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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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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籐蘿為枝】魔鬼的體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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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8 11:40:11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絕色

  二零零五年一月份,冬天的凜冽初初到來,講台前的老師推了推眼鏡,嚴肅地說:「同學們,今年是你們初三的最後一年了,下學期你們來學校,就已經是初三下的學生。老師希望看到一個全新面貌的你們,假期在家好好複習,我們七班一直是所有班級的表率,希望今年老師能收到所有孩子考上一、三、六中的消息。」

  初三的學生們受到鼓舞,大家齊齊應聲好!

  「那麼,接下來就放寒假了,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去河、塘處玩水,祝大家有個愉快的新年!」

  「曾老師新年快樂!」歡呼聲漸起,曾老師笑著搖搖頭,都還是一群十四五歲的小少年啊。

  花婷背著書包愉快地和貝瑤走在一起:「瑤瑤你真厲害,考了我們班第三名。」

  貝瑤笑笑,裴川才是最厲害呢。如果不是和他一個班,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年級第一一直是裴川。

  兩個小少女在岔路口分別,花婷用力地搖搖手,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明年見!」

  「明年見!」

  貝瑤回家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

  「瑤瑤快進來,看什麼呢!」

  「媽媽。」貝瑤回頭,看見了出租屋門口抱著孩子的趙芝蘭。

  小貝軍才十個月大,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到處看。見著姐姐了,小手樂得直揮舞。

  趙芝蘭被他小手打到臉頰,把他裹好哭笑不得:「就喜歡你姐姐是不是?見到你親爹都沒這麼興奮。」

  小嬰兒貝軍捕捉到母親話裡姐姐兩個字,咿咿呀呀跟著重複:「結、潔潔。」

  貝瑤鼻尖蹭了蹭他暖乎乎的臉頰,笑著糾正:「是姐姐。」

  「潔潔。」

  小貝軍第一個學會的詞語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姐姐。

  趙芝蘭說:「晚上回家收拾下你要帶的東西,今年我們去外婆家過年。」畢竟帶著這個「不合法」的二胎,去娘家那邊過年貝瑤的外婆還可以搭把手看一下孩子,怎麼想都是最佳選擇。

  貝瑤作為一個未成年,壓根兒沒得選,她點點頭,晚上跟著貝立材回去收拾東西。

  「爸爸,我下樓一趟。」

  「好,早點回來啊。」

  「嗯。」

  貝瑤踏過潮濕的路面,今年一月份C市雪還沒有積起來,天上下著半個指甲蓋大的小雪。

  貝瑤下樓,正好遇見了外出的裴川。

  少年穿著深藍色的羽絨服,他拉鏈拉到了喉結處,臉上沒什麼表情。

  兩人甫一見面,都停下了腳步。小雪落在她眼睫,貝瑤杏兒眼染上點點笑意:「裴川,你怎麼出來啦?」

  「幫我爸拿信。」

  那信寄錯了,寄到了對面某家人的郵箱。郵差剛剛打電話過來道歉。

  貝瑤跟在他身後,看他去對面把厚厚的信封拿出來。

  裴川回頭,就對上了她濕漉漉的雙眼。他腳步頓了頓:「跟著我做什麼?」

  「今年我得去外婆家過年,再見就是明年春天了,裴川,新年快樂!」

  「嗯。」他輕聲道,「新年快樂。」

  「我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她腳尖不安地踢踢花壇邊沿,「也很久不能看見你,裴川,你要記得多喝水,過年一定不要悶在家裡,可以和陳虎他們一起放鞭炮玩。」

  裴川看了她眼,沒有反駁:「嗯。」

  她笑著踮起腳尖,杏兒眼在蒼茫夜色和雪色中,像是一彎皎潔純淨的月亮:「裴川,等我回來你一定又長高啦。我現在比你矮好多了。」

  她比了一下,小少女這幾年總算長了個子,如今163,貝瑤記得自己以後是有165的,而裴川戴了假肢,假肢是根據少年的身高和發育來調整的,如今的裴川看上去有175。他高中個頭才會瘋竄,貝瑤記憶裡的裴川戴上假肢高中有有186左右。

  他本來是該長得很高的。

  裴川看著貝瑤柔軟的髮絲落上雪花,淡淡出聲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媽媽說二月份,可能開學前回來吧。等我回來了,給你帶特產!」她語調溫柔清脆,不知道什麼時候,貝瑤就褪去了童音,嗓音成了如今的模樣,帶著少女的清甜,卻又像是三月溫柔的風。

  而裴川還在變聲期,少年嗓音粗嘎難聽,他低低應了一聲,貝瑤一步三回頭走了。

  她走上樓梯,還在笑著衝他喊:「你等我回來呀——」

  殊不知再相見時,兩個人都是不同的光景了。

  ~

  貝瑤圍著紅色的圍巾坐在木門門口,身邊有一隻低頭到處嗅嗅聞聞的小羊羔。

  她抱著小貝軍,小孩子目不轉睛盯著小羊看,貝瑤忍不住笑了笑。貝軍小時候很好帶,長大了頑皮些,這孩子往往看到一個有趣的東西就可以自己咿咿呀呀邊吵邊看半天。

  正午溫暖的太陽高懸,山頂的積雪卻還沒有融化。

  院子裡幾隻母雞高傲地踱著步子走來走去。

  貝瑤外婆家在農村,家裡有一棟平房。院子裡養了小雞和小羊羔,早年外婆還養豬,這兩年倒是不養了。趙家村是趙芝蘭和趙秀兩個人的故鄉,因為過年的餘韻仍在,小孩子們會在泥塘邊玩炮。

  把那炮點燃扔進去,過不了兩秒就會「砰」的一聲,泥塘的泥巴和水都被炸得老高,年味兒十足。

  上午趙芝蘭和貝瑤的外婆趕集去了,不一會兒他們和村上的婦女結伴回來了。

  大老遠見著貝瑤抱著弟弟,趙芝蘭柔和了神色。

  張嬸子說:「那是你家瑤瑤啊,我就小時候見過兩回,都這麼大了,喲,變得這麼漂亮,都認不出來了。」

  趙芝蘭笑著說:「孩子長起來確實快。」

  和他們走在一起的,有個年輕的新婚女人叫陳蘭蘭。陳蘭蘭本來以為這是慣用的恭維話,畢竟這裡的嬸子們見人就說,你家孩子變俊了,你家姑娘漂亮了,因此陳蘭蘭面上笑著,心裡不以為意。

  結果陳蘭蘭抬頭一看趙家門邊站著的小姑娘,整個人足足愣了快一分鐘。她從來沒見過出落得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二月中旬早已過了元宵節,那小姑娘穿著粉白的襖子,脖子上圍了一條紅色的圍巾,她長髮柔柔披散下來,發尾處微卷。她膚色白皙,黛眉杏兒眼,櫻桃唇精緻,唇珠兒圓潤可愛。少女小臉無暇,眼瞳似水靈的黑葡萄,帶著濕漉漉的瀲灩,又因為年紀小格外惹人憐愛。

  不要說一眾訝異的女人,就連貝瑤的親媽趙芝蘭,看到自家抽條後的女兒,都有片刻失神。

  來了外婆家之後,貝瑤才突然開始抽條。

  造物主偏愛這個少女,她臉頰漸漸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帶上了少女的純真。小腰掐得盈盈一握,胸前卻鼓鼓的。這個冬天一場大雪過後,雕刻了一個精緻如畫、純情動人的少女。

  她的貝瑤長大了。

  某一天突然看見這樣的貝瑤,趙芝蘭半晌說不出話。她凝噎片刻,看著小小年紀就絕色之姿的女兒,以前怎麼沒看出來貝瑤長大後這麼漂亮?抽條以後去了傻氣,精緻好看得不像話。簡直不像她趙芝蘭能生出來的閨女。

  趙芝蘭突然覺得,貝瑤年幼時老被趙秀拿來和方敏君比較顯得有些可笑,趙秀要是見了現在的貝瑤,估計比也不敢比。方敏君憑藉著和常雪肖似的眉眼出眾,而貝瑤天然動人可入畫。

  貝瑤的外婆背著背簍,接過貝瑤懷裡的外孫,對貝瑤說:「去歇歇,這裡外婆和你媽媽來。今天買了年糕吃。」

  貝瑤笑著點頭。

  外婆回頭沖趙芝蘭說:「你說是不是我這裡的飯菜不好吃啊,一個冬天過去,瑤瑤怎麼一下子瘦了那麼多?」

  趙芝蘭擦了擦手,也沒管年幼的兒子,讓他外婆抱著,自己開始分菜:「不是,女孩子長大了抽條,我小時候不也這樣嗎?突然就瘦了。」

  外婆說:「你瘦了也沒見你變了個人似的啊。」

  「……」

  外婆樂呵呵說:「瑤瑤真漂亮啊,我看比電視裡那些明星還好看呢。」

  「媽!」趙芝蘭連忙道,「別太招搖,趙秀家敏敏那事還不夠長教訓嗎?別拿孩子和明星比,長得好看不好看只要平安健康都是自家的福氣。」

  外婆想到方敏君,心裡也是贊同的。儘管她覺得這個外孫女好看得不像話,可是這話也不會再拿到明面上講了。

  下個月小貝軍就要一歲了,趙芝蘭說:「立材說那邊都辦妥了,我明天就帶著兩個孩子回去。」

  外婆有些捨不得,但知道貝瑤得回去唸書,少女今年就要中考了,家裡還怪緊張這事的。但讓家裡驕傲的是,貝瑤成績一直很好。

  「多帶點土特產回去,炒花生,茶干……」老人家絮絮叨叨,貝瑤也在幫著裝,她記得回去要給小區的孩子和班上的好朋友帶特產的承諾。

  坐在火車上回家的路上,一直有人在看貝瑤。

  小姑娘十四五的模樣,水靈美麗,人群中她最醒目。她在趙芝蘭的唆使下換了個髮型,趙芝蘭時尚嗅覺超前,讓理髮師給貝瑤剪了一個類似空氣劉海兒的額發,瞬間又純情了幾分。

  貝瑤睫毛又長又翹,蝶翼般輕盈,她眨眨眼眸中清靈,討喜極了。

  貝瑤還不太習慣受到這樣的關注,她不安地摸摸自己的頭髮:「我真的變化很大嗎?這樣會不會奇怪。」

  趙芝蘭看著明明跟小仙女一樣、卻懷疑自我的閨女,笑得直打跌:「長大了還是傻氣。」

  「媽媽,你說裴川和花婷他們還認得我嗎?」

  「你還真信你外婆的話換了個人啊,頂多變化大了點,認得出來的。」

  貝瑤難免緊張忐忑。

  她還記得初一的時候問裴川英語老師好不好看,當時裴川冷冰冰說不好看。在貝瑤看來,現在自己也是純情動人類型的,裴川是不是討厭這樣的長相啊?

  他脾氣本來就怪怪的,難不成審美也怪怪的?

  火車一路馳行,當天下午就到了C市。

  才到小區門口,從小區裡衝出來一個胖胖的少年,他玩鬧大笑著往前跑,玩具炮在他身後炸得辟里啪啦直響。

  那個肉肉的少年快撞到他們,趙芝蘭才看到原來是對面的陳虎。

  她護著小貝軍來不及躲開,貝瑤反應卻很快,拉住了陳虎的衣服帽子。

  陳虎和貝瑤一樣高,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漂亮的少女。

  陳虎呆了好半晌,愣是沒反應過來這個小仙女是誰。直到小仙女笑了,從包裡摸出來一大袋子茶干,笑盈盈給他們打招呼:「陳虎、李達、榮榮,這是我從老家給你們帶的茶干,可好吃了。」

  然後愣住的少年從陳虎,延伸到了所有人。

  還是李達不可置信地出聲:「貝、貝瑤?」

  貝瑤不好意思道:「是我,變化真的很大嗎?」

  陳虎:「……」臥槽媽呀!這這這……

  簡直是反轉故事,從前區裡有兩個小女娃,一個漂亮得像明星,一個一般般可愛。後來她們長大了,追捧的漂亮女娃姿容普通,那個一般般可愛的突然某一年變成了小仙女,看得一群少年不可置信眼發直。

  陳虎耳朵都紅了,他吭吭哧哧,不敢看貝瑤,轉而向趙芝蘭道歉:「不好意思趙阿姨,我跑出來沒看到你,沒有撞到你吧。」

  趙芝蘭哪裡會和這些少年計較,她笑著說沒事。

  「瑤瑤,先把東西放了再和朋友們玩吧。」

  「好。」

  等貝瑤跟著趙芝蘭走了,一眾年紀不大的少年面面相覷。

  李達咳了咳:「陳虎,你臉紅了。」

  陳虎暴跳如雷:「臥槽你好意思說我,你臉也是紅的!」

  沒過一會兒貝瑤下樓了,她手中拎了一個袋子,驚訝地發現少年們還在原地玩沒有走。

  他們齊刷刷看向自己,貝瑤有些不自在,她嗓音清和:「你們知道裴川在哪裡嗎?」

  此言一出,少年們面色都古怪起來。

  貝瑤心中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明明春天已經來了,可是因為雪還沒化,帶著冬天的冷意。

  陳虎擰著兩條濃眉:「他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小區的人都知道了。」

  李達聲音低下去補充道:「裴叔叔過年的時候出任務受了傷,裴川在醫院照顧他。他、他以後和裴叔叔一起生活。」

  二零零五年的初春,裴川的父母到底還是離了婚。

  裴浩斌命懸一線,在所有人歡天喜地過年的時候,這個少年先是經歷了父母離婚以後跟著爸爸生活,然後得知了父親可能永遠醒不過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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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8 11:40:29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沾染她

  春風夾雜著雪化時的冰冷,裴川關上窗戶,看著爸爸的同事們步履匆匆地離開,病房裡還帶著花的香氣,混雜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匯聚成了讓人窒悶的氣息。

  一個中年男人從外面推門進來,罵罵咧咧:「這鬼天氣,都開春了還這麼冷。」

  他見到裴川在,也毫不在意,從床頭拿了一根香蕉剝了吃:「你爸那些同事好歹也是有錢人吧,怎麼送東西這麼寒酸,來了給紅包沒?」

  裴川漆黑的眼瞳靜靜地看著他,男人終於有些不自在,從座位上坐了起來。

  沒一會兒一個女人端著飯盒進來了,裴春麗今年三十五,面容卻憔悴得像是四十五的人。她進門連忙道:「小川餓了吧,姑給你做了吃的,還熬了雞湯,快過來吃飯。」

  裴川走過去,女人把兩個飯盒打開,都是給裴川做的吃的。少年沉默片刻,拿起筷子吃飯,他嗓音低啞:「謝謝姑姑。」

  「誒,一家人別說謝,你爸這裡我來弄。」

  此刻都下午一點了,裴川吃完飯,又主動把飯盒洗了。

  雖然裴春麗說裴浩斌這裡有她照顧,但是裴川吃完就打了熱水,過去給他爸擦手擦臉。

  裴浩斌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

  病房裡安安靜靜的,裴川看著裴浩斌堅毅的臉,輕聲道:「爸,你看你為社會治安差點沒了命。你保護著的人又會為你做什麼呢?」

  裴浩斌當然沒法回答他。

  裴川冷冷彎了彎唇:「當個好人真的是……很不值啊。」

  為了這份大義,自己成了殘廢,母親改嫁,父親有變成植物人的風險。裴川已經很久很久不記得一個溫暖的家庭是什麼感覺了。

  一牆之隔,裴春麗和劉東在上樓。

  劉東不滿極了:「你這婆娘,我警告你啊,這種想法不能有,老子工資養自己兒子都困難,你還想把這個小殘廢接到家裡來,多一張嘴吃飯花銷多大你知道嗎?」

  裴春麗被丈夫吼得不太敢出聲,皺緊了眉:「你小聲點,別被小川聽到了。」

  「聽到了又怎麼的!總之你想都別想。」

  「我哥現在這種情況……小川還沒成年,總得有人幫著照顧孩子吧。」

  「行行行,你偉大,你要照顧你照顧,大不了離婚!他長大了能做什麼,你還指望他多了不起?他過不下去了他自己親媽知道把人接走,要你這個姑媽操心?

  「你怎麼這麼沒良心,我哥以前幫襯了你多少?你現在這份工還是他幫忙介紹的,小川現在一個人,幫他照顧幾年孩子怎麼了?」

  「怎麼了!」劉東吼得很大聲,「沒錢,養不起廢人!再嘰嘰歪歪就離婚,你養那小子去。」

  裴春麗身體不好,所以一直沒去工作,也因此在家裡一直矮丈夫一頭。以前裴浩斌就是怕妹妹過得不好,還主動給妹夫介紹了個好工作,表面看裴春麗一家人生活水平好很多了,可是這樣一來,也讓家裡唯一能賺錢的劉東更加蠻橫,以至於裴春麗一點話語權都沒有了。

  兩個人吵吵嚷嚷惹來無數人注目,裴春麗臉皮到底薄點,她愧疚地不再辯駁。

  ~

  貝瑤回家給趙芝蘭說了自己要去探望裴叔叔的想法,趙芝蘭歎息道:「裴警官是個好人,他們一家也挺不容易的。」

  說白了,裴浩斌和蔣文娟離婚的事先前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突然就離了,讓一眾鄰居十分意外。

  趙芝蘭看了看天色,勸說女兒:「今天沒法去了,去人民醫院坐大巴得坐兩個小時,晚上十點以後就沒車了。明天你還得去上學,等你放學以後我們一起去醫院看他,我明天上午準備禮物,中午來接你。」

  貝瑤雖然心中擔憂,卻也明白現在去的確不現實。

  好在她的記憶裡雖然對裴叔叔這次的「生死大劫」比較模糊,卻知道裴浩斌上輩子一定會醒過來。因為等自己上高中的時候,裴浩斌二婚,和他結婚的那個女人也帶來了一個孩子,從此裴川就很少回家了。

  第二天貝瑤去學校,她從外婆家回來得比較晚,大部分學生在昨天已經報了名了,貝瑤得自己單獨把學雜費交給老師。

  趙芝蘭把她的學費仔仔細細點了兩遍,放進貝瑤兜裡:「別弄丟了。」

  「知道了媽媽。」

  二月末,校園裡艷麗的石榴花尚且只有一大簇綠色枝葉,貝瑤再次走進校園,目光所及的女孩子們大都比自己矮,她終於有種已經升上初三的感覺了。

  貝瑤先去交錢,保險費單獨開了一個窗口,這個點還早,收費的老師打了個呵欠:「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保險費三十,學雜費去你們老師那裡交。」

  貝瑤去交完保險費,先去教室放了書包,教室裡只有一個埋頭苦讀的男生,是他們七班的班長,雖然唸書特別用功,但是一到考試總也考不好。

  班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發現貝瑤進來了。

  貝瑤沒有打擾他,逕自去老師辦公室,她一看,門都還沒開,這個點老師都沒來。教室辦公室在二樓,梧桐樹抽出嫩芽,俏生生地在清晨舒展。

  貝瑤低頭看了眼手錶,老師應該快來了,所以她也沒有回急著教室。

  果然過了幾分鐘,一個夾著公文包的男人上了樓。

  「曾老師。」

  曾明一看,一個十四五歲的左右的少女,穿著簡單的豆綠色外套,下面一條牛仔褲,晨風吹動她的空氣劉海兒,有種說不清的安寧柔美。

  他反應了好半晌,帶著訝異道:「貝瑤?」

  貝瑤笑哭不得,每個見了自己的人,都是曾老師這種反應。先是驚艷一把,然後腦子慢好幾拍反應,非常艱難地把自己和「貝瑤」這個名字掛鉤。

  「曾老師,我來交學費。」

  「等一下,老師開門,進來吧。」

  曾老師教語文,通病就是愛嘮嗑:「貝瑤,你上學期考得很不錯,老師看了下,保持住這個成績,想考一、三、六中都比較穩,主要是中考放好心態,不要那麼緊張,還有你地理不太好,有些偏科。有空的話多和老師同學們交流。」

  「謝謝曾老師。」

  貝瑤知道自己的情況,她在班上第三名,比第一名裴川整整低了六十分。

  裴川這個名字,在整個初三都很有名,他穩居年級第一,理科滿分,總成績甩了年級第二整整四十分。貝瑤開掛的情況下都只能望洋興歎。

  等貝瑤走了,曾老師抽出抽屜裡的一份證明書,皺了皺眉。

  ~

  七點半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來了。

  花婷睏倦地走進教室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第三桌——那是她和貝瑤的座位。

  以至於花婷也遲鈍地跟著看過去:「……!」

  二月初春,萬物甦醒,高大的梧桐木葉尖兒凝著朝露。少女坐在第三排,低頭在看英語閱讀。長睫輕垂,唇珠圓潤可愛。細白如瓷的肌膚透著少女的朝氣溫軟。

  花婷第一反應是,這是哪裡來的小仙女啊,這也太精緻了吧。

  然後腦袋一翁,清醒了。

  這就是她同桌,五官看得出原來的模樣,只是徹底褪去了女娃娃的稚氣,徹底變成了少女模樣。

  貝瑤撩了撩耳畔的碎發,抬眸看到站在一旁嘴巴半張的花婷。她微微一笑:「花婷,早上好。」

  花婷內心被『仙女對我笑』刷屏,磕磕巴巴回道:「早、早上好。」

  反應過來花婷坐上座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貝瑤:「你真是貝瑤嗎?」

  貝瑤一大早被很多這樣的目光看著,已經有些習慣了,她笑著問:「不像嗎?」

  「像還是像的,只是……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了。」花婷驚歎道,「我小學時的眼光果然沒錯,你長大比常雪還漂亮啊。」

  花婷本來對自己剛才傻愣愣的反應有些窘迫,然而看到周圍各種驚呆、疑惑、懵逼、驚艷的目光以後,花婷反而樂不可支了。

  反應不過來的不止自己一個人,那就沒什麼好丟臉的了。

  花婷隱隱約約聽見後面女孩子的議論聲:「貝瑤一下子就瘦了,變得好漂亮啊。」

  「是啊,她本來就白,腿也細,看得我也好想瘦下來。」

  這樣的美貌值太具有衝擊性,大家下意識去看班上以前的「班花」方敏君。

  方敏君摸出一本書,她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介意。很早以前她看著貝瑤出眾的五官就擔心有這麼一天,可這一天真的到來了,方敏君又覺得,上天給貝瑤這樣的女孩子美貌才是最公平的。

  尚夢嫻這樣的,長得好看卻幹不出什麼人事才讓人糟心。

  ~

  裴川踏著清晨的寒意來到學校,還沒進教室,就聽到了從廁所過來的男生說到了貝瑤的名字。

  「我真覺得她比以前的尚夢嫻還漂亮……」

  「我也覺得。」

  男生們一看到裴川,立馬停了話題,空氣安靜了一瞬。裴川目不斜視,繼續往教室裡走。

  裴川耳力驚人,快到門口還聽見他們說——

  「他是貝瑤鄰居吧?很熟那種?」

  「別想得那麼猥瑣啊,尚夢嫻之前都放話說不喜歡他,更別說貝瑤。」

  裴川神色淡淡,他站門口抬眸望去。

  彼時朝陽初初掛在天邊,許久不見的貝瑤撐著下巴看書,教室裡安靜得過分了,而她單單只是坐著,就比整個早春的春色還動人。

  今年春天來得晚,許是七分春色都悄悄到少女身邊獻慇勤去了。她似有所覺,抬眸望過來,裴川撞見了一雙清凌凌的琉璃眼睛。

  那雙杏兒眼見到他就笑了,帶著獨有的清亮和溫柔。

  裴川。

  新的一年好呀。

  他被那樣的容色晃了片刻眼,許久以後才垂下眸,裴川唇色蒼白了兩分。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來的時候,輕輕閉了下眼,心中漫上一種難言的苦澀和悲哀。

  她長大了,比他能想像的、曾經夢到的還要美好得多。

  任何言語來形容她都會覺得蒼白無力。

  她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可憐兮兮疼了會想哭的小姑娘,而他卻依然是當年的裴川。心腸冷硬,蜷縮在陰暗之地的殘廢。

  她在陽光爛漫處,而他早就身處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淵。

  整個早自習裴川並沒有看進去書,可他也沒有像別的同學那樣,失神地看著貝瑤。

  下課鈴聲一響,他就合上書下了樓。

  辦公室裡曾明正在備課。

  「曾老師。」

  「是裴川啊。」

  裴川應了聲,平靜道:「您假期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接受保送去三中,我家裡當時出了事拒絕了,後來我認真想了想,不能辜負學校和您的心意,請問我還能去三中嗎?」

  曾明愣了愣,當時他打電話給裴川的時候,這個少年一口拒絕,他還以為他有其他特別想考的學校,畢竟保送不像統招那樣有選擇的權利,沒想到裴川只是因為家裡有事沒考慮清楚。

  「當然可以,表就在老師這裡,還沒正式與那邊接洽呢,來得及,你想好去三中了嗎?」

  「想好了。」

  少年修長消瘦的手接過表格:「謝謝老師。」他頓了頓,說道,「老師,我爸爸因為工作受了傷,現在在醫院昏迷不醒,既然保送了,我能不能不來學校了,去照顧他?」

  「老師,我最後拜託您一件事,別給同學們說我要保送的學校是三中。」

  裴川走出辦公室,低眸看了看手中的材料。校園裡的水仙花綻放,清麗無雙。

  他還記得貝瑤一年前嚮往地說,她中考志願要填六中,因為六中離家近,氛圍也好。

  裴川拿著表格,連教室也沒回,就往校門外走了。

  真遺憾,他恐怕沒法再繼續沾染她了。

  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今她有多招人,趁著自己還有僅剩的良知,他還是不拖著她一起下地獄了。

  那樣的姑娘,以後不管和誰在一起都會被寵著的。

  ~

  貝瑤發現前排的位子一直是空著的,她困惑地皺眉,她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沒有和裴川打招呼呢。

  好在下午放學後趙芝蘭果然在學校外面等她。

  這時候才五點鐘,趙芝蘭拎著各種水果,沉甸甸的,貝瑤連忙幫她一起拎。

  「晚飯先不吃了,趕時間,先去看你裴叔叔,不然到時候趕不上車,晚飯回來再下點面吃。」

  貝瑤當然沒意見。

  母女倆到醫院的時候,裴川在窗邊看書。

  是這個病房前病人留下的編程書籍,他拿著隨意翻了翻。

  少女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裴川!」

  空氣都沾染上了那種清甜的氣息,他抬眸看向門邊,門被人擰開。貝瑤穿著豆綠色的外套,如春天鑽出來的嫩芽,她拎著東西氣喘吁吁,「我和媽媽來看裴叔叔。」

  他移開眼睛,落在趙芝蘭身上:「趙阿姨好。」然後接過了她們手中的東西,他接貝瑤手上的蘋果時,目光在她櫻粉的指尖停留了一瞬,然後避開她指尖,沒有碰到她,拿走了蘋果。

  「誒。」趙芝蘭應了一聲,然後說道,「不好意思啊小川,趙阿姨昨天回來才知道這事,你不要擔心,你爸爸會醒過來的。老天爺吶,都是有眼睛的,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它分得清,裴警官為國為民,一定會平安的。」

  裴川面色平靜:「謝謝趙阿姨。」

  「裴川。」貝瑤從衣兜裡拿出一個黃色的平安符,輕聲說,「這是我和奶奶去虛無山的廟上求來的,據說很靈驗的,現在給裴叔叔,希望他早日康復。」

  他不看她眼睛,應了一聲,倒不拒絕,當著趙芝蘭的面接了過來。

  貝瑤有許多想問的事,比如今天為什麼才來上課就走了,但是媽媽在,她也不好問。

  倒是趙芝蘭看到裴川有些心軟:「裴川啊,阿姨沒有別的能為你做的事,你要是回家了,就隨時來阿姨家吃飯,以後家裡做了好吃的,我也讓瑤瑤送來醫院。」

  裴川搖了搖頭:「謝謝趙阿姨,不用了,我姑姑在給我做飯。」

  趙芝蘭畢竟只是鄰居,比不得他親姑,也不好勉強,又說了會兒安慰的話,帶著貝瑤走了。

  裴川目送著她們離開。

  裊裊婷婷的少女走了好幾步又回頭,他的目光移在她書包上的小熊貓上,不看她琉璃一般的雙眸。

  等他們走遠了,他放在兜裡的手拿出來,上面躺著貝瑤給的平安符,它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

  裴川把它放在裴浩斌床邊。

  快好起來吧,爸。

  你可能不知道,你兒子在過怎樣一種生活,他又放棄了什麼。

  ~

  初三變得忙忙碌碌,貝瑤發現,自從那天以後,裴川再也沒來上過學。曾明老師倒是給同學們解釋了:「裴川同學成績優異,被學校保送高中了。」

  班上一片羨慕的嘩聲。

  花婷也說:「他真厲害啊,這樣的保送肯定是一、三、六中的一所吧。有人為了中考精疲力盡焦頭爛額,有人輕輕鬆鬆就去了,考都不用考,真羨慕。」

  貝瑤在汲墨水:「年級前三的獨有待遇,羨慕不來。」

  貝瑤也不知道裴川到底去了哪所高中,在她記憶裡,裴川大她一屆,同樣念的六中,這次估計也是六中吧?

  六月初,夏天到來的時候,裴家終於迎來了好消息——裴浩斌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將近四個月,醫生都覺得沒希望的時候,他醒過來了。

  裴浩斌醒過來後一周,裴川回家拿換洗的衣服。縱然不想承認,可他一眼還是看到了小區花圃處的貝瑤。

  也不知道最初是誰的創意,在小區前面弄了這麼一片花圃,後來居民們為了圖個方便,都在裡面種蔥姜蒜,貝瑤就是被趙芝蘭打發下來拔蔥回去的。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裙子有些大了,襯得裸露的小腿更加纖細白皙。

  腳踝小巧精緻,六月的天,C市已經很熱了,正午的太陽高懸,她拔了好幾顆站起來,見到裴川的時候很高興。

  「裴川!你回來了,我聽說裴叔叔醒了。」

  「嗯。」他垂眸,卻又不可避免看到了她涼鞋上沾的泥。

  少女穿著米色的涼鞋,一雙小腳玲瓏可愛,腳趾像是根根嫩筍,偏偏腳尖兒一點櫻粉。可憐可愛,讓人甚至想蹲下去給她輕輕擦乾淨鞋上沾的泥。

  他皺眉,最後不得不看向她的臉。

  她從小到大都有些笨拙的遲鈍,看不出少年的些許煩躁和侷促,反而開心極了:「我聽曾老師說你被保送高中了,恭喜你,你保送的高中是六中嗎?」

  曾老師守信,沒有告訴同學們他即將要去的學校是三中。

  而他靠近了看著面前這張純情無暇的小臉,平靜地撒了謊:「是。」

  她快樂地道:「再過五天我就中考了,我想和你一個學校,到時候我也填六中,我們又能當校友啦,說不定還可以分到一個班!」

  「嗯。」

  「裴川。」她擦擦額上的汗,絲毫不知道臉上蹭了一點蔥上的泥,「我媽媽種的蔥,你要一點嗎?」

  「不要。」

  「哦,那我考完就來看你和裴叔叔。」

  裴川拿著自己家的鑰匙轉身走了,直到遠離身後少女身上那股淺淺丁香的味道,他緊繃的肌肉才略有和緩。

  從小到大,他不是沒有口是心非騙過她,但這是第一次在大事上對她說了謊。

  貝瑤滿懷欣喜以為他也在六中,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明白他騙了她。他在三中,而她在六中,她以後會在光明的地方開心生活,尚夢嫻那樣的姿色都可以當校花,他不必想也知道身後的少女會多受歡迎。

  而他,一個人的時候,就可以再無顧忌,在陰暗潮濕的角落野蠻生長。

  裴川拿著鑰匙打開門。

  她發現自己騙她以後,就會再也不想理他了吧。既然注定得不到,一開始就不要去想。

  六月十三號,C市統一中考。

  夏季艷陽高照,這年的考室沒有空調,考生們汗流浹背,卻全部都專心致志答題。

  十四號一考完,考生們在考室發到了一張表格,他們現在就得在分數沒有出來的時候填志願,每個人根據預估的水平來填寫中意的高中。

  貝瑤考得不錯,她筆下輕快,認真寫上第一志願——C市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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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8 11:40:41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魔鬼初始

  中考成績出來得很快,六月二十八號,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趙芝蘭一早就知道今天會出中考成績,打算時間點一到,她就通過手機查詢貝瑤成績。

  貝瑤在玄關處換鞋:「媽媽,用手機查會花錢,五塊錢一科呢,我們一共有九科,得要四十五塊錢,不划算。過兩天老師也會發成績的,那個不用花錢。」

  趙芝蘭看了眼女兒。

  快十五歲的貝瑤穿著一身收腰的白裙子,腰帶在身後繫了一個蝴蝶結,那裙子是貝瑤小蒼表姐的舊衣服,五成新,裙擺處染了一點洗不乾淨的墨水。小蒼微胖,她的衣服貝瑤穿著大了。少女胳膊纖細,卻也正因為白生生的小胳膊纖弱,襯出了幾分清麗的味道。

  趙芝蘭有些心疼,她家二小子貝軍現在才一歲多,處處都得花錢,女兒乖巧懂事,從來沒有主動要過什麼,還幫著家裡省錢。

  早先小蒼的衣服拿過來的時候,貝瑤為了寬慰他們,還笑著說:「小時候都沒有穿過白裙子呢,小蒼表姐的衣服真好看。」

  趙芝蘭憐惜貝瑤,這個頭胎的女兒她傾注了許多心血,以至於看到滿屋子搗蛋的小貝軍,最氣的時候心想扔了二娃算了,扔了還可以給閨女買幾件像樣點的衣服。

  誰都沒有她家姑娘好看,可是人家都比貝瑤穿得好。

  趙芝蘭嗔笑道:「我們家還沒有窮得四十五塊錢都出不起,我查了你成績心裡才踏實。」

  貝瑤理解天下父母心,她輕聲應:「嗯,那就查吧,我估過分數,應該能上六中的。」

  對於貝瑤上六中,趙芝蘭也是支持的。

  貝瑤上學本來就比同齡人早一些,在趙芝蘭心中她就是還沒長大的孩子,六中是離家最近的一所學校,照看也方便些,週末回家吃飯也容易。要是得空了,還可以讓貝立材騎著摩托車給貝瑤送點好吃的。

  沒多久趙芝蘭果然查到了貝瑤的成績。

  她考得很好,依照往年六中的錄取率來看,貝瑤肯定能被錄取的,一家人都很高興。

  趙芝蘭很激動,她拉扯大的女兒轉眼也要念高中了。

  晚上她躺床上和貝立材商量:「瑤瑤高中肯定得住校的,學校離家一個半小時呢,還得上晚自習,我們下了班都沒法接她回家,給她買一部手機吧。」

  貝立材沒意見,他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算作應了。

  趙芝蘭說幹就幹,她第二天就給貝瑤買了一部漂亮的翻蓋手機。

  這年全屏智能手機還沒普及,手機從滑蓋過渡到了翻蓋,再過幾年觸屏手機才會流行起來。

  新手機是粉色的,拿在手裡滑滑的。趙芝蘭眉眼帶著笑:「營業廳的人都說這個好看,小姑娘喜歡,你試試看喜不喜歡?」

  貝瑤知道父母的心意,笑著說喜歡。

  貝立材囑咐道:「買了手機也別耽誤學業啊,手機是拿來打電話的,別因為買了這個反倒成績下滑。」

  貝瑤還沒應,趙芝蘭就瞪了貝立材一眼:「你好意思說瑤瑤,她是我們家自制力最好的,上個星期誰說不看電視來著,前天半夜偷偷爬起來看。」

  「……」那不是有足球賽嘛。

  「總之我相信瑤瑤,不會因為買了手機耽誤學習的。」

  貝立材還想說的話就嚥了回去。

  其實他最擔心的倒不是貝瑤的成績,而是早戀問題。貝瑤長得過於漂亮了,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紀,難保不會有壞小子惦記他女兒,然而這話作為一個父親本就不好意思說,趙芝蘭又護女兒護得緊,貝立材就更不好說了。

  沒過幾天錄取成績果然出來了,貝瑤被六中錄取了。

  她自己也很高興,畢竟她是一步步踏踏實實在努力學習。

  七月盛夏,貝瑤打開新手機,她才洗完了澡,頭髮吹得半干,濕漉漉披在身後。花婷初二就有手機了,她給過貝瑤手機號,貝瑤把她的號碼存好,又找出了裴川的手機號。他們家境都比貝家寬裕,買手機的時間也就都比貝瑤早。

  裴川的手機號貝瑤早就知道,是裴叔叔給她的。然而因為那個手機是蔣文娟給裴川買的,裴川鮮少用。貝瑤也不確定能不能打通,她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打通了裴川的電話。

  夏夜的晚風吹動少女的窗簾,她窗前的花兒已經換成了薔薇。粉白的花兒在夏風吹動下輕輕搖擺,電話裡傳來「嘟嘟嘟……」的等待聲音。

  他接起了電話:「喂?哪位?」

  少年變聲期已經過去了,如今他的嗓音低醇,像是無意識奏響的大提琴音。貝瑤光著腳丫趴在床上,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裴川了,她輕聲說:「我是貝瑤。」

  電話那頭,裴川隨意擦頭髮的手僵住。

  毛巾還在他黑色的短髮上,他聽到久違的聲音有片刻怔忪。幾乎是下意識低低重複道:「貝瑤。」

  「嗯!」她笑著應。

  那頭少女嗓音的甜蜜透過手機傳過來,他沒心思繼續擦頭髮,眉眼染上三分躁意。

  小區綠化還不錯,樹上無數煩透人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

  他不知道是無奈亦或是別的情緒:「你又怎麼了?」

  這麼句不耐煩的話,出口竟是沒帶一點不耐煩的意味。以至於她依然用輕柔的嗓音說:「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考上六中了!這是我的新手機,媽媽給我的獎勵。」

  他眼裡聚起星星點點的暖一下子被冷意擊碎。

  六中啊……

  「裴川,你怎麼不說話,你還在聽嗎?」

  「在。」他淡淡道,「祝賀你。」

  貝瑤絲毫沒有覺出異樣:「開學我們可以一起去。」

  他張了張嘴,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說:「我去睡覺了。」

  裴川掛斷電話,把頭髮潦草地擦了下,又按照既定步驟脫下了假肢,他看著自己令人生惡的殘肢,臉上露出幾分冷意,然後拉上薄被蓋住它們。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和她不會去同一個學校。

  裴川沒睡著,他拿出手機,在網上找出了C市的地圖。三中和六中之間,隔著十分鐘車程的距離,說近也近,說遠也遠。

  手機上還不到一截指節的地圖長度,現實卻是一個生疏殘忍的距離。

  他關了手機,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醞釀睡意。

  ~

  八月份,夏天最炙熱的時候,趙芝蘭和趙秀打完麻將回來重重歎了口氣。

  貝立材帶了貝軍一天,被這小子磨得沒有辦法,見趙芝蘭回來了,連忙把兒子往趙芝蘭懷裡塞。

  貝軍去了媽媽懷裡倒是不搗蛋了,乖乖巧巧的,貝立材看著更生氣。

  趙芝蘭倒是沒有注意父子倆的情緒,她說:「今天去打牌,沒想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趙秀說前兩天下班,她去逛商場,看到了裴警官和另一個女的在逛街。兩個人挽著手行為很親近,那個女的大概三十四五,長得也很端正。」

  貝瑤才推開房門,就聽到了這樣的話,她愣了愣。

  貝瑤的記憶裡一早就知道裴浩斌會給裴川找一個後媽,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裴浩斌和蔣文娟離婚的時間線那麼晚,而他二婚卻這樣早。

  客廳裡趙芝蘭繼續說:「做的都是什麼孽啊,要是裴川知道了他爸媽才離婚,就各自組建新家庭,那孩子估計得難過死。」

  一向中立說話、愛做和事老的貝立材這次也歎息了一聲。

  是啊,這事別說一個少年了,恐怕就連成年人也受不住這屢屢打擊。

  「趙秀同我說,裴警官以前只熱衷事業,不怎麼看顧家庭,這回生死線上走了一遭,反倒意識到家庭的重要性了,這才會……」她猛然住了口,看到房間門口的貝瑤,「瑤瑤,你……」

  轉念一想,女兒大了,這樣的八卦倒不是聽不得。趙芝蘭把貝軍放下來,對貝瑤說:「瑤瑤有空多開解開解裴川吧,那孩子挺可憐的。」

  一歲多的小貝軍什麼也不懂,小圓球一樣,跌跌撞撞要往最漂亮的姐姐懷裡撲:「姐!」

  聲音震天洪亮,貝瑤這才回過神,抱了抱他,就回了房間。

  那本寫了秘密的小字本放在箱子裡落了灰。

  貝瑤吹去灰塵,重新把它翻開。

  她第一次反思,它對於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意義?沒人會懂這樣的感覺,她的重生,因為心智被困住,她只能像普通小孩子那樣長大,那些每過一年就多出來一些的記憶,就像有人強行加給了她的,時常讓貝瑤覺得不真切,而小字本上則是來自未來的自己寫給現在自己的一封信。

  快十五年了,她依然看不透它。

  善待父母她明白。

  可霍旭又是誰?

  裴川明明很好,為什麼未來的自己稱他為「魔鬼」?

  她依照本能下意識對裴川好,卻沒有能力用一直以來孩童的心智去篡改他的人生。

  代號能被稱為「魔鬼」的男人,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啊?和現在的家庭破碎有關嗎?

  貝瑤告訴自己沉住氣。

  她一直活得很真實,沒有被多出來的記憶束縛,活成自大的人。她的記憶零散而殘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貝瑤也沒想到,開學的時候,裴川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

  ~

  八月末,裴浩斌已經和金曉晴建立起了戀愛關係。

  金曉晴說:「我有一個女兒,比你兒子小一歲,挺聽話的。要是以後我們真的在一起,她肯定得跟著我們一起住,你的兒子會介意嗎?」

  裴浩斌為難地皺眉。

  然而女人失落的神情讓他一震,他說:「我會把你的女兒當成親生女兒一樣來看待的,小川從小孤單,又因為我的職業,害他失去了雙腿,我希望你們能多多包涵他,他那邊我會去說的。」他握住女人的手,說道,「放心吧,我以前因為事業不顧家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以後你和孩子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女人被他哄笑了:「我當然相信你。」

  遠在家裡的裴川也笑了。

  他第一次抽煙,雙指夾著一根「中華」香煙。這玩意兒在零幾年價格挺貴,嗆得他直咳嗽。

  然而聽完了他們談話,他三支煙已經抽完了。

  他學什麼都快,包括抽煙。

  他心裡沒有第一次被拋棄那麼難受,他甚至更為平靜地遠程破壞掉了父親手機中的程序。手機在裴浩斌口袋中黯淡下來。

  裴川漫不經心按著打火機。

  他說過世上的謊言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為什麼他的父母非要一一嘗試呢?

  裴浩斌第一次陪女人去咖啡廳,卻不是帶著他的母親,而是深情款款對著另一個「一見鍾情」的女人。

  裴川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

  煙霧繚繞中,他扔了煙頭,踩滅了它。

  他想,他以後不需要父親,不需要母親,不需要家庭,也不需要愛人,那自然就活得輕鬆了。從前他渴望家庭,一直讓自己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活著,不跳級、規矩聽老師的話。可他突然發現這些都很可笑,他做給誰看呢?

  他們都會走的,他所珍惜的,一直都在不斷失去。握得再緊,任憑他智商超群、手腕通天也留不住。

  十五歲這年養活自己,對於別人來說很難,可是對於裴川來說很簡單。

  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為父親好好養老。然而內心深處日漸滋生的暴戾與絕望告訴他,他不為他送終,那就是最後的仁慈了。

  裴川按亮打火機,火光照出他冷漠的眼。

  還好,還好他是去三中了,不然貝瑤會嚇壞吧。她那樣愛笑又嬌怯的性子,向來最討厭就是他這種人了。

  這種乖巧的好姑娘,這輩子注定與他無緣。

  九月一號,每逢開學必將下雨再次應驗了,貝瑤打著傘,護著書包,給裴川打電話:「你在哪裡呀?我到公交站了,沒看到你。」

  裴川翹腿坐在遠處的出租車裡,遙遙看著少女纖細美麗的身影。

  小雨淅淅瀝瀝,無數路人回頭看她。少女精緻柔和的美麗,脆弱易折。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我騙你的,你是不是蠢?誰他媽要和你一起讀六中了,愛去自己去。我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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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佬

  裴川說完就掛了電話,他沉默片刻對出租車司機道:「去三中。」

  九月的第一場秋雨來得猝不及防,雨水打在車蓋上,叮叮咚咚擾人心煩。他沒有回頭去看她什麼表情。事實上,十多年來,裴川第一次和她這樣講話。

  公交站台旁的貝瑤有些愣神。

  她看著自己粉色的新手機,覺得剛才和自己說話的裴川熟悉又陌生,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也以另一種殘忍的方式長大了。

  貝瑤失落地看著雨水擊打地面,她雖然思緒比常人慢一點點,可是並不笨。他騙了自己,他並沒有去六中,一直以來以為兩個人都會去六中唸書的只有自己。

  522路公交車很快到來,這一次她沒有辦法等他了,只能上了公交車,隨著它往六中去。

  一個半小時後,公交車在六中門口停下。

  貝瑤抬眸看六中校門,一切都是記憶裡的模樣,銀色門欄底蘊大氣,最上面掛了新學期的橫幅——熱烈歡迎新同學!

  校門裡有碩大的電子屏,上面時常會滾動學校發生的大事亦或者通知,掛在最醒目的地方,以便同學們上學時就能看到。

  從校門進去,是兩排迎風招搖的柳樹。

  以前的老師說,柳樹有「留」之意,希望幾年後學子們會深深眷戀母校。

  貝瑤一手撐著雨傘,身上背了一個書包,另一隻手還拎了沉重的衣物。

  本來趙芝蘭在家看孩子,貝立材打算送貝瑤去的。貝瑤拒絕了:「每年報名我都是自己去的,放心吧沒問題,何況裴川也要和我一起,爸爸如果去了他會不自在的。」

  貝立材遂作罷,可是沒想到,這年的高中,到底還是她一個人來了。

  倒是聽說方敏君也考上了六中,只不過貝瑤沒有碰見她。花婷考上了一中,而陳虎早在初三的時候念職高去了,成長有時候很殘忍,第一件教會孩子們的事就是別離。

  貝瑤吃力地帶著衣物報了名,她念高中這年只能住校,畢竟學校離家太遠了。好在六中管理是三所高中最人性化的,並沒有限制住校生出校門的規定。

  新的班主任姓李,叫李芳群,她約莫三十來歲,長髮高高束起,襯衫捲到了胳膊肘,整個人顯得十分幹練。

  貝瑤去報名的時候,李芳群先是詫異這個新同學的美貌,心想他們六中今年沒有分實驗班和普通班,實行國家第一年自由式教育,學生都是隨機分配的。這個清純動人的少女是李芳群見過最好看的新生,按照李老師的經驗,這類學生的成績往往都是吊車尾。

  李老師拿出名冊:「叫什麼名字?」

  「貝瑤。」

  「……」李老師看著班上第二名的貝瑤,心中感歎,看來經驗不可盡信。

  李老師說:「貝瑤同學你好,選擇住校還是走讀?」

  一番手續辦下來,貝瑤到達615寢室的時候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們今年新生比較倒霉,寢室住六樓。貝瑤記憶裡,下一屆是住三樓的。

  學校最坑的地方在於,為了規避七樓以上安電梯的規定,整出了一個「負一樓」,以至於名義上的六樓實則是七樓。貝瑤倒是並不介意這個,她自己本來也會主動鍛煉身體。

  她家遠,因此來得晚,一進寢室發現另外三個室友早已經到了。

  一個上鋪的女生抱怨道:「整什麼啊,不是說今年住新公寓嗎?結果依然住舊公寓不說,還分到了七樓。」

  下鋪一個微胖的女生陳菲菲說:「楊嘉,你就別抱怨了,聽你說了一早上了。」

  「怎麼了,還不允許我吐槽一下嗎?」

  寢室的第三個女生叫吳茉,吳茉給陳菲菲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別和楊嘉吵起來,陳菲菲不服氣地鼓了鼓腮幫子,沒打算作罷,她剛想張嘴說什麼,正好看見了門口要進來的貝瑤。

  十五歲的少女,額上一層薄汗,衝她一笑:「你們好,我叫貝瑤。」

  陳菲菲有一瞬目眩,忘了自己要對楊嘉什麼了,她眼睛亮晶晶的:「你好!」

  寢室另外兩個女生,也將詫異的目光落在了貝瑤身上。

  吳茉幾乎脫口而出:「你長得真漂亮。」像是雨後梔子花開,從森林裡走出來的小仙女。

  小仙女彎了一雙杏兒眼:「謝謝,你也很漂亮。」

  吳茉雖然本身就長得還不錯,此刻不知道為什麼聽貝瑤誇讚有種臉紅的衝動。

  出人意料的,貝瑤的到來平息了一場還沒有開始的硝煙戰爭。

  只剩下一個上鋪了,貝瑤最後在那裡安頓了下來。

  高一的生活比想像中還要忙,一三六中因為是競爭關係,所以哪怕六中鬆散了些,一個月依然只會放一次兩天的假,其餘每週週日會放一天,這一天學生們往往不會回家,就留在學校,倒是可以隨處逛逛。

  這是貝瑤和裴川分開的第一年。

  她一開始有些不習慣,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少年以一種讓人憎恨的方式退出了她的生活。她的身邊女孩子們嘰嘰喳喳,歡快又可愛,再沒人動不動就不高興,需要她花了心思去哄。

  貝瑤想,未來的自己,我對不起你。你的心願我可能沒有辦法達到了,裴川長大了,她沒有權利去左右另一個少年的人生。

  更何況,上了高中以後,她這具身體雖然日漸長開,每隔一年多一些的記憶卻遲遲沒有到來。

  貝瑤有個大膽的猜測,她的記憶可能只到高三為止了,剩下的就是全新的人生。

  開學第一個月,校園論壇有個紅帖高高飄在最上面,跟帖的無數。

  帖子的名字叫【高一小學妹,逆天顏值】

  點進去是貝瑤做早操的照片。

  晨光從天幕灑下來,彼時天還沒有大亮,貝瑤也不太清醒,她跟著早操的節奏舒緩著肢體,一張睏倦的芙蓉面,美得不可方物。

  幾乎帖子一出來,貝瑤就出名了。

  她頂替上一屆高二的學姐,成為了六中的新校花。

  六中原本的校花叫萬纖艾,曾經有人戲稱「萬人迷」,萬纖艾被捧了一年多,結果被一個才來學校的新人、還是素顏照片就頂了下去,她心中氣得不輕,卻也沒有辦法。

  那張照片太仙了,萬纖艾不信有人有這樣的氣質和顏值,她心想,新人有手段啊,肯定P過的吧?

  然而第二個月,她在逸夫教學樓偶然見到這位學妹,萬纖艾臉色都白了。

  她再也沒有辦法安慰自己那是假照片,因為貝瑤真人遠比照片還好看。照片過於仙,貝瑤本人卻很青春溫暖。

  萬纖艾抿著唇,加快腳步離開了。出於上一任校花的自尊,她並不想和貝瑤待在一起。

  高一這一年,貝瑤的人緣格外好。

  她雖然不夠外向活潑,可是性格很溫柔,加上成績好,大家都喜歡找她問題。

  貝瑤會的從不藏私,認認真真給同學們講,不僅是班上的男孩子喜歡她,女生也大都很喜歡她。

  高一五班的第一名是個偏矮卻長得不錯的男生,貝瑤入學成績是第二名。

  高中生活繁忙,第一年過完的時候,貝瑤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每個月都回家,卻從來沒有見過裴川。

  所有人都說,裴川不再回家了。

  昔日熱鬧的小區冷冷清清,裴叔叔娶了新的妻子,叫做曹莉。貝瑤倒是見過裴川那位繼妹。人長得很清秀,身材十分瘦,弱不經風的模樣,叫做白玉彤。

  放寒假第一次在小區見到白玉彤,白玉彤挽著母親的手臂,笑盈盈地玩鬧,母女倆見到迎面走來的貝瑤和趙芝蘭都愣了愣,目光落在貝瑤身上。

  她們都沒有想過,這麼個舊小區,會有如此漂亮動人的少女。

  還是趙芝蘭先打招呼:「曹莉、小彤好,這是我女兒貝瑤。」

  曹莉連忙道:「是瑤瑤啊,我早聽人說起過你,長得好看,成績還特別好。」她佯裝用手點了點白玉彤的額頭,「你要是像瑤瑤這麼出色,你媽我就省心了。」

  白玉彤心裡不舒服,面上卻還是笑著喊了聲貝瑤。

  貝瑤衝她點點頭:「你好。」貝瑤知道自己過於冷淡了,可是一想到裴川十多歲就沒有家了,她很難對這對母女熱情。

  儘管裴川也壞,可他們到底一起長大。

  才上高中裴川擺她那一道的氣悶,早在時光中漸漸消散了。

  高一下學期漸漸到來了,貝瑤依然沒見過裴川。

  她不知道他長成什麼樣了,有沒有餓著,多高了,是不是依然不開心。

  ~

  高一下學期有一次全市聯考,意味著成績排名是一三六中的統一排名。

  發成績的時候,學校拉了紅榜。

  貝瑤想起什麼,蹬蹬往樓下跑。陳菲菲詫異極了:「瑤瑤等等我!」

  很長的紅榜名單,貝瑤第一眼就去看第一名。

  「張傑瑞。」她低聲道,「怎麼可能呢?」

  貝瑤耐心往下看,結果全市前兩百也沒有發現裴川兩個字。

  陳菲菲說:「瑤瑤你在看什麼啊?」

  「我以前有個朋友,他成績特別好,後來他去了三中,我想看看有沒有他。」

  「那你給我說下他叫什麼名字,我幫你一起找。」

  貝瑤愣了愣,然後輕聲道:「裴川。」

  結果兩個姑娘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看到裴川的名字。

  陳菲菲說:「會不會是你朋友初中成績好,上了高中就不適應,成績下滑了啊。」

  「不會的。」貝瑤很肯定,「他特別聰明,初中就會做高中的題了。還能滿分。」

  「這麼牛逼麼……」陳菲菲下意識感歎了一下,然後突然表情古怪地皺了皺眉,「你說你朋友叫什麼?在哪所高中來著?」

  「裴川,三中。」

  陳菲菲:「……」她把貝瑤拉到角落,神情複雜地摸出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是觸屏的,在上面點點以後給貝瑤說,「你做好心理準備啊,你說的裴川不會是這個吧?」

  貝瑤低頭一看也愣住了。

  照片是今年夏天前不久拍的,裴川靠著籃球架,身上穿著大紅色的球衣,胸前印了一個黑色的「5號」。

  他長高了,也完全變了。

  身邊的少年都穿著短褲,唯獨他一個人穿著運動長褲。

  七月的眼光下,他昔日清雋的眉眼變得銳利起來,嘴角噙著懶洋洋漠視一切的笑,修長的手指上夾了根煙。

  什麼都變了。

  他以前從不笑,生氣了地要人哄才開心。可這個笑著的銳利少年,貝瑤幾乎認不出來了。

  貝瑤拿著手機,半晌回不過神。

  陳菲菲說:「不是吧!你朋友還真是他啊,那你知道他是誰不?三中惹不得的大佬啊,幾乎就沒怎麼去學校上過課,整天和班上那種成績特別差的人混在一起,據說他還混社會,抽煙打架什麼的,總之很可怕。」

  貝瑤怔然。

  陳菲菲繼續道:「他還特別有錢,據說上個月他開了一輛奔馳S350,一百多萬呢。論壇裡都在猜他哪裡來的錢,不會是犯罪……」陳菲菲想起這個人到底是貝瑤朋友,她見貝瑤臉色不好,沒再繼續說更多爆炸性消息了。

  貝瑤抿了抿唇:「你可以把這個帖子的鏈接發給我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趕緊存,我怕這個會被刪掉。」

  「好的,謝謝你,菲菲。」

  「別客氣,朋友不說這些。」

  然而晚上貝瑤洗漱完上床休息的時候,她拿出來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依然是去年趙芝蘭給她買的那個翻蓋。

  這個手機漸漸快跟不上潮流了,學校宿舍樓的信號不好,貝瑤好不容易連上網點進去陳菲菲發的QQ消息鏈接。那個小圓球轉呀轉,最後屏幕上跳出來——

  「對不起,您瀏覽的帖子已被刪除。」

  陳菲菲讓她趕緊保存的提醒聲似乎還在耳邊,貝瑤蜷縮在被窩裡,輕輕彎了彎唇,從小到大有一點還是沒變啊,所有人都惹不得。

  她心中有些愧疚,甚至想對寫下小字本的自己說聲抱歉。裴川在十六歲這年,還是變壞了。

  她努力成了一個溫暖的好姑娘,他卻野蠻長成了人人提起來就驚恐的大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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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羈

  二零零七年的夏季到來以後,六中的學生苦不堪言。

  今年C市夏天特別熱,全球氣候變化舉世關注。電視屏幕滾動著大新聞「T湖流域大面積藍藻5月底暴發,近百萬市民家中的自來水無法飲用。」

  在高速經濟增長幾年後,環保問題終於引起了國民重視。

  甚至有人戲稱全球氣候變暖以後,C市已經從以前歲月靜好的城市轉變成為大火爐。

  陳菲菲微胖,夏天更怕熱,她吐了吐舌頭:「瑤瑤,你說小狗這樣子真能降暑麼?」

  貝瑤原本在教室寫作業,轉頭沒忍住被陳菲菲逗得彎了唇。

  陳菲菲說:「學校也忒小氣了,這麼個半舊不新的電風扇,教室裡一共就三盞,還壞了我頭頂上這個,真的快被熱死了。」

  偏偏週末雖然放假,白天寢室卻不開風扇的。六中美其名曰讓學生們提早適應「吃苦耐勞」。

  陳菲菲想起什麼,眼前一亮,從抽屜裡摸出一張宣傳海報。

  上面燙金大字寫著:「傾世」開業,免費抽獎,有機會獲得「哈根達斯」冰淇淋。

  上面的冰淇淋宣傳圖精美,在炎熱的夏天看上一眼魂都快被勾走了。

  陳菲菲看了眼貝瑤,放軟嗓音道:「瑤瑤,我們去『傾世』看看吧,反正離學校也不遠,抽獎還是免費的呢,我這輩子還沒吃過哈根達斯,據說好幾十一個,萬一中了呢?」

  貝瑤想了想:「那裡好像離學校得走十五分鐘。」

  陳菲菲看了眼宣傳單,咬牙道:「沒問題!」

  貝瑤撐了傘,和她一起去。

  陳菲菲憑藉著對哈根達斯的執念,在酷暑下整整掙扎了十五分鐘,終於到了「傾世」門口,然而一看這個壯觀的隊伍,陳菲菲徹底絕望了。

  從「傾世」一樓門口,一直排隊排到了馬路邊上。

  零七年並不像後世生活物資那樣豐富,至少對於高中生們來說,不花錢就可以抽哈根達斯是件很值的事。

  饒是貝瑤不怎麼怕熱,看到這樣可怖的隊伍,內心也有片刻發楚。

  然而看到陳菲菲失望的眉眼,她安慰道:「沒關係,我們還帶了傘呢,排一下隊很快就輪到我們了。」

  陳菲菲振作起來。

  兩個姑娘排在人群後面,隊伍在以龜速緩緩前進。

  貝瑤抬頭看這個新建的來頭不小的「傾世」,傾世並不是一家冰淇淋店,而是大型娛樂會所,一樓是售賣點心蛋糕和冰飲的,二樓是餐廳,三樓則是網吧,四樓是KTV。

  再往上看,五樓是檯球室,六樓棋牌廳。

  七樓往上都是酒店房間。

  傾世建立在三中和六中之間,更偏向六中一些。

  對於高中生來生,這是一個容納了所有奢華娛樂項目的會所,然而消費高得要命,從一樓販賣的冰淇淋是哈根達斯就看得出來。

  陳菲菲頭暈目眩,卻嚮往地抬頭道:「哪天我要是能在一二樓隨便吃,三四五六隨便玩就好了。」

  貝瑤鼓勵道:「等你長大就可以了。」

  陳菲菲笑得不行:「我就隨便說說的,這種砸錢的地方,來的要麼是有錢人,要麼是敗家子,我這種窮光蛋還是不想了。瑤瑤你真好,還一本正經鼓勵我。」

  陳菲菲接過傘,撐在兩人頭上。

  高樓之上,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彩。

  ~

  「傾世」六樓棋牌廳,一群少年在玩牌。

  衛琬靠在椅子撫手上,捧著一杯冰飲。她穿著玫紅色小短裙,裙擺險險到了大腿,姿容艷麗。衛琬有一下每一下地咬著吸管,看著班上這群「有錢少年」們。

  他們高一(九)班,算是有錢人雲集的一個班了,衛琬是班上班花。

  金子陽打出一對2以後笑瞇瞇看了眼衛琬:「衛大美女是不是無聊啦?來來哥哥教你打牌。」

  他這麼不正經地開黃腔,一眾少年少女都笑了。

  鄧航說:「你那個狗屎牌技,還是算了吧。」

  「怎麼說話呢,有你這麼拆台的嗎!」

  「你自己說說你哪吧贏了?上把本來要贏的,可你竟然接老子的牌!老子你是隊友啊尼瑪傻缺!」越說越氣。

  「……」金子陽心虛,本來他不接那一手,鄧航就走完了,可他打得太興奮,又沒算牌,結果一接了牌兩個人都涼了。

  金子陽咳了咳,看向背對窗坐的少年:「川哥你也不放放水,都是自己人,你贏這幾百塊錢有快感麼?」

  少年這才懶洋洋抬起頭,他沐浴在七月熾烈的陽光下,但因為室內開著空調,並不會感到熱。

  裴川翹著腿,扔出最後四個9,不鹹不淡地答:「你自己菜,我已經很克制了。」

  金子陽胸口中箭:「……」

  少年們說笑,衛琬不由把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他們班這幾個男生都是富二代,金子陽和鄧航家裡都是開公司的,有錢無可厚非,可是誰也不知道裴川是個什麼來歷,幾個男生也閉口不談裴川的家世。

  但就是這麼個少年,卻是幾個人中出手最闊綽的。

  至少金子陽和鄧航都不敢在高中買一百來萬的豪車。真買了他們老子得把他們吊起來打。

  金子陽轉移話題:「我打得不好有人打得好啊!」他笑嘻嘻沖衛琬道,「快,去川哥身邊坐著。讓賭神教你一下牌技。」

  衛琬紅了臉,看了眼裴川,少年嘴角掛著笑,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

  衛琬心跳有些快,在起哄聲中,坐在了裴川旁邊。

  少年修長的手指很好看,這一局是他發牌。

  他洗牌很流暢,發得也很快。

  金子陽看著衛琬挑了下眉:「班花大美人,這局我們不打贏錢了,我贏了你親我一口怎麼樣?」

  衛琬玩得開,聞言只是笑。

  鄧航說:「憑什麼是你啊,萬一我贏了呢?」

  金子陽突然說:「那就誰的牌先出完,衛琬親誰一下,今天他買單。怎麼樣,衛琬,敢不敢?」

  衛琬看了眼身邊裴川落拓不羈的眉眼,笑吟吟道:「有什麼不敢的?」

  「親嘴兒哦,不許反悔。」

  衛琬這才不好意思一般別過了臉,她喝著冰飲,目光落在玻璃窗外,下面排隊的人群在烈日下熱得要命,許多年輕女孩子都等得不耐煩。

  衛琬心中輕蔑笑了笑。

  看吶,這就是人和人的差別。她也聽說過「傾世」要搞什麼抽獎,抽中了也就一個哈根達斯。許多人頂著大太陽,最後還會無功而返。她們或許十來歲的時候永遠沒機會這麼愜意。

  至於衛琬,手中這群少年請的飲料都不止那個價格。

  牌桌上,少年們的廝殺正激烈。

  金子陽臉都快皺成一團了:「臥槽這什麼鬼牌啊,3456沒有7!」

  地主依然是裴川,他看著手中的王炸和四個7,沉默了一下。

  鄧航一聽自己的傻缺隊友說沒有7,也懵了一瞬,因為他也沒有7,然後鄧航不動聲色看了眼裴川,心裡歎了口氣。

  一輪打完,裴川手中就剩一個王炸。

  他漫不經心丟了牌。

  金子陽輸了牌並不生氣,他反而猥瑣地挑了挑眉:「衛琬大美人,該你表現了。」

  此言一出,除了微微皺眉的鄧航,其他來玩的少年少女們配合地起哄。

  在這樣的氣氛中,衛琬轉頭看裴川,他靠在窗前,抬眼看了眼自己。

  高一(九)班沒人知道裴川有缺陷。

  因為再熱的夏天,他都穿著長褲。到底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放慢腳步走路,不但不會被人看出不妥,甚至有種難以言說的慵懶不羈味道。

  衛琬心裡其實是很好奇和喜歡他的。

  他有錢,長得不錯,打牌打球都很厲害,聽說他還從小學拳擊。

  她這樣想著,傾身靠過去,她半瞇著眼,離他越來越近。

  金子陽的起哄此刻到達了最大聲。

  裴川彎了彎唇,看她吻過來。

  他覺得好笑,要是她知道他是什麼人,恐怕會嚇得從這裡跳下去。

  裴川內心是無所謂的,嘴對嘴碰一下,不會痛也不會癢,比起背叛、拋棄、欺騙,這些都是玩玩而已。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用不著介意。

  他修長的食指間還夾著一張方塊K,衛琬身上的香水味微濃。

  裴川垂眸,懶洋洋的模樣。

  卻在垂眸那一瞬,樓下穿豆綠色短袖的少女仰臉抬起了頭。

  貝瑤移開傘,仰著小臉看了眼晴朗的天空,聲音又脆又甜:「菲菲,太陽被雲遮住了。」

  所以她們不必打傘了。

  高樓之上的玻璃單面可視,貝瑤看不見上面都有誰、都在做些什麼。裴川的視線裡卻撞入了她。

  衛琬親了過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偏了頭,衛琬的唇擦著他冷硬的下巴而過。

  棋牌室所有人都驚呆了。

  在他們印象裡,裴川不是玩不起的人。衛琬咬唇,知道吻被他錯開,心中也有些羞恥,她眼裡含著屈辱,不願開口說話了,只是看著裴川。

  裴川沉默著,目光掃了樓下一眼。

  金子陽連忙緩和氣氛:「哎喲川哥,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吧,為了讓我們衛大美人再親你一次,這招都使出來了!」

  衛琬臉色好了些,也以為裴川是故意逗自己。

  可是下一刻裴川突然起身。

  他看著一眾不明所以的狐朋狗友,從兜裡摸了兩張卡出來,一張丟給金子陽:「結賬。」

  另一張丟給衛琬:「賠禮,今天都回去吧。」

  衛琬低頭一看,是「傾世」的一二樓的金卡。

  可以在裡面隨便消費。

  在場的少女們都羨慕地看過來,衛琬僅剩的一點火氣也沒了。

  她善解人意道:「既然裴川有事,今天就不玩了吧。」

  裴川戴上椅子旁的黑色護腕,他裸露的手臂結實有力,臉上沒了懶散的笑,沉默下來,一個人往外走。

  金子陽愣愣道,小聲問:「他怎麼了啊?」

  鄧航聳了聳肩:「不知道。」

  還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

  裴川下樓,去了二樓落地窗前。

  視線落在了貝瑤身上,她看不見他,一年多以來,他第一次這樣近地看著她。

  她真是好看,好看到整整三百多天他都不敢打開六中學校論壇。

  貝瑤豆綠色小短袖上印了一隻舔毛的小貓咪,七月夏天,許是熱到了,她輕輕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她身前的朋友不知道給她說了句什麼,她清亮的杏兒眼笑起來。

  裴川抿唇,給自己點了根煙。

  一個穿著灰色襯衫的男生出來,路過貝瑤,把手中買的兩個哈根達斯送給她。男生臉通紅,裴川這次認真看懂了男生的唇語,他說:「請你吃。」

  裴川面色淡淡,吐出一口煙霧。

  貝瑤笑著搖了搖頭:「謝謝你。」

  男生失望地走了。

  陳菲菲眼巴巴看著男生的背影,倒是什麼也沒說。

  約莫五分鐘以後,終於輪到了陳菲菲和貝瑤。兩個女孩子都伸手進箱子摸出了一張號。

  裴川見貝瑤先是看了眼自己的號,又看了眼大大咧咧的陳菲菲的,然後溫柔地沖服務員眨眨眼,悄悄指了指陳菲菲。

  裴川摁滅煙頭,幾乎一瞬猜到了:貝瑤中了那個獎,而陳菲菲沒有中獎,她悄悄請求服務員,說陳菲菲那張上面的號碼才是中獎的號。

  服務員小姐被這樣的好看的少女看得心軟,同意了下來。

  直到服務員把哈根達斯遞給陳菲菲,陳菲菲高興地歡呼跳起來抱住貝瑤:「瑤瑤,太棒啦我中獎了!」

  貝瑤也跟著笑。

  她們走了,走出好幾步,裴川看見,那個叫陳菲菲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從冰淇淋上舀出一勺,先餵給貝瑤。

  貝瑤笑著吃了。

  裴川摸到自己打火機,冰涼得沒有一點兒溫度。

  他意識到自己不該丟下一群人來看她的,他甚至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她精心保護著想讓他成為乾乾淨淨的小男孩,長大後他卻已經髒了。

  明明知道看她一眼都不配,他卻還是沒能忍住。

  她還擁有美好青春,而裴川卻成了地獄裡爬不上來的骯髒枯骨。

  許是七月太熱,他心臟的地方,竟然不可避免地瘋狂躁動起來。

  衛琬那樣的人,尚且可以在空調棋牌室享受。貝瑤這樣美好的姑娘,卻只能乖乖站在太陽下。

  他黑瞳沉靜。

  ~

  貝瑤和陳菲菲都走了老遠了,一個男性服務員追上來。

  他禮貌地說:「兩位同學,這張卡券是你們的嗎?」

  貝瑤看了眼,是自己那張「沒有中獎的」。

  服務員露出輕鬆的笑意:「那就對了,剛剛店裡太忙出了錯,這是今天的大獎票。『傾世』為你準備了禮包。」

  他拿出一個很漂亮的盒子,交給貝瑤以後就走了。

  貝瑤:「……」

  在陳菲菲的催促下,貝瑤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附帶著冰袋,裡面一個精緻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做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

  盒子裡面還有兩杯冷飲,四個哈根達斯。

  怪不得沉甸甸的。

  陳菲菲眼睛都直了:「臥槽,瑤瑤你運氣真好。」

  貝瑤皺眉,她好像不記得「傾世」還有什麼每日大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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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8 11:41:27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求而不得

  貝瑤和陳菲菲把「獎勵」帶回寢室,和另外兩個姑娘分享了。

  陳菲菲沒有覺察出異樣,貝瑤卻隱隱覺得不對,她當時看過能夠得獎的號碼,明明那個號只能中一個哈根達斯,可後面的蛋糕飲料又是哪裡來的呢?

  想來想去,人家確實也沒有必要白送這麼多東西給自己和陳菲菲,貝瑤也只能歸於運氣了。

  六月份,在一三六中聯考過後,幾所市內頂尖學校有一場籃球友誼聯賽。

  這事可大可小,然而到底事關學校的榮譽,學生們都在好好籌備。

  六中的籃球聯賽交給了學校的學生會籌辦,結果籃球選手們往學生會會長面前一站,會長立馬黑了臉。

  他們這一屆的學生會會長叫師甜,師甜是個重度顏控,她看到自己學校的隊員們時都要絕望了。

  要麼又黑又醜,要麼長得還不錯吧,可是矮!

  師甜自己就168,那個唯一長得還不錯的男生身高才173,女孩子顯高,他往師甜身邊一站,師甜都有種自己比他還高的錯覺。

  偏偏大男孩們嘻嘻哈哈,沒有意會到學生會會長臉色多難看。

  師甜等他們走了,歎了口氣:「完了,我們六中的門面是沒有了。」

  她的部下出了個主意:「雖然隊員寒磣了點拿不出手,可人家籃球確實打得不錯。更何況不就是要門面麼,也不是沒有補救辦法。啦啦隊的女生找漂亮點的就行。」

  師甜眼睛一亮,恨不得狠狠親小部下一口。

  既然要找,那就要找最美的。

  師甜說:「隔壁班的萬纖艾麼,可這個人很煩啊,我一點也不想去求她。」

  「不是她,學姐虧你還是顏控,校花換了人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

  片刻後,師甜看著小學妹貝瑤的照片,興奮得恨不得原地轉個圈圈:「啊啊啊哪來的小仙女啊,好美啊!」

  他們特地求找了貝瑤班主任李芳群說明情況,李芳群本來也是學校主任,師甜一番舌燦蓮花,李芳群聞言也覺得不能丟了學校面子。於是貝瑤當天就被通知去當六中的啦啦隊領隊了。

  陳菲菲興奮極了:「瑤瑤,你們到時候要跳加油操是不是?我一定要來看!」

  貝瑤點點頭:「是啊。」

  陳菲菲說:「籃球聯賽是每隔兩年的傳統,聽說超級熱鬧。你一定要好好跳,為我們學校的同學打氣。」

  貝瑤嚴肅著小臉:「好!」

  她以前就經常在家跳體操,因此這次也算是有底子。

  六月末,籃球聯賽的號角吹響了。

  讓貝瑤頗為驚訝的是,比賽竟然在最大的三中舉行。

  ~

  六月末,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太陽卻早早懸掛在空中。

  裴川本來不想上場的,他皺眉:「你們在玩鬧嗎?」

  金子陽擰了瓶礦泉水喝:「怎麼可能,我給隊長講了下,讓他換三個人下來,我們仨上。」

  裴川往後躺,枕在雙臂上:「他能應?」

  畢竟他們在學校就是一群到處惹事的混混刺頭,又不是校籃球隊的,聯賽好歹是大事,貿然換人估計隊長心在滴血。

  鄭航笑瞇瞇道:「我媽同意。」

  鄭航的媽是三中副校長,沒別的毛病,工作也勤勤懇懇,可是老來得子去了半條命,十分寵愛鄭航,可以說沒有下限。

  裴川無所謂彎唇:「那就去玩唄。」

  他換上球衣,還是那身大紅色的「5」號球衣,褲子依然是長運動褲。

  金子陽和鄭航也換好了衣服。

  他們一起去籃球場館的時候,衛琬也來了。她是三中的啦啦隊隊長,金子陽笑嘻嘻道:「衛琬大美人,到時候要用力喊出我的名字呀!」

  衛琬白了他一眼,然後看向裴川。

  裴川比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看起來都成熟,他的假肢是按照身高比例配的,現在看上去有186。

  「走了。」

  金子陽跟上他,邊走邊說:「嘿嘿,衛琬還是我找來的,怎麼樣?有這種美女鼓勁,打球是不是有動力多了?」

  裴川淺淺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鄭航低低咳嗽了一聲,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後悔跟著金子陽胡鬧了。畢竟衛琬也是臨時換的人,連那個啦啦隊的舞都不太會跳。

  一個臨時組成的籃球隊,一個臨時換隊長的啦啦隊,三中今年估計得完蛋。

  鄭航再怎麼後悔此刻也來不及改了,他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場。

  三中作為主辦方,聯賽還特地配備了主持人,主持人說:「歡迎同學們觀看第十六屆一三六中籃球聯賽!讓我們歡迎三中啦啦隊為我們比賽帶來的開場舞。」

  一群穿著白色緊身短袖和短裙的女生款款出場,激情的音樂一燃起來,全場尖叫!

  領舞的衛琬吃力地跟著節拍,金子陽哪管這些,他只看臉,吹口哨歡呼捧場:「衛琬衛琬!」

  裴川坐在隊員休息的地方,指尖旋著籃球玩。

  他聽覺很好,聽見了另外兩個要上場的原籃球隊隊員小聲抱怨:「還打什麼打啊,換成這些混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又沒有經過訓練,是讓我們學校丟人現眼來的吧?」

  「噓,小點兒聲。」

  「怕什麼,音樂聲這麼大,他們聽不見。」

  另外一個人到底也沒有信心,歎了口氣:「唉。」

  今年他們三中恐怕得在三所學校面前出醜了。

  啦啦隊跳完舞,裁判口哨聲吹響,比賽正式拉開序幕。

  比賽一共分三場,三所學校分別相互打一場,按最後積分取得勝利。第一場就是三中對六中。

  三中的隊員先上去。

  分別是裴川、金子陽、鄭航,還有兩個苦大仇深的隊員。

  偏偏金子陽這貨也損,他還好意思逗他們:「別這樣苦瓜臉嘛,金小爺和川哥帶你們飛還不爽麼,笑,都給我笑。」

  那兩個隊員:「……」

  現場一大片噓聲。

  原因是,他們一看就不和諧。裴川球衣是紅色,金子陽的是黃色,鄭航是藍色。另外兩個隊員是綠色。

  簡直了,花孔雀隊。

  六中的球員出場了。

  師甜咬牙切齒說:「最美的美人都來給你們當啦啦隊了,我們的美人比剛剛跳舞的那個醜鬼好看,所以你們今天也必須給我贏了對面的花孔雀!」

  「……」

  男孩子們都有些緊張,忍不住去看被人群掩蓋在後面的啦啦隊最前面的姑娘。

  貝瑤覺察出了他們在看自己,雖然有些羞赧,也不適應這身衣服,仍然衝他們露了一個鼓勵的笑。

  以至於這邊的少年上場臉全是紅的。

  金子陽說:「看見沒,對面看見我臉都慌紅了。」

  裴川嗤笑了聲。

  裁判一聲口哨吹響,發球搶球。第一個球被六中的搶到,六中來加油的學生激動瘋了:「六中加油啊啊啊啊!六中必勝!」

  金子陽:「哎喲臥槽!」

  裴川打得懶洋洋的,他本來就沒安什麼好心,贏不贏無所謂。

  六中第一個球輕鬆進,球員們歡呼擊掌,接著繼續。中場休息的時候,比分24:10,24是人家六中。

  面對另外兩個球員的黑臉,鄭航笑道:「別生氣別生氣,這不是沒盡力麼,比賽第一友誼第二。」

  「……」好想弄死這三個人。

  「不好意思友誼第一。」

  六中的啦啦隊出場了。

  貝瑤第一次穿著啦啦隊的衣服在大眾前跳操,何況她剛剛在台下,從來沒想過打比賽的竟然有裴川,一年了,她第一次見他呢。因為要跳加油的舞,貝瑤有些緊張,心砰砰跳,然而這段時間她天天練,一聽到音樂下意識舉起了手上的啦啦隊綵球。

  六中的音樂是師甜精心挑選的,超級燃,一響起來全場都被帶動了,幾乎所有人都去看領隊的是不是六中的萬纖艾,結果大家都愣住了。

  裴川的笑僵在了嘴角,他身體也慢慢僵硬。

  金子陽看著舞台最前面的少女,半晌回過神,結結巴巴道:「六、六中的?」

  鄭航嘖了聲:「漂亮。」

  十五六的少女纖腰露在外面,她們穿著紅色的露臍裝,顏色鮮亮又活潑。手上的啦啦隊綵球不斷閃動,好看到觀眾席爆發了比剛剛進球還要激動的尖叫。

  師甜看著貝瑤都酥了半邊身子:「我眼光真好!」

  陳菲菲用力點頭,也快激動瘋了:「貝瑤啊啊啊!我的瑤瑤啊啊啊啊啊啊我愛你!」

  貝瑤跳得很認真,不同於衛琬只注重自己形象、敷衍的跳操態度,貝瑤雖然穿著露臍裝和小短裙,可是動作標準認真到一看就是聽話努力的乖孩子,也看得出她為了學校爭光練得多刻苦。

  音樂結束,女孩子一一下場。

  下去前,貝瑤遠遠看了眼裴川。

  一年後,他猝不及防對上她清透的目光,打完一場籃球都沒快半分的心跳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下半場繼續。

  師甜說:「貝瑤,你站那裡,對就是對面的籃球框那裡,這樣我們的籃球隊員都會拚命努力的!」

  貝瑤覺得這是一個餿主意。

  然而會長師甜說:「信我沒有錯!來,這是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你也不管誰是誰,認不認識,喊他們名字就可以了,隨機喊就成。我還給你準備了這個,噹噹噹!」

  她掏出一隻小蜜蜂音響,別在貝瑤纖細的腰間,剛好蓋住她可愛的小肚臍:「乾巴爹!撒浪嘿呦貝瑤,我們學校贏就靠你了。」

  「……」

  貝瑤起初站在那裡的時候,金子陽明顯感受到川哥打得更加心不在焉了,雖然自己也心不在焉,六中那個顏值爆炸的小仙女站在那裡,金子陽眼珠子第一眼就是看她,根本沒心思看球。

  可是一看裴川,臥槽川哥比他更水,裴川都被人撞到了,還不知道躲,眼神竟然還在往球架下面飄。

  鄭航欲哭無淚:「大哥們你們給點力啊,我怕這個戰績我媽收拾我!」

  沒人理他。

  直到貝瑤低頭,開始戰戰兢兢工作。她攤開師甜給自己的紙條,挪了挪小蜜蜂的位置,按照上面念:「伊童加油。」

  「董晨升加油,你最棒!」

  「林滿加油,帥呆了。」

  ……

  她把五個球員的名字輪番念,貝瑤已經不是小奶音,然而她嗓音溫柔堅定,如微風拂面,六中的五個球員紅著臉,跟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搶走了球。

  金子陽手上一空:「什麼鬼哦日!」

  然而下一秒,裴川從他身邊衝過去,冷著臉把球搶了回來。

  他一個人運球,躲過攔截,把球傳給鄭航,等鄭航被堵的時候,他冷靜道:「傳給我!」

  鄭航拋回來,裴川接住長臂一揚,跳起來投了一個三分。

  球進了。

  如果說五個對手在貝瑤的加持下像打了雞血,裴川則是徹底瘋了。

  有一次他為搶球,直接被兩個人同時撞倒,他皺眉,裁判趕緊中止。裴川說:「沒事,繼續。」

  金子陽都怕了:「川哥,算了吧,打籃球而已,玩玩嘛,又不是搶老婆。」

  裴川不說話,他聽見貝瑤乖乖念:「六中加油!六中必勝!」

  他冷笑了一下:「繼續。」

  從來都是,從小到大,她說加油的都是他的名字,這次卻都是別人。

  激情的玩不過不要命的。

  三中比分持續拉平。

  裴川進球了,裴川又進球了……

  貝瑤雖然不太懂籃球,可是也知道貌似不太妙,她看了眼師甜,師甜更急:「求求你趕緊念!」

  「林、林滿加油,帥、帥呆了!」

  裴川又進球了。

  他全身都是汗水,幾乎浸透了一件球衣。

  明明、明明不該在意的,她本來就是六中的人。可是他的卑劣和被她養驕縱的心,竟然不允許她口中叫的是別人的名字。

  後來全場都在尖叫裴川的名字。

  貝瑤反而不念了,她安靜地看著他。裴川你看,你也可以很優秀吶。

  比分最後以裴川自殺式打法結束,他們三中領先五分勝利。

  三中的學生們紛紛歡呼,六中的學生們雖然失落,還是上去碰了碰拳頭。

  裴川頭上的汗水從額頭往下淌,流過他堅毅的下巴,流進結實的胸膛。身前突然出現了一條白色小短裙,少女纖細白皙的腿筆直,她穿著紅色的露臍裝。身上一股淺淺的丁香少女氣息。

  而他打完球又髒又臭。

  裴川沒想到貝瑤會主動來他們這邊。

  貝瑤低頭,把讓自己不自在的小蜜蜂移開關掉,看著坐在椅子上不願意看自己的裴川,她杏兒眼像是落下了兩彎擱淺了湖水的月亮。

  「裴川。」

  他默默握緊礦泉水瓶,抬頭。

  少女輕聲溫柔說:「裴川加油。」真的抱歉吶裴川,站在你的敵對面,都不能在場上給你說一聲加油。

  裴川死死抿著唇,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

  周圍安安靜靜的,金子陽他們都在看這個六中新校花。不不,說是整個高中部一三六的校花都不為過,貝瑤的笑容清甜而溫柔,最後沖裴川擺擺手,在師甜的呼喚聲中往自己的啦啦隊走。

  她走了許久,裴川才低眸,把剩下半瓶水喝了。

  金子陽說:「川哥,她是誰啊?你和她認識的嗎?」

  裴川不接話。

  她是誰?她是他前半生的所有光,是他的求而不得,是他的慾望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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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20-2-8 11:41:41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迷醉

  籃球賽如火如荼舉行了三天,三天以後,獲勝的是三中。

  饒是一開始玩鬧心思的鄭航也沒想過是這樣的結果,他們這群人雖然在學校名聲不好,可是出手卻意外地闊綽。

  鄭航請三所學校所有比賽的籃球隊隊員吃飯,地點定在了「傾世」。

  本來聽說三中的大佬請吃飯,大家都不想去的,可是地點定在「傾世」,就沒法不動心了。傾世這個恢弘的會所,吃喝玩樂都齊了。

  師甜接到邀請的時候一口答應了,她叫上五個隊員和啦啦隊的五個姑娘,在下週末赴約。

  貝瑤沒有去過,她也挺好奇傾世是什麼樣子。

  貝瑤想過會遇到裴川,但是對她來說,十多年她沒有任何對不起裴川的地方,雖然長大了他疏遠了自己,也不再喜歡自己,可是她也沒有理由刻意避著他。

  師甜看著貝瑤她們,扶了扶額頭:「你們都穿校服啊?」

  六中的姑娘們不明就裡。

  師甜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怪我沒有通知你們,校服就校服吧,也挺青春鮮活的。」

  六中的校服是淺藍色的,上面有一隻藍色的小海豚。

  下身是一條黑色的寬大長褲,因為熱,所有姑娘都把褲腿半捲了起來。

  一行人到了「傾世」,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師甜那種反應——

  三中和一中的同學早就到了,並且大家都穿得十分體面,男生穿的襯衫T恤,女生穿著夏季時髦的裙子,甚至女生們為了這次請客刻意燙了頭髮。

  一眾人中,衛琬最耀眼。

  她穿著湖藍色裙子,下擺墜了蕾絲輕紗,一頭黑色頭髮特意做了造型,用一次性卷髮棒夾卷,看上去成熟又動人。

  一中的啦啦隊女生哪怕沒這麼精緻,可是穿得也挺日常。

  以至於師甜帶著六中的啦啦隊女生們走進來的時候,金子陽一口飲料噴出來:「哈哈哈哈你們學校小學生出行嗎?」

  眾人都笑了。

  師甜瞪了他一眼。

  六中的姑娘都有些窘迫,除了貝瑤。

  她看見裴川了,他坐在桌子最裡面,手裡拿了根煙,隔著人群卻沒有看她。只是片刻後,他把那支煙摁滅了,沒再點。

  金子陽的目光在六中穿校服的姑娘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後鎖定了貝瑤。

  他愣了愣。

  快十六的貝瑤,穿著小海豚校服,頭上紮了一個馬尾,她發尾天生微卷,身上帶著無暇的純。

  她們校服是藍色,衛琬的裙子也是藍色,可是校服穿在貝瑤身上,竟然覺得比衛琬那條裙子還招人。

  在場男生那天都見過貝瑤,今天再見她,依然覺得驚艷。

  衛琬自己也看見了,她咬牙,氣得不行。自己明明特意打扮了,結果還是沒有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吸睛。

  貝瑤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跟在學姐師甜的後面,和她們學校的女孩子們站在一起。

  金子陽緩過神,悄悄看了眼川哥,見裴川一直低著眸,金子陽咳了咳:「別客氣啊,今天鄭少請客,大家儘管吃吃喝喝玩玩,來來隨便坐。」

  這是六樓的棋牌廳,裡面有鞦韆座椅,還有各式沙發。

  貝瑤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明眸帶了好奇看著周圍的環境。然後跟著師甜在沙發上坐下來。

  金子陽看了眼拿來裝逼的手錶:「才下午五點鐘,離吃飯還早,先玩玩遊戲唄?」

  他們三中的人做東,其餘人自然沒有意見。

  因為一三六中的人都來了,林林總總三十餘人。人數龐大,金子陽本來提議玩牌,鄭航看了眼裴川,出聲道:「女生有的不會玩,所以玩些簡單的吧,『拍七』好了。」

  鄭航給大家講解規則:「每個人依次報數,逢七和七的倍數就不再報數,而要鼓掌,沒有反應過來的人或者報錯了、鼓掌錯了的就有懲罰。輸了的……」

  金子陽剛要張口說懲罰,鄭航警告地看他一眼:「輸了的喝一整杯飲料。」

  金子陽失望地「嘖」了一聲。

  大家紛紛說好。

  三十個人只報數的話,玩起來很快,貝瑤剛好坐在裴川的對面。

  她其實不算聰明,反應也並不特別快,因此有些緊張。

  第一輪輸的人是金子陽,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自己倒了杯啤酒喝了。

  第二輪輪到裴川的時候剛好「28」,前面的27鼓了掌以後,他也隨手拍了下。到了貝瑤這裡是42,他抬眼。

  貝瑤微微頓了下,鼓了下掌。

  六七四十二,好險。

  貝瑤遙遙沖裴川笑了笑。她雖然成績好,可是反應能力上天生有些遲緩,小時候趙芝蘭就擔心她跟不上進度,好在每年都會多出記憶,加上她自己勤懇努力,成績一直不錯。

  那一瞬她猶豫了一下,可是對上裴川的眼睛,貝瑤下意識鼓了鼓掌。

  她後面那個女生沒反應過來貝瑤鼓掌,愣住了。輸的是這個女生。

  金子陽沒覺察有什麼不對,下意識摸了根煙遞給裴川:「川哥來一根?」

  裴川抿唇。

  對面少女清亮如月色的杏兒眼看過來,落在那根煙上。裴川心裡莫名生出幾分狼狽。

  然而他明白今夕不同往昔,他抬手接了過來。只是那根煙在手上輾轉幾次,終究沒有點燃。

  貝瑤在心裡輕輕歎息。

  遊戲有輸有贏,到了最後,全場沒有輸過的只剩貝瑤和裴川。

  師甜稱讚道:「貝瑤你反應真快。」

  貝瑤遠遠看了眼小區裡曾經最聰明的男孩子裴川,彎了杏兒眼。

  ~

  晚飯在二樓吃,金子陽他們可不管什麼學生不學生,直接叫了各種酒。

  當然他們也不勉強所有人喝,願意喝的喝就得了。

  貝瑤知道自己養成了一個壞習慣。

  她習慣看裴川。

  小時候開始就一直離他很近,怕他難過身體不舒服、怕他渴了餓了。以至於一桌子都是陌生人的時候,她下意識就看向裴川。

  面無表情的少年喝了一杯又一杯。

  金子陽都詫異了,他小聲問鄭航:「川哥怎麼了?」

  以前明明不喜歡喝酒的啊?

  鄭航說:「我哪兒知道。」

  金子陽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乾脆和裴川一起豪爽地喝。

  衛琬見裴川有喝酒的興致,並且不像其他男生那樣暗自偷看貝瑤,她心中竊喜,她就說裴川這麼難追,哪怕那個六中的貝瑤再好看裴川也不會感興趣。

  衛琬端了酒杯,笑著走過來,先和鄭航碰杯:「感謝鄭少今天請客哦。」

  然後和金子陽碰了碰杯。

  她腳步最後停在裴川面前:「裴少,來一杯麼?」

  裴川揚了揚唇,淡淡道:「好啊。」

  他碰了碰杯子,衛琬眼睛一亮,笑盈盈地小酌了一口,裴川整杯喝了。

  金子陽鼓掌道:「豪氣啊川哥!」

  那酒流過喉嚨,卻涼出七分冷。

  全場都在悄悄偷看的貝瑤就穿著校服坐在他對面,裴川知道她在看自己。看吧,看個夠,這就是他如今選擇的生活。等到她生厭了,後悔以前對他這個混賬那麼好了,她就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生活裡,躲得遠遠的,他也就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念想和渴望。

  裴川一口飯沒吃,喝了一整晚的酒。

  吃完飯才下午七點,天色沒有徹底暗下來,師甜說:「我們回去吧。」

  貝瑤猶豫地看了眼裴川,他翹腿坐在椅子上,衛琬不知道對著他說了句什麼,他微微彎了彎唇。那笑容不羈微痞,看上去陌生極了。

  貝瑤轉頭跟著師甜走了。

  ~

  飯局散了以後,一三六中的人包括衛琬陸陸續續都走了。

  鄭航說:「我去打電話讓人來接,川哥今晚肯定開不了車。」

  裴川還在喝,金子陽說:「川哥,別啊,臥槽別喝了。你今晚喝了好多……」

  裴川知道自己醉了,因為包間只剩下金子陽的時候,他低聲說:「我想她。」

  「啊?想誰?」

  那些壓抑的,被迫遺忘的過往一一浮現出來。

  裴川趴在桌子上,看夏夜的涼風吹動二樓的窗簾,他嗓音沙啞:「我還是喜歡她。」

  「喜歡誰啊?」金子陽一臉懵,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偏偏川哥明明喝醉了,那個名字卻像是禁忌一樣醉了都不肯說出來。

  鄭航推門進來說:「車到了,叫上川哥走吧。」

  裴川閉了閉眼,讓自己清醒些:「你們走吧,我今晚住這裡。」

  在她離開的時候,他所有力氣都沒了。

  金子陽說:「哥,求你了,走走走。別喝了。」

  裴川揮開他的手,眉眼在夜裡流露出一絲平時不會露出的冷:「我說了,滾開。」

  金子陽也沒多想,以為喝醉了的人格外暴躁。他撓撓頭:「算了算了,那你自己待一會兒,我給服務員說八點過來安頓你。」

  金子陽和鄭航走了,留下了最後一盞燈。

  透過二樓的窗戶,裴川看見外面逐次點亮的燈火,他半瞇著眼,意識已經模糊了。

  身後腳步聲輕輕,在他身邊停下來。少女丁香似的香氣縈繞在他身邊,她在他身邊坐下來,微涼的小手輕輕挨了挨他額頭。

  他癡癡看著她,忘了躲開。

  「貝瑤。」

  「嗯。」少女輕輕答,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溫柔,「裴川吶,你是喝了多少呀?難受嗎?」

  他低聲應:「難受。」

  她端了一杯解酒茶,遞到他唇邊,溫軟的語氣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喏,張口喝。」

  裴川看著她,張嘴喝。

  她抽了一張紙巾,輕輕墊在他唇角,等他喝完了,她才把紙巾拿開。

  貝瑤說:「你長大了裴川,我真高興,你愛笑了。」

  裴川眼裡湧上無限的澀意。

  少女撐著下巴,杏兒眼清亮,裡面並沒有對他的看輕,她笑著說:「你也有好多好多朋友了,你放心,我只是擔心你過來看看,以後不會煩你的。」

  「貝瑤。」他閉眼。

  「嗯?」

  他想問,在你心裡,我和方敏君他們,沒有任何區別對嗎?都是你捨不得的童年玩伴而已。

  然而話到了口中,他又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他明知這個答案的。

  貝瑤見他喊了自己一聲以後又不再說話,她柔聲道:「裴川,小區的孩子都很想你,陳虎上周還問我,有沒有遇見你。」

  裴川睜開眼,輕輕嗯了一聲。

  他臉上浮誇的笑沒了,眼底乾乾淨淨,只有一個她的模樣。

  「我告訴他。」少女溫柔道,「裴川呀,他長高了,變開朗了,打球非常厲害呢。吶你看,大家都在等你回來。」

  所以,包括你麼?他的心一瞬被那雙透亮的杏兒眼擊垮,又不受控制地生出層層疊疊的奢望。

  就像看著天邊皎潔明亮的月亮,明明知道它永遠不會被摘下被一個人佔有,卻還是忍不住妄想。

  她纖細白皙的手就在他唇邊,剛剛為他擦過醒酒茶的地方。

  裴川像是陷入了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夢魘,他微微偏頭,薄唇在她手指上碰了碰。

  貝瑤愣住,纖細的手指被灼熱一燙,她下意識抽回手。

  裴川一顆迷醉的心,瞬間酒醒七分。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控制不住做了什麼,臉色一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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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20-2-9 12:10:51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卑劣

  貝瑤遲疑地偏偏頭:「裴川?」

  裴川心沉了沉,在這一瞬間,他腦海裡下意識就想出了最好的解決辦法,他口中可以喊出任意其他人的名字。畢竟親吻手指這樣的動作,對於玩伴來說太出格了。

  貝瑤從來不知道他曾經產生過的齷齪心思,今天只要他隨意喊個名字,她就能明白他喝醉了。

  可是嘴唇張了張,他竟然誰也喊不出來。

  他半瞇著眼朦朧看貝瑤一眼,最後倒在桌子上。

  貝瑤下意識擦了擦被他唇碰過的地方,她糾結地看他一眼。是她的錯覺麼?

  可是長大以後的裴川明明一點都不親近她了,而且一整晚裴川都沒有看自己,反倒會和另一個女生笑著說話。

  那個女生叫什麼來著……衛琬。對,衛琬。

  貝瑤這麼多年都沒能教會他笑一笑,他在她面前永遠是裴不高興,可是他在其他人面前笑了。他應該挺喜歡那個叫衛琬的姑娘,貝瑤想,裴川情竇初開這年,第一個喜歡上的,原來是那個叫衛琬的女孩子呀。

  他一定把自己認成衛琬了。

  「讓你失望了。」她笑著輕輕給他說,「我是貝瑤。」

  少年桌子的手指輕輕顫了顫。

  夏風透過窗簾吹進來,貝瑤見裴川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她輕手輕腳去大堂找服務員。

  服務員認得她,笑著問:「您朋友還好嗎?」

  貝瑤點點頭:「謝謝您的醒酒湯。」

  「不客氣,應該的。」

  貝瑤剛才就沒走,而是去大堂拿醒酒湯了,可惜酒「傾世」多,醒酒湯一時半會兒卻做不出來。還是這名服務員幫忙才做出來的。

  貝瑤說:「我知道這樣問有些冒昧,可是能借我一條空調被麼?」

  ~

  等貝瑤拿來空調被蓋在裴川身上以後,又輕手輕腳離開了。

  她不知道他如今住在哪裡,以她一己之力,也不知道該把裴川帶到哪裡去,他變得陌生了,興許也不再待見自己了。貝瑤知道傾世能給他很好的照顧。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貝瑤下去的時候,師甜坐在一樓大堂悠閒地等她。

  「謝謝學姐等我。」

  師甜擺擺手:「不客氣,把你們平安帶回去是我的義務,回去吧,天色都黑了。」

  八點整。

  服務人員敲門,裴川說:「進來。」

  服務員一看,房間留了一盞溫暖的燈,裴川手裡拿著那條空調被,眸光往窗外看。

  「您是否要在傾世休息?」

  「不了,現在走。」裴川頓了頓,「這個記我賬上。」

  他拿著那條薄被走了。

  夏季的城市有些涼,裴川打了個車回自己如今的公寓。他拿出鑰匙開門,室內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兒人氣。裴川已經習慣了,他開燈,然後去浴室洗澡。

  水從他頭頂流下來,他想起了她身上的味道。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反應。裴川死死抿唇,心裡不願意想起她。

  他知道自己噁心,想想都是一種玷污。

  他把水溫調低了些,放空頭腦想想其他的事。

  裴川捂著被子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揉了揉微痛的額頭,沉默地把弄髒的褲子扔進了洗衣機。

  裴川靠在洗衣機旁,徹底酒醒了以後,他看著客廳裡的空調被,眉眼帶上幾分對自己的厭惡。

  他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麼,一定嚇到她了吧?

  可是明明知道這樣肖想噁心,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應。

  ~

  七月天氣悶熱,快要期末考試了。裴川懶洋洋走進教室,他眉眼帶著幾分慵懶的睏倦,手插在褲兜裡。已經上午九點多了,他遲到得實在過分。

  彼時英語老師正在上課,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金子陽倒是很高興:「川哥快來,一起打遊戲。」

  裴川隨意應了一聲,在他身邊坐下。

  前排的鄭航小聲嘀咕道:「川哥昨晚又熬夜寫代碼了啊?」

  他同桌季偉推了推眼鏡,小聲回道:「嗯,多半是。」

  裴川和金子陽隨意來了兩局就下課了,恰好英語課代表過來收隨堂作業。

  英語課代表是個嬌小的女生,臉上長了幾顆雀斑,她一路收到裴川他們這裡:「你們的隨堂作業給我。」

  金子陽笑嘻嘻的:「熊靜如,什麼作業來著?」

  英語課代表熊靜如說:「剛剛上課老師佈置的,讓下課交,如果你們不交的話,我按例記名字了。」

  金子陽哎喲哎喲捂著心口:「我好怕怎麼辦?」

  鄭航笑罵了句。

  他拍拍同桌季偉的肩膀:「紀委紀委,上。」

  季偉一板一眼摸出自己的課堂作業交給熊靜如,又依次交了另外三份給熊靜如。熊靜如剛要收,季偉說:「等一下,沒寫名字。」

  他拿回來,挨個兒寫上「裴川、金子陽、鄭航、季偉」。

  熊靜如:「……」

  金子陽的手從後面搭上季偉的肩膀說:「偉哥好樣的。」

  季偉拍掉他的手,嚴肅道:「都說了好多次別叫這個稱呼。」

  「我說偉哥,你這麼努力成績還是只比我好一點,你家那麼有錢,咱就不聽了放開了玩唄!你又沒那個天賦。」

  季偉才不理金子陽,他就是熱愛學習,又連忙複習物理去了。

  三中很現實,按成績選座位,於是熱愛學習的季偉和他們坐在了一起。裴川昨晚寫完複雜的程序頭有些暈,他也不避諱,從課桌裡摸了盒煙出來抽。

  前排的女生劉艷說:「他膽子好大,校長最近還巡視呢。」

  另一個女生說:「人家又不怕通報批評。」她突然小聲道,「我聽說,當時裴川是保送進來的三中。」

  劉艷驚訝道:「假的吧?」

  「那誰知道,聽說而已。」

  衛琬聽到這些話神色微動,她轉頭去看裴川。

  風扇下,少年咬著煙和金子陽一起用手機打遊戲。他垂眸翹著腿,姿態不羈。她家只是小康家庭,衛琬知道這些少年不怕手機被收,當天收了當天又買一個就成。

  而且鄭航母親是副校長,這群人哪怕記過再多也不會被學校開除。

  衛琬喜歡裴川很久了,他是幾個少年裡最冷淡的,可是高冷有時候才最吸引人。

  衛琬也知道幾個少年中金子陽雖然口花花,可是真正對自己有意思的是鄭航。

  衛琬點了點悄悄帶來的手機,她走過去先對鄭航說:「聽說暑假有個很好玩的夏令營活動,你們要一起參加嗎?」

  她點出來活動報名界面。

  鄭航悄悄看了她一眼:「我沒問題啊,你們呢?」

  金子陽說:「我瞅瞅。」

  屏幕上寫著「八月盛夏,邀你參與『青春探險夏令營』。

  下面配圖有湖泊、釣魚,仿原始森林。

  可以說相當刺激符合男孩子品味了。

  金子陽說:「這個不錯欸,反正無聊。」他把手機給裴川,裴川眉眼掩蓋了一絲不耐煩,他剛想說不去,結果看到了衛琬手機上偶然的手機推送。

  裴川瞳孔微縮,愣了兩秒。

  他說:「我考慮考慮。」

  裴川沒拒絕,衛琬已經覺得是意外之喜了,她笑著應了,拿回自己的手機離開。

  等她走了,裴川猶豫了下,按照記憶裡看到的新聞搜索。

  「殘疾男子新婚。」

  一個頭條新聞跳出來。

  裡面是一條視頻。

  裴川關了聲音點開它。

  三十歲的張先生在親吻新娘。

  他的新娘是個溫婉的女人。到場的親人歡呼祝福之下,張先生面帶甜蜜吻住了妻子的唇。

  新娘伸手擁住新郎的腰,新郎卻沒法抱住愛人——他沒有雙手。

  裴川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川哥看什麼呢?」金子陽湊過來一個頭,「咦別人結婚有什麼好看的?……誒,這男的沒有手啊?」

  西裝之下空空蕩蕩。

  金子陽的大嗓門讓鄭航也回過頭:「我看看……挺有意思的。」

  裴川關了手機,一整個上午都有些失神。

  過了很久,快要放學的時候,他突然低聲問金子陽:「那個女人為什麼會嫁給他,他沒有雙手。」

  甚至連擁抱她都做不到。

  金子陽沒想太多:「因為愛唄,你看那個新聞裡說男的沒錢,連結婚都是借的錢,女人總不可能圖他別的吧。」

  裴川嗤笑:「會有人什麼都不圖就嫁給一個殘廢麼?」

  金子陽還沒說話,前排寫四個人作業的季偉回過頭:「『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情天梯聽過沒,一位老人用雙手在懸崖造了50年天梯,就為了和比他大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世上好姑娘總是有的,她會包容殘缺和不足。」

  金子陽說:「臥槽你說話就說話,念詩好噁心。」

  「……」

  幾個少年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裴川卻沉默不語。

  十來歲這年,鮮少有人相信愛情。

  荷爾蒙躁動的年紀,卻又人人期待愛情。

  那天以後,那個新聞像是揮散不去的念想,老是在裴川腦海裡浮現。

  隱隱有蓋過他認知之初讓他決定徹底遠離貝瑤的畫面。

  他對於情愛的最初認識,是在初中那年彩電上的電視劇。男人女人脫了衣服滾在一起。

  裴川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原來兩個人一起生活,遠遠不是生活在一起這麼簡單。

  正常的夫妻生活是需要坦誠相待的。

  而他的殘肢,連母親都會害怕到最噩夢的殘肢,注定了這輩子都不會讓他再把殘缺暴露給任何人看。

  他會讓她覺得噁心。

  噁心到會離開,就像他曾經渴望的親情那樣,抽絲剝繭,最後什麼都不剩。

  可是卻又在他徹底陷入泥濘這一年,他在零五年看到這樣一條新聞。

  原來像他這樣的殘廢,是有幸運的機會得到幸福的。

  哪怕萬里挑一。

  裴川驟然想起了學前班那時候,他放棄了要同桌,貝瑤最後和方敏君坐在了一起。

  而到了一年級,他卑劣地用了手段,讓貝瑤和自己坐在一起六年。

  深夜裴川睡不著,抽了一整盒煙。有些東西,不爭取一輩子都不會再擁有。

  而有些東西,不折手段、欺騙、引誘,種種不堪,卻能讓使手段的人得到他們想要的。

  他眼前擺了一個巨大的誘惑。

  她這年還什麼都不懂,是個溫柔善良的小傻瓜,尚且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是念在她多年的關愛放過她,還是順從渴望耍手段將她折下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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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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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歸來

  夏季最熱的時候,陳虎端了一盤冰凍西瓜去給貝瑤家。

  胖乎乎的少年不過爬了三樓,累得像頭牛犢子直喘氣,他敲開門,門那邊露出貝瑤一張精緻的小臉。貝瑤才午睡過,剛準備起來寫作業。

  陳虎本來就紅潤的臉更紅了,他粗聲粗氣道:「我爸廠裡發的冰凍西瓜,讓我給你們嘗嘗。」

  「謝謝你呀陳虎。」貝瑤接過來,「你進來坐坐,我上午做了冰粉,你要嘗嘗嗎?」

  陳虎一聽有冰粉吃,當即不客氣地進來坐在沙發上。

  貝瑤去拿冰粉的時候,陳虎突然出聲:「貝瑤,你想裴川嗎?」

  貝瑤說:「想呀。」

  陳虎低落道:「我也想敏敏,小時候你和裴川關係那麼好,長大了他為什麼連你都不聯繫了?哼,我就知道他是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

  貝瑤把冰粉端給他笑了:「嗯,你說得對。」

  長大的裴川陌生極了,眼底卻依然那麼凶悍冷漠,可不就是狼崽子麼。

  陳虎反倒不自在了:「我不是故意說他壞話的。」

  其實一年年長大,舊小區的孩子們要麼像方敏君那樣搬走,要麼因為父母工作調度遠離了C市,長大後各奔東西,陳虎心中悵然。

  貝瑤給他把風扇打開吹吹。

  小區的所有孩子都不壞,她明白的。陳虎小時候不懂事,可是長大了就不再說傷人的話了,少年因為體型問題,受了不少嘲笑,他更明白有缺陷的感受。

  貝瑤家這一年還沒有冰箱,她家的冰粉是兌好以後放在冷水中,過了不久拿出來就可以很美味了。

  貝瑤把冰西瓜放進自己的盤子,又把陳虎家的盤子還給他。陳虎美滋滋地吃完了一碗,又吭哧吭哧下樓了。

  樓下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裴川的那個繼妹白玉彤。

  白玉彤拎著一瓶酒,看了陳虎空盤子外沒洗掉的西瓜籽:「給貝瑤送西瓜去了麼?」

  陳虎粗聲粗氣應:「嗯。」

  白玉彤掩蓋了眸中的光,玩笑道:「你對她可真好,什麼時候也分我一瓣西瓜嘗嘗啊?」

  陳虎皺了皺眉,他說:「那你等著,我上去拿。」

  西瓜可不止給貝瑤的,小時候的玩伴他每個人都送了。雖說如今的貝瑤出落得極其動人,陳虎心中卻沒有偏心,只不過他和其他少年們一樣,對新來的曹莉阿姨和這麼個瘦唧唧的白玉彤沒有什麼好感,送東西自然想不到她。

  他說完也不等白玉彤反應,跑回自己家了。

  白玉彤抱著一瓶酒,心裡生出止不住的委屈。她看了眼貝瑤房間的方向,一簇明媚的薔薇攀巖綻放,夏季的爬山虎鬱鬱蔥蔥,植物也偏愛美人,想在貝瑤的窗前露出小腦袋。

  白玉彤低聲道:「一個窮鬼而已。」

  小區都知道,貝瑤家條件不好。貝瑤那個舅舅闖禍欠了很多錢,趙芝蘭一大半的家底全去填這個無底洞了。

  小區條件最好的卻是裴家。

  她的繼父今年升了刑警隊隊長,裴浩斌雖然以前不怎麼顧家庭,但是工作上一直勤懇又靠譜,立了很多功。職場一路高昇,如今誰見了都得喊一聲裴隊。

  而且裴浩斌在市中心也買了套房子,就等著一家人得空的時候搬過去。

  裴浩斌對小區有感情,白玉彤卻沒有任何感情。

  她聽說裴叔叔買的新房子又大又漂亮,小區裡還有花園和泳池。她要是能早點去那裡住就好了。

  而且……

  白玉彤彎了彎唇,裴叔叔本來有個兒子的,第一繼承人啊。可惜那個繼兄是個殘廢,念高中以後從不回家。如今裴叔叔對她們母女特別好,那個繼兄最好就別回來了。

  裴家有錢,她以前只能穿又醜又土的裙子,如今她的裙子都是漂亮又精緻的款式。

  比起至今還偶爾穿表姐舊裙子的貝瑤,白玉彤不知道舒服多少。

  烈日炎炎,白玉彤額上直冒汗,她心裡窩火,自己本來就不白了,哪能這樣曬?她躲到綠茵處,心裡不想等那片西瓜,可是憑什麼那個叫貝瑤最漂亮的女孩兒有自己就沒有?一這樣想白玉彤就非要等到不可。

  結果陳虎還沒回來,小區門口卻走進來一個挺拔的少年。

  白玉彤目光凝住。

  八月,天空一望無際的藍,沒有一片雲,陽光高懸,悉數灑在他身上。少年面無表情,插著手步調從容。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在這麼熱的八月,卻像是走在冷落寂寂的秋天。

  他身上的氣質分外冷漠,又因為年輕英挺的臉顯得額外堅毅俊朗。

  白玉彤第一次在小區看見這麼帥的男孩子,目光怔怔落在他身上。

  少年先看了眼小區門口枝條光裸的梅花樹,目光又慢慢移到對面三樓的窗前。

  那裡薔薇嬌俏,像是纏纏綿綿的女兒香。

  翠綠的爬山虎大著膽子探上她的窗,也多了幾分羞羞的模樣。

  他收回目光,往自己家走。

  白玉彤呆住,她明明穿著最好看那條裙子,可是這個少年一眼也沒看自己,彷彿她並不存在。她憋紅了臉,心中被初見他的驚艷和被少年的忽視的羞恥感覺交織。

  然而她並不認識他,連叫住他的理由都沒有,眼睜睜看著他去了自己那邊的樓層。

  陳虎這才切好西瓜下來:「給。」

  他當真只是給了一瓣,等了十來分鐘的白玉彤心裡吐血,她心中暗罵,面上卻不得不帶著笑容:「謝謝啊。」然後拿著西瓜走了。

  陳虎也懶得搭理她,去李達家送冰西瓜了。

  ~

  白玉彤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少年,她愣了愣,又看向客廳裡略顯侷促的母親。

  曹莉臉上尷尬又無措:「你再等等啊,你爸才去上班呢。」

  那少年神色冷淡:「嗯。」

  他翹腿坐著,聽見白玉彤回來了也沒回頭。然後逕自站起來往自己房間走。

  曹莉上前幾步:「欸欸你……」到底不好意思說出口。

  白玉彤下意識接話:「那是我的房間!」

  少年終於有了反應,他回頭,薄唇微勾:「你的?」

  白玉彤心裡莫名有點兒發楚,但她還是道:「現在是我的,你進去不太好吧?」

  裴川想抽一支煙。

  然而他念及自己回來的目的,只是冷冷道:「你搬出去,立刻。」

  白玉彤哪怕再蠢,也明白眼前這個就是那個素昧蒙面的繼兄。她震驚地看了眼他的腿,眼裡的直白絲毫不掩飾。曹莉到底閱歷多情商高些,低聲斥道:「彤彤!」

  白玉彤反應過來,把酒放在桌子上,不再看裴川了。

  曹莉說:「不好意思啊裴、裴川,阿姨和你爸爸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住了,那個房間采光好,所以……」

  誰都懂他的意思。

  小區的戶型是三室一廳。

  一間主臥裴浩斌的,一間以前是裴川的,還有間采光不好的,做了雜物間。

  白玉彤沒有住在雜物間,反而住進了裴川原來采光好的臥室。

  曹莉見少年面無表情的臉,尷尬地道:「對不起是我們考慮不好,現在讓彤彤搬也不現實,晚上搬好不好?」那時候裴浩斌回來了,面對自己的親兒子總不至於這麼尷尬。

  裴川輕嗤一聲:「好啊。」

  他沒有去開那扇門,打開門出了房子。

  房間他是一定要要回來的。

  那個地方對著她的房間,是離她最近的地方。

  他卻竟然……放棄那個地方一年。一年不見薔薇花開,不見爬山虎蔥蘢。

  ~

  見裴川走出去了,白玉彤立刻委屈道:「媽媽,我不想住雜物間。」

  曹莉瞪她一眼:「閉嘴,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麼?他畢竟是你裴叔叔親兒子。」

  「可是這一年來盡孝的是我!」

  「得好處的也是你!」曹莉厲聲道,「還想將來在裴家過更好的日子就聽我的!」

  白玉彤嚇到了,訥訥不言。比起一個無足輕重的房間,她更眷戀衣食無憂的生活。她實在是窮怕了。

  曹莉卻比她想得更多,房間換不換得成還是一個問題呢。裴浩斌可不一定把房間給他兒子,畢竟一年來天知道這個消失不見的崽子去做了什麼。

  裴川也給家裡說他去念六中,結果裴浩斌去六中找人卻找不到。

  第二天收到一條短信:走了,勿念。

  這一去就是一年。

  裴浩斌順著兒子留下的線索到處找人,結果找到了去Q市的機票。裴浩斌這才不得不放棄。

  中國人海茫茫,去哪裡找一個行蹤不定的少年?這一年裴浩斌雖然一開始夜不能寐,翻來覆去地擔心,可是久了心裡總會生出對裴川的埋怨。家人說不要就不要,這樣的冷血薄情的人,哪能指望他孝順?

  白玉彤緩過來:「媽,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我哪裡知道。」

  「媽,你說他一個殘……」白玉彤在母親的目光下閉了嘴,不再說那個詞,繼續問道,「他又沒拿錢走,生活費都沒有吧,這一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曹莉也皺了皺眉:「打工什麼的吧。」

  白玉彤心中難免升起一絲不屑。怪不得裴川回來穿著普通的白襯衫,原來是窮,過不下去不得不回來了。

  白玉彤打過工,她知道作為童工有多辛苦。至今她這一雙手又乾又粗糙,一到冬天還要生醜陋的凍瘡,就是因為洗盤子端盤子。想到裴川一年多來過著最底層的生活,白玉彤覺得初見對他的驚艷簡直是膈應得慌。

  她怎麼會被這樣一個人驚艷?

  估計這個早早「輟學」的繼兄,這輩子也只有依靠繼父了。

  想起這個就煩躁,家裡又多了一個吃飯的人,說不定以後這個人還得靠她幫扶,白玉彤心裡一陣不舒服。

  ~

  裴川靠在鬱鬱蔥蔥的爬山虎旁。

  自私不堪的自己,最後還是選擇了這條卑劣的路。

  他要搶、要奪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裴川打了個電話,那頭低聲說:「辦妥了。」

  裴川「嗯」了聲。

  他指腹劃過手機,有些出神。小時候課本上教農夫與蛇的故事,農夫救了蛇,蛇卻恩將仇報,想要吞了農夫。

  如今他就是那條吐著信子露出獠牙的毒蛇。

  要去做世上最壞最壞的事。

  貝瑤,如果有一天,一切的相遇、相伴、別離,都是他處心積慮的歹毒。即便無法愛上他,也請不要恨他好不好?

  他閉眼靠在她樓下。

  八月陽光熾熱,這面牆面對著光,爬山虎才能長得這樣好。因為爬山虎蔥蘢時景色美麗壯觀,小區的居民也就沒有想過把它剷除。

  裴川的汗水順著黑髮流下來,一路打濕廉價的襯衫,他卻毫不在意。

  等到晚上,好戲就要上演了。

  他一年沒見裴浩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個人天生就該冷血,一年竟然消磨了他對自己父親的期待。

  比起這個,他更擔心貝瑤的反應。

  ~

  趙芝蘭回家很高興,她在飯桌上咳了咳,鄭重道:「這麼多年,我們摳門的服裝公司終於發福利了!」

  零三年以後,他們的服裝廠變更成了公司,趙芝蘭也成了設計部小主管。

  貝瑤吃了一口茄子,好奇地看著興奮的母親。

  趙芝蘭從兜裡拿出一張邀請券,得意道:「沒想到服裝廠能有這麼大方的一天啊,肯定是看我們去年為公司賺了不少錢。」

  貝瑤接過來定睛一看,竟然是「青春夏令營」免費體驗券。

  上面的風景很漂亮,待遇、出行、住宿,什麼都很好的樣子。

  趙芝蘭說:「公司裡很少有人有這個待遇呢,趙秀眼饞極了,但是我去年業績比她好,她也沒話說。我聽說自己報名一個七天夏令營要兩千多呢!這比旅遊還貴了,我們瑤瑤從來都沒參加過這些,這次終於有機會了。」

  貝瑤說:「我能不去嗎?」

  「為什麼不去!」

  貝瑤杏兒眼清亮:「既然媽媽的獎勵這麼值錢,我們把這個賣了吧?好歹能賣一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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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12:11:16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夏令營

  晚上洗漱完上床睡覺的時候,趙芝蘭推推老公:「喂喂,別睡,你說這張券怎麼處理?」

  貝立材翻了個身,含糊道:「瑤瑤不是說賣了嗎。」

  「她說賣了就賣了啊?上次公司有個同事說她女兒參加那個暑假的夏令營特別好玩,回來還拍了照。我們瑤瑤從小到大都沒主動要求過什麼,我不想賣。」

  「那就不賣唄。」

  趙芝蘭肉疼啊,一千多塊錢呢,但是一想到漂亮懂事的閨女:「不管了,這個必須給我家瑤瑤。你不許給她說,後天讓她直接去。不然她肯定不肯的。」

  趙芝蘭蓋好被子,肯定道:「這是我家瑤瑤的,說不賣就不賣!」

  貝立材失笑。

  與此同時,裴浩斌也下班回家了。

  他推開門,笑著說:「我回來……」然後笑容僵在了臉上。

  曹莉冷了一杯涼白開,見狀迎上來:「累了一天了吧,快坐。」

  裴浩斌怔怔看著客廳裡的少年。

  少年長高了很多,明明走的時候還和自己一樣高,現在已經比自己高出半個多頭了。

  「小川?」

  少年抬起漆黑的眸,淡淡道:「爸。」

  這個孩子樣貌無疑是優秀的,他結合了裴浩斌和蔣文娟所有的優點,從出生開始就分外優秀。他失蹤的時候裴浩斌找過,甚至至今還沒放棄尋找。

  可是裴川今晚卻突然回來了。

  「你……這一年去了哪裡?」

  裴川不答,只是面無表情看著他。在這樣尷尬的氛圍中,白玉彤出聲:「裴叔叔,先吃飯吧,我今天去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酒。」

  裴浩斌勉強笑了笑:「好。」

  吃完了飯,沉重的氛圍卻沒有緩解半分。白玉彤在廚房洗著碗,憤憤不平。明明以前都好好的,她要是說自己大夏天跑腿去買了酒,裴浩斌一定會笑著誇她懂事辛苦了,還會獎勵零花錢。可是今天裴川回來裴叔叔就忘了,只是心不在焉笑了笑。

  如今只要有裴川的地方,就沒有一點聲音和歡聲笑語。

  以往一家人晚上一起看電視的時候很快樂的。

  而現在,裴川往那裡一坐,裴浩斌沉默著不吭聲,不知道在想什麼。曹莉沒有工作,本來就是全職太太,自然更不好說話。

  裴浩斌嗓子像是卡了一根魚刺,面對冷漠的兒子既發洩不出他不聲不響失蹤一年的憤怒,又說不出來任何擔心的話。裴川像一塊沒有溫度的冰。

  好半晌,裴浩斌才說:「回來了就好好住下,以後別再一聲不吭離開家了。」

  「住下?」裴川淡淡問,「住哪裡?」

  此言一出,裴浩斌才意識到兒子的房間被白玉彤佔領了。裴川平靜的語氣明明不帶一點譏諷,卻讓他臉臊紅——裴川才走了一年而已,屬於他的地盤都沒有了。

  曹莉善解人意道:「今晚我們就拾掇拾掇,把彤彤那個房間還給裴川。」

  洗完碗的白玉彤緊張極了,看著裴浩斌。

  裴浩斌看了眼緊張不安的白玉彤,又看著側臉堅毅的裴川:「小川,你看……」

  他本想說,以小時候兒子懂事不爭不搶的性格,既然家裡多了個「妹妹」,妹妹還已經住進來了,只是一個房間嘛,讓給白玉彤住也未嘗不可。更何況要搬家了,這個小區頂多也就住個一年,到時候新家給裴川佈置好點就是了。

  可是裴浩斌卻說不出讓兒子讓出來,畢竟他不知道這個身體殘缺的少年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當年自己悄悄領證,怕打擊他本來就不對了,心有愧疚,只能看看裴川如何決定。

  白玉彤手指握緊,也看向裴川。

  「搬。」他說。

  白玉彤驀然咬緊唇瓣。

  接下來就是讓白玉彤無比難堪的時段。那個冷漠的少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冷眼看著他們三個忙過去忙過來,一直折騰到大半夜。

  最後白玉彤搬進雜物間改出來的臥室時,牙都咬碎了。

  以後她要是發達了,別指望她會幫扶一個心這麼硬的殘廢繼兄!

  裴川走回自己原本的房間,他拉開窗簾,看著對面。彼時已經凌晨兩點,她房間的燈滅著。

  三百多個夜晚,他第一次離小姑娘這樣近。

  ~

  趙芝蘭說:「反正票現在也來不及出手了,瑤瑤收拾好東西就過去吧!」

  貝瑤在第三天得到這樣的消息時哭笑不得,她知道趙芝蘭的心思,因此也不好堅持拒絕了,按照網上搜到的指南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換洗衣服、睡衣、外套、零錢、雨傘、毛巾、牙刷、牙膏……

  林林總總一大包。

  趙芝蘭騎著自己的電動車把貝瑤送去集合大巴處:「天天都要給媽媽打電話知道嗎?」

  「知道。」

  「注意安全。」

  「知道。」

  「別和男生講多了話!」

  貝瑤笑了:「好。」

  趙芝蘭縱然再不放心,可是把女兒交給帶隊老師以後也不得不去上班了。

  八月的清晨,帶隊老師好奇地看了眼來得最早的女孩子,被她尚且帶著幾分稚嫩的嬌美容貌驚艷,主動安撫道:「別擔心,這次夏令營雖然是生存探險夏令營,可是不會很難的。」

  「生存探險夏令營?」

  貝瑤輕輕跟著念了一遍,她怎麼記得,那張票上是青春夏令營,就是帶著大家去看看風景吃東西做遊戲之類的,怎麼會變成生存探險夏令營呢?

  貝瑤沒有參加過這個,但是地點時間又完全吻合。她不由想,難不成現在的夏令營都會教生存能力了嗎?

  「你先去車上等吧,其餘同學還要段時間才過來。」

  到了九點鐘,貝瑤看到了兩個見過的人。

  鄭航和金子陽邊說邊笑過來了。

  貝瑤怔住。

  那兩個男孩子上車,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大巴第三排的貝瑤。

  兩個少年縱然第二次見她,眼裡還是閃過一絲驚艷。金子陽說:「你是那個六中校花貝瑤?」

  貝瑤點點頭:「你好。」她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他們。

  金子陽見她乖巧溫柔的模樣,臉沒控制住紅了:「你好,我叫金子陽,上次我們見過的。」

  「嗯,我記得你。」

  我記得你!記得你……記得……

  金子陽從來沒覺得臉這麼燙過,偏偏人家姑娘禮貌而靦腆,一看就是很少出門。他說:「我可不可以坐……」

  太陽出來後,第一縷斜斜的陽光照進車裡,黑衣T恤少年走上車,他步子緩慢沉穩,在貝瑤身邊坐下。

  金子陽:「……」

  他垂頭喪氣去了後排。

  「裴川。」貝瑤意外極了,她抱緊自己的大包,方便他坐的地方寬一點,「你怎麼在這裡?」

  裴川接過她懷裡的包:「金子陽幫我報的名。」

  「哦這樣呀。」貝瑤說,「我包很沉,還是我來吧。你實在不想去的話,我可以幫你把票賣了哦。」那個包很重,她雙手都沒法把它舉上去放進大巴上的行李存放處。

  「……」裴川捏了捏那個隨著書包轉移的小熊貓臉蛋,沉默了一下,「不用了,來都來了。」

  他站起來,單手把貝瑤的包放了上去,低眸就對上一張陽光下笑著的信任小臉。

  裴川手指顫了顫,然而他還是面無異色坐了下來。

  夏令營的人陸陸續續來齊了。

  但是總共就不多,六個男生,四個女生,十個人。

  原本夏令營人數不可能這麼少,可是這次額票,並不是貝瑤設想的那樣兩千塊一張,報名費是八千。

  在二零零七年夏天,八千塊錢的夏令營,能參加得起的非富即貴。

  衛琬是最後一個上來的,她打扮了好一番,防曬抹了好幾層。她很重視這次夏令營,畢竟以她的家境來不了,是鄭航請的客。

  衛琬一上車下意識去看裴川坐在哪裡,結果目光定在了第三排。

  是那個啦啦隊很漂亮的少女!

  裴川低眸,在看手機上的內容,貝瑤不知道說了什麼,他不鹹不淡「嗯」了一聲。似乎對身邊的少女並不熟悉,也不感興趣。

  衛琬焦慮的心放鬆了些,暗恨自己來晚了。不過沒關係,七天七夜,她總是有機會的。

  車子開了一個白天,午飯都是在大巴上吃的。

  金子陽說:「要不是有空調,老子砸了這破車,到底多遠啊?」

  老師知道這群有錢人脾氣糟糕,往年也應付過,笑著安撫道:「快到了,畢竟是生存探險的地點,在市裡施展不開的,小陳去給大家買冰水了,一會兒還有豐富的晚餐。」

  抱怨聲總算壓了下去。

  她睡著了。

  裴川偏頭。

  毫無防備,在一車人吵吵嚷嚷,車子搖搖晃晃的的情況下,貝瑤靠著車窗,長睫安靜垂下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天使姑娘。

  不吵也不鬧,更不抱怨這個莫名其妙的行程安排。

  他收了手機,手一邊抵著額頭,一面撐在前排靠座上。漆黑的眸看她。

  從後排看,他也是倦極了打瞌睡的模樣。

  坐在後面的挨著金子陽他們的衛琬放心了,甚至還有些得意。長得再好看又怎麼樣,裴川不是始終冷冷淡淡麼,現在乾脆厭倦到睡覺。

  那個貝瑤該不是還特地花了八千塊來攀高枝兒吧?

  ~

  傍晚車子在一個酒莊停下了。

  酒莊裡面竟然是自助晚餐,少年少女們高興壞了,在車裡搖了一路,現在總算可以放肆high,大家都吃得很高興。

  帶隊老師拿了話筒:「同學們,明天七天六夜的夏令營活動正式開始。你們都清楚自己選擇的是什麼類型的夏令營,所以為了大家的安全和活動趣味著想,請大家認真聽老師接下來的發言。」

  十個少年少女看過去。

  「第一,今晚並沒有為大家準備住宿房間。」

  「!不是吧。」

  「請安靜,我們待會兒會給每個人發放帳篷,不遠處有鬆軟的田野,大家可以動手自己搭好帳篷。因為未來的七天,你們將在叢林裡生活,叢林裡各個資源點都安放有我們的帳篷,只要大家找到它,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那沒找到呢?喂蚊子嗎?」

  有人哄笑。

  「不會的,帳篷數遠遠大於人數。」老師嚴肅地說,「第二,食物供給同樣以這樣的方式獲得,自己尋找。第三,每個人會戴有一個GPS定位手環,老師們會隨時監測隊員們的身體健康情況。手環上有兩個按鍵,一個是綠色按鍵,我們稱為報平安按鍵,每天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八點按一下,讓老師們確定你狀態良好。」

  「另一個是紅色按鍵,稱為棄權按鍵,按下這個,老師會立馬找到你,把你安全帶出去。撐不住的同學一定不要強撐,及時按下它。有緣相遇的同學們可以組隊,但是隊伍人數頂多為兩人。」

  「第四,叢林進行過清理,沒有大型野獸,也噴灑過殺蟲劑,不會有致命毒物。但是會有其他危害性不大的小動物,同學們自行探索。」

  「最後,每個同學都擁有一份地圖,雖然在叢林地圖作用性不大,但是跟著它你可以找到寶藏。祝同學們『生存探險夏令營』愉快!」

  鄭航笑著說:「這也太牛逼了吧,這錢花得不冤,刺激。」

  金子陽:「我也覺得,這個好有意思!聽起來就爽,但是我說。」他轉過頭,看著至今還在看書沉迷自己世界的季偉,「偉哥,不行就早點出來啊!」

  季偉茫然:「……」不是學習交流夏令營麼?他早點出來什麼?

  「哈哈哈哈哈!哎喲臥槽,偉哥至今還以為是來學霸交流經驗的!快來個人,這裡有個超好騙的,騙他!」

  貝瑤有些不安,她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夏令營,但她心態好,沒有想過找到大寶藏。到時候按下紅色按鍵就可以了。

  不一會兒,帳篷分發到每個人手裡。

  全部都是黑色的,丑是醜,質量很好,還防水。

  眾人面面相覷,茫然地想,這玩意兒怎麼搭啊?有人去請教老師去了,但是老師只肯講方法,不能幫忙。

  裴川拿過自己那頂帳篷,率先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平地開始搭。

  少年手指修長靈活,一言不發,夏天的黃昏熱度還沒散去。大家都在悄悄觀察他。

  貝瑤抱著自己重重的帳篷,在他旁邊跟著學。

  裴川偶爾抬眸,她學得很認真,可是因為力氣不夠,還停留在第三步。

  夏天的田野自由開闊,風吹動少女的額發,她努力極了,小手敲敲打打,努力想要扶起她自己的支架。

  他低眸,很快搭完了。

  帳篷牢固又漂亮。

  然後他單手扶住貝瑤的半成品,她茫然抬頭看他,少年比她高一個頭,他垂眸,錯開她的視線,開始沉默地搭她這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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