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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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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籐蘿為枝】魔鬼的體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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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2 22:27:42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好了

  裴川默認了貝瑤的請求。

  五月的夏夜,晚風撩動著窗簾,貝瑤把臥室的窗戶關了。她的手有些涼,食指上還被中性筆畫了一條淺淺的痕跡,貝瑤先去用溫水洗了一遍手,這才回到臥室。

  這個季節正好是不冷不熱的時候,房間裡不用開空調。

  裴川坐在臥室的小沙發上,貝瑤在他面前蹲下,她還沒有碰到他,然而已經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緊繃。

  裴川不言不語,似乎在陪她玩一場讓他極其難熬的遊戲。

  貝瑤知道他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接受這件事。然而兩個人要在一起過一輩子,有些東西必須地慢慢接受。她知道需要慢慢來,於是她目光特別溫柔,輕聲問他:「假肢要取下來對不對?」

  他答應過她的事情幾乎從不反悔。

  裴川垂眸,微微彎腰,伸手觸到假肢與殘肢貼合的部位。他還穿著工作時穿的長褲,也不知道怎麼做的,很輕易就將假肢取了下來。他將假肢放在一旁,目光並不落在它上面。它的顏色雖然仿真,可是僵硬,到底不是真腿。

  貝瑤注意到,裴川膝蓋以下大概還有三寸長度,假肢取下來以後,小腿褲管一瞬就變得空蕩蕩的。

  她長睫抬起,讓他看到她眼中平和的柔光:「那我開始了,要是疼了給我說。」

  他沒應,唇色蒼白。

  裴川甚至有些後悔答應她這件事,殘肢那個地方……究竟是不一樣的。

  哪怕日復一日地按摩,可是小時候就已經造成的傷,殘肢部分會萎縮許多。

  貝瑤垂眸,手按了上去。

  她確實認真學過手法,她從大腿開始輕輕捏,然後一路往下。

  男人的身體很僵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大腿有力的肌肉線條,貝瑤知道第一步踏出去非常艱難,因此這時只能暫且不管他的內心想法。

  裴川緊緊抿著唇,她手輕輕的,久病成良醫,從她剛開始按,他就知道貝瑤專門去學過。

  她手法不嫻熟,然而動作很標準。

  她手越來越靠近膝蓋,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後退一步。

  裴川死死咬著牙。

  下一刻,她就能摸到完全不同的殘肢了吧。他不敢看她表情,別過臉去。

  貝瑤的手按過膝蓋,再往下一些,就碰到了他的殘肢。

  與有力的大腿不同,往下殘肢收緊,比膝蓋骨小許久。

  第一次碰到,說內心毫無感想是假的。

  摸起來手感明顯不同,然而血肉之軀而已,又能有多大差別呢?

  他身體微顫。

  貝瑤感覺到了,她也不想裝作若無其事,她仰起臉,眼裡映著燈光和他的臉,她說:「確實不一樣。」

  他抿唇,下一刻手臂撐住身子,沉默著往後退。

  他的動作很激烈,因為一直垂著頭,貝瑤沒能看到他的目光和表情。

  但他恐懼、難過、自卑。

  她全都清楚感受到了,可她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他的反應過於劇烈了。

  她拉住男人的手臂:「裴川,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說,「別怕,看看我的眼睛。」

  他嘗到了口腔裡的血腥氣。他怕啊,那年午後,他在房間外,親耳聽到母親崩潰的控訴。裴川童年是有過溫暖的,蔣文娟也曾經一度對他很好,他曾有期待,卻又失去了希望。

  所以才那麼怕面對自己的嬌妻。

  他能平靜接受蔣文娟離開,可是貝瑤呢?他接受不了。

  貝瑤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說前面這句話了,她說:「你的身體比我想像中要恢復得好,裴川,我喜歡的是你,你的每個樣子。我為你的健康狀態高興,你之前一定有認真鍛煉過對不對?」

  他看見了她的眼睛,一雙水色幢幢的,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

  沒有嫌棄,也沒有驚詫。

  他嗓音低啞道:「按摩過了,睡覺吧。」

  她不語,良久低頭,在他膝蓋上輕輕一吻。

  他徹底僵住了。

  隔著褲子,其實並不能感受到什麼,然而那種帶到心裡的衝擊,就像一股電流,讓他從指尖都感受到了這種震撼。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旁,輕輕蹭了蹭:「裴川,我們面對現實,不逃避現實。你特別的地方是靈魂,不是身體。世上有很多健全的男人,可我不喜歡他們。然而只要你是你,我就一輩子都喜歡你。」

  她特別認真地看著他:「我出嫁前,我媽說以後我會很辛苦,她說老了我得照顧你。」

  他唇動了動,想說他不會連累她。

  然而她笑著搖頭:「相守一輩子,本來就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計較這些,又怎麼說得清呢?我看到你會安心,裴川,這世上再沒任何一個人,能給我這樣的感覺了。你變成老頭,我也變成老太太了啊,不漂亮了,也許還有臭脾氣,你又會掙錢又聰明,那時候說不定是你不要我呢。」

  他眼眶酸澀,指尖撫上她臉頰:「不會不要你。」

  她說:「既然怎麼都不會不要我,那其他什麼都不是問題了對不對?」

  他點頭。

  她見他神色放鬆了下來,繼續給他按,由大腿捏到膝部,再由膝部捏到大腿根部。

  她認真又溫柔,他抬手,輕輕摸上姑娘柔軟的發頂。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從自己兜裡摸出一條嫩黃色絲帶,遞到他手裡:「獎勵給你的,你要是緊張,可以給我捆頭髮。」

  她說完繼續按。

  裴川緘默。

  他把絲帶放在一旁,只安安靜靜看她,燈下她長睫打下剪影,小巧秀挺的鼻子,櫻桃紅唇。

  她為了方便,蹲在他雙腿間。

  貝瑤低著頭,嬌憨認真的模樣。

  裴川低聲說:「行了瑤瑤。」

  貝瑤說:「書上說要多次循環,至少半個小時。」

  他掌心很熱,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讓她被迫抬起頭:「我說好了就好了。」

  她眨眨眼。

  剛才不是好好的嗎,都說好啦,壞男人還反悔!

  她不服氣,剛要說什麼。

  裴川拿過一邊抱枕,擋在自己胯前。

  他鬆手,不敢再看她。

  其實有些難堪。

  果然還是不能讓她來。

  貝瑤愣愣蹲在他腿間,良久紅了臉。

  她小聲問:「很難受嗎?」

  他壓著嗓音:「你先站起來。」

  「哦。」

  她站起來,貝瑤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裴川說:「乖,把我輪椅推過來。你去洗漱睡覺。」

  貝瑤說:「那我按得好不好啊?」她眼巴巴的模樣,讓人心軟極了。

  裴川誇她:「好。」

  「明天接著按好不好?」她想了想,「老……」

  裴川額上青筋微跳,趁她喊老公前,裴川一把摀住她的嘴。

  男人面容冷峻,他咬牙道:「去睡。」

  *

  那晚以後,貝瑤白天照樣得去學校學習。只不過她發現裴川回家早了許多,還特別準時。

  貝瑤他們大四一下子忙了起來。

  學醫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大多數還要本碩連讀。她們本科五年,要學的東西不少。

  大學知識並不在貝瑤的記憶內,所以每樣課程都需要貝瑤下更多功夫去努力。

  她的大學生活順遂又平靜,貝瑤掰著手指算了算,還有幾天就是裴川23歲生日了。

  今年送什麼好呢?

  裴川讓趙芝蘭和貝立材帶著貝軍暫時搬離了舊小區。

  他心思頗深,想得也更多,目前雖然沒有危險,可是姜華瓊已經開始出手對付霍旭了。

  當年霍燃和姜華瓊離婚,或許是因為霍南山的死,霍燃心裡愧疚,股份多讓了百分之十出來。可是除了這百分之十,姜華瓊的本家也是個大家族,不然霍家也不會選她來進行商業聯姻。

  這個女人有天生的商業頭腦,她全力打壓霍旭,要不了兩個月霍旭就扛不住。

  何況一頭失去幼崽的母獅子,商業上壓不過,姜華瓊也不會介意用不正當的手段弄死霍旭和邵月。

  把趙芝蘭他們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這樣貝軍也可以安心讀書。

  萬一未來霍旭狗急跳牆,至少多一層保障。

  裴川從不輕視敵人,他深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

  他的猜測也沒錯,霍旭這幾天焦頭爛額,壓根兒分不出精神來找貝瑤和趙芝蘭他們。

  霍旭心裡沉了沉,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敗露了。

  貝瑤嫁了人,為了邵月的安全,霍旭只能把她接到自己身邊。

  兩個人住的是B市的香山小別墅,邵月現在很焦慮,她時時刻刻都怕姜華瓊那個瘋女人報復,嚇得門都不敢出。

  她的確喜歡榮華富貴,可是命都快沒了,誰還敢富貴不富貴。

  邵月內心甚至悄悄埋怨過,霍旭當時不該一時失手把霍南山害死。儘管……霍旭是為了救自己。

  總是她是罪魁禍首,霍旭是下手的人,兩個人誰都跑不掉。

  不過住到一起,見面就很方便了,不用躲躲藏藏。

  邵月不是個蠢女人,她知道霍旭這樣有錢有身份的男人,要什麼女人都容易。她又比他年長三歲,要是輕易就和他上床,他對她失了新鮮感就得不償失。

  她確實也喜歡霍旭,然而沒喜歡到不管不顧的地步,心裡總會有些衡量。

  因此她一直吊著他,讓他對自己感情越來越深。

  她第一次和霍旭做就是在出餿主意那個晚上,霍旭果然為了她的安全,追求貝瑤去了。

  而如今,姜華瓊似乎突然就確定了害死霍南山的是他們兩個。

  邵月心裡也慌了,她緩解壓力,晚上就在別墅裡和霍旭抵死纏綿。

  五月深夜,外面刮著風。

  邵月攀在男人身上,動情極了。

  兩個人都到達那一瞬,霍旭看著身下女人動情的臉,他加快動作,情不自禁喊出一個名字。

  邵月紅潤的臉瞬間就白了。

  她推開霍旭,坐起來,顫抖著問:「你剛剛喊的誰?」

  霍旭眸中的情慾也沒褪去。

  聽見邵月的質問,他才從剛才那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中驚醒。

  他……他喊的是……貝瑤。

  邵月憤怒極了,一個男人,如果抱著她最爽的時候,喊的還是別人的名字,那麼足夠證明一切。

  她流著淚:「我愛了你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霍旭,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她衣服都不穿,赤著腳踏上窗台:「與其等著姜華瓊來害我,我不如自己了斷。」

  霍旭有片刻驚慌:「阿月,你下來。」

  邵月搖頭:「你愛的真的是我嗎?你證明給我看!」

  霍旭心裡亂極了,然而夜晚的涼風,也讓他冷靜了下來。

  他揉揉眉心:「我最近壓力很重,想的事情也多,一時口誤,你下來。」

  口誤,多可笑的口誤啊!

  邵月簡直悔死了,當初就不該提那個主意,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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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2 22:27:55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教授

  別墅吹來的山風很涼,邵月抹著淚:「是我陪你走過來了,霍旭,六年了,我們在一起六年了,你現在告訴我是口誤?」

  霍旭說:「抱歉,我最快壓力真的太大了,你知道姜華瓊那個瘋女人打壓人多厲害。寧願兩敗俱傷也不讓我好過。」

  邵月仔細看著他的表情:「你在撒謊,你剛剛想著她,很舒服吧?」

  霍旭臉色變了變:「邵月!」他第一次覺得這樣不耐煩,霍旭甚至在想,公司的事情本來就夠累了,回家還要應對這個女人,他完全沒了耐心。

  霍旭聲音一下子冷戾下來,邵月的心也涼了半截。

  霍旭說:「你說的沒錯,我們在一起六年,所以我不會拋棄你。至於跳樓這種把戲,不要用在我身上。邵月,我不小了,不是才十多歲的男的。貝瑤的事,你再提一次試試。」以為他心裡很爽嗎?那個女人嫁給一個殘廢也不嫁給自己!

  霍旭第一次這麼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邵月渾身發涼,沒錯,霍旭已經成長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接手了整個霍家已經足足一年多,心越來越狠,放在以往,他怎麼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以前只要自己一哭,霍旭就會連忙哄她,什麼要求都能答應。而現在他因為一個得不到的貝瑤,竟然連面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邵月走下窗台,沉默不語。

  霍旭也不看她,逕自走進浴室洗澡了。

  邵月冷笑,男人啊,疼你時是心頭寶,不愛你時是地上草。然而她也不蠢,知道現在還能和姜華瓊對抗一時的只有霍旭。

  然而這一時過了呢?他們又要往哪裡躲?邵月心裡再清楚不過,霍旭輸給姜華瓊,只是時間問題。

  或許,她是時候為自己打算了。

  邵月特別不甘,一想起貝瑤,她死死捏緊床單。憑什麼呢,她陪了霍旭整整六年,最好的青春都在這段時間了。

  可是貝瑤什麼都沒做,就把霍旭勾得魂牽夢縈。

  哪怕霍旭嘴上不承認,可是邵月跟了他這麼多年,哪能不明白什麼話是真是假?

  而且不僅是霍旭,聽說她那個新婚丈夫也特別愛她。那個男人不是殘廢麼?娶這麼一個大美人,他承受得起?可是這也是邵月最後能給自己的安慰了。

  邵月哪怕只和貝瑤見過一面,可是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敗在了這個女人身上。最可恨的就是,她在背後恨得咬牙切齒,貝瑤卻連她是誰都可能不記得了。

  邵月聽著浴室嘩啦啦的水聲,把枕頭扔在了地上。

  *

  研究所的工作很忙,裴川來得再早,一忙起來就會忙到下班時間。

  研究員大多都知道他新婚,成錚海以前也是這個研究所的,有人打趣道:「小裴啊,沒帶著你妻子去度蜜月?」

  裴川在裝芯片,聞言手指頓了頓。

  那個研究員笑得不行:「剛剛給你說什麼你聽不見,一提到你妻子你就聽見了。我說年輕人,工作不要太拚命,該陪陪人家就陪陪人家。」

  他們總覺得裴川是工作狂,一個很年輕的研究員,才二十三歲,這麼老氣橫秋做什麼。

  雖然研究所也有位博士,為了他的菌株,據說新婚夜都開車來了實驗室。

  然而科學狂人不顧家也不行啊。

  因為裴川在C市老家完婚,大家都沒見過他的妻子。基本上裴川結了婚就來了研究所,什麼蜜月期都沒有。以至於大家統一覺得,裴川也是個工作狂。

  裴川裝好芯片,眸光微垂:「她要上學。」

  大家都很意外,那麼小啊?

  所以不是裴川不想去,是他妻子那邊不方便。幾個前輩對視一眼,心中都瞭然。

  才結婚,小嬌妻卻天天上學,估計裴川心裡也是有哭說不出的。

  有個也是搞電子科技的研究員叫劉茂,劉茂問:「哪所學校啊?」

  裴川手上動作不停:「B大。」

  劉茂笑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給你個機會要不要?」

  裴川抬眸。

  搞這行的不用像隔壁一樣成天戴著口罩穿著防護服,然而裴川冷峻的五官看著沒有人情味極了,活像個工作機器。

  偏偏他也能幹,許多別人搞不懂的思路他都能弄懂。研究所的前輩們都稀罕得不行。

  劉茂說:「你看我們研究所很少放假,B大校長是我弟子,上周邀請我去他們學校做講座。週末我女兒回來,我要去接機,要不你去唄?」

  裴川點頭,面上終於帶上些笑意。

  研究所的人忍不住笑。

  劉茂也樂了:「那要不講座也不整了,反正你最近做軟件嘛?你去給他們B大的講課算了?我給小趙說一聲,你去代課代個半個月唄?」

  這個操作……

  明顯是開玩笑調侃裴川的,哪有搞科研的去大學講課?

  裴川說:「我沒有大學文憑。」

  他說這話是很平靜,大家才一怔,平時都知道他很牛逼,然而就是因為太牛逼,大家才忘了這個「高考狀元」大學生活都沒體驗過。

  劉茂本來是開玩笑,現在也有些同情他。

  他說:「沒有文憑算什麼,你從咱這裡出去,怎麼別人都得稱一聲教授!這樣,你就去大學代課半個月,就當體驗學校生活了嘛,你看學生都不用做,直接去做教授多厲害!」

  所有人都很友好。

  「小裴去吧,最近研究所又不忙!」

  「你前段時間做的東西劉茂一個月都做不出來,放心去!」

  劉茂笑道:「說什麼呢你!我是你前輩。」

  裴川說:「謝謝。」

  「嘿,客氣什麼,你們新婚嘛,你去學校還可以陪陪她。」

  裴川心裡有了點怪怪的感覺,國家能給他這個機會,他心裡不是沒感觸。可是成長經歷,讓他覺得這份工作可有可無,甚至研究所的工資並不算特別高,至少在他看來,養瑤瑤是不夠的,所以他平時都是抽空自己做額外的軟件賣錢。

  然而這是第一次,他在社會上也體會到了別人的善意。

  五月初,劉茂幫裴川給B大校長說好了。

  校長特別高興!簡直高興瘋了好麼!

  第一科學研究所的人,能來給他們學校開個講座都是極其光榮的事。畢竟「科學家走進校園」這樣的事都可以上新聞的,沒想到這次請來的教授,竟然願意過來講課!

  對於整個學校來說,這都是大好事。據說那位研究員特別年輕。

  術業有專攻,裴川過來自然是給計算機學院的同學講課的。

  因此提前兩天校長就聯繫輔導員,風氣一定要正!一定得對過來的教授非常尊重!

  畢竟研究員出來的「教授」是尊稱,和大學老師的高級稱謂不同,那些都是為國家和社會進步做貢獻的人。

  輔導員也高興啊,這種級別的教授,聽他一堂課,簡直受益好幾年。

  校長咳了咳:「聽說那位教授脾氣有點怪,話少,平時也不怎麼笑,不怎麼擅長和人相處。所以除了風氣,紀律還要整頓一下!」

  輔導員說:「那是!這個級別的嘛,多少有點怪脾氣,放心,我回去就給他們老師溝通,裴教授上課,直接與專業成績掛鉤!」

  校長滿意地點點頭。

  其實他也不是特別擔心,畢竟但凡有腦子的學生,也知道聽課大有裨益,不敢鬧出什麼麼蛾子。

  *

  貝瑤這幾天半期考試,大學和高中初中不同,這兩天考試都是晚上考,因此貝瑤也沒回家。畢竟考完再回家都很晚了,她自己回家不安全,她也知道裴川在研究所很辛苦,不讓他接送,等自己考完就回家住。

  考試考了三天晚上,第四天解放的時候,學校都在說一件大事!

  大紅橫幅拉起來——「熱烈歡迎裴川教授蒞臨我校!」

  通知版上這個消息也滾動個不停。

  王乾坤看到消息回來,羨慕地說:「計算機系的好福氣啊,你說我們什麼時候也能聽一聽行業大亨的課?」

  他們專業還在考試的時候,裴川都上了兩天課了。

  王乾坤說起行業消息,特別感興趣:「但是特好笑的是,聽說那個教授很年輕,比學生也大不了多少,卻性冷淡一樣的,計算機有個女的叫段悠,以前還和貝瑤一起參加過校花評選,票數得了個第三。她屢屢去問教授問題,那位教授都說,『下課時間,去問你們老師』。哈哈哈哈真他媽尷尬!」

  貝瑤沒出門,在自己給裴川做生日禮物,聞言好奇道:「計算機類的研究員啊?」

  「是啊,是不是程序猿類的男人都比較直男啊?」

  秦冬妮笑著說:「怎麼可能?」

  王乾坤聳聳肩:「那可能是『裴教授』性冷淡,看不上美女。」

  秦冬妮很感興趣「性冷淡」的男人,她說:「下午我也去蹭一下計算機系的公開大課聽聽。」

  貝瑤聽見「裴教授」三個字,下意識問:「裴教授叫什麼?」

  王乾坤一回想,「裴川吧好像。」

  「……」是她家的裴川嗎?

  貝瑤覺得很有可能。

  以至於下午秦冬妮要翹了專業課,貝瑤說:「我也去。」

  秦冬妮瞪大眼睛:「瑤瑤你什麼時候也對八卦感興趣了?」

  貝瑤不知道該怎麼說,萬一只是同名,會非常尷尬。

  秦冬妮也不糾結這個:「趕緊趕緊,他的課人肯定特別多,我們去搶個前排。」

  王乾坤是不去的,她只對醫學感興趣,單小麥不敢去,她覺得去別人班上很尷尬。

  然而貝瑤和秦冬妮到的時候,多媒體教室已經密密麻麻坐不下了,還有自己搬了板凳在走廊聽課的。

  秦冬妮:「……」

  那時候還沒上課,貝瑤也跟著往裡面望了望。

  不知道誰驚訝地喊了聲「貝瑤」。

  所有人的視線就看了過來,秦冬妮忍不住笑,吶,校花的名氣也很大。

  前排有個男生站起來問:「我們這裡還有位子,你們要坐過來嗎?」

  貝瑤剛要搖頭,她就看一眼是不是裴川。

  秦冬妮已經拉著她的胳膊擠了過去:「謝謝同學!」

  那個男生看著貝瑤紅了臉:「不客氣不客氣。」

  過了會兒男生的室友風風火火跑過來,發現男生占的位子讓給貝瑤了。幾個人咬牙切齒——尼瑪友誼抵不過美色是吧!

  男生時不時偷瞥一眼貝瑤,也不管室友們刀子一樣的視線了。

  大教室裡嘰嘰喳喳,貝瑤在聽後面的女生說話。

  「裴教授長得蠻帥的,他估計就二十來歲吧?」

  「說實話他講課好深奧,和我們課本完全不一樣啊!」

  「他講的是『黑客』知識!聲音很好聽,像是低沉的大提琴,低音炮秒殺我啊!」

  女生笑鬧:「別意淫了,人家就是來講幾節課的,你看段悠主動湊上去『請教問題』,人家眼皮子都不抬,你能比得上段悠嗎?」

  上課鈴聲響起前一秒,有人說:「裴教授來了!」

  貝瑤也往門口望去。

  五月初夏,他穿著白襯衫,什麼都沒拿走進了教室。

  因為小腿戴著假肢,他走路很緩慢,然而在不知情人眼中,成了一種傲慢冷淡的氣質。

  他一進來,幾乎所有人都安靜了。

  裴川沒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拿起粉筆:「補充講『esolang』編程語言。」

  果然如女生們所說,他聲線很冷淡。

  貝瑤認真看著他,男人拿起粉筆,他的字寫得很大氣有力,速度也很快。她看著他背影,眼裡似有細碎星星。

  「性冷淡」的教授不習慣電子筆,像個老古板,全程用粉筆。他講的全是操作性的總結,沒有絲毫保留,儘管大多數人聽不懂,可是不妨礙他們知道裴教授講的東西牛逼。

  大家都安安靜靜做筆記。

  秦冬妮小聲問:「瑤瑤,你聽得懂啊?」

  貝瑤搖搖頭。

  秦冬妮:「……」那你看得好認真,眼裡帶著溫柔的笑意。

  下一刻,因為秦冬妮說話,那位教授轉過身。

  他一眼就看見了第三排的小嬌妻。

  裴川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計算機專業課上看到貝瑤,他知道她這兩天考試,沒敢打擾她。

  雖然很想念,可是還是忍住了。

  「忍」和「退讓」這樣的情緒,約莫是他一輩子做過最多的事。

  貝瑤雙手撐著下巴,杏兒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在上課,她不能說話,裴川卻看懂了她眼神裡的崇拜。

  到底是男人,女人的崇拜永遠是難以抵抗的東西,裴川克制地抿抿唇,眼裡鋪開笑意。劉茂說得沒錯,畢竟是新婚,哪能不想嬌妻?她回學校考試的日子,他每天依然按時回家,做夢都在想她。

  教室裡有片刻安安靜靜的。

  後排女生呆呆看著講台上的男人,他是笑了麼?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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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情話

  校園陽光明媚,幾棵晚櫻樹葉子隨風擺動。

  裴川這回沒再一直背過身寫板書,他寫一段,然後面朝學生們講一段。

  講台下望著他的目光大多很專注,裴川的目光略過一張張不太成熟的面孔,他們臉上都帶著還沒有出社會的朝氣蓬勃。

  青春的、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眼睛。

  裴川不太喜歡這樣的眼睛,他在監獄那幾年,看過的大多是晦澀難言、充滿人生苦痛的眼睛。以至於他偶爾照鏡子時,也能看見自己眸中的不同於他年齡的沉靜。

  看多了晦澀,乍一看到無數的光明,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不合群。

  其實他並不比他們大多少,但是經歷的東西太多,就滌盡了眼中的嚮往,變得晦澀難懂。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貝瑤身上。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走進教室看她,一如小時候的午後,五月的夏,她和所有人一樣年輕動人,唯一不同,是他看向她時,他眼中的情緒淺淺化開來。

  大家都發現,這節課裴教授講課聲音不自覺降了兩個調,語氣也不那麼平緩無波了。

  他的字比大多數老師都寫得漂亮,襯衫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

  秦冬妮最喜歡八卦,來湊熱鬧上課也是為了看八卦。然而裴川的課安安靜靜的,沒人敢說話,秦冬妮也不太好意思說話了。

  她和貝瑤來的時候,帶了醫學院的書和筆記本。

  秦冬妮想了想,在紙上寫:瑤瑤,這個教授身材很贊哎!

  她寫完遞給貝瑤,貝瑤看著這句話愣了愣。然後也朝裴川看過去。

  在她眼中,從來就沒有想過什麼身材不身材,她喜歡和裴川在一起的感覺。然而看到秦冬妮的字,她猛然想起了那晚裴川解開他衣領,把她的手放在他胸口那種感覺。

  貝瑤看著裴川。

  他的襯衫很薄,隱隱能看出結實的肌理,肩寬腰窄,因為以前練拳擊,每一寸肌肉都很有力量。

  她呆呆看著,似乎第一次明白,愛慾裡還會夾雜著肉體審美這樣的東西。她莫名有些臉紅。

  秦冬妮看見了室友臉頰上的緋色,笑嘻嘻接著和她八卦:是吧是吧?很有男人味,以我的經驗來看,他肯定有胸肌和腹肌!

  貝瑤看得羞恥,秦冬妮點評身材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她才來大學換上睡衣的時候,秦冬妮看見她胸前隆起的玲瓏弧度眼睛都直了:「你看起來好瘦,但是胸有C吧!」

  當時一個寢室都看了過來,貝瑤愣了愣,臉一下就紅了。秦冬妮眼睛毒得不行!

  現在貝瑤簡直想摀住室友看裴川的眼睛,她刷刷在紙上回:別說了,別看他,看你的書!

  秦冬妮寫:不要害羞嘛,看看而已。

  她們兩個在做小動作,裴川站在上面自然看得見。

  他微微斂眸,自己是不是講得太枯燥了?然而他本就不是八面玲瓏的性格,只能繼續講。

  旁邊之前讓位子的灰衣服男生忍不住別過頭悄悄去看貝瑤。

  他就挨著她坐,身邊的姑娘很香,不是噴了香水那種味道,是一種更淺的香氣。

  男生一眼就看見了貝瑤微紅的臉,他先前也聽過貝瑤的傳聞,據說她之前有個坐過牢的男朋友,但是大家誰也沒見過啊!說不定早分了!

  男生也看見了她們傳紙條,他心中一動,心想難得靠校花這麼近,也刷刷寫:「貝瑤,能給我一個你的電話嗎?」

  他寫完就推到了貝瑤面前。

  貝瑤看著面前多出來的計算機課本,錯愕地別過頭看身邊的男生。

  裴川抿唇。

  他說:「第三排灰色衣服的男生,Coljure DSL自動解析配置的原理和程序是什麼?」

  全班一下子看了過來。

  大家都有些錯愕,說實話,裴教授講課一直是冷漠的單機模式。他講就只講,不管你有沒有在聽,到底聽不聽得懂,不會和學生互動,也不會提問,這是他第一次提問。

  還在等待貝瑤答案的男生懵逼了,發現全年級都在看他。

  他站起來,那種被老師抽問的心慌一下子冒上來。

  他隱隱聽到了問題,但是裴教授問的是什麼鬼問題啊!這他媽誰知道啊!

  裴川冷淡開口:「上課不要傳紙條。」他說完轉身寫板書。

  男生尷尬站在原地,臉一下子紅透了。要是上其他老師的課被逮到絕對不會這樣尷尬,然而講台上這位的課很難得,他開小差還被抓出來,特別尷尬!而且裴川的課和成績掛鉤啊,完了他肯定要掛科了。

  男生垂頭喪氣坐下,他還忍不住有點委屈地看看貝瑤和秦冬妮。

  為什麼她們傳紙條教授這麼放縱?自己就寫了一句,就被點名了!

  秦冬妮被那句「不要傳紙條」嚇出一身冷汗。

  這個教授嚴肅起來看起來脾氣確實不太好啊!

  她知道剛剛裴教授肯定看到自己和貝瑤傳筆記本了,她有些尷尬地低頭盯著自己的書,不敢傳紙條了。

  貝瑤半摀住臉,也覺得好羞恥。

  上自己男人的課,她竟然因為秦冬妮一句關於身材的話開起了小差,還被看到了。

  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沒急著走。

  裴川說:「下課。」

  大家這才起身陸陸續續離開。

  窗外夕陽斜斜照射進來,貝瑤穿一身淺櫻花色的短袖,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白嫩嫩的。

  秦冬妮後半部分的課難熬極了,她學醫的!聽不懂啊!

  現在好不容易下課,秦冬妮趕緊說:「瑤瑤,走走走。」

  她話音才落,裴教授就走了過來。

  靠近了看,秦冬妮更覺得這個男人年輕,他五官硬朗,有種不近人情的疏冷。他走過來,教室裡還沒離開的人都愣了愣,不走了,悄悄看過去。

  秦冬妮心想:完蛋!這教授不會這麼小氣,放學才開追究她們上課寫紙條的事吧。

  裴教授抿唇,秦冬妮聽他開口問貝瑤:「沒聽懂嗎?」

  貝瑤仰起臉,看著男人的黑眸。她老老實實點頭。

  裴教授的課,專業人士都聽不懂,她完全沒學過,自然更不懂。

  他語氣低下去:「哪裡不懂,我可以講。」

  貝瑤呆呆看了他一眼,她要是說,哪裡都不懂。是不是會讓他失落?他第一次講課吧?

  貝瑤在記憶裡努力搜尋:「GPL是什麼?」

  男人說:「general-purpose language的簡稱。」他用最簡單的解釋補充道,「C,Java,Python,這些都屬於GPL。」

  C和JAVA貝瑤聽懂了,她點點頭,甜甜地笑,歪了歪頭:「謝謝裴教授。」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那時候教室三三兩兩還剩了好幾個同學,其中就有計算機系的系花,叫做段悠的女生。

  大家看段悠的眼神有些同情,也有不少幸災樂禍的。原來教授不是不近女色啊,只是喜歡最漂亮的。

  貝瑤問的那個簡單問題,其他人敢問,早就被打死了。

  段悠臉色都不好了!

  上課她也看見秦冬妮傳紙條給貝瑤了!這個男人竟然也不管!完全是放任的態度。

  貝瑤站起來:「放學了,你要和我去吃飯嗎?」

  她聲音很輕很甜,沒走的人又看向裴教授。

  男人似乎在等這句話,他說:「嗯。」

  教室裡安安靜靜。

  別說其他人,秦冬妮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裴川率先走出教室等貝瑤。

  五月初夏,從教學樓看下去,沐浴在夕陽下的大學分外柔和。

  他年輕俊朗的臉,沉默地看向更遠的操場。

  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肆意踢足球。整所大學,除了深厚的文化底蘊,還有揮灑的青春朝氣。

  貝瑤和秦冬妮告了別走到裴川身邊,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冬天,裴川讓她在大學好好過。

  那時候他早就準備去自首了。

  她有些心疼。

  她握住男人修長的手指:「我帶你去吃食堂好不好?」

  裴川說:「嗯。」

  計算機學院有個離這棟教學樓並不遠的食堂,掩映在蔥蘢大樹後。

  貝瑤取了兩個餐盤,帶著他去打飯。

  食堂的飯菜很普通,但是氛圍很熱鬧。

  她知道裴川不挑食,給他打了好幾種類別的葷素。然後拉著他在窗前坐下。

  學生們來回穿行,裴川鮮少在這樣熱鬧的環境下吃飯。

  貝瑤會挑食,裴川安安靜靜的,給她把餐盤裡調味的芹菜挑出來放在自己餐盤裡,又把自己餐盤的茄子放進去。

  除了計算機系的,鮮少知道這就是那位教授。

  貝瑤沒吃完飯,她飯量不大,食堂阿姨給的份量又足,飯量小的女生們通常都吃不完。

  裴川默默地接著吃她吃不完的飯。

  貝瑤有些臉紅,她說:「你別吃了,我吃過的。」

  他幾口吃完,用紙巾輕輕給她擦了擦唇角,眼裡隱有笑意。

  她看著看著,心裡突然也很甜蜜。

  裴川握住她的手,在校園中散步。夕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貝瑤說:「你來B大講課,怎麼也不和我說?」

  裴川說:「你在考試。」

  「我昨晚就考完了。」

  裴川默了默,問她:「那什麼時候回家?」

  她愣了足足好幾秒,突然繞到他面前,杏兒眼彎成月牙兒,貝瑤仰頭看他,聲音嬌嬌的:「裴川,你是不是想我啦?」

  彼時校園的風柔柔的,樹影婆娑,幾隻燕子輕盈飛過天空。

  以前深埋的情緒,現在並不難以啟齒,他說:「嗯,想你了。」

  她臉頰染上淺淺的粉,然而眸光更亮:「有多想?」

  他抬手,輕輕撫上姑娘的臉頰。

  又軟又綿,嬌貴到讓人想捧在心尖上疼愛。

  他並不會說什麼情話,只能平靜地告訴她:「有些失眠。」

  娶到她太不真實了,有時候怕夜晚睡覺以後,早晨醒來她不在懷裡,然後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他其實依然在監獄那張冷硬的床上躺著。也怕霍旭有什麼動作,他來不及保護她。

  貝瑤握住他手指,臉頰輕輕蹭了蹭,說不清歡喜多還是害羞更多。一個人想她想到失眠,約莫是這輩子聽過最樸素又動人的情話。

  太陽漸漸落下去,天色有些暗了,貝瑤之前看裴川遙望操場。

  她說:「我們去操場走一走。」

  操場上不少人在跑步。

  貝瑤輕聲說:「我也很想你,從大一想到現在。我一開始找不到你,有些生氣,我就想,要是明天再找不到你,我就不找了。」

  他喉結動了動。

  貝瑤接著說:「可是一個又一個明天過去了,我在想,再堅持一下,萬一下一個明天就找到你了呢?你離開我兩次,我一定要打你一頓的。可是過年我看到你,什麼氣都沒了,只剩下歡喜。」

  他握緊她的手緊了緊。

  貝瑤突然湊近他耳邊小聲說:「要不我們今晚不回家了吧,我們去那裡住!」

  他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閃閃爍爍的霓虹,勾勒出幾個大字。

  台滄酒店。

  他沉默了一下。

  貝瑤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說完就懊惱了。好在天黑了,操場燈光不亮,她低頭看著腳尖。

  下一秒,她背抵操場防護欄。

  男人的吻落了下來。

  夜晚很安靜,偶爾能聽見幾聲夏天的蟲鳴。

  他雙臂撐在她身側,覺得自己沒有陪著她的四年錯過了太多。

  他走的時候,她還是公交車上笑著衝他揮揮手的小姑娘,貌似什麼都不懂。

  有個計算機系的同學跑步路過,半晌又悄悄倒回來,整個人都驚呆了!

  天啊!她沒眼花吧!

  初夏的夜色柔和,燈光也柔和。

  那個據說性冷淡的裴教授!單手抵著欄杆,一隻手扣住懷里長發姑娘的後腦勺,在低頭吻她。月亮躲在雲背後,路過的女同學摀住臉,飛快地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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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發表於 2020-2-12 22:28:23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丈夫

  暮色下,貝瑤趴在他肩膀輕聲喘氣。

  操場的燈光並不亮,遮住了她羞紅的臉。樹影被風吹得輕輕擺動,裴教授撐在她兩側,咬牙下定了決心,聲音低低的:「不去賓館,我們回家。」

  他們那個婚房床單和喜被,至今都沒有換正紅的顏色。

  她小聲道:「好、好啊。」

  大學離家並不遠,裴川當時買房子挑地段也是考慮到貝瑤要上學這一點。他去車庫開車,貝瑤站在外面等他。五月的夜色吹來柔柔的風,楚巡進去停車時,就看見了外面的貝瑤。

  她穿淺櫻花色的短袖,袖口開成喇叭狀,顯得胳膊又白又細,有種嬌弱的感覺。

  楚巡想起某些事,覺得有些諷刺又生氣。

  他追貝瑤時,貝瑤不答應。後來因為貝瑤,他被霍家那個少爺說了一頓,丟了面子。他還以為這女人心比天高,什麼人都看不上,結果轉眼就聽說了她有個坐過牢的男朋友。

  心裡就有口氣嚥不下去,他按了按喇叭,朝著她開過去,貝瑤聽到車子的聲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楚巡探出頭:「上車,送你回去啊!」

  他開的一百來萬的寶馬,他爹有錢,也就他這麼一個兒子,這年能開得起寶馬的大學生很少。

  貝瑤退到花壇邊,皺了皺眉:「不用,我在等人。」

  楚巡這下子來了勁,他聽他爹說,這回霍旭貌似在被打壓。那誰也礙不著他追貝瑤啊,而且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說:「等誰啊?你那個坐牢的男朋友?等他開三輪車來接你嗎?」

  說起三輪車,楚巡自己愉悅了自己。

  他心想,後悔吧後悔吧,跟個養都養不活女人的窮鬼有什麼好的。有的女孩子就是天真,以為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可是後來吃過了苦,才知道愛情就他媽是個屁。

  楚少話音剛落,車庫裡就開出來一輛銀灰色的車。

  而且橫衝直撞往他車身上撞。

  喇叭都不按的那種。

  楚巡有一瞬間腦袋空白,直到那輛車在離他還有幾厘米的距離踩了剎車,他才罵道:「沒長眼睛啊!」

  他探出頭,還想罵,就看到了那輛車的牌子。

  顏色是低調的顏色,尼瑪牌子是蘭博基尼。比他開的這個要貴好幾倍。

  楚巡還記得上次霍旭給的教訓,在B市這塊土地上,古時候隨便砸個人,都可能砸到王侯將相。

  而且對方從車庫開出來,不要命似的開過來撞他車。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楚巡把髒話憋了回去。

  楚巡看到了前車窗裡一個冷漠的白襯衫男人,裴川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瑤瑤,回家了。」

  貝瑤也被剛剛那個場景嚇了一跳。她坐上車的時候,楚巡臉上吃了屎一樣的難看。

  這他麼哪來的男人啊!不是說貝瑤男朋友坐了牢嗎?

  裴川開著車,他車子改裝過,外面不太明顯,裡面卻能看出差別。

  裴川耳力好,他開車出來的時候,聽到了楚巡的話。

  他有些沉悶看著前方,轉彎開出了學校。

  裴川現在才知道自己在坐牢的時候,貝瑤承受的壓力和嘲笑。所有人都會覺得她沒眼光。

  貝瑤覺得有些好笑:「你和他計較做什麼呀。傷到自己怎麼辦?」

  他搖搖頭,第一次認真說:「我們公開吧。」

  貝瑤愣了愣。

  她還記得高中那年,裴川提出的兩個條件,他們在一起。第一是不要有親密的動作,第二是不要公開。

  現在他主動說要公開,貝瑤笑瞇瞇道:「為什麼啊?」她想聽他說,聽他的心裡話,聽他承認自己的佔有慾。

  他抿唇,不吭聲。

  車子開了一會兒,就到了家。

  貝瑤也帶了鑰匙,她拿著鑰匙開門。

  裴川從背後抱住她的腰,他順手關了門:「明天公開,嗯?」

  貝瑤心裡快笑死了。

  然而這麼多年,他到底有了改變。放在高三那年,他覺得一輩子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估計打死他也不會在所有人面前承認喜歡她。

  她憋著笑,嚴肅著小臉點點頭。

  裴川低聲說:「到家了。」

  一句無厘頭的話,她卻一瞬明白了裴川的意思。貝瑤紅著臉轉身,抱住他脖子,埋頭在他懷裡:「嗯呢。」

  他頓了頓,抱住她輕輕吻。

  貝瑤閉上眼,手指捲上他領帶。

  他握住那隻手,男人澎湃旺盛的荷爾蒙,第一次蓋過了內心的自卑。年少偶爾的夢裡,他夢到一些場景。也會有種錯覺,她不會嫌棄自己。

  裴川低聲道:「這一回能不能,不要看?」

  落在耳朵裡,有種虔誠小心的卑微感。

  貝瑤埋首在他懷裡,終於被他感染到十分羞怯,輕輕點點頭。

  臥室那張大床特別柔軟,她眼睛被蒙住的時候,有些不自在的緊張。世界的聲音被放大,貝瑤感受到他卸下了假肢,有力的雙臂撐在自己兩側。

  她抬手要摸摸眼睛上的領帶,他握住了那隻手。壓在她頭頂,低聲安撫道:「我們說好的。」

  好吧說好的。

  然而他埋首在貝瑤頸間的後一秒。

  貝瑤僵了僵,伸手撐住他胸膛:「等、等一下。」

  他起身,眸光黯淡了一瞬。

  貝瑤臉上有些茫然,片刻後臉頰紅透,尷尬地道:「我好像,來月經了。」

  *

  這一晚貝瑤覺得好羞恥,其實她生理期一向準時,就是這幾天。然而戀愛時有時候就像七秒記憶的魚,完全忘記了某些東西。

  她拉住被子蓋住自己的臉,聽浴室嘩啦啦的水聲。響了挺久,他才滅燈出來。

  男人出來時,臉上還有些許水珠。

  裴川去了廚房,她探出一個腦袋,看著他背影。

  沒一會兒裴川過來,端了個碗,碗裡煮了紅糖雞蛋:「吃了再睡。」

  她眨眨眼:「紅糖水啊?」

  裴川說:「嗯。」

  貝瑤忘記了剛才的尷尬,好奇極了:「我們家哪裡來的紅糖?」為什麼前幾天她進廚房沒有看見過。

  他摸摸她腦袋:「我前幾天買的。」

  貝瑤埋頭喝水,她含糊不清道:「謝謝裴川。」

  他頓了一秒:「瑤瑤,不用說謝。我才當人丈夫,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你需要什麼,都可以給我說。」

  比如生理期,這些也是他應該記得的事情。

  她悄悄抬眼看他,男人眸光落在她身上。貝瑤小聲說:「那我只喝水,不吃雞蛋。」

  他眼裡帶著極淺的笑意:「好。」

  他把她不吃的吃了。

  兩個人又洗漱了一遍,躺床上的時候,她突然翻身,趴在男人胸膛上。

  軟綿綿在他唇上親了親,嬌聲道:「裴川真好。」

  他笑了,扣住她腰:「嗯,去睡覺。」

  別再在他身上折騰了。

  不然再這麼來幾回,誰也受不住。

  她小巧的下巴擱在他胸膛上,輕輕地說:「我也是才做別人的妻子,裴川,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和我說。」

  他心裡似乎塌陷了一塊,低聲道:「你哪裡都好。」

  *

  因為早上不用去研究所而是去大學上課,裴川剛好和貝瑤一起出門。

  清晨小區空氣清新,小區有個婆婆在賣自己種的梔子花。

  其實小區裡的人家境都很好,婆婆也是想找點事做。

  裴川步子頓了頓,買了朵才摘下來的梔子花,別在她衣襟。

  婆婆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貝瑤突然看著低眸的男人,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幾所學校都知道裴川殘疾的時候。

  她氣喘吁吁跑去他家,害怕他難過,結果他攤開手,露出了路上買的花兒。

  有人的愛,似乎綿長又久遠,一輩子都不曾變。

  貝瑤上午有兩節專業課,裴川的課卻在下午。他只有下午會過去,然而隨身帶了電腦,裴川送完貝瑤,就找了家僻靜的茶樓看資料。

  在大學講課可比去研究所空閒多了。

  然而他本就是個勤快的人,一旦有空,就會不停寫代碼,或者查霍家那邊的進展。

  他心思沉靜靈敏,總覺得一個人不會這麼容易倒台。

  姜華瓊厲害,可是霍燃也是老狐狸,留給霍旭的東西不少。在裴川親眼看見霍旭死之前,他都萬分警惕。

  再者就得賺錢,他賺錢很快,給了貝瑤一張卡,每個月都在往裡面打錢。

  只不過她自己不用,也沒有查過裡面到底有多少錢。

  裴川的賺錢速度,從零幾年上繳的三億,就可見一斑。

  裴川瀏覽了近期霍氏的股份,果然在一直跌。姜華瓊心裡只有死去的兒子,完全是兩敗俱傷的復仇方法。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偏激,裴川皺了皺眉,如果他是姜華瓊,他不會採取這樣的手段,容易逼得霍旭狗急跳牆。裴川會選擇溫水煮青蛙,在霍旭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一無所有。

  瘋狂的女人很可怕,姜華瓊不會想不到,她現在只顧自己內心的快意。

  裴川闔上電腦,給趙芝蘭打了個電話。

  「趙姨,在那邊住還習慣嗎?」

  趙芝蘭住著人家靠海的房子,拿人手短,此刻咳了咳:「還叫趙姨?」

  裴川頓了頓:「媽。」

  趙芝蘭哼了聲,雖然大房子住著舒服,可她還是想念小窩:「我和你爸什麼時候能回去啊?這裡物價高,哎喲你不知道那個韭菜,都賣的好貴!要是在舊小區,菜譜裡種幾把就成。」

  裴川說:「為了你們的安全,再等等,很快了。」

  趙芝蘭想了想,還是不忘問自家閨女的情況:「我女兒沒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不會。」

  趙芝蘭歎了口氣:「她年輕,很多都不懂。你多擔待些。」

  裴川做了多少,趙芝蘭心裡也有數。哪怕再強硬,再不滿女婿的殘缺,可是人心肉長的,當初裴川下跪,後面又為他們做了這麼多,趙芝蘭怎麼都很難再拿喬。

  漸漸的,她其實也有些懂了貝瑤的選擇。

  當年她嫁給一貧如洗的貝立材,兩個人回門過山坳,貝立材都不肯背她。而裴川就差把心掏給她閨女了,喜歡得不要命似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裴川說:「瑤瑤很好。」

  趙芝蘭突然覺得自己問這話有點多餘,如今誰最疼貝瑤還說不定呢。

  她說:「你忙吧,我這兒好得很,不用擔心。裴川啊,暑假如果還是忙不開身,過年帶瑤瑤回來,媽給你們做香腸臘肉。好了,掛了。」

  裴川應道:「嗯。」

  結了婚,裴川才再一次體會到了有家的感覺。

  不管在多遠漂泊,總會有人惦記。

  裴川闔上電腦,去接貝瑤吃午飯。

  四個年輕小姑娘站得整整齊齊看他。

  裴川看向貝瑤。

  貝瑤介紹道:「她們是我室友,黃衣服的是秦冬妮,黑色衣服的是王乾坤,她是單小麥。」

  秦冬妮至今還有「上課不許傳紙條」的畏懼感,剛剛雖然起哄貝瑤厲害,如今一見到裴川,她結結巴巴道:「裴、裴教授。」

  單小麥也有種面對長官的緊張感,只有王乾坤自在些,好奇地打量瑤瑤她老公。

  這他麼牛逼人物啊!

  裴川禮貌地點頭:「你們好,謝謝你們對瑤瑤的照顧,方便的話,我請大家吃飯。」

  餐廳是貝瑤挑的中餐廳,王乾坤豪邁地點了酒。

  其他幾個姑娘都不喝,裴川下午要上課,也不喝。結果就王乾坤一個人喝。

  大家都以為王乾坤酒量很好,結果才三杯,她就開始笑嘻嘻嘮八卦。臉上泛著兩坨紅,雙眼迷離地咂了咂嘴。

  「裴教授,我給你說,楚巡那個傻逼,大一的時候追你們家瑤瑤,氫氣球放得滿天飛,最後當著全校的面被拒絕。」

  裴川安靜聽著。

  王乾坤開始細數大一開始,哪些人追過貝瑤。

  總之很多很多……裴川斂眸。

  貝瑤懊惱極了,恨不得摀住室友的嘴。

  以後就不能讓王乾坤喝酒,喝完了就變成秦冬妮的話癆版本!而且王乾坤就是一個蠻牛,越攔她越來勁。幾個姑娘沒法攔,裴川出於禮貌,自然不會阻止人家說話。

  王乾坤:「我給你說哥們兒,你撿了大便宜了,我們瑤瑤!」她自豪地道,「長得美,腰細腿長,胸還大,有……是吧?」她猥瑣地比了個C貝瑤欲哭無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王乾坤瘋了!其實這只是大一秦冬妮眼睛毒辣那個梗,她們寢室洗澡都是單獨洗的。

  誰請室友吃飯有她尷尬啊!貝瑤頭都不想抬起來。另外兩個妹子也被王大爺這波操作驚呆了,呆若木雞,隨即滿臉通紅。

  裴川默了默,沒吭聲。他第一次有些討厭女生之間的親密,他至今……也就解了她幾顆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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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發表於 2020-2-12 22:28:37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佔有慾

  偏偏王乾坤也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那個C變成了個抓了抓的動作,自己嘿嘿笑了笑。

  有一瞬全場寂靜。

  裴川垂下眸,抿唇,他說:「我去趟洗手間。」

  等到裴川身影消失不見了,秦冬妮趕緊上去摀住王乾坤的嘴,王乾坤不滿極了,好在她還認識人,沒有反手就給秦冬妮一巴掌。

  秦冬妮說:「王大爺,求求你老人家安安分分吃個飯吧!別說話了好不好?」

  貝瑤趕緊把王乾坤杯子換了,倒了果汁。

  沒一會兒裴川回來了,幾個女孩子後面尷尬又戰戰兢兢地吃完了這頓飯。

  單小麥大著膽子看了眼裴教授的臉色,裴教授垂著眸子,給貝瑤開了瓶熱豆奶,看不出是個什麼表情。

  中途裴川去洗手間那趟,順帶吩咐侍應生去買了幾份禮物。

  飯局結束的時候,他一人給了個禮物袋子。

  秦冬妮她們都不好意思收,裴川看了眼手錶平靜地說:「收著吧,我上課去了。」

  秦冬妮她們看袋子小巧,估計就是女孩子的小飾品,也就不再推辭了。

  貝瑤他們下午還有節必修,裴川知道她沒法去聽自己的課,老逃課不好,他對貝瑤道:「我上課去了,晚上接你回家好不好?」

  貝瑤點點頭。

  他過去開車,貝瑤和室友們坐在一起,幾個姑娘面面相覷。

  醉鬼「王大爺」大大咧咧扯開禮物袋,拿出一個金鐲子:「我去!這是金子啊!」虧她喝醉了還認得金子。

  秦冬妮也跟著一看,果然自己袋子裡也是個金鐲子,連鑒定的那張紙還在裡面,她也呆了,結結巴巴道:「瑤瑤,你男人真有錢。」

  這他麼誰見過送小禮物隨手批發小金鐲啊!

  單小麥也嚇到了,連忙把鐲子把貝瑤身邊推。這麼貴重,大家都不敢要。

  貝瑤也哭笑不得,她說:「沒關係,既然是裴川送的,你們收著吧。」她突然想起初中那年,她給裴川說弟弟快出生很高興,裴川當時不言不語,後面轉頭就送了一個小金鐲,淡淡說是給她弟弟的。

  他那時候也就是個普通的初中生,估計一個鐲子花了他攢了十多年的錢。

  貝瑤說:「你們先去學校,給乾坤請個假吧,她這個樣子,下午不好去教室。我待會兒來。」

  貝瑤匆匆朝著停車場找了過去。

  飯店離學校並不遠,裴川得把車開到學校的地下室車庫。貝瑤一直沒敢看王乾坤說話時裴川的表情,畢竟他們倆至今還沒真正做過。室友不知道,她和裴川心裡卻清楚得很。

  說來也有點尷尬,她怕裴川誤會她們女孩子之間瞎鬧。

  她在最好的年紀,穿著小蒼的表姐的衣服,也從不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然而有了心上人,第一次明白希望在他心裡自己也很好。想告訴他他很重要。

  如果換個人聽了這些話,貝瑤不會這樣緊張。可是她的裴川很敏感,有什麼都會埋在心裡。昨晚生理期的事,她覺得非常對不住他。

  裴川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設,估計需要很大的決心和勇氣,結果她身體不允許。

  貝瑤找到停車場的時候,裴川剛準備把車子開出來。

  他見了她,按下車窗:「怎麼了?沒和她們回教室嗎?」

  貝瑤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坐在他身邊,她悄悄抬眸看他。男人面色平靜,看不出不悅和其他表情。他也在看她,還順手給她理了理沾在臉上的頭髮。

  貝瑤想起剛剛王乾坤的事,輕輕咳了一聲:「我要給你解釋一下。」

  裴川低眸看她,他瞳孔漆黑。不笑時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湖水。

  「嗯,你說。」

  貝瑤:「……」唉好尷尬啊。

  她小鵪鶉似的,低下頭打算一口氣說完:「王乾坤開玩笑的,她喝醉了酒嘴上沒個把門。我們平時洗澡都是分開洗的。」

  車裡安安靜靜,帶著五月的燥熱。

  貝瑤尷尬又羞惱:「她,她也沒……摸過。」她想起王乾坤造的孽,那兩個猥瑣的動作,覺得臉上臊得慌。

  旁邊有人啟動車子開了過去。

  貝瑤耳朵根都紅了,不敢看他,把最後一句話說完:「只是女孩子基本都看得出來尺、尺寸。她喝醉了,你不要和她計較。」

  唉好丟人啊。

  她為什麼要解釋這麼丟人的東西!

  裴川一直沒吭聲。

  她鼓起勇氣抬眸看他,要是在他眼裡看到笑意,她估計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在裴教授只是安安靜靜看她,貝瑤說:「你生氣啦?」

  她以為他會說不會。

  然而他傾身過來,輕輕摸了摸她臉頰:「有點。」

  貝瑤呆了呆,這她就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她半晌小聲說:「你生氣還送她們禮物?」估計她不過來解釋,裴川也不會說什麼。

  裴川親了親她因為羞臊粉嘟嘟的臉頰,低聲教她道:「拿人手短。」

  貝瑤沒太懂。

  裴川也不多解釋。

  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從貝瑤母親趙女士身上就可以充分體現出來。他給了每個室友禮物,她們至少未來一年相處裡,知道她有男人,玩笑不能亂開,保持分寸這個道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會圈子,他不能剝奪她的生活,只能悄無聲息滲透。

  貝瑤想了想,又忍不住彎了彎唇。

  她點點他心口:「你以前讓我和別人在一起,是不是心裡難受死了?你怎麼想的啊?」明明一點都不大方,佔有慾特別強,小氣死了。女孩子之間他都好意思生氣!

  裴教授知道她有時候好奇心重。

  然而男人曾經痛苦萬分剜心頭肉一樣的心思,實在不好和她說。他給她繫好安全帶,準備開車順便把他的姑娘也帶去學校。

  貝瑤心想,剛剛她丟了一回人,裴川卻很少講他心思,跟個悶葫蘆似的。她沒了尷尬,來了興致,抱住男人胳膊:「不許開,你先說。」

  裴川說:「瑤瑤,不要鬧。」

  貝瑤說:「你就回答一下吧好不好?」她真的特別想知道,虧她初中以前覺得裴川不大喜歡自己,高中以後好幾次都覺得他是真的捨得,狠得下那個心。

  他說:「放開,你要遲到了。你拉著我沒辦法開車。」

  貝瑤搖頭:「我都要遲到了,你趕緊說。」

  「……」他頓了頓,無奈道,「瑤瑤,不要每次都耍賴。」

  他越這樣,貝瑤越想知道:「你初中之前真的不喜歡我啊?」她當時一度還以為他喜歡那個尚夢嫻學姐的。後來才知道不是。

  裴川抿抿唇:「不是。」很早很早就喜歡她了。

  夏天外面帶著絲絲熱意,車裡面他提前開了空調,停車場安安靜靜。他低眸看著姑娘的眼睛,裡面澄淨,映出他的模樣。

  裴川告訴她:「有些東西說不清楚,過去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他那年去自首,是真的做好了和那群人同歸於盡被槍斃的準備。那幾個億的財產,他也做了後續安排。如果她以後和別人結婚過得不太好,那些財產最後都會想辦法匯給她。

  如果她過得好,他沒必要再用一些物質上的東西讓她想起他。

  對於曾經的裴川來說,愛情太苦了。

  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心尖,他一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人,他經歷過無與倫比的苦楚,就不希望她也有這樣的感覺。她能毫無負擔幸福著,對他來說就是很好的事。

  可是人總是忍不住奢望,當律師告訴他他還有機會看看她,他還是選擇了努力想辦法去到她身邊。最後把錢都給了國家。

  如果世界給他的回報是瑤瑤,他會努力做個對世界有貢獻的好人的。

  貝瑤眨眨眼:「好吧。」

  虧她還以為能聽到裴川剖析一下他當時多麼捨不得她的心態,她焉噠噠地抱住他。有些沮喪沒能聽到裴川說說情話什麼的。

  他結實的手臂上挨上來軟軟的一團,裴川難免想到了王乾坤剛剛那段話。

  高中時和金子陽他們玩在一起,那時候正是最躁動的年紀。金子陽說話也是葷素不忌的,裴川自然知道他嬌滴滴的小妻子身材多好。

  他喉嚨發乾,親親她臉頰:「乖,坐正。」

  貝瑤坐正,裴川這才發動車子去學校。

  貝瑤卡著生死時速剛好到教室,她過去的時候,秦冬妮小聲說:「給王乾坤請假了,她在寢室睡覺呢。」

  裴川在地下停車場吹了好一會兒冷風,這才鎖了車子,邁步往計算機學院走。

  計算機系的同學卻發現,他們從來準時的裴教授遲到了。裴川遲到也沒什麼表情,開始寫板書,給他們講做軟件的一些技巧。

  他襯衫是好料子,剛剛被貝瑤蹭蹭有點皺。

  殊不知下面的學生們非常興奮。

  有女生小聲說:「你聽說昨晚有人看到在操場上,我們『性冷淡』的裴教授把一個女孩子按著親嗎?聽趙欣欣說很勁爆。就在欄杆那裡啊!都不躲著點,一看就是情不自禁。」

  聽八卦的女生說:「不能吧,他不像是那麼奔放的人啊。」

  年紀輕輕的男人,偏偏冷峻老成。系花段悠不是都主動過了嗎?結果人家裴教授看都不看她一眼。

  講八卦的極力說服同學相信:「真的,我騙你做什麼。我們昨天上課,貝瑤不是來了嗎?我們走得早,我聽趙欣欣說,放了學教授主動走過去,想和貝瑤一起吃飯。」

  「啊?那昨晚上那個……」

  「大家都猜是我們校花。」

  女生終於算是信了,如果是貝瑤的話,貌似也確實有可能。那個醫學院的女生確實長得過分好看。

  然而……

  「貝瑤不是說有個男朋友嗎?」為了那個聲名狼藉的坐過牢的男朋友,楚巡追她都沒答應。當初這件事可是鬧到全校皆知,都說貝瑤沒眼光。

  「對啊對啊,你看段悠的臉色,我們大家也是在說這個。雖然貝瑤在他們醫學院人緣不錯,可是誰知道她是什麼人,萬一我們裴教授只是被她那副純情的樣子騙了,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怎麼辦?」

  下面嘰嘰喳喳的,這種勁爆新聞,根本就難以控場。

  不僅女生們在討論,男生也表示不相信,特別是問貝瑤要電話的那個男生,心都要碎了好麼!昨天會不會是裴教授自己看上了貝瑤,才不高興他傳紙條啊?

  雖然每個人說話都很小聲,但是這麼多人都開始說話,最後鬧哄哄的。

  裴川放下粉筆,冷冷開口:「有什麼聽不懂的就直接問,不要在上課時間私自討論。」

  他聲線清冽,頗低沉。

  教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去。

  段悠心裡到底有股火氣,貝瑤雖然漂亮,自己難道很差嗎?他們男人為什麼喜歡一個有男朋友的都不和自己說話?

  她篤定裴教授不知道貝瑤有男朋友,於是站起來說:「裴教授,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裴川淡淡看她一眼:「是。」

  沒想到教授會承認自己私事,教室裡一陣「wow~」。

  段悠問:「那個人是貝瑤嗎?」

  「對。」

  段悠大聲說:「那你知道她有個男朋友嗎?之前鬧得全校都清楚。」

  裴川平靜接話道:「她男朋友一直是我,現在的合法丈夫也是我,怎麼了,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下面的人睜大眼睛,段悠愣了愣:「不、不可能啊,她男朋友明明……」明明坐過牢,怎麼會是研究所前途無量的年輕科研大佬。

  裴川說:「我的過去不太好,承蒙我妻子不嫌棄,一直陪我走到現在。」

  他坦誠說完,段悠覺得有點尷尬,自己坐了下去。

  教室裡有一瞬安靜,其實所有人大概都明白,能從監獄出來還做了科學家的男人,簡直是牛逼到炸裂的國家人才了。

  同學們的眼睛裡沒有輕視,全都是好奇和欽佩。

  大家下面有個人舉手:「裴教授,我能問個問題嗎?」

  「問。」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啊?」

  下面一陣起哄的聲音,大家顯然對這些事比對專業課還要感興趣,裴川頓了頓,看了他們一眼:「五歲。」從一開始到現在,她一直是屬於他的。

  大家快炸裂了!

  還有人舉手:「那您來我們學校教書,也是為了貝瑤嗎?」

  夏季的陽光照進教室裡,這一年不像裴川讀初中那年老舊的風扇一直轉,大學的課堂已經安上了空調。

  然而不變的一直是夏季的溫暖。

  他以前從來不敢在所有人面前承認的,在這一年終於能對所有人宣佈。

  「是,才新婚,我很想她。」

  冷淡的男人眼裡泛出淺淺的笑意,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初夏的風吹進教室,特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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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發表於 2020-2-12 22:28:53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公開

  裴川下了課以後,教室裡立馬吵鬧了起來。

  大家都以為裴教授只是在和貝瑤交往,沒想到人家婚都結了!簡直就是驚天大新聞。

  而裴教授下了課以後,直接就去了醫學院教學樓。

  有些事情他錯過了很多年,拿了她男朋友的名號,卻連來貝瑤教學樓接她一次都不曾。

  裴川提前給計算機學院的同學下了課,因此來醫學院這邊的時候。他們還離下課還有三四分鐘。

  暖黃的陽光西斜,早已經過了夏至,樹梢枝葉青蔥。

  他安安靜靜穿過迴廊,站在他們教室外面等貝瑤下課。

  本就是放學的最後幾分鐘了,同學們多多少少心裡都有點不安分東張西望。結果一眼就看見了門口的裴教授。

  科學研究院的人過來講課全校皆知,醫學院也有八卦的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年輕有為的科學家。

  課也不聽了,開始竊竊私語。

  大家的目光紛紛看過來。

  這一年裴川二十三歲。

  他穿白色襯衫,打了淺灰色領帶。男人結實的身體撐起襯衫輪廓,再往下就是用皮帶繫好的黑色褲子。

  他手腕上一直手錶,就站在門口不遠處。

  裴川脊背很直,像一棵沉默的松。

  他的目光越過同樣青蔥的學生,看向坐在中後排的貝瑤。

  因為結了婚,她在家和學校兩頭跑,總是有許許多多來不及做的事情。此刻她就在抄筆記,姑娘長睫斂下,坐姿很端正。一如當初坐在他身邊,兩隻嫩藕一樣的小胳膊交疊的女孩。

  醫學院的同學也要炸裂了:「那是裴教授麼?科學院的人啊?」

  「對對,我前兩天才去計算機見過,肯定是他。」

  「他來我們學院做什麼啊?」

  「不知道。」

  秦冬妮推推貝瑤:「瑤瑤,你看門口。」

  貝瑤抬起頭。

  陽光透過樹影斑斑駁駁,他站在那裡看她。兩個人一個在門外,一個人在門內。

  可是時光好像從來沒有逝去過,一轉眼許多年了,他還是陪在了她身邊。見她抬眸,他便也隔著人群與她遙遙相望。

  貝瑤聽不見講台上講師在講什麼了。

  她也呆呆看他。

  裴川沒再講課嗎?在她眼裡,公開是告訴室友,總不至於拿個大喇叭四處喊裴川和我領了證吧?

  周圍議論和好奇越來越大聲:「裴教授來我們學院做什麼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會進教室嗎?」

  講台上講師雖然發現了不對,本來想呵斥一下學生。一看門外的裴教授,心裡也笑著搖了搖頭,算了算了。

  一分鐘後鈴聲響起,這次卻沒有一個人先跑出教室。

  貝瑤收拾好自己書包。

  她如今的書包是米白色的,裡面裝了本要看的醫學書和錢包。最外面,還掛著當年高中他用遙控飛機送來的熊貓布偶。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她朝著裴川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裡呀裴川?」

  走出吹著空調的教室,一瞬就感受到了夏天的溫度。風吹著梧桐樹葉輕輕擺動,偶有幾聲鳥鳴。

  那時候天特別藍,天上沒有一片雲朵。

  裴川接過她書包,單肩背在自己寬闊的肩上。

  她聽見他說:「來接我的妻子回家。」

  這句話並沒有刻意放低音量,教室裡有一瞬安安靜靜的。

  裴川握住貝瑤的手,沒看裡面什麼反應,牽著她往外走。

  陽光把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好半晌,教室裡呆愣的醫學院同學突然爆發一陣激烈的討論聲。

  「他說的什麼啊!接他的什麼?」

  「我沒耳聾吧!我沒眼瞎吧!」

  「那是裴教授嗎?計算機系對他的性冷淡高冷傳聞呢?」

  「我去!不是吧,這是什麼情況啊!」

  ……

  教室裡炸開了鍋,秦冬妮和單小麥身邊一下子圍了好多人。秦冬妮一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個金鐲子,拿人手短啊,一下子壓力山大。

  「對對對,我們瑤瑤就是他合法妻子,很早就是他女人!」

  *

  貝瑤覺得臉蛋熱熱的,裴川的手特別暖。

  她心中像是一個小人在不停轉圈圈,興奮極了。高中那年,他說如果她想知道戀愛什麼滋味,可以找他,但是不要公開。

  然而沒想到有一天,公開的人是他。

  男人單肩背著她小巧的書包,一路都不開口。

  沉默得好像剛剛那句當著全院說的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她本來被他牽著手落後他小半步,突然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想看看他什麼臉色。

  裴川停下步子,低眸看她:「怎麼了?」

  她歪了歪腦袋:「想看看你什麼表情。」

  「你看到了嗎?」

  貝瑤眨眨眼:「看到了,但是沒太懂,你這算是高興嗎?」

  他微微動了動唇角,有兩分上揚的弧度,最後又抿住了薄唇。

  她杏兒眼彎彎的,第一次看懂了晦澀心思的男人到底是什麼心情。她也跟著開心。

  他伸手撫過她杏兒眼眼尾,低聲說:「傻。」

  她軟聲問:「我們這是公開了嗎?」

  「嗯。」

  「你以前不是不讓說嗎?」貝瑤一直覺得他的心思難懂,有時候突然就變了。

  裴川說:「現在讓了。」

  「為什麼啊?」

  他說:「以前覺得不能陪著你一輩子,有很多東西給不了你。現在覺得,你要什麼,我一輩子慢慢掙就好了。」

  沒有健全的身體,他可以有更加熾熱真誠的心。

  他一輩子對她好,好到再也沒有男人比得過他,他就有這個資格了。所以該是他的他都要,名分,她的心,夫妻正常的魚水之歡。

  她眼睛水汪汪的,又忍不住笑起來。三分羞,七分傻乎乎的歡喜。漾在初夏的季節,讓人見了也跟著歡喜。

  *

  貝瑤生理期並不會情緒不好,只是有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把血弄到裴川褲子上了。

  這天剛好小滿節氣,也是裴川的生日。

  她尷尬極了:「你換下來,我給你洗。」

  他說:「你去洗漱,我來洗。」他養姑娘養得嬌,不僅把自己褲子洗了,還把她弄髒的睡褲也一併洗了。

  他看了眼她的褲子上那一點紅,水色淺淺暈開。

  貝瑤第一次這麼懊惱生理期。

  她還沒有給裴川說他過生日的事情,裴川卻給她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暑假帶你去玩。」

  貝瑤沒反應過來:「去哪裡玩?」

  「你喜歡哪裡?」

  貝瑤想了想,好半晌想起了他們還沒有度蜜月。

  她問裴川:「是去度蜜月嗎?」

  裴川應道:「嗯。」他頓了頓,「年前在這邊把婚禮補辦一下。」

  之前那個婚禮太草率了,就走了一個儀式,交換了戒指。他認真起來幾乎事無鉅細。

  貝瑤到底是個年輕姑娘,對蜜月這種東西覺得新奇又期待。

  她拿著iPad在看,裴川看了幾眼,從背後輕輕抱住她:「習慣已經結婚了麼?」

  貝瑤微微一愣。

  她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裴川突然提出結婚,其實怪嚇人的。結婚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完成形式的概念,因為太突然和他一起生活,許多東西都需要慢慢磨合。

  然而裴川無聲無息,卻什麼都看得清楚。

  她點點頭:「習慣,還很高興。」

  他沒說話,淺淺彎了彎唇。

  他知道他的姑娘在特別努力融入他的生活,然而到底年紀不大,二十多年的習慣難以更改,有時候睡到半夜,她會嫌他懷裡熱,滾出他懷抱。

  他睜開眼睛,把人抱回來,將她手放在自己腰上。

  也因此有了早上她弄髒他褲子的一幕。

  裴川也希望她習慣生活裡有自己。早上給她熱牛奶,偶爾為她穿鞋子,讓她給自己打領帶,放學要接她回家,晚上睡覺要習慣他的懷抱……

  這樣日復一日,她就也能學會像他想她這樣想自己。

  裴川有時候覺得,愛並不是平等的。

  他從很早開始就動了心,最初高一那年一場大雨,是他第一次撕裂自己的心離開貝瑤。

  那一年,他知道她沒有想他,也許一次都沒有。

  裴川相信貝瑤現在喜歡自己。

  可是比起他濃烈到難以啟齒的感情,她到底稚嫩青澀了些。

  他將人轉過來:「親親我,嗯?」

  貝瑤踮起腳,吧唧親在他臉上。

  他笑了笑,沒計較,陪她一起挑地方。

  他愛這個夏天,他好好學習當她丈夫,也希望這個夏天,她能徹底成為他妻子。

  ~

  小滿時節,霍家的股份一跌再跌。

  焦躁的人除了霍旭,邵月也如坐針氈般感受到了那種劍拔弩張的氛圍。

  姜華瓊似乎並不著急弄死他們,像貓逗耗子一樣,打壓他們的精神。

  霍旭以前是翩翩貴公子,鮮少發火。

  現在回來很多次都煩躁地扯著領帶罵人。

  邵月不是個蠢人,不會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湊上去,但是她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感受到快要破產的氛圍。

  邵月勸他:「要不我們不和姜華瓊斗了吧,我們去國外,像之前那樣躲一躲。」

  霍旭惱火道:「躲?你想往哪裡躲?當年能順利出國,是因為姜華瓊拿不定到底是誰殺了霍南山,還有我爸用離婚的事情拖住了她。現在一旦露怯,姜華瓊這個瘋女人會把我們搞得屍骨無存。」

  邵月挨了訓斥,也有些不甘心。

  然而從霍旭話語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道:「為什麼姜華瓊之前不確定霍南山的死和你……我們有關,前段時間突然就確定了,像瘋狗一樣咬人呢?」

  他們本就心虛,沒往那方面想,這段時間只想保住霍家。

  可是現在突然想想,姜華瓊沒道理這麼久才突然發瘋吧?

  霍旭愣了愣,隨即沉下臉。

  是啊,有人在背後,坐山觀虎鬥,沉著冷靜佈局要他被姜華瓊整死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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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發表於 2020-2-12 22:29:07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度蜜月

  想通了這點,霍旭幾乎立馬就反應過來了,這件事得利的是誰?

  只有裴川。

  裴川娶了他想娶的女人,現在還摘得乾乾淨淨。

  霍旭分了點心思去查裴川,結果一查簡直整個人快氣瘋,當時只想到裴川坐了牢出來,還是個殘疾,能有什麼出息?結果人生第一次輕敵,就輸得這樣慘。

  然而查出來是查出來了,霍旭自顧不暇,根本分不出心力去對付他。

  晚上邵月洗了澡過來躺他身邊,霍旭一把將人推開了,眉眼間全是厭煩。

  他不再喜歡邵月,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當初他失手殺死霍南山,是因為看到霍南山把邵月壓在床上,他年少頭腦一熱就打了上去。

  霍南山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小賤種,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女人,還敢朝本少動手!」

  一句「小賤種」,和邵月當時的眼淚,讓霍旭動了手。後面兩個男人爭執扭打的時候,邵月幫霍旭扛了一下,臉被劃了很深的口子,霍旭也抓緊機會讓霍南山沒了命。

  兩人當時都慌了,匆匆清理了現場就跑掉。

  也得虧C市荒僻,霍南山又是玩兒弟弟的女人,他自己就把地點搞得很偏,現場被清理乾淨後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下,才讓姜華瓊找了兇手這麼多年。

  現在霍旭品品霍南山死前的話,越想越厭惡邵月。

  而且若不是邵月,他今天根本不是這樣的境地。

  霍旭清楚得很,他怕的從來就不是什麼法律判決,畢竟如果邵月咬死了說霍南山強女干,自己就是正當防衛或者防衛過當。然而姜華瓊眼裡,只有害死兒子的人,不管法律怎麼說,姜華瓊本身就是一把刀子。

  邵月被推開以後,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她最近也看明白了,如今的霍旭心裡,她什麼玩意兒都不是。

  他不仁就不要怪她不義,這個男人惦記別人的老婆,惦記得發疼,邵月竟然瘋狂地想,霍旭被姜華瓊搞死也不是件壞事。誰讓這些男人都喜歡貝瑤?

  邵月心想,她得離開,逃出國,越遠越好。她還年輕漂亮不想死。

  五月,姜華瓊做了一件很極端的事,把她手上霍家的股份全部賣給了霍家的死對頭。

  她玩夠了,把股份全部換成了巨額財產,現在要痛打落水狗。

  五月二十三晚上,邵月上了一輛出租車,悄悄去了機場。

  *

  裴川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兩件事,姜華瓊作為最大股東拋售股份,邵月也跑了。

  裴川沒再去B大,和那邊說了以後,就開車去學校接貝瑤了。

  貝瑤懵懵懂懂被他帶回家:「怎麼了?」

  這些東西很複雜,但是他必須得解釋:「霍家最近很亂,我怕他們報復你,我去給你請假,暫時就不去學校了好不好?」

  貝瑤向來不會在大事上纏他,這姑娘很拎得清,當即點點頭。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好乖。」

  然而在B市總不可能請地痞惡霸來他們家門口保護他們,裴川就怕霍旭臨死前再掙扎傷害瑤瑤,因此提前把蜜月的事提上了行程。

  對此貝瑤還是很高興的,她生理期過去了,出行也很方便。

  裴川先前就和她一起挑了一個海國。

  貝瑤長這麼大,見過許多場美麗洋洋灑灑的雪,一次都沒有見過海。

  她很高興,出發的時候還哼著軟綿綿的歌。

  裴川這個人心細如髮,早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還給她買了很多漂亮裙子,小帽子還有漂亮的紗巾。

  貝瑤問:「我爸媽那邊不會出事吧?」

  裴川說:「不會,相信我。」

  她點點頭,知道這個男人多厲害,她大眼睛滿滿都是信任。把男人的心萌成一灘水。

  這回裴川看得真切,頂多兩個月,霍旭就得折在姜華瓊手中,至於那個邵月,裴川知道她跑了的時候,立馬就讓人悄無聲息給霍旭透了信息。

  裴川記恨一個人時,哪怕記個十年二十年,也要從這人身上撕下一塊肉,就像小學時報復丁文祥那樣。邵月也是險些害了瑤瑤的罪魁禍首,裴川不會放她去過好日子。

  至於霍旭麼,他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抓。等他抓到邵月,裴川和貝瑤早就離開了。

  到了海國的時候是下午,陽光灑在金色沙灘上。

  裴川請了蜜月假,卡裡一排零,他讓人把行李放去酒店,自己帶著貝瑤在沙灘散步。

  私人海灘和高檔酒店住得起的人很少,海浪親吻著海岸,貝瑤興奮極了,脫了涼鞋赤腳踩在柔軟的沙灘上。

  大海一望無際,海天一色,是深邃又美麗的藍,空氣夾雜著海風,似乎和家鄉的城市不一樣的味道。

  裴川替貝瑤拎著鞋,看她摸了一個防曬霜出來抹抹。

  那臉蛋兒白嫩嫩的,能掐出水一樣。

  貝瑤抹完了,又高高興興湊過來:「裴川,我給你抹抹。」

  他看了她眼,心想男人不講究這些。

  然而他還是低了頭,讓她冰涼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這姑娘是真正冰肌玉骨,比他溫度低很多。

  她杏兒眼清凌凌的,認真給他點點額頭又點點臉。

  裴川只是看著她,任她瞎折騰。他想起來,貝瑤生理期似乎該結束了。

  貝瑤覺得大海太美了,她看到了破碎的貝殼忍不住去撿,還想聽聽有沒有聲音。

  偶爾看到螃蟹也好奇地看。

  裴川這個毫無情趣的男人,見她喜歡給她捉起來,她好險沒笑死:「你捉住人家幹什麼,快放了。」

  螃蟹張牙舞爪,裴川見她確實不要,又放了回去。

  沙灘上偶爾還有穿著比基尼的姑娘還有四角褲的男人,她小手拉拉裴川衣擺:「我沒有帶泳衣。」

  她如今有些依賴他,覺察出這個男人無所不能,調子就軟綿綿的,想要泳衣,就衝著他撒嬌。

  嬌滴滴的姑娘,誰也扛不住。

  他索性別開了頭。

  怎麼總想下水玩?

  裴川頓了頓,開口:「從海水裡起來,就一身鹽巴,不好玩。」其實沒那麼誇張,這邊水域乾淨,安全措施也做得好,不少喜歡刺激的都會下水去玩一玩。

  貝瑤想了想那個場景,覺得有些好笑:「那我回去洗澡啊。」

  「海水深,危險。」

  「就在淺灘玩,大學教過游泳的。」

  裴川索性就不說話了。

  他骨子裡其實有一點點大男子主義,寵嬌妻什麼都能給,慣著捧著愛著,可是有點也會讓他介意並且心中惱怒。

  他到現在,見過貝瑤穿的最出格的衣服,就是12年夏天貝瑤來監獄看他時穿的超短褲,還有新婚那天穿他的白襯衫。

  之前王乾坤的話讓他心裡一度惱怒。他在錢財上大方,可是這方面也是真的小氣。

  裴川長這麼大,什麼苦都吃過,性格有點兒冷。

  然而這種老古板獨佔欲思想又不能和她說,和現在的小姑娘比起來,貝瑤都算是羞澀靦腆的人了。他不希望她不高興,但是小姑娘明顯已經有些不開心了。

  其實這段時間,貝瑤也是被他寵壞了,沖裴川撒個嬌要什麼有什麼。

  他驟然沉默不語不同意,一時的反差讓她難以調節。

  然而也並不是在生他氣,只是女孩子的愛嬌。

  他看得明白,低聲哄她:「晚上吃什麼?海鮮好不好?螃蟹要嗎?」裴川給她拿掉頭髮上的沙粒。

  她悶悶說:「不吃。」

  「那就中餐,吃炒菜嗎?」

  被人哄還是很高興的,哪怕貝瑤並不矯情,可是是個女人都容易被裴川這樣的低聲下氣的縱容慣得有些嬌氣。

  她踢了腳沙子:「不要。」

  裴川笑了笑:「那想吃什麼?」

  貝瑤咬唇:「什麼都不吃,沒有胃口。」

  她悄悄看他一眼,就希望裴川鬆口讓她去玩水。海邊還有衝浪的,看得人眼饞。

  然而男人決定的事,也基本上動搖不了。

  貝瑤見實在沒戲,悶悶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騙子,還說要什麼都給。」

  他笑了笑,握住她小粉拳,放在唇邊親了親。

  會撒嬌很好,只要不是不理他,什麼都是夫妻情趣。

  到了晚上回酒店洗漱了一通在下來吃飯。

  海邊的燈光佈置得極其靡麗,閃閃爍爍,夜晚的海風帶著熱帶的燥熱。

  她耍小性子說不吃裴川自然不可能真的信,他怕貝瑤吃不慣這邊的菜,每樣都點了些。

  裡面也有各種海鮮。

  裴川給她剝了,然後喂到她嘴邊,她早忘了白天的小脾氣,開開心心說:「這個螃蟹不好吃,那個蝦好吃。」

  姑娘自己動手給他剝了一個,也像他喂自己這樣餵他。

  貝瑤不是一味接受別人愛的那種人,誰對她好,她心裡都有桿秤,也放在心裡的。

  被她關心愛護讓人心都化了。

  裴川喜歡如今這樣有個家的感覺,在她身邊真的很好很好,當年捨得下心離開,是因為不曾真正得到。可是一旦得到了,誰又真的捨得失去?只恨不得牢牢抓在手中,地久天長也不分開。

  桌上還有瓶果酒,裴川開了蓋,問她喝不喝。

  貝瑤眼睛亮亮的:「我可以喝嗎?」

  她以前被趙芝蘭管著,讀大學以前沒機會,後來讀大學有機會了,貝瑤卻從來不敢在外面喝酒。她安全意識很強,人不能因為滿足好奇心就讓自己置身危險當中。

  他被她期待的表情萌得不行,笑道:「嗯,可以。度數不高。」

  裴川給貝瑤倒了一杯,酒是好酒,女孩子基本上都會喜歡的那種果酒,甜甜的,後勁卻不小。

  裴川不嗜甜,就一直給她剝她口中好吃的蝦。

  貝瑤一杯很快喝完了,她把杯子推過去,裴川手上動作頓了頓,擦乾淨手指,又給她倒了一杯。

  姑娘大眼睛有些暈乎,漾著迷迷糊糊的笑意,聲音嬌滴滴的:「裴川,你給我講講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吧。周奶奶家的狗,是不是你放出去咬尚學姐的?」

  他平靜給她也擦擦手指:「不是。」

  貝瑤嘟嘴:「騙子。」

  他只是笑,笑意有些溫柔。

  貝瑤眨眨眼:「你終於會笑了,你小時候是個面癱。」

  他知道她喝醉了,溫聲說:「瞎說什麼。」

  貝瑤說:「要你抱。」

  「過來。」

  她走過去,坐在他腿上。

  其實這樣很有負擔,裴川往後退了退,讓她坐在大腿上,這樣小腿的殘肢就沒有壓力。

  她軟綿綿地抱住他脖子,裴川低眸去看她。

  「瑤瑤。」

  「嗯?」

  他鮮少有男人的劣根性,然而此刻他低聲在她耳邊說:「喊老公。」

  夜風溫溫熱熱的,她呼吸的氣息也灼熱,只有露在外面的肌膚微涼,在夏夜觸碰起來分外舒服。

  夜晚看不清大海,只有明明滅滅的燈光,還有懷裡軟得不像話的一團。

  她脆生生喊:「老公呀。」

  喝醉了真好哄,他實在沒忍住,在她唇上親了口:「乖瑤瑤。」

  儘管這邊晚上溫度高很多,裴川卻怕她在外面睡著,要抱著她回去。

  貝瑤儘管暈乎乎的,可是依然惦記一件事。她的裴川腿不好,她身上該長肉的地方都長了,也不矮,一百斤呢,貝瑤不肯他抱非要自己走路。

  裴川溫柔摸摸她臉頰,他的姑娘很會心疼人。

  她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像踩著雲朵一樣。

  裴川牽著她,怕她找不對方向。

  酒店很大很浪漫,裴川年少時就像給她好日子。可是那時候兩人之間隔了很深的溝渠,他心理和生理都無法跨過去。

  有很多年,他喜歡給她買好看的裙子,想給她最好的東西,可是連個身份都不配有。

  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貝瑤趴在床上,裴川摸了摸她臉頰:「瑤瑤?」

  她軟聲應:「困。」

  「還記得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嗎?」

  「我們是來做什麼?」她閉著眼,下意識反問。

  裴川低聲答:「度蜜月的。」

  「哦,度蜜月的。」

  他垂眸,看著她嬌憨的側顏:「所以,等下再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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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發表於 2020-2-12 22:29:18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男人尊嚴

  海風柔柔地吹,窗戶沒有關得特別嚴實,露出了一條縫,紗簾翻飛。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顯然睏倦極了,下一秒就會睡過去。

  迷迷糊糊貝瑤覺察有人在脫她衣服,她輕聲問:「裴川?」

  他低聲答:「嗯。」

  他與她十指相扣的時候,貝瑤摸到男人的掌心,全是汗。

  貝瑤有幾分清醒了,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眼前一雙漆黑的眼,裡面映出她的樣子。三分欲色,七分情。他額上沁出了薄汗,眸光也不那麼理智了。

  男人聲音低啞:「可以嗎?」

  酒精壯人膽,她胡亂點點頭。

  他的吻便鋪天蓋地落了下來,她聽到了他單手解皮帶的聲音。

  貝瑤看著飄飛的窗簾,遲鈍地開口:「我要蒙上眼睛嗎?」

  「不用。」

  「哦。」那她看了哦。

  她轉過頭來,眼睛上就落下了一吻,貝瑤下意識閉上了眼。

  然後有些痛。

  說不清楚,反正有些痛。

  很不舒服,如果是平時,貝瑤會將就一下他。然而現在她喝醉了,有些小性子,還有些生氣。這還不是不讓看嘛?

  她扭來扭去。

  男人按住她,沉悶低吼:「瑤瑤!」

  她可憐巴巴小聲說:「疼。」

  裴川也僵住了。

  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他比她好不了多少。只不過肯定是比她舒服太多的。

  貝瑤說:「你先出去。」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

  他沉默不吭聲,沒開始之前其實好說,現在給他說什麼都不好使。裴川一味喘著氣,沒聽她的。

  第一次很快,那種感覺太過陌生,刺激得尾椎發麻,不能自控。

  事後裴川臉色有些僵硬。

  偏偏小姑娘火上澆油,帶著哭腔道:「不舒服,我要睡覺。」

  她說不舒服。

  縱然曾經再自卑,這種話男人怎麼聽得?裴川咬牙央求道:「再試試好不好?」

  貝瑤說不要。

  他額上全是汗,抿唇,頓了頓吻了下去。

  紗簾翻飛間。

  後半晌她也體會到了些許陌生的滋味兒,新奇,難受又不是。

  像光在眼前綻開,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恍惚惚,她聽見了很低很低的一聲「我愛你」。

  *

  裴川醒得很早,或者說,他一夜沒睡。

  前面興奮,後來也興奮。

  許是第一回讓他覺得敗筆,後面雪恥的時間就過於長了,哄她說了好些話。

  早上天才亮他就發現不好。

  貝瑤身上有些燙,姑娘臉蛋兒緋紅。裴川摸了摸她額上,比他體溫高很多。

  裴川顧不得洗漱,連忙找了醫生。

  一個金髮碧眼的女醫生過來給貝瑤檢查身體時她依然在發燒沒醒。

  外國醫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昨晚玩兒得很高興吧?」她說的英文,然而裴川這樣的標準學霸和她交流起來毫無語言障礙。

  裴川這樣冷淡沉穩的人,頭一回在外人面前臉紅到了脖子根。

  女醫生吹了個輕鬆的口哨:「不用那麼緊張,你的妻子水土不服,昨晚還吃了海鮮,有些過敏。」

  醫生撩開被子,床上的貝瑤長睫閉著。醫生看了看她的手臂:「過敏起了疹子。」

  那條白嫩嫩的胳膊上,疹子不明顯,吻痕倒是一大片。

  醫生毫不留情笑出聲。

  裴川極力繃著:「我的妻子在發燒。」

  「啊啊對,發燒,這個就怪你了。房事以後要給她清理身體懂不懂?你沒節制還不事後清理,她現在這樣都算好了。」

  裴川臉色忽紅忽白很難看。這個他是真不知道的,現在痛惜到話都說不出來。

  醫生看他那樣還挺慘的,調侃地看了眼中國帥哥褲子往下,恨不得再吹個口哨。

  不過病美人看著也怪讓人心疼,醫生說:「我幫這個姑娘清理還是你來?」

  裴川說:「我。」

  「嗯,那你自己來。我給她開點消炎的藥,看你心痛成這樣子,放心,沒那麼嚴重。只是水土不服發燒容易反覆,要是在我們國家好不了,建議你帶她回去。」

  *

  貝瑤快中午才迷迷糊糊醒,她呼吸粗重。

  裴川就在她旁邊,眼睛都沒眨一下,見她醒了,連忙道:「我讓酒店溫著粥,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貝瑤知道自己發燒了,因為呼吸都是滾燙的。

  貝瑤慢半拍想起點昨晚的畫面,她慢慢地也紅了臉,只不過發燒蓋著也不明顯。她倒不埋怨裴川,畢竟這個本就是正常夫妻生活。

  只是這邊的環境可能就是不太適合她身體。

  裴川餵她吃完飯,貝瑤就坐在籐椅上看下面的海。

  大海一望無盡,她卻病懨懨的沒有精神,目光有些羨慕。這一幕簡直是把裴川的心放在火上烤,他幾乎是什麼都能許諾了:「等你好點了,就去衝浪玩好不好?」

  貝瑤抬手摸摸男人的臉:「沒事,我不去,我陪著你。」

  他的心酸酸澀澀,握住她的手:「都是我不好。」

  裴川精心照顧她,不敢再讓她吃國外的東西,找了自己國家的廚師過來給她換著花樣做飯。

  然而就像醫生說的,貝瑤後幾天發燒反反覆覆。

  裴川沒辦法等到她身體好了,只能提前帶著貝瑤回國。他甚至也顧不得霍旭和姜華瓊在國內搞麼蛾子,對裴川來說,有一種恐慌只有貝瑤能帶來。

  回國貝瑤還有些遺憾,她覺得好丟人,明明是請了長假出來度蜜月的,結果就折騰了一晚上,她就發燒了,沒法一直在國外待著。

  兩個人下了飛機,裴川直接帶她回的C市,畢竟是故鄉,對於外面生活的人來說最養人的地方。

  裴川先前就在這邊買了公寓,貝家現在空無一人,趙芝蘭和貝立材他們都不在這裡生活。貝瑤家裡許久沒打掃了,貝瑤想回家看看,裴川說:「那我去打掃,打掃好了你再回家。」

  他沒請清潔工,讓貝瑤在公寓那邊睡覺,自己回了舊小區,打斷擼起袖子給她打掃。

  昔日舊小區還是之前那個模樣。

  裴川拿著貝瑤給的鑰匙打開貝家的門,目光微不可察地縮了縮。

  貝家有人來過,就不住人,落了點兒灰。然而其他地方沒怎麼動,貝瑤的房間卻被弄亂了。

  她曾經的閨房,床上被單凌亂,像是有人睡過一晚。以趙芝蘭對女兒的寵愛程度,一家人離開這個老房子的時候,不可能會把貝瑤的房間弄得這麼亂。裴川心思深沉,幾乎一下子就猜到發生了些什麼。

  饒是再好的心性涵養,裴川都怒得拳頭顫抖。

  貝家其他地方都沒有動,家裡值錢的東西也沒少,只有他嬌滴滴的妻子東西被人翻過。

  裴川忍住暴怒,給貝瑤打了個電話:「你房間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貝瑤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沒太反應過來:「怎麼了?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裴川不想讓她知道這件膈應的事,他血氣翻湧,語氣卻如常,笑著說:「沒事,我就問問,晚上想吃什麼?我回來給你做。」

  貝瑤掛了電話,才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趕緊給裴川打電話:「你在做什麼啊?」

  「給你整理房間。」

  貝瑤一瞬頭皮發麻:「我房間不要打掃了好不好?」

  「怎麼了?」

  她想起被她遺忘了很多年的東西,那個寫了重生秘密的小本子,趕緊道:「你回來,我最近不想回家住了,我有點不舒服。」

  那個本子總不能讓裴川看見啊。雖然以裴川對她的尊重,並不會去開小箱子的鎖。

  裴川聽她說不舒服:「我馬上回來。」

  然而裴川闔上門的時候,順手把她房間的床單被子都帶下去扔了。他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不立刻去捅死霍旭。

  *

  六月初B市最大的新聞,莫過於百年霍家徹底沒落了。

  兩大股權人紛紛拋售手上的股份兌現,像是一場鬧劇,百年基業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C市的山林別墅區,霍旭看著雙手被反剪捆綁跪在地上的女人,用皮鞋抬起她下巴,打量著女人的狼狽。

  邵月鼻青臉腫,牙齒掉了一顆。

  她一直在發抖,霍旭瘋了。

  五月末她本來可以跑掉,可是後面被霍旭抓了回去。那天晚上霍旭就讓人把她捆了起來,譏諷地說:「不是說要陪我一輩子嗎?我霍家還沒倒,你就當了逃兵,這就是你邵月的愛情?」

  邵月當時笑得勉強:「霍旭你聽我說……」

  他給了她一耳光:「你不用說,陪著我就夠了。」

  邵月知道他也被形勢逼瘋了,說什麼都沒用。

  她只能抱著最後的希望求他:「我們一起走好不好?姜華瓊不會放過你的,霍家撐不了多久,她年輕時在霍家打拼了那麼多年,裡面一大半人都是她的人,我們一起走,就還有一線生機。」

  當時霍旭似乎被她說動了,賣掉了他手上的股份。

  他把手上產業都賣了,霍家那些值錢玩意兒也帶走了。確實沒打算和姜華瓊再硬拚,邵月露出一線希望的時候,霍旭卻用一根繩子把她捆了起來。

  邵月尖叫:「你做什麼!」

  「做什麼?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賤女人,我們霍家會落到今天這幅田地?你放心,我要是活著一天,你就一天沒有好日子,我要是死了,你也下來陪我吧。」

  原本要出國,可是霍旭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瘋,走之前去了一趟C市貝家,一晚上沒回來。

  再回來時,整個人魔怔了一樣,懷裡抱著一個小字本。

  似哭似笑,似瘋似狂。

  邵月如今怕了他,縮在牆角。

  那個小字本,就是以前的小孩子用來寫字的那種田字格本子。他妥帖放好,竟然沒再提出國的事。

  邵月大著膽子問他:「你不走了嗎?」

  都清楚得很,其實去了國外,也是過得亡命生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姜華瓊找到弄死。只不過到底有點活路,然而霍旭去了一趟貝家,竟然不打算走了!

  霍旭在她面前蹲下來:「我為什麼要走?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霍家是我的,貝瑤也是我的妻子。」

  他冷冷一笑:「我不甘心啊,那個殘廢本來該活得萬人唾棄,你知道他本來該是什麼玩意兒嗎?」

  邵月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他。

  霍旭給了她一耳光:「他本來該是反社會分子啊,我的妻子,現在被他帶走了。我走了,那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活,他卻什麼都有,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邵月驚懼不已。

  霍旭說:「我就說呢,怎麼一看到貝瑤就喜歡。原來從最初開始,我就是該愛她的,只是做錯了太多,她這輩子不肯原諒我,才會去那個殘廢身邊。邵月,我第一次覺得,你真是該死。」

  邵月覺得霍旭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可是霍旭覺得,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痛苦失落,又看清了一切現實。

  貝瑤本子上的時間軌跡,應該就是她擁有的記憶。

  其實沒有錯,一開始他確實是想要貝瑤代替邵月的,只不過不僅是為了保護邵月,還是為了自己。只是後來變了,哪怕霍旭不知道這個本子後來發生的事情,他也能猜到,他最後會喜歡上貝瑤,想必是後悔的。

  本來該離開,可他不願離開了。

  裴川手段狠辣將他害成這樣,他憑什麼把心愛的女人拱手想讓?

  霍旭早就後悔了,縱然他一開始就做錯了,可是為什麼這輩子貝瑤連正眼看看自己都不曾?

  他得不到的話,裴川也不能得到。

  霍旭嫌惡地看了眼邵月。

  心情頗好地想,如果裴川知道,一開始貝瑤會願意接受他那個殘廢,是因為恩情,表情想必很精彩。

  裴川很怕貝瑤不愛他吧?

  從未真正得到,對於裴川這種人來說,才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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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20-2-12 22:29:32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選擇

  六月初,C市漸漸有了夏天的炙熱,聽說霍丁霖和方敏君要訂婚了。

  霍家的沒落並沒有影響到霍丁霖家裡,他們家屬於公務員家庭,因此這場訂婚典禮趙秀女士非常高興。

  貝瑤高燒慢慢退了下去,有些惆悵:「敏敏最後還是沒有和陳英騏在一起,她明明沒有多喜歡的霍丁霖的,為什麼要和他訂婚?」

  按理說,作為多年的鄰居和從小到大的玩伴,貝瑤家應該去。

  可裴川是個很謹慎的人,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讓她出門。

  「你身體還沒好,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貝瑤點點頭,她知道現在形勢很嚴峻,自然不會反對。裴川要承受的壓力已經很大了。

  然而六月的一個傍晚,裴川收到了一條短信。

  【小川,媽媽可不可以見你最後一面?】

  竟然是闊別已久的蔣文娟。

  裴川沉默良久,貝瑤已經睡著了,他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穿上衣服出了門。

  C市傍晚,沒有漂亮華麗的霓虹,只有昏暗老舊的路燈。

  裴川對於蔣文娟的記憶,最後停留在初中那年她說去出差,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不管是裴浩斌出事、裴川入獄,還是後來裴川結婚,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唯一的聯繫,是她交給裴浩斌的那張卡。

  蔣文娟坐在湖邊公園的木椅上。

  裴川走過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她。比起曾經圍著圍裙做飯的蔣文娟,她現在看起來很高雅,頭髮染過燙過,穿著打扮也很不錯。

  看到他來,蔣文娟怔了怔。

  多少年了?

  從裴川四歲被斬斷腿到現在,她記憶裡的兒子越來越模糊,直到今天看見高大挺拔的男人,蔣文娟突然有些心酸。

  裴川說:「有什麼事?」

  他說不上恨蔣文娟,她十月懷胎生下了他,也曾一度為了他的腿心理崩潰,為他做飯洗衣洗澡。離開他之前,她都算不上一個壞母親,蔣文娟只是沒那麼堅強罷了。

  蔣文娟怔怔看著他,良久才低下頭:「沒什麼事,回了C市,想看看你。」

  裴川表情未變:「你現在看到了,沒事我就走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蔣文娟或許沒有想到自己當年還懂事聽話的兒子會這麼無情,情不自禁追了幾步:「小川!」

  裴川回頭。

  蔣文娟摀住嘴,眼裡有淚光:「瑤瑤對你好嗎?」

  裴川看了她一眼:「很好。」

  「這就好……這就好……」蔣文娟似哭似笑,語氣哽咽。

  裴川沒說話,許久他轉身,繼續往回走。

  裴川輕輕皺了皺眉,這趟他出來,其實是用自己做「誘餌」的,裴川比姜華瓊更清楚,窮途末路的霍旭會不擇手段。

  他個人不比姜華瓊和霍旭有那麼大的財力,縱然頭腦聰明,可人家是長久的財富積累。

  霍旭說不定早就知道他和貝瑤在哪裡了,可是至今沒有出手。

  多半是忌憚姜華瓊,於是也藏得嚴嚴實實,蔣文娟多年沒和自己聯繫,現在突然說要見他,裴川下意識就想到了是霍旭的陰謀。

  霍旭活著一天,沒人比裴川還有危機感。因此他寧願冒險出來一次,哪怕霍旭對他下手,也比對貝瑤下手強。

  可是蔣文娟什麼也沒做,到了現在,也沒有看到霍旭的人。

  六月的夜風有些涼意,在裴川轉身的時候,他聽到了背後的水花聲。

  裴川回頭。

  方纔蔣文娟站的地方空無一人,裴川大步走過去。

  湖面一個女人幾乎快被湖水淹沒了頂。原來這就是蔣文娟說的最後一面……

  那年給他講過故事,為他掉過許多眼淚的母親。

  裴川心有一瞬冰涼,他並不會游泳,下一刻他反應過來:「出來救人!」

  兩三個黑衣服的男人趕緊從隱蔽處出來,一個跳下水去救蔣文娟。

  很快蔣文娟被救了上來,她拚命咳嗽,眼淚卻不停地流。

  裴川站在原地,半晌走過去,他低頭:「為什麼跳湖?」

  蔣文娟嗚咽不成聲:「我對不起你。」

  裴川皺了皺眉。

  蔣文娟別的卻不肯說了。

  裴川心中有不太好的感覺,吩咐道:「送她去醫院。」

  他不再看流淚的蔣文娟一眼,拚命往家的地方趕。

  夜晚的燈光忽明忽暗,整個城市進入黑夜的時候,他到了他和貝瑤暫時住著的地方。

  門是開著的。

  裴川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死死握緊拳頭,衝進臥室。床上空無一人。

  客廳的東西被弄亂了,幾個男人捂著臉走過來,全身都是傷:「他們有槍。」

  裴川閉了閉眼。

  到了現在,他強迫自己冷靜思考:「派個人去通知姜華瓊,說霍旭露面了。」然而不過片刻,裴川說:「不用去了,你們都離開吧。」

  按理說霍旭不會這麼不要命,可是綁架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還購入了非法槍支,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下定了決心。

  這幾個保鏢被人打了一頓,顯然也是報復之前霍旭被混混打了一頓的事。

  為首的保鏢說:「老闆,他們留下了這個給你。」

  裴川打開這張紙——

  【不急,遊戲剛剛開始。想見貝瑤,你一個人明天上午九點來「聚夢山莊」。】裴川捏緊了紙條,口腔被他咬出了血。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在牢裡耽誤了那麼多年,以至於現在與霍旭姜華瓊這類人抗衡不夠本。不能聯繫姜華瓊,姜華瓊可以對付霍旭,然而她並不會顧及貝瑤的安全。

  霍旭這種人,要是狗急跳牆,多半是會讓貝瑤陪葬的。

  裴川冷靜了很久,一夜沒合眼。

  許久,他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他打完電話就開始做軟件,一刻不停地忙碌,生怕一閒下來就會想貝瑤。

  *

  貝瑤醒過來的時候,在一間白色的房間,與她關在一起的,竟然還有兩個人。

  她昏迷前吸入了一些氣體,現在昏昏沉沉的,角落裡有兩個人,都被鐵鏈子拴住脖子。

  一個陌生的女人,一個眼熟的小男孩。

  小男孩渾身發抖,嘴巴被貼上了膠布。

  貝瑤不確定地出聲:「裴家棟?」

  小男孩害怕極了,一直在流眼淚。然而貝瑤還是確定了,小男孩就是曹莉和裴浩斌的兒子,也是裴川同父異母的弟弟。

  房間裡三個人,只有貝瑤是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另外一個女人嘴巴倒是沒被貼上,只不過那個仇恨的目光十分露骨。

  貝瑤手腕腳腕被柔軟的布料綁起來,下一刻房間門開了。

  幾個人都同時看過去,霍旭微笑著推著餐車走進來。

  現在是深夜了。

  他端起一碗粥,沒看角落被鏈子鎖起來的裴家棟和邵月,走過來貝瑤身邊,語氣很溫柔:「醒了嗎?餓不餓?我餵你吃點飯。」

  他在床邊坐下,勺子遞到了貝瑤唇邊。

  貝瑤退後,別開臉:「霍旭,你到底在做什麼?」

  霍旭不知道哪根神經被刺到,猛然捏住她臉:「你看著我,正眼看著我!」

  貝瑤被迫看著他。

  他眸中露出幾分滿意的癡迷:「瑤瑤,對,就是這樣,眼睛裡只裝著我。你其實喜歡過我是不是?只不過我最初太壞了,不安好心,所以你才一直不看我。」

  貝瑤心跳很快,沒有說話。

  霍旭說:「你看,我都改正了,沒再想把你當邵月的擋箭牌,你看看那個角落裡的女人,你要是不高興,我就幫你出氣好不好?」

  邵月聽到這話,顫抖起來,卻一個字不敢說。

  原來角落裡的是邵月,貝瑤心驚肉跳,一直以來她知道的信息是霍旭很愛邵月。可是角落裡的邵月衣服破爛,臉部輪廓瘦削,整個人畏畏縮縮,顯然害怕極了。

  霍旭端起碗,繼續道:「我看到你的日記,知道你的秘密了,但是你不要怕,你上輩子是嫁給我的對不對?我不會再像那樣對你,我現在心裡只有你。每晚都夢到你,想念你,但是沒關係了,現在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貝瑤呼吸微滯:「你說什麼?」

  霍旭笑了笑:「我說我知道你應該是我的妻子,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等裴川死了,我們就去國外好好生活。來,先吃點東西。」

  貝瑤覺得他精神狀態不太對,她手指都在顫抖,邵月都這麼怕霍旭,可見這種狀態持續很久了。

  一個拿著巨額財產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她忍住了恐懼,也忍住了去擔心裴川的心,貝瑤曾經為了裴川,讀過很多心理學的書,知道霍旭這樣的人不能再刺激。

  她笑著說:「我現在還不餓,等我餓了再吃好不好?」

  霍旭看著她的笑容,非常高興:「好,你想吃的時候再吃。」

  角落的邵月死死咬著牙,眼裡流出一絲激憤,她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然而霍旭極力討好貝瑤顯然是刺激到了她,她拉扯著脖子上的鏈子:「啊啊啊啊你們怎麼不去死!我要殺了你們!」

  霍旭聽到她的聲音,一下子冷下眉眼:「聒噪。」

  他拉開房間裡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條鞭子。邵月立刻噤了聲,瑟瑟發抖:「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然而接下來,霍旭狠狠抽了她兩下。

  小男孩裴家棟一直流著淚,瑟縮著,貝瑤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之前見過的風度翩翩的霍旭,短短時間就成了這個樣子。

  貝瑤控制住不讓自己發抖。

  霍旭走過來,討好地說:「我不會讓她罵你的,誰也不可以欺負你。」

  貝瑤勉強笑了笑:「謝謝。」她也控制自己不去看角落的小家棟,生怕霍旭的情緒也遷怒到裴家棟身上去。

  霍旭靠近貝瑤,仔細打量她的臉。

  許久傾身過來吻她。

  貝瑤心一緊,忍無可忍,下意識往後退。

  霍旭臉色變了變,有些難看。

  他有些想發火,然而意識到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又生生忍了下來,笑道:「沒關係,等裴川死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時間也快到了,我請你們看場戲。」

  他點開了遙控器,面前的屏幕出現了一副監控畫面。

  六月的山間,監控裡面出現了裴川的身影。

  他按照霍旭的要求,隻身徒步爬上山,現在有些狼狽。然而男人身姿筆挺,嗓音也很冷靜:「霍旭,我過來了,瑤瑤呢?」

  霍旭看了眼身邊的貝瑤,也用膠帶把她的嘴封住,這才打了個電話給裴川,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裴川過去接起來。

  裴川聽到了那頭霍旭的聲音:「我們先不談瑤瑤,就談談你這段時間聯合姜華瓊對我做的這些事。沒有你,我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然而你憑什麼呢?一個殘廢,你哪來的自信和我鬥?」

  裴川並沒生氣,他觀察了下附近的壞境。

  密閉式的地點行動會很不便,他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唯一慶幸的是這個地方挺遠,霍旭和瑤瑤待在一起的時間不長。

  霍旭說:「我今天給你準備了三道選擇題,只要有一個人選你,你就可以活著回去。」

  「第一道,我讓你的母親蔣文娟女士做了個選擇,是把自己兒子騙出來呢?還是讓自己現任丈夫受傷。很顯然,她沒有選擇你。於是我順利帶走了貝瑤,瑤瑤睡著的時候相當可愛呢,可惜你這個廢物沒有保護好她。」

  裴川臉色很冷靜,他抿了抿唇。

  「第二道選擇題,我讓你親耳聽聽吧。」

  霍旭打通了一個號碼,那頭立馬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焦急的聲音:「你是誰?你把我兒子帶到哪裡去了?」

  霍旭換了變聲器:「裴浩斌,不用著急,我只是想送你一樣禮物。」

  霍旭撕開了裴家棟嘴上的膠帶,裴家棟大哭出聲:「爸爸救我,爸爸……唔唔。」

  霍旭又貼了回去,他笑著說:「你兩個兒子,裴川和裴家棟都在我這裡,這份禮物也很簡單。你是想保住裴家棟的雙腿呢,還是想保住裴川的雙手呢?給你一分鐘,好好想想告訴我答案。」

  六月的山間,籠罩了一層薄霧。

  貝瑤瞪大眼睛,眼裡慢慢浸出了淚水。

  監控裡的裴川沉默著。

  四周都很安靜。

  只有各處的揚聲器沙啞得有些焦慮,裴川似乎一瞬又回到了四歲那年,炎熱的夏天。他們說是因為他的父親,他才會出現在那裡。

  「一分鐘過去了,裴浩斌,告訴我你的答案。如果你都不選,那他們的手腳,會同時送到你家來,這幅場景不陌生吧?」

  「我選!」

  裴川閉了閉眼。

  「你不要傷害家棟。」裴浩斌很崩潰,那頭曹莉也在痛哭。

  霍旭大笑著掛斷了電話:「裴川,很遺憾,你的父母都沒有選擇你。」

  裴川冷冷道:「你要做什麼直接說,不用玩這種把戲。」

  「不不。」霍旭動了動手腕,「你設計姜華瓊對付我,又娶了瑤瑤時,怎麼不少玩點把戲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最精彩的選擇題你還沒看到,怎麼可以結束。最後一個題,我讓瑤瑤來做個選擇吧。」

  「看到你前面的盒子沒有?好好看看,裡面有瑤瑤很久之前的筆記。」

  裴川皺眉,他打開盒子,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個泛黃的本子。陌生又熟悉的字跡,鉛筆字似乎寫得很吃力。

  裴川看著它,有一瞬,覺得世界都是空空蕩蕩的。

  許多記憶一下子鮮明起來,96年下了一場冰雹,冰雹過後,那個小粉糰子姑娘不再害怕他,開始向他靠近。對於裴川來說,那是很難忘的日子,於是也記得格外清楚。

  霍旭說:「你知道嗎?我剛開始看到它也是不可置信,可是後來又想,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有時候也最合理,不然我追她,她為什麼一眼都不願意看我。而你一個殘廢,她卻願意嫁給你。你好好想想,瑤瑤是哪一年開始對你好的?」

  裴川指節發白:「夠了,我不信。」

  「不信啊,那我們讓瑤瑤做個選擇吧,把你和誰拿來比較好?讓我想想……」霍旭說,「你覺得,作為她曾經的恩人,你比得上誰的地位呢?她母親、父親、還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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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2 22:29:45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瘋子

  太陽出來了,卻緩和不了山間的涼意。

  蔣文娟說對不起,然而她更愛如今的丈夫和家庭。裴浩斌也曾說對不起,然而他害怕裴家棟變成第二個裴川。

  因為裴川本來就斷了一雙腿,所以再斷一雙手也沒有關係嗎?

  他裴川是不是活該生來就被人不斷拋棄?裴川其實也能理解,這些殘酷只是一直沒有被撕開,無論對於誰來說,他都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所以在選擇的時候會被放棄。

  而瑤瑤,他的瑤瑤。

  一九九六年之前,她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畏怯地看著幼兒園裡這個格格不入的裴川。

  那天以後,她卻開始好奇地看著他,然後小心笨拙地對他好。

  裴川低眸看著泛黃的紙。

  幼兒園的夏天,小女娃抱著荷花放進他懷裡,小學她為他第一次打架,高中那個風都帶著香甜氣息的夜晚,她的初吻給了他,大學她嫁給了他。

  夠了,已經很好了。

  霍旭被姜華瓊逼得這樣慘,一大半都是裴川導致的,如今他心中全是快意:「怎麼樣?不如我給你一個選擇,你就挑一個,你覺得比得上她心裡的誰?」

  貝瑤看著監控那頭安靜的裴川,心裡已經平靜了下來。

  山間定位器紅點移動,有人小聲地說:「目標在三樓最右邊房間,但是沒有窗戶,狙擊手準備。」

  裴川聽到耳機裡的聲音,抬眼,他誰也不會選,這輩子他都不會聽她說那個答案。

  裴川說:「第二個選擇不是還沒完嗎?」

  所以別選,別讓瑤瑤選擇。

  霍旭詫異挑眉,第二個選擇是,斬斷裴川的手,還是裴家棟的腿。

  貝瑤睜大眼睛,然後不管不顧掙扎起來。不要!不要!

  霍旭覺得不可思議極了,裴川害怕聽到答案,竟然會用這種方法來拒絕第三個選擇。

  裴川的目光落在一閃一閃的監控上:「給我一把刀,你動手,或者我來。」

  霍旭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是瘋子。

  霍旭皺了皺眉,看了眼貝瑤,她雙眼看著屏幕,已經滿臉淚水。

  霍旭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害怕聽到一個答案就能選擇自殘,這個男人如果不是瘋了,就是愛慘了一個女人。

  霍旭本來是想離間他們的關係,他還要帶著貝瑤去國外生活的,貝瑤能放下裴川最好。

  他現在不太能接受有人比自己更愛貝瑤,他關了監視器,突然特別恨裴川的選擇。

  好,不怕是麼?那就成全你。

  霍旭打開自己的箱子,裡面擺了整整齊齊刀具還有幾條鞭子。

  邵月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控制不住地發抖。

  霍旭選了把剔骨刀,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手槍出了門。

  他才摸到門把手,就被一個人撞開。

  貝瑤用盡全力,作用力和反作用力讓兩個人都沒站穩,刀子落了老遠。

  貝瑤重重跌倒在地上,霍旭生氣極了:「你不要命了嗎?」

  他手上拿著刀,貝瑤竟然也敢撞過來!

  貝瑤無法說話,然而霍旭看到了,她渾身在顫抖。

  憤怒的,心疼的,不顧一切的目光,彷彿要和自己拚命。

  霍旭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如果那張紙上是真的,那她是不是也曾經對自己正眼相待過?

  而現在,她真正喜歡上了一個殘廢!

  霍旭把貝瑤從地上拉起來,嫉妒使他牙齒咬得卡噠響。

  他說:「我解決完了他,就帶你出國。沒關係,我們以後好好培養感情。」

  霍旭拿出手銬,把她手腕鎖在床頭,然後拉開門,走出了三樓的房間。

  山間安安靜靜的,因為房間沒有窗,陽光也透不進來。

  貝瑤看著監控的屏幕,然而屏幕已經一片黑暗了。

  他相信了她的愛情,卻又低估了他的地位。

  她臉頰埋在膝蓋中,為什麼,就不聽聽她的選擇呢?

  裴川不是活該永遠被拋棄的那一個啊。

  *

  霍旭把剔骨刀扔在裴川面前,山間的風透過窗戶吹進來。裴川腳上全是爬山走上來沾上的泥。

  霍旭說:「聽說十指連心,就從右手大拇指開始吧,這把刀不鋒利,你自己下手可得狠一點。」

  耳機那頭傳來細微的聲音:「目標站在隱蔽處,很難瞄準。」

  霍旭怕裴川使詐,還帶了不少人,個個配了槍。

  霍家的財富到了最後,全成為了他的保命符。

  裴川撿起了那把刀子。

  有些東西,其實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他以為他早就忘了四歲的記憶,其實沒有,他早慧,那種刻骨的疼痛和屈辱,彷彿就在昨天。

  手起刀落的時候,裴川很平靜。

  然而一刀下去,他還是悶哼出了聲。

  連骨帶肉,那截大拇指掉到了地上。

  裴川死死咬牙,抵不住那股錐心的痛苦,倒在了地上,他全身都痛得顫抖,卻不願意發出更多的聲音,只有呼吸聲過於急促。

  空氣中蔓延著血腥氣,霍旭再次慶幸自己關掉監視器的想法是對的,裴川是個瘋子。

  這個殘廢為了貝瑤,什麼都做得出來,這一幕如果讓貝瑤看見,估計一輩子也忘不了裴川。

  霍旭快意地笑了笑,嫌惡地看了眼地上的大拇指:「這次就左手無名指吧,你那個戒指太刺眼了。」

  裴川一言不發,右手去握刀子。

  然而他已經握不住,顫抖著手,刀子落在了地上。

  裴川瞳孔漆黑,痛苦使他微微蜷縮起身子。

  霍旭走過去,冷笑道:「我不介意幫幫你,碰過她的地方,都不能留。」

  霍旭踩住裴川的手指。

  撿起剔骨刀,對準了裴川的左手無名指。

  陽光下,那枚戒指熠熠生輝。

  裴川滿臉冷汗,瞳孔幽深得像夜,他並沒有霍旭想像中的害怕,而是冷冷地勾起了唇。

  似輕視,似譏諷,裴川揚起唇,模仿槍音:「砰——」

  霍旭瞳孔緊縮。

  然而已經來不及,下一刻,子彈穿破窗戶,無數槍聲陸陸續續響起。

  霍旭睜大眼,太陽穴一個血洞,直直倒在了地上。

  臨死,他最後的目光,竟然是落在那張泛黃的紙上。

  風吹起來紙張,晨風裡,它被吹得一起一落,像只輕盈的蝶。霍旭想伸出手抓住它,可是他已經沒了氣息。

  少女的筆記,透過許多年前的一頁紙,講述了許多難過的往事。

  為了這些他特別想知道的往事,他沒有上出國的飛機,想一起帶走貝瑤。

  想聽她說前輩子。

  前輩子那個自己娶了貝瑤,想必也是極其幸福的一段故事。越想知道的事,越執著,到了死,竟然最掛念這件事。

  十六歲初見,大雨滂沱,霍旭聽見過自己心動的聲音。

  霍旭大睜著眼睛,沒了氣息。

  裴川左手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山間的陽光有些冷,他沒有看自己血淋淋的斷指,走到飄飛泛黃的紙張前,把它撿起來放進自己西裝口袋裡。

  無數刑警從山頭趕過來。

  山下救護車也正在開過來,裴浩斌走在最前面,滿臉的淚水。

  身後的人安慰地拍拍他,隨行醫務人員撿起斷指,看著裴川,目光有些敬畏和可怖。

  人怎麼會有用一把剔骨刀斬下自己手指的決心?

  裴川說:「我的妻子她在樓上,拜託你們把她帶回家了。我這幅樣子,先去醫院,別嚇到她。」

  他平靜躺上擔架。

  闔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山間的陽光夾雜著清風,他在想那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

  蔣文娟沒有選擇她丈夫,她最後的選擇是,希望兒子能活著。她早年心理早就出現了問題,她害怕見到裴川,然而內心深處,依然希望裴川活著。她寧願和丈夫一起死。

  不管是成為石縫裡的草,還是林間的風,都希望唯一的兒子能活著。

  霍旭聽到回答有些惱怒,為了計劃順利進行,最後讓蔣文娟把裴川叫出來,他答應放過裴川和她丈夫,霍旭說他只是想和貝瑤一起離開。

  蔣文娟答應了,依然覺得對不起兒子。

  她跳河以後,什麼都說了。其實蔣文娟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

  這些年一直有心理問題。

  而裴浩斌是裴川叫來的。

  他沒有選擇叫姜華瓊,他前半輩子都身處於卑鄙骯髒,可是這是第一次,他決定相信國家。

  想堂堂正正活著。

  他有了自己的女人,總不能以暴制暴永遠骯髒下去。

  裴浩斌選擇裴家棟,也是所有人計劃之中的,然而有時候現實也挺殘酷。

  當時裴浩斌手下所有人都在悄悄看隊長,誰也不知道假若沒有一開始的計劃,他會不會依然放棄裴川。

  然而經年以後,裴川再聽這個選擇時,竟然比自己想像中的平靜。

  所有人都有偏愛,他只是沒那麼討人喜歡罷了。

  唯有他懷裡這張紙,是裴川昨晚計劃中唯一的意外。

  他被愛。

  竟然是它帶來的恩賜。

  空氣中很淡很淡的血腥氣,裴川想,他這輩子也不要聽第三個回答。

  恩人,愛人。

  魔鬼,抑或是為了她變成科學家。

  他通通不要去想。

  沒關係,都沒關係。不愛他沒關係,他沒那麼重要也沒關係。

  只要還在他身邊,會笑,會擁抱他,他就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他的血浸濕了它。

  裴川啞聲問:「斷指能接上嗎?」

  醫生怔了怔:「時間很短,可以。」

  裴川說:「嗯。」

  能接上就好,不然她又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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