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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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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發表於 2021-4-17 01:38:30 |只看該作者
第400章 看臉

    「哦?跟一個女子魚雁傳書?」盈袖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排小扇子飛速扇動,「六弟妹真不知道那女子是誰?」說著她拉拉王氏的衣袖,曉得:「我是不信的,六弟妹一定知道是誰,是吧?」

    王氏是真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她還是在去堂伯父家做客的時候聽王錦奕的丫鬟說過一次,但那丫鬟就說走嘴一次……

    「五嫂,我真不知道那女子是誰。」王氏半歎息,半神秘說道,「不過呢,我可以告訴五嫂,我堂兄對這個女子真的很在乎。」

    「何以見得?」盈袖更加感興趣了,心裡砰砰直跳,特別想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

    「不瞞您說,兩人魚雁傳書這件事,除了我堂兄本人,王家裡大概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王氏陷入回憶之中,「幾個月前,我回娘家,偶爾聽見我堂兄的大丫鬟在跟另一個小廝說笑,問他有沒有信來,說二公子去了一趟南鄭國,回來越發想念,晚上做夢都喚出名字了,真是日裡夜裡都想。」

    盈袖默默算了算,應該就是王錦奕去了一趟南鄭國回來之後。

    王錦奕去南鄭國遇到阿細,有了一段露水情緣,回來就憋不住了?

    盈袖笑了笑,問道:「然後呢?」

    「我當時正在竹林後面歇腳,眼看一隻大麗蝶從我面前飛過,我聽見那丫鬟和小廝的聲音都很耳熟,是我堂兄身邊的人,正要出去跟他們說話……」王氏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結果我還沒有站起來,就聽見我堂兄厲喝一聲‘胡說八道’!」

    盈袖給王氏遞了杯茶。囑咐她:「慢慢說……」

    王氏接過茶,捧在手裡,眼望著門口的方向,「我們家是旁支,我又素來膽小,因此不敢出去,就聽那大丫鬟和小廝不斷磕頭求饒。我堂兄說。我最恨別人背後嚼舌根,姑娘家好好的名聲,就是被你們這種人壞了!」

    「呵。還挺護犢子……」盈袖輕笑出聲,掩袖問道:「你堂兄沒有發現你吧?」

    王氏苦笑著搖頭:「都這麼說了,我哪裡敢出去?當然是躲著不肯出聲了。後來他們三人就走了,我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結果過了一陣子,我再回娘家。就聽說我堂兄的小廝和他的大丫鬟合謀,偷了他的東西私奔了。」

    「私奔?!」盈袖眯了眯眼,手中緊了緊,「這麼巧?就是你聽見說話的那兩人?」

    「正是。我是認得他們的。以前跟他們還挺熟悉。」王氏這時才覺得自己太多話了。

    這件事,王錦奕明明是不惜打殺兩條人命也要瞞住的,自己卻為了討好五哥五嫂。把這件事說了出去……

    王氏臉都白了,心有餘悸求盈袖:「五嫂。您知道了吧?這件事是我堂兄的逆鱗,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對那女子不利,一丁點都不行。我跟您說了,您藏在心裡就好,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萬一傳出去,我很怕我堂兄會查到我頭上。」

    盈袖忙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道:「六弟妹,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對別人說的,就是五爺我也不會說。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僅此而已。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王氏連連點頭,「多謝五嫂體諒。」

    盈袖伸手捋捋頭髮,又笑道:「其實,你不必那樣怕他。雖然你是王家女,但是你如今已經是謝家婦。你堂兄的手若是敢伸到我們謝家,我保證剁下來給你下酒。」

    王氏:「……」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謝東興才從暖閣裡出來,對盈袖告辭:「五嫂,跟五哥談好差事了。今兒叨擾了,以後我十日一次,往別莊去看五哥。中間若是有急事,會多去幾次。」

    盈袖笑道:「我是婦道人家,這些朝堂的事不用說與我聽。你跟我們五爺談妥就行,我們五爺養病期間,一切就靠你了。」

    謝東興頷首微笑:「五嫂客氣。」

    謝東興帶了王氏離開謝家大房的宅邸,回他們自己家去了。

    盈袖回到暖閣,坐在謝東籬身邊默默沉吟。

    看來,王錦奕對那人的心思,比她先前以為的還要深。

    也不知那人有什麼本事,居然能引得眾多男子競折腰……

    「在想什麼?」謝東籬抬頭看了看盈袖,放下手裡的書本,「是在擔心六弟代行副相之職的事情?」

    盈袖偏頭笑道:「是啊,我看他之前挺自信的,說初一十五才來跟你稟報。可是他不過是代行副相之職,輪不到他做主吧?」

    謝東籬呵呵輕笑,伸手抓住盈袖的手,道:「是輪不到,但是就讓他做做主也是好的。畢竟我們再過一陣子就離開京城外出了,總不能還讓他每天都來吧?」

    盈袖手中一涼,低頭看見謝東籬已經戴上那特製手套,所以可以拉她的手。

    她反手握緊謝東籬冰冷的手套,低低地道:「你說得對,我是想左了。——你的病,見到盛家後人,一定能治好吧?」

    謝東籬點點頭,「一定能治好。」

    「你這麼有信心?」盈袖嫣然一笑,心裡也是歡喜的,但忍不住跟他抬杠。

    「這病雖然來得蹊蹺,但並不是不治之症,我為什麼沒有信心?」謝東籬挑了挑眉,「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

    盈袖凝視著他滿是紅疹的臉,若有所思地道:「……其實,只要能讓你不要發高熱就好。若是只出紅疹,甚至這些紅疹不褪,我都不在乎的。」

    看得時間長了,就順眼了。

    謝東籬將她的手反手扣在掌下,眸光沉沉,「如果這些紅疹就是不褪,你真的甘心嫁給這樣一個醜的男人?」

    盈袖斜睨他一眼,不滿地道:「說得好像我為了你這張臉才嫁給你一樣!」

    好吧。雖然謝東籬清雋軒然的臉確實很好看,但……這不是她嫁給他的主要原因!

    「不是嗎?」謝東籬又想逗她,「如果我真的就是滿臉紅疹,你依然願意嫁給我?」

    「那我問你,如果我生得不好看,你還願不願意對我這樣好?」盈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拋出同樣的問題。其實她的心裡也有些忐忑。

    畢竟她親眼見到那些男人為了絕色女子。能瘋狂到什麼程度……

    是不是只有那樣絕色美貌的女子,才配得到男人的真心?

    謝東籬拉住她的手,戴了特製手套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輕輕摩挲。道:「說得好像我是為了你的美貌才對你好一樣,你也忒瞧不起我了。」

    「那不就得了。你不是為了我的容貌,我也不是為了你的風姿。」盈袖看了看他,極想靠近他。依偎在他懷裡。

    只有男女之間的情愛,才會有肢體交纏的欲望。

    可是他們還不能隨心所欲地靠攏和擁吻……

    謝東籬靜靜地看著盈袖的眼眸。並不隱藏自己對她的欲望和渴求。

    深邃如暗夜天空的眼眸裡,似有孤獨的火種在默默地燃燒,那火焰向天空的深處無限企及,卻總是難以達到。

    謝東籬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道:「給我端藥來,傷口又崩裂了。」

    盈袖:「……」

    ……

    過了幾天。謝東籬帶著盈袖坐著大車,往謝家在城外的別莊去了。

    盈袖起先不知道那別莊在哪裡。後來到了山腳下,謝東籬和她換了軟轎上山,她才知道,原來是在盈袖娘家後院港灣對面的那座小山上。

    以前在謝東籬扮作師父住的那間小茅屋,就在謝家別莊不遠的地方。

    盈袖坐著軟轎往山上走的時候,還撂開轎簾看了一眼,發現了通往那間小茅屋的方向,不由抿嘴一笑。

    那些往事,想起來就沁甜入骨。

    兩人在謝家別莊住下。

    這所別莊建在山上,看上去不起眼,其實這裡的山上布有陣法,沒有人指引,是不能進到別莊裡面的。

    謝家的侍衛遍佈山腳,將這座小山守得嚴嚴實實,就連一隻鳥兒飛過,都能被打下來編個號。

    謝東籬臉上的紅疹養了一個月之後,終於全部褪了。

    盈袖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很是心疼,打算給他燉點補湯補一補。

    謝東籬這一次為了能脫身出去尋找盛家後人,做戲做得份量十足。

    胸口的傷勢雖然是皮外傷,但是出血過多,再加上又跟盈袖生氣,引發了怪病,整個人確實虛弱了不少。

    盈袖這一天早早起身,到院子裡轉了一圈。

    正月已經過了,進入二月,正是早春時分。

    後院對著大海,此時正是朝陽初升的時候。

    盈袖站在院門旁邊,看見遠處墨藍色的海平線突然變得霞光璀璨,金光從雲層灑落下來,照得海上突然亮堂起來。

    沒過多久,一輪紅日從海平線上躍了出來,冉冉升起。

    這山雖然不高,但是靈氣逼人,竹林青翠,林間似乎有白雲流動,映著朝霞紅日,恍如人間仙境。

    盈袖深深地吸一口清晨的空氣,頓時覺得耳清目明,胸口的壅塞一掃而空。

    「夫人,您今天要做什麼?」採桑和采芸跟在她身後,笑著問道。

    盈袖頭也不回,道:「我今天想去林中采藥。前些天我問過這裡的守山人,後山的草藥很多,平時沒有人采,都是自生自落。」

    「采藥?」采芸很是好奇,「可是我們家的藥房裡什麼藥都有啊!」

    採桑忙嗔了她一眼,拉拉她的胳膊,道:「藥房裡的藥都不知放了多久了,藥性大減。現采的藥新鮮一些,應該藥性更強。」

    盈袖在前面笑道:「正是採桑這話。你們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自然是要去的。」採桑忙回道,她已經換了鹿皮小靴子,可以在山間行走。

    采芸吐了吐舌頭,道:「奴婢也要去!」

    盈袖和兩個丫鬟背著背簍,往後山行去。

    她一邊走,一邊看著手裡一張方子,「補血需用阿膠、靈芝、生地、白芍、川芎、當歸、何首烏、人參、雞血藤、枸杞、黃芪、三七和熟地黃。阿膠、靈芝、枸杞、人參、三七和熟地黃都有,需要采的是白芍、川芎、當歸、何首烏、雞血藤和黃芪這六味藥,應該不難。」

    采芸話多,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問盈袖:「夫人,您要這麼多藥做什麼?」

    「給五爺補身啊。」盈袖拿著一根棍子一邊四處拔打,一邊尋藥,這也是為了防身,可以趕走那些埋伏在林間草地裡的蛇蟲鼠蟻。

    「五爺這一次可病得真嚴重。」采芸憂心忡忡地道,「奴婢在京城家裡的時候,聽見好幾個婆子嘀咕,說如果五爺這一趟抗不過去,大夫人和二夫人就要出狠手,給五爺留後了……」

    盈袖:「……」

    留後?

    她臉上突然飛起兩道紅暈,想起昨天晚上,謝東籬在浴房裡磨磨蹭蹭好久才回到床上,她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又犯病了,惹得他很是不悅,後來還命令她晚上睡覺的時候穿得嚴嚴實實睡覺,不許她只穿肚兜……

    「唉……」盈袖歎了口氣,抬眸看了看萬里無垠、豔陽高照的天空,什什時候才能有陰雨天呢?真是歹壽哦……

    「夫人!那邊是不是雞血藤?」採桑突然看見山道邊上幾根怪模怪樣的藤蔓,跟盈袖給她看過的醫書上畫的雞血藤圖很像。

    盈袖回過神,看了一眼,大喜道:「正是雞血藤!」說著,她拔出匕首,往那雞血藤斬過去。

    三個人一路行來,收穫頗豐,除了何首烏沒有找到合適的,另外需要的幾種藥草都是滿載而歸。

    「回去跟阿順說一聲,讓他尋些上好的何首烏送過來。」盈袖背著背簍回到謝家別莊的院子。

    採桑應了,忙去外院找人傳話。

    盈袖在耳房放下背簍,拿出剛剛采的藥草開始製藥。

    先要洗,然後切片,再用專門的藥鍋慢慢烘乾。

    等全部制好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謝東籬慢慢走了過來,在耳房門口站定,背著手問道:「你出去采藥了?」

    盈袖抬頭看他,對他粲然一笑,「是啊,采藥去了,剛剛制好,馬上給你煎一碗,你吃了就好睡覺。昨夜看你翻來覆去一夜幾乎沒怎麼睡著。」

    謝東籬緩緩點頭,「有勞你了。」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轟!轟!轟!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響起一聲聲炸雷!

    很快,一陣濃雲飄來,擋住了明亮的月光和星星。

    嘩啦!

    大雨說來就來,傾盆而下,雨點濺到了耳房外面的回廊上。

    「下雨了!快進來!別淋濕了!」盈袖條件反射般跳起來,伸手將謝東籬拉入耳房。

    謝東籬感覺到她小手上柔軟的觸感,喉頭猛地一緊,一手將她的兩隻手抓到背後扣著,同時反腳將耳房的門踹得關上,另一隻手已經摁著盈袖的肩膀,將她壓在牆上,低頭對著她的唇吻了下去。

    永昌五十一年春天的第一場春雨,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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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1:38:54 |只看該作者
第401章 心機婊

    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親熱過了。

    盈袖以前很怕打雷下雨,但是自從跟謝東籬在一起之後,她對打雷下雨濃雲密佈的天氣就有了說不出的愛好。

    謝東籬的手隔在牆壁之間,扶著盈袖的後腦勺,攬住她,狠狠往自己身上靠近。

    盈袖也很熱情,她的雙臂緊緊摟著謝東籬的脖頸,踮起腳尖,整個人掛在謝東籬身上。

    她揚起頭,閉著眼,沉醉在謝東籬狂熱又激烈的親吻當中。

    他的唇和她記憶中一樣熱情。

    熾熱的呼吸在唇齒間釋放,心跳如擂鼓,響聲震天,甚至蓋過耳房門外的雷鳴。

    盈袖在他懷裡依偎著,恍恍惚惚地想,自己的心跳得這麼厲害,他是不是都能感覺到了?

    但是謝東籬沒有感覺到她的心跳,只感覺到她胸前最綿軟的地方,壓蹭在自己的胸膛上,還一跳一跳地,如同兩隻活潑的小兔子……

    真是淘氣的小兔子……

    他伸出手,從她衣襟底下緩緩往上,按住一隻活潑跳躍的小兔子,輕輕撫弄,左右盤旋。

    盈袖只覺得一半身子都被他掬在手心,僵硬無比,動彈不得,激動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謝東籬的唇瓣從她唇邊移開,順著面頰移到她瑩白如貝殼的耳垂上,猛地含住,舌頭頂著她細嫩的耳垂摩挲。

    盈袖又覺得另一半身子已經化掉了,感知不到任何東西,除了他的親吻。

    有股熱潮漸漸從她胸口漫了出來,湧向她全身上下。

    嗤啦!

    謝東籬的手已經拉住她的腰封,順手扯開。

    墨綠色孔雀金紋狐皮裡子的長裙逶迤落地。

    謝東籬抱住她的一條長腿。纏在自己腰上。

    很快,耳房裡響起有節奏的低吟……

    盈袖的頭往後極力仰著,一隻腳尖點著地,髮髻散亂,長髮垂了下來,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謝東籬立在她身前,低頭埋首在她肩上。全身如同一張強弓,蓄勢待發!

    ……

    良久,外面的雨勢漸漸小了,驚雷遠去。耳房裡也雲散雨收。

    盈袖低著頭,手腳僵硬地系著腰封,不滿地嘀咕:「……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回房裡再……」

    謝東籬唇角帶著笑意。伸出手,默不作聲幫盈袖系上腰封。然後看了看盈袖的頭髮,指了指,道:「頭髮再梳一下?」

    盈袖這才發現自己鬢髮散亂,一時羞不可仰。趁謝東籬不注意,出腳狠狠踩了他的腳一下。

    其實盈袖的腳一動,謝東籬就察覺了。但是他並沒有縮回去,就這樣給盈袖踩了一腳出氣。

    盈袖也沒料到自己踩到了。橫了謝東籬一眼,「你故意的?」

    「給你出氣還不好?」謝東籬摸摸鼻子,轉身去看盈袖制好的藥材,「嗯,還不錯,火候把握得很好。」

    盈袖啐了他一口,「看來,你昨天晚上睡不著,根本就不是因為生病……」

    謝東籬也不回頭,笑了兩聲,說:「本來就不是因為生病。」說著頓了頓,「嗯,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盈袖:「……」

    兩人從耳房出來,發現外面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就連回廊上都沒有人掌燈。

    肯定是下人們聽見耳房的動靜,所以遠遠地避開了……

    盈袖忍不住又瞪了謝東籬一眼,忙攏了大氅,往堂屋裡去了。

    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臥房,她才揚聲叫丫鬟們抬熱水進來。

    謝東籬跟她各洗了一個熱水澡。

    終於躺到床上,盈袖累得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

    謝東籬本來還想「累一累」,但是看盈袖耷拉著腦袋,窩在他懷裡睡得熟透了,只好作罷。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將她放回她自己那邊的被窩。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濃雲散去,露出滿天辰星。

    謝東籬側過身子,看著盈袖的睡顏出神,過了一會兒,才沉沉睡去。

    ……

    春天來了,山上萬物復蘇,草長鶯飛。

    盈袖每天都出去采藥,對這山熟悉之後,她發現這山上多蘭草,不過都是野生蘭草,還要栽培一下才能出名種。

    她背著背簍,和謝東籬一起上山,一邊采藥,一邊挖蘭草。

    謝東籬指著山坳處的一處蘭坑,對盈袖道:「這裡算是整座山上最好的野生蘭,這邊是梅蘭,靠水窪處是水仙蘭,水窪中間是荷蘭,對面是蝴蝶蘭,你腳下是素心蘭。」

    盈袖聽得心花怒放,揮舞著小鏟子大叫:「帶走!帶走!統統帶走!」

    她挖蘭草挖得興起,回手一抹汗,就將一處蘭泥弄到鼻子上,畫得跟小花貓一樣。

    謝東籬遞給她一塊帕子,「擦了吧,鼻子上都是泥。」

    盈袖接過來擦了擦,笑道:「這是蘭泥,不髒,我也能附庸風雅一次了。」

    兩人說說笑笑,正將那些野生蘭連泥帶根都挖了放到背簍裡,就見一隻雪白的兔子突然撲了過來,一頭撞翻盈袖的背簍。

    「啊?!我說你這兔子!反了你了!敢跟我爭蘭草!都是我辛辛苦苦一上午挖的!」盈袖指著那小白兔大聲斥責。

    謝東籬看著這小白兔,突然想到昨夜盈袖身上那活潑潑的兩隻「小兔」,不由心神蕩漾,看向盈袖,眸光沉沉,帶著隱忍的情意和渴望。

    盈袖被謝東籬的目光吸引,也紅著臉看著他,只會傻笑。

    那小白兔朝盈袖一呲牙,轉身一拱一拱地,飛快往回跑了。

    盈袖回過神,發現那小白兔竟然趁她不注意,叼走了她剛挖的蝴蝶蘭,頓時大怒,追了上去。

    謝東籬笑著搖了搖頭。拾起盈袖落下的背簍,跟著往前走。

    兩人追著那只小白兔來到後山的一個石壁前。

    盈袖撥著草叢,睜大眼睛到處找,也沒有找到那只小白兔。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看見它一頭紮到這邊的草叢裡,怎麼就不見了呢?」盈袖百思不得其解。

    謝東籬抱著胳膊慢悠悠地走過來,四處看了看。笑說道:「你不如罵罵它。這只小白兔偷蘭草。想必是只風雅兔,你罵它,說不定就把它罵出來了。」

    「管用嗎?」盈袖半信半疑。但是她在這一圈都找遍了,也找不到那只小白兔鑽到哪裡去了。

    一氣之下,死馬當做活馬醫,她叉著腰。對準小白兔最後消失的方向,大聲道:「你這只該死的賊兔子!給我聽好了!我挖的蝴蝶蘭。你給我還回來!有本事你自己去挖!偷別人的蘭草算怎麼回事!你別以為你有嫦娥撐腰,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個賊兔窩!」

    話音剛落,她對面的草叢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那只小白兔果然出現了。伏在草叢裡,紅寶石一般的小眼睛盯著盈袖,兩隻前爪不斷在地上拋坑。不多會兒就地上挖了小洞出來。

    「咦?會挖坑了不起啊?!」盈袖沖那小白兔比了比拳頭。

    小白兔不理她,低著頭兩隻前爪如飛輪。很快挖了個淺淺的圓坑。

    那小白兔就在坑的那一邊不斷地跳腳,蹦得有半人高。

    盈袖瞠目結舌,對謝東籬道:「怎地?這兔子成精了?」

    小白兔像是被氣得不行,一下子洩氣了,從半空中掉了下來,在地上打個滾,默默轉身又往草叢裡面行去。

    盈袖忙叫了一聲「哎!你別跑啊!」說著往前追去。

    撲通!

    盈袖一腳踩到剛才那小白兔挖的淺坑處,竟然發現那坑底是虛的!

    該死的賊兔子!

    果然是只心機婊!

    謝東籬見勢不妙,揉身上前,抓住盈袖的胳膊,將她從坑裡拎了起來。

    因是上山采藥,兩人幸虧都戴著那特製手套,不然這一拉一拽,謝東籬又得躺幾天……

    盈袖一出來,就忙推開謝東籬,站到一旁。

    謝東籬走到那坑跟前,仔細看了看,點頭道:「這兔子是真成精了。這裡本來就有一個深坑,但是不知為何,被人蓋上了。這兔子剛才在這裡刨坑,就是把蓋住坑的幾根橫條給移開了,所以你一踩就中招了。」

    盈袖探頭看去,也大奇,「誰挖的坑?」

    謝東籬搖了搖頭,「不曉得。」他從林子裡隨手拔了一棵小樹過來,對準那坑的位置搗去,很快將那坑上面的偽裝全給掀開了,露出一個圓圓的黑洞。

    光線射了進去,在那黑洞裡,恍惚還有幾道白色流光閃耀。

    那小白兔這時又跑了回來,一個跟鬥栽到坑裡面去了。

    盈袖著急地沖著坑底叫:「噯!你能不能出來啊?」

    那小白兔不知在坑底做什麼,過了一會兒,它又窸窸窣窣順著坑壁爬了上來,嘴角叼著一支白色的花朵。

    那花朵白得透明縹緲,如同幽靈,有莖無葉,十分奇特。

    謝東籬面色一變,道:「這是極罕見的幽靈蘭。這兔子竟然是為了這株幽靈蘭?!」

    盈袖歎為觀止,點頭道:「服了,這果然是一隻風雅兔。」

    謝東籬摸著下頜,對盈袖道:「我要下去看看。」

    「看什麼?」盈袖不願意,「這裡面這麼黑,誰知道有什麼毒蟲猛獸?不要去了吧?」

    謝東籬好笑,指著蹲在一旁看他們的小白兔對盈袖道:「它才剛剛下去過。如果有毒蟲猛獸,它還爬得上來?」又道:「幽靈蘭有非同一般的特殊功效。當年盛家傳人在北齊國露面,據說就是因為一株幽靈蘭,引來了盛家傳人。」

    盈袖卻看了那小白兔一眼,狐疑道:「我怎麼覺得這小白兔賊忒兮兮的,不像好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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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1:39:08 |只看該作者
第402章 相識

    小白兔默默低下頭,三瓣嘴咬著那株幽靈蘭放到謝東籬面前的地上。

    「你看你看!它還會拍馬屁賄賂你!」盈袖眼睛都直了,難以置信地用手指指著那圓圓胖胖的小白兔。

    謝東籬微微有些詫異,但是他這人沉穩得多,而且見多識廣,不像盈袖這樣一驚一乍。

    謝東籬彎腰將那株幽靈蘭撿起來細看,然後交到盈袖手裡,「你拿著,我下去看看。」說著,他一躍而下,跳到那坑裡去了。

    那坑應該是以前有人挖的陷阱,不知道要做什麼用,後來不知為何,又棄用了,棄用的人也不知作何考慮,沒有把坑填起來,而是在坑頂架了橫七豎八的粗樹幹,並且用雜草掩蓋起來。

    剛才那小白兔就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將這個坑刨了出來……

    「五爺?五爺?」盈袖趴在坑頂叫著謝東籬,她不敢往裡面,再說那坑裡黑黢黢的,她想看也看不到。

    謝東籬不知道在裡面做什麼,也沒有回應她。

    盈袖心急,不過不敢再叫謝東籬了,她瞪了那小白兔一眼,嘟噥道:「都是你的錯!如果我夫君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那小白兔沒有抬頭看她,只是探頭看了看坑底,然後轉身走了。

    它胖胖的小身子一拱一拱,圓圓滾滾跟個小白球一樣。

    盈袖:「……」嚓!好想逮住這只兔子做麻辣兔丁!

    那小白兔突然全身抖了抖,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加快速度往前爬,很快消失在草叢裡。

    盈袖:「!!!」

    沒過多久,謝東籬從坑底爬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兩株幽靈蘭,對盈袖道:「趕緊回去製藥。這幽靈蘭離了浮木一個時辰就不能活了。」

    盈袖大喜,跑過去問道:「你沒事吧?坑底下怎麼回事?」

    「這坑像是個專門養幽靈蘭挖的坑,應該已經挖了很久了,但是好像一直不成功,所以被棄用了。」謝東籬將三株幽靈蘭小心翼翼地放到盈袖背著的背簍裡,「只是不知道過了多久。碰到合適的水份和氣候。這幽靈蘭居然又活了,還開了三朵花。」

    盈袖好奇,「這幽靈蘭有什麼特殊用處?師父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呢。」

    蘭草雖然有藥用價值。但是一般的蘭草還是觀賞價值大於藥用價值。

    不過幽靈蘭除外。

    謝東籬對盈袖娓娓道來:「……幽靈蘭的藥用功效,世人所知甚少,不為別的,只為這種功效。只有對盛家人才有用。」

    「啊?還有這事?」盈袖更加驚訝,「為什麼只對盛家人才有用?」

    謝東籬想了想。道:「幽靈蘭據說能讓人進入完全無知無識的假死狀態,服用的人感受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外界的接觸,就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那會真的死嗎?」盈袖疑惑。「而且怎麼知道不是真死,而是假死呢?」

    「這我到不清楚。只有盛家人的獨門秘方,可以順利用幽靈蘭入藥。別人都不敢,用了就是個死。所以只有盛家人需要這種幽靈蘭。」謝東籬感慨著將盈袖背上的背簍取下來拎在自己手裡。「我聽說過,盛家人可以用幽靈蘭製成一味藥,讓人服用後進入一定時間的假死狀態,在這期間,可以對這人做任何事,包括開膛破肚治病都沒有問題。」

    盈袖咂舌,「那不會覺得疼嗎?」

    想想她就不寒而慄。

    開膛破肚啊!

    「當然不會。不然怎麼叫‘假死’呢?如果知道疼,還是死亡嗎?」謝東籬微笑著說道,舉目看了看四周,「沒想到這裡也曾經有人試圖培養幽靈蘭。」

    他不知道是誰曾經在這裡做過,但是,這片山一直屬於他們謝家。

    會不會,是他們謝家的某個人呢?

    盈袖跟著輕歎:「盛家醫術真是太神奇了!真希望我們能快點找到他們。」

    說話間,兩人找好下山的方向,準備下山。

    嗷嗚!嗷嗚!嗷嗚!

    這時候,山間深處突然傳來幾聲狼嚎。

    盈袖一驚,下意識回頭,只見一隻小白兔如同離弦之箭一樣從草叢裡竄出來。

    盈袖低下頭,看見那小白兔嘴裡叼著一支胡蘿蔔,放到她腳邊,抬起頭,兩隻紅彤彤如同寶石一樣靚麗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盈袖。

    盈袖立刻心軟了,笑著道:「算你識相,知道討好誰。」

    如果和剛才一樣,這小白兔還是只知道討好謝東籬的話,她真的要嘔死了……

    謝東籬笑了笑,問她道:「你想養一隻小白兔嗎?」

    盈袖笑道:「一般的小白兔也就算了,只配做菜。可是這只能把我騙到坑裡去的小白兔,養養倒是無妨。」

    謝東籬也低頭看了一眼。

    那小白兔垂下頭,一副特別溫順老實的樣子。

    想到剛才那只又蹦又跳,又挖又刨,還搶他們蘭草的兔子,再看看這只溫順無比的小白兔,盈袖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剛才那只,和現在這只真的是同一只小白兔嗎?!

    謝東籬像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應該是同一只小白兔,你看看它嘴裡還叼著那株蝴蝶蘭。」

    盈袖蹲下身,慢慢伸出手,試探著摸了摸那小白兔身上的毛。

    柔軟光滑得不得了……

    盈袖看著這小白兔,深思道:「這是一隻野生的兔子吧?它是如何保持這麼雪白的皮毛的?」

    那小白兔低著頭,耷拉著長耳朵,乖乖任摸。

    盈袖促狹心起,故意道:「我還缺一個圍脖。五爺,你看這皮毛如何?給我做一個兔毛圍脖?」

    那小白兔全身禁不住顫動,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等謝東籬說話,盈袖自己就心軟了。馬上道:「好了,真是兔大點膽子,我逗你玩的。」

    那小白兔的長耳朵唰地一下又豎起來,它抬頭看看盈袖,轉身又往草叢裡跑。

    盈袖有些失望地站起來,搖頭道:「看來它還是不願意跟我們下山啊。」

    「你又要拿人家做菜,又要拿人家做圍脖。我要是小白兔。我也不要跟你走。」謝東籬含笑揶揄說道。

    盈袖撇了撇嘴,轉身跟來謝東籬往山下走。

    但是沒走多久,他們又聽見草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回頭。不約而同瞪大雙眸。

    只見那小白兔從草叢裡拖出幾隻錦雞。

    那錦雞身上的毛流光溢彩,五彩斑斕,在陽光下美不勝收,映在小白兔全身雪白的皮毛上。將它幾乎映成一隻彩虹兔……

    「算你狠……」盈袖喃喃說道。

    瞧她揀到什麼寶!

    一隻會抓錦雞的兔子!

    盈袖彎腰,將那小白兔抱了起來。撫著它雪白順滑的兔毛,笑道:「你胖得跟個球一樣,我就叫你球球吧,姓白。名球球。」

    小白兔在盈袖懷裡抬起頭,三瓣嘴一裂開,好像在笑一樣。

    「喲?這是答應了?好吧。白球球……姑娘……你好啊!」盈袖掀開小白兔的身子,不動聲色看了看。發現這是一隻小母兔。

    謝東籬將錦雞扔到自己的背簍裡,一個人在前面開路,沒有理會身後一人一兔的無聊話語。

    兩人一兔很快下了山,盈袖去收拾白球球,謝東籬馬上去臨時改作藥房的耳房裡製藥。

    這三株幽靈蘭,他要小心處理,爭取最大的用處。

    因幽靈蘭必須野生,而且實在太難養活,所以就算是盛家,也是有一株就用一株。

    如果這個天底下有什麼東西能吸引盛家人親自前來,就只有幽靈蘭了。

    可是謝東籬不許盈袖現在說出去,說要等再過一陣子,再把這個消息散佈開。

    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家裡守株待兔了,不用離開東元國。

    盈袖明白輕重,馬上點頭應允。

    第二天,兩人在別莊的花圃裡種蘭草。

    別莊花圃邊上有一個池塘,裡面種有荷花。

    正是初春時分,荷花剛剛抽出嫩箭,新長出的荷葉綠得能滴得出水來。

    盈袖和謝東籬在臨水池的亭子裡擺上大條案、顏料、畫筆和雪浪紙,準備要畫初春的景色。

    那些蘭草都已經移種到花圃裡,有兩株喜水的水仙蘭種到了水池邊上。

    微風襲來,池塘裡蕩起一陣漣漪。

    蘭草嬌弱的莖杆被微風吹得隨風傾倒,但卻有股韌性,雖然彎,卻不折。

    謝東籬手執畫筆,將眼前的景色一一畫了下來。

    盈袖拿著一支小狼豪筆,偷偷將球球畫到了雪浪紙的角落裡,就蹲在那水仙蘭和荷花之間,精靈趣致,風雅無比。

    不愧是一隻風雅兔!

    採桑和阿順在旁邊磨墨調顏料,看得讚歎不已。

    其實……

    「白球球!你再偷吃蘭草,今兒晚上不許你吃雞!」盈袖一聲嬌斥,打破了採桑和阿順的幻想。

    這只名叫白球球的小白兔,不僅愛吃雞,還愛吃蘭草。

    當然,更加臭美,每天下水游泳,身上的兔毛才能保證常年雪白。

    嗷!

    一隻黑色的小豹子一樣的動物突然從遠處奔了過來,往球球那邊沖過去。

    專心致志偷蘭草吃的白球球背後沒有長眼睛。

    只聽見撲通一聲,它一下子就被那黑色小豹子一樣的動物給撞到水裡去了。

    盈袖瞪大眼睛,放下手中的小狼毫筆,拎著裙子從亭子裡走出來,驚訝地道:「小喵?你怎麼來了?」

    小喵朝她嗷地叫了一聲,跟著撲通一聲紮到水裡。

    小喵是謝東籬送給盈袖弟弟小磊的一隻小波斯貓。

    當然,現在已經長成大貓了。

    「姐姐!姐姐!」跟在小喵身後的,當然是元晨磊了。

    盈袖驚喜轉過頭,看向聲音的方向,果然是她弟弟小磊來了。

    「小磊!你怎麼來了!」盈袖顧不得球球,忙走過去握住小磊的手,仔細打量他。

    小磊面色紅潤,穿著一身天馬皮紅白雙色箭袖長袍,腳踏青緞羊羔皮長靴,頭上戴著貂毛臥兔,看上去英氣勃勃,眉目俊雅,似乎一個冬天不見,他已經長成為一個英俊的小夥子了。

    小磊拉著盈袖的手,也細細看她,笑道:「姐姐,你氣色不錯。」說完又問謝東籬:「姐夫的傷好些了嗎?」

    盈袖朝亭子那邊指了指,「你姐夫在那邊畫畫,你要不要去看看?」

    「姐姐不跟我一起去嗎?」小磊殷切問道。

    「剛才小喵把球球撞到水裡去了,我要去……」盈袖話沒說完,就看見小喵已經從水裡冒了出來,嘴裡叼著一團雪白的圓球……

    盈袖:「……」

    小喵將球球叼了上來,放到水池邊的一塊方形的芙蓉石上。

    那芙蓉石可以當凳子坐。

    不過現在只是球球抖毛的場所……

    「快走開!」盈袖忙拉住小磊退後,免得球球滿身的水都抖到他們身上了。

    小喵趴在芙蓉石下,兩隻貓眼一隻睜,一隻閉,緊緊盯著球球的動靜。

    盈袖雖然跟著小磊上了亭子,但是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這一貓一兔身上。

    這倆怎麼看怎麼違和,但是它們好像不打不相識,如今居然相處融洽!

    當盈袖看見球球最後從芙蓉石上滾落下來,趴到小喵背上睡覺的時候,她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心情。

    謝東籬抬頭看見這一幕,也怔了一下,半晌才對小磊點點頭,「小磊來了。」

    小磊仔細打量謝東籬的面容,關切地道:「姐夫的傷好些了嗎?」

    在外人眼裡,謝東籬面色蒼白到毫無血色,雖然已經是初春,但是他在外面的時候還是貂毛大氅,狐皮長袍,兼紫貂帽子、狐皮手筒,全套冬季禦寒的裝備。

    謝東籬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好多了,就是天天犯困。」

    「春困秋乏,常事常事!」盈袖笑著說道,問小磊,「你只是來看我們的?」

    小磊點頭:「一來是看看姐姐姐夫,二來,也是爹……催我來。」

    「爹催你來做什麼?」盈袖不以為然,她對這個爹已經仁至義盡了。

    「是娘的事。」小磊又抿了抿唇。

    「爹催你來,為了娘的事?」盈袖眯了眯眼,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太陽沒有打西邊出來啊!」

    小磊忍不住笑了,走到謝東籬身邊,看著他正在畫的畫,又道:「張紹洪已經辭去副相一職,如今是他弟弟張紹天繼任。」

    盈袖看了看小磊,「那又怎樣?」

    「張紹天向娘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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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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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站邊

    盈袖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是不是不僅眼睛出了問題,連耳朵都出問題了,「你說什麼?誰向誰提親?」

    小磊抿嘴笑了笑,抬眸看四周鎮定地道:「張家的張四爺張紹天向娘親提親了。過了正月十五就提親了,不知怎地,爹居然知道了,昨天把我叫到他的親王府,仔仔細細問了一遍。問完就讓我來找姐姐姐夫商議此事,還說……」他看了謝東籬一眼。

    謝東籬一直在專心作畫,好像沒有聽見小磊說什麼。

    不過小磊都抬頭看他了,謝東籬也不好再置身事外。

    他放下畫筆,拿一旁銅盆裡的巾子擦了擦手,對小磊道:「坐下說話。」又命阿順將亭子裡的窗子都關上,升起爐子。

    小磊這才發現,這亭子不是一般的亭子,四面都是半面牆的玻璃做窗子,窗子一關上,裡面立刻暖烘烘的,還有四角的銅爐燃著沉水香。

    盈袖和謝東籬、小磊三人坐在亭子中間的圓桌旁。

    採桑和采芸拿大託盤捧了小食和點心上來,綠春專門沏茶。

    小磊趕了半天的路,雖然穿得多,但手腳都是冰冷的。

    捧著杯熱茶吃了才緩過勁。

    他看了看盈袖,又看了看謝東籬,微微地笑,說:「姐姐、姐夫,看見你們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盈袖:「……」

    以前都是她關心這個弟弟,現在輪到弟弟關心她了嗎?

    盈袖突然有些羞愧。

    她嫁人之後,對小磊就沒有以前關注了。

    「……小磊,你近來可好?家裡還好?娘呢?你進進出出記得多帶侍衛。」盈袖拉拉小磊的袖子,又撣撣他肩上的灰塵。看著自己的弟弟,百感交集。

    小磊不由自主往盈袖身邊坐近了些,「我很好,家裡也很好。娘天天就是家裡和鋪子,閑下來就跟我講書。至於侍衛……」小磊神秘地笑了笑,掀起自己的袖子,給盈袖看。

    只見他的胳膊上綁著一隻小巧的弩。精鐵所造。寒光凜冽,一看就不是凡品。

    盈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弩。羨慕地道:「好漂亮的弩!」又問:「一排能射多少支弩箭?」

    小磊將外袍掀開,只見他的腰上掛著一排弩箭!

    盈袖的眉頭反倒皺起來了,「……你帶這麼多弩箭做什麼?」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小磊嬉皮笑臉地道。轉頭拿了一塊點心托在手上慢慢吃。

    盈袖等他吃完了,才又問道:「爹到底讓你來做什麼的?娘跟爹已經合離了。娘再嫁誰,爹管不著吧?」

    小磊吃了一口茶,偏著頭,道:「爹說。娘都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還要嫁人,是不知廉恥。」

    盈袖:「!!!」

    她正要發作。謝東籬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盈袖只好低下頭,悶悶地問道:「還有呢?」

    小磊也不敢看盈袖。低著頭道:「還說,娘若是再嫁,我們姐弟倆都沒臉。以後我肯定跟……跟……大位無望了。」說著,飛快地睃了盈袖一眼。

    盈袖撇了撇嘴,冷哼道:「說得好像他的所作所為很給我們姐弟長臉一樣!」

    小磊松了一口氣,滿臉笑容拉起盈袖的手,「姐姐,你是站在娘這邊的吧?」

    「當然。」盈袖挑了挑眉,「我難道會站在爹那邊?就憑他臉比別人大?」

    小磊卻看了謝東籬一眼,遲疑著道:「但是,爹讓我也問問姐夫的意見……」

    噗!

    謝東籬正喝茶呢,聞言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盈袖忙拿帕子給他擦拭,嗔道:「你怎麼嚇到了?」

    「怎麼不會嚇到?」謝東籬苦笑,「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岳父大人真是越發幽默了。」

    幽默個頭……

    盈袖在心裡默默吐槽,但面上還是不露端倪,用手捂著臉,撐在圓桌上,覺得有這種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哪有丈母娘要嫁人,非要女婿出來說句話的!

    就算沒腦子也要臉啊!

    小磊卻推了推盈袖,道:「姐姐,其實是這樣的。張紹天,是張家的人。而張家……」他看了謝東籬一眼,「張家跟謝家不對盤。」

    盈袖這才明白過來,歡喜地道:「小磊,你居然能想到這麼多,連姐姐都沒有想到,姐姐真是太開心了!」

    謝東籬也很滿意,緩緩點頭,難得誇了一句:「小磊看得不錯。」

    就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所以元健仁慫恿小磊來找謝東籬,希望借謝家的手,攪黃張紹天和沈詠潔的親事。

    盈袖看向謝東籬,「那你覺得呢?」

    謝東籬沒有回答,反問她:「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盈袖不安地道:「我……我其實想聽聽娘的意見。如果娘願意嫁,我……我支持我娘。」

    此時在她心裡,娘的幸福,還是高過謝家的利益。

    再說謝家跟張家雖然不對盤,但那只是政治上的關係,沒有必要弄到不同戴天吧?

    謝東籬是壓根沒有把張家放在眼裡。

    而且在張家諸人當中,張紹天算是比較開明能說話有腦子的一個人。

    謝東籬點了點頭,「確實應該聽岳母的意見。若是她願意嫁,我們全力支持。若是她不願意,也沒人能強迫她。」

    盈袖的臉上綻開笑容,感激地道:「多謝五爺。」

    謝東籬笑了笑,起身道:「我要回去吃藥了,你們姐弟多坐一坐。」

    這是要給盈袖和小磊機會說說心裡話。

    他們姐弟倆曾經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比一般的姐弟要好。

    盈袖先問小磊:「皇后娘娘還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小磊伸出自己的胳膊,「她試過一次,被我們的人殺得片甲不留!」

    盈袖一愣,「是我走之後,又來過一次?」

    「嗯。」小磊點點頭,「姐姐,我說了,我不能只能靠你保護我,我也能保護娘親,保護姐姐,保護自己!」

    盈袖深籲一口氣,暗道,看來,在大興城那邊,皇后得到的教訓還是不夠……

    破天荒頭一次,盈袖開始琢磨讓皇后齊雪筠「永遠不能作妖」的法子。

    雖然皇后齊雪筠不能死,但是盈袖有很多種法子,能讓她跟活著跟死了一樣……

    盈袖想到了他們最近剛剛弄到的幽靈蘭,有些遺憾。

    可惜只有三株,還要留著給盛家人,好讓他們出手給謝東籬治病。

    不過,總會有法子的。

    小磊抬眸看向小亭外面的小喵和球球,疑惑問道:「姐姐,那只小白兔是你養的?」

    盈袖「嗯」了一聲,「那是白球球,我們在山上揀的。」

    此時小白兔球球正趴在小喵耳朵邊,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只看見它的小腦袋一點一點,像是在對小喵面授機宜一樣。

    明知球球並不能說話,但是看它這幅樣子,盈袖還是扯了扯嘴角,道:「那不是一般的兔子,那是一隻幾乎成了精的兔子。」

    小磊:「……」

    吃過午飯,小磊帶著小喵告辭離去。

    球球居然一直送到別莊門外,跟小喵依依不捨。

    盈袖大奇,若有所思地對謝東籬道:「五爺,你覺不覺得,球球好像跟小喵很熟的樣子……」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出口否認:「怎麼可能?明明一只是我從波斯帶回來的,一只是在這山上揀到的。」

    「是啊,我也覺得不可能。」盈袖兩手一攤,「但就是覺得它們之間很熟悉。」

    謝東籬笑了笑,不想讓盈袖繼續這個話題,便道:「張紹天能提親,岳父大人肯定氣壞了。」

    盈袖的注意力馬上就被轉移了,笑道:「能讓我爹氣到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好事!」

    「可是我覺得岳母大人不會同意的。」謝東籬輕聲說道,「至少,在小磊及冠之前,她是不會想嫁人的。」

    盈袖卻不這麼看,「可以不用馬上嫁人,但是先定親,未嘗不可吧?」說完她又好笑:「張家肯定吵得不可開交,這事兒八字沒一撇。」

    此時張家的府邸裡,張老夫人氣得心痛如絞,指著跪在她面前的張紹天惱道:「你若是執意要娶那個生過兩個孩子,又合離過的女子,你就當沒我這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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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報復

    張老夫人對於這樁親事的激烈反對,是在張紹天的預料之中的。

    他跪在地上,低眉斂目,一直擺出恭順的姿態,等張老夫人罵得口都幹了,才抬頭嬉皮笑臉地道:「娘,您歇一歇,兒子給您沏杯茶如何?」

    張老夫人見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兒子卻跟鑽了牛角尖一樣死性不改,一口氣上不來,只覺得肋骨處生疼,幾乎暈過去。

    張紹天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給張老夫人捶背,一邊命人煎了一碗濃濃的鉤藤湯,親自服侍張老夫人喝下。

    張老夫人這口氣才緩了過來。

    她拉著張紹天的手,眼淚都流下來了:「老四啊,娘跟你說了這麼半天,你到底聽了沒有啊?」

    「娘,我省得。」張紹天抿了抿唇,「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夥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要娶什麼樣的妻子。娘,說句心裡話,您就別管我了,只管高高興興喝媳婦茶,以後說不定還能抱上兒子的孫子!」

    張老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橫了張紹天一眼,「你這樣說,是死不悔改了?你真的要娶那個沒運勢又生過兩個孩子,還得過重病的女子?」

    張紹天嘻嘻一笑,顧左右而言他,「其實您不必大動肝火,人家還沒有答應嫁給我呢。」

    「她會不答應?!」張老夫人的火氣又上來了,「以你的條件,別說是她,就連三侯五相世家那些比她小十幾歲,十五六歲的大姑娘。都搶著要嫁給你!她會不願意嫁?!你只要提過親,就甩也甩不掉了!」

    「……真是甩不掉就好了……」張紹天喃喃地低聲道,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你說什麼?」張老夫人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背,沒有聽清楚張紹天小聲說的話。

    張紹天笑道:「我是說,娘想多了,人家真的還沒有答應呢。您現在這樣鬧,是要兒子一輩子不娶妻?那兒子也不做這什麼副相了。兒子去做和尚。反正張家中了進士的人也多,不如把這副相的位置,給旁支的張家人去做吧。」

    「胡說!」張老夫人拿拐杖杵杵地。「這是我們這一房的副相位置!給了別人,以後哪還有我們的份兒!」

    「那您說怎麼辦?想讓我接著做這個副相,就讓我娶她。不然,大家都別做了。」張紹天軟硬兼施。就是不鬆口。

    張老夫人見這四兒子怎麼也不聽話,不由悲從中來。想起大兒子的好處。

    大兒子張紹洪雖然沒有這四兒子能力強,但勝在聽話,對她這個娘從來就言聽計從,她說什麼是什麼。哪怕當初娶了個她不喜歡的女人曾惠言做妻子,但是二十多年之後,還是聽了她的話。棄了那個讓她看不順眼的女人曾惠言,娶了張老夫人的內侄女為填房。

    只可惜張紹洪這一次中風實在太嚴重。以後就算能恢復,也只能苟延殘喘,保一條命而已,想要下床行走都是十分困難的。

    而這四兒子,從十幾歲開始就不聽她這個做娘的話了。

    不管是考科舉,還是後來離家出走,在外面遊蕩了十多年才回來。

    張紹天從來就是一個有主意的人。

    有這樣的兒子,張老夫人不知道說好還是不好。

    這不是一個她能拿捏的男人,就算這男人是她兒子,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習慣于強勢,習慣於事事拿主意的老夫人來說,實在是糟糕透了。

    「如果你大哥還能動,我何至於跟你為難?」張老夫人忍不住又哭了,「你不看在娘面上,也看看你大哥,看看這一大家子人!」

    張紹天想到臥床不起的大哥,心情也很沉重,他低下頭,歎了口氣,道:「娘,我怎麼會不顧這個家呢?」他抬起頭,看著張老夫人:「如果娘真的為這個家著想,就聽兒子的話,在家裡頤養天年就行了。外面的事,兒子會做主。」

    張老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很是不自在地避開張紹天的目光,手裡緊緊攥著拐杖,道:「你從來沒有做過副相,娘只是給你出出主意,萬一……」

    「娘,您考過科舉嗎?」張紹天止住張老夫人的話,「您在外面走動過嗎?您知道東元國有多大?多少人?北齊國又有多大?多少人?」

    張老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您說我沒有做過副相,但我好歹是進士出身,還在外面遊歷這麼多年,回京之後,也入朝為官過了這幾年,對於朝堂的瞭解,真的不比您少。大哥的性子和我不同,他需要娘為他出謀劃策,我,真的不需要。」張紹天坦然說道。

    還有更深的一層意思他沒有說出來。

    如果再按照張老夫人和張紹洪兩個人的做法,這張家才是真的要被他們帶到溝裡去了。

    張紹天不想知道張老夫人和張紹洪做了些什麼勾當,他做副相,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來過,不能跟大哥那邊扯上任何關係,當然,也要摒棄張老夫人的不利影響。

    而和沈詠潔成親,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如果他一定要娶一個人,這個人只能是沈詠潔,不會是任何別的人。

    張老夫人怔怔地看著張紹天,臉上的神情疲憊不堪,「老四,你是在怨娘?可是,你要知道,北齊之大,不是東元國能比的。你不要眼光短淺,螳臂擋車……」

    「呵呵,螳臂擋車?娘,您這話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我們張家覆滅不遠了。」張紹天面色凝重,「娘,您是北齊人,但是您嫁到東元國,就是東元國人的媳婦。我和大哥,我們一家人,都是東元國人。如果您再纏夾不清。我只能得罪了。」

    他緩緩站了起來,氣勢迫人。

    張老夫人往後瑟縮了一下,惱道:「你是怎麼跟娘說話的?還有沒有孝道?!」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娘,我其實不想在忠與孝之間做出選擇,您不要為難兒子。」張紹天沒有再往前走,他面色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極有決斷。「娘。您應該早就知道,我不是一個愚孝的人。您千萬不要讓我在家國存亡和孝順娘親之間進行選擇,結果可能讓您很傷心。我真的不想讓您傷心。所以您收起那些無謂的念頭吧。」

    張紹天轉身離去,留下張老夫人癱倒在長榻上,幾乎汗流浹背。

    這個兒子,實在是太不聽話了……

    張老夫人眼神閃爍地看著張紹天離去的背影。雙手微微顫抖。

    張紹天走了之後,門口有丫鬟回報:「老夫人。大太太來看您了。」

    張老夫人回過神,「是漱玉來了嗎?」

    張紹洪的填房夫人齊漱玉素著臉走了進來。

    齊漱玉嫁給張紹洪做填房,還沒有封誥,因此張家並不稱她是夫人。只叫她太太。

    一見張老夫人,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跪下來道:「娘。您再去請太醫吧!大老爺的病,難道真的沒有指望了嗎?」

    她才十七八歲。原以為終於攀上高枝,可以好好享福了,卻沒有想到只過了不到一年的安生日子,她依靠的那個男人就中風了……

    她生的小兒子還不到一歲呢。

    張老夫人憐惜地看著她,道:「你別急,我已經給我北齊的娘家送信回去了,問問他們有沒有神醫舉薦。」

    齊漱玉點了點頭,服侍張老夫人吃午飯。

    這時張貞琴回娘家探望生病在床的父親。

    她來到張紹洪住的院子,發現只有丫鬟婆子在這裡服侍,不由冷笑一聲,問道:「大太太呢?跑哪兒去了?」

    以前日日纏著張紹洪獻媚,如今張紹洪一病,她就看不見人影兒呢?

    呵呵,哪有那麼容易?

    只看見賊吃肉,如今也是該賊挨打的時候了。

    張貞琴正兒八經坐在上房堂屋裡,對丫鬟婆子吩咐道:「我爹這一次重病,你們一定要好生服侍。如果有誰不盡心,我回稟祖母和四叔,一定要你們好看!」

    屋裡的丫鬟婆子忙道:「大太太去老夫人院子裡去了。」

    「祖母那邊自有人服侍,如今我爹病重在床,她這個做妻子的,怎麼能拋下夫君,只顧討好祖母呢?就算祖母知道,也不會高興的。」張貞琴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緩緩站了起來。

    她帶著丫鬟婆子來到張老夫人住的院子。

    齊漱玉剛服侍張老夫人吃完飯,在陪張老夫人吃茶。

    她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坐下來歇一會兒。

    張貞琴走了進來,先給張老夫人請安:「孫女見過祖母。」

    張老夫人正念著大兒子的好,雖然一向不喜歡張貞琴,但此時見了張貞琴,對她也和顏悅色幾分,點頭道:「你回來了,看過你爹沒有?」

    張貞琴立時就紅了眼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道:「祖母,我就是回來看爹的。爹這一病,我擔心得不得了。我雖然出了嫁,但是我夫君是明白人,他還囑咐我有空多回來看看,能盡一份孝心也好。」

    「你是個好孩子,你夫君也是。」張老夫人歎了口氣,她比誰都希望大兒子張紹洪能好起來,但是她也知道,中風這病來得快,要治癒卻不容易,因此一直愁眉不展。

    張貞琴又關切地問了問張老夫人的身子,然後才把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齊漱玉。

    就是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搶了自己娘親的位置……

    張貞琴不會忘記當年發生的事。

    她娘還活著,這齊漱玉已經跟張紹洪苟且,有了身孕。

    為了給她騰位置,自己的娘不得不「被病亡」。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不過齊漱玉心心念念搶來的位置,卻沒有享幾天福。

    張貞琴笑了笑,對齊漱玉道:「太太,我爹病重在床,你還是多顧著我爹那邊吧。」一邊說。一邊對張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太太是個孝順的,但是我爹如今病得起不來床,又只願太太照顧,祖母是否能通融一二,讓太太只專心照顧我爹呢?說不定我爹天天見了太太的嬌媚樣兒,心情一好。這病也好能好得快些呢。」

    張老夫人聽得正中下懷。忙對齊漱玉道:「以後你不必來伺候我了。如果你真的孝順,好好服侍老大。他好,就是我好。如果他能痊癒。我從此把你當親生女兒疼!」

    齊漱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她怔怔地看著張老夫人,嘴唇翕合著,實在是有苦說不出。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對於他們這種半路夫妻來說,更是如此。

    齊漱玉當年是羨慕張紹洪的位高權重。才想方設法要嫁給他。

    只沒想到這好日子過得實在太快了……

    張貞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笑著又道:「四叔如今接替我爹做了副相,又要娶妻,祖母可要幫著四叔多操點心。我爹那邊,您全部交給太太就行。」

    張老夫人一想到張紹天的親事就頭疼,此時也覺得確實要多用些功夫,便揮了揮手。「你們快去照顧老大,我這裡不用你們了。」

    「是。祖母。」張貞琴笑著行禮退下。

    齊漱玉聽見張紹天的消息,真是五內俱焚,一顆心都要慪出來了,她的腳像是黏在地上,一步也挪不開。

    如果她能嫁給張紹天,哪裡需要落到這樣的地步?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原配正室,不是現在這樣低人一等的填房繼室。

    而且她是真的不願意去伺候張紹洪。

    一個中了風的老男人有什麼好伺候的?

    張貞琴在心裡冷笑,面上還是溫柔地出聲喚道:「太太?這就走吧?」

    齊漱玉沒有辦法,失魂落魄地跟著張貞琴離開張老夫人的院子。

    兩人走在回正院去的抄手遊廊上。

    張貞琴湊近齊漱玉,微笑道:「太太,人在做,天在看。如果做了虧心事,總是有報應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齊漱玉抿緊了唇,不跟她說話。

    兩人回到正院,齊漱玉便吩咐丫鬟婆子去裡屋伺候張紹洪。

    「慢著。」張貞琴叫住那些丫鬟婆子,目光看向齊漱玉:「我祖母吩咐,以後伺候我爹的活兒,要太太親力親為。」

    「什麼?」齊漱玉再也忍不住了,「家裡丫鬟婆子一大堆,憑什麼要我親力親為!?」

    「憑什麼?就憑你現在的妻子位置。」張貞琴面色一肅,「你以為做妻子,只需要同富貴嗎?共患難呢?你就不願意了?」說著,她轉頭看向這屋裡的丫鬟婆子:「你們給我聽好了,老夫人說了,要太太親手照顧大老爺,這樣大老爺才會好得快些。你們也知道,平日裡大老爺和太太一時也離不開,兩人天天膩在一起。如今大老爺病了,太太肯定不會嫌棄大老爺,也會天天跟大老爺在一起的,太太,您說是不是?」

    齊漱玉怔忡了半天,才勉強說一聲「是。」

    大家在堂屋裡說著話,裡屋一個伺候張紹洪的婆子突然慌慌張張跑出來道:「不好了,大老爺又拉了……」

    中風偏癱的病人,大小便不能自理,都是在床上解決。

    張貞琴看著齊漱玉微微一笑,心裡有股為娘復仇的快感:「那好,太太您現在就進去,給我爹擦身換洗,記得把弄髒的小衣換下來,您親手洗是最好。如果不願意,也不勉強,但是您一定得親手去換。」

    齊漱玉銀牙緊咬,狠狠瞪了張貞琴一眼,才掉頭進了裡屋。

    張紹洪那邊的狼藉骯髒不用說了,齊漱玉簡直是捏著鼻子屏住呼吸才給張紹洪換好乾淨的衣衫和被褥。

    只是這一番倒騰下來,她整個人都累癱了。

    可是張貞琴卻不放過她,又指使她去給張紹洪親手煎藥,折騰到掌燈時分才離去。

    張貞琴一走,齊漱玉才扔下所有手中的活兒,讓丫鬟婆子去做。

    可是沒過多久,張老夫人就指派了一個婆子過來,專門看著她,讓她親手服侍張紹洪。

    就因為張貞琴宣稱,如果齊漱玉親手服侍,她爹一定能好得更快些。

    整個張家,最想張紹洪痊癒的人,除了齊漱玉,就是張老夫人了。

    齊漱玉實在受不了。

    這一天晚上,她瞅了個空子,來到張紹天每天回內院的必經之路等著。

    看見張紹天遠遠地進來了,她忙迎了上去。

    「紹天!」她小聲叫道。

    張紹天一見是她,皺了皺眉頭,掉頭就走,忙忙離開了內院,又出去了。

    張紹天從張家出來,騎著在街上逛了逛,不由自主來到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門前。

    這是沈詠潔的家。

    他正月十六向沈詠潔提親,沈詠潔想了一陣子,今天早上回絕了他。

    他並沒有想過第一次提親就能讓沈詠潔鬆口答應,因此並不意外。

    他只想靠近她,盡可能的靠近她。

    也許他娘說得對,他確實是鬼迷心竅了。

    外面的女人那麼多,他這輩子卻只認准了她一個。

    張紹天在忠貞國夫人門前徘徊了一陣子。

    小磊坐著車從城外回來了,見是張紹天,笑著跟他打招呼:「張副相有事嗎?」

    張紹天有些臉紅,幸虧夜幕降臨,遮掩了他的尷尬,「我是路過,路過……」

    小磊抿嘴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他爹元健仁坐車從另一個方向過來了,看見他就大聲道:「小磊,還不把這個鬼鬼祟祟的男人給我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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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發表於 2021-4-17 01:39:52 |只看該作者
第405章 刺激

    小磊抿了抿唇,看向張紹天。

    張紹天輕聲道:「你快進去,別管這些事。」

    小磊歎口氣,回頭對元健仁的馬車拱手道:「爹,我進去了,您好走不送!」說著,一溜煙從角門進去,命門子關緊角門,不能放任何人進來。

    元健仁的馬車噠噠走了過來停下。

    元健仁被人攙扶著下了馬車。他現在眼瞎,手指少了一根,連腿都是瘸的,看上去很是狼狽。

    看著張紹天高大魁梧的身軀,元健仁縮了縮脖子,咳嗽一聲,拿腔拿調地道:「張副相,您剛剛新任副相,又是從未娶妻之人,何必要娶這不祥的合離婦人呢?」

    「不祥?」張紹天笑了笑,「沈夫人如何不祥了?她能死裡逃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怎麼會不祥呢?」

    「也是,這些前塵往事,你怎麼會知道呢?」元健仁搖了搖頭,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我是怕你被那狡猾的女人給騙了,才好心提醒你。」

    「好心?」張紹天挑了挑眉,勒住韁繩,「你剛才明明說我鬼鬼祟祟,難道也是好心?」

    元健仁有些臉紅,訕訕地看向別處,道:「我是一時心急。不瞞你說,那女人真的是死了,我親手將她放入棺材,我還不知道?而且也是我親手埋起來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江南,找那些當年給司徒家辦喪事的老人,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張紹天呵呵笑了兩聲,「可是沈夫人確確實實是活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說她不祥啊。去地獄走了一趟的女人,就算還陽。你還敢娶她?不怕她吸了你的精氣?」元健仁乜斜著眼睛看向張紹天,雖然只有一隻眼睛,也滴溜溜轉得歡實。

    如果張紹天不是正好知道當年的事,而且比元健仁知道得更多,更詳細,他說不定就信了。

    可惜,元健仁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質。

    「……我陽氣旺盛。縱然被吸一點精氣。也是無妨的。」張紹天一本正經地道,「總之張某的親事,不勞元親王操心。倒是您。跟沈夫人合離之後,怎地不再娶呢?」

    元健仁惱羞成怒,甩著袖子道:「我娶不娶,關你屁事!」

    「彼此彼此!我娶誰。也關你屁事!」張紹天冷聲嘲道,故意激了元健仁一把。然後往馬背上抽了一鞭,轉身離去。

    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兜了個圈子,又轉回來了。躲在街角,悄悄注視著元健仁的行徑。

    元健仁以為張紹天已經走遠了,他哼了一聲。一瘸一拐走到角門前敲門,大叫:「讓你們夫人出來見我!不然我敲到天亮!」

    他是東元國唯一的親王。宵禁這種事,他是不在乎的。

    忠貞國夫人府的門子不敢不聽,忙去內院報信。

    沈詠潔已經聽小磊說了一遍,她本來也是不想理會,但是元健仁撕破臉一樣的鬧,他丟得起這人,他們丟不起這臉。

    沈詠潔淡淡地道:「讓他進來吧。」

    元健仁坐著小轎,氣呼呼地來到內院。

    這裡是他以前的家,自然對這裡的路很熟悉。

    沈詠潔在煙波閣見了元健仁,淡然道:「元親王有何貴幹?」

    「貴幹?」元健仁惱怒地盯著沈詠潔,「你不知道自己多少歲了?!女兒都出嫁了,兒子都要娶妻了,你還要嫁人?!」

    沈詠潔本來是不想嫁人的。

    張紹天對她所做的一切,她不是不知道,但是以她這十年的經歷,她對這種事早就看淡了。

    如今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要好好撫養小磊長大成人,給他娶妻,等他生子,她就完事大吉了。

    但是自己不想嫁,和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許她再嫁,是兩碼事。

    「元親王,我們已經合離了。你有什麼資格來罵我?又有什麼資格管我嫁不嫁人?」沈詠潔冷哼一聲,「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這句話,你不是不知道吧?」

    元健仁被沈詠潔堵得額頭青筋直冒,站起來道:「什麼合離!我要去跟父皇說,要跟你複合!——沈詠潔,你聽見沒有?!我要複合!」

    他的話一說,不僅沈詠潔愣住了,連小磊都大吃一驚。

    「小磊,你過來,你說,想不想爹和娘重新在一起?」元健仁對瞠目結舌的小磊招了招手,「不管怎麼說,爹是你和你姐姐的親爹。有個合離的爹娘,你和你姐姐臉上也不好看。爹想好了,以前是爹不對,不該寵妾滅妻。以後爹不會了。你娘年紀一大把,還嫁什麼人?再說,跟我複合,就是親王妃,比她什麼忠貞國夫人品級高得多。」

    小磊小聲糾正他:「……品級是一樣的。」

    親王妃是超一品,忠貞國夫人也是超一品。

    元健仁被揭了短,大怒,指著小磊說:「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當初是個傻子,比現在還好些!」

    小磊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沈詠潔和盈袖一樣,最恨別人說小磊是傻子。

    誰說都不行,哪怕是小磊的親爹。

    而且要不是這個親爹,小磊怎麼會被人當成傻子?!

    沈詠潔霍地一聲站起來,指著門口道:「元健仁!你給我出去!」

    「你趕我走?!」元健仁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沈詠潔,你知不知道當初我還是一個商人的時候,你以丞相府嫡女之尊,還要嫁給我?!我告訴你,只要我跟你爹,還有我父皇提出要跟你複合,他們肯定是忙不迭地答應!我這輩子提出的要求,只要是跟你有關,他們一定會答應!」

    元健仁自從知道張紹天向沈詠潔提親之後,想了很久,最後決定和沈詠潔複合是最好的。

    他當然不是最愛沈詠潔。而是因為小磊。

    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他就只能爭取做皇帝的親爹了……

    沈詠潔氣得發抖,也有些發虛。

    因為她知道,元健仁說得是實話。

    先前她能合離,有一多半原因是元健仁不要她了,所以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同意她跟元健仁合離。

    如今張氏已死,元健仁又成了這個樣子。他身邊沒有上得了檯面的女人。而且為了小磊,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都會支援元健仁跟她複合……

    這可怎麼辦?

    沈詠潔神情恍惚地看著元健仁,目光又慟又恨。看得元健仁心驚膽戰,忙道:「你想好了,我現在就進宮,馬上去找父皇。明天就有聖旨,你等著!」

    「滾!你給我滾!」沈詠潔大喝一聲。叫了自己的婆子,「給我把他趕走!」

    元健仁被推推搡搡趕出了忠貞國夫人府。

    角門咣當一聲在他面前關了起來。

    元健仁指著角門怒駡:「你敢趕你老爺出門!等你老爺我進宮請旨,明天就又是你家姑爺!哼!」說著,他拂袖而去。上了自己的車,連聲催促:「進宮!快進宮!」

    張紹天在街角聽見元健仁的話,臉色一變。他顧不得多想,悄悄彈出一粒石子。向前面拉車的馬的馬腿彈過去。

    那馬受驚,長籲一聲,往前狂奔而去。

    元健仁被顛簸得從車裡甩了出來,落地不小心砸到頭,一下子暈了過去。

    「王爺!王爺!」元健仁的下人大驚,忙抱起他跑回去,請太醫上門給元健仁診治。

    張紹天見他們走遠了,才來到那角門前,再次敲門,沉聲道:「我是張紹天,你快去稟報,就說,我有急事找你們夫人和小王爺。」

    煙波閣內,沈詠潔正在跟小磊說話:「小磊,你說,娘該怎麼做?」

    小磊十分不想娘跟爹複合,他看得出來,娘跟爹在一起,完全是受折磨,過得根本不是人的日子。

    「娘,我不想您跟爹複合。」小磊斬釘截鐵說道,「我進宮去求皇祖父,讓他不要答應!」

    沈詠潔苦笑著搖搖頭,「你皇祖父不一定會答應你。」

    母子倆正說著話,就聽一個婆子回報:「張紹天在外求見,說有急事見夫人和小王爺。」

    沈詠潔心煩意亂,本來不想見他,但是小磊心裡一動,道:「還是讓他進來吧。」

    沈詠潔只好點點頭。

    張紹天被人領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直言不諱地道:「我剛才在門口聽見元親王說,要去向陛下求旨,跟沈夫人複合?」

    沈詠潔一愣,「他在門口也這樣說了?」說完滿臉通紅,「讓張四爺見笑了。」

    「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張紹天目光炯炯看著沈詠潔,一絲都不退讓。

    沈詠潔窒了窒,「我反正是不想跟他複合,但是陛下和我爹……」

    這兩人有很大可能會同意元健仁的要求。

    張紹天按捺住心底的激動,一字一句對沈詠潔道:「我提個法子,不如這樣,你先同意跟我定親……」

    「不行!」沈詠潔斷然反對,「我不能這麼做,不能再連累你了。」

    張紹天定定地看著她,微笑道:「我很願意被你連累,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

    小磊在旁邊看得不好意思,忙道:「你們商議吧,我去找人給姐姐姐夫報信。」說著,一溜煙走了,只留下沈詠潔和張紹天兩個人說話。

    沈詠潔歎口氣,道:「張四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件事因為小磊他爹摻和進來,已經十分棘手。」

    「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沒有準備好再嫁,我也不是讓你馬上就嫁給我。我只希望,你先跟我定親,只要咱們定下來,就能堵一堵陛下和沈大丞相的嘴……」張紹天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沈詠潔已經跟人定了親,那麼就算元健仁有那個臉提出來複合的要求,元宏帝和沈大丞相肯定不會同意他奪臣子之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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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
發表於 2021-4-17 01:40:19 |只看該作者
第406章 有情人

    「先定親?」沈詠潔露出遲疑的神情,默默地看著張紹天。

    「對,先定親。」張紹天緩緩說道,生怕說快了,引起沈詠潔的懷疑,就不會答應他的請求了。

    到了這個時候,張紹天已經顧不得一直引以為傲的光明磊落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這個時候,就是大丈夫有所為的時候。

    只要能讓沈詠潔答應跟他定親,他就離幸福又近了一步了。

    張紹天緊張地看著沈詠潔,心裡跳得跟擂鼓一樣,偏偏表面上還要裝作雲淡風輕。

    沈詠潔凝視著他,心中也在不斷權衡。

    張紹天對她的大恩,讓她以身相許也是夠格的。

    如果她沒有成親,沒有孩子,也許她早就同意了。

    但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她成了親,有了孩子,而且女兒嫁人,兒子也快成人了。

    自己的年歲不小,張紹天又從未娶妻。

    沈詠潔不想讓張紹天被千夫所指。

    特別是她的前夫元健仁可不是省油的燈。

    「……張四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沈詠潔輕歎一聲,「你跟我定親,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卻會給你帶來無窮的麻煩和憋屈……」

    「我不在乎!」張紹天大喜,忙上前一步說道:「我真的不在乎。沈夫人……詠潔,我……我……我等你很多年了,也不介意繼續等下去。」

    他驚喜地看著她,目光裡盡是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失而復得的滿足。

    沈詠潔垂下頭,「你真的只是要幫我,跟我定親就可以了嗎?你能答應我,等元親王的主意打消之後,你再跟我退親嗎?」

    張紹天一窒。

    他當然是不想退親的。

    不過他剛才是以「權宜之計」來說服沈詠潔,可是沈詠潔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明明看穿了他的意圖……

    張紹天沉默半晌,道:「如果你找到別的願意再嫁的男人,我可以跟你退親。但是在那之前。你就跟我定親。好不好?這樣不會有人再來欺負你,也不會有人再打你親事的主意。」

    「如果我一輩子不想再嫁呢?」沈詠潔抬起頭,溫潤的目光落在張紹天面上。雖然只是淡淡一瞥,張紹天的心已經跳得快暈過去了。

    「那我也一輩子不娶。」他連忙說道。

    沈詠潔偏著頭,沉默不語地上下打量張紹天。

    「你不用懷疑我。」張紹天索性也把話說開了,「當初年輕的時候。我都忍下來了,如今又怎麼會忍不住?除非你嫌我老了。所以不肯嫁給我……」

    「去!」沈詠潔忍不住啐他一口,嗔道:「你別說這話寒磣人了,是人家嫌我老才是。」

    她剛剛過了三十,不再是花信年華的少女了。

    「我不嫌就行了。我管人家嫌不嫌?」張紹天又上前一步,和沈詠潔面對面站著。

    纖弱修長的沈詠潔站在高大魁梧的張紹天面前,如同一株修竹生長在高山之畔。

    「詠潔……」張紹天的手搭上沈詠潔的削肩。聲音很是殷切:「跟我定親,只定親。好不好?難道你真的還想跟元健仁複合?」

    沈詠潔深吸一口氣,身子動了動,不過沒有將張紹天的手推開,她低聲道:「我自然是不想跟他複合。唉,張四爺,我是真的不想拖累你。這樣吧,我也跟你說定,如果你以後看上別的女子,我馬上跟你解除婚約,讓你能娶她過門。」

    「那就好!那就好!」張紹天剛聽完沈詠潔前面的話,知道她是同意定親了,大喜過往,一下子將她擁在懷裡,「不會的!不會的!我……」

    沈詠潔柔聲打斷他的話:「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其實等你得到了,就知道,我真是不值得你這麼做。」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張紹天擁著沈詠潔,她瘦弱的身子在他懷裡輕如浮雲,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力氣一大,就要把沈詠潔的腰身給掰折了。

    沈詠潔靠在張紹天懷裡,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樣。

    他這樣激動,是裝不出來的。

    沈詠潔的眼底有些濕潤,她將頭埋在張紹天懷裡,悶聲道:「我只怕耽誤了你。」

    張紹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他甚至沒有聽見沈詠潔的話。

    他腿腳發軟,如處雲端,耳畔盡是一片嗡嗡之聲,一顆心除了沈詠潔以外,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兩人在堂上靜靜擁了片刻,沈詠潔才將張紹天推開,輕聲道:「你再想一想。如果明天你還想定親,就把庚帖送來吧。」

    張紹天回過神,忙道:「不用等明天,庚帖我帶著呢,還有聘禮。」說著,他從胸口掏出一封暗紅色庚帖,還有一個小木盒,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塊拳頭大雕成雞心形狀的羊脂玉,送給沈詠潔:「你拿去做個玉佩天天掛在身邊。」

    這羊脂玉透潤白皙,毫無雜質,觸手生溫,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沈詠潔的嘴角微微上翹,從張紹天手裡接過這兩樣東西,笑道:「你一直帶著?」

    張紹天點點頭,「我本來以為要多求幾次,為了方便,所以一直帶在身上。」

    他沒想到的,是元健仁居然跳出來要跟沈詠潔複合。

    有了這個助力,他當然要緊緊抓住了。

    「……如果咱倆真的有成親的那一天,我可要給元親王包個媒人大紅包。」張紹天從沈詠潔手裡接過她的庚帖,笑著打趣說道。

    沈詠潔無語地搖搖頭,「你別貧嘴。元健仁那人我最瞭解,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了,我早想到了,所以我們趕緊把這親定了吧。明天我就請媒人過來。交換婚書。」張紹天想到元健仁的身份,也有些著急,得趕緊把這親定下來才好。

    剛才元健仁是暈了過去,誰知道他會不會一醒過來,就去宮裡找他父皇撐腰呢?

    元健仁再不濟,有個好爹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張紹天和沈詠潔說定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忠貞國夫人府。

    第二天一大早。張紹天就帶著媒人親自登門。和沈詠潔交換婚書。

    到了中午,八十八抬聘禮也源源不絕地送到了忠貞國夫人府。

    張紹天有意招搖過市,命家人抬著那些嫁妝幾乎繞著京城的主要大街全部走了一遍。才送到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

    到了傍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侯五相裡面的張家新任副相張紹天,和忠貞國夫人沈詠潔定親了!

    元健仁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時分才醒過來。

    他餓得發暈。爬起來吃了一頓飽飯,才琢磨著命人備車。他要去宮裡找元宏帝說話。

    元健仁的小廝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忍不住提醒他道:「王爺,那張四爺已經跟沈夫人定親了……」

    「什麼?」元健仁眼睛一瞪,「什麼定親?哪裡定親?不是拒絕了嗎?!」

    「就是今天早上定的親。中午就抬了聘禮去沈夫人的府上,八十八抬呢,聽說滿京城繞了一圈。從上到下都知道了。」元健仁的小廝打著手勢比劃,「禮都過完了。沈夫人已經是張家人了。」

    「胡說!他們還沒成親!就不算!」元健仁氣得臉都紫了,「給我備車!我要馬上進宮!」

    親王府的下人拗不過元健仁,只好給他備上車,讓他去宮裡見元宏帝。

    此時天色已晚,元宏帝正在書房看奏章。

    聽說元健仁求見,元宏帝眼皮都沒抬,問道:「有什麼事?」

    元宏帝的總管大太監出去跟元健仁說話,笑道:「元親王殿下,這麼晚了,您進宮有什麼事嗎?」

    元健仁梗著脖子道:「我是來求父皇的。我要跟沈詠潔複合!求父皇成全!」

    他的聲音很大,叫得整個禦書房內外都聽見了。

    元宏帝一怔,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左右一眼,「進來吧。」

    禦書房的太監們忙躬身退下。

    元健仁興沖沖地推開總管大太監,來到禦書房裡,給元宏帝行禮道:「父皇,兒臣給父皇請安了。」

    「你剛才說什麼?」元宏帝皺著眉頭問道,「朕沒有聽清楚。」

    「兒臣是說,想跟沈詠潔複合。她跟兒臣到底是結髮夫妻,又生了兩個有出息的孩兒。兒臣以前是鬼迷心竅,對她有愧,兒臣甘願領罰,只要父皇下旨命她跟兒臣複合,兒臣以後一定好好做人,跟她做一對恩愛夫妻!」說著,又跟元宏帝跪了下來。

    元宏帝當然是希望沈詠潔跟元健仁複合的,不管從哪方面說,他都希望元健仁能浪子回頭,如今聽他終於回頭了,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正要大力誇讚他,就見他的總管大太監突然對他擠了擠眼。

    元宏帝回過神,手放了下來,對元健仁淡淡地道:「起來吧,坐。」

    元健仁在元宏帝面前坐了下來,又道:「父皇,兒臣想跟沈詠潔複合,您趕快下旨吧!」

    催得這樣急,就連元宏帝都起疑心了。

    「你要複合,沈詠潔答應了嗎?」元宏帝沉聲問道,「你以前做過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她能願意嗎?」

    「所以我要贖罪啊!我要用我後半輩子贖罪,對詠潔好,讓她原諒我以前做過的錯事。」元健仁打點精神,在元宏帝面前拍胸脯打包票。

    「哦?是嗎?」元宏帝耷拉下眼皮,對元健仁道:「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想想。」

    居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元健仁急了,大聲道:「父皇!您別想了,馬上下旨吧!晚了恐怕來不及了!」

    「來不及?為什麼會來不及?」元宏帝狐疑問道,目光移到總管大太監臉上。

    剛才總管大太監向他使眼色,想來是有原因的。

    總管大太監只好硬著頭皮道:「奴婢聽說,忠貞國夫人和新任張副相剛剛定親了。」

    元宏帝倒抽一口涼氣,「張紹天和沈詠潔定親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兩家交換了庚帖,張家的聘禮八十八抬,聽說整個京城都轟動了。」總管大太監不動聲色點出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如果元宏帝強行下旨讓沈詠潔跟元健仁複合,丟的是元氏皇家的臉面。

    元宏帝也明白過來,目光陰晴不定地看著元健仁:「你知道他們定親了,還來讓朕給你賜婚?——你好大的膽子!」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元健仁見勢不妙,急忙矢口否認。「我哪裡知道他們今天定親?!哼!肯定是那對狗男女知道我今天要來求父皇。所以他們先下手為強,趕緊先定親了,就是為了搶在我前面!」

    元宏帝臉色一沉。「閉嘴!你既然看不起人家,為何又要來求朕下旨讓你們複合!你把朕當什麼了?!」

    都把沈詠潔歸入「狗男女」的範疇,那還談什麼複合!

    元宏帝是知道元健仁對沈詠潔做過的那些不可饒恕的事的。

    沈詠潔不追究前事,只是求了合離。

    真是可惜了。自己這個兒子,終究還廢了……

    元宏帝疲憊地用手撐著頭。揮手道:「你下去吧,把權杖交上來。以後不奉召,不得入宮。——走吧!」

    元健仁一愣,發現自己最大的倚仗好像都沒有了。大急之下,卻被幾個侍衛制住了,動彈不得。

    幾個侍衛將他拖出禦書房。從他身上摘下入宮行走的權杖,道:「元親王。得罪了。您這就出宮,以後陛下不召您,您就不要進宮了,別給兄弟們添麻煩。」

    元健仁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親王府,不敢相信父皇將他趕出了宮!

    ……

    張紹天得知元健仁可以隨意入宮行走的權杖都被元宏帝收走了,才松了一口氣。

    張老夫人從知道張紹天不顧一切跟沈詠潔定親之後,就「病」倒在床。

    她只要一直病著,張紹天就無法跟沈詠潔成親。

    張老夫人一邊裝病,一邊給北齊的娘家寫了一封信,一邊將東元國最近的事說了一遍,一邊向他們求救。

    ……

    盈袖聽說沈詠潔跟張紹天終於還是定親了,跟謝東籬商議了一下,決定回京城看望沈詠潔和小磊,一邊把他們手上有幽靈蘭的消息散佈出去,順便問問沈詠潔和張紹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拒絕了,怎麼突然又同意了?

    盈袖倒不是反對,她只怕沈詠潔被人挾持威脅……

    回到忠貞國夫人府,盈袖見沈詠潔氣色不錯,完全不像有被挾持威脅的樣子,才點點頭,「娘,這是怎麼回事?您怎麼又允了呢?」

    沈詠潔就將元健仁在其中的作用說了一遍,末了苦笑道:「若不是你爹一定要複合,我是不會這麼快跟張四爺定親的。」

    盈袖當然絕對不想沈詠潔跟元健仁複合,聞言忙道:「幸好您及時定親了,不然爹要是去皇祖父那邊一求,說不定您真的就只有跟爹複合了!」

    「你也不願娘跟你爹複合嗎?」沈詠潔凝視著盈袖的面容,緩緩問道。

    做了母親的人,每一個決定,都不再只關係到她自己,她不可能不在乎兩個子女的想法。

    盈袖忙搖頭,斬釘截鐵地道:「當然不願!就算娘同意了,我也得給您攪黃了!」

    沈詠潔噗嗤一聲笑了,掩袖道:「瞧把你能耐的。看來東籬真是對你很好,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我有嗎?」盈袖偏頭笑了笑,「我可是很懂禮的,不會給夫君添麻煩。」

    「你就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吧!」沈詠潔拍拍她的臉,又問道:「東籬的傷勢怎樣?病好些了嗎?」

    盈袖皺起眉頭:「不好呢,我回來正是向娘打聽,知不知道哪裡有神醫?」

    「宮裡的太醫都不夠嗎?」沈詠潔也無奈,「要不再往北齊和南鄭去打聽打聽?」

    盈袖攤開手,「我去宮裡找太醫再問問,還有去藥房打聽打聽。聽說盛家人特別厲害,但是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走動過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們。」

    從娘家出來,盈袖進宮求見元宏帝,將謝東籬的病情又渲染了一遍,還說,他們找到一株極少見的幽靈蘭,想找名醫製成藥丸,看看能不能治病。

    這些消息表面上是私下裡說的,這樣才能增加可信度。

    因為東元國的宮廷裡,北齊的探子也是不少。

    「皇后娘娘,剛才謝副相夫人來了,說謝副相病情反復,想再請名醫呢。」皇后齊雪筠的大宮女將打探來的消息偷偷說與她聽。

    皇后齊雪筠在心裡冷笑,暗道活該!最好病死就好了,但是面上依然擺出一幅關切的模樣,道:「怎麼會這樣呢?唉,真是天妒英才。謝副相是我們東元國的棟樑之才,他要倒下了,我們東元國還有什麼活路?——趕快傳本宮的懿旨,就說不計一切代價,給謝副相延請名醫!」頓了頓,又道:「我們北齊人才輩出,待本宮給北齊兄長修書一封,讓他也派幾個名醫過來吧。」說著,皇后齊雪筠給北齊寫了一封信,不僅說了謝東籬病情垂危,而且順帶說了幽靈蘭的事。

    這幽靈蘭的事,皇后齊雪筠是故意說與夏凡聽的。

    她記得當年夏凡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株幽靈蘭,才引出了盛家傳人,也才有了自己的一番大造化……

    這些消息傳到北齊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中旬了。

    「啊?謝副相病情垂危?!不會吧!」夏暗香在夏凡的書房外頭聽了一耳朵,頓時用手捂住嘴,全身抖了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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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1:40:41 |只看該作者
第407章 思歸

    夏凡聽見門外的動靜,聲音頓了頓,若無其事對手下敲了敲桌子,「行了,還有什麼嗎?」

    「哦,還有,聽說東元國出現了幽靈蘭。謝家正出高價找人配藥,想給傷勢沉重的謝副相治病。」

    夏凡一怔,「幽靈蘭?他們也找到了幽靈蘭?」

    這東西可不好找,因為要培養它的天時地利實在是太難得了,基本上偶爾有野生的幽靈蘭出現,也只能開兩三朵花,然後就會枯萎至死。

    花粉都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授粉去了。

    很多年前,夏凡的爹在北齊找到了兩株幽靈蘭,才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不然的話,夏凡做不了北齊錦衣衛的督主,他的那些手下,也不能分散到北齊國和東元國的各行各業。

    「東元國皇后給我們陛下的信上是這樣寫的。我們陛下對幽靈蘭也很感興趣。」那手下輕聲說道。

    夏凡皺起眉頭。

    難道齊孝帝也想找盛家人出來?

    當初夏凡的爹就是用兩株幽靈蘭,才引來盛家傳人,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但不知怎地,盛家傳人出現的消息,讓別人知道了,當時的北齊皇帝,也就是現任北齊皇帝的爹對此特別感興趣,還請那人進宮說話。

    那盛家傳人從宮裡出來之後,馬上告辭離去,從此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夏凡知道這人應該是不會再出現了,因為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夏凡的爹已經過世了,這盛家傳人當時比他爹的年紀還大,四十多年過去。就算不死,也老得走不動路了。

    當然,當年那個盛家傳人不會再出現,可是盛家傳人的傳人,或者盛家後人,也許說不定會現身。

    而他們要出現,肯定是要去東元國。因為東元國有幽靈蘭。還有那個他找了很久的聖血之人。

    夏凡對東元國的興趣越來越濃了。

    他心思一轉,也不再避諱暗香在門外偷聽了。

    「你下去吧,出去之後。叫我那調皮的外甥女進來說話。」夏凡含笑說道。

    他的手下跟著笑了一聲,「督主對暗香縣主真是關懷備至。」說著走到門口打開門。

    夏暗香十分尷尬地對那人笑了笑,攏著大紅遍地金狐毛出鋒的斗篷進了夏凡的書房。

    「舅舅,您知道我在外面?」夏暗香偏了頭。看著夏凡笑說道。

    她站在紫檀木櫻草黃宮燈下,暖黃的燈光落在她面上。越發顯得秀髮烏黑,神色清明,一雙美眸藏山隱水,竟是無情也動人。

    夏凡眯了眯眼。恍惚看見張蘭鶯少女時候的模樣,而且夏暗香比張蘭鶯多了一層自然而然的天真爛漫,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舅舅?」夏暗香見夏凡看著自己久久不說話。忙又叫了一聲。

    夏凡回過神,對她招手。「過來坐。」

    夏暗香笑著走到夏凡身邊的錦凳上坐下,拉著夏凡的衣襟道:「舅舅,我剛才都聽見了,我姐夫是不是傷得很重?您一定要救救他,好不好?」

    夏凡手裡把玩著一支銀色匕首,笑著道:「你姐夫?你哪裡來的姐姐?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姐夫?」

    夏暗香推了夏凡一把,嗔道:「舅舅又逗人家!」說完彎了長眉,歎息道:「我姐姐才剛剛嫁人呢,我真不想她年紀輕輕就做寡婦。——舅舅,我知道你本事大,是整個中州大陸本事最大的,你一定有法子救我姐夫,對不對?」

    「你姐姐做寡婦,又不是你做寡婦,瞧你這著急的勁兒……」夏凡戲謔說道,「你舅舅我如果受了傷,你會不會也這樣著急啊?」

    「我舅舅怎麼會受傷?!」夏暗香做出十分驚訝的樣子,「能讓我舅舅受傷的人這個世上還沒有生出來呢!」

    「哈哈哈哈……」夏凡愉快地笑了,點頭道:「說得好!還是暗香懂舅舅啊!」

    夏暗香抿著嘴笑,然後才細聲細氣地軟語相求:「舅舅,能幫一把是一把。我姐夫也是東元國的副相,如果能跟謝家結一份善緣,以後對舅舅也有好處,是不是?」

    夏凡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對我有什麼好處?謝家的副相,是東元國的副相,如果把他治好了,才是給北齊國增一大敵。——謝東籬,實在應該死了最好。」

    「不行不行!」夏暗香慌亂地搖頭,一下子跪了下來,抬頭楚楚可憐地看著夏凡,「舅舅,求求您了!我姐夫不能死!我姐姐不能做寡婦!她對我這麼好,我一定要幫她!」

    夏凡將夏暗香扶起來,看著她道:「其實不止謝東籬病情嚴重,還有你那個便宜爹,想跟他前妻複合不成,如今被奪了進宮行走的權杖,一個人待在親王府,看著自己合離的妻子就要再嫁了,那心情,肯定是酸爽得很啊!」

    夏暗香更加著急了,跺了跺腳:「啊?沈夫人怎麼能這樣呢?!她為何不跟我爹複合?她一把年紀了,生得又一般,瘦的連風都能吹走,能嫁給誰呢?」

    「瞎了眼的男人還是很多的。」夏凡笑了笑,「東元國張家的新任副相張紹天,你認得他嗎?他跟沈詠潔定了親,也許明年就要迎娶沈詠潔了。」

    夏暗香的嘴張得足以塞個雞蛋進去。

    「很驚訝?」

    夏暗香閉了嘴,重重點頭,清澈瑩潤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原來是張四爺。沈夫人果然好手段。不過,張四爺唯一比我爹強的地方,就是年輕幾歲,論身份地位,都比我爹差,沈夫人為何要嫁給張四爺,不肯跟爹複合呢?」

    「這就要問沈詠潔了,我怎麼知道。」夏凡無所謂地攤了攤手,他對這些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雖然張家跟北齊的關係很密切,但他們並不是他手上的線,他只知道,以前的副相張紹洪,幾乎可以說是北齊的副相了,現在換了一個不好控制的張紹天,還要娶沈詠潔,北齊這邊很有些不安。

    「……我爹一定很傷心。姐姐出嫁了,弟弟跟沈夫人住在一起,沈夫人又要嫁人了,那爹呢?難道孤零零剛有人?爹還要不要再娶呢?」夏暗香對元健仁也十分關心。

    夏凡笑著敲敲她的腦袋,「你關心這麼多做什麼?難道你還想去東元國?」

    夏暗香心裡一動,她怯生生瞥了夏凡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舅舅,如果我想回東元國,您會不會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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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1:40:58 |只看該作者
第408章 拜師

    「回東元國?你回東元國做什麼?那裡沒有你的親人……」夏凡眸光輕閃,伸手揉了揉夏暗香黝黑柔順的秀髮。

    夏暗香還未及笄,兩鬢垂髫,腦後金環束髮,齊眉劉海,大眼睛波光粼粼,膚白勝雪,像個最精緻的偶人。

    「有,那裡有我的親人。」夏暗香垂下眼眸,雙手在胸前合攏,「我想我爹,還有姐姐、弟弟……」

    「想他們?你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嗎?」夏凡嗤笑一聲,托起夏暗香精緻的下頜,「你不會以德報怨吧?」

    夏暗香的眼神露出一絲黯然,「不,我不會忘了我娘的死,但我娘的死,不是我爹的錯,也不是姐姐、弟弟的錯。」

    「那是誰的錯?」夏凡饒有興味地問。

    「自然第一錯的人,是舅舅你。」夏暗香雖然這樣說,但是心裡慌得不得了,兩排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連番扇動,遮掩著她的心思。

    「我?你說是我害了你娘?!」夏凡沉下臉,語氣陰森,手上多用了些力,將夏暗香小巧玲瓏的下頜捏出一個紅印子。

    雖然夏凡的手很有力,但是夏暗香還是掙扎著點了一下頭,氣息微弱地道:「舅舅,以前我是不明白,以為是沈夫人和姐姐的錯,現下我還能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夏凡全身的氣息立即轉為冷厲,大手如鐵鉗,掐得夏暗香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如果舅舅當初想救我娘,一定能救。但是就因為舅舅放棄了我娘,我娘才死於非命……」夏暗香終於一口氣說完。

    夏凡鬆開手。

    夏暗香立刻握著自己的喉嚨,大聲咳嗽起來。

    看見夏暗香眼淚都出來了,夏凡背起手。眯著眼睛道:「好,看來你長見識了。」

    夏暗香可憐兮兮地看著夏凡,搖頭道:「舅舅,我不是怪您,我娘的死,其實也不是您的錯。」

    「那你說是誰的錯?」夏凡一愣。

    夏暗香又咳嗽幾聲,才緩過勁來。她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是我們技不如人,被發現了,所以才得到這般下場。舅舅。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娘雖然去世了,但是東元國有我的家人,也有舅舅想找的人,您就讓我回去吧。——我在那裡,比在北齊國更有用。」

    「可是我沒想要你有用。」夏凡的心情很是複雜。

    他答應過張蘭鶯。要讓暗香活得像個真正的公主。

    但是夏暗香,好像對做公主這件事不怎麼感興趣。

    「我是娘的女兒,怎麼可能沒用呢?」夏暗香走過去,將頭放在夏凡的胳膊上。「舅舅,剛才我的話說重了,我娘的死,其實我誰都不怨。願賭服輸,這沒法子。所以我要回東元國。再賭一局。」

    「再賭一局?」

    「對,再賭一局。我下注,舅舅要不要坐莊?」夏暗香抬頭看著夏凡,語氣堅定說道。

    夏凡久久凝視著她,從她眼眸裡居然看不出任何破綻。

    就如同少女時期天真爛漫的張蘭鶯一樣。

    夏暗香的眼神蠱惑了夏凡,他雙手捧著她的臉,喃喃地道:「……蘭鶯,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可是你的女兒……也許有大造化……」

    夏暗香眼前一亮:「舅舅,您是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嗎?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夏凡嗤笑,放開托著夏暗香雙頰的手,「你別給我轉心眼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嗎?」

    夏暗香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純淨,看不出一絲雜質,「我的真實目的?我沒有什麼目的啊……」她雙手一攤,「我就是想回家,跟爹、姐姐、姐夫,還有弟弟一起過日子。畢竟我從生下來就在東元國長大,那裡有我的一切。」

    「那舅舅呢?你就忍心讓舅舅孤零零地一個人?」夏凡冷聲說道,語氣聽不出好惡。

    夏暗香拿了美人捶過來,給夏凡捶背,一邊嬉笑著道:「舅舅,娘打我小時候教我,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有,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舅舅……」

    「胡鬧!」夏凡忍不住呵止夏暗香,「這句話是在這裡用的嗎?!你是晚輩,舅舅是長輩!」

    「我知道啊!」夏暗香的大眼睛眨得很無辜,「我是轉述娘的話,娘說的是……和舅舅之間的感情……」

    夏凡渾身一震,他下意識看了夏暗香一眼,轉頭看向別處,神色越發陰沉,「你都知道了?」

    夏暗香重重點頭,「我要還不知道,我就是個傻子。」頓了頓,她又道:「其實娘臨送我走的時候,也是提醒過我的。那時候我不知道娘的話是什麼意思,如今想起來,樁樁件件都對景。——舅舅,您不是我娘的親哥哥,是不是?」

    夏凡閉了閉眼,微微點頭,「不,我不是……」

    「那就好了。那這句話用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呢?您和我娘不是一直這樣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夏暗香放下美人捶,從夏凡背後伸臂抱住他的脖頸,和他臉貼著臉,道:「舅舅,您放心,我就算去了東元國,也不會忘記舅舅的。再說,離了舅舅,我什麼都不是,我怎麼會那麼傻,連舅舅都不要了?」

    夏凡不可抑止地想起了張蘭鶯,他將夏暗香一把拽了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臉上帶著癡迷的神情看著夏暗香的小臉,想從她臉上尋找到張蘭鶯的痕跡。

    夏暗香跟張蘭鶯生得真得很像,而且她從小就張蘭鶯的教導下,有意學她的言行舉止,張蘭鶯的一舉一動,早就深入她的骨髓。

    那些埋藏在端莊賢淑表面背後的妖嬈情動,飽含深意的眼波流轉,無論對哪個男人。都有巨大的殺傷力。

    夏凡咕地一聲笑出來,伸出手指點一點夏暗香微嘟的唇瓣,「好,那就試試吧。但因為你娘和我的關係,你去東元國,會受到嚴密監視,你想過要以什麼身份回到那裡嗎?」

    夏暗香伸出舌尖。舔了舔夏凡的手指。臉上神情十分無邪天真。

    夏凡的手指如被火灼,忙縮了回來,對夏暗香皺了皺眉頭。「誰教你的?!以後不許這樣做!」

    「我娘教我的。」夏暗香偏了頭,咯咯地笑,尚帶稚氣的臉上突然媚態橫生。

    「你娘怎麼會教你這些東西!我不信!你才多大!再這樣做我就不客氣了!」夏凡說著,將夏暗香突然按倒在自己膝蓋上。掄起巴掌,啪啪啪地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幾下。

    夏暗香沒想到居然被夏凡打了一頓。愕然半晌,才放聲大哭起來,她趴在夏凡腿上,蹬著雙腳大哭:「舅舅是壞人!舅舅是壞人!舅舅打暗香!暗香要去娘的靈前哭靈去!」

    夏凡頭疼似裂。只好又哄了暗香一會兒,才讓她止住哭聲,扶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耳邊道:「暗香,不是不讓你學你娘。但是現在別學。你要知道,你才十二歲,不需要煙視媚行……」

    夏暗香依偎在夏凡懷裡,有些羞愧地道:「舅舅,是我瞎說的。娘沒教過我,我是自己偷看的……」

    自學都能成才,看來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夏凡歎息一聲,不再反對了,道:「那你收拾收拾,準備回東元國吧。」

    當務之急,他要想個體面的法子,將夏暗香送回到東元國。

    讓他們有不得不接納她的理由。

    夏暗香將這件事拋給夏凡,自己一點都不操心地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她知道夏凡一定有法子,送她體面地回到東元國。

    沒過幾天,夏凡將她叫到書房,問道:「暗香,你想不想學醫術?」

    夏暗香皺起眉頭,「舅舅,您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我找到了盛家傳人。想送他去東元國,給謝東籬診治。如果你能拜他為師,就能名正言順留在東元國,而且,還能讓東元國的那些人不敢對你怎麼樣。」

    只會把她當做活菩薩一樣供著。

    想一想,盛家傳人的弟子,這樣的身份,整個中州大陸也只有她夏暗香一個人。

    盛家後人有嚴格的祖訓,決定了他們不能隨意出來行走。

    所以偶爾出來一個盛家傳人,在中州大陸就是橫著走的存在。

    夏暗香眼前一亮:「盛家傳人?就是舅舅以前說過的很厲害的那個人家?!」

    夏凡點點頭,「盛家其實祖上跟我們夏家有很深的牽扯,所以我們夏家的面子,他們還是賣上幾分的。這一次,我可是出動了我的殺手鐧,找來這個盛家傳人收你為徒。舅舅把老本都押上了,你只許勝,不許敗!」

    「勝什麼?敗什麼?」夏暗香瞪大雙眸,像是一點都不明白夏凡的意思。

    她天真疑惑的神情讓夏凡都看不出端倪,良久才籲出一口氣,搖頭道:「算了,舅舅瞎說的。你隨意吧,但是盛家傳人的弟子這個身份,你還是好好想想,你需要這樣一個身份,舅舅才能放心讓你去東元國。」

    夏暗香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如果我跟著那盛家傳人學醫術,是不是就能治病救人呢?」

    「當然。盛家傳人的醫術如果不能治病救人,天底下就沒有別人可以治病救人了。」

    「那好,我學。學好了,以後可以給姐夫治病。」夏暗香下定決心,「這樣姐姐就不會做寡婦了。」

    夏凡呵呵地笑,點頭道:「好乖乖,記得一定要幫著盛家傳人給你姐夫治病,不把他治好,你就別回來了。」

    舅甥倆說著話,一起來到一個宅院裡。

    那裡住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穿鶴氅,眉目清雅,頜下三縷長須。

    「這就是我外甥女,請盛郎中看看,能不能收她為徒。」夏凡將夏暗香帶到那中年男子面前。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夏暗香,眼底的驚豔之色一閃而過,探身問道:「這就是縣主?」

    「正是。」夏凡笑著拉著夏暗香的手。送到盛郎中手裡:「她是在東元國出生長大的,對那裡非常熟悉。」

    「哦。」盛郎中和藹地問夏暗香:「你為何想要學醫?」

    「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勝造七級浮屠。」夏暗香規規矩矩說道,「您是盛家人嗎?」

    盛郎中哈哈大笑,道:「我是盛家傳人,這麼多年沒有出來走動。沒想到大家還記得我們。」

    「當然記得。天下人誰都能忘。就是不會忘了盛家人。」夏暗香含笑說道,神態天真自若,像個孩子一樣。

    孩子說的話。是最真實的,不加掩飾的。

    盛郎中笑道:「這是為何?」

    「因為人吃五穀雜糧,都會生病。只要一生病,就會想求神醫診治。而天底下的神醫。除了盛家,還有誰敢稱這兩個字呢?」夏暗香口齒伶俐。說得盛郎中連連點頭,說:「天下人若是都這樣想,就好了!」

    夏凡見兩人說得投契,忙道:「那不如我們就擇日擺酒席香案。讓暗香拜您為師吧?」

    就連北齊錦衣衛的督主也稱這盛家傳人為「您」,可見盛家的地位真是非同一般。

    夏暗香見夏凡的態度恭敬,才真正重視起來。

    盛家這個師,拜得值!

    二月十八是拜師的吉日。

    北齊國錦衣衛督主在北齊京城大擺筵席,慶祝他的外甥女夏暗香拜了盛家傳人為師,研習醫術。

    這個消息一出,就連北齊皇帝也出了宮,出席夏暗香的拜師儀式。

    盛家傳人實在是太少見了。

    而且在拜師禮上,這盛郎中也說了,他不會常出來走動,這夏暗香,出師以後就會代他行醫。

    有她治不了的病,才會傳訊給盛郎中知曉。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請盛郎中和夏暗香診治的。

    北齊皇帝纏綿病榻數十年,也盼著能有盛家人妙手回春,給他診治一番。

    趁著夏暗香拜師禮的關頭,盛郎中也給北齊皇帝診治。

    他的說法,跟數十年前那個盛家傳人說得一模一樣,都說他的毒,需要聖血之人的血,才能徹底解除。

    而北齊皇帝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如果還不能解毒的話,北齊皇帝的壽命就到頭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出詳細的日子。

    以前那個盛家傳人,都沒有說得這樣詳盡。

    北齊皇帝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命人給盛郎中賞了一千兩黃金,就回宮去了。

    夏暗香這一次出了大風頭,將北齊的幾個公主都蓋過去了。

    當然,這樣盛大的拜師禮,就連東元國的人也都知道了。

    盈袖和謝東籬坐在謝家別莊後院池塘邊上的亭子裡,聽阿順欣喜地回報:「五爺、五夫人!盛家傳人的事,有消息了!」

    「哦?盛家傳人在哪兒?」盈袖霍地一下站起來,沖到阿順面前著急問道。

    「在北齊國。」阿順撓了撓頭,看了謝東籬一眼,「屬下剛剛得到消息,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請了盛家傳人出山,讓自己的外甥女暗香縣主拜了盛家傳人為師,從此她就是盛家傳人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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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以人為鏡

    「你說誰?」盈袖以為自己聽錯了,眸光輕凝,看向阿順,「誰拜了盛家傳人為師?」

    「暗香縣主,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的外甥女,也是……」阿順瞥了盈袖一眼,「就是張蘭鶯的女兒,您以前的妹妹……司徒暗香。」

    司徒暗香的本名凡春運。她娘張蘭鶯在嫁給司徒健仁做填房之前是寡婦,她以前的夫家姓凡,凡春運就是張蘭鶯以前那個夫家的女兒,跟著張蘭鶯嫁到司徒家的拖油瓶。

    「凡春運?」盈袖更加疑惑了,「她一點都不懂醫啊?也沒有聽說她有這樣的天份?為何要拜盛家傳人為師?」

    「我們的人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聽說暗香縣主是為了給她最重要的親人治病,所以立志要拜天下最有名的名醫為師。那盛家傳人極為傲氣,一般人見他都難,更何況是收徒?但是暗香縣主在那盛家傳人門前跪了三天三夜,那盛家傳人才同意了。夏督主欣喜若狂,在北齊京城舉行了盛大的拜師儀式,就連北齊皇帝都出席了。」阿順將他們從北齊得來的消息說與盈袖和謝東籬聽。

    謝東籬看了盈袖一眼,對她做了個安撫的眼神,才轉頭問阿順:「盛家傳人真的出現了?」

    他們將幽靈蘭的消息放出去也有一段日子了,算時間,盛家傳人也該出現了。

    「出現了。我們的消息說,他還給北齊皇帝診過脈,說了什麼就不知道了。」阿順忙道,將線人傳來的消息說與謝東籬聽。

    「五爺,你說過盛家人非常看重幽靈蘭。那他們為何不直接來東元國,反而去了北齊國?並且還順道收了個徒弟,辦了個天下聞名的拜師禮?」盈袖幽幽地問道,她一聽見有關暗香的消息,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盈袖最恨的人,除了她爹以外,就是張蘭鶯了。對暗香這個妹妹。盈袖倒是沒有那樣深的仇恨,但她就是討厭她,難以言喻的討厭。

    其實也挺奇怪的。她上一世,明明對這個妹妹悉心疼愛,將疼弟弟的一番心思,全用到暗香身上了。而且跟她姐妹情深,一直到她死的時候。她都沒有跟暗香鬧翻過。

    但是這一世,自從她將弟弟從水裡救起來,就像身邊多了一面鏡子,將周圍的人裡裡外外照得清清楚楚。

    有了弟弟這面鏡子。她才看清楚身邊這些人的本質。

    在弟弟小磊的陪襯下,暗香就屬於那種讓她感覺到不好,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好的人。

    謝東籬微微一笑。對盈袖頷首道:「說得好。幽靈蘭在東元國,盛家傳人不直接來東元國。反而先去北齊國大張旗鼓收了個徒弟。——這件事,真是很有趣。」

    阿順一愣,看了看謝東籬,又看了看盈袖,總覺得五爺和夫人之間有種外人擠不進去的默契,他們倆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傳遞一些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意思。

    阿順低下頭,正琢磨著謝東籬和盈袖剛才說的話,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團雪白的圓球「滾」了進來。

    阿順的眼角抽搐了幾下,淡定地別過頭,看向前方牆上掛著的蘭草圖。

    這雪白的圓球就是盈袖從山上帶下來的小白兔球球,托了它的福,他們才意外找到幽靈蘭,也才有了尋找盛家人治病的資格。

    球球爬到盈袖腳邊蹲下,抬起頭,紅紅的小眼睛看了看阿順,又看了看謝東籬,再掉轉頭看向身邊的盈袖。

    它的目光似乎被盈袖身上穿的一件月白底緙絲海棠滿枝大擺裙吸引住了。

    那裙擺上繡的海棠花小巧玲瓏,鋪天蓋地,海棠花中間的花蕊還是用暗金絲繡的,一般人多看一眼都會覺得眼睛要被緙絲和暗金絲晃得要瞎了。

    球球雖然有一雙紅眼睛,但是在看了盈袖的裙擺一會兒之後,它只有趴下來,埋頭揉眼睛了。

    謝東籬淡然對盈袖道:「你的裙子把球球的眼睛都晃暈了。」

    盈袖低下頭,將球球抱到膝蓋上,白了謝東籬一眼:「哪有?你怎麼會知道球球的眼暈了?」

    「不信你把它放下來,讓它往前爬,如果它能爬直線,我輸你一株幽靈蘭。」謝東籬含笑說道。

    盈袖無語半晌,搖頭撫著球球身上柔順的白毛,道:「它就算不暈,也爬不了直線。你那幽靈蘭都已經制好要入藥了,拿什麼輸我?」

    「因為我不會輸。」謝東籬大笑,一向沉靜的面上突然綻開笑容,如同銀瓶乍裂,朝陽初升,容光四射,令人不可逼視。

    盈袖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眼神,生怕自己在阿順面前失態。

    阿順是根本不敢抬頭,也怕自己瞠目結舌,被夫人嘲笑……

    「好了,說球球做什麼?我們不是在說盛家傳人收徒的事?」盈袖忍不住提醒謝東籬,他剛才對此可沒有發表意見。

    謝東籬伸手將球球從盈袖手上接過來,問盈袖:「這有什麼好說的?你會收球球做徒弟嗎?」

    盈袖白了他一眼,「你怎麼說話的?我怎麼會收球球做徒弟?它再可愛,也只是一個畜生而已。」

    道不同不相為謀啊。

    「是啊,它再可愛,也不過是一個畜生而已。」謝東籬含笑,「北齊的暗香縣主在盛家人眼裡,最多跟球球在你眼裡差不多,他們為什麼要收她為徒?」

    盈袖窒了窒,別過頭,雖然知道不應該,她心底的陰鬱突然散去了,嘴角止不住地上翹。

    阿順在旁邊聽得汗都滴下來了。

    雖然理是這個理,但是五爺這樣說話實在太毒了……

    就不能顧及一下別人家姑娘的臉面?

    如果暗香縣主聽見這番話,指不定是如何的肝腸寸斷,再也不肯見人了。

    幸虧五爺只是跟夫人在一起的時候說話比較自由自在,在外人面前,他還是很有風度滴……

    阿順在心裡胡思亂想,抬頭瞥見謝東籬的手勢,忙躬身問道:「五爺有何吩咐?」

    謝東籬對他揚了揚下頜,「去準備準備。那‘盛家傳人’,說不定過幾日就要來東元國了,你接待一下吧,就不要送到別莊來了。」說到「盛家傳人」的時候,謝東籬的語調加重了些。

    阿順一愣,忙道:「這是為何?咱們不就等著盛家傳人上門來嗎?」

    謝東籬漫不經心地道:「是啊,但這個盛家傳人不是為了幽靈蘭而來,我想再等等。」

    盈袖想了想,還是勸道:「還是讓他看一看吧。萬一沒有別的盛家傳人來呢?錯過多可惜。」

    盈袖抱著一個都不能放過的心態。

    謝東籬是要治病,容不得他挑三揀四。

    謝東籬揮手先讓阿順下去了,才轉頭看著盈袖笑了笑,道:「這樣吧,如果那盛家傳人來了,你先去會一會他,試一試他的醫術,怎樣?」

    「我?」盈袖心裡一動,搓了搓手,很是躍躍欲試,「真的要我去試試?」

    能和盛家人論醫,是中州大陸所有醫者的夢想吧!

    盈袖其實不是很懂醫,她懂的是藥,對醫只是粗通皮毛。

    謝東籬是知道盈袖的本事的,因為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微笑著道:「你只要跟他探討藥理就行,別的不用管。」

    「那我要好好準備一下!」盈袖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情非常興奮。

    「……如果那人辨藥的本事連你都比不過,你說我有必要讓他來給我診治嗎?」謝東籬意有所指地道。

    盈袖辨藥的本事還是她師父謝東籬教的,因此她很明白謝東籬的意思。

    如果那位盛家傳人連盈袖都比不過,那就根本不要來給謝東籬診治了,完全是虛有其名,說不定是冒了盛家人名頭來招搖撞騙的!

    謝東籬笑了笑,將手裡的球球提了起來,看著它道:「你又胖了,最近吃太多雞肉?」

    球球木呆呆地看著前方的地面,擺明瞭裝傻到底。

    「在那盛家傳人來之前不能再給球球吃雞了。」謝東籬淡淡說道,他鬆開手,球球如同一隻球一樣落了下來,摔在地上。

    它回頭朝謝東籬呲了呲牙,轉身一扭一扭地爬走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謝東籬看著球球圓滾滾的雪白背影,腦子裡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像要脫出桎梏一樣。

    他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走到裡屋,從多寶閣最上層的匣子裡拿出了那尊玉石小刺蝟,默默出神地看著。

    這是他從南鄭國住著「大巫」的白塔上帶回來的東西。

    盈袖走了進來,好奇地道:「你喜歡刺蝟?要不我去山上幫你找找有沒有刺蝟?」

    謝東籬搖搖頭,唏噓道:「不用了。這樣的小刺蝟,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了。」說著轉了話題,回頭看著盈袖笑道:「很快就是你的生辰,你想怎麼過?」

    盈袖的生辰是三月初三,還有七八天,就到三月初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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