒是很乾脆。直接給她講明利弊,哪怕她厭惡排斥,可是依然得同意去領證,然而此刻,他怎麼也害怕說出來。

  他也完全沒有面對趙姨他們的冷靜,每一次心跳,帶來眩暈和不知所措。

  然而問題來了,他究竟臨時要帶她去哪裡「約會」?

  裴川生活毫無情趣,貝瑤知道。

  她看著面前這扇大門時,憋住了笑,沒有吭聲。

  裴川沉默地拿出鑰匙開門。

  他帶她回家了。

  這是他在B市新買的公寓,打開這扇門前,裴川抿了抿唇。

  貝瑤本來想笑,然而看到房子的時候,她驚呆了。

  她記得高中春節去過一次裴川曾經在C市的家,那時候滿屋子的黑白灰,性冷淡風。沒有半點兒人氣,她鞋子都只能穿裴川的。然而現在……

  屋子向陽,陽光傾瀉下來,房子很大很大,在B市,這年房價依然寸土寸金,窗簾是溫柔的暖色。

  陽台種了月見草、醉蝶花、牡丹,還有一大片玫瑰。

  陽台前特地做了落地窗,窗前有花籐鞦韆。

  地毯是米色的,沙發上許多小巧可愛的抱枕。

  玄關處有了女士拖鞋,拖鞋上綴了一個呆萌的粉兔子。

  她反應不過來,如果不是裴川的鑰匙打開了這所房子,她會以為闖到那個大富豪家給小公主買的房子。

  裴川不說話,他甚至不敢看她表情。

  所有的心思,其實都在這個「家」明瞭。房子離B大不遠,他知道她還要上學。

  貝瑤說:「你家好漂亮。」

  他低聲應:「嗯。」

  這年貝瑤才二十一,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結婚上去,她唯一敢想的是,裴川知道她會來玩,給她造了小鞦韆。

  她很乖很禮貌,也不亂走,眼巴巴問裴川:「我可以坐一下鞦韆嗎?」

  花籐鞦韆,真的好看極了。

  裴川點頭。

  她也不要人推,覺得新奇,房子大就這點好,要是他們家在C市那個小破房,別說鞦韆,籐椅都安不下。

  裴川見她挺開心,咬牙,艱難開口道:「你要看看臥室嗎?」

  貝瑤腦袋靠在花籐上,小臉比身後的玫瑰還嬌。

  她不明白別人的臥室有什麼好看的,但是男人眼瞳漆黑,帶著說不出的希冀。她只好輕聲問:「我可以看嗎?」

  當然。

  他打開臥室門。

  貝瑤呆了。

  如果說,剛才她還沒覺察有什麼不對。現在傻子都明白了。

  裴川垂眸,唇色略微蒼白。

  紅色的被單,現代風的鴛鴦戲水。上面繡了暗紋雙「喜」字,窗簾也是紅色。

  主臥特別大,單獨帶了浴室。

  房頂有氫氣球和彩花,垂下綵帶。大紅的枕頭、地毯一路蜿蜒到她腳下。衣櫃上掉了一對小紅魚兒,瓔珞下是同心結。

  是婚房。

  這個「約會」,有些嚇人了。貝瑤不太敢相信,她拉拉他衣袖,女孩子聲音輕輕的:「裴川,誰把你家裝成這樣啊?」

  裴川咬牙,不敢看她目光。

  貝瑤覺得心裡的猜測不太可能,她的想法其實單純又簡單,和裴川談戀愛,如果以後他能接受在一起了,那麼一起想辦法讓她爸媽接受他。

  畢竟還有求婚、訂婚什麼的,慢慢來也得好久好久呢。

  她反應不過來,怕裴川家裝修時,被人誤以為他要結婚了。

  所以成了這個風格,或者裴川買的現房?這是前主人原本準備結婚的房子?

  她語氣太過無辜自然,裴川就知道,在貝瑤心裡,這時從來沒有想過和他結婚。

  她有些被嚇到,所以都不敢踏進去。

  豪華是豪華,可是好喜慶……好吉利的樣子啊,看得出來「主人」的用心和重視,甚至深重的期許,貝瑤都不敢往前走一步,怕破壞了這份心意。

  她不敢往前走,他輕輕閉了閉眼,知道避無可避。

  裴川看著她的眼睛,裡面清澈,有些對未知的驚疑,裡面映出他的模樣:「瑤瑤,就是你猜的那樣。我想和你結婚。」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裴川卻不敢聽她說任何事,他怕極了。這本來就是用盡一切心機才有的局面,他幾乎立刻接著道:「霍旭有個喜歡的人,叫做邵月。霍家很亂,家主霍燃的前妻姜華瓊有個孩子叫霍南山,霍南山五年前死在了C市,姜華瓊懷疑是霍燃私生子霍旭殺的她親兒子,一怒之下離了婚,還要報復霍旭。霍燃把霍旭送回國,這兩年霍旭才回來,接管霍家。但是勢力比不上姜華瓊,他怕姜華瓊傷害當時幫他離開C市的邵月,於是追求你。」

  貝瑤有些晃神。

  聽到這段話,她終於聯繫起來小時候開始就存在的筆記。

  筆記上說霍旭有喜歡的人,可是那時候有未來記憶的自己來不及寫清楚故事的始末,原來是這樣。

  裴川指節發白:「他會傷害你,甚至開始向你父母施壓,讓你五月和他訂婚。你只有……」

  後面每個字他都說得無比艱難,裴川說:「只有結了婚,讓姜華瓊相信你是無辜的,才能安全。所以我們必須要在這兩天結婚。」

  貝瑤愣愣地聽著。她下意識道:「可是找到姜華瓊,告訴她事情始末,也能安全啊。」裴川選擇和自己結婚,萬一他不願意結婚,那得多委屈他呀。而且讓裴川娶了自己,必須得去對抗霍旭,這是多麼危險的事。

  裴川臉色一瞬間蒼白如紙。

  是,他知道可以直接找姜華瓊。

  貝瑤想得到,他又怎麼會想不到。可是他……他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光明正大得到她的機會。往前一步是全世界,退後一步是深淵。

  他心一直往下墜,許久才看著她眼睛,輕聲道:「霍旭已經干擾了姜華瓊一年多,姜華瓊現在也摸不準,即便告訴她,她多疑,大概率覺得你才是霍旭喜歡的人。」

  畢竟下一局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

  然而依然沒鬆口。

  裴川咬住口腔裡的肉,蔓延開的血腥氣讓他難受,卻怎麼也壓不住心裡微微的痛。

  他怕慘了她拒絕,勉強笑道:「放心吧,只是……結個婚,我們誰也不說,不告訴你的同學,你繼續好好唸書。我也不碰你,如果以後……」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我們和平離婚,我會告訴他我們清清白白。

  後面這些話像是用刀在心上剜肉,裴川唇動了動,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抿抿唇,最後說:「以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歪了歪頭,仔細想了想:「結婚以後你有危險嗎?」

  他搖頭,連忙道:「不會。」

  「噢。」貝瑤說,她本來還想說,都結婚啦,那……為什麼不碰她?

  可是女孩子……怎麼也問不出這種讓人羞死的問題。

  這年她21,確實也沒有感受到生理需求方面的問題。她看著男人蒼白的唇色和漆黑的眼睛,忍住害羞,慢慢道:「那、那去結婚?」

  她想了想,有些忐忑:「我爸媽不會同意的。」

  裴川沒說話,把她家的戶口本摸出來給她看。

  貝瑤:「……」她好像不能說什麼了,雖然她特別想知道,戶口本真是她媽媽給裴川的啊?不能夠吧!

  她有點害羞,又覺得特別突然。貝瑤小聲問:「什麼時候結婚呢?」沒結過,不懂啊。

  裴川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為了退讓他的心低微進塵埃裡,可是哪怕她什麼都不懂,答應了和他結婚,他眼裡還是控制不住亮起光彩。

  裴川喉結動了動,說道:「現在。」

  2013年,命運不同的轉折點。

  四月十八號,星期三下午三點鐘,民政局開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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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1 18:27:06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衡量

  天氣很晴朗,外面是最綺麗的春。

  因為結婚證要在一方的戶籍地辦理,裴川和貝瑤的戶籍地都在B市,必須得回去。一點的飛機,三點他們到了C市民政局。

  裴川填《婚姻申請表》的手有些微顫抖,他偏頭看貝瑤。她寫得很認真,長睫垂下,額發柔軟,裴川看不見她是什麼表情。

  他收回視線。

  填完申請表要照相。

  「對,先生要笑一笑,結婚是喜事。」

  裴川眼裡便情不自禁沾上了溫柔的笑意,鏡頭定格永恆。貝瑤不知道,這是裴川這輩子第一次面對鏡頭懷的是期待的心情。

  這年結婚登記領證尚且還要九塊錢。

  照相完每對小夫妻都要去體檢,隔壁不遠就是當地婦保院,會分別檢查男科和婦科,看以後適不適合懷孕。

  到了這一步,貝瑤依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不是約個會麼,怎麼就來結婚了?

  而且婦科男科這個問題,實在讓年輕小姑娘覺得有些害羞。

  她長得特別漂亮,在一對對新婚小夫妻中顯得很亮眼。就是看著還年輕,惹得人心軟。

  貝瑤臉紅紅走出去的時候,裴川已經檢查完了。

  他倒也不是尷尬,只是這種檢查,難免讓人心笙搖曳。

  都沒什麼問題,就只剩下蓋章了。

  蓋章的工作人員是個穿紅衣服的中年阿姨,她拿著章,笑著說:「祝福你們新婚快樂,永結同心,百年到老。」

  裴川頷首,看著她蓋章。

  貝瑤小聲說:「謝謝您。」

  工作人員覺得稀奇,新婚夫妻一個很專注地盯著她的章,似乎生怕她不蓋,或者出現什麼意外。姑娘看起來很年輕,長得也招人,比一般新娘子都嬌羞,一句祝福就讓姑娘眼睛亮亮的。工作人員暗笑,當真是甜得不行的小嬌妻啊。

  兩個紅紅的章落下,結婚證就到手了。

  塵埃落定,裴川別開眼,沒敢讓她看見自己眼中抑制不住蔓延開的喜悅。

  兩個紅本本,貝瑤翻開看上面的照片。

  她笑容很甜,像三月柔柔的風,眸中帶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她覺得稀奇地戳戳照片上的裴川:「你這樣笑很好看。」

  怎麼說呢,有些東西藏得再深。最後被一張照片出賣,從溫柔的眼裡跑了出來。

  裴川喉結動了動:「你……到時候還要回學校上課,結婚證我拿著吧。」

  她點點頭,把兩本結婚證都給他。

  貝瑤一直覺得,結婚是件很遙遠的事。現在還是好不真實啊,這麼個簡單的小本本,她就和他是夫妻了嗎?

  身份一下變了。

  她心裡有了點小新娘的奇怪感覺。

  裴川放好結婚證,他說:「下午有課嗎?」

  貝瑤點頭,她看著他眼睛,呆呆道:「我是該回去上課了嗎?」

  裴川眼瞳漆黑:「請個假好不好?我們……把婚禮辦了。」他說這話時身體緊繃,見她呆愣,裴川抿抿唇,接著道,「辦個婚禮,更能讓姜華瓊相信。」

  貝瑤:「……噢,這樣啊。」

  她很乖請假去了。

  大學給輔導員請假通常來說挺好請的,那頭輔導員問什麼原因,清風拂在臉上,吹不散那股熱度,她說:「結婚。」

  「……」

  假批准下來了。

  貝瑤看著裴川,終於緩過神來了。一切進行得太快,她現在才有時間想一想,機票很貴、裴川的房子天價的貴、還有婚禮似乎要花不少錢啊!

  他才從牢裡出來,先前她怕他敏感,沒問工作的事,他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她結的婚,他錢不會都是問金子陽借的吧!

  她輕聲說:「婚禮沒關係,走個形式就好。」

  她要回去看看自己還有沒有積蓄……她可不能讓裴川一個人「背債」。

  裴川眸光黯了黯,他垂眸,掩蓋住心裡的失落:「嗯。」

  她原來不想讓很多人知道。

  *

  不管怎麼舉行婚禮,貝瑤肯定是得從家裡出嫁的。

  裴川先送她回家,婚禮日子還沒有選定,這件事必須得問問趙芝蘭他們的意見。兩個人去貝瑤家的時候,貝瑤比裴川緊張多了。

  趙芝蘭的脾氣她清楚,媽媽不可能喜歡裴川,她踮腳,悄聲說:「我媽媽嘴巴壞,心地好,要是她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你不要介意呀。」

  耳朵邊癢癢的,他心裡跟著軟了軟,應道:「嗯。」

  這回開門的是趙芝蘭,發生霍旭那個事以後,趙芝蘭和貝立材都沒有工作,甚至小貝軍也不敢送去上學,只能都待在家裡。

  見到裴川帶著女兒回來,想著多半已經領了證,趙芝蘭忍了又忍:「進來吧。」

  態度冷冷淡淡,但也無可厚非。

  女婿不滿意,女兒卻是心頭寶。

  趙芝蘭問貝瑤:「晚上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貝瑤問裴川:「你第一次來我家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媽媽手藝很好。」

  裴川不用看也知道趙芝蘭殺人一樣的目光,他心裡卻有些暖:「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貝瑤想了想:「那吃剁椒魚,麻婆豆腐?待會兒我和媽媽去買菜。」

  趙芝蘭一看貝瑤這麼偏袒裴川,心裡不舒服,哼了哼,進了廚房。

  貝立材坐在沙發上,也不和裴川搭話。

  裴川對貝瑤道:「你看電視,我去幫趙姨。」

  她眨眨眼,他低聲道:「乖,總得讓她高興些。」

  他說著,當真進了廚房。

  趙芝蘭只是心頭嚥不下這口氣,證也領了,閨女多半還不知道這小子威脅過她爸媽。趙芝蘭現在又不能說,畢竟說了也許還會讓女兒難受。

  趙芝蘭:「你進來做什麼?」

  裴川挽起袖子,開始洗菜葉子,男人小臂結實,浸在冷水裡,他說:「趙姨,我來做飯吧。」

  趙芝蘭沒忍住:「哼!」

  她出去,也不拒絕,拉著貝瑤說:「廚房沒什麼菜,我們去買菜。」

  貝軍也要跟著去,趙芝蘭說:「你留在家,不許跟著!」

  裴川皺了皺眉。

  他思緒靈敏,趙芝蘭不要貝軍跟著去,那肯定是要給貝瑤說什麼的。他在冷水裡的手頓了頓,眸子漆黑安靜。

  *

  貝瑤挽著母親的手,菜市場離小區並不遠。

  過去的路上,趙芝蘭小聲問:「證領了?」

  貝瑤點頭,外面黃昏了,夕陽西斜,別有一番靜謐。

  趙芝蘭這幾天都沒睡好,她問貝瑤:「你也知道霍旭那件事了對不對?你是自願嫁給裴川的嗎?」

  「嗯,我知道。裴川沒逼我,我覺得嫁給他挺好的。」

  趙芝蘭忍不住用手指點點女兒額頭:「你這個笨蛋,挺好的挺好的,他那個樣子,有什麼好的?」

  貝瑤摀住額頭:「我覺得他哪裡都好。」

  趙芝蘭說:「結婚這件事,我和你爸迫不得已同意,但是瑤瑤,媽媽必須給你講一些事。」

  趙芝蘭看著年輕的女兒,說道:「結婚不是談戀愛,兩個人在一起,就是柴米油鹽的一輩子。過日子遠遠比外人想像的難,你不能保證他就愛你一輩子。裴川,他不是很好的結婚人選。首先是他的家庭,他爸媽離異,後來裴隊出現意外,誰也不願意養他。這種家庭走出來的孩子性格捉摸不透,想得也多,這種家庭也讓人糟心。」

  「你想想,你嫁過去,他前有個親媽,後有繼母繼妹,還有個感情拎不清的爸。甚至你們都快結婚了,他親媽還不知道在哪裡。」

  「其次,他坐過牢,你嫁給他,會承受很多閒話。有些人嘴毒,說話特別難聽。最後就是……他的身體問題,別人因為這個,看你總會帶著不一樣的目光。不說別人如何如何,就說他自己,現在年輕還好說,以後老了,你們兩個人生活,你難不成要做牛做馬伺候他?」

  貝瑤靜靜聽,等趙芝蘭說完了。她看著遠處小巷,市井很熱鬧,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家庭不好,不意味著他不好,媽媽,這個世上,受害者似乎總是有罪。他不會的,我教他,他不能理解的,我帶他體會。沒有人生來就好或者壞,不能因為命運對他不公平,我們也對他不公平。」

  她聲音很平和:「日子是自己的,自己不介意,別人的閒言碎語就無關緊要。他身體……我明白,可是媽媽,你說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年輕時他寵愛我大半生,老了我也應該照顧他不是嗎?」

  這番話讓趙芝蘭愣住,她本著怕女兒年輕不懂事給她說著這些道理,卻沒想到瑤瑤會說這樣一番話。

  趙芝蘭心裡被觸動,面上卻不想鬆口:「說得好聽,先去買菜。」

  賣豆腐的阿嬤年老了,臉上皺紋一條條,褶子一樣。

  趙芝蘭平時賣菜喜歡討價還價,偏偏買阿嬤豆腐從不講價。每次還多買點。

  母女倆買了東西,趙芝蘭斜了眼女兒:「說不過你伶牙俐齒,沒過日子時說得好聽,到時候我看你後悔不?」她壓低聲音,「你看陳阿嬤,她丈夫是個瞎子,多少人知道她背後的苦楚?年輕時糟了不少罪,老了還每天天不亮推著車子來賣豆腐。她丈夫什麼忙都幫不上,你說一輩子苦不苦?」

  趙芝蘭說完想起那張五百多萬的銀行卡,繃住臉才沒讓嚴肅的表情破裂。

  貝瑤愣了愣,她小聲反駁:「可是陳阿嬤每天都是笑著的,其他阿姨,有個健全的丈夫,臉上還沒有笑容呢。」

  「……」趙芝蘭惱羞成怒,「懶得管你!」

  買完菜回去。

  「懶得管」女兒的趙芝蘭忍了一路,又忍不住了:「我給你說,你多大我多大,你吃的米還沒你媽吃的鹽多!你還在唸書呢,萬一過幾年反悔,你哭鼻子都來不及。就說最基本的,結婚你倆得同床吧,你老實給我說,他碰過你沒有?」

  貝瑤先前還能淡然接話,然而平時讓她保護好自己的媽媽,這時候突然問這種直白的問題,她臉紅了:「沒、沒有。」

  趙芝蘭提了口氣,聽到這個回答,總算沒更討厭裴川。算他知道分寸。

  趙芝蘭說:「那我也說句實話,我到底看著他長大,人品是沒多大問題。他畢竟和健全的人不一樣,身體殘缺。你們這個時代不興什麼貞潔和清白,媽媽只希望你知道,即便要和他同床,你也要知道分寸。你現在多大?真確定陪他一輩子?有了孩子怎麼辦?到時候想……」想離都有顧慮。

  然而一想,這話不吉利。

  趙芝蘭硬生生轉了話:「這些東西你自己衡量。」

  衡、衡量啊,貝瑤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了B市那個婚房大床。

  默默紅了臉,她簡直想摀住發燙的臉。

  是呀,這個是唯一讓她有點茫然有點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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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20-2-11 18:27:24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守護

  貝瑤跟著趙芝蘭進了屋,貝立材悶不吭聲在看電視,小貝軍在寫趙芝蘭給他找出來的卷子,屁股下像灑了釘子一樣,不住扭來扭去,眼睛忍不住往廚房飄。

  貝瑤拎著魚和菜進去,裴川抬眸,剛好對上她的眼睛。

  她眨眨眼,眸中水盈盈的,衝他露了一個笑。她出門後他心裡的緊張一下子散去,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這頓飯是裴川做的,他有意討好貝瑤父母,做得很用心。

  趙芝蘭挑不出什麼毛病,正事必須得談:「決定好婚禮的日期了嗎?」

  裴川放下筷子,說:「聽您的。」

  趙芝蘭其實要說討厭,並不是討厭裴川這個人,她知道他做得夠多了。只是如珍如寶養大的女兒,本來看得就重要,無論是誰也很難過去心裡這道坎。

  聽了貝瑤先前那些話,趙芝蘭心裡多少也釋然了點。

  趙芝蘭說:「明天我去合一下你們的八字,讓人挑個好日子。估計就下周了,時間有點趕。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準備,這兩天恐怕忙一些。你家那邊,裴隊他們總得通知一下,請哪些朋友也提前寫請帖。辦完婚禮,瑤瑤還得回去上課。」

  聽到裴隊的時候,貝瑤忍不住抬眸看裴川。

  裴川已經很多年不和裴浩斌聯繫了。貝瑤擔心他難受,裴川卻只是分外平靜:「那邊我會通知,後天我帶瑤瑤過去吃個飯。」

  畢竟雙親在世,結婚這種日子怎麼也不可能不通知。人在社會上生活,總不能是獨居動物。對他們這一輩父母來說,至少婚禮上面子裡子都過得去才行。

  趙芝蘭歎了口氣。

  吃了晚飯,貝瑤得留在家裡,裴川住原來那棟公寓,他提前讓金子陽把這房子買回來了,裡面裝點一新。

  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C市的夜晚算不上繁華,腳下燈光點點。他想起許多年沒見的裴浩斌,眼裡並沒有太多情緒。

  *

  婚禮定在下週二。

  在此之前,裴川得帶著貝瑤去裴家一趟。

  他上午來接她,貝瑤過去之前有些緊張。不是沒見過裴叔叔,只是現在這樣的身份,還是第一次。

  裴川給她把頰邊的耳發撩開,拇指輕輕撫了撫她臉頰:「別怕,我提前給他說了,只是去吃個飯。」

  她點點頭,猶豫許久,問他:「裴川,你知道你有個弟弟嗎?」

  裴川淡淡點頭,看著她的眸光柔和:「放心,我不介意了。」

  現在有了你,似乎一切過往都可以原諒。

  這頓飯最拘束的不是裴川,他不願意去裴家吃,最後訂在了附近的飯店包間。

  裴川帶著貝瑤進去的時候,裴浩斌他們已經在了。

  門一推開,裴浩斌就看了過來。

  這麼多年過去,裴浩斌變化很大。他年輕時腰板筆直,現在頭髮已經白了一半,面上有些蒼老。裴川一進來,他目光落在大兒子身上,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裴浩斌又看向貝瑤,露出侷促又緊張的笑:「貝瑤坐。」

  裴川給貝瑤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

  曹莉懷裡坐了一個四歲大的孩子,他是曹莉的兒子裴家棟。他昨晚就被母親告知過,今天要見的是一個將來會搶他錢的哥哥。

  裴家棟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哥哥」。

  這個哥哥比他大很多,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裴家棟有些失落。

  白玉彤也在,她昨天得知消息的時候,難以相信她這個繼兄竟然真的娶到了貝瑤。她覺得貝瑤真是眼瞎,繼兄坐過牢身體也殘缺,貝瑤竟然還願意嫁!要是給她貝瑤那張臉,嫁誰不好!無數人搶著娶好麼!

  飯桌上很安靜,快吃完飯了,裴浩斌從外套裡拿出一張卡,小心翼翼說:「這是……你媽給你的。她去了國外,你婚禮她不能來,這是她給瑤瑤的。」

  裴川說:「不必。」

  空氣都安靜了一瞬。

  裴浩斌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慢慢拿出另一張卡:「這是爸爸給你的。」

  曹莉氣得咬牙。

  她知道,兩張卡加起來快一百萬!一百萬啊!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現在全給了裴川結婚,他們家底都快掏空了。

  裴川面色淡淡,沒應聲,他抽了張紙巾,輕輕給貝瑤擦唇角。

  裴浩斌知道裴川的性格不會收,他往貝瑤面前推了推:「貝瑤啊,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你們組建新家需要資金,叔叔不能為你做些什麼,這個收著吧。」

  白玉彤氣死了,曹莉知道裴浩斌會給錢,白玉彤不知道啊。

  她本來幸災樂禍,她這個繼兄才坐了牢出來,現在肯定沒房沒車沒工作。貝瑤長得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得過苦日子,結果沒想到裴叔叔會拿錢出來!那錢肯定不少。說不定都夠這個殘廢買套房子了。

  貝瑤搖頭:「謝謝您,錢的事,我和裴川會想辦法的。」

  裴浩斌心裡苦澀,對裴川說:「爸爸知道對不起你,今天把話說開,我立了遺囑,以後錢都是你和貝瑤的。你現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隨時給我說,爸爸一定盡力幫。這些是你的東西,如果你不要,我捐給國家。」

  裴川說:「捐吧。」

  曹莉坐不住了:「這是你爸攢了一輩子的錢,捐了像什麼話!再說了,你還沒買房子車子,拿著錢至少要好過點。」

  裴川目光看過去,在她懷裡的孩子一掃而過,又落在曹莉身上,視線有些涼。

  裴川說:「給瑤瑤的房子我已經買了,在B市,車子明天也可以去提。我有工作,養得起瑤瑤,不用你們操心了。」

  白玉彤說:「你開什麼玩笑?你在B市有房子?」

  B市的房子!哪怕在2013年,也得好幾百萬,裴川吹牛的吧!

  裴川冷冷看她一眼,白玉彤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裴川拿出一張名片,放在裴浩斌面前,輕聲問貝瑤:「吃飽了嗎?」貝瑤點點頭,他這才拉著貝瑤,往門外走。

  裴浩斌目光怔怔落在名片上,震驚到不能說話。

  裴家棟突然跳下凳子,往門邊跑,聲音脆生生的:「哥哥!」

  空氣很安靜。

  裴川低眸,他看著很矮的孩子,目光安靜地掃過裴家棟。

  裴家棟嚇到了,後退了一步。他只是很喜歡哥哥啊。

  曹莉連忙過來,抱著兒子退後,彷彿裴川下一刻會斬斷她孩子的腿。

  裴川沒說話,帶著貝瑤離開了。

  曹莉心有餘悸,男人目光太冷了,讓她心生怯意。抱著兒子回去,就看到裴浩斌盯著名片,眼眶發紅,曹莉看了眼,失聲道:「第一科學研究所,裴川?」

  這是……科學家!

  白玉彤傻眼了。

  怎麼會!他怎麼會是科學家,不是坐過牢嗎?那……房子車子都是真的!

  裴浩斌抹了一把臉,他和蔣文娟都錯了。

  錯得離譜。

  他們以為這個孩子的人生毀了,可原來,他能這麼優秀,他的未來不輸於任何人。這些無聲地在訴說他們當初多可笑。

  然而時過境遷,他們注定欠他一輩子了。

  一輩子不得安寧,惶惶度日。

  ~

  貝瑤輕輕握了握裴川的手,那聲「哥哥」讓裴川觸動很大,當時她感受到他僵了僵。

  她說:「不開心嗎?」

  裴川回握住她:「沒有。」

  並沒有不開心,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一個和他血脈相近的孩子,一個健康的孩子,裴家棟的親近之意很明顯,只是裴川並不喜歡他。

  裴川小時候也是那麼健康活潑的,那時候他還很聰明。偏偏這年的裴家棟快四歲,恰好是自己失去小腿的年紀。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裴川的成長軌跡應該是這個孩子這樣。

  他只是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然而也只是片刻恍惚而已,他不會再管裴家的一切事。他現在有了一個家。

  貝瑤想起那張名片,有些好奇:「你給了裴叔叔什麼呀?」

  她坐得遠,沒有看見上面的字。

  她眼裡亮亮的,裴川一言不發,又拿了一張遞給她看。

  他難得有了些緊張,想起她當年在飛機上說的話,默默看她反應。

  貝瑤呆了呆:「是科學家嗎?」

  「嗯。」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許久她踮腳,輕輕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裴川真厲害。」

  科學家哎!多少人一輩子都拿不到的榮譽!

  貝瑤才是最震驚的人,天知道原本的走向裡,裴川是「satan」啊!

  裴川感受到臉頰上軟軟的觸感,他沒說話,耳根卻微紅。

  貝瑤可能不知道,再也沒有比一個女人誇男人厲害,更動聽的話了。

  彷彿一瞬間許多年的苦楚都有了回報。他低聲道:「你好好讀書,我養你。」

  貝瑤笑著點點頭:「那就拜託裴先生了哦!」

  他抿唇,眼裡有了笑意,鑽心的甜。

  婚禮趕得急,貝瑤的婚紗不能訂做,只能去婚紗店裡挑。

  忙忙碌碌好幾天,終於到了婚禮這天。

  裴川發出去的請帖都是他用心寫的,他年少時,就只有金子陽、鄭航,還有季偉三個朋友。

  鄭航著實有些意外他這麼快就結婚了,隨即又高興起來,裴川這一路走來,實在有太多的不容易。

  他們婚禮在禮堂,鐘聲響起前,貝瑤挽著爸爸的胳膊。

  貝立材這樣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說:「瑤瑤,要幸福,他要是欺負你,要告訴爸爸。」

  女兒,爸爸這樣的存在,就是沉默如山一輩子,卻永遠都守護你。

  貝瑤眼眶一酸,貝立材在她成長裡無聲無息,卻又從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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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發表於 2020-2-11 18:27:45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嬌妻

  禮堂上空垂下白色細小的花朵,貝瑤戴著白手套的手,被貝立材放進了裴川手中。

  裴川情不自禁握緊了些。

  命運有時候很奇妙,貝瑤重生回來那年,沒有想過和裴川在一起。她那時只惦記著他的恩情,順從心意生活,可是再想想,彷彿已經是過了很久的事情。

  趙芝蘭挑的這個「黃道吉日」算是個好日子,婚禮宣誓的時候天氣晴朗,貝瑤和裴川交換完了戒指,外面卻開始下雨。

  這次婚禮低調得不像話,貝家和裴家總共來的人也就四十多個人,倒是有些像「隱婚」。

  婚禮的程序非常簡單,宣誓以後,再交換戒指就完成了。

  金子陽坐在觀禮的座位上,莫名有些感慨:「一晃就過去好多年了啊,川哥都結婚了。」娶的還是年少就心心唸唸的姑娘。

  說不羨慕是假的,畢竟要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再把她娶回家,是件需要很多緣分堆砌的事情。

  鄭航點點頭,他的目光沒有在嬌滴滴的新娘身上多看,只看了眼就別開了目光。

  金子陽說:「哈哈哈,你說我們誰結婚會墊底。」

  他們默默把目光落在了季偉身上。

  季偉:「……」

  季偉還在讀高三,他這輩子第六個高三。

  常常有人笑他,也有人背後指指點點,其實這些年,他每一年都在進步,偶爾有人好心問起,為什麼已經能考上不錯的大學了,依然沒有去?季偉就會靦腆回答說:「因為還夠不上劍橋。」

  金子陽悶笑了一會兒,婚禮走個形式,結束得很快。鄭航他們不太清楚原因,金子陽卻是心知肚明,川哥可不缺錢,這個倉促的婚禮,想必他心中遺憾。

  然而這個讓裴川留有遺憾的婚禮,都得他婚後付出很大的代價來達成。

  傍晚下起了雨,裴川讓婚車送親戚回去。

  最前面的車是黑色賓利,後面的也都是豪車,婚禮低調,其餘東西卻很講究。白玉彤坐上車子的時候,又氣又悔,比起裴川的有錢程度,裴叔叔那個算什麼啊。偏偏自己和媽媽,從來就沒和裴川打好關係。

  最後裴叔叔的錢也捐給了國家,她和媽媽這麼多年來,竟然什麼都沒拿到。

  而她以為眼瞎的貝瑤……

  白玉彤搖下車窗,探頭往外看。

  教堂外面有很長的露天玫瑰地毯,這會兒被打濕了,貝瑤的婚紗很長,怎麼越過紅毯上車是個問題。

  春雨之下,趙芝蘭有些著急,都怪她挑的這個天氣,白天還好好的,傍晚怎麼就下雨了呢?穿著婚紗過去,婚紗估計都得報廢。

  趙芝蘭拍拍貝立材的手臂:「你背一下咱閨女。」

  貝立材點頭,還沒上前,裴川卻彎腰整理了下貝瑤的裙擺,然後抱起了貝瑤。

  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子陽結結巴巴:「川……川哥……」

  貝瑤也嚇到了,她下意識抱著他脖子,眼帶憂慮。

  小雨濛濛,裴川說:「我來。」

  今天她是他的新娘。

  他邁進雨中,春雨飄搖。趙芝蘭愣了好一會兒,才追過去給女兒和裴川打傘。

  貝瑤裙擺下露出小巧的白色鞋尖,忍不住仰頭看裴川。

  他覺察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眼眸裡滿是笑意,在趙芝蘭過來之前,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很輕很快,彷彿帶著男人難以言說的歡喜。她手指怔怔摸了摸自己的唇,那時候天上下著雨,很荒謬的,這條紅毯算不得很長,她卻有一剎那觸摸到了永恆的距離。

  這次的十米,他走完了。

  裴川把貝瑤放進賓利車的時候,他頭上都是雨珠。

  她手臂白皙纖細,眼裡很溫柔,輕輕給男人擦去額上的雨水。

  *

  「簡易」婚禮後,得知裴川今晚就要帶著貝瑤回B市,趙芝蘭皺眉:「才結婚,明天再回去啊。」在C市這裡也有房子,婚禮本來也已經非常簡陋了,現在就離開,怎麼想都不符合習俗。

  裴川說:「明天五月了。」

  趙芝蘭想了想,當即驚出一身冷汗。瑤瑤離霍旭越遠越好,她當即點點頭:「回去回去,趕緊回去。」

  畢竟對他們來說,這場婚禮的初衷,就是保護貝瑤。貝瑤的安全,在趙芝蘭心裡比什麼都重要。

  傍晚他們回去前,趙芝蘭悄悄拉過貝瑤,拿出一張卡給她:「這是給你的嫁妝。」

  貝瑤忍不住笑了:「我哪來的嫁妝啊。」

  趙芝蘭說:「裴川給的聘禮,媽媽一分錢沒動,都在這裡了。瑤瑤,你長大了,以後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疼不疼你,媽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錢你好好收著,有什麼需要咱不用開口求其他人。媽雖然喜歡錢,可是你才是最珍貴的。」

  貝瑤鼻子酸酸的,總算知道為什麼出嫁的女兒會想哭了。

  她想說她也不需要這個,但是看見趙芝蘭殷切擔憂和不捨的目光,貝瑤只能收下。見她收下,趙芝蘭才鬆了口氣。

  B市這晚也在下雨,並且是大雨,大雨沖洗著城市,霓虹卻依然閃閃爍爍。

  貝瑤再一次來到新家,是新娘的身份。

  這時候才晚上十點鐘,外面風雨招搖,他們家裡卻溫馨暖和。

  她換上小兔子拖鞋,頭髮微潤,身上卻沒濕。

  裴川一路打傘,始終護著她,他身上倒是幾乎濕透了。

  裴川收了傘,摸了摸她頭髮:「去洗洗,不要感冒了。」

  她穿著正紅色的春裝,民國風的盤扣,一張小臉白嫩嫩的,眸若春水。

  貝瑤說:「你先洗,你身上都濕透了。」

  男人倔強,她推不動他拿傘的手分毫,裴川才淋了一路的雨。

  裴川頓了頓,說:「家裡兩個浴室,你回臥室洗,我在外面的浴室洗。」

  她點點頭,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裴川垂眸。

  兩個浴室……

  他到底沒說什麼,拿起自己衣服就去浴室了。貝瑤還沒卸妝,得先卸妝才洗漱。

  她踏進婚房,看著紅彤彤喜慶的一片,臉蛋微紅。有些事情,觸景就不得不多想。

  她還在卸妝的時候,裴川已經開始洗澡了。

  外面雷聲陣陣,他脫完衣服,浴室的鏡子裡,露出男人健壯寬厚的胸膛,幾年牢獄生活,他倒是比以前白了些,然而身上的胸肌腹肌,是他很早以前學拳擊練出來的。

  裴川頓了頓,低眸解皮帶。

  褲子褪下,他靜靜看著醜陋的殘肢。抱了貝瑤十米,所有人都以為他沒事,畢竟裴川身體都沒晃一下,可是殘肢腫脹後又淋了雨,比以往還要難看。

  他閉了閉眼,打開噴頭開始洗澡。

  到底是心亂的。

  四歲時就造成的傷,小時候殘肢的骨頭卻會長大,每長出一寸骨頭,都得再次打磨平。

  經歷了許許多多的痛,然而今晚心裡頗亂。

  他洗完以後換了睡衣,按照平常的生活習慣,這個時候不應該再穿戴假肢了,可是……今晚家裡多了嬌妻,他安靜地重新戴上了,然後走出去,走到臥室外,看著面前半敞開的門。

  房間的小沙發上放了些小姑娘的東西,他看了一眼,沒說話,心跳快了好幾分,走了進去。

  男人的動作比女人快得多,裴川都洗完了,貝瑤才卸完妝開始洗。

  房間裡有水聲,主臥很大,主臥的浴室離得也不遠,他坐在床上,聽著水聲身體有些僵硬。

  貝瑤洗完了,她才開口:「裴川,我們回來沒帶睡覺穿的衣服。」

  裴川愣了片刻。

  貝瑤想捂臉:「我沒有睡衣,你要不給我隨便找件衣服將就一下。」她進去洗澡前,本來想找裴川的,可是裴川在洗,她不太好意思。又怕自己隨便找不太好,畢竟每個人都有隱私。

  她聲音軟綿綿的,裴川說:「你等一下。」

  他拉開衣櫃,找了件白襯衣和條寬鬆的夏天褲子拿過去。

  離浴室近了,他低聲說:「我拿過來了。」

  貝瑤從浴缸走出來,她用浴巾裹住自己,隔著這扇門,她開了一條縫,細細的胳膊伸出來,那條嫩生生的胳膊蓮藕一樣,被水汽染上一層淺淺的粉。

  裴川垂眸,移開視線,把衣服遞到她手裡。

  貝瑤看見還有夏天的褲子,她憋住笑,心裡軟軟澀澀的,裴川規矩的舉動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結婚太突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和人一起生活。她也有平時的生活習慣,比如,洗完了澡不穿內衣。

  在剛發育的時候,女孩子就會被媽媽教育,晚上睡覺不能穿內衣,否則不健康。

  長長的白襯衫穿在她身上,已經遮住了大腿,她濕漉漉的長髮披散著,沒穿那條褲子。

  貝瑤手抬起放下好多次,最後終於還是沒、沒穿內衣。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卸了妝,有幾分清水芙蓉的漂亮。長髮散下來,像是海上明眸紅唇的海妖姑娘。

  然而,也有尷尬的地方。

  比如裴川可能不知道,白衣服透,白襯衫自然也不會例外。不僅露,還薄,於是有些地方……她低頭,臉頰發燙。

  在寢室和室友們生活都不會這樣穿,說到底,人會有一點點長大的過程。

  貝瑤才和裴川在一起,他就進了監獄,她的戀愛少了一個跳板,和裴川之間從未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驟然結了婚,讓她一時間難以適應。

  然而一想那兩個小紅本,她一咬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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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發表於 2020-2-12 22:26:53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溫柔鄉

  大雨滂沱的夜晚,霍旭連夜從B市趕到了C市,他父親霍燃身體不好,現在公司都是霍旭在管。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抵達C市以後,霍旭先去的酒店。

  霍旭才坐下休息,一個陌生的號碼就打了過來,以他的身份平時是不會接來路不明的號碼,但是邵月謹慎,每次都用公共電話或者別人的手機給他打,霍旭遷就她,只能接了起來。

  「阿旭,是我。」邵月說,「你上次給我說五月份就能搞定,明天就五月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霍旭皺了皺眉,他雖然是私生子出身,可是霍燃更愛他的母親,因此生下來就過的好日子。

  他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又連夜坐飛機趕過來,現在疲憊不堪,聽見邵月催促的語氣,下意識竟然生出了些不耐煩。

  然而到底是年少就珍惜的人,霍旭說:「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我在C市已經安排好了。」

  邵月鬆了口氣,又道:「阿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謝謝你為我們未來做的一切。」

  霍旭疲憊地應了一聲。

  邵月一想到他即將要娶那個女人,心裡就很酸。怎麼說呢?年少時大雨中驚鴻一瞥的人,不止霍旭,還有自己,後來躺在手術台上修復和整容自己的臉,邵月羨慕的也是貝瑤那副難以挑剔的容顏,她怕引起霍旭的惡感,最後也不敢和貝瑤像半分。

  邵月害怕姜華瓊這個瘋女人,想活命,可是另一面有不甘心自己守了這麼多年的霍家少爺娶別人。

  更別說那個女人比自己年輕,又比自己美貌,邵月下意識惶恐。

  她再開口時語氣就軟了下來,甚至帶了哭腔:「阿旭,我一想到你為了我做出的犧牲,我就很難受,我好想陪著你,和你在一起。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你娶那個女人。我後悔了,不應該讓你這樣做。」

  男人本就吃軟不吃硬,聽到邵月的哭腔,霍旭心情不那麼糟糕了,他哄道:「我提出來的主意,和你有什麼關係?」

  邵月哽咽:「可是我害怕,我也會吃醋,你會不會假戲真做愛上她,就不要我了。」

  霍旭愣了愣,腦海裡想起的是一張白淨的小臉,三月春光裡,貝瑤眸若琉璃。溫暖又動人。

  邵月說:「阿旭?」

  霍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有些慌亂,他否認道:「我當然不會喜歡她,我愛的是你,你為了做了那麼多,別瞎想。」

  邵月破涕為笑,撒嬌道:「那你不許碰她!你要是想……了,可以來找我。」

  霍旭說:「當然。」

  這通電話掛斷的時候,霍旭沒了睡意,反而更加煩躁。

  他知道貝瑤是無辜的,可是邵月呢?邵月也是無辜的,她甚至為了自己差點被霍南山凌辱!還被毀了容。

  邵月陪了他八年,是他年少時就一直放在心裡的女神。

  何況,姜華瓊並不確定霍南山的死因,這幾年都調查無果,自己如果和邵月在一起,她幾乎一下子就能發瘋把他們兩個都殺了。只有和貝瑤在一起,才能解釋自己當初在C市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做出一個選擇,他只能把貝瑤拉下水,何況……霍旭想了想,貝瑤不一定有危險不是麼?自己會盡力保護她,姜華瓊也許就不會覺得是自己害死霍南山了。

  他煩躁地點了根煙,想起明天多半就能定下和貝瑤的事了,除了無邊的憂慮,隱隱的,還有一絲很細微的期待。

  天空一道閃電劃過,隨即悶雷響起。

  *

  閃電閃爍了一瞬,被阻隔在紅色的窗簾外。

  貝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裴川在打地鋪,男人無聲把衣櫃裡找出來的被子鋪好,在整理被子邊角。

  聽見貝瑤出來的響動,他頓了頓,拉著邊角的手指緊了緊,不但沒有撫平褶皺,還弄得更亂了幾分。

  她問:「裴川,你在做什麼?」

  裴川垂眸:「之前我答應過你,哪怕結完婚後,依然尊重你的自由,像以前那樣相處。你可以去上學,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貝瑤滿腔羞澀一下子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惱怒和生氣。

  結婚前他沒有安全感不相信她就算了,結婚後他還這樣想!

  難不成她以後還會和他離婚嫁給別人不成,他把他自己當成什麼了?她渡過危險的跳板嗎?她用完就可以扔?

  她也不是沒有半點脾氣,人家不碰她,她總不可能湊上去吧?

  貝瑤氣鼓鼓的:「那為什麼在床邊打地鋪?外面有沙發。」

  他唇色白了白:「如果你……」他嗓音微啞,似乎很艱難,「不希望我在這裡的話,我出去睡。」

  她氣得想捶死他,新婚夜分床睡,虧他想得出來。

  她這樣的性格不容易生氣,真生了氣也不好哄,她說:「隨便你。」

  貝瑤沒有帶睡衣,大紅的帕子倒是帶了幾條,她繞過大床去拿帕子,路過男人時,裴川抬眸。

  一雙修長的玉腿白皙,她沒穿那條夏天的褲子。

  他目光被燙到,然而想起她問為什麼不去睡沙發?連離她近一點都不可以嗎?他抿了抿唇,有些苦澀難過,到底不願違背她的意思,慢慢往外走。

  裴川出房間之前,忍不住回了頭,她坐在小沙發上擦頭髮,長髮把襯衫打濕,胸前的輪廓若隱若現,她也不看他,別過臉去,他覺察貝瑤生氣了。

  她從小到大都聽話乖巧,鮮少生氣,也不記仇,然而她現在看也不看他,裴川握緊了拳,怕他留在這裡她更生氣,只能走了出去。

  貝瑤氣樂了,好吧好吧,不一起睡就不一起睡,到時候你求我也不讓!

  客廳不比暖融融的臥室,幾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春夜的冷。

  他坐在沙發上,外面電閃雷鳴,明明以前也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可是就片刻而已,那個房間裡面的溫暖就令人眷戀。

  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裡面的燈光最後滅了,他在黑暗裡,心臟疼得難受。

  他想起來她沒有吹頭髮。

  裴川站起來,房門沒關,裴川說:「瑤瑤,頭髮濕的不能睡覺。」

  貝瑤說:「不是要尊重我的自由嗎?我要睡覺了。」

  他知道她在說氣話,然而心裡還是被刺了一下,痙攣一樣地收緊。

  他走過去,夜的微光裡,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團,他摸到了她的頭髮,微潤,冰冰涼涼的,果然沒有干。

  她有了火氣,抽回自己頭髮,不給他碰。

  他何曾受過她這樣的抗拒。

  他掌心空落落的,裴川早就知道,他面對別人時能運籌帷幄算計一切,可是在她面前,他的情緒都握在她手中。

  他低聲問:「我惹你生氣了嗎?」

  貝瑤咬牙,不說話。

  她並不容易生氣的,只不過從最初到現在,她努力朝他走近,可他要麼後退,要麼不信任。

  一個姑娘久了是會委屈的,只是新婚夜太特殊,格外委屈而已。

  她無聲無息,他聽到了不規律的呼吸聲。

  裴川連忙開燈,她下意識拉被子去擋,可是沒來得及,他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

  心裡疼得窒悶。

  他拉住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她雪白的手又軟又涼,他拉住放在自己臉頰邊,幾乎是無措地哄:「是我不好,讓瑤瑤難過了,別哭,生氣就打我好不好?」

  他握住那隻小手,帶著她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

  裴川不明白,女人不哄還好,一哄委屈簡直決了堤。

  她抽回自己的手,從床上坐起來:「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你要是不喜歡我,沒有必要為了保護我和我結婚!你要是不相信我真心嫁給你,明天我們就可以去離……」

  他摀住她的唇,裴川手顫抖著:「不要說。」

  她眨眨眼,淚水從眼眶裡滾出來,落在他手背上,在心上燙出一個洞。

  「求求你不要說,什麼你都可以說,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這兩個字,不要說出來。哪怕是因為你生氣了,哪怕是玩笑話,也不要說。」這是他的底線,他受不了。

  她輕聲嗚咽,點了點頭。

  裴川鬆開她,一點點把她小臉上淚水擦乾淨。男人站起來,在浴室找了吹風,回來給她吹頭髮。

  電吹風呼呼的,外面電閃雷鳴。

  有時候天幕會驟然亮起,他的手拂過她柔軟的發,吹風吹出來暖暖的。

  他空出來那隻手,輕輕抹掉了她腮邊的淚珠兒。

  裴川開口,聲音在夜裡低沉,把心剖開講給她聽:「瑤瑤,我不是不相信你,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心甘情願等我八年。我決定自首那年,就知道這輩子很難和你在一起,一個殘廢,一個罪犯,拿什麼來守護你一輩子?」

  他說:「年輕氣盛的時候,我們總覺得能付出一切,可是如果等兩年,等你再大些,你後悔了怎麼辦?那時候你想起我這個殘廢,殘缺的身體玷污過你,那樣的記憶一輩子也抹不去。我又拿什麼來賠你?我自殺都難以謝罪。」

  她咬唇:「不會後悔。」

  他說:「你今年二十一歲,和你同齡的姑娘,還在學校裡讀書,她們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生活,結婚對她們來說很遙遠,會去看演唱會,想去世界各地旅遊,她們也會像你這樣,生氣的時候,一時衝動說什麼都毫無顧忌。」

  她張了張嘴。

  他溫柔地摸摸她臉頰:「別急著否認,瑤瑤,一個人長大要經歷很多事,我慶幸你能說想說的話,這證明世上的苦難離你很遙遠。」

  而他,經歷了太多苦難和絕望,被綁架犯斬斷腿,父母離異,無人領養,牢獄之災……

  太多太多黑暗的事了,哪怕心上被人紮了刀子,話語也得在腦海裡過幾遍來判斷能不能說。

  他們的人生,本就不是一個成長軌道。

  她像個努力發光發熱,又執著的小太陽。

  裴川說:「瑤瑤,我爸媽離婚,是因為我殘缺的身體,那個女人生下了我,都不能接受不完整的我,我實在害怕,有一天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

  她捏緊了大紅被子,低聲說:「我不會的,對不起。」

  他說:「不用道歉,我不能給你很多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寧願自己有個完整的身體,嫁給我就已經委屈了你。我希望你自由快樂,好男人會讓女人越活越天真,壞男人才會讓女人越來越庸俗。我希望你再過幾十年,都能暢所欲言,因為有我在。」

  裴川說:「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一遍遍告訴自己,其實你沒那麼喜歡我,不然我怕你離開我那天,我就已經死去了。」

  她抱住男人的腰,帶著鼻音:「不離開,和你一輩子。」

  他笑了笑:「好。」

  貝瑤說:「我現在不生氣了,心裡悶悶的,有點難過。裴川,他們不要你,都拋棄你,是因為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看,我知道你有多好,我不捨得離開的。」

  她頭髮已經干了,然而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聽裴川說這樣苦澀的心裡話。

  貝瑤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母親和父親離婚的原因。

  因為他殘缺的身體……

  這對裴川來說,是一輩子抹不去的痛。

  她說:「外面在下雨,很冷對不對?」

  他說:「嗯。」

  她埋頭在他腰間,也給他說了心裡話,嗓音糯糯的:「我、我身邊暖和。」

  他一言不發,放下吹風,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發裡。

  她想說,不用摸啦。頭髮已經干了,吹風吹了那麼久,怎麼可能還是濕的,不用再確認。

  然而下一刻,他插進她發裡的手指重了些,她被力道帶得輕輕仰起頭,男人彎腰,吻就落了下來。

  他在告訴她,不是不想,他到底有多想。

  他放在她發間的修長手指每用力一分,她就受不了嬌哼。

  他幾乎是歎息又澎湃的,滅了燈,去她身邊。

  果然很暖和。

  他壓著她親,外面下著雨,雷聲卻傳不進房間裡。

  她很軟,肌膚軟,嗓音也軟。

  他微微顫抖,她胸前扣子開了兩顆。他顫著手指給她扣,扣了半天。

  她也沒了力氣,嗓音像能掐出水:「裴川,睡覺不能戴假肢。」

  他輕輕摸摸她頭髮,有些溫柔和心酸。

  「嗯。」

  「取了吧。」

  夜靜靜的,他摸索著,把假肢解開,撐著身子,放到了床腳。

  他躺回來,懷裡滾進來一個嬌嬌的姑娘。

  裴川在她面前第一次直面殘缺,他身體僵硬到不行,他知道貝瑤能感受到他身體的不同。

  裴川也慶幸,夜裡什麼都看不清。

  她小聲說:「給我摸摸?我不怕的。」

  兩個人都知道說的是什麼,他卻抱緊她,搖了搖頭。

  他說:「不好看,受傷了。」

  她輕輕「喔」了一聲,乖得不行。

  裴川第一次感悟到,什麼叫「嬌妻」。

  他解開自己衣服,把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膛,他心跳很快。男人胸膛結實,硬邦邦的。

  他吻了吻她香軟的發,墮落在了溫柔鄉,語氣便也溫柔得不像話:「我的心給你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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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發表於 2020-2-12 22:27:14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癖好

  B市和C市都下了一整晚的雨,第二天雨停了,空氣中還混著泥土和雨水的清新。

  早上八點,霍旭打開酒店的門走了出去,五一勞動節,這個小城市安安靜靜的,花壇裡的花兒焉噠噠沒有精神,霍旭心情卻不錯。

  五月是他給貝家最後的起先,想必趙芝蘭也考慮得差不多了。

  這次他不再一個人上門拜訪,助理和保鏢也跟著,助理上前敲門,趙芝蘭很警惕,提高聲音道:「誰啊?」

  助理看了眼霍旭,回道:「趙女士,霍少來拜訪,請你開開門。」

  趙芝蘭心裡有些緊張,又有些憤怒:「拜訪就不用了,霍少這樣的人,我們家高攀不起。」

  霍旭眼裡的笑意散去。

  怎麼?這麼久了,還沒考慮清楚?

  他開口:「您是打定主意不讓貝瑤和我在一起了?」

  趙芝蘭本想罵他打害自己女兒的主意,可是一想到他還帶了人來,起衝突也不好,小貝軍還在家裡呢,為了孩子的安全,都不能衝動行事。

  趙芝蘭說:「我女兒已經嫁人了,霍少不要來了,你們走吧。」

  霍旭以為她在撒謊,冷笑了一聲:「嫁人?嫁給誰?我很不高興聽到你說這樣的慌,既然你不請我們進來坐坐,我們只能自己進來了。」

  他示意身後的人:「撞開。」

  幾個保鏢二話不說上前,開始撞門。小區很老舊,門也已經很多年了。撞門的聲響很大,彷彿在耳邊,下一刻他們就能破門進來。

  貝立材皺眉,心裡沉了沉:「你帶著貝軍去房間,看能不能報警,我……」

  門外撞門聲戛然而止,隨即是拳拳入肉的悶哼聲。

  十來個高大的漢子,過來二話不說就把霍旭連同他的人揍了一頓。

  霍旭被其中一個人打倒在地上,他摀住臉,怒目道:「你們都是誰?」

  為首的大漢叼著牙籤,頂著雞窩頭還穿著拖鞋:「你們又是誰,一大早吵吵嚷嚷,擋著我和我兄弟們睡覺了!」

  霍旭說:「你再動手試試,信不信我讓你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大漢嗤笑了一聲,抓住他又在霍旭身上揍了幾拳,又踢了好幾腳。

  霍旭臉色發白,摀住胸口。

  他助理也被打得慘叫。

  霍旭也不蠢,來者不善,上來二話不說就開揍,還不肯給任何信息,肯定不是因為他們撞門吵。霍旭說:「誰派你們來的?」

  大漢說:「逼事那麼多,你管誰讓大爺來的!總之趕緊滾,再騷擾這家人我讓你橫著出去。」

  霍旭臉色難看極了。

  可是現實教做人,他有錢有勢,所以能強行破開趙芝蘭的門,他有自信,哪怕當地警察來了都無濟於事。

  可是,誰他媽能想到來的是群二話不說就開打的流氓混混!

  而且一來十多個,個個高大威猛,樓道都站不下!

  霍旭一共就帶了四個保鏢,畢竟他今天以為是來拿戶口本的!總不能浩浩蕩蕩帶人來吧,結果被人揍了一頓。

  霍旭被人扶起來,再不甘心都不得不走。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叫人來堵他!還走的野路子。

  霍旭走了,大漢才敲敲門,按照僱主教自己的說:「嬸子,別慌,那群龜兒……人已經被趕走了。有什麼動靜我們會立刻過來的,你們放心。」

  大漢樂呵呵走了,這個活兒接得值啊!又不違法,還能以暴制暴!

  僱主說了,今早肯定會有幾個穿西裝的人過來,如果他們騷擾這家人,就讓他和兄弟們把這群人揍一頓。

  僱主是個冷冷清清的男人,說話調子也冷:「那個為首的打狠點,不要打死了,除此之外,多打一下多一千塊。」

  這尼瑪!

  大漢掰著手指,算自己打了霍旭多少下,心裡樂瘋了。這錢來得也太容易了!

  他麼本就是一群吃閒飯的流氓混混,別的不行,人多勢眾,打架在行!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如果那個為首的人追究,他帶著兄弟們跑了就是!反正他們也居無定所!

  門內趙芝蘭和貝立材面面相覷,趙芝蘭說:「這……」她本來也被嚇到了,生怕霍旭他們做什麼,結果門都沒能進來。

  貝立材也鬆了口氣,說:「他是個本事人,應該能護住瑤瑤。」

  夫妻倆難得有些感慨。

  *

  B市晨光朦朧,裴川睜開眼,他後半宿才睡著,敞開的胸前還擱了一隻虛握的小手。天亮了,他低眸看了眼懷裡的人,心中繾綣溫柔。

  他輕輕握住那隻小手,把她手移開。

  她長睫垂著,還沒有醒。

  這幾天婚禮累壞了吧?

  裴川動作很輕,像拂過面的微風。然而貝瑤也立馬就醒了,一大早男人胸膛滾燙,總和她自己一個人睡不一樣的。

  她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看著裴川雙臂撐著挪到床尾。

  晨光裡,他的動作很慢,像是渡上了柔和的一層白霧。

  男人動作並不吃力,彷彿已經很熟練地經歷了千千萬萬次。他背對著自己,開始穿戴假肢。

  褲管下半截空空蕩蕩的,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

  貝瑤想起他昨晚的話,她閉上眼,不去看他隱私。只要他介意,哪怕他不知道也不可以。

  裴川的電話聲響起,他怕吵醒貝瑤,連忙按了掛斷。

  他下意識看她,她已經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眸子看著他:「誰打來的呀?」

  裴川想也知道是誰,貝瑤至今還不知道霍旭威脅到了她家裡去。裴川說:「工作上的事。」

  她點點頭,打了個軟軟的呵欠,眸中蒙上一層水汽。

  裴川手指點了點屏幕,匯款過去,他這才對貝瑤說:「現在沒事了,你再睡一會兒?」

  她搖搖頭,從床上坐起來:「不睡了,我平時也起很早的。」

  她要下床洗漱,掀開被子,看著自己光裸的長腿,還是暴露在春天早晨白嫩嫩的雙腳,她下意識慢半拍想起自己穿了個什麼玩意兒。

  貝瑤低眸看,男人襯衫鬆垮垮皺巴巴地穿她在身上,她猛然抬頭看裴川。

  他也沉默看著她,這回眸光沒轉開。

  從她皺巴巴的襯衫,再到足尖。

  襯衫開到了大腿,她紅了臉,穿上拖鞋,鬼使神差說了句:「我們是夫妻。」所以這個樣子怎麼啦!

  他沒說話。

  空氣安安靜靜的,她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麼羞怯,往浴室走,去洗漱。

  貝瑤一到浴室,平靜就打破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脖子上好多個小草莓。她驚呆了,怎麼會,這麼多……

  男人吮出來的痕跡,從她白嫩嫩的下巴往下蜿蜒。

  她解開襯衫兩顆扣子,她看著鏡中胸前的痕跡,貝瑤臉頰紅透。

  昨晚雖然沒做什麼,可似乎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她這才後知後覺心上湧出羞意,浴室門被推開了。

  她轉頭,裴川站在門口,場面有些尷尬。

  她領口還開著,貝瑤險些跳腳:「你怎麼不敲門。」

  他垂眸:「你說我們是夫妻。」

  貝瑤愣了好幾秒,紅著臉把扣子扣上了。這種看鏡子裡的自己,結果被人發現了,真的好羞恥。

  他頓了頓,走了過來。

  他想和她一輩子,總得適應和她一起的生活。

  在不傷害到她的情況下,他希望貝瑤也能習慣他這樣特殊的另一半。

  「今天去上課嗎?」

  她搖搖頭:「五一假。」

  裴川看著她,半晌說:「我能不能,給你一個早安吻?」

  貝瑤耳朵根都紅了:「嗯。」你能不能不要問出來啊裴川?

  他靠近了,她才想起來,別開臉說:「沒刷牙,現在不可以。」

  他頓了頓,低眸道:「嗯。」

  她開始洗漱,水聲也遮不住心跳。

  裴川走出去,房間外面也有洗手間,他就著晨光,仔仔細細洗漱了一遍。

  他再回來的時候,貝瑤已經換好衣服了。

  她坐在梳妝台前,身上是一件春天的半宿紅色小衫,趙芝蘭特地給她挑的,圖個吉利,讓她新婚第二天穿。

  盤扣雅致,她露出半截胳膊,更襯得一截小臂嫩藕似的。

  她在梳頭髮。

  貝瑤長髮垂下來,他驟然想起了那年翻過垃圾堆的自己。

  裴川問她:「為什麼不用那種繩子了?」

  貝瑤說:「什麼繩子?」

  「花苞上繫帶子那個。」

  她小時候,嫩綠色的花苞兒,俏生生的,又可愛又萌。後來上了小學,她換成馬尾,裴川很長一段時間,都看著自己撿回來的舊絲帶,悶悶地想,她為什麼不戴了?

  貝瑤歪著腦袋,憋住笑:「那是小朋友帶的,裴川,你覺得那個好看嗎?」

  他鮮少承認自己喜歡什麼東西,然而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這輩子,對於美麗最初的認知,就是又呆又萌的小姑娘,繫上柔軟又美麗絲帶時的模樣。

  他沉默片刻,有些難堪地應:「嗯。」他確實很喜歡。

  她見男人寡言少語,恐怕第一次承認喜歡其他什麼小東西,她心裡軟了軟。

  貝瑤起身,去翻自己從家裡帶過來的背包,裡面有件衣服用大紅絲帶繫了個結,她把絲帶解開,放在裴川掌心。

  男人看著她,貝瑤問:「你要不要試試給我捆?」

  他低聲說:「好。」

  貝瑤坐回梳妝台前,笑著說:「長大了不能綁兩個,只能綁一個,你撩一點兒頭發起來,然後用它捆一個結。」

  他試了好幾次,男人手笨,絲帶本來也難繫上,有一次她有根頭髮不小心被纏上扯斷了。

  貝瑤忍住了不說話,他自己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疼不疼?不繫了。」

  她笑著搖搖頭,溫柔道:「不痛,你慢慢來。」

  他垂眸,動作明顯遲疑了很多。

  女孩子沒有這麼嬌貴,只是在他心裡,她比一切都貴重。

  好半晌,才綁好了鬆鬆垮垮一個結。他黑色的眼睛落在她發上,克制又喜愛。

  貝瑤心裡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這是裴川這輩子第一次喜歡別的什麼東西吧,偏偏他克制得過分了。

  貝瑤說:「裴川,你喜歡什麼,都可以和我說,不用憋著自己。」

  他垂下目光:「我不是……特別喜歡。」

  貝瑤說:「每個人都有喜歡的東西,特殊的癖好,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他手指動了動,最後輕輕落在她發上。

  撫過她長髮,手指捲住她發上的絲帶,最後滑向她微卷的發尾。

  她眨眨眼,乖覺地給他鼓勵,眼神包容又柔和。

  他頓了頓,喉結微動。

  最後傾身,從她發頂吻向發尾。

  一寸一寸,唇擦過絲帶,虔誠又癡迷。

  那些不敢說的,小時候從未有過喜好。他殘廢以後,小時候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去趙芝蘭扔了的垃圾裡撿回那條她用過的舊絲帶。他只是單純覺得她繫在發上很美很美,為什麼不戴了?為什麼扔掉它?他曾經失落過很長一段時間。

  貝瑤也覺得很奇妙。

  她高三那年去他在C市的家裡,裴川家裝潢簡單,他的生活也簡單無趣。那時候他似乎沒有一切喜歡和感興趣的東西。

  然而他努力靠近她以後,也把自己的克制和難以啟齒的癖好展露給他看。

  他喜歡極了她柔軟冰涼的發,還有仰頭看她的目光。裴川一遍遍解開絲帶,又給她繫上。

  纏綿的春天,新婚第一天,她縱容著男人。告訴他,他配有喜歡的東西,不用壓抑,可以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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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2 22:27:27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按摩

  五一假剛過完,恰好是初夏,今年B市夏天多雨,早晨起就一直在下綿綿細雨。

  貝瑤睜開眼睛,床邊空落落的,她手一探,還有男人的餘溫。裴川想必剛起床不久,今天貝瑤該回學校上課了。

  她穿戴好出去,廚房裡有響聲,裴川在做飯。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男人身上。

  晨光裡,他肩背寬闊,在做早飯。

  裴川聽見聲音回了頭,貝瑤說:「我來做飯吧。」

  裴川搖搖頭:「去洗手,吃了飯你還要去學校。」

  她抿唇笑:「裴川,你好像在帶孩子。」

  他神色淡淡的,微不可察一怔。

  貝瑤說完去洗手間洗手了,她看到洗衣機上還沾了水,衣服已經洗完了。貝瑤覺得她可以幫忙晾個衣服,她揭開洗衣機,就看見男人昨晚的睡褲,心裡有些疑惑,裴川大清早起來只洗一條褲子?

  貝瑤愣了愣,反應過來以後臉通紅。

  聽說男人早上有生理需求。

  現在晾不晾呢?

  貝瑤想了想,拎著褲子往陽台走。

  她還穿著裴川買的兔子拖鞋,嬌嬌小小的,拿起撐衣桿往外晾。裴川端著給她熱的牛奶出來,看見她在晾褲子,臉色慢慢僵硬。

  她回頭,憋住了笑,一本正經過去吃飯。好像什麼都沒猜到似的。

  兩個人吃完飯,貝瑤問他:「你要去上班嗎?」

  裴川點頭。

  貝瑤咬著吸管,含糊不清道:「那我上學去了。」

  裴川說:「我送你。」

  她搖搖頭:「科研所和我們學校不是反方向麼?我自己去就好。」

  他低眸應了一聲。

  貝瑤和他不一樣,貝瑤在學校都是住校,哪怕現在大學,貝瑤學醫挺忙的,可能……也不會回家。畢竟住學校方便,住這裡得來回跑。

  他可能一周才能見她一回。

  他黑色眸子微斂,看她高高興興出門。

  貝瑤走到門口,見裴川在餐桌前望著自己。貝瑤背上挎包,邊換鞋邊衝他招招手:「過來一下。」

  裴川起身,走到她身邊。

  五月初的晨光裡,靠近她有種香甜的氣息,外面下著纏纏綿綿的小雨,空氣清晰。

  她一腳穿著兔子拖鞋,一腳穿著自己的天藍色繫帶板鞋。

  貝瑤換鞋站不穩,就單手扶在裴川胸膛上。

  她剛穿好兩隻鞋,都沒來得及繫帶子,突然抬頭,踮腳在他側臉上吻了吻:「老公好好工作!」

  她說完紅著臉一溜煙跑了,也不管鞋子有沒有穿好。

  裴川僵在原地,許久輕輕摸了摸自己臉。她喊的他……什麼?

  他看進外面,樓道開著的窗戶外下著綿綿小雨,貝瑤已經鑽進電梯,身影消失不見。

  他輕輕摸了摸她吻過的地方,那個地方還帶著女孩子喝過牛奶的甜軟香氣。他心中無聲的難受消失不見,哪怕一周只能見一次,似乎也並不讓人失落了。

  *

  裴川出門的時間比貝瑤晚,他改裝好的新車在車庫裡,科研所的方向確實和貝瑤他們學校相反。

  如金子陽想的那樣,娶到貝瑤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至少在她不知道,他從今天開始,就要全面著手對付霍旭了。

  一個虎視眈眈要奪他愛妻的男人,他眸光深了深,把車調轉了個頭。

  霍旭不蠢,至少現在該知道,貝瑤已經嫁人了。裴川昨天在家陪貝瑤,已經失了先機,所以現在每一分鐘都很重要。

  2013年街頭的咖啡館裡,一個穿著絲襪的中年女人在喝咖啡。

  外面下著雨,裴川走進去,他黑色的風衣上沾了些許水珠。

  那個優雅喝咖啡的中年女人回頭,眼裡很冷:「你是誰?給我發那樣的照片。」

  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幾張照片,姜華瓊臉上的優雅終於消失不見,多了幾分猙獰的意味,彷彿裴川不說出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她能將他掐死。

  裴川神色平靜打量了她片刻,果然,霍南山就是姜華瓊的死穴。一個母親,一旦提到死去的兒子,就會變成一個瘋子。

  他早上出門前把霍南山當時死去警方拍的照發給了姜華瓊,現在才能在這裡和她說話。

  裴川點點頭,在她面前坐下:「姜女士,無意冒犯。只是這是見到您最快的方式,霍大少的死,我深表遺憾,我知道你追查他的死因很久了,所以我今天是來幫你的。」

  姜華瓊手背上青筋突出,冷笑道:「幫我?你想怎麼幫我?你知道誰害死了我兒子?你手上有證據嗎?」

  姜華瓊語氣很急躁,顯然在她看來,用她兒子死亡照片刺激她一次不能忍。

  裴川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誰,畢竟證據全部被銷毀,你查了好幾年了都沒有結果,我沒辦法變出來已經不存在的東西。」

  姜華瓊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不知道還敢給我發那樣的照片。」

  裴川說:「你懷疑霍旭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有證據,你不是害怕殺錯了人,是害怕害死你兒子的真兇逍遙法外。」

  他點了杯清茶,在唇邊抿了口:「你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可是這件事威脅到了我妻子的安全。我必須得站出來,姜女士,想必你前段時間收到了霍旭在追求一個大學生的消息。」

  姜華瓊當然知道了,她並不蠢,驚疑說:「你說貝瑤是你妻子?」

  裴川從公文包裡拿出結婚證:「霍家百分十六十多的財產都在你手上,霍旭很心虛,他有個喜歡的人,叫做邵月,但是怕你發現六年前邵月和他同時出現在C市過,兩個人不敢同時出現在你面前,於是他找上了我妻子。」

  姜華瓊看完文件,神色不明:「可我憑什麼相信你?」

  裴川說:「有些事情,你仔細查就知道。國外肯定有霍旭和邵月一起生活過的證據,至於國內。」

  裴川平靜極了,把墊底的那份文件拿出來:「今年2月16號,恆泰大酒店套房裡面,霍旭和邵月開過房,兩個人都用的假名字,走廊監控拍下來了,哪怕霍旭帶著帽子和口罩,想必您也眼熟。」

  他說著別人的房事時,神色很平靜。

  「文件中,那個戴著口罩的女人不是我妻子。」

  裴川遮住結婚證貝瑤的下張臉,露出一雙清透溫柔的杏兒眼,他目光便也溫和下來:「我妻子的眼睛乾淨又漂亮。」

  姜華瓊看了眼文件圖,又看了眼結婚證,心裡信了幾分。

  「姜女士,一個人只有心虛,才會做事遮掩,才會慌不擇路找擋箭牌。我不管你最後怎麼想,但是你不能傷害我妻子,因為我和你一樣。」裴川頓了頓,冷冷地說道,「你可以為了重要的人殺人,我也可以。」

  *

  教學樓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把窗外梧桐沖洗成嫩綠色,王乾坤說:「瑤瑤你前段時間請假做什麼去了,今天才來學校,這幾天課程走得多快你知不知道?」

  「呃。」講師還沒進教室,貝瑤輕輕撩起長袖外套,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結婚去了。」

  「……」

  幾個人安靜了很久,秦冬妮哈哈大笑:「瑤瑤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開玩笑,結婚?你為了逼真還買了個假戒指來逗我們嗎?我們才不會上當。這鑽石做的挺真挺漂亮啊,就是大得失了真。」

  大家都知道貝瑤有個等了很多年的男朋友,前段時間才聽說出了監獄,怎麼有錢買得起這種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戒指?

  貝瑤說:「是真的,沒騙你們。」

  「好啦好啦,我信我信。」

  貝瑤:「……」她每次說關於裴川的真話,怎麼沒一個人信?

  就連最老實的單小麥,都在捂嘴笑。

  貝瑤沒辦法,也不和她們爭,拿過室友們的筆記,開始趕這幾天落下的知識。學醫要學的內容挺多,她耽誤了這麼久,都得抽時間補起來。

  下午放了學,貝瑤開始收拾寢室裡一些常用的東西。

  秦冬妮說:「瑤瑤你做什麼?」

  貝瑤說:「我搬出去住。」

  「啊?搬出去?」

  貝瑤折好自己內衣,點頭:「是啊,結了婚總不可能還住學校,我得回家,不然他一個人。」

  「……」寢室安靜了大半晌,秦冬妮嚥了嚥口水,「臥槽你說真的啊,真結婚了?」

  貝瑤點頭。

  秦冬妮說:「我去那你戒指也是真的?臥槽臥槽!」驚訝到不知道說什麼好!

  然而貝瑤簡單收拾了東西,當真就回家了。

  秦冬妮久久才道:「要是學校裡的人知道貝瑤結婚了,不知道炸成什麼樣!」

  *

  貝瑤開了門回家,屋裡空蕩蕩的,裴川至今沒回來。

  她想起研究所挺忙的,也就沒給裴川打電話。

  裴川確實很忙,他去研究所工作時,想到貝瑤已經回了學校,那個家沒有她,就變得不那麼讓人眷戀了。他工作專注,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小雨下了一整天,他得密切關注姜華瓊的動向,一旦她向霍旭下手沒成功,霍旭可能狗急跳牆。

  他回家時已經十點半了,裴川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亮著。

  他心跳情不自禁快了幾分,抬眸看過去,貝瑤坐在客廳的小茶几上抄筆記。

  「你回來啦!」貝瑤放下筆,「吃飯沒有?」

  裴川搖頭。

  心裡生出淺淺的難以言說的歡喜,他突然愛上了這個家。

  貝瑤說:「廚房裡有飯,我溫著的,你等等,我去拿。」

  她興沖沖把飯菜端在餐桌上,裴川洗了手走過去,他喉結動了動:「你做的?」

  貝瑤點點頭:「吃吧。」

  「你呢?」

  「我吃過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開始是要等著裴川一起吃的,可是後面以為他不回來了。她平時睡得早,本來都快要去睡覺了,可是心裡的聲音告訴她再等等,於是就等到了他回家。

  裴川不是這個意思,他頓了頓:「我吃飯,你去哪裡?」

  貝瑤說:「我就在你邊上寫筆記,好久沒去聽課,要趕進度。」

  說著她把課本和筆記本拿過來,坐在他側面開始抄筆記。

  她寫得很認真,漆黑的睫毛蝶翼一樣,安靜垂下。

  他吃飯看她,書上都是醫學知識,他在獄中偶有涉獵。

  外面下著雨,頭頂的水晶燈是暖色的,他幾分鐘吃完了飯。

  貝瑤放下筆:「我去洗碗。」

  他按住她手:「我去,你寫筆記。」

  他洗完了碗出來:「瑤瑤,你以後……住這裡嗎?」

  她眨眨眼:「是啊,這裡是我們家,我肯定住這裡的。」

  他抿緊了唇,怕露出歡喜。「家」這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分外動聽,他許久沒有過家了。

  他索性坐在她旁邊,看她寫醫學知識。

  貝瑤想了想,抬眸看他,眼裡亮晶晶的:「裴川,你是不是應該每天按摩腿?」

  他微怔。

  貝瑤說:「我學醫,我是專業的。」

  他沉默片刻:「別鬧了,寫完早點睡。」

  他起身要走,聽到她提出這句話,他溫暖起來的心,下意識就涼了半截。

  貝瑤伸出胳膊環住他脖子,不許他走:「我真的有認真學過!你讓我試試好不好?」

  他摸摸她臉:「乖,鬆開。」

  她咬唇,搖頭。總得讓裴川慢慢習慣有她的生活,不然他每天起好早睡很晚,總是趁她睡覺,自己換上和脫了假肢。

  顧及到她會嫌棄或者害怕,他總是很注意錯開時間。

  裴川唇色微白,她眼尖地注意到了,心裡輕輕歎口氣。

  這個死心眼的男人,果然還是很介意啊。她想起凌晨幾點起來洗褲子的裴川,心裡又心酸又好笑。

  她筆記也不寫了,往他懷裡靠。

  聲音又嬌又軟:「讓我試一試好不好嘛?老公。」

  他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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