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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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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8 00:15:21 |只看該作者
第500章 一擊必中

    齊誠帝雙手握拳,全身顫抖,牙關咬得哢哢作響。

    這一幕,實在太過慘烈,也太過狠絕!

    還說什麼真假呢?

    爆成碎片了,連仵作驗屍都免了,誰還敢說這個「大皇子榕親王」是假的?!

    那一天皇宮裡面有多混亂,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這些做大官的本來都不是善茬,手裡多少也有幾條人命。

    但他們是頭一次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他們面前「轟」地一下,變成了碎片,甚至後來連碎片都找不到了,只看見滿眼的血紅,鋪天蓋地如同下雨一般,就這樣完全消失了。

    這種衝擊,絕大多數人都受不了。

    一時朝臣中發燒的、中風的、嚇得尿褲子的,多如牛毛。

    就在這時,四皇子棟親王齊言棟站了出來,指著丹墀寶座上坐著的齊誠帝大聲道:「齊言誠!你實在太狠毒了!你暴虐成性,弒父殺兄,根本不堪為君!」

    「你說什麼?!」齊誠帝在寶座上氣紅了眼睛,指著齊言棟大聲道:「給朕把這個犯上的惡賊拿下!拿下!」

    但是他叫了幾聲,發現大家都呆呆地看著他,沒有一個人行動。

    「你們怎麼了?!朕的話都不聽了嗎?!」

    幾個太監看了一眼,正要衝上來抓齊言棟,這時從宮外傳來紛遝的腳步聲,還有呼喊吆喝聲,兵器碰撞聲,大家忙又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榕親王!榕親王!」

    一群軍士哭號著沖了進來,看見滿殿的血色。頓時瞪著寶座上的齊誠帝喊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的榕親王到哪去了?!」

    原來齊言榕「擔心」自己有事,跟自己當年的忠誠屬下事先約好了,讓他們等他的信。

    結果他們沒有等到齊言榕的信,只等到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榕親王被齊誠帝給「爆」成碎片了!

    這些兵痞子一聽就惱了,二話不說,拿了武器就沖進宮裡。

    謝東籬戴了面具,混在這群軍士當中,一進殿內就給四皇子齊言棟使了個眼色。

    齊言棟急忙站了出來,道:「我大哥剛才被這昏君給爆成碎片了,你們看見的這滿殿鮮血和碎片。都是我大哥的血肉!」

    「啊?!」那些軍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再看寶座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個個都帶了仇恨的眼神。

    「我大哥慘啊!當年就被他陷害,在東元國九死一生,差一點就活不下去來了。後來好不容易回到北齊國,不僅不能好好過日子,反而有家不能回,還要被猜忌,說他是假的,恨不得連他的身份都不給他。最後還不滿足,還要他的命!」四皇子齊言棟字字是血,指控著齊誠帝的罪行。

    齊誠帝看著這一幕,心裡一片冰冷。

    他已經看出來,這是要宮變的前奏了。

    他不動聲色站了起來。道:「四哥,這件事有誤會,朕有話對你說……」

    「說個屁!」

    「你殺了自己的大哥,殺了自己的父親,還有臉做皇帝!」

    就在這亂哄哄的吼叫中,一個軍士突然舉起手臂,彈開手臂上的臂弩,箭去如流星,一下子射在齊誠帝的胸口。

    齊誠帝只覺得胸口一涼,他慢慢低下頭,看見那支箭鏃還在他胸前顫動,緊接著一股鑽心的劇痛瞬間遍佈全身上下,他大叫一聲,從丹墀上摔了下來,滾落到地面上,很快抽搐了幾下,便死在眾人面前。

    混亂的朝堂有一瞬間的靜謐。

    「弒君!你弒君了!」有人開始驚叫、奔跑。

    「殺了就殺了!如此暴君,人人得而誅之!」謝東籬混在軍士中,沉聲說道,然後帶著眾人一齊對四皇子齊言棟道:「四皇子宅心仁厚,理應登基!」

    「四皇子本是皇后嫡子,若不是八皇子出詭計陷害,如今坐在皇位的人本來就是他!」

    大殿裡別的官員看見這一幕,知道齊誠帝大勢已去,四皇子不僅占了大義名份,還有強兵在手,只好不情不願地躬身,向他拜倒。

    「這死皇帝不能再占著皇宮,兄弟們,沖啊!」有人在軍士中煽風點火,很快,他們沖進了內宮,將越皇后和齊誠帝的妃嬪一併殺死,宮外有人接到消息,立刻派兵封了越國公和越侯爺的門,將他越氏一門全數誅殺。

    到傍晚時分謝東籬回到他和盈袖臨時借住的小樓的時候,北齊京城已經經歷了一場血淋淋的宮變。

    齊誠帝被殺,越皇后被殺,越氏滿門被除。

    四皇子齊言棟到晚上掌燈時分,已經黃袍加身,登上帝位,是為齊仁帝。

    「袖袖,快走,北齊宮變,我們必須馬上出城。」謝東籬匆匆而來,帶著盈袖迅速離開了小樓。

    他們在北齊京城四門緊閉之前順利出城,和剛剛帶著東元國大軍趕到慕容長青在郊外匯合了。

    ……

    北齊京城的人都忘不了四月初一那一天,本來是風和日麗的晴天,但是天邊飄來一片烏雲,瞬間就將擋住了陽光。

    仿佛是一夜間,東元國的大軍從四面八方悄沒聲息地出現在北齊京城的城樓前。

    東元國大軍的軍服是玄黑色,一眼看去,如同濃厚的烏雲一樣一眼望不到邊。

    北齊國京城城門的守城軍士戰戰兢兢看著城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大軍,整整齊齊亮閃閃的腰刀,烏壓壓地弓弩,一輛又一輛攻城車、投石車、雲梯,就這樣放大又縮小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無數北齊人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腦海裡不約而同出現一個詞:「報應」。

    是的,曾經屢次被他們兵臨城下蹂躪的東元國,也有揮軍北上,兵臨城下的一天!

    任何事一旦牽扯到報應,氣勢未免就遜了一層。

    於是北齊國這邊還沒開打,就已經滿城哀風了。

    「聖上!東元國大軍兵臨城下了!請快定奪!」

    一封封緊急軍報送入宮裡,剛剛登上帝位的齊仁帝正在跟自己的心腹大臣們商議國事。

    「什麼?東元國大軍?!沒有搞錯吧?什麼時候的事兒?!」齊仁帝吃了一驚的樣子,「多少人?在哪裡?」

    「就在東門城外,不過東元國大軍人數不少,如今京城四門都被他們封鎖了!」

    「這可怎麼辦?!」齊仁帝皺起眉頭,「兵部尚書呢?還有幾個將軍呢?」

    因為他宮變上臺,也才剛剛一個晚上,依靠的也是當年忠於大皇子齊言榕的精兵,但是大部分兵權並不在他手裡。

    不過借著東元國大軍圍城一事,齊仁帝迅速說服了兵部尚書和幾員大將,從他們手裡接過了兵符。

    兵符到手,就表示他的位置終於坐穩了。

    齊仁帝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欣喜之情,吩咐道:「朕要親自上陣,會一會東元國大軍!」頓了頓,又問:「可知道東元國大軍由誰領軍?」

    「還不曉得。」

    那些齊誠帝的舊臣雖然對齊仁帝宮變上位不滿,但是齊誠帝上位也不算清白,再說這一位不管在宮裡如何鬧,當被外族兵臨城下的時候,他還知道挺身而出,光這一點,就夠了。

    這樣一來,齊仁帝身後不僅有北齊世家大族的支持,還有了軍中的強烈支持。

    可以說,四皇子齊言棟就是靠著大皇子當年在軍中的屬下,才握緊了兵符,開始調兵遣將,跟東元國大軍對峙。

    他來到城樓上,看著烏壓壓的東元國軍士,大聲道:「你們是誰帶兵?讓他出來跟我說話!」

    謝東籬穿著玄色鐵甲,頭戴遮住臉的頭盔,聞言只揮了揮手,一杆寫著「謝」字的大旗緩緩飄了起來。

    北齊軍士一看,差一點就給跪了!

    居然是東元國的謝東籬親自帶兵!

    兩年前謝東籬帶兵打南鄭國巫家家兵時候的英姿,還留在大家的記憶裡,當時去過邊境看兩國交戰的北齊軍士一點都沒有忘。

    在大家心裡,謝東籬的本事,已經從一個多才多藝的文官,上升到能文能武的統帥,如今又悄然帶著大軍來到北齊國京城兵臨城下,他又從一個統帥,上升到戰神的地步!

    想到北齊國對東元國做過的事,這些北齊人心裡都打著鼓,不知道這一戰打下來,他們到底會死多少人,會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慘劇發生。

    盈袖也穿著鐵甲,騎馬跟在謝東籬身邊。

    看著這幅情景,想到當初自己可是在城樓上,看著城下黑壓壓的軍士犯愁,如今攻守雙方移位,最暢快的就是東元國這些軍士了。

    「……想不到那大皇子,這麼厲害。」盈袖輕聲感歎。

    那一天她沒有跟去北齊皇宮,所以不知道當時的情形。

    但是跟著去的阿順後來偷偷跟她說了當時的情形。

    「……夫人,您幸虧沒去!我阿順身經百戰,到現在心還砰砰跳,一閉眼就是滿眼血光……」

    盈袖聽了,臉上神情有些古怪。

    後來她偷偷問謝東籬,道:「那不是傀儡人嗎?怎麼會死成那個樣子?」

    謝東籬淡淡地道:「就因為是假人,才能死成這個樣子。他若是真人,我倒是沒有法子了。」

    「齊言榕」在北齊朝堂上自爆,當然是謝東籬的計謀中重要一環。

    他要的就是這種不擊則已,一擊必中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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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09:51 |只看該作者
第501章 春運之死

    沒有那個傀儡人自爆的恐怖效果,四皇子齊言棟也不會趁亂宮變,殺死齊誠帝登位了。

    謝東籬很清楚,宮變上臺的皇帝能不能坐得穩位置,要看他手上有沒有兵。

    齊言棟一向在軍中實力薄弱,後來又被圈禁這麼多年,別說跟齊誠帝比,就跟剛剛回來的「齊言榕」比都差遠了。

    而謝東籬將這個假的齊言榕送回北齊,最大的作用,是幫齊言棟將以前忠於大皇子齊言榕的那部分軍士爭取過來。

    這部分人,就是齊言棟奪位的基礎。

    而要爭取更多軍士的支援,就需要明面上外力的介入了。

    比如,兵臨城下的時候,最能聚集一個國家軍士的凝聚力,也是齊言棟登基之後表現一番的時候。

    現在北齊京城城牆前密密麻麻的東元國軍士,既是震懾北齊人的重器,也是暗地裡扶植齊言棟坐穩皇位的助力。

    當初東元國被北齊國逼得連皇后都要求死讓位,誰能想到他們也有挺起胸膛,教北齊人做人的時候呢?

    盈袖抬頭看著在她斜前方謝東籬的高大背影,心裡升起的不僅是與有榮焉的驕傲,更有股神鬼莫測的敬畏。

    這個強大到算無遺策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有夫如此,她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謝東籬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然後淡淡轉眸,又看向前方,手臂緩緩抬到半空中。舉起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

    遮蓋太陽的烏雲突然分開一條縫隙,一縷金色的陽光從那縫隙處灑落下來,正好反射在謝東籬舉起的長劍之上!

    謝東籬揮動手臂,一道金色的光柱唰地一嚮往北齊城牆撲過去。

    「攻城!」謝東籬長劍直指北齊京城的方向。

    很快,攻城車轟隆隆往前滾動,大塊投石機先行,一塊塊大石頭砸傷北齊京城的城牆。讓準備不充分的北齊守城軍們立刻亂了手腳。不斷有人受傷倒下,城牆上的缺口越來越大,大家只有卯足了勁兒從人力去填去拼。

    東元國的軍士看見北齊軍士居然這樣不抗打。一個個樂開了花,鬥志更加昂揚。

    盈袖都忍不住彎弓搭箭,將北齊城牆上飄揚的旗幟射了幾面下來。

    大家轟然叫好!

    謝東籬笑眯眯地看著盈袖,恨不得誇她一句「孺子可教」……

    東元國軍士打得興起。差一點就不聽主將指揮了。

    還是慕容長青掌得住,見好就收,不許大家冒進。

    他和他爹長興侯慕容辰多年來跟北齊交戰,對北齊軍士還是很瞭解的。

    其實北齊軍士的戰力並沒有那麼差,但是北齊剛剛經歷了一場宮變,上面的官兒正在換人。軍隊裡面也有人打著小算盤,各為其主,因此雖然人多勢眾。

    但是如果東元國軍士太過咄咄逼人,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戰力本來就不俗的北齊軍士?

    到時候逼出北齊人的血性就不好收場了。

    畢竟東元國這支大軍孤軍深入,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來北齊奪城的。

    慕容長青知道這次戰役的目的,因此很快就鳴金收兵,讓東元國軍士回營了。

    第一天攻城,東元國軍士只有十來個輕傷,陣亡的軍士一個都沒有,大家喜笑顏開,多年來的屈辱一朝洗刷,再看北齊京城的城牆,都沒有那麼膈應人了……

    盈袖和謝東籬跟許多東元國的軍士一起圍坐在一個篝火旁烤肉吃。

    他們從附近的藥山上打得各種野獸,還有不少的蛇肉,拿刀挑了蛇膽喝酒生吞,剩下的蛇身扒了皮,雪白的蛇肉抹上蜂蜜和一點鹽巴,用火烤得金黃,滋滋冒油。

    食物的香味撫慰了大家白天緊張的心情,還被晚風送到了北齊京城城內。

    北齊京城那邊的情形就差多了。

    大家不知道東元國要圍多久的城,又趕上新皇交替的時候,地方上的官員和駐軍還沒弄清楚新皇帝是誰,更不知道自己是該進京勤王,還是「為君報仇」,因此京城一時也沒有援軍到來的希望。

    京城被圍,又沒有援軍,城內的人急得要命,半夜偷偷翻牆跑出去的人都有。

    慕容長青命令弓箭手晚上在北齊京城的四個城門處等著,看見有翻牆出來的人一律放箭射死。

    這些人反正貪生怕死,殺了就殺了。

    他們千里迢迢來北齊京城,難道真的是來野炊的?

    當然不是,他們是來報仇的。

    東元國的弓箭手兩個晚上射殺了一百多半夜企圖翻牆跑出去的北齊逃兵,震懾了北齊人。

    第三個晚上,再也沒有偷跑出來的人了,但是城內的局勢也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齊言棟剛剛坐上皇帝的位置,又要趁著東元國圍城趁機把握軍權,但是北齊這麼大一個國家,他想一下子將所有勢力都握在手裡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想抓大放小,能夠先讓他贏得民心,坐穩皇位再說。

    因此第四天上,齊言棟穿上盔甲,親自登上城牆,和東元國軍士作戰。

    這一次,慕容長青帶著人親自攻城,硝煙彌漫,殺氣縱橫,這一仗是實打實打了一整天,東元國軍士終於有了陣亡的士兵,而北齊那邊死得更多更慘。

    齊言棟本人也受了傷,但還是堅持不離開城樓。

    他命人敲響戰鼓,在城樓上對東元國軍士喊話,問他們到底要什麼,說北齊無意南侵,讓他們好好想想,要不要和北齊玉石俱焚。

    謝東籬等齊言棟喊話喊到天黑之後,才騎著馬走到陣前,對城樓上的齊言棟揚聲道:「仁帝陛下,我謝東籬也不是濫殺之人。這一次來帶兵北齊,也是為了討回公道。」

    「討回公道?」齊言棟非常氣憤地大吼。「討回什麼公道?明明是你們圍城,卻向我們討公道,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東籬縱馬揚鞭,戰馬嘶鳴,嘯聲驚天動地,壓下了齊言棟的喊話。

    城內城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謝東籬手裡拿著馬鞭,舉著對向城牆的方向。大聲道:「仁帝陛下,想必你忘了,兩年前,你們北齊禁軍。就是這樣揮師南下,對我們東元國兵臨城下!——這一次以牙還牙,你們覺得滋味可還好受?!」

    原來是為了兩年前那一次禁軍南征!

    北齊的軍士一時臉上都泛起幾分古怪之色。

    說實話,那一次。北齊內部的怨言比東元國還要大。

    因為那一次,北齊禁軍也是被自己人哄騙,才去東元國圍城,並不是真正為了國家利益征戰。

    對於軍人來說,這一點至關重要。

    因為他們應該是國之重器,而不是壞人手中的殺人利器。

    但劉斐那一次,卻將他們當傻子糊弄,真正成了別人手中殺人的工具。

    齊言棟飛快地睃了四周一眼,見大家臉上都有些赧然。不由試探著問左右:「……怎麼辦?謝大人說的是兩年前的事,但是那一次的事。跟我們並無相干,我們也是被騙的……」

    「正是正是!陛下言之有理!」

    「就是就是!那都是劉斐的錯!讓劉斐出來受死!」

    北齊的軍民們聽明白了謝東籬的意思,開始罵罵咧咧,一腔憤怒都發洩到劉斐頭上了。

    「劉斐?他還活著?!」齊言棟做出十分驚訝的樣子,「這種吃裡扒外,只顧自己的賤人還沒被殺嗎?!」

    「……誠帝不肯殺……劉斐。」齊言棟身邊的兵部尚書尷尬說道。

    齊言棟哼了一聲,揚聲對城樓下方的謝東籬道:「謝副相,我們北齊人敬重英雄,唾棄背信棄義的小人。兩年前貴國被圍,死傷慘重,我們很遺憾,但是我們也不是沒有損失,還請見諒。」

    「原諒?」謝東籬眼裡有一絲精光閃過,「罪魁禍首不伏誅,我們怎能原諒?!」

    「謝副相的意思,是要誅首惡了?」齊言棟趕緊問道,生怕謝東籬改口。

    謝東籬久久地看著城牆的方向,許久方道:「誅首惡,是第一重要的條件。」

    他們遠征而來,當然也是要彩頭的,不然勞師動眾,只殺一個劉斐,忒也對不起東元國了。

    齊言棟不想馬上就鬆口,咬了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北齊人也不是嚇大的!」

    「那就打。」謝東籬沒有再說,勒馬回轉,不再跟齊言棟對話。

    嗖!

    一支弩箭突然從北齊方向疾飛過來,往謝東籬背後射了過去。

    「住手!」

    「謝副相!」

    城內城外的人都驚叫起來。

    謝東籬也不回頭,只是順手往背後一抄,握住那支箭,在馬上縱躍而起,一個轉身,於半空中順手就將那支箭扔了回去。

    「啊——!」一個拿著弓箭的人胸口中箭,從北齊城牆上滾落下來。

    東元國的軍士一擁而上,將那射冷箭的人在城牆下亂刀砍死。

    謝東籬躍回馬背上坐好,冷冷地道:「繼續攻城。」

    很快,城牆內外的喧囂再起,又是一日血戰。

    到了傍晚時分,北齊人扛不住了,在城牆上搖了白旗,要求再跟東元國談判。

    這一次謝東籬沒有再出面了,而是慕容長青出面。

    齊言棟很快答應將劉斐交給謝東籬,至於別的條件,慕容長青答應秘而不宣,給齊言棟留點面子。

    慕容長青回到城外東元國的軍營,對謝東籬回報了談判的結果。

    謝東籬點了點頭,招手讓他坐下,「辛苦你了。明天再耽擱一天,後天就可以回東元國了。」

    慕容長青松了一口氣,笑道:「我們大軍孤軍深入,其實也是很冒險的。」

    北齊人那麼多,一旦團結起來,他們這一支東元國軍士隨時會被北齊人撕成碎片。

    謝東籬微微一笑,頷首道:「慕容世子果然是愛兵如子,而且用兵老道,是我們東元國之幸。」

    「謝副相過獎。」慕容長青拱了拱手,「明天北齊會交出劉斐,謝副相打算帶他回東元國處置嗎?」

    謝東籬笑著搖了搖頭,賣了個關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纏綿數日的烏雲終於散去。陽光透過雪白的雲層灑落到大地上,在城牆上罩上一層金邊。

    盈袖一大早就起來吃了早飯,等著謝東籬的指示。

    阿順匆匆忙忙來到營帳前回報:「……五爺。人送來了。」

    盈袖聽了好奇,「什麼人送來了?」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要跟劉斐不能同日生,但要同日死的人。」說著又點一下頭。「嗯,也不枉劉斐為她衝冠一怒。賠上這麼多人的性命。」

    盈袖一怔,繼而大驚,「是凡春運?!你把凡春運送來了?!」

    「嗯,北齊才是她的國家。我們當然不能在東元國殺死北齊國的人,所以我命人押她來北齊受死。」謝東籬淡淡說道,喝了一碗白粥。好像他說的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是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事。

    盈袖想了想,歎息道:「……想不到她還活著。」

    東元國的白塔大獄是什麼地方,沒有人比盈袖更清楚了。

    特別是這一次凡春運被關進去,沒有盈袖特意關照,她的遭遇可想而知。

    「有的人,你不殺了她,她永遠不會自己尋死。」謝東籬也很感慨,敲了敲盈袖的筷子,「剛極必折,慧極必傷,袖袖,你也要記得這句話。」

    盈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師父放心。」

    ……

    凡春運戴著頭枷腳銬,被推搡著來到兩軍陣前。

    盈袖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瘦了許多,蓬頭垢面,身上一股惡臭隔多遠都聞得到,腳上穿著草鞋,走了這麼遠的路,草鞋早就破爛不堪,露出同樣破爛不堪的雙腳。

    以前那一雙玉一般精緻的小腳,早就不知哪裡去了。

    凡春運轉動輒著腦袋,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來到北齊京城的城門前,心裡又是一抖。

    正惶恐間,北齊的城門突然吱呀一聲開啟,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高大漢子被綁著胳膊推了出來。

    那人一被推出城門,他身後的城門就趕緊關上了。

    凡春運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失聲叫道:「劉大哥!是劉大哥嗎?!」

    這人正是劉斐。

    他只聽見一把粗糙沙啞的嗓子在喚他的名字,不由皺了皺眉,抬頭看見一個髒兮兮醜陋惡臭的女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噁心轉頭,道:「你是誰?不要亂叫大哥。」

    「我是凡春運啊!就是夏暗香!劉大哥,你不認得我了?!」凡春運緊走幾步,往劉斐那邊撲過去。

    劉斐大驚回頭,仔細辨認著她的長相,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當初俏麗的輪廓,驚訝地道:「真的是暗香?你怎麼這幅樣子?!」

    「劉大哥!」凡春運悲從中來,就要撲過去。

    「站住!」兩個軍士走了上來,將凡春運攔住了。

    「大人,凡春運和劉斐都到了,請大人指示。」一個軍士轉身行禮。

    凡春運和劉斐一起抬頭,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玄色盔甲,縱馬緩緩走來。

    那人目光沉靜,陽光下的面龐像是有光,讓人看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了,眼裡沒有別人,只有他。

    凡春運癡癡地看著謝東籬,喃喃地道:「……姐夫,你終於還是要來救我嗎?」

    謝東籬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只低頭看著他們,道:「劉斐、凡春運,兩年前,因為你們,北齊禁軍奇襲東元國,殺死我東元國無數百姓和數萬軍士,今日就是你們要償債的時候了。」

    謝東籬的語氣平靜,但是話中的意思卻讓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凡春運嚇傻了,呆了一呆,忙道:「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自作主張!我沒有讓他這樣做!姐夫,你不能罰我?」

    「住嘴!誰是你姐夫?!多大張臉!」阿順在旁邊斥道,一巴掌抽了過去。

    凡春運被打得不敢再叫姐夫,但還是憤憤不平地瞪了劉斐一眼,道:「都怪你!」

    劉斐瞥見凡春運看著謝東籬的眼神,如同一盆冰水迎頭噴下。

    她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劉斐的眼神黯了黯,閉上雙眼。

    謝東籬手一揮,一本冊子扔到地上,「這是劉斐當年在我東元國探訪白塔大獄的記錄。凡春運,別說你不知情。如果你不是要他不惜一切代價救你出去,他會這樣做嗎?!」

    饒是凡春運一向臉皮厚,此時也被謝東籬的話堵得羞憤欲死。

    別人說這話,她還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說這話的是謝東籬啊……

    他怎麼能這樣說她?!

    凡春運瞪著謝東籬,好像是第一次發現,謝東籬是這樣心狠手辣,從來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

    謝東籬揚天抽了一鞭子,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們連我們東元的國民都不是。」

    凡春運和劉斐緊張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到底要怎樣啊?!

    謝東籬眼眸沉沉,對慕容長青招了招手,「你來說。」

    慕容長青應了,縱馬上前,大聲道:「因為你們。我們東元國的平民百姓一共死亡三千六百五十三人,軍士死亡兩萬五千四百七十三人,加起來一共兩萬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他們的死法包括中箭、中刀、中槍、中戩。被燒死,被淹死。被砸死,被悶死等十八種死法。」

    凡春運和劉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裡看出了巨大的恐懼。

    謝東籬和慕容長青到底要做什麼?要如何懲罰他們?!

    謝東籬像是知道他們的心思,接著慕容長青的話道:「來人,將她和劉斐推上高臺。」

    很快,一個高臺架了起來,上面有刀槍箭戢等各種兵器,也有火堆水盆和石頭。

    慕容長青莊嚴地道:「我們會讓你們感受到那些被你們帶累、無辜死去的人的死法。不,你們不會馬上死亡,而是要嘗遍所有死法的痛苦後再死去。雖然我們死去的有兩萬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但我們也不會讓你們嘗遍所有人的痛楚,只要你們承受一個零頭,也就是一百二十六次如死亡般的痛苦就行!」

    凡春運聽了,兩眼一翻白,特別想暈過去。

    但是她的精神卻極度清晰和亢奮,根本就暈不了。

    謝東籬淡淡地說:「如果疼痛的等級從一到十分為十級,我還是比較喜歡九這個數字。這樣不會太滿,又能讓你們得到教訓。而且我這人從來不趕盡殺絕,向來慈悲為懷。你們兩人的情意感天動地,我很欽佩。但為了成全你們兩人的情意,讓這麼多無辜的人死去,我不贊同。所以,你們必然要為你們做過的惡贖罪。——開始吧……」

    凡春運陡然明白過來,發出驚天動地一聲慘叫,哭號道:「不要啊!我知道錯了!我再不敢了!我會用我的餘生贖罪!你把我關回白塔大獄吧!我願意在裡面過一輩子!」

    盈袖縱馬上前,立在謝東籬身邊,抬頭道:「現在說後悔已經晚了。有些事,當你們出手的時候,就沒有後悔路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從死複生,再活一次的。」

    謝東籬握住她的手,點點頭,吩咐道:「堵上他們的嘴。——動手。」

    很快,東元國的劊子手跳上高臺,開始行刑。

    你見過有比淩遲更痛的刑罰嗎?有,那就是淩遲兩次。

    而比淩遲兩次更痛的刑罰,就是淩遲三次……

    痛不可仰,卻無法用暈迷來保護自己。

    感覺被無限放大,想要痛快求死卻永無盡頭,還有人在身邊數數,告訴他們這是第幾個人嘗到的死前痛楚。

    這種痛,完全是一種心理和生理的雙重碾壓,甚至可以算是極刑中的極刑。

    京城內外的人都看著這一場血淋淋的懲罰,其中的辣手之意震懾了北齊城內的所有人。

    這樣的刑罰,不僅摧毀了凡春運和劉斐的意志和靈魂,讓他們永無轉世輪回的那一天,而且讓北齊人也似乎跟著又死了一次。

    可以說北齊這一代人,已經被謝東籬徹底摧毀了好戰的意志。

    這樣的刑罰,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的時候,終於到了最後一個懲罰,火刑。

    柴火架了起來,圍上整個高臺。

    凡春運看著火舌舔上自己的身軀,還以為不會再痛了,可那焦痛比先前那些痛還要難以忍受,她終於籲出最後一口氣,在火中化為灰燼。

    「終於死了!這兩個賤人!如果不是他們作耗,我們都會好好的!」

    「去死吧!我們終於報仇了!」

    東元國軍士們歡呼雀躍,笑得流出眼淚。

    就連城內的北齊人也露出笑意。

    他們本來就恨凡春運和劉斐,死去的齊誠帝先前怎麼也不肯殺劉斐,已經讓很多人心懷不滿。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東元國人滿足了他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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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發表於 2021-4-19 00:10:04 |只看該作者
第502章 成雙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如血般的殘陽灑落在北齊國京城的城牆上。

    天青,雲碧,旌旗招展,身穿玄甲的東元國軍士如同黑鐵洪流一般,將城牆前面的地方圍得滿滿當當。

    這番景色落在大家眼裡,也印在大家心裡,很多年之後,北齊國人都記得這一天。

    城牆前面的一塊空場地上,正在燃燒的高臺依然冒著濃厚的黑煙,給這如畫般的景致增添了一處敗筆。

    眼看那處高臺跟高臺上打量兩個人已經燒為灰燼,慕容長青才舉起長戩,在眾人的歡呼中大聲宣告:「撤軍回營!」

    這時候,就連北齊人也跟著歡呼起來。

    謝東籬帶著盈袖悄然離開了這處行刑的地方,從小路走,繞過小樹林和王家村,往藥山行去。

    他們來到藥山頂峰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山峰很高,黑藍色的天幕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好像伸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顆星辰。

    謝東籬沒有說話,他背著手,站在藥山山巔,俯瞰著大地。

    目光中沒有傲慢,沒有不屑,只有沉靜,如同靜夜星光般的沉靜。

    他就是這片土地的王者,不,他高於王者。

    萬物在他掌握中,他想翻雲就翻雲,想覆雨就覆雨,只要他想,他可以擁有這片土地,但他不想。

    他的目光,透過這片土地,看見的是整片星空!

    盈袖敬畏臣服又崇拜愛戀地看著謝東籬的側影,在他身邊侍立。

    他們的身影好像從亙古的洪荒中走來,相依相伴,在他們自己醒悟過來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

    過了許久,謝東籬回身看向盈袖,笑道:「冷不冷?」

    盈袖搖了搖頭,「不冷。不過……」她往他身邊湊了一步,笑道:「如果你給我暖暖手,就更好了。」

    「嗯。」謝東籬伸手握住她的手,發現她還是冷的。至少她的一雙手,涼如寒冰。

    他用力一拉,將她抱入懷中,低下頭。準確地找到她雙唇的位置,含住,一動不動地含住。

    他的氣息熾熱,很快就讓她渾身暖和起來。

    盈袖忍不住回抱謝東籬。被他含住的雙唇動了動,悄悄伸出舌尖,企圖突破他唇瓣的重圍。

    謝東籬發出低低的笑聲,那笑聲在他胸腔震動,又從他的唇裡,過渡到她的唇裡。

    近在咫尺的笑聲。從他那裡傳來,傳到她的唇裡,笑聲的震動帶起陣陣酥麻。那酥麻從盈袖的喉頭往下,直往她的四肢百骸傾斜而去。

    只聽著他的一聲輕笑,她已經站立不住了。

    盈袖緊緊抓住謝東籬胸前的衣襟,腦子裡一陣迷糊,忍不住低聲道:「閉嘴!不許再笑了!」

    「不許?憑什麼不許?你管天管地,難道還管我笑不成?」謝東籬故意含著她的唇說話,越來越熾熱的氣流從他的嘴裡過渡到盈袖嘴裡。

    這樣的相濡以沫有種別有情趣的動人心弦。

    謝東籬的聲音像是鑽到她身體裡面,在她每一處最敏感的地方輕觸,像是那一天,謝東籬拿著未開鋒的簇新毛筆,在她身上勾點描畫一樣,而且比那一次更加難以忍受,因為這一次,是在內裡。

    盈袖昏昏沉沉地想,原來情人之間的交流,真的不是從耳朵進去的……

    明月在天幕上靜靜地拋灑月輝,給這一對在山巔相依偎的夫妻罩上一層銀紗。

    星星一眨一眨,如同調皮孩子的眼眸,偷窺著兩人細緻的擁吻。

    ……

    此時,離此地千里之外的北齊墮民聖地的漫天黃沙之中,夏凡悠悠地醒過來。

    他眨了眨眼,看見眼前一片黃霧,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象。

    他又閉上眼。

    腦子有些迷糊,剛才發生的事如夢似幻,他有一瞬間的恍惚,有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怔忡。

    「……咦?你怎麼來了?哦,你居然有這個東西……」

    有人在他面前輕笑搖頭。

    他記得自己是看見了一個人的面容,但是現在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樣。

    他只記得那裡的景象十分奇特,好像半隻腳踏進門裡,但還沒有容得他落腳,一股大力襲來,就將他推入了無底的深淵。

    墜落,不斷地墜落,不知道要墜落多久,要墜落到什麼地方。

    夏凡的腦子裡不斷地迴響著那人說的話。

    「……原來是這樣,我們有一丁點血脈相似,所以你能來到這個地方,窺探這裡的景象。不過,也僅此而已,不能再多了。你回去吧,看在我們那一丁點相似的血脈份上,我就送你一程,記得中途別睜開眼睛,一旦睜開了,你就投胎去吧……」

    夏凡記不住那人的樣子,卻奇跡般記得那人的聲音。

    像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聲音十分清朗,就算正正經經說話,也像是在笑,誰也摸不清他在想什麼,誰也沒有這個能力摸得清。

    然後他的身子突然停止了墜落,有股力量從下而上托起了他。

    再之後……好像是漩渦,無盡的漩渦,他在漩渦裡穿行,睜不開眼睛,只能憑感知知道自己在一處廣袤的空間裡移動。

    他牢牢記得那人對他說的話,不敢睜開眼睛,生怕一睜開眼睛,就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夏凡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漂流了多久,只記得後來實在受不了,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他一度依然不敢睜開眼睛,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一塊沙地上,一動不動。

    直到狂風大作,黃沙打在他的肌膚上,鋒利的小砂子將他身上割得到處是血,他感覺到那股久違的疼痛,跟先前在漩渦之中漂流的感覺完全不同,有股腳踏實地的粗糙感和真實感。

    他才戰戰兢兢睜開眼睛。

    開始的時候,只睜開一條縫,看了一眼就趕緊閉上。

    然後等到沒有異樣出現的時候,才又試著睜開眼睛。

    這一次,他睜開的時間長了一些。

    看見的還是滿眼黃沙,沒有深不可測的虛空,也沒有冰冷地漂浮在天空中的星辰。只是滿身滿眼的黃沙。

    夏凡終於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中州大陸。

    他連腳都沒有邁進去,就被人從不可知之地趕出去了。

    不過仔細想來,他比北齊的齊孝帝還是要划算多了。

    至少他邁了一隻腳進門內,雖然沒有真正踏上那片土地,好歹窺視到了裡面的情形。

    不過,好像也沒有差別。

    夏凡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因為他已經完全記不得門內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不過他進的那道門,是在北齊京城皇宮的雲閣最高層。被從門裡趕出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夏凡站起來。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黃沙,眯著眼睛四處看了看。

    這地方很熟悉。

    這是他第一個感覺。

    他一定來過這裡。

    這是他第二個感覺。

    還沒有等到他有第三個感覺,他已經看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臉蒙白紗,從風沙中走了過來。對夏凡淡淡地道:「夏凡,你還記得我嗎?」說著,那女子將白紗解了下來。對他微笑。

    「雲箏?!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夏凡顧不得漫天黃沙,一下子瞪大眼睛。

    面前女子的樣貌確實是雲箏。是他以前的屬下,更是他給他女兒夏暗香的侍女!

    可是這女子的氣勢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錦衣衛中人不動聲色地隱藏,也沒有身為婢女自然而然的卑微,相反,她在黃沙中嫣然而立,氣度高華,容顏清麗無雙,不染塵埃。

    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在漫天黃沙中靜靜盛放,讓看見她的人只想五體投地的膜拜,生不起任何褻玩的邪念。

    夏凡怔怔地看著她,十分擔心是自己長途跋涉過後出現的幻覺,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的人還是她。

    雲箏看見夏凡這個樣子,莞爾一笑,伸手彈了彈。

    幾滴露水從她手指中滲出,落到夏凡臉上。

    清涼又微香。

    夏凡頓時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在香湯裡沐浴過一般,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是乾淨的,清爽的,連日來的疲累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站在他面前,他就像是她的僕人。

    這種感覺讓夏凡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握掌成拳,暗暗運氣。

    還好,他的功夫還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往不可知之地的門內晃了一隻腳的緣故,他發現他的那些內傷暗疾幾乎痊癒,功力更勝從前。

    夏凡心裡暗喜。

    只要他的功夫還在,他不怕任何人。

    「雲箏,你為什麼在這裡?暗香呢?」夏凡撣撣身上的袍子,他尷尬地發現,他那身上好的貢緞錦衣衛衣袍已經破爛得如同乞丐身上的布條一般,髒得完全看不清本來的樣子了。

    如果他面前有面鏡子,夏凡肯定會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乞丐……

    雲箏笑著看了看他,伸手又打了個響指。

    他們四周的風沙一下子停頓下來,黃沙靜寂,大地雌伏。

    夏凡吃驚地看著四周綿延的環形山,失聲道:「這裡是聖地!墮民的聖地!」

    雲箏點了點頭,「認出來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夏凡回過頭,犀利地看著雲箏,並沒有被她迷惑。

    雲箏給自己蒙上面紗,淡淡地道:「先別說我,說說你吧。你和謝東籬在不可知之地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回來了,沒想到你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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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發表於 2021-4-19 00:10:16 |只看該作者
第503章 成對

    夏凡的眼角重重一跳,臉上的肌肉近乎抽搐,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什麼?謝東籬也回來了?!他難道也是被踹回來的?!」夏凡壓抑不住心頭的驚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雲箏咯咯一笑,「為什麼要說也?難道你是被踹回來的?」

    夏凡忙轉身,看著遠方綿延的環形山深籲一口氣,肚子這時候恰到好處的咕咕叫了幾聲。

    「我餓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這個地方荒涼了五百年,要走出去要花不少功夫。」夏凡顧左右而言他,但是言行之中已經注意收斂,沒有以前將雲箏當做婢女和屬下的輕忽。

    雲箏點了點頭,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夏凡想了想,覺得雲箏既然能突然出現在這裡,應該是有備而來,跟著她出去沒有問題。

    再說他是個男人,還怕吃女人的虧不成?

    夏凡聳了聳肩膀,跟在雲箏身後往前走。

    結果兩人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離開這個地方。

    回頭看著身後黃沙彌漫的環形山,夏凡心有餘悸地道:「這才幾年沒有來,這裡就變成這幅樣子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誰知道?沒有了墮民的聖地,還是聖地嗎?你以為這個世間,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雲箏的聲音譏誚又沉重,完全不像她以前的樣子。

    夏凡瞪著雲箏的背影,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這個女子,到底什麼來頭?

    夏凡將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雲箏的消息調動起來,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雲箏出身貧寒,其實錦衣衛中那些他從小就收養的人。那些不是出身貧寒?

    若不是為了吃一口飽飯,沒有人會願意去做錦衣衛那樣見不得人的事。

    八歲之前,雲箏是北齊鄉間的一個採蓮女,從小在江邊長大,水性極佳,八歲的時候因一場瘟疫,她家將她賣給夏凡,從此成了錦衣衛中人。

    但也僅此而已。她的資質不算出眾,學東西永遠在她那一批孩子中排中游。

    不像張蘭鶯,從小就天生麗質,展露出無上風情。也不像劉小花,她的運氣好,雖然容貌醜陋,但是身材輪廓甚至聲音,都跟劉大將軍的獨女劉雪筠一模一樣,所以被選中去取代劉雪筠。

    雲箏的資質只能做婢女,保護一些不太重要,但又需要一定保護的人。

    凡春運雖然是張蘭鶯和夏凡的親生女兒,但是對於夏凡來說,真的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他對凡春運的好處,完全是因為他對張蘭鶯的內疚。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不可知之地。都是為了去往不可知之地,獲得永生。

    永生的人是不需要後代的。

    但是雲箏好歹是凡春運的婢女,她來到這裡,是凡春運派她來的?

    夏凡忍不住還是問了一聲:「……是春運讓你來找我的嗎?」

    雲箏回頭看著他,眼裡跳躍著笑意,「夏督主,你的女兒確實是個人物,可惜,她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你什麼意思?」夏凡的心一沉,臉上雖然還是不動聲色,但是心裡已經很是難受了。

    「沒什麼意思。」雲箏回過頭,看著遠方小路的盡頭,有一個小小的客棧,「……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你說什麼?!你怎麼能拋下她?!」夏凡大怒,一時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縱身躍起,一拳就往雲箏臉上揍了過去。

    雲箏微微偏頭,右臂輕舉,只在夏凡揍過來的胳膊上輕輕格了一下,夏凡就覺得自己的胳膊如同被人用重錘狠狠重擊,連骨頭都差一點粉碎了。

    他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夏凡,我對你客氣,你別不識抬舉。」雲箏也有些惱火,以她今時今日的身份,夏凡就是做她的門下走狗也不太夠格,要不是看在過往的情份上,她怎麼會看夏凡一眼?

    當然,雲箏是不會承認,夏凡去過不可知之地這個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夏凡不是去過不可知之地,雲箏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她的蠱王已經蘇醒,以往失去的能力全數回返,她要從長計議,找到回謝東籬身邊的路。

    謝東籬身邊的位置,永遠是她的。

    夏凡被雲箏幾句話罵得抬不起頭,當然,也是被雲箏揍得直不起身。

    雲箏沒有理他,一個人往前面的小客棧行去。

    夏凡在路邊喘了好半天,才慢慢來到客棧找她。

    雲箏已經坐在客棧的桌子前,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

    「過來坐。」雲箏對他招了招手,「在我面前不必立規矩,我不在乎這些虛禮。」

    夏凡覺得自己又要吐血了,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低著頭走了過去。

    桌上擺著三葷三素,還有一壺梨花白的清酒。

    「這是蘿蔔乾炒臘肉、肉末酸豆角、蒸臘腸,這邊是蒜蓉雞毛菜、醋溜白菜和釀苦瓜。」雲箏指著那三葷三素報上菜名,「這裡窮鄉僻壤,沒有山珍海味,您就將就著吃吧。」

    夏凡慢慢坐了下來,拿著筷子扒了一碗飯,風馳電掣般吃完了,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問雲箏:「跟我說說,我外甥女到底是怎麼死的?」

    雲箏咕地一笑,道:「外甥女?夏督主,凡春運是到死都不知道您是她爹吧?嘖嘖,她可真是死得不值,明明姓夏,卻最後還是頂著凡春運的名字去死……」

    夏凡的雙唇抿得死緊,下頜方正得棱角分明。

    「……謝東籬回了東元國,凡春運還喪心病狂要弄死他妻子盈袖。你說,她有什麼理由能夠活下來?」雲箏放下筷子,也喝了一杯酒。「我跟她道不同不相為謀,只好離開。」

    「你那是背主!」夏凡忍不住將筷子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如果你在她身邊,她怎麼會弄不死那個盈袖?!」

    「呵呵,那死的就是我了。」雲箏往前探身,目光變得陰森,「夏督主。難道我就該死?況且。就算我死了,謝東籬也不會看凡春運一眼。這種送上門自取其辱的事,還是留給你親生女兒做吧。她要找死,就算你在都攔不住!」

    夏凡的眼睛瞪得要出血,「你是她的婢女!她是你主子!為主子去死,你該引以為榮!你在我錦衣衛這麼多年,這一點忠心都沒有學到。看來我真是白教你了!」

    雲箏心頭火起,也將筷子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轉身就走,往客棧二樓去了。

    她在這裡要了一間上房,現在打算去歇一會兒,免得她看見夏凡的嘴臉就想把他掐死。

    夏凡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跟著去了二樓,來到雲箏的房前敲了敲門。

    「進來,門沒有關。」雲箏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夏凡推門而入。又將門關上,對雲箏問道:「別賣關子了。說吧,你到底是誰?凡春運到底是怎麼死的?」

    雲箏坐在外屋的圓桌前,桌上擺著幾碟點心,一碟桃肉小郎君,一碟梨肉酸梅,一碟冬瓜絲,一碟小肉燒餅,還有一壺普洱茶。

    「來,你剛才也沒怎麼吃飽吧?來,吃點心。」雲箏招呼夏凡坐下。

    夏凡默默地坐在她對面,伸手拿了一個小肉燒餅,剛剛掰開,就看見裡面爬出一個黑黑的飛蟲,然後一晃眼,那飛蟲就化作黑煙,在他面前消失了。

    夏凡的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忙不迭將那碟小肉燒餅全數扔到地上,低聲道:「不好!我們進了黑店!這裡的人會蠱!」

    雲箏看著夏凡,突然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夏凡瞪著雲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臉色鐵青地道:「……這蠱是你下的?!」

    雲箏收了笑聲,拿帕子擦了擦嘴,慢條斯理地道:「算你有眼光,確實是我下的。——坐吧,沒事,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的蠱不會下在你身上。」

    夏凡聽見雲箏會蠱術,更加不肯過去了,「你從哪裡學來的?我聽說南鄭國的大巫早已經死了,當日死在南鄭白塔上的大巫本來就是假的。」

    雲箏放下帕子,靜靜地看著夏凡。

    窗櫺的格子裡透過幾絲陽光,可以看見屋裡的灰塵在光線中跳舞。

    雲箏端坐在那裡,寶相莊嚴,居然有著讓人供奉千年養出來的巍然氣勢。

    夏凡的膝蓋發軟,忍不住想給她跪下,但是又告訴自己不能跪,雲箏是什麼來歷,他一點都不清楚,不能自亂陣腳。

    雲箏有趣地打量著夏凡,點了點頭,道:「支撐得很難吧?沒關係,不知者不為罪,我不會怪你的。——來,坐下。」

    夏凡緊張地看著她,半真半假地道:「你今兒還是把話說清楚,不然的話……我實話告訴你,我在不可知之地有奇遇,不是你能隨便擺佈的。」

    雲箏用手撐著頭,眉頭微蹙,琢磨著夏凡話裡的真假。

    她不高興地發現,夏凡的話,好像真有幾分道理。

    但是她需要夏凡臣服,需要夏凡對她絕對效忠,以她為天。

    對這樣的人,她必須施雷霆手段拿下。

    雲箏站了起來,往夏凡那邊走過去。

    夏凡不自覺地往後退,「你要幹嘛?」

    「不幹嘛。夏督主,你的衣衫真是好髒了,去換一身吧。」雲箏順手拍了拍夏凡的衣衫,回手指著牆邊一張太師椅上放著的包袱,「那裡有乾淨的男裝。」

    夏凡狐疑走過去試探了一下,發現那個包袱並沒有異樣。

    打開一看,果然有一套乾淨的男裝在裡面。

    夏凡顧不得再多想,拿著那包袱就去了屏風後面,很快換了一身乾淨衣衫出來。

    雲箏舉著茶杯對他搖了搖,笑道:「這樣才對。夏督主,我有些話,想問問你。」

    夏凡正想冷笑,突然發現他的身體一陣僵硬,手腳不能動,腦子裡像是有個人在跟他說話,誘惑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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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發表於 2021-4-19 00:10:55 |只看該作者
第504章 坦承

    遭了!他怎麼也中蠱了!

    夏凡雖然身子不能動彈,但腦子裡還是清醒的。

    他那一腳雖然沒有踏上不可知之地的地面,但是在那門內到底晃了一圈,已經跟去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他使勁閉著眼睛,不管腦海裡的那個聲音如何誘惑他,就是死死不開口。

    但是到了後來,他發現不開口說話,腦子就逐漸痛了起來,像是蠶吃桑葉一般,有東西在不斷侵蝕他的腦子。

    夏凡明白過來,他不說話不行了,雲箏不會放過他……

    「夏凡,你告訴我,那不可知之地,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在那裡看見了什麼?有沒有見到謝東籬?」那個聲音像是從夏凡自己心裡發出來的,有一瞬間,夏凡都以為是自己在自言自語。

    但他很快又收斂心神,告訴自己這是雲箏在用蠱試探他心底的秘密。

    一邊想減緩腦子裡的痛楚,一邊也想探知雲箏的秘密,夏凡半真半假開了口。

    他依然閉著眼睛,如同被催眠一樣,喃喃地說道:「……不可知之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在半空之中漂浮。那裡的人永遠長生不老,水裡流的是蜜和奶,地上的糧食自種自收,男俊女美,是一塊洞天福地。」

    這些當然是騙人的,夏凡根本就沒有看見不可知之地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他看見的,只是一片虛無漆黑的星空。

    「那謝東籬呢?你看見他了嗎?既然那個地方那麼好,他為何要回來?你為何也要回來?」那個聲音柔和了一些,循循善誘地問道。

    夏凡的眼皮動了動,眼珠在眼皮底下滾動,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做夢,他說:「……我沒有見到謝東籬,我不知道謝東籬為什麼回來。」

    這句話是真的,他確實沒有見到謝東籬,當然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回來。

    他甚至不知道謝東籬是不是去了不可知之地……

    夏凡心底的聲音頓了頓,像是被他說服了,過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呢?你為什麼回來?」

    夏凡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滾動得更快了。他像是不想回答,但是被心底的那道聲音一次次催逼,才不情不願地道:「你以為我想回來啊?我是被趕回來的!」

    「原來如此。」夏凡心底的聲音消失了。現在聽到的聲音,從耳朵處傳來的,是雲箏的糯軟中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

    夏凡腦子裡的壓力陡然一松,他知道,雲箏將蠱收回去了。

    她應該相信了他九分真,一分假的假話。

    當然,他說的話,最重要的地方是真的,但那真的,聽起來就像假的。

    就這樣真真假假,雲箏反而相信了。

    因為夏凡的反應,跟雲箏事先估計得差不多。

    她沒再逼夏凡,而是一個人走到桌邊坐下,托腮沉思。

    橙黃的油燈下,她的容貌清麗動人。本來很像盈袖,但是如今日漸肅穆莊嚴,跟盈袖的樣子又差得遠了。

    如果她現在回到東元國,她不主動說自己的身份,沒幾個人能看得出來她就是以前凡春運的婢女,那個跟護國公主盈袖長得很像的雲箏。

    夏凡打量了她一會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剛才被雲箏催逼,他也是費勁心機,消耗了不少體力,現在覺得餓極了,也不用雲箏招呼,自己拿了桌上的點心一個個地吃,吃完就大口大口喝著茶水。

    雲箏的目光看著前方,像是看著夏凡在吃東西,也像是在透過夏凡,看見更遠的地方。

    夏凡吃飽喝足了,才捧著一杯普洱茶,深思地看著雲箏,問道:「雲箏,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什麼時候學會用蠱的?當初我可不記得錦衣衛教過蠱這個東西。還有,你,為什麼要回到謝東籬身邊?據我所知,他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說完,夏凡上下打量了雲箏幾眼,又道:「以前你跟他妻子長得還有些像,也許不是沒有機會。但是如今你看看你,別人看見你,第一想法恐怕是跪地拜倒,你確信謝東籬那樣高冷的人會對你低首折腰嗎?」

    雲箏的眸子一轉,幾乎像油燈裡爆起的燈花一樣璀璨。

    她微微笑道:「你想問我問題,還不夠資格。」

    夏凡臉色一沉,沒有說話,但是目光變得陰鬱起來。

    雲箏拿了銀挑子,挑了挑油燈的燈芯,那燈花又爆了一爆。

    她從燈下抬眸,透過長長的眼睫看了過來:「不過,我需要你的説明,所以也當讓你明白一些事情。不然的話,你怎麼會心甘情願侍奉在我身邊?」

    「侍奉?!」夏凡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敲了敲桌子,「雲箏,我們最多是合作關係,你說侍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雲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了起來,後背挺得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著夏凡:「夏凡,我是念在你去過不可知之地的份上,才允許你侍奉我,不然的話,你以為我會讓你靠近我三丈以內的地方?」說著,她的胳膊一抬,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屋裡的油燈像是突然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夏凡驟然發現自己頭重腳輕,好像又回到了在不可知之地門前的時候,那種漂浮在空中的感覺!

    他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體會,就發現身邊漸漸亮了起來。

    先是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最後是成千上萬顆星,一顆顆在他面前展現,漆黑的夜空就著閃爍的星光,變得明亮,但這明亮不是陽光照亮曠野的明亮,而是夜空裡的星星只照亮自身的明亮。

    他只看得見那些星星,看不見自己。

    夏凡倒抽一口涼氣。

    這就是他一腳踏進不可知之地的門內看見的景象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雲箏怎麼能造出這幅景象?!

    黑暗中,夏凡的瞳孔縮了又縮。最後縮成針尖大的一顆小米粒。

    沒有多久,眼前黑暗盡去,那盞油燈又回到他的視線,油燈上燈芯又爆了一朵燈花。

    「像不像黃粱一夢?」雲箏輕笑,「還好你沒有撒謊。剛才你看見的,是你自己的記憶。只要我想,你在我面前毫無任何秘密!」雲箏傲然說道。

    夏凡沒有跟她爭執。恭順地低下頭。也趁機掩藏了自己的眼眸,以免暴露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也是玩弄人心的大行家。

    他知道,用幻術的方式研讀對方的記憶,是需要從眼睛裡看進去的。

    剛才雲箏如果真的是將他的記憶演化出來,確實是很厲害,但是沒有她自誇的那樣厲害。

    夏凡清清楚楚記得,當時還有個男子站在門內的星空之上。和他對視過一眼,然後跟他說了句話。就將他一腳踹出來了。

    那個男子踹得如此之快,夏凡的一隻腳還來不及踏到地面上,就被他一下子踹飛了。

    這個男子,在雲箏剛才展現的夏凡的記憶裡,完全沒有出現。

    雖然夏凡記不清那人的長相,但是他記得他的聲音,更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男子出現踹了他一腳!

    雲箏既然看不見這部分記憶,夏凡知道,一定是那男子做的手腳。

    他在他的記憶裡做了手腳。就算是有蠱作為助力的雲箏,也沒辦法撥開掩蓋在那男子身上的迷霧。

    夏凡其實覺得有些可惜。

    因為他也很想記起來那個男子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但是連雲箏這樣的催眠幻術高手都做不到,這個世上大概沒有人能做到了。

    夏凡這一瞬,想起來謝東籬。

    是啊,就像雲箏剛才問的問題,謝東籬到底有沒有去過不可知之地?如果他去過,他是如何回來的?

    以前去過不可知之地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雲箏拉開座椅,又坐了下去,還疲憊地夏凡道:「你也坐。」

    夏凡低著頭坐了下來。

    雲箏雙手絞在一起,擱在桌上,皺眉怔忡了一瞬,像是也到了傾訴的邊緣,她低聲道:「我,其實已經不是你的屬下雲箏了。」

    夏凡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雲箏,半晌道:「我知道。」

    雲箏那個女子,沒有這樣的本事和氣勢。

    雲箏偏著頭,一隻手抵在太陽穴上揉了揉,有些苦惱地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突然從南鄭國來到了東元國。」

    「啊?!」夏凡驚叫,「難道你是……?!」

    能用蠱,還住在南鄭國,又有這些通天徹地的手段,在夏凡看來,只有一個人夠這樣的身份,就是南鄭國的大巫!

    「是,我是南鄭國的大巫。」雲箏點了點頭,第一次向外人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夏凡神色很是複雜,他喃喃地道:「我記得南鄭國大巫當初發誓,永遠不踏出南鄭國半步,如果在南鄭國以外的地方用蠱,會受到更嚴重的反噬。可剛才你用蠱之後,並沒有被反噬啊?」

    雲箏的眉頭皺得更緊,「是,我以前是發過誓。我想想,多少年了?嗯,應該是五百年前了。那時候,我也才剛剛蘇醒,全身疲累,我的蠱王又時靈時不靈,因此我發下重誓,才能在南鄭國休養生息。」

    夏凡愕然,「五百年前的事你都記得?!你到底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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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11:30 |只看該作者
第505章 聖女

    雲箏抿嘴笑了笑,悠悠地道:「呵呵,才五百年,滄海一粟罷了,很久嗎?」

    「……難道不是大巫的本事一代一代往下傳?難不成你還真的是當年那個第一代大巫?」夏凡試探著問道,他不敢自己去想這個答案,一想就受不了。

    雲箏哈哈大笑,右手往後別了別,將自己的長髮別到背後披散。

    油燈下,她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把小扇子,將她的眸光嚴嚴實實地掩藏住。

    「夏凡,你居然這麼想?」雲箏笑著搖了搖頭,「我告訴你,這個世上,五百年來,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大巫,沒有別的人。」

    夏凡瞪著雲箏,全身禁不住顫抖起來。

    他終於明白了傳說中南鄭國大巫的「灌頂」是怎麼回事了……

    中州大陸的人都知道南鄭國的大巫非常厲害,而大巫的傳承,只在南鄭國內挑選合適的人選對其進行「灌頂」。

    夏凡以前以為,這「灌頂」,就是如同他們練功夫的人幫自己的徒弟打通奇經八脈,然後傳功一樣,傳的是本事。

    現在他才曉得,原來沒有這麼簡單。

    大巫的傳承「灌頂」,其實是一種奪舍。

    五百年來,大巫每當衰老到快死的時候,就會尋找合適的宿主,進行「灌頂」儀式,奪取對方的肉身。

    她傳承的,不是本事,而是意識和魂魄。

    就靠這種方式,她牢牢守護著自己的記憶。

    夏凡慢慢站了起來,垂手豎立,再不敢在雲箏面前放肆,甚至連一丁點的歪心思都沒有了。

    他現在相信。雲箏能選擇讓他侍奉在她身邊,確實是他的福氣。

    「大巫殿下,夏某能侍奉在您身邊,深表榮幸。」說著,夏凡單膝跪了下來,想對雲箏頂禮膜拜。

    雲箏卻優雅地伸出一隻手,遞到夏凡面前。「我接受你了,我的騎士。」

    那語氣,仿佛她是公主,而夏凡,是為她衝鋒陷陣、屠龍救主的侍衛!

    夏凡心情跟著激動起來,他慢慢握住雲箏的手,抬頭看了看她,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

    雲箏笑了笑。點了點頭,「這叫吻手禮,你不懂。」說著,她將手縮了回去,沒有再送到夏凡手中。

    「吻手禮?」夏凡皺了皺眉頭,「男女授受不親。怎麼能見面就親手呢?」

    「呵呵……」雲箏又笑了,面上露出嚮往的神色,「夏凡。你不知道,其實在很多很多年前。這種禮儀,是我們上層人之間的禮儀。下等人,是輪不到吻手禮的。」

    雲箏的腦子裡出現一個場景,雪白的衣裙在大廳的裡跟著音樂的節奏翻飛,一個身高頎長,穿著玄黑色鑲銀邊制服的男子拉著她的手,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記憶裡,那男子側了頭,冰雪般的側顏凜然不可侵犯,那雙深黑色的眸子裡更是沉寂得如同萬古寒冰,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沒有人可以觸動他。他側臉的輪廓俊美深邃到凜冽,站在那裡不動的時候,不苟言笑的樣子常常讓人錯以為他是一尊雕像。

    其實那尊雕像有個名字,叫謝東籬……

    很快,她記憶裡的場景起了漣漪,大廳裡舞動的人群如同輕煙一樣四下飄散。

    這些日子裡,自從她的蠱王完全蘇醒之後,雲箏的腦子裡總是出現過往歲月裡的日子,但總是如同浮光過隙,縹緲難以捉摸。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雲箏自己都分不清。

    她只記得自己曾經跟謝東籬有很深的淵源,但是到底是什麼淵源,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好像應該是師徒,但也許是比師徒跟深的緣份。

    不過不知為什麼,她自己下意識總不願往深裡想。

    她只要回到謝東籬身邊就夠了,她知道自己曾經走過彎路,現在知道錯了,重新走回來就好了。

    夏凡的腦子也在飛快地轉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哪一朝、哪一代,有過吻手禮這種驚世駭俗的禮儀……

    看來回去之後,要好好翻翻北齊留下來的那些史書了,關於大周、大夏,看看能夠找到什麼東西。

    「大巫殿下博學多才,在下自愧不如,不如大巫殿下提點幾句,在下可以回去潛心鑽研……」

    夏凡的話沒有說完,雲箏好像想起了什麼,揉了揉額頭,道:「嗯,回去之後,你給我把北齊皇室保存的那些史書都搬過來,我要查點東西。」

    夏凡:「!!!」大巫難道真會讀心術!

    誠惶誠恐下,夏凡對雲箏更為信服。

    雲箏看了看夏凡的臉色,知道自己是徹底收服了,心情一下子放輕鬆了,對他揮了揮手,「你也去定個房間住一晚,我們明天啟程回北齊京城。」

    「……大巫殿下,請問您為什麼要去北齊京城?不應該……回南鄭國嗎?」夏凡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引起大巫的不滿。

    雲箏起身往裡屋走去,一邊道:「我的誓言已破,不用再回南鄭了。要說正統,中州大陸三個國家,還是北齊最正統。」頓了頓,她回過頭,對夏凡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這一次回去,你要幫我坐上北齊國聖女的位置。」

    「聖女?!」夏凡瞠目結舌,握緊雙拳,「您怎麼會想做聖女?!」

    「重瞳現,聖人出。——我是女人,當然就是聖女。」雲箏輕描淡寫地道,她回過頭,就這樣靜靜看著夏凡,深茶色的雙瞳突然蒙上一層霧色,再仔細看時,夏凡發現,雲箏的眸子已經是一個大的瞳孔裡面包涵著一個小一點的瞳孔,就像兩個◎雙重圈◎。

    夏凡嚇得倒退兩步,再細看時,雲箏的眸子又恢復了正常。

    「……可是聖人,不是已經出了嗎?不然大周也不能代替大夏啊?」夏凡嘀咕了一句。但是不敢違拗雲箏的意思。

    在一個活了五百年的大巫面前,夏凡什麼心思都不敢有。

    雲箏撇了撇嘴,轉身道:「這我管不著,你只要想法說法北齊皇帝,尊我為聖女就好了。——你放心,我會出手顯出神跡,不會讓你為難。也不會白白當這個聖女。」

    夏凡明白過來。就跟大巫在南鄭國的地位一樣,雲箏要的,也是那種超然的位置。大巫守護南鄭國,同時南鄭國皇室賦予她幾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的位置,供奉了她五百年。

    沒有那樣至高的位置,大巫的「傳承」就不會這樣順利。

    「謹遵殿下懿命。」夏凡躬身退下。出去的時候給雲箏帶上門,自己又去要了一間屋子睡了下來。

    夏凡是累慘了,他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雲箏卻根本就沒有睡。

    黑暗中,她盤腿坐在床上,梳理著自己的思緒,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謝東籬,這個名字在她唇齒間纏綿,就算只輕聲叫一聲,也能口齒留香。

    他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記起來他認錯了人呢?

    雲箏閉上眼,召喚出蠱王。讓自己慢慢陷入深度冥想。

    ……

    北齊的京城裡,東元國的大軍剛剛退去。

    五百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攻入到京城本土的北齊,也嘗到了一次兵臨城下的滋味兒。

    不得不說,這滋味兒非常難受。

    謝東籬帶著東元國的大軍離開了,但是卻把對東元國軍士的恐懼深深種在北齊人的心裡。

    戰爭的緣起,有時候是因為無知,不知道對方有多強大。

    如果知道了,很多仗就打不起來了。

    盈袖坐在大車裡,一路昏昏欲睡。

    謝東籬一直是坐在車裡陪她的,偶爾才出去騎馬。

    不過這一天,謝東籬出去騎馬,卻遇到了兩個不速之客。

    「謝副相!真的是你!我沒有認錯吧!」前方的小山坡上傳來一個青年男子歡呼雀躍的聲音。

    謝東籬抬眼看去,發現居然是盛青蒿,他身邊還有一個鶴髮童顏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那目光,就跟看見一株稀世奇珍的藥草,甚至都能稱得上眷戀不舍了。

    謝東籬的嘴角微微抽搐,他往馬上抽了一編,平靜地小跑過去,站在小山坡下面的草叢裡,對著兩位不速之客頷首道:「幸會。」

    「不是巧遇啊我的謝大人!」盛青蒿忙從小山坡上如箭一樣沖了下來,來到謝東籬的馬前站定,兩手探出,抓住那馬的韁繩,像是害怕一撒手,謝東籬就要跑了一樣緊張地道:「謝大人!謝大哥!謝大爺!我可找著您了!」

    謝東籬的侍衛們呼啦啦圍了上來,拔刀的拔刀,拿槍的拿槍,射箭的射箭,都對準了謝東籬馬下的那個青年男子,「什麼人?!敢驚擾我們謝大人!」

    盛青蒿嚇得趕緊雙手抱頭,捂住頭臉,悶聲道:「自己人!自己人!別打臉!別打臉!」

    慕容長青也策馬跟了過來,他掃了一眼那人的樣貌,驚訝地道:「……是盛公子?」

    他認得盛青蒿。

    當年在東元國京城雖然只遠遠地見過兩面,但是他牢牢記住了盛青蒿的模樣。

    謝東籬揮了揮手,「沒事,自己人,你們退下。」

    謝東籬的侍衛們才收了武器,退後到大路上去了。

    慕容長青扯了扯嘴角,「盛公子,您這是唱的哪一出?」

    「你這小兔崽子!跑那麼快!你家老祖我腸子都要跑斷了我跟你說!」那位鶴髮童顏的老人正是有五十多年沒有出過藥王谷的盛家老祖。

    謝東籬這才下馬,對盛家老祖點一點頭,「盛老爺子,您怎麼親自來了?」

    「我當然要來啊!這麼大事,我不親自來看一看,問一問,我死都不能瞑目!」盛家老祖吹鬍子瞪眼睛,跳得比盛青蒿還高。

    這是要「瞑目」的狀態嗎?!

    盛青蒿慘不忍睹地別過頭,往旁邊讓了兩步,恨不得做出「我不認識這人」的樣子。

    謝東籬微笑道:「兩位既然來了,不妨上車去吧。」

    盛家老祖一拍大腿,「還是謝副相可人意啊!我老頭子走得腿都不行了!千里迢迢跑去東元國,結果說你不在城裡,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的消息,原來又在北齊!這是在城外碰上了,如果沒有碰上,我們又要撲一場空!」

    還得南下再次去東元國!

    謝東籬抿嘴笑了笑,帶著他們上了車。

    他們只有一輛車,就是盈袖坐得那一輛。

    看見謝東籬帶了兩個男人上車,盈袖一怔,忙坐直了身子,待看見是盛青蒿,還有一個鬚髮皆白,但是滿臉紅潤,目光炯炯的老人,盈袖松了一口氣,笑著半起身躬了躬,「盛公子,你怎麼來了?這位是……?」

    「他是我家老祖。」盛青蒿笑著跟盈袖打招呼,又對盛家老祖道:「這是謝副相的夫人。」

    盛家老祖幾乎是撲了過來,一手就握住盈袖的手腕,道:「我看看你有喜了沒有!」

    盈袖的臉上簡直是一個大寫的囧字。

    哪有一見面就問人家有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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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發表於 2021-4-19 00:11:42 |只看該作者
第506章 子嗣緣

    盛家老祖關心得當然不是盈袖是不是有喜,他特別想知道的是謝東籬能不能讓盈袖生出孩子,如果能的話,這個孩子該是多麼驚天動地絕無僅有啊哈哈哈……

    盈袖滿臉緋紅,但卻不好意思把手腕從盛家老祖手中拿開,她知道自己沒有身孕,小日子剛過去沒幾天,如果有身孕就有鬼了。

    但是盛家老祖是何等樣人?

    能讓他把脈診病,那是天大的福氣!

    很多人沒病都要裝著有病,只希望能有機會讓盛家老祖把一把平安脈。

    當然,盛家老祖也不是尋常人等閒能見到的。

    盈袖知道自己能得到這番待遇,還是沾了謝東籬的光。

    她眯著雙眸微微淺笑,柔聲問道:「盛老祖,請問我的身子狀況如何?需不需要補一補呢?」

    盛家老祖一搭上盈袖的腕脈,就知道她沒有懷孕,不是不失望地,但以他的醫術,既然給盈袖搭了脈,就不是只診她有沒有喜這麼簡單了。

    盛家老祖閉著眼,搖頭晃腦地道:「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若不是尊夫人受過重傷,虧損了身子,這娃兒早就抱上了。」

    盈袖的眼波情不自禁往謝東籬那邊飛了一飛。

    沒想到謝東籬正好看過來。

    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匯,都頓了一頓,然後各自別開。

    盈袖的臉本來就是紅的,如今也不過是紅上加紅。

    但是謝東籬清雋白皙俊美如雕塑的臉上,居然也微微起了薄暈,端俊耀目之中又多了幾分人氣。

    盈袖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忍不住唇角敲得更高。

    盛家老祖這時候睜開眼。又細細端詳了盈袖的容貌,手上不斷掐著口訣,末了神色一松,嘻嘻笑著道:「哈哈哈哈!好好好!謝夫人命中有一女二子,先開花,後結果,後福無窮!後福無窮啊!」

    盈袖:「……」

    謝東籬:「……」

    盛青蒿訕訕地撓了撓頭。道:「兩位莫怪。家祖治病救人之余,喜好鑽研四柱八字,個人愛好!個人愛好啊!」

    這是在暗示盈袖和謝東籬不要把盛家老祖的話放在心上。

    「老祖,您是郎中,就不要學人家做算命先生了。您那幾手,哄別人在行,要哄謝副相。那不是班門弄斧?人家是什麼人?天機都推算出來的大行家!」盛青蒿嘟噥著埋怨盛家老祖信口開河。

    盛家老祖沖他翻了個白眼,「我怎麼哄人了?我這是看相看出來的!我跟你說。我還看得出來,謝夫人這女兒命格奇特,在這裡是養不活的,要送到……」

    「咳咳!」越說越不像話了。盛青蒿急忙大聲咳嗽,不斷對盛家老祖使眼色。

    謝東籬有些意外地轉過頭,默默地看了看盈袖的面相。然後自己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也在掐指計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盈袖的孩子跟謝東籬脫不了干係,因此他推算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盛家老祖先前說的話,謝東籬也推算出來了,他和盈袖命中註定一女二子,但是說女兒的命格,他完全算不出來。

    謝東籬深思地看著盛家老祖,道:「盛老爺子,您還對四柱八字有研究?」

    「呵呵,一般一般。」盛家老祖笑得十分得意,「謝副相,這話別人我不說,因為說了他們也不懂。」說著,他含著蔑視的目光輕輕掃了盛青蒿一眼,仿佛在說這個說了也不懂的外行,就是盛青蒿。

    盛青蒿用手捂住臉,往車門的地方蹭了蹭,正式做出「我不認識這人」的樣子。

    盛家老祖瞪了他一眼,回頭對謝東籬道:「天下萬物到了頂端,都是殊途同歸。百川匯流,終要入海,是不是?」

    謝東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盛老爺子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這就對了!」盛家老祖一拍大腿,「醫術一道,我自問在這個世上排第二,沒有人排第一。」頓了頓,他看了謝東籬一眼,忝笑著道:「當然,謝副相是世外之人,不算在排名裡面。」

    盈袖噗嗤一聲笑了,也往外坐了坐,和盛青蒿面對面坐在一起。

    車廂裡面很寬敞,盈袖和盛青蒿坐在靠車門的地方,將車內廂的地方留給了謝東籬和盛家老祖侃侃而談。

    盛家老祖說到激動處,差一點唾液橫飛:「……所以醫術到了頭,再鑽研,就要進入玄學的地步了。我如今,就是醫術到了頭,玄學才開頭,希望謝副相多多指教!」

    謝東籬淡笑道:「我醫術還沒進門,玄學更是一竅不通,盛老爺子學究天人,這一次可看走眼,找錯人了。」

    盛家老祖正要問出心底的疑問,沒想到被謝東籬一招封喉,要問的話全被頂在喉嚨處,生生噎得說不出話來。

    盈袖在那邊跟盛青蒿閒聊。

    「盛公子,你們盛家人的醫術,是祖傳的吧?傳了多少年了?」

    盛青蒿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家老祖受了挫,正想方設法另闢蹊徑引謝東籬說話,心裡暗暗發笑,一邊抬頭跟盈袖閒聊。

    他對盈袖總是有股親切感,從上一次見到她就是如此,以前他以為是看在謝東籬份上,後來發現並不儘然。

    「謝夫人,我們盛家的醫術,確實是祖傳的。」盛青蒿坐直了身子,一說起盛家的歷史,他的眼睛就放了光。

    盈袖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對自己的家族非常重視認同,非常與有榮焉的一個人。

    只有這種人做盛家的掌舵人,才能保證盛家一代代興旺發達下去,也才能將盛家的醫術一步步發揚光大。

    「但是這麼多年,在我們無數代盛家人的努力下,我們盛家醫術,已經比祖上傳下來的那些東西要強大太多了。」盛青蒿的眸子亮閃閃地。一隻手情不自禁在半空中揮了揮,「但是我們不能忘本,更不能忘記如果不是祖宗的努力,我們盛家,到現在恐怕還只是琉璃河畔的打漁人。」

    「哦?盛家原本是打漁的?」盈袖很是驚訝,「什麼時候的事?」

    據她所知,盛家在大周的超然地位就不用說了。就算在大周的前朝大夏。盛家也是從大夏開國就被封的四大國公府之一,世襲罔替。

    大夏一千年,大周一千年。到現在他們三國鼎力,又過了五百年。

    這兩千五百年裡,盛家早就成了真正的世家,而且是世家中的世家。

    那什麼時候。盛家還是打漁的?

    至少是兩千五百年前?也就是大夏締造之前?

    盛青蒿點了點頭,「很久很久以前了。我看過家譜,在大夏之前,我們盛家一直是琉璃河畔的打漁人,家裡人別說懂醫。就連認字都沒有幾個人認得全,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鄉下人。」

    盈袖默了一默。

    那就是兩千五百年前了。

    呃,太久遠了。不是很感興趣。

    盈袖的思緒有些飄忽,沒想到盛青蒿卻很有興致,因為盈袖是第一個問他這個問題的人。

    盛青蒿興致勃勃地道:「家譜上說,我們盛家和周家、鄭家、吳家,還有夏家,當時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後來我們盛家出了一個極為聰明的姑奶奶,她跟著那時候的貴人學得一手好醫術,就把這些東西傳了下來。」

    這就是在大夏朝立國之前了。

    「哦?」盈袖托腮沉吟,「你們盛家的姑奶奶跟別人學的?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這些事,一般人我也不說的。但是謝夫人和謝副相不是別人,你們既然問了,我當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盛青蒿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他知道如果你想讓別人說出點兒秘密,自己就一定不能藏私,也要說出點秘密才行。

    「切!聽這小子瞎掰!家譜上對那位姑奶奶的事記得太少了。」盛家老祖在旁邊也聽見了,他無疑也是知道了,聞言搖了搖頭,「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就只記得是家中長女,後來未嫁而逝,把全部醫術寫了下來,就是我們盛家的第一本醫書。」

    簡而言之,盛家人就是靠了這個姑奶奶,才放棄了打漁,開始走上行醫的道路。

    開始的時候當然只是一般,但是兩千五百年過去後,盛家已經成了這個世上當仁不讓的名醫世家。

    沒有一家能和他們相比,他們在中州大陸上已經從傳說變成了神話。

    在大夏朝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民眾稱為「神農盛家」了。

    「難怪你們盛家後來有傳子傳媳不傳女的規矩。」謝東籬在一旁淡然說道,「是因為這位姑奶奶嗎?」

    盛家老祖點了點頭,「嗯,就是因為她。後來家裡長輩比較忌諱盛家女兒學醫,擔心影響她們的終身幸福。」

    當然,也許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外嫁的盛家女將醫術帶到別家。

    就跟那些手藝世家一樣,都有自己珍藏密斂的絕招。

    四個人在車上談談講講,路上的行程就不顯單調了。

    他們很快回到了東元國京城。

    大軍凱旋,元宏帝親自帶著元應佳和元晨磊,領了朝臣到十裡亭迎接。

    旌旗招展,白虹貫日,一萬多玄甲騎兵整整齊齊排練在高臺之前,對著高臺上的元宏帝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盈袖早就帶著盛家老祖和盛青蒿走了另一條路回家。

    盛家老祖不住地問她:「謝夫人,你真的不知道謝副相是如何回來的嗎?他去的那個地方,有沒有對你說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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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
發表於 2021-4-19 00:11:55 |只看該作者
第507章 求娶

    盈袖聽得不住皺眉頭,眼風橫了盛家老祖一眼,「盛老爺子,您這說得什麼話?我們五爺當初不是去你們盛家藥王谷治病嗎?為何後來盛公子對我說,五爺去了一個永遠不能回來的地方?你們這招搖撞騙的事我還沒找你們算帳呢,怎麼如今反問起我來了?」

    盛家老祖和盛青蒿被盈袖問得一窒,兩人不約而同飄開眼風。

    一個看著前面的城門不住搖頭晃腦:「這東元國的城門真是威武雄壯,從來沒有見過,今兒可要好好瞧一瞧!」

    另一個盯著地上的車轍印,煞有其事地道:「螞蟻在搬家,要下大雨了。」

    盈袖:「……」

    給她玩顧左右而言他吧!

    「兩位,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就不遠送了。」盈袖陰森森地道,還拿出帕子甩了甩,「這天熱起來了,蒼蠅蚊子到處飛……」

    盛家老祖和盛青蒿,卒。

    ……

    大車停在謝宅大門口,沒有再開口說話的盛家老祖這才臭著臉嘟噥道:「女人家都是頭髮長見識短,早知道問也白問。」一邊說,一邊撂開車簾下了車。

    盈袖含笑看了他們一眼,跟著下車,往角門去了。

    謝家的門子高高興興打開門,迎接他們進去。

    盈袖吩咐道:「這兩位是五爺的貴客,你們可得好好招待。」

    上一次盛青蒿是住在小磊的親王府裡,這邊謝家的下人大部分都沒有見過盛青蒿,因此沒有人認出這兩個人是誰,只聽說是謝東籬的貴客,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領著這兩人進了客院,安置他們在最好的院子住下。

    盈袖雖然在路上拿盛家兩人打趣,但回到家,該有的禮儀一樣都不少。

    謝家大嫂和二嫂迎了出來。

    盈袖笑著對他們行禮,道:「讓嫂嫂們擔心了,五爺在城外見陛下,要晚些時候才回來。」

    大嫂陸瑞蘭忙道:「我們知道。他大哥二哥都去城門迎接去了。」

    謝東義和謝東鳴都是東元國的朝廷命官。跟著元宏帝去迎接大軍回城。

    盈袖笑著點點頭,又說了說離去後的事情,陸瑞蘭就道:「五弟妹剛回來。還是先去歇著吧,有話以後說不遲。」

    二嫂甯舒眉也忙道:「正是,你快回去歇著,等過兩天給你和五弟接風洗塵。」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盈袖笑著伸了伸腿,確實累了。在車上屈著腿坐了這麼多天,她的膝蓋都快打不開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又關照了兩句,才送了盈袖回她和謝東籬住的院子去了。

    盈袖一回去,就吩咐下人準備熱水,她要沐浴。

    這個澡一泡就是半個時辰,直到水涼了才起身。

    採桑和采芸早就從小廚房端了剛剛做好的飯菜過來擺在桌上。

    盈袖換好衣衫過來看看,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採桑越發會拿主意了,這幾樣菜我很喜歡。對了,再叫幾樣五爺愛吃的菜,讓小廚房預備著,等五爺回來再做,熱騰騰地更好吃。」

    採桑笑著應了,轉身去小廚房吩咐。

    盈袖面前紫檀鑲螺鈿的大圓桌上擺著一套甜白瓷錦鯉戲水白描餐具。

    一碟金黃白三色的涼拌三絲,澆了小廚房自己做的香醋,還放了點蜂蜜,一聞到就食欲大開。

    一碟清蒸鱸魚,放了幾根青綠的蔥絲,澆了一點點蠔油,香得掉眉毛。

    高腳湯盆裡的海參鮑魚羹燉得熟爛,湯汁濃稠,只這一碗湯泡飯就夠了,偏還有一碗魚翅泡飯。

    盈袖吃得眉飛色舞,風捲殘雲般吃了三碗飯,才放下碗筷,長籲一口氣,道:「我從來不知道吃東西這麼開心。」

    她是從頭到腳覺得輕鬆自在。

    採桑駭笑,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夫人,您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盈袖捧著儼儼的普洱茶,眼皮開始往下耷拉,她半闔著雙眸,笑眯眯地道:「我天天都吃,只是一直食不知味,如今才品出來這些東西的好處。」說著,她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咯咯笑道:「恐怕過一陣子,你們就得給我再做新衣裳了,這些衣裳都穿不下了。」

    丫鬟們聽了跟著笑了一回。

    謝東籬晚上才回來,他一進屋,就聞到一股細細的暖香,帶著清芬,並不膩,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像是能消乏。

    「你回來了?」盈袖強撐著坐在桌前做針線,其實腦袋一搭一搭一直在打盹。

    眼前突然一黑,一個高大的身影俯下身來,她就知道是謝東籬回來了。

    剛揚起臉,還未來得及睜眼,一雙溫熱的唇已經覆了上來。

    大手將她攔腰抱起,身子一轉,她已經坐到來人的雙腿上。

    盈袖也不睜眼,手邊的針線被人取走,扔到桌上,她後背靠在硬硬的桌沿上,身前是一個更硬的胸膛。

    謝東籬一手扶著她的後腦,一手熟練地鑽入她的衣襟,舌尖已經伸到她的唇齒裡面遊蕩了一番。

    盈袖低聲道:「你餓了,不吃點東西嗎?」

    「嗯,先喂飽它,再喂飽我。」謝東籬拉著盈袖的小手向下……

    他的唇逡巡著從她的唇瓣移到她的臉側,停在她的耳垂處,「先給我一次,我等不及了……」

    盈袖有些遲疑。

    謝東籬悶哼一聲,啞聲道:「你是要我的命嗎?」

    「明明是你要我的命!」

    ……

    他伏在她身上的喘息越來越重。

    那喘息聲如同一根引線,點燃了她心底深處的熱情,她一直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的聲音,卻不知道自己弱到這個地步,只要聽見他在她身上深呼吸幾次。她全身就軟成了一團泥,任他揉捏。

    到了最後關頭,他的大手從她胸前滑落,牢牢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固定住,他的腰身精壯有力,這個時候更是迸發出驚人的活力。

    將她的身子當做戰場,他是掌控全域的常勝將軍。

    盈袖閉著眼,耳聽著他高高低低的喘息,身子被他固定成一張弓,繃得死緊。

    沒過多久她的眼前突然迸出一陣白光,全身大汗淋漓,僵硬在書案上,簡直小死了一會。

    「袖袖……袖袖……」謝東籬也全身僵硬,只能死命抱著她。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來刺殺他,肯定一殺一個准。

    但是這個時候,誰在意是死是活?

    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嘗過的男人都懂。

    謝東籬的大拇指在盈袖的腰上盤桓,目光落在她腰間紅紅紫紫的手痕上頓了頓,聲音沙啞地問:「……弄疼你了?」

    盈袖垂眸看了看,雙腿軟綿綿地吊在桌邊,靠在謝東籬懷裡,搖了搖頭,「不疼。」

    腰間那裡現在確實沒有感覺,全身早就麻了,可能要到明天才會腰酸背痛腿發軟……

    謝東籬笑了笑,在她鬢邊親了親。「辛苦你了。——晚上再來。」

    盈袖:「……」

    兩人從浴房洗漱出來,盈袖直接去床上趴著去了,側頭看向床裡面,裝作沒有看見採桑紅著臉進來收拾書案和圈椅。

    謝東籬鎮定自若地去外屋吃飯,順便聽阿順說了說京城裡的反應。

    「五爺,大部分人都很高興,就是有少數人心裡不高興,這都是有的,北齊在咱們這裡經營了這麼久,這些習慣給北齊當狗的人還沒習慣在東元國做人。」阿順笑著說道。

    謝東籬點了點頭,捧起茶抿了抿,「繼續看著他們。」

    阿順應了,卻不走,踮著腳往屋裡看了一眼。

    謝東籬有些意外,「還有事嗎?」

    阿順見謝東籬心情不錯,又想到這件事拖了這麼久了,索性撿日不如撞日,今兒就全說了吧,行不行給個准話。

    阿順心一橫,就跪了下來,道:「小的有事求五爺五夫人成全。」

    謝東籬:「……」

    阿順等了半天,見謝東籬不說話,偷偷抬頭看了謝東籬一眼,正好跟他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對在一起。

    阿順嚇得一哆嗦,閉了眼大聲道:「五爺!五夫人!小的想娶採桑為妻!望五爺五夫人成全!」

    採桑剛剛收拾了書案和圈椅出來,撂開簾子就聽見阿順大聲喊了出來,一張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兩隻腳一隻門內,一隻門外,竟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出來。

    盈袖在裡屋也聽見了阿順的話,十分驚訝地扭過頭,道:「採桑?」

    採桑只好放下簾子,慢慢走到盈袖的床邊,低頭站在那裡,也不說話。

    盈袖玩味地看著她,見她臉上只有紅暈和羞怯,並沒有別的神情,就知道她應該也是願意的。

    採桑跟盈袖同歲,今年都是十九歲。

    這個年紀,真是要嫁人了。

    盈袖自己都嫁了四年了。

    「大膽!哪有你這樣強娶的?人家採桑姑娘是夫人的心腹大丫鬟,怎麼看得上你這個憊懶夥!你再說,我扔你出去打板子!」謝東籬低沉地聲音傳了進來。

    盈袖奇跡般地想起的是謝東籬覆在她身上低低喘息的聲音……

    她猛地捂住臉,甩了甩頭,讓自己不要亂想。

    採桑聽見謝東籬這樣說,還以為主子不願意,臉色頓時一白,對著盈袖就跪下了。

    「五夫人……求求您……」採桑戰戰兢兢地道,眼裡已經含了淚。

    盈袖訝異地回頭看她,道:「採桑,怎麼了?」

    採桑的目光往門那邊飄了飄。

    謝東籬還在訓斥阿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盈袖聽得無語,閉了閉眼,揚聲道:「五爺?您進來一下。」

    謝東籬本來是故意地,聽見盈袖的聲音,站起來道:「聽見了吧?夫人聽見也不會饒你。——滾!」

    阿順直直地跪在那裡,就是不肯起身。

    採桑急得也跑了出來,對謝東籬行了禮,目光就落在阿順身上。

    他們兩人一個是盈袖的心腹,一個是謝東籬的心腹。

    早年兩人因為盈袖和謝東籬之間的齟齬還劍拔弩張過,後來盈袖嫁了過來,兩人共事的時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默契。

    早在兩年前,兩人就私下裡說定了,要求謝東籬和盈袖成全他們。

    可惜謝東籬兩年前走了之後,一直不見回來,採桑也捨不得讓盈袖一個人守著,所以也不再提要嫁人的事。

    直到兩年後謝東籬回來了,阿順才又找到採桑,提出要娶她的事。

    採桑是賣給司徒家的死契,家裡也沒人了,她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阿順倒是有家人,但是他是謝家的家生子,所以他要娶夫人身邊的心腹大丫鬟的話,家裡人不可能不同意。

    兩人對面看著,都有些惴惴,畢竟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謝東籬會不同意……

    謝東籬進到裡屋,坐到盈袖身邊,笑道:「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揉一揉?」

    「你免了。」盈袖側身錯開,裹著被子笑道:「阿順要求娶採桑,你做什麼要攔在裡頭?難道阿順這個人不是良配?」

    謝東籬笑了笑,「阿順不錯,就是膽子太大,嚇他一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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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12:26 |只看該作者
第508章 福氣

    不是故意為難就好。

    盈袖松了一口氣,輕聲道:「採桑也是願意的。她跟了我這麼多年,能得一個好歸宿,是你我的福氣。」

    他們是主子,想要更多的人追隨他們,忠於他們,必然也要為底下人謀福祉。

    謝東籬摸了摸她的頭,「我有分寸,你睡吧。」

    盈袖實在是困了,剛才又為採桑擔心了一把,這會子沒事了,困意立刻上來,她很快就睡著了。

    謝東籬從裡屋出來,看見阿順和採桑並肩跪在一起,這是共進退的意思,表明了他們的心跡。

    謝東籬微笑著站在門口,淡淡地道:「你們想好了,真的要成親?」

    阿順和採桑一起點頭,「請五爺成全。」

    謝東籬彈了彈手指,道:「你們兩廂情願,我和夫人當然樂意成全。不過……」他話鋒一轉,「你們成親之後,採桑就不能再在夫人身邊侍奉了。」

    採桑一怔,她本來是想成親之後,就給盈袖做管事媽媽。

    阿順倒比她見識多,也想得多,忙道:「五爺放心,我娶她回去,就是讓她享福的,她在家待著就行,我不介意。」

    謝東籬點了點頭,「既如此,你就按照明媒正娶的規矩提親下聘吧。採桑雖然是丫鬟,但也夫人心坎上的人,你切不可怠慢她。」

    這樣說,就是同意了。

    阿順大喜,忙給謝東籬磕頭。

    採桑頓了頓,才跟著拜下去,給謝東籬磕了一個頭。

    翌日盈袖醒來,才知道自己嫁出去了一個丫鬟。

    再看見採桑,盈袖就有些依依不捨,拉著她的手,道:「如果你嫁的不是阿順,還是可以在我身邊伺候的。」

    但是阿順是謝東籬身邊最得力的人,採桑如果嫁給他,她就不能再留在內院了,不然的話。很可能會把兩個主子架空。

    這是內院的平衡之道。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都會這樣做,不然以奴欺主的事就有可能會發生。

    沒人是天生就貪婪的,貪婪總是一步步被縱容出來的。

    盈袖很喜歡採桑,謝東籬也需要阿順做事,但他們都不希望這兩人最後成為別人牽制他們的利器。

    採桑昨天聽阿順細細說過此事,才明白這個道理。

    盈袖不讓她在身邊伺候,才是真正成全她。

    「五夫人,奴婢……奴婢……」採桑哽咽著說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好低頭抽泣。

    盈袖笑著拉她起身,坐在自己身邊,道:「你不用傷心,你年歲也不小了,嫁出去肯定要趕著生娃。生完之後也得帶孩子,我這邊你就算能管也顧不上,就不用操心了。采芸她們幾個小的如今也能擔大任了。你就放心嫁人去吧。」

    採桑點了點頭,但還是依依不捨,拉著盈袖的手不肯放。

    盈袖又安慰她:「沒事,以後有空了就進來陪我說說話,這家裡家外還有人敢看不起你不成?」

    這話徹底安撫了採桑。

    採桑用帕子擼擼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多謝五夫人成全,奴婢嫁人之後,還是夫人的奴婢。」說著,又給盈袖磕了兩個頭,才回自己住的屋子收拾東西去了。

    阿順的爹娘趕著請人來下聘,又議定了一個月之後成親。

    盈袖給採桑賞了二十抬嫁妝,已經比一般官宦人家嫁女還要豐盛了,但有些嫁妝還得採桑自己預備,比如嫁衣、蓋頭,還有新婚床上的鋪蓋。

    從現在開始,她就不當差了。

    盈袖便跟陸瑞蘭和甯舒眉商議,要買兩個丫鬟。

    陸瑞蘭笑道:「謝家有的是家生子,不如從家生子裡面挑兩個吧。」

    這不是什麼大事,盈袖就托陸瑞蘭做主,給她挑兩個丫鬟上來慢慢調教。

    她在家裡歇了幾天,就看見娘親沈詠潔給她送了帖子,請她去張家一敘。

    張紹天和沈詠潔的宅子跟謝家的宅子不太遠,盈袖連大車都沒有坐,只坐了小轎過來。

    一進門看見沈詠潔站起來,盈袖就愣住了。

    只見沈詠潔胖了不少,以前瘦削的鴨蛋臉幾乎成了圓臉,當然,最矚目的,還是她的肚子。

    「娘?您有喜了?!」盈袖又驚又喜地撲了過來,一把抓住沈詠潔的手腕給她診脈。

    脈如走珠,是滑脈,果然是有喜了!

    盈袖欣喜地打量沈詠潔,親親熱熱抱住她的胳膊,「娘,恭喜您啊!」

    張紹天和沈詠潔的年歲都不小了,沒想到沈詠潔還能再有身孕,不僅盈袖松了口氣,就連沈詠潔心裡都有些暗暗的歡喜。

    她本來嫁人的時候跟張紹天說了,她年歲已大,當初又傷了身子,已經生不出孩子了,如果張紹天想要孩子,就不要找她,她不想這麼大年紀嫁了人,還要以後去操心張紹天的庶子妾室……

    張紹天明白她的意思,況且張紹天這麼多年,眼裡從來就沒有過別的女人,至於傳宗接代,他不是長子,從小就沒有這個概念。

    因此沈詠潔提的這個要求,張紹天滿口就答應了,絲毫不介意自己沒有後嗣。

    對於他來說,他心裡眼裡只有沈詠潔一個人,他如果有孩子,也因為這孩子是沈詠潔生的,不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後嗣。

    沒想到老天爺待他們不薄。

    沈詠潔嫁給他三個多月,就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幾乎是坐床喜,就是一進門新婚那天就懷上了的……

    張紹天從門外走進來,笑著扶沈詠潔坐下,道:「你娘年歲大了,我很擔心,聽說你醫術高明,所以特意請你幫著照看你娘的身子,不知你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盈袖連連點頭。「娘,盛家來人了,就在我家住著。等我回去找他們過來,給娘診治!說起脈息,還是盛家人厲害,我不過是半桶水。」

    「哦?盛家人來了?!」張紹天瞪大眼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後面去了。他刮去了滿臉的絡腮鬍子,倒顯得年輕英俊了好幾歲。

    盈袖笑著頷首,「所以娘肚子裡的這個娃娃有福氣啊!」

    沈詠潔請盈袖過來,並不是為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沒想到張紹天一來,三句話就扯到她肚子裡的孩子去了,沈詠潔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你快走吧,我有要緊的話要跟袖袖說。不關你的事。」

    「好好好,我走我走我走。」張紹天一疊聲地應著,又招呼盈袖:「多待一會兒,我去吩咐廚房給你準備你喜歡的飯菜。」

    「多謝張大人。」盈袖站了起來。目送張紹天離去。

    張紹天娶了她娘親,名份上算是她繼父,但是沈詠潔出嫁的時候。盈袖也已出嫁了,再喊張紹天「父親」就有些尷尬。因此她一直稱他張大人,沈詠潔和張紹天都覺得不錯,就都默應了。

    等張紹天走了,沈詠潔拉著盈袖的手去裡屋坐下,丫鬟上了茶點,再帶上屋門。

    盈袖看沈詠潔這樣鄭重的樣子,也坐直了身子,問道:「娘,什麼事啊?」

    沈詠潔給她夾了一個水晶玉露團,道:「這是你小時候特別愛吃的點心,娘親手做的。」

    盈袖笑著吃了一個,道:「娘做的就是不一樣,我吃得出來味道。」

    沈詠潔含笑看著她吃了點心,又吃茶,慢慢地道:「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說你弟弟的親事。」

    盈袖一怔,「娘不是在給他看人嗎?」

    沈詠潔點了點頭,起身去書架上拿出一本書,從裡面抽出一張字條,遞給盈袖:「我這兩個月,挑來挑去,只挑了這三家的姑娘。我如今身子不適,已經不能到處去相看了……」

    盈袖明白過來,忙接過字條,笑著道:「娘放心,自然是我這個做大姑姐的跑腿了。」

    沈詠潔的身孕很重要,盈袖完全理解,而且沈詠潔已經做了最重要的準備,剩下的,就是她從中挑一個人出來。

    盈袖看著那字條,上面寫著三戶人家。

    第一家寫的是長興侯慕容家的姑娘慕容紫,年方十四。

    盈袖挑了挑眉,指著這個名字問沈詠潔:「娘,這姑娘是長興侯府的?我怎麼不知道長興侯府有女兒?」

    長興侯府多年來只有慕容長青一個子嗣,其餘的庶女庶子一個都沒有。

    長興侯慕容辰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妻子陸瑞楓,也沒有小妾,他和皇后齊雪筠的事並沒有人知道,因此他的名聲還是很好的。

    沈詠潔笑道:「不是長興侯的親生女,是慕容叔伯家的嫡長女,被過繼給長興侯,也是長興侯府的嫡長女。」

    盈袖眨了眨眼,「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過繼一個女兒?」

    沒有兒子要過繼大家都能理解,可是專門過繼一個女兒……?

    沈詠潔笑而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盈袖明白過來,訝然道:「難道就是為了小磊的親事?」

    沈詠潔點了點頭,「皇太孫殿下娶的是唐安侯府的姑娘,如今太孫妃的親兄長已經是唐安侯了,掌軍侯爺,你說,陛下為了小磊著想,怎麼會不給他挑個更好的?」

    長興侯府自然是比唐安侯府更位高權重的掌軍侯府,可惜長興侯本人子嗣太少,不得已只好去過繼一個,但是這個過繼的姑娘是上了長興侯府族譜的,不是一般收養過來解悶的。

    在長興侯府的族譜上,她記在長興侯慕容辰和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名下,和慕容長青這個世子並列。

    盈袖皺眉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上一世的時候認得這個姑娘。

    也對,上一世,小磊沒有到京城就死在青江,哪裡需要給他擇妃?自然也不需要長興侯過繼一個閨女了。

    盈袖歎了口氣,指著這個名字道:「這是皇祖父最看好的姑娘?」

    沈詠潔點了點頭,「所以排在第一位。」

    「我會去好好看看這個姑娘。」盈袖委婉地道,然後目光移到第二個名字。

    第二家是大將戰天德的嫡幼女戰素月,年方十六歲。

    戰天德的兒子戰世榮曾經代東元國皇子入南鄭國做質子。回來之後就被閒置了,沒有啟用他做官。元宏帝挑他家的姑娘給小磊備選,應該也有安撫的意思吧?

    這個姑娘盈袖倒是有印象。

    上一世的時候,盈袖為司徒家做生意,給這位戰素月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她生得真是美貌,弱質纖纖。完全不像是戰家這種武將世家出來的姑娘。而且盈袖上一世的時候還聽過一個傳言。就是這個姑娘其實並不是戰天德的原配正室親生的,而是戰天德的外室所生,被抱了回來。養在嫡妻名下。

    當然,這只是傳言,並沒有任何證據,而且是從戰素月的外貌穿鑿附會出來的。

    盈袖上一世的時候並沒有在意過這些事情。所以這個傳言她也聽聽罷了,沒有去求證過。

    但這一世為了弟弟。她不得不去打聽一下這個傳言的真假。

    第三家,就是謝家大房的嫡次女謝同德,今年十六歲。

    這個姑娘是盈袖最熟悉的,她笑著道:「居然還有謝家。皇祖父真是看得起我們。」

    這三個人家,除了謝家以外,另外兩家都是武將。只有謝家是文官。

    但是謝家有謝東籬這個能文能武的副相,其實實力比前兩家還要強一些。

    不得不說,元宏帝為了小磊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

    就算盈袖和沈詠潔親自一家家去挑,也挑不出這樣更合適的人選。

    盈袖看著這三個名字想了一會兒,問沈詠潔道:「娘,小磊認得她們嗎?」

    沈詠潔搖了搖頭,「除了你們謝家的小姐,另外兩個小磊應該都不認得。」說完又誇小磊:「你不知道,這幾年,小磊日日苦練,唯恐再讓你這個姐姐受累,根本沒有什麼花花心思。」

    盈袖苦惱地道:「那總得讓他還是心裡有個底。是要過一輩子的妻子,總不能定親前連面都沒有見過吧?」

    她們在這裡苦惱小磊的親事的時候,小磊卻帶著幾個隨從,輕甲重弓,騎著高頭大馬,在城郊的山上打獵。

    一邊是為了練習騎射,一邊也是想親手獵一隻狐狸,送給娘親做圍脖。

    「小王爺,那邊有一隻狐狸!好像還是很難見到的火狐狸!」幾個隨從興奮地指著遠處壓低聲音說道。

    小磊抬起頭,英氣勃勃的臉上帶著不同於年紀的沉穩,他抬起手,噌地一聲抬手射去。

    嗖!

    一支長箭如流星般朝叢林間奔跑的那只火狐狸射了出去。

    「啊——!救命啊!有山賊!」叢林中卻突然響起一聲女兒家嬌軟的叫聲。

    眾人愣了愣,忽地笑了,抬頭對小磊道:「小王爺,難不成您獵到一隻狐狸精?!」

    小磊跟著大笑,縱馬上前,道:「如果是狐狸精,咱們把她抓回去給大傢伙兒唱歌跳舞解悶!」

    一個身穿黛色衣衫的女子從樹林後轉了出來,揉著腿,低頭怒道:「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小磊特別討厭這種出言不遜的女子,聞言皺了皺眉,道:「姑娘,荒山野嶺,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你這個樣子,就算不是狐狸精也要被當做狐狸精!」

    「你住口!」那黛衣女子抬起頭,青眉如黛,晶亮的杏眸水盈盈的,看得小磊心裡一顫,他別過頭,「姑娘,這裡山高林密,很快太陽下山,到處都是野獸,你還是快快回家吧。」

    那黛衣女子見小磊突然變得彬彬有禮了,也愣了一下,見他走遠了,忙追了上去,道:「喂!小兄弟你等等!這是哪裡啊?我要找東元國的京城,是不是在這裡?」

    「你是來尋親的嗎?」小磊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家裡人呢?」

    那女子癟了癟嘴,道:「我家老祖和哥哥丟下我一個人出來了,我是來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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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上門

    「被家裡人扔了?」小磊皺著眉頭又看了那姑娘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他只好又下了馬,問道:「你家在哪裡?」

    那女子眨了眨瑩澈的杏眸,展顏一笑,「家在家裡啊!」

    小磊額頭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才下馬問這個姑娘,轉身又翻身上馬。

    這時跟著他的隨從笑著說了一句:「這姑娘是不是傻?問她家在哪兒都不知道。」

    小磊聽見這句話,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手足無措地站在繁茂的林木裡,樹影明滅,在她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看得出來她的衣衫都已經有些破舊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你家到底在哪裡?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小磊放軟了聲音,再一次問道。

    那姑娘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像是終於確信這個人是好人,不會害她,猛地沖了過來,拽住他的韁繩,道:「我家就在家裡啊!我就是從家裡出來找他們的!這位大哥,你知道東元國的京城在哪裡嗎?」

    「哈哈哈哈……果然是傻子!」那幾個隨從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小磊想起自己當初被人叫傻子的經歷,抿了抿唇,沒有跟著笑,反而對那姑娘一伸手,「來,上馬,先跟我進城。」

    「進城?是東元國的京城嗎?」那姑娘眼前一亮,伸手抓住小磊的手,身手特別敏捷地一躍而上。

    小磊意外地看了這姑娘一眼,看來,她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這樣也好,就不用擔心她被人騙,被人欺負了……

    一行人騎著快馬進了城。

    那姑娘聽說這裡就是東元國的京城,在馬上轉著腦袋四處看,十分好奇,又道:「這裡的房子比北齊國京城的房子要好看。」

    「你是北齊人?」小磊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難道是從北齊來的?那可是千里迢迢……

    「不是,我不是北齊人。」那女子笑著搖搖頭。從背後探出頭,看向小磊打量了一番,說:「我叫盛青黛,你叫什麼名字?」

    小磊雙手攏著韁繩,目不斜視地道:「元晨磊。」

    「哦,元大哥。」盛青黛的嘴特別甜,叫得小磊忍不住翹了嘴角。

    一向都是他叫別人哥哥姐姐。這一次有人叫他哥哥了,他感覺十分之好。

    正想說幾句話。那姑娘又指著一個酒樓大叫:「酒樓!酒樓!那是酒樓!我餓了,大哥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小磊斜眼看了看,道:「這裡的飯菜不好吃,你跟我回去吃吧。我家的飯菜比這裡好。」

    「真的?」盛青黛偏頭看了看酒樓。又看了看小磊,「你沒騙我吧?你家的酒樓比這個更大?」

    小磊:「……」這姑娘忒也沒心沒肺了!

    「我家沒酒樓。」小磊的聲音淡了下來,也不想再帶著這姑娘了。「這裡已經是東元國的京城,你要找……你家老祖和大哥。知道去哪裡找嗎?我就不耽誤你了。」說著,小磊停了馬,側頭看了看坐在他背後的那姑娘。

    盛青黛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了一聲,從他背後跳下馬,抬頭看了看那酒樓,又問小磊:「這裡真的是東元國京城?」

    「你不信我,自己找路人打聽打聽不就行了?」小磊的聲音更冷,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盛青黛看了看四周,伸出玉白的手指掐了幾把算了算,然後道:「我要找你們東元國的謝副相,我家老祖和哥哥就是來找他的。只要找到謝副相,就能找到我家老祖和哥哥。」

    「什麼?!」小磊悚然回頭,差一點沒從馬上摔下來,「你要找誰?!」

    「謝副相啊!你們東元國那個最厲害的謝副相!我在家的時候還見過他一次呢,他來我們家做客,後來走了……」那盛青黛攤了攤手,神情自如,完全不像在說笑。

    小磊只覺得遇到了對頭,也從馬上跳了下來,他拍了拍自己的馬,暗道自己今天從馬上爬上爬下多少次了?一邊想,一邊道:「你真的見過我姐夫?」

    「你姐夫是誰?」盛青黛橫了他一眼,「沒事別亂攀親戚。」

    「誰跟你攀親戚!」小磊走近一步,額頭的青筋又開始跳了,「你不是要找謝副相嗎?謝副相就是我姐夫!」

    「啊?!真的?!」盛青黛臉上馬上就變了一副臉色,簡直是春風得意,喜笑顏開,她一把拉住小磊的手,「弟弟啊,快帶我去找你姐夫!找到你姐夫,就能找到我家老祖和哥哥!」

    「別亂攀親戚!誰是你弟弟!」小磊馬上把盛青黛剛才說的話原封不動送了回去,心情立馬舒暢起來,他跳上馬,回頭對盛青黛道:「上來吧,你運氣好,我這就帶你去我姐姐家。」

    盛青黛想自己是見過謝東籬的,如果這小子敢陰她,她也不是吃素的……

    盛家人還從來沒有吃過虧。

    她這一路行來,路上不乏那些想對她動手動腳打她主意的人,結果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馬上的這個小哥如果敢有別的意思,她盛家藥丸伺候!

    小磊不知道盛青黛一念之間就給他準備好藥丸了,等盛青黛跳上馬,小磊也不說話,一路帶她去了西城坊區,來到謝家門前,指著那角門道:「這裡就是謝家,我姐姐姐夫住在這裡。」

    盛青黛高興地跳下馬,對他說了聲多謝,就去敲門。

    角門開了,一個門子探出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請問您是哪位?」

    盛青黛笑嘻嘻地道:「我來找你們謝副相,他在家嗎?」

    那門子的臉一下子黑了,他啪地一聲關上角門,竟是不肯再聽盛青黛說話了。

    盛青黛急忙拍門,道:「我認得你們謝副相!他去我家做過客!我沒有騙你!」

    門內的門子揚聲道:「那請您拿出帖子。小的好去回報!」

    「帖子?我哪有什麼帖子?」盛青黛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

    小磊在旁邊看得捧著肚子都快笑抽了,看盛青黛急得都快快哭了,他才上前道:「我來吧。」說著敲了敲門,道:「是我,我來看姐姐姐夫了。」

    門內的門子一聽,馬上又拉開門,見是小磊站在門口。忙道:「小王爺。您快請進。」一邊側身讓他進來。

    小磊回頭看了看盛青黛,笑道:「還不進來?」

    盛青黛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溜身就鑽了進去。在他前面進了角門。

    那門子瞪著盛青黛,又看了看小磊,道:「小王爺,這是您的人?」

    小磊還沒有說話。盛青黛已經猛地回頭,道:「誰是他的人?!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不是小王爺的人?那你進來做什麼?快走快走!」那門子也不客氣。二話不說就要趕盛青黛出去。

    「你你你……你怎麼這樣!」盛青黛被這門子氣得腦門生煙,頗有股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的感覺,眼看那門子又要將她推出去了。她只好著急地看著小磊,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小磊背著手,突然起了促狹之下。淡淡地道:「嗯,那你是不是我的人呢?」

    「我——!」盛青黛待要說自己不是。可是這門子就一根筋,不肯讓她進去,可是說是的話,她怎麼都覺得自己被佔便宜了,可還被占得莫名其妙,她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她皺著眉頭,鴉翅般的長睫毛刷呀刷地,就像刷在小磊的心坎上,他有種衝動想去按住她的眼睫毛,不許再刷了……

    「小王爺,您還是進去吧,這種人我見多了……」那門子見這衣著破舊的女子不說話,只當她就是個蹭門面打秋風的人,只想讓她出去。

    盛青黛這時才不情不願地跺了跺腳,拖長聲音道:「我……我是他的人,現在可以讓我進去了吧?」

    「咦?早說啊!這是鬧哪樣!」那門子也很不滿,目送著那姑娘跟著小磊的背影遠去,搖了搖頭,將角門又關上了。

    小磊帶著盛青黛直接去內院找盈袖說話。

    盈袖聽說小磊來了,還帶了個姑娘,十分驚訝,忙從屋裡迎了出來。

    她暗道今兒才去娘那裡商量了小磊的媳婦人選,沒想到小磊這麼快就看中一個了?

    來到外屋,她看見一個身穿黛色衣衫的女子站在小磊身邊東張西望,那女子身上的衣衫比較破舊了,但是一張臉晶瑩明亮,雙眸更是閃爍如星,青眉如黛,顧盼生輝,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盈袖覺得她的輪廓有些眼熟,但是她知道,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子。

    「小磊。」盈袖笑著對他點了點頭,「今兒怎麼有興趣來姐姐這裡了?」

    這兩年小磊已經真正長大了,身高竄得很快,已經比盈袖要高半個頭,但是身子還是沒有成年男子那樣強壯,看上去有些單薄,只是長手長腳,臉上的神色又非常沉穩,不比成年男子差多少。

    小磊搖著馬鞭笑道:「我今兒出去打獵,結果獵物沒有打到,倒是撿到你們家的一個客人。」說著朝盛青黛努努嘴,「她叫盛青黛,說要來姐夫家找她家老祖和哥哥。」說完又問盈袖:「姐姐,你知道她是誰嗎?」

    一說「老祖」,盈袖一下子想到盛家老祖,又見小磊說這姑娘叫盛青黛,再看她的容顏,明明跟盛青蒿很相似,忙道:「咦?你是盛家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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