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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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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15:03 |只看該作者
第470章 童謠

    盛家老祖環視了一下這間屋子,點了點頭,「走了,肯定是走了。」說著瞪了盛青蒿一眼,「如果沒走,他能去哪兒?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盛青蒿癟著嘴,眼珠子哧溜溜轉了幾圈,打量著這間華貴不凡的屋子,突然覺得有些冷颼颼地,扶了盛家老祖的胳膊往外走,「他就這樣走了?那他還回來嗎?」

    「回來?你當他是去走親戚串門啊!」盛家老祖弓起手指,在盛青蒿腦袋上敲了個爆栗,「他是回家去了!還回來做什麼?!」

    「啊?!」盛青蒿完全沒有料到是這個結果,「您說真的?!他……他真的不回來了?!」

    「我都說了,他是那邊的人一直在找的人,那裡本來是他的家。現在找到了,他回去了,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皆大歡喜個頭!」盛青蒿喃喃地道,不由自主想起了盈袖,很是頭疼地道:「可是……他就這樣走了,他的妻子怎麼辦啊?」

    「妻子?!」盛家老祖停下腳步,眼神十分飄忽,「是哦,他是成了親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留下血脈……」

    盛青蒿愕然,「老祖,您在打什麼主意?」

    「我沒打什麼主意。倒是要問你,你管人家那麼多閒事做什麼?」盛家老祖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又問:「……你從東元國離開的時候,可給那謝夫人診過脈沒有?她真的沒有身孕嗎?」

    盛青蒿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老祖打什麼主意,很是鄙夷地道:「老祖,人家就算有了身孕,您又想怎樣?謝五爺的子嗣,您也能肖想?」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孫!」盛家老祖又敲了盛青蒿一個爆栗。成功地將他額頭敲出個紅包,「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如果謝五爺的子嗣……」

    「好了!我當然知道您是為了盛家。不過,謝五爺就算有子嗣,您也別想七想八。再說,根本就沒有啊,難不成,您要等謝五爺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喜當爹了?」盛青蒿不屑地搖了搖頭。

    盛家老祖歎了口氣。搖頭道:「我也就是想想。他們這種人,這個世上已經再也看不到了。想當年,聽我們盛家祖上代代相傳。在大周朝的時候,這種人還是有一些的,他們可是大開眼界,教會我們多少東西……如今啊。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咯!」

    兩人說著話,離開了這間屋子所在的地方。

    這裡在盛家隱居的藥王谷也是禁地,只有家主和侯任家主才能進來。

    盛青蒿和盛家老祖一離開這間院子,護著院子的陣法就轉動起來,隱藏了這裡的痕跡。

    看不見的人,只知道這裡是一片灰撲撲的石山。完全不知道石山裡另有乾坤。

    一路回去的時候,盛青蒿反復問盛家老祖,「就這樣了?不派人跟他家裡人交代一聲?」

    盛家老祖沒有說話。皺著眉頭慢慢往前走。

    「您想想,謝夫人該是多可憐啊!她這算什麼事呢?如果夫君死了,她守節一輩子不再嫁,也是有個名聲在外。可現在呢?她既不是遺孀,也不是合離的婦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吊著人家,您覺得像話嗎?又沒個孩子,守都不知道怎樣守……」盛青蒿只去過東元國一次,但是對盈袖的印象非常好,而且知道她才十六歲,不想她一輩子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她怎麼樣,關你什麼事?你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盛家老祖白他一眼,「你趕快給我找個重孫媳婦成親是正經,別再管這些有的沒的破事兒!」

    一說到成親,盛青蒿就偃旗息鼓了,忙轉移話題:「老祖宗,您近來身子好些了嗎?還有啊,那個棄徒,咱們是不是應該想法把他找出來?」

    他這一次去東元國,只修理了那個棄徒的徒弟,也就是假的盛郎中。

    而盛家後人在東元國出現的消息剛一傳開,盛家那個棄徒就又逃了,連那個假的盛郎中也不知道自己的師父到底去了哪裡。

    這倒是正事兒。

    盛家老祖停下腳步,點了點頭,「是要抓回來關起來,不能讓他在外面亂來。不過,這件事你去不合適,我們盛家養的護衛也不少,他們就是做這種事的,等我回去找幾個人吩咐一聲,讓他們出去找人。」

    見盛家護衛都要出動了,盛青蒿就不再多嘴了。

    他自己的本事在醫學,不是尋蹤抓人。

    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因此盛青蒿完全放心,不過還是擔心盈袖那邊,但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是勸盛家老祖的時候,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放在心裡,等有機會再出穀去給盈袖報信。

    再說,萬一謝東籬又回來了呢?

    那他貿貿然跑出去跟盈袖說你男人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豈不是害了她?——讓人家留點兒念想總是好的。

    而且萬一謝東籬回來了,發現因為自己胡說八道,讓他的親親老婆改嫁了,還不知道要怎樣遷怒他們盛家呢……

    先前在那接引室裡,他就看出來了,謝東籬要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盛青蒿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打算以靜制動,先觀望一陣子再說。

    當然,更主要的是,他總是不信謝東籬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他覺得謝東籬不是這種人。

    在東元國他親眼看見謝東籬對他妻子的那份情意是做不了假的。

    語言可以騙人,行動可以騙人,但是眼底深處的神情卻是騙不了人的,因為那是自己根本無法掌控的一種情緒流露。

    在不確定的時候,如果你仔細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讀懂他的真實心意。

    如果那人不敢看你的眼睛,那就是有貓膩了。

    但是盛家老祖言之鑿鑿,說謝東籬一定不會再回來了。盛青蒿也不想跟他爭論。

    因為回不回來,他們說了不算,謝東籬說了才算。

    ……

    夏凡從自己的密室醒來,發現自己不知在冰冷的石地上躺了多久了。

    他撐著身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頭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那桌子上的鐵匣子。

    讓他失望的是,先前那些能夠惑人心智的紅光不見了,那匣子死氣沉沉。一看就跟他暈過去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有種感覺。他暈過去之前,這匣子就跟有生命一樣,是個活物。

    可是現在,它已經是個死物了,就是一坨廢鐵。

    夏凡伸出手,握住那鐵匣子在手中緊了緊,觸手冰冷硬朗,像塊石頭。

    那時不時能讓他心有所感,跟他的心意能夠相同的那種奇妙聯繫也消失不見了。

    夏凡很是煩躁。

    這東西是他爹傳下來的。說是跟「那些人」有關,到了時候,就會有人來接他去往不可知之地。

    在他爹的描述中,不可知之地簡直跟他能想到的天堂一樣美妙。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裡能夠極大的提高他的本事,讓他天下無敵!

    他如果有了天下無敵的能力,這中州大陸。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就能重振大夏雄風!

    雖然這個目的。就連他爹都已經放棄了,但是夏凡從來沒有放棄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執著,但就是一心想一統中州大陸,讓當年鼎盛的大夏重現在世人面前。

    可惜了,這鐵匣子就這樣報廢了,他該如何是好?

    夏凡將這小小的鐵匣子收到隨身的袋子裡,從密室走了出去。

    「督主,皇后娘娘來了,要見您一面。」他的屬下悄悄迎了上來,在他面前低聲稟報。

    「已經到了?進了宮沒有?」夏凡一拂袍袖坐了下來,伸手取了茶盞喝茶。

    「還沒有。皇后娘娘……表示一定要先見您一面,才肯進宮。宮裡這會子還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經到了……」那屬下低聲在夏凡面前說道。

    夏凡閉了閉眼,他剛剛從暈迷中醒過來,意識還有些恍惚,感覺比平時遲鈍了不少。

    似乎那鐵匣子報廢了,他的敏銳也跟著去了……

    屬下的聲音他聽到耳朵裡,但是要過了一會兒,才到他心裡。

    他喝了杯熱茶,定了定神,才問道:「要見我做什麼?不是都給她安排好了嗎?聖上看我不順眼,讓她警醒點兒,別讓人發現了跟我們這邊的關聯。」

    那屬下其實是夏凡的家臣,在錦衣衛混個名額占個位置而言。

    因此夏凡的事,都不瞞他。

    夏家的家臣都是對他效忠的,沒人把北齊皇帝放在眼裡。

    當然,這些都是別人不知道。

    在外人眼裡,夏凡對錦衣衛的掌控就是鐵板一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因此沒人敢提議換掉錦衣衛的督主。

    大家都知道,就算換了也沒用。

    下面的人不聽新督主的話,只會白擔了虛名,白瞎了這個神通廣大的錦衣衛。

    那屬下往前走了兩步,湊近了道:「督主,依屬下看,您還是應該去見一見皇后娘娘。」

    「為何?」夏凡看了他一眼,「你見過了?」

    屬下緩緩點了點頭,「督主,皇后娘娘的臉,確實出了問題。」

    夏凡的手一抖,將茶盞重重扣在桌上,「出了什麼問題?」

    那屬下又走近了一步,這一次靠在夏凡耳邊,耳語道:「……她的樣子完全變了,好像是真的容貌現出來了。」

    夏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眼皮都不抬,低聲道:「不是說治好了嗎?怎麼盛家後人這麼不管用?」

    「就是治得太好……完全還原了真容。」

    夏凡重重地喘息,額頭的青筋直冒,明顯怒到極點,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好你個盛家傳人!不是說他的刀法天下無雙,就算盛家老祖出現,也看不出真假嗎?!」

    那屬下沒有說話,後退了兩步,在心底暗道,那假貨吹牛而已,督主不會真的當真了吧?!

    現在既然知道了他們當年找的那個盛家傳人原來是盛家棄徒,那當年的事,自然就沒有那麼穩妥了。

    夏凡站了起來,用手摸了摸下頜剛剛生長出來的青色訾須,眼睛眯了起來,「你安排一下,我去見她。」

    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記得劉小花當初的模樣。

    確實很醜陋。

    但是找了那麼多小姑娘,只有她的身形、臉型和聲音,跟那位劉大姑娘一模一樣。

    就是五官長得完全不同。

    如果劉大姑娘是一副精描細畫豔絕天下的仕女圖。那劉小花就是一張畫廢了用來擦筆的廢紙。

    同樣是宣紙,大家的用途真是天差地別。

    「皇后娘娘還說,這件事可大可小,您一定要幫她,不然的話,她就再也不回北齊,不見她皇兄了。」那屬下又將東元國皇后齊雪筠的要求提了一遍。

    「女人真是麻煩。當初要不是我們。她還在外面討飯呢!就她那模樣,倒貼都沒人要,如今也知道威脅我了?」夏凡冷哼一聲,揮了揮手。「快去安排,記得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那屬下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夏凡一個人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閉目養神。

    四周十分靜謐。外面已經是深夜,繁星滿天,蟋蟀在門口的草叢裡鳴叫,聽得人心煩意亂。

    「舅舅,您去哪兒了?我一整天沒有找到您。」夏暗香蒙著白巾子從相連的東次間裡走了進來,對夏凡斂身行禮。

    事實上,她很驚訝看見夏凡從裡屋出來。

    她今天一天明明去裡屋尋了好幾趟,都沒有看見夏凡的蹤影!

    夏凡看了她一眼,皺眉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跟你說了,我這府裡,除了你自己的院子,別的地方不要亂闖?」

    夏暗香沒想到被夏凡訓斥,羞紅了臉,忙道:「我擔心舅舅的身體……」

    夏凡揉了揉眉心,想自己的本事真是後退了許多,不然不會連夏暗香就在這屋裡他都不知道。

    「舅舅,您是去接了皇后娘娘嗎?」夏暗香想來想去,還是想問夏凡這個問題。

    剛才聽見的話,讓她大吃一驚。

    簡直是坐實了外面的傳言……

    但聽舅舅的話,好像這齊雪筠跟舅舅還有密切關係。

    如果她要跟齊雪筠過不去,舅舅會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呢?

    夏凡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本來想問夏暗香到底聽見多少,但是又覺得這樣問,反而是欲蓋彌加,還不如當不知道,混過去算了。

    再說夏暗香如今不是縣主,完全要依附自己活下去,不怕她會亂說話。

    他對這個「外甥女」識時務的程度還是比較放心的。

    「舅舅,我這些天在外面聽見一個傳言,說那齊雪筠,並不是真的劉家大小姐?」夏暗香躊躇半天,還是將她最關心的話題輾轉問了出來。

    啪!

    夏凡下意識就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你聽誰說的!完全是無稽之談!」夏凡立時惱了,疾言厲色罵了夏暗香一通。

    夏暗香猝不及防,被夏凡一個巴掌扇到地上,捂著臉疼得幾乎暈過去。

    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原來皇后齊雪筠,才是她命中的對頭……

    同樣是孤女,齊雪筠卻前有舅舅夏凡護持進宮,後有北齊老皇收為義妹,再有北齊太子傾心呵護,一心助她做東元國皇后!

    而自己呢,從大皇商的繼女一路淪落到現在什麼都不是,依附一個外四路的「舅舅」過活,只能寄人籬下的孤女!

    而且連容貌都沒有了……

    夏暗香心裡委屈得不得了。

    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人的壞事,為何同人不同命?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

    齊雪筠何德何能,能夠踩著她夏暗香作威作福?

    夏暗香低下頭,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心裡不是一般的憋屈。

    「舅舅,您知不知道,我的臉,到底是被誰劃壞的?」夏暗香泫然欲泣說道,雙眸定定地看著夏凡,眼睛裡有著不加掩飾的憤恨和愁苦。

    夏凡看了夏暗香這雙酷似張蘭鶯的眼睛不由一怔,須臾別過頭,不去看她,淡淡地道:「你不是被關進了東元國的白塔大獄?進了那裡,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他以為是東元國白塔大獄的獄卒做的。

    夏暗香忍不住冷笑。將臉上蒙面的白巾子取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舅舅,我這臉,就是拜東元國的皇后齊雪筠所賜,是她親自派人劃花我的臉!」

    夏凡又是一怔。剛想否認,可轉而想到齊雪筠和張蘭鶯之前就一直在自己面前明爭暗鬥,力圖博取自己的歡心,後來兩人也一直不對盤。張蘭鶯身死,就是齊雪筠出手推動的。

    這樣一想,齊雪筠命人動手劃花夏暗香的臉,又是完全可能的。

    夏凡一直知道,齊雪筠嫉恨自己心裡的人是張蘭鶯……

    「舅舅?您就不給我個說法嗎?」夏暗香的眼淚流了下來,從她被劃得臉肉翻滾的面頰滾落到衣襟上。

    夏凡背著身子,不去看她,冷冷地道:「我會說她的。你不要太難過了,舅舅會想法找人給你治臉。這件事,就當她欠你的。以後讓她還你。」

    「以後還我?怎麼還?能還回來我的一張臉嗎?如果我娘在九泉之下看見我這個樣子,一定會傷心得不得了……」夏暗香哽咽著說道。聲音很細小,哭聲如同小獸嗚咽,很是動人心弦。

    夏凡聽不下去了,一句話都沒說,起身就走。

    夏凡一走,夏暗香的眼淚就止住了。

    她看著夏凡的背影,喃喃地道:「舅舅,在您心裡,那齊雪筠,比我娘還重要嗎?」

    既然這樣,就不要怪她了……

    夏暗香悶悶地回到自己住在院子。

    雲箏見她回來了,忙問道:「大姑娘,您見到督主了嗎?」

    「見到了。不過舅舅有事出去了。」夏暗香歎了口氣,在心裡暗暗權衡。

    她看得出來,夏凡是不想讓這件事被北齊皇帝知曉,因此會盡力幫著齊雪筠隱瞞。

    可是自己這張臉,難道就被白劃了?自己這口氣,就永遠出不了嗎?

    她當然是不肯的。

    她一定要出了這口氣,將齊雪筠拉下馬,哪怕會影響到舅舅夏凡,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剛才給過夏凡機會,結果夏凡一意孤行,還是要站在齊雪筠那邊,居然讓她忍……

    憑什麼呢?

    好事都要齊雪筠得,自己只能受委屈?

    夏暗香想,齊雪筠的好運遇到她,就是到頭了。

    ……

    過了幾天,夏凡將一切事情安排好了,東元國的皇后齊雪筠才命人向北齊皇帝稟報,說她已經到了北齊京城近郊,回娘家省親了。

    北齊皇帝自從知道齊雪筠的臉出了問題,就一直心裡很是不安。

    他一連給東元國的元宏帝發了數封措辭嚴厲的信函,讓他好自為之,不要為難齊雪筠,一邊也給齊雪筠寫信,想接她回北齊住一陣子散散心。

    他知道女人對容貌是最看重的,齊雪筠如果容貌受損,心情肯定不好。

    北齊皇帝聽說齊雪筠已經到了京城近郊,頓時龍顏大悅,馬上命人將他給齊雪筠準備的那些可以美容的珍奇藥材都取了出來,只等她來了就賞賜於她。

    為了表示對她的看重,北齊皇帝甚至破天荒頭一次出了京城,到近郊相迎。

    皇帝親自出迎,這可是天大的面子!

    夏暗香聽說了這個安排,心裡一動,將雲箏叫了過來,對她耳語道:「雲箏,你有沒有法子,讓齊雪筠的面紗當眾掉落呢?」

    雲箏一怔,待要勸說夏暗香不要如此行事,但是夏暗香馬上又道:「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找別人。」

    輕輕一句話,就打消了雲箏的念頭。

    她想了想,點頭道:「這個沒問題,只要奴婢能離她稍微近點兒就行。」

    ……

    盈袖一直密切關注著夏暗香的動向。

    她打聽到夏暗香不知為了何事,被她舅舅當眾打了個大嘴巴子,就知道肯定是為了皇后齊雪筠的事。

    盈袖是知道齊雪筠的事,從頭到尾都是夏凡的手腳。

    夏暗香想收拾齊雪筠,就是觸了夏凡的逆鱗,別說外甥女,就是親閨女,夏凡也是會照打不誤的。

    這些所謂做大事的人,能對自己的親人到底有多狠,盈袖早就在東元國領教過了……

    「這麼說,凡春運那邊已經在動手了。」盈袖在劉家大宅跟陸瑞蘭和甯舒眉商談,「不如,我們再助她一臂之力吧。」

    「你要如何?」甯舒眉好奇,「這種事,我們目前還插不上手吧?」

    齊雪筠一天是東元國的皇后,他們這些人就還是不夠格跟她鬥。

    盈袖笑了笑,道:「我想好法子了,等這幾天就見分曉。」

    原來盈袖偷偷找了幾個小童,教了他們幾句歌謠,讓他們在齊雪筠快要到北齊京城的時候在街頭巷尾到處傳唱。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跳農門,假逐真。黃粱醒,誰自知?」

    到了北齊皇帝出京城親自迎接皇妹齊雪筠回京城的時候,這首童謠已經傳唱得家喻戶曉了。

    北齊皇帝坐在皇輦裡甚至都聽見了這首童謠,眉頭不由又深皺了幾分。

    夏暗香聽見這童謠,只覺得是天助我也,只等齊雪筠露面,她就要順水推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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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發表於 2021-4-18 00:09:02 |只看該作者
第471章 脫離

    北齊京城的郊外,東元國皇后齊雪筠,也是北齊公主的齊雪筠的鳳輦緩緩行來。

    因齊孝帝親自出迎,跟著一起來的儀仗和朝廷命官也很多。

    雖然這條路上已經有錦衣衛用屏障將整條路幾乎都封了起來,但在田間地頭、樹梢石上翹首以待的平民百姓就更多了。

    中州大陸的老百姓都愛看熱鬧。

    皇后齊雪筠坐在鳳輦裡,瞥見外面盛大的場面,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四周的童謠聲也越發清晰脆亮了。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跳龍門,假逐真。黃粱醒,誰自知?」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跳龍門,假逐真。黃粱醒,誰自知?」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跳龍門,假逐真。黃粱醒,誰自知?」

    齊雪筠乍然聽見了鳳輦外的童謠聲,笑容凝結在嘴角,臉色遽變,沉聲惱道:「外面是怎麼回事?快去問問!」

    跟著她的鳳輦行走的,有她從東元國帶來的宮女太監和侍衛,也有北齊錦衣衛的人馬。

    聽見她的吩咐,北齊錦衣衛的屬下忙應了一聲,去找人問這童謠聲是怎麼回事。

    一邊走,他一邊有些著惱。

    畢竟那屏障能夠遮罩老百姓的目光,可遮罩不了從外面傳來的聲音……

    齊孝帝這是也微慍說道:「來人,傳錦衣衛督主夏凡。——外面為何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夏凡被齊孝帝和東元國皇后兩面譴責,臉色當然也不好看。

    他沉著臉,親自帶著幾個得力屬下順著那童謠聲傳來的方向追過去,對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問道:「剛才是誰在這裡唱童謠?」

    那些老百姓互相看了看,就指著不遠的一棵大樹底下道:「剛才就在那邊啊!幾個穿紅衣裳的孩子,也就四五歲大,唱了一上午了。」

    「不對!明明是幾個穿綠衣裳的孩子!」

    「胡說!我明明看見是幾個穿藍衣裳的孩子!」

    那些老百姓不知是為了掩護那些唱童謠的孩子,還是根本就沒有看見是誰在唱,總之說得消息完全牛頭不對馬嘴,根本分不清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

    夏凡冷哼一聲。騎在馬上,用馬鞭指著這群人道:「不說實話,你當我錦衣衛是吃素的?!」

    盈袖和劉家人都在人群中擠著觀望,隨時準備推波助瀾。讓夏凡在齊孝帝面前出了大簍子。

    眼看夏凡心浮氣躁,已經開始威脅這些無辜的鄉民了,盈袖和陸瑞蘭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對在人群另一邊站著的劉東義和劉東鳴打了個手勢。

    「啊?錦衣衛要屈打成招嗎?!」

    「救命啊!錦衣衛要殺良民邀功請賞了!」

    「聖上!聖上!您可要給我們老百姓說句公道話啊!」

    人群中一陣騷動,突然無數人開始推搡呼叫。聲音越來越大,比先前更加嘈雜喧嘩了。

    夏凡臉都青了,怒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真是一群刁民!我還沒把你們怎麼著呢!居然就敢跟我打擂臺!——來人!」

    可是他一句話沒有說完。齊孝帝已經又派了人過來,問他道:「夏督主,聖上讓您不要對老百姓濫施酷刑,屈打成招。」

    夏凡臉又白了,回頭看見是新任禁軍都統趙大人。只好忍了下來,道:「聖上聖命,只是刁民難惹,若是不略加懲罰……」

    「聖上說了,叫你帶幾個人過去問話。」趙都統臉色平靜說道,跟夏凡很不對盤的樣子。

    北齊禁軍本來是北齊軍隊裡最精銳的部隊,卻因為夏凡的外甥女而折損過半,北齊軍中的人都對他十分不滿,平時見了都當沒看見他,只差公開撕破臉了。

    夏凡知道這件事是自己對不起大家,因此極力忍讓,只把這筆賬算在夏暗香頭上。

    「好,我帶幾個人過去。」夏凡微微躬身,轉頭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手執馬鞭,往人群中隨便指了幾個年近中年的女子,「你,你,還有你,過來去聖上面前回話。」

    他沒有挑男子,是怕有人渾水摸魚,尋刺齊孝帝。

    趙都統乜斜著眼睛打量了那幾個村婦一眼,帶著她們往齊孝帝面前去了。

    齊孝帝坐在禦輦中,聲音平和地道:「問她們。」

    齊孝帝身邊的太監便尖著嗓子問那幾個村婦:「今天外面是怎麼回事?是誰在傳唱童謠?又是誰教他們的?」

    這些村婦也知道得不多,就把剛才在外面聽見那些人說的話又說了出來。

    「聖上,是有幾個穿紅衣裳的孩子在樹下唱呢!」

    「是啊,唱了一上午了,還有穿綠衣裳的。」

    「還有藍衣裳。唱完就跑了。您別說,他們跑得也真快,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完全看不見了!」

    齊孝帝在禦輦裡皺了皺眉頭,暗道這都是些什麼啊?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是誰教他們唱的?你們知不知道?」那太監又尖著嗓子不耐煩地問道。

    「誰教的?我們不知道啊!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教的?」有個村婦大著膽子說道,其實也是在胡說八道。

    齊孝帝無奈地在禦輦裡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道:「放賞。——讓她們下去吧。」

    「遵旨!」

    齊孝帝身邊的人趕緊給這幾個村婦放賞,又使人領她們離開帷幕圍成的屏障。

    這些村婦走了之後,齊孝帝閉了眼,問道:「皇妹還有多久才到?」

    「快了快了。」在禦輦伺候的太監往外張了一眼,「奴婢好像看見公主的鳳輦了。」

    齊孝帝點了點頭,腦海裡卻一直縈繞著剛才聽見的童謠。

    中州大陸的這些帝皇都知道,童謠這個東西,真是可大可小。

    經常要發生大事的時候。就有各種童謠開始在各地傳唱。

    誰也不知道是誰教的,那些唱童謠的小孩子更是說不清楚。

    更神奇的是,這些童謠經常十分準確地預示了將要發生的事,簡直比高僧占卜還要靈驗。

    齊孝帝因此有些心神不寧。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齊孝帝喃喃說道,「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他身邊的太監一聲不敢吭。只低頭不語。

    齊雪筠,原本是劉家的大姑娘,原名劉靈筠。後來改名雪筠。

    齊孝帝想起了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劉家大姑娘的情形。

    那還是他少年時候發生的事。

    那一天,他在宮裡悶得慌了,一個人換了衣裳,連太監侍衛都沒有帶。悄悄溜出宮,去宮外遊玩。

    集市上人那麼多。他又是第一次一個下人都沒有帶,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宮外玩耍。

    結果一群人突然擠了過來,將他擠得七歪八倒。

    當時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這群人好生無禮。

    可是等他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了。才聽見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對他笑道:「這位公子,你快看看你的荷包,是不是被人偷了?」

    他猛地抬頭。看見一個有著傾城美顏的小姑娘,從大車上撂起車簾。對他咯咯地笑,然後她放下車簾,從車裡扔出一塊碎銀子,「公子出門的時候小心些,這裡的竊賊很多的。」

    那大車遠去了,他才低頭看著自己接住的碎銀子,再摸摸自己的腰間,發現自己裝銀子的袖袋確實不見了,而且身上掛的那些玉佩掛飾,也都被人摘走了。

    好在他為了微服出宮,將顯示皇室身份的配飾都放在東宮了,只穿戴了最平常普通人穿戴的衣衫和配飾。

    那一天,也幸虧有這個小姑娘給他的碎銀子,他才能在外面吃吃喝喝玩了一天才回宮。

    回到宮裡,他被父皇狠狠責駡了一通,並且勒令他抄書,還要禁足半年。

    他卻一點都不生氣,一想起那個小姑娘的樣子,就忍不住微笑。

    他記得那小姑娘坐的大車,是劉大將軍府的制式。

    一使人打聽,就立即明白他見到的人,是劉大將軍的獨生愛女劉靈筠。

    靈筠,多好聽的名字……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關注這個小姑娘,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如同含苞待放的牡丹,慢慢展現她的傾城容顏。

    可是就在他說服父皇,要聘劉大小姐為東宮太子妃的時候,南征的劉大將軍在軍中突然暴斃,然後劉家上上下下開始遭逢厄運,死得乾乾淨淨。

    只剩下她一個可憐的小姑娘。

    這樣的劉靈筠,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太子妃的,甚至給他做妾都不夠資格。

    他想了一整夜,最後決定只要讓她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就行,至於是不是做他的妻子,那不重要。

    順理成章地,他說服父皇收劉靈筠為義女。

    當時劉家只剩下她一個孤女,籠絡了她,也籠絡了劉常雄手下的大軍。

    他的父皇知道後,馬上就同意了,還誇了他許久。

    齊孝帝的思緒,又不由自主飄到劉靈筠入宮受封的那一天。

    雖然還是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但是她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許是家族遽變改變了她?

    她不再是當初他在集市上一見鍾情的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膽怯、內向、做什麼事都戰戰兢兢的小姑娘。

    沒有當初的大氣和端莊。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但是一看見她那張分毫不差的面容,就又覺得自己太多疑了。

    他懷疑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懷疑她。

    她家的遭遇,他隱約覺得,也許跟自己脫不了干係。

    因此他選擇加倍對她好。

    而她,也在他的陪伴中,慢慢變得對他無比依賴,以至最後把自己整個人都交給了他……

    「……跳龍門,假逐真……」

    屏障外面的童謠又響了起來,齊孝帝的眉梢跳了跳,睜開眼睛,宛若從夢中驚醒,目光變得格外幽深。

    ……

    齊孝帝的禦輦附近,站滿了跟著來接應的朝廷命官和他們的家眷。

    因為齊雪筠是公主,來迎接她的也要有女眷。

    夏暗香蒙著面紗,帶著侍女雲箏站在女眷那一邊非常靠前的位置。

    北齊的官宦人家雖然都看她不順眼。但是在這種場合。沒有人會跟她過不去。

    都當沒看見她罷了。

    夏暗香看見這些人疏離的神情,心裡都有些難受。

    都是因為這個皇后齊雪筠,如果不是她,自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夏暗香聽著屏障外面的童謠聲又響了起來,心裡略微安定了一些。

    這是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有意來幫她的吧?

    ……

    東元國皇后齊雪筠的鳳輦終於來到了齊孝帝的禦輦前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正好是新一輪童謠傳唱開始的時候。

    四周一靜下來,就顯得屏障外面的童謠聲更加響亮了。

    齊雪筠氣歪了嘴。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怎麼還在唱?!」

    她不是不心慌意亂,但是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鎮定。

    夏凡前些日子已經向她保證了,只要跟齊孝帝打個照面,不用掀開面紗,他就會找機會帶她去別莊住下。

    齊孝帝也聽見了那童謠。在禦輦了默了默,站了起來:「朕下去迎接皇妹。」說著,扶著太監的手。從禦輦裡走了出來。

    「聖上!」

    外面迎接的官員和家眷們見齊孝帝露面了,忙一起跪了下來。

    齊雪筠聽說齊孝帝從禦輦走出來親自迎接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氣,扶著宮女的手,也走了下來。

    兄妹倆在各自的禦輦前站定,看著對面的方向。

    齊孝帝久病在床,臉色蒼白,頭髮更是全白了,瘦高的身子成了一根竹竿,走兩步就要扶著太監的手喘兩聲。

    齊雪筠頭戴九鳳朝陽點翠珠冠,穿著杏黃色江水海牙袍,氣派大得很,只是戴著一方雪白的面紗,遮住了頭臉。

    她朝齊孝帝款款走去,一邊道:」皇兄近來可好?我看皇兄的氣色,比以前好許多了。」

    齊孝帝對她點了點頭,笑道:「皇妹遠道而來,一路上可順暢?」

    齊雪筠對齊孝帝行了禮,「路上還好,就是勞動皇兄大駕,我實在是心裡不安。」說著看了看周圍跪著的官員和他們的家眷,含笑道:「您也讓這些人平身吧。」

    齊孝帝抬了抬手,「眾卿平身。」

    大家忙站了起來。

    夏暗香扶著雲箏的手站了起來,對她使了個眼色。

    雲箏會意,目光凝重,看向齊雪筠的方向,嘴唇飛快地翕合囁嚅,像是在念什麼經咒一般。

    沒過多久,一陣大風突然襲來,往齊孝帝和齊雪筠的方向刮了過去!

    隨著大風帶來的,還有那首讓大家迴圈聽了一早上的童謠!

    「劉家燕,翩翩飛。折羽翅,換頭臉。跳龍門,假逐真。黃粱醒,誰自知?」

    齊雪筠一瞬間變了臉。

    而就在這時,她面上的面紗像是被誰突然扯了一下,從她面上掉落,飄飄揚揚落到她和齊孝帝中間的地上。

    陽光下,齊雪筠的面容展露在眾人面前。

    籲!

    在場的人頓時齊齊倒抽涼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齊雪筠的樣子,實在是變得太多了!

    那不是自然的變老,也不是受了傷。

    那明明就是另外一個人的臉!

    齊孝帝一瞬間變了臉色。

    齊雪筠,或者說當年的劉靈筠長得什麼樣子,可以說這個天地下,除了已經死去的劉家人,就只有他這個北齊的皇帝記得最清楚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清楚,是刻骨銘心一般在心裡鐫刻在心底的倩影。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他耳熟能詳的。

    而面前這個女子,醜的人神共憤,跟以前的劉靈筠一點都不像!

    「說!你到底是誰?!靈筠呢?你把靈筠趕到哪裡去了?!」齊孝帝一下子明白了整件事,一把抓住齊雪筠的手腕,沉聲問道。

    齊雪筠沒有料到自己綁得那麼緊的面紗能被一陣風吹下來!

    但是這個時候,她沒有功夫再去追究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來得及特別緊張地道:「皇兄,我就是靈筠啊。皇兄,你說什麼話?」

    「不,你不是……」齊孝帝緊緊盯著齊雪筠的面容,「你不是她……我認得出來……」

    心神恍惚的齊孝帝甚至忘了用「朕」這個字。

    「皇兄,我……我是靈筠啊……」齊雪筠心慌意亂地拉著齊孝帝的手。

    這時,屏障外的童謠更加響亮了,那「跳龍門,假逐真」六個字聽得齊孝帝心如刀絞,他不敢想像最可怕的那種可能,瞪了齊雪筠一眼,大叫道:「來人!帶……東元國皇后回宮查詢!」

    夏凡心裡一緊,忙出列道:「聖上,讓臣帶東元國皇后去驛館吧。」

    齊孝帝看了他一眼,點頭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是……」

    就在這時,從屏障外又傳來一聲蒼老的叫喊聲:「聖上聖明!老奴乃劉大將軍當年親衛,有劉大姑娘重大冤屈稟報!」

    齊雪筠大急,忙對夏凡使眼色。

    夏凡拱手道:「聖上,刁民難惹,咱們還是趕緊回宮吧。」

    可是他話沒有說完,那屏障嗤啦一聲被人用刀割破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從那縫隙鑽了過來,手捧著一封信函,向齊孝帝撲過去。

    但是還沒有沖到面前,就被齊孝帝的護衛制服了,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他大叫:「聖上!劉大將軍真有冤屈!劉大姑娘也有冤屈!她被人鳩占鵲巢,二十多年含冤莫白!」

    「沒有!沒有的事!你這從哪裡鑽出來的刁民!給我就地杖殺!」齊雪筠大聲叫道。

    沒想到那老人拼著最後一把力氣,將信函扔了出去,同時掙脫那些侍衛的手,一頭往路邊的大石頭撞了過去!

    當場血濺三尺,橫屍在眾人面前。

    「把信呈上來。」齊孝帝一眼掃過去,剛剛想毀掉信的錦衣衛遲疑了一下,就被隨之而來的禁軍奪了過去,呈給齊孝帝。

    齊孝帝抽出了看了幾行字,眼角不由又跳了幾跳。

    他抬頭看向夏凡,又看了看齊雪筠,正好看見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

    一般人看不出來又什麼特別,但是看在齊孝帝眼裡,就有不一樣的意思了。

    「來人,將錦衣衛督主夏凡暫時解了職務,收押大理寺。至於皇后齊雪筠,就軟禁在宮裡的天牢!擇日再審。」齊孝帝轉身上了禦輦,面白如紙。

    夏暗香眼看這一幕天翻地覆的變化脫離了她的預期,不由張大了嘴。

    皇后齊雪筠被打下來,她當然是高興的,但是自己唯一的靠山舅舅夏凡,也被解除了錦衣衛督主的職務,那她還能依靠誰呢?!

    又聯想到這一次計策出乎意外的順利,甚至還有天降童謠助她一臂之力,心裡更加恐慌……

    難道這一切,不是她智計無雙?也不是巧合?

    而是有人故意利用她,拿她當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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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8 00:09:17 |只看該作者
第472章 補刀

    好好地北齊皇帝親迎遠嫁的皇妹歸國省親的大戲,以遠嫁皇妹關入宮中天牢,錦衣衛督主夏凡被押入大理寺告終。

    跟著齊孝帝出迎的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大部分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而兵部的那些官兒眼看著劉大將軍的後人有可能被人「李代桃僵」了,心情十分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如果這個齊雪筠是真的,他們袖手旁觀,就是對不起死去的劉大將軍。

    如果這個齊雪筠是假的,他們為她出頭,就更是對不起死去的劉大將軍。

    好像他們做與不做,都會對不起劉大將軍。

    很快眾人散去,剛才還熱熱鬧鬧、大張旗鼓圍著屏障的大路上,只剩下錦衣衛的一行人。

    夏暗香蒼白著臉,握著雲箏的胳膊,不斷地問:「雲箏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該怎麼辦呢?」

    雲箏在心裡鄙夷,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她反手托住夏暗香的胳膊,和她一起往回城的方向走,擺出小心翼翼的姿態:「督主不是沒成算的人。咱們先回去,督主的屬下也不是吃乾飯的。」

    他們回到夏凡的錦衣衛督主府,卻發現大門上被人貼了封條,已經被封禁了。

    「你們這是做什麼?」夏凡的屬下上前交涉,對站在門口的禁軍大聲道:「這是我們督主的宅子!」

    「這是錦衣衛督主的宅子。」那禁軍拖長聲音,慢條斯理地打量他們,「而夏凡現在已經不是錦衣衛督主了,你們誰都不能住在這裡。」

    「這位大哥,我們的東西還在宅子裡面。能不能讓我們進去把東西拿出來?」夏暗香想到自己自從來到北齊後就積攢的那些好東西,有些著急。

    這樣說封就封是什麼意思?難道要抄家?

    「對不住,聖上有令封門。你們快走吧,不然都要被抓到大理寺。」那禁軍虎著臉說道,對夏暗香很不耐煩。

    他們都知道就是因為這個女子,才讓他們以前的首領色令智昏,衝冠一怒為紅顏。最後損失了他們一萬多兄弟!

    當然。最令人憤慨的,還是這個女人不知好歹,在東元國根本不把他們兄弟的犧牲當回事!

    白白做了給她刷名聲的墊腳石!

    因為這件事,東元國的人可能對夏暗香的印象很好,但是北齊國人個個討厭她。

    夏暗香求了半天,封門的禁軍都不肯網開一面。

    最後沒有辦法,夏暗香才跟著夏凡的幾個心腹屬下去了夏凡在京城的私宅。

    世家大族一般都有好幾所宅子。夏凡這一家在北齊也經營了好幾代了,因此也有不少房產。

    狡兔三窟嘛,連兔子都知道給自己多準備幾個窩。

    夏暗香來到夏凡的私宅住下,惴惴不安地等著夏凡的消息。

    她不是不懊惱地。

    現在回想起來,她就是中了別人的圈套,一個她不得不跳的圈套。

    她對付齊雪筠,其實是為別人做嫁衣裳,並且害了自己的舅舅。

    可是讓她不對付齊雪筠,她做得到嗎?

    當初夏凡不是沒有警告過她,還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

    夏暗香撫著自己被夏凡曾經打過的面頰,面上浮出幾絲苦笑。

    看來,那個設局的人,真是太瞭解她了……

    她垂下眼眸,暗忖這人到底是誰呢?

    是東元國的人,還是北齊國的人?

    跟那劉家,到底有沒有關係?

    不知怎地,她壓根沒想過這事跟她東元國的便宜姐姐盈袖有關。

    在她心裡,盈袖這個人太心軟,成不了大器……

    當然,要不是她心軟,自己也不能到現在還保有貞節了。

    幸虧,她還有貞節。

    夏暗香微微歎了口氣,叫了人過來,吩咐道:「準備一些吃的東西,我要去看看舅舅。」默了默,又道:「還有劉大哥那裡,也幫我準備些東西,我要去看看他。」

    雲箏應了,笑道:「大姑娘,您不是說男女有別,不能去看劉斐嗎?」

    夏暗香看了她一眼,微慍道:「我不能只顧著男女之別,就不顧舅舅的生死。如今舅舅下了大獄,我不找劉斐幫忙,找誰去?」

    義正辭嚴地語氣,說得雲箏都臉紅了,只能在心裡暗道,劉斐也被關在牢裡,找他有什麼用?

    但是看著夏暗香臉色不好,雲箏到底不敢說出口,出去找人準備東西去了。

    ……

    盈袖和陸瑞蘭、甯舒眉,以及劉家的人也回到劉家的宅子。

    想到今天那個在齊孝帝面前撞死的老人,她有些不安地問道:「……那人真的是劉大將軍的親衛?」

    陸瑞蘭點點頭,「確實是的。他埋名鄉間,一直想給劉大將軍報仇。後來你大哥在鄉間找劉家人,他知道後,就主動請纓,一定要跟來。我們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他真的抱了必死之心。

    「他真的死了,才讓這件事更加震撼。」陸瑞蘭客觀說道,「他的家人我們都安置好了,以後他們就跟著我們劉家。」

    盈袖輕歎一聲,「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夏凡為何要李代桃僵,弄個假的劉大姑娘進宮。」

    就算當年的太子殿下看上劉大姑娘,又能怎樣呢?

    就這些達官貴人,大部分都是喜新厭舊。

    如果就是為了送女人入宮,等太子登基了,自然會選妃,那時候挑個絕世美女送過去,比如說張蘭鶯,這可是天然的絕世美女,本來就是為了皇子準備的,一直是教養有加,不是一般的女子。

    可是夏凡將張蘭鶯送到東元國的隱形皇子元健仁身邊,而把一個假的劉雪筠送到北齊宮中做公主。

    他圖謀的,到底是什麼?

    盈袖隱隱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但是劉家只想找到當初殺劉常雄和劉家全家的兇手繩之以法。因此盈袖的疑惑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盈袖也沒有跟他們多說什麼,只是提醒他們:「目前來看,夏凡就是幕後兇手,但是……你們確定,北齊皇帝捨得殺了他嗎?」

    夏凡統領錦衣衛,對北齊來說,自然是比一個死了的大將軍要重要。

    陸瑞蘭抿了抿唇,苦笑道:「我們如今能賭的。不過是北齊皇帝當年對……劉大姑娘的真心罷了。」

    也就是說,最多能把假的齊雪筠掀下馬,能不能動到夏凡。還要看他們有沒有讓北齊皇帝不得不殺他的理由。

    「我覺得,光是賭男人的真心,是不夠的。再說就算當年有真心,過了這麼多年,就算婆母還活著,就在那男人身邊。這真心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更何況,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盈袖輕歎,看向陸瑞蘭。「大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陸瑞蘭和甯舒眉對視一眼,都道:「五弟妹言之有理。」

    劉東義和劉東鳴倒是沒有想過要靠男人的「真心」來給劉家沉冤昭雪。他們早有準備。

    劉東義咳嗽一聲,道:「我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我們在夏凡的錦衣衛督主府裡,放了點兒東西。一旦被抄出來,他想活都活不下去。」

    盈袖挑了挑眉,笑道:「難道,是要他謀反?」

    以夏凡的地位和功績,如果要他死,只有謀反一個罪名可以做到。

    不然的話,齊孝帝是不會捨得殺他的。

    劉東義緩緩點頭,「果然不愧是五弟挑的妻子,真是聰慧。」

    盈袖不好意思了,搖頭道:「我也只是以常理推斷……」

    這條理由其實未必能成,盈袖在心裡默默地道,但是她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陸瑞蘭也緩緩地道:「其實,這些東西別人未必信。但是別人信不信不要緊,我們只是給北齊皇帝一個公開的,可以殺夏凡的理由。你們不會認為,北齊皇帝會容忍夏凡在他面前弄鬼,讓他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鬥吧?」

    盈袖明白過來,「這樣說,我們也是順勢而為了?」

    就算北齊皇帝知道從夏凡的督主府裡抄出來的東西有可能是別人栽贓,但是對他有利,他就會採納。

    果然沒有幾天,禁軍就在夏凡的錦衣衛督主府裡搜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東西。

    一箱箱的兵器、龍袍以及和東元國皇后齊雪筠來往的書信,都被北齊禁軍搜了出來,源源不斷送往宮中,給齊孝帝過目。

    北齊京城頓時沸騰了。

    「錦衣衛夏督主居然想謀反?!」

    「證據確鑿,那還有假?!」

    「怎麼可能?當初他們夏家可是發過誓,要拱衛皇室,肅清宵小!」

    「切!發誓有什麼了不起?你真信你就是個傻子!」

    齊孝帝在宮裡看見這一箱箱證據,氣得不斷咳嗽,一口氣接不上來,差一點咳死過去。

    「聖上!」

    「聖上!」

    一個太醫上前馬上道:「聖上這是被痰噎著了,趕快吸出來就沒事了!」

    八皇子忙從太醫手裡接過蘆葦管,毫不猶豫地伸到齊孝帝的嘴裡,一直伸了下去,然後把那口堵住他咽喉的痰給了吸了出來。

    齊孝帝回過氣,伸手拍了拍自己最疼愛的八皇子,虛弱地道:「小八,父皇多虧你了。」

    「父皇別多說話,先喝口水。」八皇子齊言材忙捧了茶杯,親手給齊孝帝喂水。

    齊孝帝抿了一口,閉目養了一會神,才問八皇子:「小八,你說,這件事要怎麼辦?」

    八皇子知道是說的錦衣衛督主夏凡的事。

    他垂頭,不敢看齊孝帝的眼睛,道:「父皇,小八不懂,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齊孝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小八,這樣可不行。你不能拿主意,這以後朝中事務。你又該如何呢?」

    八皇子聽得心中砰砰直跳。

    這是要傳位於他的意思嗎?

    但是他不敢有絲毫造次,也不敢露出太明顯的情緒,只是一個勁兒地安慰齊孝帝:「父皇,您累了,先歇息吧。至於夏督主的事,反正關在大理寺,一時半會也跑不了。」頓了頓。又道:「若是他敢跑。這罪名可就坐實了,所以他一定不會跑的。」

    齊孝帝本來昏昏欲睡,對性情軟弱的八皇子有些失望。

    但是聽了他後面兩句話。倒是笑了,也不睜眼,嗯了一聲,聲音越來越低:「小八倒是看得准。嗯。那父皇就睡一會兒……」話沒說完,就睡著了。

    八皇子齊孝帝榻前靜靜地守了半天。才站起來,吩咐齊孝帝的心腹太監和侍衛在這裡守著。

    離開齊孝帝的寢宮,他轉身帶著人去了大理寺的大牢,要見夏凡。

    因他曾經是監國皇子。而且又說自己奉了齊孝帝的口諭前來提審夏凡,因此大理寺的官員不敢阻攔,帶著人讓他去見夏凡。

    夏凡在大理寺大牢裡待遇不錯。他的牢房裡乾乾淨淨,就像鄉間普通的客棧一樣。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陳設,但桌椅床凳都很潔淨,沒有大牢裡特有的髒亂和臭味。

    八皇子在牢房的門前站定了,揮手讓跟來的隨從出去,只留自己跟夏凡說話。

    夏凡看著他,細長的丹鳳眼眯了起來,顯露出眼角密密麻麻的皺紋。

    八皇子第一次發現,這個看上去俊美陰柔的錦衣衛督主,年紀不輕了……

    「夏督主。」八皇子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夏凡拱了拱手,並沒有站起來:「八皇子殿下,聖上一切可好?請恕屬下不能站起來。」說著,他看向自己的腳。

    八皇子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他的腳上被上了玄鐵重鐐,腿上也纏著層層疊疊的鐵鍊,系在地上的一個鐵樁之上。

    因夏凡以往顯露出來的功夫太過驚人,因此大理寺的人用了他們能想到的刑具,將夏凡固定在牢房裡。

    其實夏凡自從他的祖傳鐵匣子失效了,他的功夫已經大不如前了,別說這樣層層疊疊的腳鐐,就是普通的牛皮筋繩子,他都掙不脫。

    但是這些人不知道,他們也不必知道。

    夏凡微微抬起頭,面上帶笑看著八皇子。

    八皇子也笑了笑,他才十四歲,身量不矮,但是比較瘦,因此顯得單薄。

    他站在夏凡面前,就像一個孩童一般。

    但是他的氣勢卻很鎮定,比他幾個哥哥都要沉穩。

    「夏督主,聖躬安。」八皇子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又道:「父皇讓我來,想問問夏督主,你為什麼……在府裡囤了那麼多的兵器、龍袍,還有一些不妥的書信?」

    夏凡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拍著桌子道:「八皇子,不會您從我府裡搜出那些東西,就覺得我要謀反吧?」

    「難道不是嗎?不然為什麼會囤那些東西?」八皇子彬彬有禮地道,「父皇的意思,是給夏督主一個自辯的機會。只是這些東西到底是從督主府裡搜出來的,眾目睽睽,全京城的人都看見了,也知道了……」說完微笑著看著夏凡,完全是一副模棱兩可的樣子。

    夏凡收了笑容,漸漸皺起眉頭。

    他是有不臣之心,但絕對不是這些從他府裡搜出來的破銅爛鐵能當證據的。

    他的人,他的準備,都不在京城,自然不怕這些人搜府。

    可是偏偏能從他府裡搜出這些東西,這倒有點兒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齊孝帝也一直防著夏凡,因此才嚴格禁止錦衣衛將手伸入軍隊。

    如今不知是誰往他府裡栽贓陷害,倒是合了齊孝帝的意。

    甚至有可能,本來就是這齊氏父子賊喊捉賊而已……

    夏凡的腦子裡迅速轉著,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卻想不出哪個念頭才是最合適的。

    就在這時,夏暗香的聲音傳了過來:「八皇子,是您在這裡嗎?」

    八皇子回頭看了一眼,見夏暗香娉娉婷婷從外面走了進來,對他福了一福。

    八皇子沒料到自己在這裡問話,夏暗香居然還能繞過他的重重護衛,來到他身邊見夏凡……

    皇室的人向來多疑。

    有些事不能多想,一想就覺得到處是陷阱。

    因此八皇子首先想到的,是忠於夏凡的人還是有很多,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夏凡的勢力還很大。

    這樣一想,他本來模棱兩可的態度,突然變得堅決起來。

    這個人,一定不能留。

    哪怕扶他的屬下做督主,也好過這個神鬼莫測的夏凡……

    「既然您外甥女來探您了,我就不多留了。剛才說的事,您好好想想。看看如何在父皇面前自辯。」八皇子拱了拱手,轉身離去,看都不看夏暗香一眼。

    夏暗香的目光如同絲線一般,在八皇子身上繞了一圈,才收回來。

    她垂下眸,在心裡暗歎。只可惜北齊皇室對她舅舅實在太過警惕,不然她能進宮做皇子妃,也能救舅舅。

    可惜了……

    夏凡看著夏暗香,已經面沉如水。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夏暗香低頭撚弄衣角,委屈地道:「舅舅,他們把我們的宅子封了。我們的東西都沒有能拿出來。」

    夏凡搖了搖頭,「你好生待著。別給我惹禍,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哪有給舅舅惹事!我是掛念舅舅!」夏暗香忙說道,「我還給您帶了點兒吃的。」

    夏凡一怔,剛想欣慰,猛地想起一事,面色嚴峻地道:「剛才八皇子在這裡,你是如何進來的?!」

    夏暗香眨了眨眼,乾笑道:「……舅舅的人手那麼多,我只說了是來看您,讓他們提前打了聲招呼而已。」

    夏凡一捶桌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真是被你害死了!快走快走!以後沒事不要來看我!」

    夏凡這時才明白了剛才八皇子離去時候的神色,心知夏暗香這樣一鬧,倒是暴露了自己這些年在大理寺埋下的暗樁,心裡惱得很,面上也帶了出來。

    夏暗香被訓斥得莫名其妙,跺了跺腳,掩面哭著跑了出去。

    雲箏在門外候著,看見夏暗香哭著跑出來,忙迎了上去問道:「大姑娘,怎麼了?督主的情形不好嗎?」

    夏暗香搖了搖頭,也不說話,一路哭著回到夏凡的私宅,才對雲箏說了實話,又道:「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好心去看舅舅,卻被他這樣罵!」

    雲箏琢磨了一番,才明白過來,點點頭,道:「督主有他的苦衷,大姑娘聽督主的話,只好生在這裡等著就是了。」

    夏暗香氣苦,揪著手,道:「我還沒去看劉大哥……」

    「……等這陣子過了,再去吧。」雲箏忙給夏暗香端了茶點上來。

    ……

    深夜,宮裡的天牢裡,齊孝帝帶了心腹太監和護衛,去看關在那裡的齊雪筠。

    「皇兄,你終於來看我了。」齊雪筠撲了上來。

    她的臉上沒有蒙面紗了,那幅尊容,實在讓人看了眼瞎。

    齊孝帝閉了閉眼,然後強迫自己看著她,森然問道:「你說不說實話,你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時候……李代桃僵!」

    「我是劉雪筠啊!皇兄,你忘了?當初我們在街市上第一次見面,我……」齊雪筠將她知道的情形說了出來。

    「你住口!這些事天下皆知,還用你說?!」齊孝帝怒斥她,胸口一慟,捂著胸又咳嗽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直起身,對齊雪筠道:「你不說是吧?其實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雪筠,很容易。」

    齊雪筠一怔,兩手巴著天牢的柵欄,眼神閃爍飄忽,「什麼真的假的?皇兄,你是不是撞客著了?說什麼胡話呢?」

    「……你不說?好,明天我們給劉大將軍開棺。」齊孝帝站了起來,面色陰沉到能滴出水來。

    「開……開棺?!為何要開我爹的棺?!」齊雪筠一下子慌亂了,「不要!皇兄!我爹已經入土為安,不要驚擾他老人家!」

    「不開棺,如何滴血認親?!」齊孝帝怒視著齊雪筠,一字一句說道,言罷轉身,拂袖要走。

    「不要!」齊雪筠嚇得不行,情急之間,她急中生智,忙慘叫一聲,「皇兄!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齊兒是你的兒子!佳兒是你的孫子!——你這樣做,要置他們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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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治罪

    齊孝帝的腳步停了下來,立在牢房門前,面對著大門,背對著齊雪筠,站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

    齊雪筠眼神閃爍地看著齊孝帝的背影,見他久久不動彈,既不離開,也不轉身,心裡升起一絲希望。

    她雙手緊緊抓住牢房的木柵欄,放低聲音又道:「……皇兄,我知道我不該取代劉雪筠,但是你和她……曾經生過一個孩子,你知道嗎?」

    齊孝帝閉了閉眼,臉上露出慘白的笑容,他慢慢轉身,目光定在齊雪筠臉上:「你說,那孩子,是朕……和雪筠生的?」

    齊雪筠連忙點頭。

    她知道,若是真的讓齊孝帝知道自己一早就取代真正的劉大姑娘,這齊孝帝想把她活活撕了的心都有了,所以她把真正的劉大姑娘說了出來,只希望能平息齊孝帝的怒氣,更不要遷怒她的孫子元應佳。

    可是齊孝帝卻沒有那麼好騙。

    他一步步走回來,居高臨下看著齊雪筠,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真的不聰明。到這個時候,還想騙朕。你難道不知道,朕可以驗你的血脈,就可以驗你的兒子、孫子的血脈嗎?」

    這樣一來,東元國的先太子元齊之,和現在的皇太孫元應佳到底是誰的後嗣,就一清二楚了。

    齊雪筠倒抽一口涼氣,嘴都合不攏了,愣怔一瞬,馬上回過神,手中緊了緊,目光中露出幾分破罐子破摔地狂熱:「皇兄,你真的要做得這麼絕嗎?你是要讓天下人知道,你,高高在上的北齊皇帝。跟一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身份卑賤,醜陋不堪的女子曾經有過床笫之歡?還是讓天下人知道,你,高高在上的北齊皇帝,曾經跟自己的義妹,有過不倫的情事?還有,你給東元國皇帝戴了綠帽子?讓他給你養兒子、孫子?!」

    齊孝帝一怔,目光慢慢變得更加幽深。

    是啊。他雖然震怒,但是這件事一旦抖出來,他確實丟不起這人……

    齊孝帝笑了笑。背著手,輕描淡寫地道:「你說得對,朕,是丟不起這人。但是,這不意味著,朕就要打落牙齒和血吞。被你這個賤婦糊弄!」

    齊雪筠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你待怎樣?你不能殺我!我再怎樣,也是東元國的皇后!你敢殺我,東元國上上下下不會放過你的!」

    「朕要怎樣?」齊孝帝一步步走了過去。他鎮定地從牢房的木柵欄中間伸出手,一把鉗住齊雪筠的脖子:「要滅口,不一定要殺人。」說著。他手上微一用力,只聽哢擦一聲。齊雪筠的咽喉聲帶和軟骨被他捏了粉碎。

    「啊——!」齊雪筠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又尖利的叫喊,就如同被掐了腮的魚,在齊孝帝手下撲騰兩下,便暈了過去。

    齊孝帝一手拎著她的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幾乎不敢想像真正的劉雪筠遇到什麼樣的命運,只要一想,心裡就刀割一樣痛。

    哢擦!

    又是兩聲脆響,齊孝帝已經擰斷了齊雪筠的手腕,他直接用重手壞了她的手腕的筋脈,她這輩子都不能拿起筆寫字了。

    想到這個假貨的字還是他親手教的,齊孝帝就怒不可遏,實在忍不住,又將她的手指根根掰斷,才略微平息了心頭的怒氣。

    從關押齊雪筠的天牢出來,齊孝帝徑直去了大理寺,提審夏凡。

    夏凡看見齊孝帝親自前來,一點都不驚訝。

    他對著齊孝帝跪了下來,三叩九拜行了大禮,伏在地上道:「聖上,臣冤枉!」

    齊孝帝將身邊的人都遣了出去,在門口守著,自己一個人攏著披風,歪坐在太師椅上,有氣無力地道:「冤枉?夏督主如何說法?」

    夏凡馬上道:「從臣的督主府裡搜出來的東西,是他人栽贓陷害!跟微臣一點關係都沒有!」

    「呵呵……」齊孝帝發出低沉的笑聲,拍了拍太師椅的椅背,「那些東西暫且不提,你就說說你把一個假的劉大姑娘送進宮,是不是冤枉你了?」

    原來是這件事,夏凡更不怕了。

    他從地上抬起頭,眼望著拼命壓抑著憤怒的齊孝帝,沉聲道:「聖上,這件事,臣並無欺君之處。」

    「沒有欺君?!」齊孝帝氣得笑了,滿臉猙獰說道:「這不叫欺君,朕倒是不知道什麼叫欺君了!——殺戮功臣,冒名頂替,混淆皇室血脈,一樁樁,一條條,都是滅九族的死罪!夏督主,你倒是跟朕說說,還有什麼不是欺君了?!」

    夏凡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聖上,臣也許欺瞞了聖上,但是,臣做這些事,都是聖上的父皇,也就是老皇的親自指使下做的。」

    「你說什麼?!」齊孝帝驚得站了起來,「你說,是朕的父皇?!」他大步走了過去,用手指著夏凡的腦袋,「你敢有一字做假,信不信朕馬上活剮了你!」

    「臣不敢。」夏凡忙又匍匐在地上,「聖上,老皇去世的時候,曾經在某個地方給聖上留下一份遺詔,聖上只要去取了那份遺詔,就知道為什麼了。」

    「遺詔?還有遺詔?」齊孝帝的眼神驚疑不定,「朕怎麼不知道?」

    「聖上,那個地方,臣不能去,只有聖上能去。聖上只要去那裡取了信,就知道臣並無欺君之處。」

    「在哪裡?」齊孝帝的神情慢慢恢復了正常,他坐了下來,看著夏凡又道:「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凡在心底松了一口氣,慢慢地道:「聖上,劉家之禍,其實不在別人,如果真的要怪,恕臣直言,只能怪聖上和劉大將軍兩個人。」

    「大膽!」齊孝帝又被夏凡激怒了,「關朕和劉大將軍什麼事?!你不要信口開河!別以為朕治不了你!」

    夏凡忙道:「聖上莫氣,待臣說完。」

    「快講!」

    「……劉大將軍的錯,只有四個字,功高震主。」夏凡很是鎮定地道,「當年劉大將軍在北齊軍中的威望,聖上還記得吧?」

    齊孝帝的眼神閃了一下,沒有說話,默然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前的一塊方磚地。

    「別說當年,就是劉大將軍去世這麼久了。在北齊軍中依然能一呼百應。哪個君王能放心?更何況,咱們北齊當年的開國皇帝,也不過是當年大周的一方大將。」

    這個意思就很明顯了,既然北齊開國,是大周的大將黃袍加身。

    那北齊皇帝很自然地,會害怕自己的手下有樣學樣,也來個「黃袍加身」。

    所以這五百年來。雖然北齊繼承了大周最多的正統,也擁有最強大的軍隊。最遼闊的土地,和最多的人口,但是始終無法一統三國。

    因為對於北齊皇帝來說,他們防備自己的將軍。比防備東元國和南鄭國的外患還要深。

    說實話,要不是還有東元國和南鄭國兩個小國的存在,北齊皇帝恨不得讓所有的將軍都解甲歸田。

    而很不巧的是。齊孝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居然一心看上了北齊國最強大的將軍劉常雄的獨生愛女,還放話要娶她為太子妃。

    這段孽緣,就是壓垮北齊老皇帝和大將劉常雄的最後一根稻草。

    北齊老皇帝擔心劉常雄會借女入宮,趁機奪取北齊天下。

    就算劉常雄暫時不會這樣做,但是等劉女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劉常雄這個外祖父如此實力強大,到時候外戚坐大,對於北齊來說,也是滅頂之災。

    但是太子已經放話,北齊老皇帝要是不答應,就是當著天下人的面,給劉常雄當面一個大耳刮子。

    到時候,就算劉常雄不在乎,他的手下也受不了主將受這樣的屈辱。

    若是趁機慫恿他起兵反叛,北齊皇室真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所以想來想去,北齊老皇帝不敢公開反對劉雪筠做太子妃,但是私下裡,去找了夏凡,讓他想法讓劉常雄「暴斃」,再弄死劉家全家,包括劉雪筠。

    因擔心太子會受不了,而且日日夜夜惦記沒有到手的劉雪筠,夏凡又獻計,說弄死劉家全家,包括劉雪筠,他去找個跟劉雪筠長得一模一樣的假貨,給太子做個念想。

    沒想到當計畫一步步實施,劉常雄暴斃,劉家全家莫名其妙死于大火,夏凡趁機將奇貨可居的「劉雪筠」獻了出來,太子居然沒有納她做妾,反而奏請老皇帝,要他收劉雪筠為義女,送入宮中撫養長大。

    北齊老皇帝當時發現這個計策不僅能安撫太子,還能安撫劉常雄的所有部下,比自己以前想的計策還要好,便欣然採納了,命假的劉雪筠入宮,封為公主,改姓齊,也對太子和齊雪筠之間不清不楚的「兄妹」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後來的事,就是太子和齊雪筠兩人之間的秘密了。

    夏凡說完這些話,覷著眼睛看了齊孝帝一眼:「……聖上,您可以去皇宮深處最高的宮殿雲閣頂上的小屋子裡找一找,老皇的遺詔就在裡面。」

    齊孝帝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雲閣高達百丈,是北齊宮裡最高的宮殿,跟東元國的白塔大獄,南鄭國大巫住的白塔,其實是三座一模一樣的建築。

    只是分屬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如同三個座標,顯示著這片中州大陸的位置。

    「這樣說,朕的父皇,早就知道……齊雪筠,是個假貨?」齊孝帝的聲音很是沙啞,喉嚨裡像是塞了個核桃,含糊不清。

    「正是。」夏凡點了點頭,心裡還是很惋惜。

    雖然這一切是在老皇帝的吩咐下進行的,但是夏凡也有自己的目的在裡面的。

    齊孝帝一旦知道真相,他的目的起碼就廢了一半,心裡不是不懊惱的。

    「呵呵……」齊孝帝笑了笑,扶著太師椅的椅背站了起來,「父皇啊父皇……真不愧是父皇……自毀大將,難怪我們北齊這麼多年,都拿那兩個小破國家沒有辦法!」

    夏凡忍不住擦了一把汗。暗道幸虧自己早年綢繆周全,連計畫敗露之後的藉口都想好了,不然地話,明年的今天,肯定就是他的周年了。

    不過齊孝帝靜默了一會兒,話鋒一轉,又道:「雖然如此,但是朕完全被蒙在鼓裡,你的欺君之罪,還是難逃。」

    「可是聖上……」夏凡不服,明明是齊孝帝他爹的主意。怎麼就該自己承受這「欺君之罪」!

    「你可是不服?」齊孝帝盯著夏凡,「你要知道,如今的君,是朕。不是朕的父皇。如果在朕的父皇殯天的那一刻,你就向朕坦白。朕當然不會治你的欺君之罪。可是你沒有,你一直等到被朕揭穿了,才不得不說實話。——你敢說,你沒有欺君?!」

    而且還和齊雪筠聯手騙他。

    這麼多年來,齊雪筠表面上一直跟夏凡不合,還經常在他面前說夏凡的壞話,他都是一笑置之,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兩人有貓膩。

    可當事實揭穿,齊雪筠不僅不是跟夏凡不合。而且跟他淵源頗深,甚至完全靠了夏凡,她才能入宮做公主,做皇后。

    這樣一想,齊孝帝就跟吞了只蒼蠅,不,跟吃了坨翔一樣噁心得吐都吐不出來……

    夏凡的身子往後縮了縮,跪在地上,小聲道:「可是聖上,子不言父過……」

    「朕沒有說這是父皇的錯,朕只是治你的欺君之罪。你知道真相,不對朕言明,是不是欺君?你裝著跟齊雪筠疏遠,卻暗度陳倉,是不是欺君?」齊孝帝橫了夏凡一眼,「不用說了,不治你的欺君之罪,朕還有什麼面子做皇帝?!」

    夏凡低下頭,知道肯定是要吃點兒苦頭了,不然齊孝帝這口氣消不了。

    如果自己是九五之尊,哪裡有人敢這樣對待自己?

    夏凡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甘心。

    這錦繡天下,萬里江山,明明就是他們家的!

    這姓齊的、姓元的,還有姓鄭的,算個什麼東西?!

    只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來人!將夏凡仗五十鐵鞭,穿琵琶骨,斷手筋腳筋!」齊孝帝恨恨地傳下旨意,起身要走。

    夏凡聽到這個旨意,大驚失色,他現在功夫逐漸衰退,如果再被穿琵琶骨,斷了手筋腳筋,這輩子就是廢人了!

    還談什麼開國立業?豐功偉績?

    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夏凡當機立斷,做了決定:「聖上,臣還有大事稟告!」

    齊孝帝沒有轉身,淡淡地嘲笑:「又有大事?夏督主,你是不是覺得朕好糊弄?」

    「聖上,您想不想治好您身上的毒,從此長生不老?去往不可知之地?」夏凡突然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齊孝帝猛地回頭,「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這曾經是北齊皇室裡最大的秘密,只有在皇帝之間口口相傳。

    一般老百姓不知道,但是皇帝都知道,先前大周的皇室成員,就是去了那個不可知之地,從此過上了長生不老的神仙日子。

    夏凡歎口氣,「如果聖上願意帶臣去雲閣頂上最深處的那間屋子,臣可以向您展示,去往不可知之地的路。」

    「你……你說得是真的?」齊孝帝激動得臉都紫紅了,他顧不得儀態,一下子撲到牢房的木柵欄上,「如果你敢騙朕……」

    「聖上,那雲閣在您的皇宮深處,到處是您的人。如果微臣騙您,您可以馬上命人殺了微臣。」夏凡從地上站了起來,「您帶微臣過去,微臣帶您去往不可知之地。」

    那廢棄的鐵匣子還在他身上,他只能賭一把,用那個廢棄的鐵匣子,開啟那扇門。

    當年,大周的開國皇帝周慎遠,就是從那裡離開,去往不可知之地。

    這些事情,大周皇室以外的人本來不知道。

    但是夏凡不一樣。

    他的祖上,曾是大夏皇朝最後一個太子。

    在大周取代大夏的時候,他裝傻逃過一劫,活了下來。

    後來不僅留下後嗣,還機緣巧合,知道了這個大周皇室最大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他也給自己的兒孫傳了下來。

    包括他身邊這個鐵匣子。

    齊孝帝實在是太激動了。

    他沒想到,這個北齊皇室追尋了五百年的秘密,終於在他這一代真相大白了。

    他也恍然明白了他的父皇,為何這樣倚重夏家人……

    「好,等朕去查一查,回頭再宣你入宮。」齊孝帝現在滿腹心思都在那個能夠去往不可知之地的秘密上。

    他離開大理寺的大牢,徑直去宮裡最高的宮殿雲閣。

    雲閣從大夏時期就留下來的建築。

    雲閣最高層的小屋子裡,曾經供奉著大夏最大的秘密和國寶——重瞳圖。

    現在那重瞳圖早就不知所蹤,那面牆壁灰撲撲地,根本就沒有任何通往所謂「不可知之地」的跡象。

    齊孝帝一個人在雲閣頂上最高的屋子裡待了一整天,只找到了老皇留下的遺詔,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別的線索,才決定讓夏凡到這裡來。

    第二天一大早,齊孝帝就將夏凡傳到雲閣最高處的那間小屋子裡,跟著站在旁邊的,還有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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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窺見

    「你確定,那通往不可知之地的門,就在這裡?」齊孝帝狐疑看著夏凡。

    為了保險,夏凡還是戴著沉重的腳鐐,又讓他喝了過了一定時間會發作的毒藥,以防他會突然暴起,對齊孝帝和八皇子不利。

    而且北齊皇帝的兒子多,就算他弄死齊孝帝和八皇子,排隊做皇帝的人還很多。

    所以齊孝帝才最後決定讓夏凡來這個外人本來不該進來的雲閣頂樓。

    不做好萬全準備,他是不會走這最後一步的。

    這麼多年來,他被那奇毒折磨得生不如死,也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在裡面。

    這一次,如果能碰巧找到通往不可知之地的門,他的命就有救了,說不定能千秋萬代,永遠做皇帝……

    如果找不到,或者出了岔子,那死就死了,總比現在生不如死地要好。

    齊孝帝看了看站在旁邊緊抿雙唇的八皇子一眼,淡淡地道:「小八,你想不想去?」

    八皇子惶恐地搖搖頭,「父皇,您也別去。那地兒有什麼好?」

    不可知之地,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但是這些人就跟入了魔一樣,一心想找到這個地方。

    齊孝帝笑了笑,知道八皇子還小,不明白他們這些年歲老大的人的心思。

    如果能重新年輕,甚至永生不老,誰會放棄這個機會呢?

    「夏凡,那道門到底在哪裡?」齊孝帝的目光移到夏凡面上。

    夏凡一進來,目光就在四處逡巡,根本不用齊孝帝提醒,他早就在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尋找那扇傳說中的「門」。

    這間大殿在雲閣最高層,高入雲霄。

    大殿幽深,中間一根圓柱,撐著穹頂。

    數道輕紗從穹頂飄落,在殿內靜靜垂懸。

    殿的四壁鑲著不少拳頭大的明珠。

    一到天黑,這些明珠就發出幽幽白光,是名副其實的夜明珠。

    殿內很空曠,一張桌椅都沒有。四壁空空如也,看著根本不像藏有秘密的樣子。

    老皇帝的遺詔,齊孝帝是從某塊鬆動的黑曜石地磚裡找到。

    但那道門,卻不知在哪裡。

    夏凡仔仔細細在這殿內看了一圈,最後將目光投向南面的牆上,指著那牆上一塊比四周要深一些顏色的牆壁問道:「聖上,那裡,是不是應該還有一幅畫?」

    齊孝帝心裡一驚,飛快地睃了夏凡一眼。

    這是北齊皇室最大的秘密。和不可知之地同樣重要的秘密,夏凡如何會知道?

    但是想到夏凡連如何去不可知之地都知道,大概那幅畫也是瞞不過他的。

    齊孝帝背著手,走到那扇牆壁面前。點了點頭,道:「是,這裡是有一幅畫。就是大周那幅著名的重瞳圖。不過那圖早就不見了。大週末年,家祖來到這裡的時候。這裡已經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包括那幅畫。」

    夏凡抿了抿唇,臉上的神情非常嚴峻。

    他也慢慢走過去,伸出手,在那扇以前掛著畫的牆壁上觸摸,一寸寸地摸了過去。

    就在他觸摸那牆壁的時候,他身上帶著的那廢棄的小鐵匣突然一陣震動,慢慢變得熱了起來,炙烤著夏凡的肌膚。

    因夏凡先前被帶走關押在大理寺的時候,他這些年在大理寺埋下的人手暗中照應他,他不僅在大理寺牢獄裡過得舒舒服服,而且連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未被搜走。

    就在齊孝帝下決心要處罰他,對他用刑的時候,夏凡覺得自己如果不說話,也保不住這個秘密了,所以終於將他知道的不可知之地的事說了出來,這樣又多拖延了一段時間,保住了自己身上的東西。

    所以當夏凡從懷裡拿出一個拳頭大不斷閃著紅光的鐵坨一樣的東西的時候,齊孝帝和八皇子都愣了一下,互相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異樣。

    夏凡卻已經顧不上看齊孝帝和八皇子的反應了。

    他的心升起一陣陣狂喜。

    這個他以為廢棄的鐵匣子,就跟又活過來一樣,隨著他的手在牆上碰觸,發出不斷閃爍的紅光,那紅光細小的如同暗夜裡的螢火蟲閃亮的尾光,但是殿內牆壁上那些夜明珠的光亮,都壓不下這細小的紅光。

    「夏……督主,這是何物?」齊孝帝忍不住問了一句,往後退了幾步,讓夏凡走到他前面。

    夏凡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牆壁,頭也不回地道:「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東西,據說,能打開不可知之地的大門……」

    咣!

    他的話音剛落,他剛剛在碰觸的那扇牆壁突然如同鏡面一樣變得半透明,然後那鏡面上漾起一陣波紋,如同漣漪一樣大圈圈套著小圈圈,不再是堅硬的牆壁,而像是軟軟的糯米糕。

    夏凡的手急速縮了回來。

    唰地一聲巨響,那四四方方的牆壁就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道門。

    門外是黑黢黢的世界,似乎沒有光能夠照進去,裡面也沒有一絲光線的痕跡。

    只知道那一邊跟這一邊截然不同,但是卻要命地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誰也不知道踏過這扇門,裡面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裡才被稱為「不可知之地」?

    夏凡和齊孝帝同時瞪大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八皇子用手掩在嘴邊,渾身發抖,兩排牙齒更是咬得嗝嘣作響。

    「聖上,這裡就是通往不可知之地的大門!」夏凡將手上的鐵匣子往前伸出,只見那細小的紅光居然在門的另一邊照出了一條灰濛濛的小路!

    齊孝帝往前走了一步,探頭看去,「就是這裡嗎?」

    就在兩人猶豫間,他們發現那門越來越小,門的四周漸漸又重新凝固成牆壁了。

    「不好。這門要關了。」夏凡大喊一聲,「聖上,微臣先走一步,為聖上探路!」說著,他往前猛撲,大步跨進了那道門。

    他一進入那扇門,他的身影就在齊孝帝和八皇子眼前消失了。

    門還在漸漸縮小,夏凡已經不見蹤影。

    齊孝帝腦子一熱。跟著道:「夏督主等等朕!」說著,他也跨過了那扇門。

    「父皇!」八皇子急了,大叫一聲想沖過去。但是他卻不敢跨過那扇門。

    對於他來說,那扇門的另一邊實在是太過令人恐懼,他不相信這些自己難以把握的東西。

    八皇子愣愣地看著那扇就要消失的門,就在那門快要完全消失。只剩一人寬的縫隙的時候,哄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從門內被摔了出來,重重地跌落在黑曜石地磚上。

    而那扇門,就這樣在八皇子面前完全消失了。

    只有之前的那扇牆壁。

    好像剛才的景象就像一場夢一樣。

    八皇子發了會兒愣,才回頭去看被從門裡扔出來的那個人。

    一看之下。他又驚呆了,猛地沖了過去,扶起那人連聲道:「父皇!父皇!您怎樣了?」

    原來兩人進去。卻只有夏凡一個人消失了,齊孝帝。卻被扔了回來!

    難道那扇門,還能認人不成?

    八皇子心裡滿是疑惑,但是看齊孝帝面如金紙,不住咳嗽,從嘴邊流出黑血,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雖然齊孝帝中毒已久,但是一直用各種珍奇的藥材將養,他雖然毒未盡,但也不至於喪命。

    可是看他現在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斷氣一樣。

    八皇子心裡大急,忙背起齊孝帝,從雲閣出去。

    他和齊孝帝的侍衛太監都守在雲閣下面一層的樓梯口。

    見八皇子匆匆忙忙背著齊孝帝下來,而夏凡已經不見蹤影,這些人也不敢問,只從八皇子背上將齊孝帝接過去,送到齊孝帝的寢宮請太醫去了。

    太醫來之前,齊孝帝清醒了一瞬。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八皇子,如同迴光返照一樣,對他低聲道:「小八,那邊的櫃子裡,有你皇祖父的遺詔,你要好生保管。」

    八皇子含淚點點頭,「父皇,您快歇息吧。太醫馬上就來了。」

    齊孝帝搖了搖頭,「父皇的時候不多了,趁現在還清醒,父皇要告訴你,那不可知之地,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以後要記得,那裡不能再進去了……」說完,他的臉上露出既恐懼,又欣羨的矛盾神情。

    「父皇,您去了那個地方嗎?」八皇子實在太好奇了,雖然知道不應該讓父皇勞神,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將一個大迎枕放在齊孝帝背後靠著,自己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

    齊孝帝閉了閉眼,「父皇沒有那個福氣,只聽有人說了一句,‘咦?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就被扔了出來。」但是,他也隱隱約約看見了一些畫面,那裡山清水秀,天高雲淡,男子英俊高大,女子嫵媚俏麗,可是……那些人和景,好像都是靜止地,停止在時間深處,一動不動。

    江河靜流,高山仰止,歲月無痕,如同一幅畫,或者,就是一幅畫……

    在靜止的時間中,難怪會長生不老。

    那裡真的是不可知之地嗎?

    還是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齊孝帝突然覺得自己悟了,他緊緊抓著八皇子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朕傳位於你,朕的遺詔,在禦書房的多寶閣裡,你會同六部尚書和五軍大將,同時開啟。還有……東元國的先太子元應齊,乃你的……」

    這句話沒有說完,齊孝帝就吐出了最後一口氣,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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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得償

    「父皇——」八皇子撲倒在齊孝帝身上,大聲嚎哭起來。

    太醫剛剛進宮,就聽見了八皇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心裡咯噔一聲,暗道聖上這是駕崩了?

    他來到齊孝帝的寢宮,發現只來得及宣佈聖上駕崩……

    北齊宮裡很快搭起孝棚,各處掛白,宮裡的太監執事將帝王駕崩的喪儀鋪展開來,整個北齊皇宮幾乎淹沒在一片白色的海洋當中。

    因齊孝帝臨終的時候只有八皇子在身邊,北齊的各位皇子不服,還在齊孝帝的靈前鬧了一場。

    不料八皇子雖然年紀不大,但為人極有城府。

    他一邊匯同六部尚書和五軍大將去禦書房取了齊孝帝的遺詔,一邊命禁軍將他所有進宮鬧事的兄弟軟禁起來,雖然好吃好喝供著,但是絕對不許出宮門一步。

    在他登基稱帝的時候,這些兄弟還在齊孝帝靈前跪靈。

    等他登基之後,這些兄弟就只有對他俯首稱臣了。

    八皇子年號誠,世稱齊誠帝。

    ……

    盈袖和大嫂陸瑞蘭、二嫂甯舒眉很是無語地相對而坐。

    面前的茶几上一隻小火爐上燒著茶水,咕嘟咕嘟冒著蟹眼泡。

    「……沒想到北齊皇帝就這樣死了。」盈袖搖了搖頭,伸手拎了開了的茶爐,給陸瑞蘭和甯舒眉面前的茶盞裡注上茶水,「你們打聽過到底是什麼原因嗎?」

    陸瑞蘭舉起茶盞吹了吹熱氣,垂眸看著茶盞裡舒展開來的碧綠茶葉,低聲道:「說得有些玄,不知道是真是假。」

    「怎麼回事?」甯舒眉好奇地問道,「誰送來的消息?」

    陸瑞蘭笑著看了看盈袖。「是五弟以前在北齊留下的人手,是從北齊宮裡送出來的,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樣也好,不會讓他們有危險。」

    盈袖一聽跟謝東籬有關,心裡就砰砰直跳。

    本來就是她最親近的人,也是心裡最愛的人。但是過了這麼久沒有見到他。她心裡想念得緊,只是不好意思在兩位大嫂面前表露出來。

    但是既然喜歡,就越發愛聽別人提到他。哪怕只是細枝末節,甚至只是他袍袖的一個角落,她也能聽得津津有味,能解好幾日的相思之情。

    盈袖忙道:「這話有理。我們不認得更好。」又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聽說,是齊孝帝帶著夏凡和八皇子去了一趟雲閣。然後夏凡就失蹤了,齊孝帝是被八皇子背下雲閣的。再沒多久,齊孝帝就駕崩了。」陸瑞蘭手裡轉著茶盞,目光輕凝。眉頭也皺了起來。

    「雲閣?」盈袖眨了眨眼,「是北齊皇宮裡面最高的那個宮殿嗎?聽說跟咱們國家的白塔大獄,還有南鄭國的大巫白塔幾乎一模一樣?」

    「南鄭國的大巫白塔我沒有見過。但是北齊皇宮的這個雲閣,遠遠地看去。確實跟咱們東元國的白塔大獄很像。不過咱們那是關押重犯的,這裡卻是北齊宮裡最神聖隱秘的地方,除了皇帝和皇帝的繼承人,別人本來是不能去的。」陸瑞蘭將茶盞放了下來,用手蘸了茶水,在茶几上畫圖寫字,給盈袖和甯舒眉分解。

    盈袖湊過去細看陸瑞蘭畫的圖,皺眉道:「那夏凡又是如何去的?他人呢?齊孝帝都駕崩了,夏凡難道還能活著?」

    他們的目的就是整死夏凡,為劉家沉冤昭雪。

    但是如今夏凡居然不知所蹤了。

    「……這就不知道了。如果他們就在宮裡將他無聲無息地弄死,也是有可能的。」陸瑞蘭擺了擺手,「算了,暫且將他放下。還有一件事,皇后齊雪筠,已經被齊孝帝關在宮裡的天牢裡,據說已經廢了她了。」

    「廢了她?」

    「對,聽說齊雪筠已經不能說話,聯手都斷了,也不能寫字,估計過一陣子,她還得眼瞎。」陸瑞蘭悄聲說道,往門外看了一眼。

    她們三個人說話的時候,這屋裡屋外都不用人伺候。

    甯舒眉重重點頭:「該!這是報應!」

    這種程度的「以假亂真」,就要做好被淩遲的準備。

    她享受了多少好處,如今就有多少壞處落在她身上。

    因為她是用陰毒手段,搶了別人的東西。

    盈袖也放下茶盞,又去給小火爐的茶吊子里加水,一邊道:「可是他們將東元國的皇后這樣了,不怕東元國……興師問罪?」

    「這就要看這北齊新皇帝的手段了。」甯舒眉將一枚棋子放到三人面前的茶几上,「做得好,皆大歡喜。做得不好,恐怕兩國又要開戰。」

    三人默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各自端著茶盞看門外的斜陽。

    已經是初夏,門外的庭院裡林木深深,夏蟬開始在林間鳴叫,卻顯得庭外更加寂靜。

    盈袖站了起來,轉身看著門外的庭院,悄聲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趁機找機會將劉家的事,擺在新皇帝面前。如果他聰明的話,可以借機清洗先帝留下來的人馬,換上他自己的人手。」

    謝東籬以前就教過她,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絕對不變的真理。

    哪怕是先皇留下來的顧命大臣,你看有幾個得善終的?

    對於皇帝來說,需要的是絕對的權力和絕對的掌控。

    這也是給新皇帝遞上一個上好的藉口,讓他既可以利用劉家籠絡軍心,又可以對朝臣進行清洗,換上自己的人馬,同時也能讓他們劉家的冤屈沉冤昭雪。

    陸瑞蘭想了一下,笑著點頭道:「真不愧是五弟妹,你這個樣子,已經是算無遺策了。就算五弟在這裡,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計策。」

    也不是想不出更好的計策,只是再好的計策。也要最後能發揮作用,才算是好。

    而盈袖對於時機和人心的把握,已經到了一個格外精妙的地步。

    她這些日子出的主意,無一不順順當當地實現了最終目的。

    而且她的想法多是從商人的角度出發,總是力圖讓多方得利,這樣別人才會為你的事出力。

    只想著吃獨食的人,是做不大生意的。

    這種思維用在官場上一樣適用。

    陸瑞蘭和甯舒眉都站了起來。道:「我們去找你大哥、二哥說一說。想法把劉家的事,捅到新皇帝那裡去。」

    盈袖點了點頭,「讓大哥、二哥小心些。不到最後關頭。他們不能露面。」

    「這是自然。」陸瑞蘭和甯舒眉攜手離去。

    她們走了之後,盈袖在庭院裡轉了幾圈,就決定明日出去找找盛家藥鋪。

    盛家雖然隱居,但是天下藥鋪還是盛家產業。每隔幾年要來收利息的。

    但是天下藥鋪現在也是隱姓埋名,不叫天下藥鋪了。

    它表面的身份。也許是赫赫有名的大藥鋪,也許只是街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藥鋪。

    盈袖並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盛家藥鋪,但是她反正有的是空閒,就一家一家問過去。只是想他們向盛家傳個話,問問謝東籬的近況。

    再過幾天,謝東籬就走了半年了。

    足足六個月,她已經快受不了了。

    自她重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謝東籬跟她這麼久沒有見面。

    ……

    劉家人借著當初謝東籬在北齊留下的人手,終於將劉家的事,送到了新皇帝齊誠帝面前。

    齊誠帝果然不負所望,見了這件事大喜,借機將兵部一干不聽他話的舊人一竿子全擼了下來,換上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兵部官員,算是將軍隊握在自己手裡,這樣不怕他的兄弟們造反。

    然後命人清查當初劉家的命案,到底有沒有貓膩在裡面。

    大理寺一查,當然就查出了貓膩。

    不僅錦衣衛上上下下遭到清洗,就連六部很多盤根錯節的官員也被罷黜。

    當然,這些官員裡面有當初確實在劉家命案裡插了一手的人,但也有因跟別的皇子沾親帶故,或者勾勾搭搭,對新皇帝不忠心的人。

    齊誠帝借這個機會,將當年劉家的案子做大做實,最後定案,說這是由前錦衣衛督主夏凡發起的,因嫉妒大將劉常雄的豐功偉績,嫉賢妒能,同時為了控制軍方勢力,而進行的一場喪心病狂的滅門慘案。

    夏凡是罪魁禍首,劉家人,包括劉大姑娘,都早就被害了,後來進宮的「劉大姑娘」,是夏凡找來的一個假貨冒充的。

    這個假貨不僅欺騙了北齊朝廷,也欺騙了東元國皇室朝廷,實在是罪大惡極。

    為了平息兩國的憤怒,齊誠帝宣佈要齊雪筠已經被處死,屍首送回給東元國。同時,為了表達善意,他向東元國求娶貴女為妃。而首犯夏凡負罪潛逃,由北齊皇帝親自簽發通緝令,在整個中州大陸懸賞重金,追捕夏凡。

    而作為首告的幾個當年逃過滅門慘案的劉家人,也就是劉東義和劉東鳴,被新皇帝齊誠帝授了兩個子爵的爵位,算是安撫。

    夏凡犯了這樣的大罪,本來夏家應該滅族。

    但是夏家本來就只剩下夏凡一個人了,因此齊誠帝也沒有再株連到別人,只把夏凡在錦衣衛的心腹手下全部處死。

    而夏暗香卻在被收監的時候,哭喊著自己不姓夏,跟夏凡並沒有關係,說她只是夏凡認的幹外甥女。

    正好先前夏暗香的縣主被齊孝帝擼了的時候,夏凡又給她改回了原來的姓名凡春運。

    這樣一來,說她自己不姓夏,也不是空穴來風。

    這種小事,齊誠帝自然是懶得管。

    而北齊大理寺裡夏凡留下的人手,更是拼了全力將夏暗香救了出去,只是她不能再叫夏暗香,只能改回原來的姓名凡春運。

    但是她雖然被救出來了,卻無家可歸,只得跟雲箏兩個人流落街頭。

    雲箏還是有些本事的,她的蠱王蘇醒在即,身上的功夫都恢復了一些。

    晚上出去找了幾個土財主做了一票案子,偷了一百多兩銀子回來做盤纏,打算和凡春運一起回東元國。

    因為她們在北齊國實在住不下去了,隨時有被打、被賣、被殺的可能。

    ……

    盈袖戴著面具,站在大樹的陰影裡,對來傳信的人賞了一錠銀子,低聲道:「你們說的可屬實?凡春運確實住在那破廟裡?」

    「正是。我們兄弟幾個在門外看著呢。只有她,和她的一個丫鬟。」

    盈袖挑了挑眉,「丫鬟?她還有丫鬟跟著?」

    這丫鬟倒也忠心,凡春運都潦倒成這個樣子了,她還不離不棄。

    「是。那丫鬟好像還有些本事,今兒出去了一趟,我們兄弟都沒有看見她到底什麼時候出去的。」

    盈袖皺了皺眉頭,「知道了,你們走吧。」

    她揉了揉手腕。

    自從知道夏凡倒了,盈袖就沒想過要放過凡春運。

    可惜凡春運有蟑螂命,居然又從監牢裡被人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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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8 00:10:10 |只看該作者
第476章 回返

    如果不是內傷未愈,盈袖自己馬上會去破廟直接要了凡春運的命了。

    但是她現在連一般人都打不過,更別說半夜獨自摸到破廟,突破夏凡留下的心腹屬下的防線,親手殺凡春運了。

    她默默回到劉家大宅,一晚上沒有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還是半夜起身,披了件薄薄的披風,往院子裡繞彎散心去了。

    庭院很靜,只有夏蟲的唧唧聲偶爾打破午夜的寂靜,如同她心煩意亂的心事。

    劉家的冤情算是已經沉冤昭雪,告一段落了。

    雖然盈袖不覺得這件事真正的真相大白了,但是就劉家來說,他們要的也只是這個結果。

    夏凡被除去錦衣衛督主的職務,被全中州大陸通緝,皇后齊雪筠也被揭穿是假貨,受到酷刑折磨,等送到東元國,她就是一具屍體了。

    只可惜她還是留下了子嗣,而這子嗣,在東元國還是唯一的皇太孫。

    就沖著元應佳這個皇太孫,元宏帝就不會太掃齊雪筠的面子。

    盈袖甚至能想到元宏帝會如何處置。

    而且新登基的齊誠帝表示了極大的善意,甚至願意納東元國貴女為妃,並且表示,如果東元國有合適的公主,他願意娶為皇后。

    雖然盈袖懷疑齊誠帝是因為知道東元國沒有未嫁的公主,才故意這樣說的,但是人家的誠意表現在天下人面前,你自己沒公主可嫁,總不能怪他咯?

    她在庭院裡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出去那個破廟附近看一看。

    縱然不能親手要凡春運的命,找機會在那裡下下毒,應該也是可以的……

    盈袖這一次來北齊國,身上帶的不僅是以前那些強效瀉藥、癢癢粉之類的東西,而是帶了一些見血封喉的毒藥。

    只要有機會,她就不會放棄一試。

    她回屋裡換上那身水靠,裝扮成男子的樣子,外面穿著普通的灰色衣衫,悄悄離開了劉家大宅。往先前那些人告訴她的破廟所在地找了過去。

    那個地方離南城門很近。看起來,凡春運和她的丫鬟,是想天一亮就出城,回東元國了。

    東元國就在北齊的東南方。

    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但是天邊魚肚白漸漸呈現,那樣又大又圓的月亮只成了魚肚上面一個淺顯的圓圈。

    星星倒是不多,只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有些點綴。

    天就快亮了。宵禁也已經結束。

    很多做早市的商家已經打開大門,開始盤點貨品。

    賣早點的食肆和小攤也開始升起嫋嫋的熱氣和炊煙。

    盈袖低著頭。在北齊京城的小巷子裡穿梭,很快來到了那個破廟附近。

    她剛一走近那破廟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覺得左手腕的光劍玉鐲突然開始發熱。

    盈袖心裡一怔。

    她停下腳步,微微抬起左手。目光掃了一眼藏在走進衣袖底下的玉色手鐲。

    沒錯,那手鐲確實越來越熱,燙得她的手腕都快掉皮了。

    盈袖不動聲色後退一步。那灼熱才消褪了一些。

    她再退一步,那灼熱又消褪了一些。

    直到她退出破廟外兩丈遠的地方。那灼熱才完全消失了。

    盈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破廟,暗忖難道這裡也有蠱這種東西?

    因為她的玉色手鐲,只要碰到有蠱存在,就會自動發熱提醒她。

    不過以前都是離得很近才能感知,如今卻是隔著兩丈遠就有反應。

    到底是那蠱太強大,還是她的感覺越來越強大?

    想到自己如今身受重傷,應該不是自己的本事越來越強大。

    那就是那破廟裡面的蠱,特別強大!

    凡春運有蠱?

    盈袖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不太可能。

    她唯一記得真正有蠱的,是東元國那個被她當機立斷毒死了的元應藍郡主。

    因為元應藍挾持她娘和弟弟,逼她去南鄭國,跟她爹元健仁合作,想讓他們娘兒仨死在南鄭國。

    不過盈袖有師父謝東籬在手,輕輕鬆松收拾了南鄭國的假大巫,接回了娘親和弟弟。

    元應藍應該已經死了,那麼,破廟裡面有蠱的人,是誰呢?

    盈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在附近觀望一陣子,等裡面的情形摸清楚了,再進去看一看。

    不過她沒有等多久,就看見凡春運的那個丫鬟名叫雲箏的從破廟裡面走出來,好像要去買早飯的樣子。

    盈袖的心思本來都放在破廟裡,沒有過多的關注雲箏。

    直到雲箏從她身邊走過,盈袖手腕上的玉鐲突然灼熱得跟燒紅的烙鐵一樣,盈袖才飛快地睃了雲箏一眼。

    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盈袖並沒有看著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留心關注著雲箏的動向。

    她這才明白,原來雲箏,才是有蠱的那個人。

    而且她的蠱,比當初元應藍的蠱還要強大。

    有這樣一個人在凡春運身邊,盈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她現在沒有那麼大本事,鬥得過有這樣強大的蠱的雲箏。

    而蠱這種東西太恐怖,一不小心,她就會成為雲箏的傀儡,被她控制。

    盈袖不敢,也不能冒這個險。

    她沒有繼續行動,而是走到一個賣早點的小攤前,要了一碗鹹豆腐腦,還有一個肉包子,慢慢吃起來。

    雲箏越走越遠,盈袖手上玉鐲終於又恢復了原狀,一點都不燙了。

    她忙吃完早點,趁著雲箏還沒有回來,往破廟那邊去了。

    凡春運枕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躺在地上睡覺。

    她臉上依然蒙著白巾子,身上蓋著一張狼皮毯子。

    盈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玉鐲並沒有顯示任何異常。

    這說明,凡春運沒有蠱。而且她也沒有被蠱控制。

    但是雲箏如果有那樣強大的蠱,她又為何要跟在如今一文不名的凡春運身邊做婢女呢?

    盈袖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不知應該先從哪一個著手。

    凡春運睜開眼,目光往破廟的視窗看去,慢慢坐了起來。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剛才有人在窗口那裡看著她。

    可是她睜開眼之後,發現那視窗處並沒有別人。

    「雲箏姐姐?雲箏姐姐?」凡春運四下裡看了看。心裡升起一陣恐懼。

    難道雲箏拋下她。一個人跑了?

    凡春運扶著破舊的供桌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這破廟裡供著的紅臉藍衣的菩薩像,認不出來是哪一路神仙。

    盈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放棄了下藥的想法。

    因為她的手指沒有力氣,無法確保扔到凡春運正在喝的水裡。

    她也不想隨便下在井水裡,被不相干的人吃了,會殃及無辜。

    眼看手腕上的玉鐲又在發熱。說明雲箏已經在往回走了。

    盈袖閉了閉眼,轉身悄然離去。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雲箏背著一個包袱進了破廟,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兩個人終於從破廟裡出來。蓬頭垢面地打扮,像是兩個小乞丐一樣。

    就這樣凡春運和雲箏一起離開了北齊國的京城,往南面去了。

    盈袖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城外的大路上。才轉身回到劉家大宅。

    「大嫂、二嫂,我要回東元國了。」盈袖也不想再待在北齊國了。

    她要幫劉家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忙道:「你現在就要回去嗎?」

    盈袖已經命下人給她收拾東西,一邊拉著兩位嫂嫂的手,說道:「你們好不容易在北齊安了家,改回了劉姓,就待在這裡吧。東元國那邊,你們就別回去了。不過幾個侄兒侄女怎麼辦?你們想要他們來北齊國陪你們嗎?」

    陸瑞蘭和甯舒眉對視一眼,都笑道:「昨兒你大哥、二哥都同意回東元國了。」

    「這是為何?」盈袖詫異,「劉家的根底在北齊國啊。」

    「是,但是劉家人,到底都死了。你大哥、二哥是最後留下來的劉家人。而且看北齊皇帝的樣子,對我們很是疏遠,就那封的兩個子爵,明明就是敷衍。」陸瑞蘭不屑地揮了揮手,「如果真是像那聖旨上說的,劉家是冤屈,都是夏凡的錯,那北齊皇帝,怎麼可能只封一個閒散爵位?作為劉家後人,怎麼也要授個軍中要職才行。但是北齊皇帝不僅絲毫不提授軍中職位的事,反而還派人來打聽我們,問我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盈袖低低地「啊」了一聲,「這麼說,北齊皇帝,真的只是做給別人看的。他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安插自己的人,才借機清洗北齊朝廷的官兒。」

    「正是如此。我們先前也想著給他個藉口好和機會,大家各取所需。沒想到,他還是處處防著我們。你大哥、二哥也想通了,反正劉家的事,也大白於天下。這個姓呢,回去把我們的孫子裡挑一個出來改姓,將來好承襲這個子爵的爵位。我們還是回東元國,做回謝家人吧。」甯舒眉爽朗說道,臉上神采飛揚,一點都不像三十五六的婦人。

    「真的?你們還跟我回東元國?」盈袖驚喜萬分,一把握住兩個嫂嫂的手,「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回東元國。說不定,五爺已經在家裡等著我們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相視而笑,都說:「看來是五弟妹想五弟了!」

    一家人好說話,劉東義和劉東鳴的兩個爵位本來就是虛職,他們上表要回鄉養老,不欲在京城居住,讓齊誠帝「龍顏大悅」,馬上批示,賞他們黃金萬兩,並且派了一隊禁軍「護送」他們回鄉。

    劉家的祖籍在北齊國南面靠近東元國的地方。

    因此一路南下,也算是順路。

    那隊禁軍「護送」他們順利回到劉家祖籍,看著他們住下,才回北齊京城覆命。

    這些禁軍一走,盈袖就和哥哥嫂嫂四個人一起悄悄離開了祖籍。回東元國去了。

    留在祖籍看家護院的,是他們的一些忠心下人。

    他們只要每年過來小住一段日子,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盈袖歸心似箭,在北齊國南面劉家祖籍地只待了四五天,就攛掇著哥哥嫂嫂們一起離開了山中別院,往東元國去了。

    他們回東元國,拿的當然是身為謝家人的路引。

    一進東元國,行程就很順利了。

    盈袖一路上也沒有閑著。一直留心查看沿路的行人,注意著自己手鐲的動靜。

    但是直到了東元國北面興州,她都沒有再感覺到那股灼熱。

    「五弟妹。這裡是興州,是長興侯慕容辰帶兵鎮守的地方。」陸瑞蘭掀開大車的簾子,對盈袖說道,「我剛聽說。皇后齊雪筠的靈柩剛剛也從北齊國送來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盈袖搖了搖頭。「我不想看她。」又說:「如果你們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

    陸瑞蘭忙道:「是你大哥、二哥要去跟長興侯打個招呼,想在這裡跟著長興侯入中軍供職。另外看看陛下有沒有什麼旨意。」

    謝家的大哥謝東義和謝東鳴,原本就是軍中副將。因為要回北齊國給劉家的冤屈昭雪,才辭去東元國軍職,以平民百姓的身份離開的東元國。

    如今他們心願已了。要自己選擇的話,還是願意留在東元國的軍中效力。

    盈袖握著陸瑞蘭的手。笑著道:「大嫂,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做決定就好,不用管我。」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興州的客棧前,準備住幾天再回東元國的京城家中。

    謝東義和謝東鳴去中軍行轅求見長興侯慕容辰。

    慕容辰此時正在皇后齊雪筠的靈柩前上香。

    他對她雖然沒有了情意,但是當初也是傾心過的,還生了一個兒子,如今齊雪筠落到這般下場,慕容辰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慕容長青也被他特意叫了過來,讓他給齊雪筠守一夜的靈。

    慕容長青死活不肯,被慕容辰拿鞭子抽了一頓,卻還是直挺挺站著,不肯跪下來。

    「侯爺,門外有謝家大爺和二爺求見。」慕容辰的親兵來靈堂前回報。

    慕容辰停下手中的鞭子,拿巾子擦了擦手,問道:「哪個謝家?」

    「就是京城的五相之一。」那親兵忙道,「兩位謝爺風塵僕僕,好像是剛從外遊歷回來。」

    慕容辰想了想,「我正好需要人手將皇后的靈柩運回京城,去請他們進來吧。」

    謝東義和謝東鳴被下人領到慕容辰所在的院子,正好看見慕容長青被鞭子抽得渾身是傷,低頭往外走。

    謝東義一怔,忍不住叫了他一聲:「慕容世子,這是怎麼了?」

    慕容長青抬頭看見是謝家的大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大步出去了。

    慕容辰見謝東義和謝東鳴進來了,也不好再罵慕容長青,只是怒道:「你這孽障!看了有客人到,還要去哪裡?!」

    慕容長青停下腳步,垂著手站在院門前,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寂寥。

    慕容辰哼了一聲,對謝東義和謝東鳴拱了拱手,道:「聽說兩位帶著夫人出外遊歷,如今是要回京城嗎?」又問:「兩位夫人呢?」

    謝東義和謝東鳴帶著妻子離開東元國的京城,很多人也是知道的,並沒有當回事,都以為他們是帶著妻子遊山玩水去了,私下裡對他們羨慕的人有之,說他們沒良心的人也有之。

    謝東義和謝東鳴當初是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心態離開東元國的,當然恨不得斬斷一切舊路。

    如今打定主意再也不離開東元國了,自然又有不同。

    他們對視一眼,道:「內子在客棧呢,不知道長興侯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慕容辰忙躬身行禮,「只是皇后娘娘靈柩在此,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命婦幫著扶靈回京城,正好聽見二位和夫人都來了,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謝東義和謝東鳴忙道:「這是應該的,我們這就使人去叫她們過來。」

    慕容辰就吩咐慕容長青:「跟著謝家下人去客棧,請兩位謝家夫人來行轅。」

    慕容長青巴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忙應了一聲,往盈袖和陸瑞蘭、甯舒眉住的客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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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8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477章 遭遇

    慕容長青跟著謝家的下人來到陸瑞蘭她們住的客棧請兩位謝夫人去將軍行轅。

    他背著手在客棧大堂裡站著,緊緊抿著唇,濃黑的長眉在眉間擰成一個川字。

    謝家的下人上了樓,在門口回道:「大夫人、二夫人,大爺二爺命小的回來請兩位去將軍行轅。」又道:「慕容世子親來迎接。」

    陸瑞蘭應了一聲,看了看盈袖,道:「五弟妹,那你怎麼辦?要不跟我們一起去吧?」

    盈袖想了想,點點頭,「我去戴個幕離。」

    既然已經回到東元國,她又是跟兄嫂在一起,稍微露面也無所謂了。

    盈袖回到裡屋,取下臉上的面具,只戴上垂著輕紗的幕離,跟著陸瑞蘭和甯舒眉一起走出從客棧二樓走下來。

    「慕容世子。」陸瑞蘭笑著點了點頭,「想不到在這裡看見慕容世子。」

    慕容長青面無表情回過頭,目光立刻被站在陸瑞蘭和甯舒眉身後的那個身材高挑纖細、戴著幕離的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的身形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夜晚的夢裡,不用看臉,他都知道那是誰。

    慕容長青忙別轉頭,不由自主變得恭敬起來,「我父親請兩位……三位去行轅敘談。」說著,往旁邊讓了一步,請陸瑞蘭和甯舒眉前行。

    陸瑞蘭笑著看了他一眼,「慕容世子先請。」

    慕容長青只好往盈袖那邊望了一眼,轉身在前面帶路。

    因在興州和盈袖不期而遇,慕容長青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沒有之前的鬱悶憋屈了。

    回到長興侯慕容辰的將軍行轅,慕容長青帶了陸瑞蘭、甯舒眉和盈袖徑直去了皇后齊雪筠的臨時靈堂那邊。

    謝東義和謝東鳴已經在這裡跟慕容辰說了半天話了。

    「見過長興侯。」陸瑞蘭和甯舒眉一起行禮。

    盈袖跟在她們身後彎了彎腰。沒有出聲。

    慕容辰也看見了她,只是掃了一眼,見謝家人沒有介紹那是誰,也沒有多問,就把剛才跟謝東義和謝東鳴說的話都說了一遍,又道:「這次要勞煩兩位夫人,送皇后靈柩去京城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一起福身行禮,應承了這件事。

    幾個人來到齊雪筠的靈前。看見一國皇后,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娘家,又被送回了夫家。大家都很感慨,但是沒有人說真心話,大家心照不宣地歎了幾口氣,給她上了香。就開始準備扶棺回京城的事宜。

    陸瑞蘭和甯舒眉兩個人頓時忙了起來。

    盈袖在這裡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道:「那我先回客棧了。我有些不舒服。」

    陸瑞蘭也知道她在這裡不方便,忙道:「那你就回客棧歇著吧。」

    慕容辰看了她一眼,問道:「要不,你們到將軍府去住吧?客棧人多手雜,不太方便。」

    盈袖待要拒絕,慕容長青卻連忙道:「還是住到將軍府吧,我陪……謝夫人去客棧退房取東西。」

    慕容辰笑了笑。「謝夫人?請問是哪位謝夫人?」

    陸瑞蘭有些尷尬,她沒想到盈袖戴著幕離遮著頭臉。慕容長青也能認出她來,但是既然認出來了,承認一下也沒什麼。

    甯舒眉坦然道:「這是我們的五弟妹,我們帶她出來散散心,也正好養病。」

    慕容辰點了點頭,想起謝東籬,跟著問道:「謝副相到底去哪裡了?聽說是離開了東元國嗎?」

    盈袖垂了頭,低聲道:「我們也不知道……」聲音中帶了幾分悽惶,讓人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慕容長青忙打岔:「客棧不遠,我們速去速回吧。」

    謝東義和謝東鳴都表示同意,盈袖只好跟著慕容長青回客棧取行李。

    他們路上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和小廝當下人使喚,這一次跟著去取行李的也是他們。

    從將軍行轅去盈袖他們住的客棧,要經過興州城最熱鬧的一條大街。

    街道兩旁都是店鋪,有賣皮貨綢緞,也有賣胭脂水粉,還有南北特產,各種食肆鋪子,更有做珠寶首飾的銀樓,甚至有兵器鋪子,看上去十分熱鬧繁忙。

    和興州一地之隔的地方,就是北齊的市鎮,完全沒有這邊繁華熱鬧。

    許是這裡臨近邊陲,民風彪悍,男女大防沒有京城那樣嚴,街上的男男女女出雙入對得很多,有的是小夫妻出遊,也有未婚夫妻,甚至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在街上出雙入對。

    盈袖戴著幕離,反而成了街上的異類。

    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盯著她面上的幕離看一眼。

    盈袖有些不自在,笑道:「入鄉隨俗,我還是把幕離取下來吧。」說著,她伸手要摘下幕離。

    慕容長青卻飛快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搖頭道:「不用摘,你還是戴著吧。」

    盈袖掙了掙,發現自己居然掙不脫慕容長青的手掌,不由歎口氣,暗道自己當初可是能跟慕容長青過上幾招的,如今就跟廢人一樣,也不知她的內傷要多久才能痊癒,如果謝東籬能回來就好了……

    慕容長青也是知道盈袖是有功夫的,因此他握住她手腕的時候,用了七八分的力氣。

    沒想到盈袖的胳膊虛弱無力,根本不用那麼大力氣。

    他用力過猛,竟然握得盈袖動彈不得。

    「……你受傷了?」慕容長青敏銳地察覺到不對,「是在那一次北齊禁軍攻城的時候?我沒有看見你受傷啊?」

    盈袖的傷是那天晚上她追出城,企圖追殺凡春運的時候,被夏凡一掌重傷的,這些事情,慕容長青不知道,盈袖也不想說給他聽。

    「你出城打仗去了,當然沒有看見。」盈袖就當自己是在跟北齊禁軍打仗的時候受的傷,「北齊禁軍還是有些好手的。我那三腳貓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是三腳貓,就不要再逞強了。我說了,東元國的男人沒有死絕,用不著女人上戰場。」慕容長青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十分疲憊的樣子。

    盈袖笑了笑。沒有跟他爭論這個問題。將目光投向街旁的店鋪,一邊看,一邊問道:「你怎麼到興州來了?」

    慕容辰鎮守興州。慕容長青應該在京城才對。

    特別是謝東籬不在東元國,老唐安侯和小唐安侯一起戰死,萬甯侯又去了金陵城鎮守,京城裡只有慕容長青是能帶兵的將軍了。

    慕容長青想起皇后齊雪筠的靈柩,閉了閉眼,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就有深深的自卑,更不想說給盈袖聽。

    他的目光看向街角,那裡站著一個隻到他腰間的小姑娘。卻扛著一個比她高半個身子的糖葫蘆架子。

    「你要不要吃糖葫蘆?這裡的糖葫蘆很不錯,比京城正宗。」慕容長青走了過去,拿出一塊碎銀子。「勞駕,給我一支糖葫蘆。」

    那小姑娘看著慕容長青手中的碎銀子,幾乎要哭了。

    這塊碎銀子,可以將她架子上所有的糖葫蘆都買走,甚至包括她這個人……根本找不開啊!

    「公子爺,您要喜歡,我送您一支糖葫蘆,不用銀子。」那小姑娘哭喪著臉,戰戰兢兢拔下來一支糖葫蘆,送到慕容長青面前。

    慕容長青愕然,手掌仍然攤開,將那塊碎銀子送到那小姑娘面前,「我出銀子買,不用你送。」

    「公子爺,我……我……」那小姑娘結結巴巴,被慕容長青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盈袖抿嘴笑,從腰間拿出一個銅子兒,道:「你這糖葫蘆,是一個銅子兒一串嗎?」她記得京城裡就是這個價。

    那小姑娘忙搖頭,「一個銅子兒兩串。」說著,又摘了一串下來,一個遞給慕容長青,一個遞給盈袖。

    盈袖將那銅子兒塞到小姑娘腰間的褡褳裡,又從她手裡取過兩串糖葫蘆,轉身走了。

    慕容長青將那碎銀子也塞給小姑娘,道:「不用找了。」說著,追著盈袖去了。

    那小姑娘的目光緊緊盯著慕容長青,雙頰飛起兩團紅暈。

    不過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來,就被人啪地一巴掌拍到臉上,將她推倒在地上。

    她肩上扛著的糖葫蘆架子散了一地,紅豔豔的糖葫蘆全沾了泥灰,再也不能賣了。

    「你個小賤人!讓你賣糖葫蘆,不是讓你大街上跟男人勾勾搭搭!看你這麼想男人,老娘成全你,送你去窯子!」一個滿臉橫肉,手指上至少戴著八個金戒指的女人扇了那小姑娘一巴掌,然後將她腰間的褡褳搶走了,從裡面掏出慕容長青給她的那錠碎銀子,獰笑著道:「不錯啊!兩支糖葫蘆,拋個媚眼兒,就賣了至少二兩銀子!有出息!走,老娘我今兒就把你賣到惜花樓去!」說著,她擰起那小姑娘的耳朵,揪著她往前走。

    小姑娘的耳朵眼看就給撕開一半。

    她痛得大哭起來,一邊大叫:「嬸嬸!嬸嬸!不要賣我去惜花樓!我會賣糖葫蘆!好好地賣糖葫蘆!」

    街上的行人停下腳步,對著這兩人指指點點,有人已經看不下去,開始跟那滿臉橫肉的女人對罵。

    「趙三家的,她是你家大哥留下的種,你怎麼能這麼對她?小心大晚上你家大哥大嫂上門來找你談心!」

    「滾你娘的蛋!她一個丫鬟養的庶女,吃我的,喝我的,我把她養到十五歲,也盡夠了,還要怎樣?——呸!」那胖婦十分彪悍地叉腰跟人對罵。

    這邊慕容長青手裡拿著糖葫蘆,並沒有吃,他躊躇了許久,才輕聲道:「袖袖,以前是我豬油蒙了心,才對你那樣,我以後不會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盈袖:「……」

    她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怎麼接話,正情急間,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駡,好像還聽見小女孩哭喊的聲音,忙回頭道:「那邊出了什麼事?」

    慕容長青歎口氣,知道盈袖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跟著轉過身看了一眼,咦了一聲,道:「那不是我們剛才買糖葫蘆的那個小姑娘嗎?」

    盈袖連忙快走幾步,來到那群人圍觀的地方,低聲問一個正在看熱鬧的人:「這是怎麼回事啊?」

    那人見有人問她,非常興奮地道:「那是趙家老三的老婆,那小姑娘啊,是趙家老大的妾室生的。當年趙家出事的時候,這小姑娘正好跟著她生母住在別莊養病,所以才躲過一劫。但是她生母本來就在生病,聽說趙家人全都遭遇泥石流死了,驚嚇之下,也很快死了,只留下這個那年才十歲的小姑娘。後來那趙三,其實是趙家的遠房偏支,冒出來想利用這個姑娘,接受趙家的產業。結果不知怎地,官府一直在‘查實’,查到現在五年了,也沒有歸還趙家的產業。她想是等不及了,所以不想花銀子養這個姑娘了。」

    盈袖聽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小姑娘那樣瘦小,現在看上去就像十歲小姑娘,誰知道她已經十五歲了?!

    「……趙家?那個趙家?」盈袖聽見「泥石流」三個字,隱隱想起了一件事,也是謝家的事,連忙問道。

    「就是興州曾經最有名的大戶人家趙家啊,他們家的嫡長子曾經娶的是謝大丞相嫡親妹妹,這小姑娘,還要叫那謝大丞相的妹妹一聲嫡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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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8 0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478章 若即

    盈袖這時想了起來,原來這個姑娘,應該是謝東籬姑母謝嫦的庶女。

    謝嫦當年從京城嫁給興州大族趙家的嫡長子趙俊興。

    只可惜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將趙家嫡系全部弄死。

    那時候還有兩個騙子借機裝作是謝嫦的夫君和女兒,從興州來到京城,企圖混入謝家作祟,但很快被謝東籬識破,然後被收拾了。

    而趙家的家產,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謝東籬囑咐興州的官衙以「審查」為目的扣了下來。

    這也是為什麼,這趙三爺一家等了五年,也沒有等到趙家的家產發還的原因。

    這姑娘,大概是因此不小心受了池魚之殃。

    不過也難說。

    如果不是謝東籬吩咐扣押趙家家產,說不定那些東西早就落到這趙三爺手裡,看他的妻子這樣彪悍跋扈,對這個本來應該是他們家搖錢樹的小姑娘又凶又毒,就知道他們一家都不是好鳥。

    小姑娘沒有了用處,還不知道落到什麼下場……

    盈袖在人群中又觀望了一陣子。

    慕容長青在旁邊也聽了一耳朵,他倒是不知道這趙家跟謝東籬家的關係,他只是聽說那小姑娘因為賣糖葫蘆多賣了幾兩銀子,就被家裡人扯著要賣到窯子去,不由很是憤怒。

    那銀子是他給的買糖葫蘆的錢,怎麼在那胖婦人口裡,就成了「嫖資」了?!

    「住手!」慕容長青走了過去,伸臂輕輕一格,就將趙三家的推了個踉蹌,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嬸嬸!嬸嬸!你沒事吧?」那小姑娘見狀大驚。忙扔了身上的糖葫蘆的架子,撲過去要扶趙三家的起來。

    趙三家的當著眾人的面,被人推到地上,覺得很沒有面子,猛然間看見那姑娘撲過來,順手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啊——!」那小姑娘被扇得摔倒在地上,半邊臉頓時紅腫了。

    「你還打?!」慕容長青也怒了。竟然有人在他大少爺眼皮底下不給他面子。飛快地一腳踹過去,將趙三家的踢開,然後伸手將那小姑娘拉了起來。

    這時人群中已經有人認出來他就是長興侯慕容辰的世子慕容長青。忙對趙三家的道:「這是長興侯世子!——世子發話,你還敢打?!」

    趙三家的在自己的丫鬟婆子攙扶下站起來,本來還想嘴硬,一聽是長興侯世子,屁都不敢放一個,只對那小姑娘瞪了一眼。「還不跟我回家?!」

    那小姑娘哭得滿臉是淚,卻不敢不走,只好對慕容長青道:「這位公子,多謝您的大恩大德。我……」

    盈袖看不下去了,這才走上前來,將一隻手放在那小姑娘肩膀上。柔聲問道:「趙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姑娘回頭。看見一個戴著幕離的女子在跟她說話,那女子雖然遮著頭臉,但是聲音極是動聽,尾音綿長,如同一把小鉤子,一聽她說話,就覺得那鉤子能蕩悠悠鉤到人心裡去。

    她下意識回道:「奴家趙瑾宣……」

    「你是趙家大爺的女兒?謝氏夫人是你嫡母?」盈袖笑盈盈地又問道,語調輕柔而安撫,聽得那小姑娘惶恐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她點點頭,瑟縮著囁嚅道:「我爹和嫡母……都不在了……兄弟姐妹、叔伯嬸娘,也都不在了……」說完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含著淚水,強忍著悲痛看著盈袖,「多謝姑娘和公子爺,我……我走了。」

    趙三家的也在一旁道:「這是我趙家的事,兩位請不要多管閒事。」雖然還是拉不下面子,但是語氣比剛才的頤指氣使,已經好很多了。

    趙瑾宣低下頭,淚珠奪眶而出。

    盈袖按住她的肩膀,不動聲色地道:「你還有舅舅、舅母、表兄、表嫂在京城,如何不去京城尋親?」

    「什麼……什麼舅舅舅母?表兄表嫂?!這位姑娘,你可不要亂說話。她家裡早就沒有人了,哪有什麼親戚?!」那趙三家的一聽就跳了起來,生怕有人跟他們爭。

    盈袖抬頭看向那胖婦人的方向,淡淡地道:「既然她家都沒有人了,你又是什麼東西?」雖然戴著幕離,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大家也能感覺到她真的怒了。

    「我……我是她家遠房親戚!」那趙三家的色厲內荏說道,一邊覷著眼睛打量慕容長青,不知道這戴著幕離,衣著低調但華貴的女子到底是誰,也不敢太過強硬。

    「遠房親戚?剛才看你又打又罵,還要將她賣入窯子,我還以為你是買了她的人牙子呢。」盈袖冷笑譏嘲道,手臂滑了下來,握住那小姑娘不斷顫抖的手,轉而柔聲道:「別怕,瑾宣,你謝家表兄和表嫂今兒正好來了興州,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們。」

    「謝家表兄表嫂?!」趙瑾宣有一瞬間怔忡,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是……是京城謝大丞相家裡的表兄和表嫂嗎?」

    「這是自然。」盈袖挑了挑眉,輕笑道:「原來你知道他們啊?為何又不去尋他們?」

    趙瑾宣癟了癟嘴,腦袋垂得更低了,「我……我只是庶女……」

    如果是她嫡姐趙瑾琦遭了這樣的難,肯定去京城尋自己的舅舅和表兄去了,可是她跟謝家並無關係,不過是叫謝嫦一聲嫡母而已。

    而且她生母是她爹先斬後奏納的妾,當初本來就不受嫡母待見,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去京城尋謝家人給她撐腰。

    趙三一家能尋來興州找到她,她已經很感激了。

    至少有他們在,給了她一個有瓦遮頭的地方,不至於讓她流落街頭。

    慕容長青沒想到這姑娘還是謝家的親戚,不由看了盈袖一眼,唇抿得更緊了。

    盈袖緊緊拉著趙瑾宣的手。「跟我去見你表兄表嫂,然後再去找這家人理論。」

    「哎?你不能就這樣把她帶走啊!我說光天化日的,你……」那胖婦人忙叫開了,不過她還沒有叫完,慕容長青已經冷聲道:「行了,你明天來將軍行轅見侯爺,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誰和你們一樣。好好地就要把人賣到窯子裡去?」

    「我……我那是說的氣話,怎麼會……怎麼會賣?」趙三家的陪笑陪得臉都僵了,情知這一次踢到鐵板了,卻沒有辦法,只好眼睜睜看著趙瑾宣跟著慕容長青,還有那帶著幕離的女子一徑去了。

    好在是大街上,這麼多人看著。又有人認得慕容長青,這胖婦人也就打算明天去將軍行轅要人。到時候好好哄哄趙瑾宣,只要她自己願意跟她回家就好了。

    那謝家再好,跟趙瑾宣有什麼關係?

    誰不知道她嫡母謝嫦因為趙瑾宣的生母姨娘,跟趙家大爺大吵一場。差一點就氣病了?

    趙三家的撇了撇嘴,扶著自己家丫鬟婆子的手,轉身回家去了。

    盈袖和慕容長青便帶著趙瑾宣先去客棧收拾東西。退了房,然後帶著她回到將軍行轅。

    「大嫂、二嫂。我今兒在街上見到一個人,說是趙家的庶女,就是姑母家裡的人……」盈袖一長一短將今天在街上看見的事說了一遍。

    陸瑞蘭和甯舒眉當年跟趙家還是有來往的,聞言忙道:「那叫她進來看看,我記得當初姑父確實有個庶女,而且來興州走親戚的時候,我們還見過她呢。」

    「啊?你們見過?那太好了,其實我也只是在街上偶爾遇到,看見她可憐。但是我並不知道真假,你們既然認得,那就太好了。」盈袖坦然說道,一邊命人將趙瑾宣帶了進來。

    陸瑞蘭和甯舒眉兩人看見一個瘦小的小姑娘慢慢走了進來,對著她們抬起頭,勉強笑了笑,然後福了一福。

    陸瑞蘭用手捂住嘴,低低地叫了一聲,道:「天啦!這好幾年沒見了,你怎麼一點都沒有變?這些年沒有吃飯嗎?」

    甯舒眉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手,又捏捏她的肩膀,道:「……好像真的沒有吃飯,你看她瘦的……」

    趙瑾宣抬頭,看見陸瑞蘭和甯舒眉,認了一會兒,才道:「大表嫂、二表嫂,我是瑾宣。」

    原來也認得陸瑞蘭和甯舒眉。

    陸瑞蘭和甯舒眉以前並沒有把趙瑾宣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待見她。

    但是如今趙家人都死光了,姑母謝嫦如果在天有靈,應該也不會贊同她們去苛待一個可憐的孩子。

    陸瑞蘭拉起她的手,「來,跟表嫂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瑾宣見兩位表嫂並沒有對她冷淡生疏,也升起一絲希望。

    但凡想活下去的人,就不會放棄任何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

    她定了定神,將今天在街上偶遇盈袖和慕容長青的事先說了一遍,感謝他們的幫助,特別說道:「多虧這位……少奶奶,知道我跟你們有親,才將我帶到這裡見你們。」

    因他們回到將軍行轅後,盈袖摘了幕離,趙瑾宣看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應該是已婚婦人,所以稱她為少奶奶。

    陸瑞蘭和甯舒眉笑著道:「這位少奶奶不是旁人,她就是你五表嫂。」

    「五表嫂?」趙瑾宣疑惑地看了看盈袖,想了一下,猛地抬起頭,驚訝地道:「是不是……是不是那位最是才高看謝郎的謝副相的夫人?!」

    「是啊,謝副相就是你五表兄。」甯舒眉也過來拉著她的手,「瞧你瘦的,那家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對你這樣,也想拿趙家的家產?!」

    盈袖在一旁含笑看著這一幕,道:「到底是怎樣,還要等五爺回來再定奪。不過兩位嫂嫂既然確認她就是趙家的姑娘,我們自然不能讓旁人欺負了去。不然人家還真當我們謝家無人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為趙瑾琦的前車之鑒在那裡擺著,盈袖也是想慎重一些,免得再出紕漏。

    「來人,領趙姑娘去梳洗換衣,再吃點兒東西。晚上我去你房裡尋你說話。」陸瑞蘭叫了丫鬟過來,將趙瑾宣領下去了。

    等趙瑾宣走了之後,盈袖才說:「也是我多事,不過當時看見她被人打得厲害,又聽說是跟姑母有關,實在是不忍心。」

    「這姑娘確實是趙家人,跟我們也是親戚。並不是你多事。當然。我們也明白你的顧慮。趙瑾琦那件事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不過,就因為有了趙瑾琦。我倒覺得,這趙瑾宣,不會是一樣的人。」陸瑞蘭坐到盈袖面前,跟她分說。「當然謹慎一點是對的。我們帶她回京城,先安置在莊子上。等五弟回來了再說。」

    盈袖笑著道:「全憑嫂嫂做主。」

    大家剛剛在將軍行轅安置好,就聽見長興侯慕容辰遣人來請她們出去,說皇太孫元應佳帶著太子妃從京城來了,要親自迎皇后齊雪筠的靈柩南歸。

    盈袖和陸瑞蘭、甯舒眉又趕緊去迎接太子妃唐海嘉。

    唐海嘉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頭戴簡單的銀器,沉默地對她們點了點頭,抬手讓她們起身。自己一言不發地給皇后齊雪筠的靈前上了香,然後就出去了。

    晚上慕容辰在將軍行轅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皇太孫元應佳和太子妃一行人。

    行轅的花廳裡擺了一個大大的屏風。將花廳分作兩半,一邊坐著女眷,一邊坐著男賓。

    女眷這邊以太子妃唐海嘉為首,男賓那邊當然是以皇太孫元應佳為首。

    盈袖默然坐在陸瑞蘭身邊,離太子妃唐海嘉的位置有些遠,已經坐到屏風邊上了,就跟男賓那邊隔得比較近。

    大家喝了幾杯素酒,就聽見皇太孫那邊在跟長興侯慕容辰和慕容長青說話了。

    別人的聲音也就罷了,但是沒過多久,有人匆匆進來,對皇太孫元應佳道:「殿下恕罪,微臣來遲了,我自罰三杯!」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這道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盈袖皺了皺眉頭,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來慢慢品嘗。

    就聽屏風另一邊慕容長青淡淡地道:「陸四公子不是跟殿下一起來興州的嗎?怎麼到的這麼晚?」

    原來來人是陸乘元。

    盈袖的眉梢輕輕一動,凝神細聽那邊的聲音。

    只聽陸乘元笑道:「本來是一起來的,但是路上遇到幾個故人,敘了會舊,所以來遲了,該罰!該罰!」

    光聽聲音,就聽得出來這人心情十分舒暢。

    皇太孫元應佳忍不住挑眉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來遲了,就趕快坐下,囉嗦什麼?」

    元應佳的心情肯定是很差的。

    他唯一的倚仗就是皇后齊雪筠,而她就這樣死了,北齊皇帝又換了人,他現在的處境,真是舉步維艱,所以心情肯定好不起來。

    而陸乘元作為他的人,居然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實在是有些過份了。

    元應佳輕輕哼了一聲。

    陸乘元知道自己不該露出喜意,忙警惕自己,正色道:「是乘風孟浪了,殿下恕罪。」說著,單膝跪地,拱手給元應佳作了大揖。

    「嗯,起來吧,賜座。」元應佳抬了抬手,將這一層揭過了。

    盈袖看了看身邊正在吃點心的陸瑞蘭,低聲道:「大嫂,這陸乘元,是您娘家親戚吧?」

    「我二弟的兒子。」陸瑞蘭看了盈袖一眼,「別理他,我早跟他家斷絕往來了。」

    盈袖:「……」她其實很想借機將陸乘元叫過來問問話,但是陸瑞蘭表示已經跟陸乘元家斷絕了往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也許只是她想多了……

    不過筵席散場之後,盈袖跟著陸瑞蘭和甯舒眉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知道自己沒有想多了。

    因為她懷疑的那兩個人,居然堂而皇之地來拜訪她們了。

    「姐姐?我聽說你和你大嫂二嫂也在這裡,所以趕忙過來看你了。」說話的正是凡春運,臉上依然蒙著白巾子,但是氣色比前些日子在北齊國京城的破廟裡看見她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盈袖敷衍了一聲,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凡春運背後的雲箏面上。

    很奇怪,這一次,她的玉鐲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前些日子的那些灼熱只是她臆想出來的一樣。

    盈袖撫了撫自己手腕上的玉鐲,收回目光,看向凡春運,道:「你不是去北齊國了嗎?怎麼還在東元國?」

    凡春運苦笑,「不瞞姐姐,我這次真的是一言難盡。總而言之,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了,無家可歸,只想回東元國好好過日子。幸得陸四公子收留,才給我們主僕一條活路。」

    果然是陸乘元……

    盈袖笑了笑,「陸四公子真是有心。」

    說話間,陸乘元居然已經追了上來,對凡春運十分關切地道:「你身上還傷著呢,怎麼到處亂跑?還不回去歇息?」

    凡春運依戀地看著陸乘元,柔柔地道:「陸四公子言重了,我聽說姐姐在這裡,所以來行禮請安。」說著,又看了盈袖一眼,笑著問道:「姐夫跟著姐姐一起來的嗎?」

    盈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黯淡,不過她很快眨了眨眼,神情如常地道:「五爺還在養病,不宜出行。」

    「這樣啊……」凡春運點了點頭,「那我去歇著了。姐姐保重,不要太擔心了。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

    「我沒說他有事,你不要咒他。」盈袖聽了不高興,微慍說道,一直目送著凡春運、雲箏和陸乘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沉下臉,轉身往後走。

    陸瑞蘭挑了挑眉,跟她走一起,對盈袖道:「你別動氣。那凡春運想進陸家門,是絕對不可能的。上一次陸家差一點就將陸乘元除名了,他不敢再折騰了。」

    盈袖嗯了一聲,努力命令自己將目光放遠一點,不要再局限在凡春運身上。

    反正夏凡已經失蹤在逃,凡春運沒有任何倚仗了。

    陸家,也絕對不可能成為她的依靠。

    只要自己的內傷痊癒,她就要動手。

    一行人在這裡住了幾天,等慕容辰將扶靈南下的準備都做好了,就以皇太孫元應佳和太子妃唐海嘉為首,由謝東義和謝東鳴做牽頭,陸瑞蘭和甯舒眉在旁協助,帶著皇后齊雪筠的靈柩南下京城了。

    回到京城,元宏帝給皇后齊雪筠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又表示再不立后,只將以前的婉嬪升做貴妃,打理六宮。

    北齊裡子面子都有了,也就不再緊盯著東元國皇室動向。

    趙瑾宣也跟著他們從興州來到京城,住到謝家在城外的一個莊子上。

    她這幾年身子虧損得厲害,還要好好補一補。

    盈袖找了幾個懂醫術的醫女在莊子上照顧趙瑾宣,自己一門心思去陪沈遇樂。

    因為再過幾天,沈遇樂就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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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若離

    本來皇后齊雪筠剛剛下葬,按理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要禁婚嫁一年。

    但是元宏帝恨齊雪筠入骨,完全沒有讓全東元國給她服孝的意思,而且南鄭國突然派遣特使來東元國,希望能早日迎娶太子妃,因此特諭全國上下,不禁婚嫁遊樂。

    沈遇樂發現婚期突然提前了,心裡不是不緊張的,她嫁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南鄭國的皇太子,很快就要登基的儲君鄭昊。

    沈遇樂的娘親王月珊便接了盈袖到沈家,求她跟沈遇樂住在一起,緩解她出嫁前的緊張情緒。

    盈袖知道上一世沈遇樂跟自己一樣,二十多歲都沒有嫁人,因此這一世她很樂意看到沈遇樂能夠成親嫁人,就像是要把上一世的遺憾統統彌補一樣,很爽快地同意了王月珊的請求,來沈家陪沈遇樂。

    「表姐,你說,鄭昊他怎麼就成了太子了呢?」沈遇樂怔忡問道,她雖然出身世家,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進宮,因此她的成長教養,從來就不包括宮妃的那一套東西。

    「你別想多了,你定親的時候要嫁的是庶民鄭昊,又不是太子。現在他成了太子又怎樣呢?」盈袖給沈遇樂的頭髮上抹上香膏,幫她護髮養發,做出嫁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當初鄭昊還是皇子的時候,沈遇樂的祖父沈大丞相是極不贊同她嫁給他的,因為作為一個被發配到東元國做質子,國內還有一個太子大哥的鄭昊來說,他的處境十分危險,隨時有性命之憂。

    沈大丞相又不指望孫女提攜幫襯沈家,當然不希望孫女的一輩子活在朝不保夕的戰戰兢兢當中。

    後來是鄭昊一心求娶。自請貶為庶民,才脫離了南鄭國皇室子弟的傾軋,被沈大丞相接納,跟沈遇樂定了親。

    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南鄭國太子鄭承最後會宮變登基,將自己的父皇逼得四處逃亡。

    鄭昊在最危急的時候回到南鄭國,救出父皇。最後帶兵跟鄭承打了一仗,將他抓了起來,重新扶自己的父皇做皇帝,這才奠定了他的太子之位。

    「再說了……」盈袖用一塊大巾子將沈遇樂的頭發包起來。「他的太子是自己打出來的,又不是靠著他父皇的那點子心思封的?你擔心什麼?嫁過去,你遲早是南鄭國女人當中的第一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沈遇樂笑了笑。道:「在表姐看來,簡直一點麻煩都沒有。」

    盈袖敲了她的腦袋一下。「我是安慰你。難道我要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鄭昊以後會三宮六院,妃嬪成群,你就滿意了?」

    沈遇樂癟了癟嘴,鬱悶地趴在妝台前。用手在妝台的鏡子上寫字,一邊道:「……這才是真話。表姐,你怎麼能不說真話?」

    盈袖橫了沈遇樂一眼:「這才不是真話。這是杞人憂天。我們這三個國家裡,只有一個皇后。沒有別的妃嬪的皇帝又不是沒有過?只要你能生得出兒子,以鄭昊對你的心,他怎麼會招惹別的女人?」

    她知道沈遇樂最擔心就是鄭昊以後移情別戀,看上別的女人。

    沈遇樂願意嫁給庶民鄭昊,跟他過一夫一妻的小日子,不喜歡進宮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以後看著他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鄭昊以後要做皇帝,這種前景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日子是人過出來的,凡事先做最壞的打算沒有問題,但是被這最壞的打算打擊得失去做人的樂趣,就沒有必要了。

    做人的樂趣之一,就是永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我生不出兒子呢?」沈遇樂反問,「表姐,你不擔心表姐夫會納妾嗎?如果你生不出兒子?」

    盈袖想了想,道:「如果真的生不出兒子,納妾大概也是必要的吧?不說別的,你真的忍心看他沒有後嗣繼承家業?」

    沈遇樂仔細想了想,雖然心裡不高興,但還是點頭道:「這我明白,如果我到四十歲還生不出兒子,自然不會攔著他……」

    盈袖忍不住咯咯地笑,道:「嗯,這樣才對。你就該有這樣的決斷,不要為這些沒有發生的事傷心了。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一天樂呵一天不好嗎?」

    沈遇樂終於振作起來一些,不再那樣鬱悶了,她悄悄跟盈袖說著體己話,晚上兩人聊了快一夜。

    到天亮的時候,沈遇樂還在興致勃勃地給盈袖說鄭昊這些日子給她寄的信,突然想起一事,推了推已經朦朧中快要睡過去的盈袖,道:「我聽祖父說,南鄭國想早些娶我過門的原因,是鄭昊的父皇病得很嚴重,他們想……想……也有沖喜的意思……」

    「沖喜?」盈袖清醒了一些,「這樣也行?你可是太子妃啊……」

    「如果能讓鄭昊心裡好過些,我不介意沖喜。」沈遇樂輕聲說道,「而且情況未必那樣嚴重。我聽那特使說,鄭昊還動用了所有人手,請到盛家人給他父皇治病。」

    盈袖一下子清醒了,「盛家人?是盛家後人嗎?叫什麼名字?」她緊張地看著沈遇樂,雙手緊緊握住,手心都滲出了汗珠。

    沈遇樂側頭想了想,「好像就是那個在我們這裡出現過的盛家後人,叫……叫……盛青蒿……」

    「真的是他?」盈袖大喜,「他在南鄭國?!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去送嫁!我要去南鄭國找盛青蒿!」

    「你找他做什麼?」沈遇樂不解,「你生病了?還是你家有人生病了,要找他治病?」

    盈袖苦笑,對沈遇樂說了實話,「……是五爺,他就是跟著盛青蒿去了盛家隱居的地方治病。你看,已經半年多了,他音訊全無。我……我實在等得受不了了。」

    「啊?!」沈遇樂倒抽一口涼氣,「原來表姐夫是去了盛家!——行,沒問題,你跟我去南鄭國,我找盛青蒿來問話。」她一把抓住盈袖的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但是盈袖不用去南鄭國,就在沈遇樂出嫁那一天,等到了盛青蒿。

    他居然作為迎親隊伍中的一員,來到了東元國。

    「表姐!表姐!那盛青蒿來東元國了,就在外院,你要不要見他?」沈遇樂送嫁的前一天。南鄭國的人已經來到東元國京城,準備好要接他們的太子妃去南鄭國成親了。

    盈袖欣喜地站起身,「真的來了?帶我去看看!」

    沈遇樂沒有親自去,而是命一個小丫鬟帶著盈袖去外院見盛青蒿。

    盛青蒿穿著一身青金色長衫。手裡拿著藥缽和藥杵,不斷搗藥。回頭看見盈袖來了,忙放下藥缽和藥杵,對盈袖道:「謝夫人來了,請坐。」

    盈袖顧不得客套。連珠炮一樣問道:「盛公子,請問我夫君的病到底怎樣了?這麼長時候音訊全無,我很擔心。不如你帶我去盛家的藥王谷看一看他可好?」

    盛青蒿今日特意來到東元國,就是要跟盈袖說她夫君謝東籬的事。

    但是看盈袖這樣急切。他的話一時說不出口,只是仔細打量了盈袖半晌,突然道:「謝夫人,你是不是受了暗傷?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我給你診診脈?」

    盈袖怔了一下,她沒想到盛青蒿居然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顧左右而言他,心裡咯噔一下,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不過想到自己一直不得痊癒的內傷,還是勉強伸出手腕,道:「盛公子能給診脈,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福氣,我怎麼會說不呢?」

    盛青蒿咧嘴一笑,露出四顆雪白的牙齒。他伸出兩根手指,搭在盈袖的手腕上,細細診了起來。

    半晌,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低聲道:「請問謝夫人如何會受這樣嚴重的內傷?若不是遇到我,你這內傷一輩子也好不了。」

    盈袖詫異地微張了雙唇,「真的嗎?有這麼嚴重?」她還以為用謝東籬留下的藥,治個一年半載怎樣也會好轉的。

    盛青蒿點點頭,「這不是一般的手法和內勁,傷你的人是要斷你生機,但是你們內功同出一源,所以並沒有將你打死,但是對你的內力,是毀滅性破壞。一般的內傷藥,可以讓你傷癒,但是辛苦練就的內力卻不會保留下來。」

    盈袖縮回手腕,抿了抿唇,看著盛青蒿笑了笑,「但是我運氣好,正好遇到盛公子。——是不是一定會沒事?」說完她緊緊盯著盛青蒿的雙眸,生怕他說一個「不」字。

    盛青蒿微笑著站起來,去拿了紙筆,龍飛鳳舞地給她開了藥方,又給了她一瓶盛家做的藥丸,「配著這藥丸吃,兩年之內會痊癒。內力也會恢復。」

    盈袖的臉一下子黑了一半,「要兩年?!」

    「兩年怎麼了?兩年之後,謝副相應該就回來了。」盛青蒿不動聲色地道,「你不正好在這期間去養病,不要想七想八?」

    「你什麼意思?他的病很難治嗎?」盈袖現在完全不關心自己的內傷了,只一心打聽謝東籬的消息。

    盛青蒿的話語焉不詳,盈袖越聽越心驚,追著他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還說他要不說實話,她就要找到藥王谷,親自去看一看。

    盛青蒿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最後說了一半的實話:「……謝副相其實已經不在藥王谷了。」

    盈袖的心一沉,「他去哪裡了?為什麼要離開藥王谷?他的病呢?」

    「他去了哪裡,我們也不知道,只曉得他這一去,如果兩年內不能回來,他……這輩子就不會回來了。」盛青蒿收起藥箱,對盈袖交了底。

    盈袖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再也撐不下去,就在盛青蒿面前暈倒了。

    她不想醒來,只願長睡不醒,然後等她醒來的時候,謝東籬就站在她面前了。

    暈迷中,她又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

    她發現自己又站在那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身邊雲霧繚繞,到底都是霧濛濛的。

    輕袍緩帶的謝東籬就站在她對面,跟一個背對著她的人在說話。

    兩人開始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很是含糊,盈袖聽不清楚。

    後來兩人好像發生了爭執,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盈袖這一次聽清楚了。

    她聽見背對著她的人在說:「……你說你去那裡,是要找個人,現在找到了,怎麼還不回來?」

    謝東籬的聲音還是那樣沉靜悅耳:「沒有找到,所以還要繼續尋找。」

    「不是吧?沒有找到的話,這接引器會給我們發來信號?——你是不是瞞著我們什麼事?」

    「沒有。接引器也不一定是准的,再說,接引器也不止一個,你們不是還有後手嗎?」謝東籬的聲音帶著些微的諷刺。

    背對著盈袖的那人似乎咽了口氣,手一揮,他和謝東籬中間就出現了一副畫,那畫上是個女子,「這個人,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嗎?你還要瞞著我們到什麼時候?!」

    盈袖睜大眼睛,看著那幅美人圖,發現那人長得有些像自己的模樣,但是她知道那人並不是她,就是有些像而已,而且,盈袖眯了雙眸,緊緊盯著那幅畫,越看越覺得那幅畫其實是一個她認識的人,就是凡春運的丫鬟雲箏!

    盈袖為什麼這麼肯定?因為她看得清清楚楚,那畫像上的女子的耳垂上有一個殷紅的血點,那血點是凸起來的,也像個紅色的小肉丘。

    而雲箏的耳垂上,就有這樣一個一模一樣的紅色小肉丘!

    盈袖的心不可遏制地猛烈跳動起來。

    「不是,她不是我要找的人。」謝東籬一字一句說道,「你們弄錯了。」

    「接引器會弄錯嗎?」那人反問,手一揮,那畫像就消失了。

    「當然會。」謝東籬默了默,又道:「當初,紫琉璃就是第一次弄錯了,才導致墮民曾經滅絕過一次。難道你忘了嗎?」

    那人似乎被噎了一下,用手撓了撓後腦勺,深思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難道真的弄錯了?」

    「你信我,還是信你的接引器?」謝東籬聲音平平地問道,但是語氣中的霸氣之意卻不容置疑。

    那人想了半天,道:「既然他們都信你,我也信你一次。」說完又道:「你可要快一點。這個地方快要支撐不住了……」

    謝東籬似乎是笑了一下,道:「當初我們都錯了。我們的祖先千方百計要逃離的地方,怎麼會是什麼洞天福地?」

    盈袖皺起眉頭,完全不懂這兩人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那背對著盈袖的人好像聽見身後傳來什麼響動,猛地半轉了身子問道:「誰?誰在那裡窺視?!」

    謝東籬微微一怔,眯起雙眸,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無盡的濃霧,穿透了時空,看進了盈袖的杏眸深處。

    盈袖嚇得一哆嗦,下意識覺得她不能被那背對著她的人看見,開始慌亂起來,她四處打量,慌不擇路,不知道該往那邊跑。

    就在這時,她看見那背對著她的人並沒有完全回過頭,就彎下了腰,從地上捧起一隻灰黑色巴掌大的小刺蝟,笑道:「阿財,原來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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