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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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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0:53 |只看該作者
第550章 入彀

    「事實?」盈袖的臉沉了下來,她繞過小磊,走到窗邊,將那幾扇窗子關了起來,窗外的聲音也傳不進來了,但是屋裡開始悶熱。

    已經入了夏,這屋裡關得緊緊的,難怪會熱。

    盈袖坐到小磊身邊,看著弟弟那張俊逸微笑的面龐,輕聲道:「小磊,你是不是也在想他們說的話?你是不是在擔心?」

    小磊垂眸,舉杯喝了一杯酒,低聲道:「沒有,我沒有擔心。姐,你……」

    盈袖打斷他的話,肅然道:「如果你不擔心,就抬頭看著我的眼睛。」

    小磊頓了頓,放下酒杯,抬眸看著盈袖,眼眸裡一片深黑。

    盈袖頭一次發現,她已經看不透小磊的想法了。

    但是不管她看不看得透,都不影響她對小磊的心情和做法。

    所以她坦然說道:「小磊,其實你不用擔心,一點都不用。姐姐這輩子,是為你而生。你想要什麼,只要姐姐有,都會給你。女帝這種事,姐姐從來沒想過,更不會跟你搶。如果你被剛才那些話打動,就是親者痛,仇者快,知道嗎?」

    小磊在心底歎息一聲,知道盈袖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他看著盈袖,鎮定地道:「姐姐,我從來沒有想過你要搶這個位置,那些人的話,雖然對我有所觸動,但想挑撥離間我們姐弟,那真是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我只是想你真心告訴我,如果沒我,你是不是就能做女帝?」

    看盈袖蹙著眉頭不說話,小磊又道:「不是問你想不想,而是問你,是不是有這個可能?」

    盈袖下意識想要搖頭,但心裡一動,猛地想起來自己上一世的時候,是被飛魚衛抓入白塔大獄。

    雖然這一世她得知了凡春運的心思,明白了上一世自己的遭遇,十有八九是凡春運插手導致,但她還有一點沒有想明白。就是凡春運如何能說動飛魚衛來抓她?!

    眾所周知,飛魚衛受元宏帝直接調遣,是不會聽別人的話的。

    而元宏帝那時候正是病重,也不可能由元宏帝直接下令。那麼,肯定是被皇宮裡的人利用,假傳聖旨。

    可皇宮的人為什麼要被凡春運利用呢?

    凡春運能給他們什麼了不得的好處,做出這種後果危害極大的事?

    這一點,本來是盈袖依然沒有想明白的事。

    但是今天在這酒樓上聽那些人真真假假的議論,盈袖發現心中的迷霧有了豁然開朗之感。

    上一世,元宏帝病重之時,是不是決定要對皇太孫動手,立盈袖為女帝?!

    只有這一點,才能讓宮裡的人的目的,跟凡春運的目的正好吻合在一起。

    因為她現在知道,元宏帝早已知道太子不是他親生,那這個皇太孫元應佳也就根本跟元氏皇族一點關係都沒有。

    上一世元宏帝的子嗣,只有盈袖一個人,還是個女子。

    雖然東元國開國皇帝是女帝,但是五百年來,再無一人是女帝。

    可見要做女帝,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情況,並不是常態。

    元宏帝要面對的阻礙和困難太多,一直沒有將這件事提出來。

    上一世的時候,皇后齊雪筠並沒有出事,元宏帝一直在跟她周旋,沒想到後來重病在床,連上朝理事都不行,只好讓皇太孫元應佳臨時監國,但是卻又將他派往江南。

    是不是就是在這個空檔裡,皇后齊雪筠,又或者皇太孫元應佳本人,跟凡春運、張氏終於勾結在一起,做了一件讓他們共同獲益的事情?

    那件事,就是讓盈袖去死。

    原來如此……

    至此,盈袖對上一世自己為何會身死,而且以那種方式身死的前因後果,終於弄得清清楚楚。

    而害死她的那些仇人,張氏、凡春運、皇后齊雪筠,都已經死了。

    皇太孫元應佳呢?上一世,他是否參與過對她的謀殺?

    盈袖的手指緊緊握成拳頭,手指甲幾乎在手掌心裡掐出血痕。

    「姐姐?你怎麼了?」小磊瞥見盈袖的面色發紅,不是正常的紅,而是妖豔的潮紅,雙眸更是閃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小磊從來沒有見過姐姐有這樣美貌的時候。

    他怔了一瞬,才又輕聲叫道:「姐姐?姐姐?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盈袖深吸一口氣,回過神,目光盈盈,轉到小磊面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當然是有這個可能。我們東元國女帝開國,律法上沒有禁止過女帝登基。」

    「那就好。」小磊長長籲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放鬆一樣,往後靠在高背靠椅上,喃喃地道:「我真怕只有我一個人……」

    盈袖的目光在小磊面上落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是不是把小磊逼得太狠了?

    作為東元皇室唯一的繼承人,小磊身上承受了多少壓力,她好像沒有想過?

    或者說,她不知道小磊對這種事還有壓力。

    對於盈袖來說,小磊是東元國皇位繼承人,是天經地義的,不能讓任何人奪走的事實。

    「小磊……」盈袖見自己的手蓋在小磊的手背上,「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姐姐只想你得到最好的東西,過最幸福的日子。」

    小磊看了看盈袖,反手將她的手握住,鼻音沉沉「嗯」了一聲,「姐姐,我知道。我不是擔心你會搶這個位置,也不是害怕跟別人爭。我只擔心,萬一,萬一,我有不測,你和娘,還有皇祖父,會落入誰手裡?」

    他的意思,就是東元國的皇位,會落入何人手裡。

    以前他以為他是他們唯一的依靠,所以半絲不敢行差踏錯,只怕稍一放鬆,就會讓自己的至親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現在知道他不是唯一的選擇。如果,如果他不在了,他們還有別的希望,這種感覺,沒有讓他焦慮不安,反而讓他如同放下心頭的重擔,覺得自己敢做的事情更多了。也不用再畏手畏腳。

    盈袖看著小磊如釋重負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別想了,其實我們只有你一個選擇。小磊。你比姐姐厲害,比姐姐更適合做東元國的皇帝。真的,你不要逃避自己的責任。」

    「我知道。」小磊笑了笑,「我不會逃避。但是,你不懂的……」

    不懂那種被重擔壓得連睡覺說夢話都不敢的心情是怎樣的……

    但是看見姐姐一無所知的樣子。他又為姐姐覺得開心。

    他們姐弟倆,有一個能幸福美滿,就足夠了。

    ……

    盈袖和小磊離開了酒樓,坐著各自的大車回自己家去了。

    他們剛一走。隔壁雅間就走出幾個人,盯著他們遠去的大車出神。

    「……應該都聽見了吧?」

    「肯定聽見了。我們的聲音那麼大,又不是聾子。怎麼會聽不見?」

    「回去覆命吧。殿下還在等著呢……」

    這幾個人往四處看了看,然後分散走入人群中。

    他們剛走。又有幾個人從酒樓前的小攤上上站了起來,若無其事跟了上去。

    後面跟上去的這幾個人,就是小磊和盈袖留下的人。

    他們倒是要看看,那些在隔壁雅間高談闊論的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

    結果讓他們並不驚訝。

    「原來真的是跟東宮的那位有關。」小磊臉上掛著一絲譏嘲,來到謝家見盈袖,連殿下兩個字都懶得說了,「姐姐,他到底要幹嘛?」

    盈袖搖了搖頭,目光裡露出一絲迷惘,「我也不知道。也許等著我們倆翻臉,然後互相猜忌,自相殘殺?」

    謝東籬在旁邊吃茶,聞言淡然道:「那不如你們就試一試?」

    「試什麼?」

    「當然是互相猜忌,離心,這樣你們才能看見那人後面還要做什麼。」謝東籬放下茶杯,「如果你們表示出不為所動的樣子,他們說不定會出更大的招。」

    盈袖和小磊互相對視一眼,又各自把目光移開。

    「沒有那麼難的,你們只要少見面就行了。」謝東籬笑著又道,「然後在張副相的兒子洗三禮上小小吵個架就行。」

    盈袖皺了皺眉,「這樣就行?」

    「人都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謝東籬的目光投向門外的天空,「你們爭吵,就是他們想看到的樣子。」

    小磊點了點頭,「行,等洗三禮上,還望姐姐別往心裡去。」

    盈袖窒了窒,皺眉道:「我還是不去了。至於我為什麼不去,你自己隨便找個由頭吧……」

    她不習慣跟小磊在人前做戲,哪怕是假吵,她怕被人看穿。

    小磊只好看向謝東籬,「姐夫?您看呢?」

    謝東籬笑道:「也行。袖袖不擅作偽,還是我去吧。」

    盈袖知道謝東籬最會裝神弄鬼,聞言噗嗤一笑,道:「你可別太過,把我弟弟嚇壞了,弄假成真可不好。」

    「如果連做假他都受不了,如何能經歷以後的風雨?」謝東籬懶洋洋地攤手,「你別管了,這件事交給我。」

    盈袖嗔了他一眼,默許了他的提議。

    第二天,盈袖提前去張紹天家裡,把自己準備的給那孩子洗三禮的東西親自送了過去。

    沈詠潔剛醒了,給孩子喂完奶,抱著拍了個奶嗝,問盈袖:「明天才是洗三,你怎麼現在就把禮來了?」

    盈袖面上有些不自在,道:「明兒我有事,就不來了。」

    「怎麼了?」沈詠潔敏感地覺得盈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是家裡有事?」

    盈袖扯了扯嘴角,「沒事,就是跟小磊……」她欲言又止,並沒有說完整句話,因為張老夫人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

    盈袖對張老夫人一直信不過,因此對沈詠潔也瞞著整件事。

    她回身,對張老夫人點了點頭,「那我走了,娘您好生歇著。」

    「護國公主這是怎麼了?難道跟小王爺鬧彆扭了?」張老夫人笑容可掬的問道。

    沈詠潔馬上否認:「不可能。他們姐弟感情好著呢。」

    「是嗎?」張老夫人笑眯眯地道,也不多說了,探頭去逗沈詠潔懷裡的小兒子。

    ……

    到了洗三這一天,果然盈袖沒有來,只有謝東籬來了,坐在小磊旁邊,神情淡淡地,也沒有跟他說話。

    小磊倒是一臉笑嘻嘻地樣子,問謝東籬道:「咦?怎麼只有姐夫來了?姐姐呢?」

    「你姐姐有些不舒服,今兒來不了。」謝東籬淡淡地道,看也不看小磊一眼。

    席上的人很多,大家都注意到這邊的情形,有些人已經饒有趣味地看了過來。

    謝東籬在外面很少喝酒,今日也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小磊自己喝了兩杯,帶著醉意道:「姐夫幫我勸勸姐姐吧,那天在酒樓裡我不該跟她吵架,讓她難過了,是我的不是。」說著,起身對謝東籬長揖在地。

    謝東籬忙讓開,臉上鐵青,道:「那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不知道你姐姐多傷心!我老實告訴你,若不是你姐姐,你以為我會幫你?!」說著,對著席上的人團團一揖,「今兒內子身子不適,謝某這就告辭了。」

    他沉著臉往外走,張紹天忙追了過來,問道:「東籬,你這是怎麼了?」

    謝東籬眼角的余光瞥見席上那些若有若無窺的目光,只拱了拱手,道:「小王爺說的那些誅心之言,實在讓人寒心。」

    小磊慢慢從席上站了起來,沉聲道:「姐夫,您這是發什麼火?我說了,我說錯了話,向姐姐道歉,但是姐姐根本不見我,還望姐夫……」

    就這幾句話,有人已經推測出來,小王爺跟護國公主之間鬧了彆扭。

    至於是什麼彆扭,很多人想不明白。

    但是有心人已經正中下懷,心頭大喜。

    離間之計果然見效了!

    是時候開始下一步了。

    小磊往前走了幾步,正要說話,只聽撲通一聲,有人連人帶椅子一起栽倒在地上。

    小磊愕然回頭,看見那人在地上滾動,全身哆嗦,臉上泛起潮紅,眼角和唇邊卻是青紫,一邊叫著:「冷……好冷……」

    「出了什麼事?」

    謝東籬和張紹天一齊看了過來。

    那人已經滾到小磊腳邊,伸手抓住他的衣袍,嘴裡荷荷有聲,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磊的腳邊微微一痛,像是細針刺入肌膚的感覺,但很快消失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細微的刺痛,因為他腳下那個拉著他衣袍的人,已經口吐白沫,四肢猛烈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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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1:03 |只看該作者
第551章 出山

    「怎麼回事?」張紹天一下子黑了臉,快步走了回來,站到那口吐白沫的人身邊看了看,愕然道:「這是曹副相?!」

    曹副相在王家滅門之後,被提撥上來的副丞相,他不是五相世家,而是一般的世家,曹家崛起不到三代人,曹副相是他們家第三代裡面最有出息的。

    結果他卻口吐白沫,倒在張紹天嫡長子的洗三禮上。

    謝東籬瞥見地上躺著的人,目光也沉了沉,跟著走回來。

    張紹天半蹲下身,正要去試探曹副相的額頭,謝東籬忙叫住他:「不要碰他!」

    張紹天猛地縮回手,臉上露出驚駭的神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磊就站在曹副相身邊,此時看見曹副相的情形,心頭大驚,道:「這……這看上去是瘧疾的來頭!」

    「瘧疾?!」

    「瘟疫?!」

    「瘟疫不是已經沒了嗎?!」

    只聽呼啦一聲,堂上的賓客都站了起來,紛紛躲避不迭。

    張紹天想到剛剛被抱出來的兒子,忙揮著手大聲道:「抱回去!快抱回去!」

    那抱著張紹天兒子繈褓的穩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一直滿心想著要多收幾個大紅包,因此停下腳步,並沒有趕緊退回去,而是眨巴著小眼睛,不死心地問道:「張四爺,您這是怎麼了?今天是洗三啊,抱回去叫什麼事?」說著,她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幾步。

    「我叫你趕緊抱著孩子進去!聽見沒有!」張紹天大怒,沖到那穩婆身邊,差一點就要動手推她了。

    張家的丫鬟婆子見狀,忙擁上來。將那穩婆和剛出生的小少爺帶離大堂。

    謝東籬半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曹副相的症狀,厲聲道:「快傳太醫,還有……太醫署瘟疫部的人過來。」

    堂上的人再次發出驚呼,陸陸續續往門外奔去。

    張紹天臉色發白,喃喃地道:「真的是……瘟疫?」

    謝東籬站了起來,冷靜地點了點頭。「正是。張副相,你這裡……暫時要被封了。」

    「可是……可是……我的兒子……」張紹天的臉色由白轉黑,很快又變得通紅,高大的身軀有著輕微的顫抖。

    謝東籬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話了,也沒看小磊,只是對那些已經跑出去的客人道:「我們要封閉大門,各位暫時不能回家。等著被瘟疫部的人帶走觀察幾天再說吧。」

    瘧疾的潛伏期是三天。

    三天之後沒有症狀,就可以放回來了。

    但是今天這些來張紹天兒子洗三禮的男賓都是權貴之人,哪裡願意去太醫署瘟疫部的那些小屋子裡被關起來?

    他們紛紛表示反對:「謝副相,我們家裡有郎中,就不勞太醫署勞力了。」

    謝東籬靜靜地看著他們,淡淡地道:「那你們記得在進家門之前。將身上的衣物全數扔在外頭,不要帶回家裡面。」

    「這沒問題。我們曉得!」

    「謝副相放心,我們不會將瘧疾帶回家的……」

    大家紛紛告辭離去。

    從太醫署瘟疫部趕來的人只來得及將發了病的曹副相帶走。

    張紹天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在我的府上發病!」

    「曹副相應該已經感染了兩三天了。」謝東籬皺著眉頭吩咐,「你們去把曹副相的府邸先封起來。不許自由出入。」

    「是!」

    太醫署瘟疫部的人領命而去。

    謝東籬和小磊對視一眼,沒有說話,也各自離去。

    張紹天著急地命人在張家開始大清掃,噴灑滅蚊蟲的藥水,就怕他們家裡也有人這種病源存在。

    謝東籬回到謝家,對盈袖說了洗三禮上的情形,盈袖大吃一驚,忙問道:「那我娘和小弟呢?他們沒事吧?」

    「應該沒事。」謝東籬換了全身衣裳,又仔細清洗一遍才從外院進來的,確保自己沒有帶一些不該帶回來的蚊蟲進內院,「曹副相在張家發病,說明他已經在染上好幾天。」

    盈袖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道:「話雖如此說,可是明明……這瘧疾已經過去了,南城的人都沒有新感染了的,怎麼曹副相,會被染上?」

    謝東籬搖了搖頭,「這些要太醫署的人去調查,查出源頭,才能根治。」

    聽了謝東籬的話,盈袖雖然憂心忡忡,但是也知道不是她置喙的時候,因此將心裡的不安壓了下來,又問了幾句席上的情形,還有小磊的狀況。

    聽說謝東籬和小磊演了一場好戲,盈袖才松了一口氣,道:「也不知道接下來那些人會做什麼。」

    謝東籬笑了笑,叫了阿順進來,吩咐道:「你去拿些金雞納霜給曹副相那邊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給他治病的。」

    阿順應了,知道金雞納霜是治瘧疾的特效藥,耽誤不得,忙取了藥,騎了快馬送到太醫署瘟疫部的院子裡。

    那瘟疫部的郎中十分欣喜,道:「有這個藥就好,一定可以藥到病除。」

    但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子時一過,曹副相就咽了氣。

    他的瘧疾,看起來比上一次在南城肆虐的瘧疾,要嚴重得多,不僅發作得快,而且連特效藥金雞納霜都不起作用了。

    半夜時分,謝家的大門被人拍響,謝東籬在睡夢中被人叫醒。

    「五爺!太醫署的人傳話,說曹副相已經死了!」阿順在門口戰戰兢兢地回道,「聽說這一次非常嚴重,連金雞納霜都不管用!」

    「什麼?」謝東籬忙披衣起身,拉開大門,看著滿臉惶恐的阿順,「你再說一遍?曹副相死了?!」

    阿順連連點頭,「報信的人還在大門口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謝東籬的眼神黯了黯,「我去,你快去備馬。」

    阿順應了,忙出去備馬。

    謝東籬轉回來,看見盈袖睡眼惺忪地從床上支起來,壓低聲音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別等我了。」

    「什麼事?」盈袖迷迷糊糊地問道。剛才阿順的聲音吵醒了她,但是她沒有聽清阿順說什麼,謝東籬就已經在外頭制止了阿順繼續說下去。

    「沒什麼大事。」謝東籬含糊地道。「你睡吧。」

    盈袖便又躺了下來。

    謝東籬去了太醫署的瘟疫部,和幾個太醫一起查看了曹副相的死因。

    「確實是瘧疾症狀,可是為什麼會那麼厲害呢?發作得如此之快,就連金雞納霜都不管用。」一個太醫絕望地道。「這可怎麼辦?!」

    謝東籬派人花費千金買來的金雞納霜都不管用的話,大家的希望確實很渺茫了。

    謝東籬背著手。半邊面龐隱藏在燈下的黑影裡,他緩緩地道:「曹副相,是唯一的一個,還是,第一個發病的人?」

    幾個太醫搖了搖頭,「目前只知道曹副相一個人。」

    謝東籬的眉心皺成一個川字。

    他知道,這樣來勢洶洶的傳染病。曹副相絕對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目前的問題是,這一次加強了的瘧疾。到底會從哪一個坊區先興起?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謝東籬和幾個太醫還沒有離開太醫署的瘟疫部,就看見有很多人進來報信。

    「大人!大人!南城又發現了瘧疾!這一次更加嚴重,一夜之間有數百人發病!」

    「大人!北城也發現瘧疾,一條街昨夜都是發病的病人!」

    「大人!東城和西城也有零星的病發!」

    「大人!快請旨封城吧!」

    一連串的噩耗接二連三報了過來。

    謝東籬索性不回去了,就在太醫署瘟疫部坐鎮,指揮各個坊區的救治和封鎖。

    南城又一次被封了,北城也要封,但是北城的人彪悍得多,跟來封城的官兵對峙起來,打鬧間,又死了幾個人。

    到中午時分,謝東籬才離開太醫署的瘟疫部,往丞相閣行去。

    丞相閣的人對他說,陛下知道了新的瘟疫興起,臨時召開大朝會,商討解決方法
雲霄之戀。

    謝東籬忙去了大朝會,他剛一進去,就聽見有人奔進來對元宏帝稟報:「陛下!辰親王病發!請陛下派太醫前往親王府救治!」

    謝東籬的瞳孔猛地一縮。

    小磊怎麼也染上了?!

    元宏帝霍地一聲站了起來,「你說什麼?!小磊……小磊也染上了?!」

    ……

    小磊染病的消息,盈袖比謝東籬和元宏帝知道得還早一些。

    因為辰親王府的人都知道如果小王爺有事,要馬上先報告給他姐姐盈袖,其次才是皇祖父元宏帝和娘親沈詠潔。

    因此送信的人先來到謝家,對盈袖稟告小磊的病情。

    盈袖一聽急得不得了,也顧不得在跟小磊裝「不和」,忙拿了藥箱,將金雞納霜裝了一堆,迅速來到小磊的親王府。

    小磊滿臉潮紅地躺在床上,大熱的天蓋著幾層棉被,屋裡還有一盆炭火。

    「冷……冷……我好冷……」小磊裹在被子裡,哆哆嗦嗦叫道。

    盈袖沉著臉走過去,先看了看小磊的症狀,然後自己寫了幾個方子,先命人去煎藥,然後將金雞納霜加重了份量給他吃下去。

    一遍不行吃兩遍,兩遍不行吃三遍,只要能趕緊先把他的高熱降下去。

    不然一直燒下去,他就算病好了也會被燒成傻子。

    盈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小磊變成「傻子」!

    ……

    東元國京城這一次的瘟疫來勢洶洶,連特效藥金雞納霜都不管用。

    死的人越來越多,傳出去的消息也越來越恐怖。

    甚至有傳東元國京城已經十室九空,屍橫遍野。

    中州大陸若是有極惡性的疫情出現,隱居在藥山的盛家都會第一時間知曉。

    這一次,東元國京城的瘧疾疫情轉惡,終於到了驚動盛家的程度。

    盛青黛聽說東元國京城快要被這病弄得封城了,急得要命,等不及跟盛家老祖和大哥盛青蒿一起走,自己一個人騎了快馬,日夜兼程,帶著他們盛家祖傳的治瘧疾的特效藥黃花蒿,來到東元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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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 扭轉

    「大小姐,前面就是東元國京城了。」

    盛青黛這一次沒有一個人上路,而是帶著隨從和家裡的下人。

    盛家老祖和盛青蒿在她之後出門,他們要帶的人和東西更多。

    盛青黛勒馬看了看前面灰暗的城牆。

    天上烏雲密佈,剛下過雨,地上泥濘四濺,風從海上吹來,還帶著大海特有的鹹腥之氣,提醒他們這東元國京城是一座臨海的城市。

    從藥王谷來的盛家下人們很少見到海,而且他們也很少出谷。

    一般盛家人傾巢而出的時候,都是中州大陸惡疾瘟疫橫行的時候。

    幸運的是,這一千五百年來,這樣的時候屈指可數。

    但是東元國居然就占了兩次。

    數天前東元國出現瘧疾的時候,盛家老祖就讓盛家人準備著了,只是後來聽說危害不大,已經控制住了,他們就沒有出山了。

    沒想到數天之後,本來以為銷聲匿跡的瘧疾捲土重來,而且厲害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盛家老祖也沒有見過這種情形,好在他們盛家在醫術上的積累不是一般厲害,他們家傳的醫書上恰好有專門針對惡性瘧疾的藥方,那藥草他們也是一直種植在自家藥園裡。

    數千年過去,盛家醫書還能活人無數,也是一樁大功德。

    盛青黛心急火燎地趕來,是要來救命的。

    但是看著城牆下密密麻麻擺放著蓋著白布的人形擔架,還是倒抽一口涼氣,吩咐道:「戴上手套和面罩,不進到城裡不能取下來。」

    盛家下人應了一聲,將自家準備的有隔離效果的手套和面罩戴上。下馬到城牆邊上查看。

    東元國京城的城門半開,還有人陸陸續續往外抬著擔架,一個個放到城牆根底下。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圈圈白花,將整座京城圍繞起來。

    盛青黛的心裡不由沉甸甸的。

    看來形勢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嚴酷。

    「這位大哥,請問這是怎麼回事?」盛青黛攔住一個抬擔架的老人,輕聲問道。

    那人見盛青黛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點了點頭。道:「這位姑娘,你快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吧。」

    「這是為何?我……我是來東元國京城走親戚的。」盛青黛不動聲色地道,「您為何要勸我離開呢?」

    「親戚?」那老人慘笑一聲。「你要不要去那邊城牆下看看,你的親戚有沒有躺在那裡?」

    盛青黛掃了一眼,又道:「好像沒有……」

    「沒有?那也許前幾天燒了埋了。」那老人沉了臉,「得了瘟疫死了的人。都不能久放的。這邊這些屍體,很快就要埋起來了。」

    盛青黛聽見這話。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咬了咬唇,不再問話了,回頭上了馬,對自己的人招呼一聲:「走!」

    很快,一行人騎著快馬進了城。

    許是疫情嚴重,這些天根本就沒有外人來東元國京城。城門口連守城查路引的官兵都沒有。

    盛青黛他們一行人是這些天唯一一隊進城的外地人。

    進到京城裡面,盛青黛立刻感覺到城裡的愁雲慘霧。

    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都將自己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互相之間連話都不說一句。

    街市上的店鋪都關著門,連客棧酒樓都沒開。

    一陣風吹過,卷起幾張燒了一半的黃裱紙,蕩蕩悠悠撲到人身上,雖然是在盛夏,也滲出凋零的寒氣。

    盛青黛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這哪裡是她幾個月前見過的那個繁榮喧鬧的東元國京城?!

    真的都快成死城了……

    「大小姐,我們要去哪裡住店呢?這客棧都關了……」一個盛家下人四處打量,尋找著能住人的克客棧。

    盛青黛跟著他們在東城坊區走了一條街,最後道:「去西城坊區吧。」

    她本來想先去救人,但是看見這幅情形,她還是先去找謝東籬問個清楚明白吧。

    一行人又往西城坊區行去。

    沒想到西城坊區前面攔了數個路障,還有很多官兵在那裡站崗放哨,一般人根本不能接近西城坊區。

    盛青黛看了心裡有氣,拿著馬鞭上前問道:「我要去拜訪謝副相,請問能不能讓我進去?」

    「謝副相?」那守著路障的兵士翻了個白眼,「謝副相不在這裡面,你們去東城坊區找他們吧。」

    「啊?他們不住在這裡嗎?我記得他們是住在這裡啊?」盛青黛很是驚訝。

    她曾經跟著盛家老祖和盛青蒿在謝府借住過一陣子,還記得他們家宅子的位置呢。

    那兵士切了一聲,「以前是。不過呢,小王爺遭了瘟,被從西城坊區趕出去了,他們就跟小王爺一起住到東城坊區去了。」

    「你說什麼?!」盛青黛聽見這話,兩眼一陣發黑,幾乎站都站不穩了,她衝動之下,一把勒住那兵士的領口,怒喝道:「小王爺怎麼遭了瘟了?!你敢亂說一個字,我讓你好看!」

    「你這娘們兒,發什麼瘋!」那兵士一把將盛青黛推開,罵罵咧咧地道:「哪裡來的小娘皮?拉拉扯扯也不嫌丟人!我都告訴你了,你還不聽?!他們在東城!東城!認得東南西北嗎!」

    盛青黛還要再踹那人一腳,盛家的下人已經圍了上來,強行將她拉開,低聲勸道:「大小姐,這裡不是耍橫的時候。您快想想,我們還能去哪裡?」

    「去哪裡?!我怎麼知道!」盛青黛瞪了那兵士一眼,「東城坊區什麼地方?你把話說明白!」

    那兵士被盛青黛勒住了脖子教訓了一頓,也有些後怕,雖然都說小王爺不行了,皇帝陛下也病倒了,日後都是皇太孫的天下。但是……謝副相和護國公主還好端端地沒事,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呢?

    這樣一想,他也不敢對謝家的親戚太過怠慢,只好整整衣領,咳嗽一聲,道:「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他們住回護國公主的娘家去了。」

    盛青黛皺了皺眉,想起來謝東籬的夫人元盈袖正是護國公主的封號。

    她翻身上馬。「走,去東城坊區!」

    於是他們又回到東城坊區,挨家挨戶問了過來。終於找到了忠貞國夫人府門前。

    盛青黛惴惴不安地下了馬,仔細打量這屋子,發現沒有掛白,應該是沒事吧?

    她努努嘴,讓下人去敲門。

    那角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門子從門內探出頭來問道:「什麼人?你們找誰?」

    盛家下人暗道,總算見到一個說人話的活人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著道:「我們是盛家人,我們大小姐擔心東元國的瘟疫。專門來幫著治病了。」

    「盛家人?盛家誰啊?」那門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且盛青黛上一次和盛家老祖、盛青蒿是住在西城坊區的謝家,因此忠貞國夫人府這邊的人對盛家人不熟悉。

    「你去通傳。就說我盛青黛來了,讓謝副相出來見我。」盛青黛等不及了。將剛才敲門的下人推開,自己跟那門子說話。

    那門子見盛青黛氣派不小,突然想到中州大陸上赫赫有名的盛家,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又想到大姑爺說過要請盛家人來給小王爺治病,馬上變了臉色,陪笑道:「您稍等,小的馬上去通傳!」說著,關上角門,一溜煙跑到二門上通傳去了。

    二門上的婆子聽說是盛家人,還有盛青黛這個名字,忙道:「你且等著,我這就去問問大姑奶奶!」

    她口中的大姑奶奶當然就是出嫁的盈袖了。

    盈袖這幾天都沒睡好,一心鑽研各種藥方,給小磊配藥,盡了最大努力挽救他的生命。

    有她和謝東籬兩個人聯手,小磊沒有如同那些三天發燒,再三天就喪命的可憐人一樣送了性命,而是還在高熱中苦苦掙扎。

    「夫人,二門上的婆子回報,說一個叫盛青黛的姑娘來了,在門外要求見您。」采芸在門口的回廊上對盈袖回道。

    盈袖怔了怔,盛青黛這個名字才從耳朵裡,進到她的腦子裡。

    「是……黛黛?!」她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前天才送信出去,她怎麼今天就到了?!」說著就飛跑出去。

    忠貞國夫人府的角門吱呀一聲又開了,盈袖蒼白中帶著一絲憔悴的面容露了出來。

    「是盛大姑娘嗎?」盈袖試探著問道。

    一個頭戴灰巾,身穿青袍的女子轉了過來,「謝副相夫人?」

    「黛黛!真的是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盈袖撲了出來,一把拉住盛青黛的手,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你可來了!可把你盼來了!」

    盛青黛一見盈袖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裡一沉,拉住她的手低聲問道:「難道小王爺真的也生了病?」

    盈袖點了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拉著盛青黛往門裡走。

    盛青黛對自己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也跟著進來了。

    角門吱呀一聲在他們背後關了起來。

    來到內院,盛青黛跟著盈袖進入小磊養病的屋子裡。

    「你看,就是這個樣子。我們不知用了多少副金雞納霜,就是不管用。早上剛退燒,中午就燒起來了。已經四五天了,你再不來,他真的就扛不住了。」盈袖拿帕子擦了擦淚。

    盛青黛沒有說話,抿著唇給小磊診脈,又翻開他的眼皮查看,再探額頭的溫度,還有舌苔、咽喉,甚至身上的關節。

    這個關頭,她說什麼,盈袖就照著做什麼,完全顧及不到其他。

    盛青黛查驗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氣,道:「還好,這種惡性瘧疾,我們盛家正好有祖傳的藥方可以對付。」說著,她將藥箱拿過來,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罎子,「我這就去煎藥,你看著他。」

    盛家做這黃花蒿特效藥的手法比較奇特,要用水將黃花蒿草泡漬,然後木絞取汁,直接服用,不能用熱水煎服,那樣是沒有效果的。

    這一次聽說東元國瘧疾嚴重,連金雞納霜都不管用,他們就想到了家傳醫書上的這個方子。

    盛家藥園裡常年種著幾畝地的黃花蒿草,現在又是盛夏,黃花蒿草長勢喜人。

    因此他們收割了上百斤黃花蒿草,連夜泡漬,用大木絞汁,最後裝在密封的罎子裡以備取用。

    要用的時候,用燒開的涼白水兌開服用。

    盛青黛去耳房找丫鬟們要了燒開的涼白水,然後兌上黃花蒿草汁,親自捧了過來給小磊服用。

    盈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藥,驚訝地道:「你都不用煎嗎?就這樣能喝?」

    盛青黛點了點頭,「要用火煎了,這藥效就沒有了,只有沒有加熱過的黃花蒿草汁才是最管用的。」

    盈袖心裡雖然半信半疑,但是看在盛家份上,她還是忍著沒有說話,看盛青黛親自給小磊服用。

    這第一碗藥,小磊吃了一半,就吐出來了。

    盛青黛沒有氣餒,過了一個時辰,又給小磊調了一碗。

    這第二碗,小磊居然全都喝下去了。

    到了傍晚時分,小磊喝第三碗的時候,他的呼吸已經沒有那樣灼熱了,臉上的紅潮也漸漸褪了下去。

    盈袖這才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黛黛,你就是我和小磊的救命恩人!」說著,就要給盛青黛跪了下去。

    盛青黛忙拉住盈袖:「謝副相夫人不必多禮,這是我作為一個醫者應該做的。」說著,她收拾了藥箱,又道:「你們這裡的病人都在哪裡?帶我去看看。」有問:「謝副相呢?是不是還在外面治病救人?」

    這是要給東元國普通老百姓治病了。

    盈袖極是感動,道:「你不歇一歇嗎?我們五爺在外面好幾天了,都在北城幫著調配人手。病人都集中在南城和北城。東城有零星幾個人……」

    盛青黛想了想,「那先去北城吧,我把謝副相換回來歇息歇息。眼下疫情緊急,他不能太勞累了。太過勞累,也容易生病。」

    盈袖聽得心中一跳,暗道這醫理跟謝東籬教她的一模一樣呢,但是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感激道:「盛大姑娘言之有理,我這就帶你過去。不過,你也不能太勞累了。這樣吧,等一個時辰之後,我來接你回家歇息。」

    盛青黛笑了笑,道:「我沒事,那些人的病不能等,我能多救一個是一個。我也不會勞累太久的,等我家老祖和大哥來了,我就能歇息了。」

    「啊?盛家老祖和青蒿也會來?!」盈袖更加驚喜,忙對天合什:「阿彌陀佛!我們東元國可算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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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發表於 2021-4-19 0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553章 活菩薩

    盈袖親自帶著盛青黛和盛家下人先去北城接應謝東籬。

    慕容長青這幾天一直帶著禁軍守在北城坊區的門口。

    北城坊區裡病倒的人不少,但是能鬧事的人也不少。

    人在對死亡的等待中最容易崩潰,更何況這些人本來就生活在最底層,對於他們來說,如果命都沒有了,那就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要不是慕容長青帶著重兵把守在這裡,裡面的人早就沖出去到全城殺人放火燒殺劫掠去了。

    謝東籬跟著太醫署瘟疫部的人在北城坊區裡救治病人,因為北城坊區的人比較彪悍,因此他也是帶著護衛順便保護這些太醫和郎中。

    總不能一場瘟疫下來,連大夫都死光了。

    他們在北城坊區忙忙碌碌,將能救的人抬到臨時搭建的營房,不能救的也集中抬到義莊,等死了就抬到城外馬上挖深坑掩埋。

    總之要盡可能控制瘟疫的傳播,不能讓更多的人染上就好。

    謝東籬對這種惡化的瘧疾束手無策,甚至都不知道這些病是從哪裡傳來的。

    據他所知,中州大陸上,還從來沒有這樣惡性的難以治癒的瘧疾。

    「慕容世子,盛家人來了,我們有救了!」盈袖來到北城坊區大門口,對穿著鐵甲,全副武裝的慕容長青欣喜說道,她指了指身後的盛青黛,「她就是盛家姑娘,你們見過一面的。」

    慕容長青眼前一亮,驚喜道:「真是盛家人來了?!太好了,我們總算有救了!」

    他身邊的禁軍聽說盛家人來了,也都歡呼起來。

    在這瘟疫橫行的時候,盛家人的到來,如同一劑強心針,讓所有已經絕望的人有了重新振作起來的希望。

    坊區門口禁軍們的轟然叫喊聲驚動了坊區裡面的人。

    一個郎中跑了過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慕容長青命人將坊區前面的圍欄打開,放盛青黛他們一行人進去,一邊笑著道:「是盛家人來了,幫我們救治瘟疫的人。」

    「盛……盛家人?!」那郎中驚喜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看著盛青黛他們一行人走了進來。那郎中就差撲過去給他們磕頭了。

    盛青黛笑了笑,揚手指著前方道:「你給我們帶路吧,謝副相他們在哪裡呢?」

    「就……就在前面!您跟我來!」那郎中回轉身,一溜煙拐了個彎,往街那邊去了。

    盛青黛他們跟了上去。

    盈袖也跟著要進去。卻被慕容長青攔住了,「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盈袖很是不悅,「他們都進去了,你攔住我做什麼?」

    慕容長青窒了窒。轉頭看了看坊區裡面,低聲道:「……裡面很危險。你進去如果染上病怎麼辦?」

    盈袖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我一直在照顧我弟弟,如果要染上。早就染上了,還等今天?」

    慕容長青依然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坊區裡面空蕩蕩的街道。繼續說道:「就因為小磊已經病了,所以你一定不能生病!」說完他回過頭。銳利的目光在盈袖面上戀戀不捨地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看向別處。

    「……袖袖,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拱你入皇城!」慕容長青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小聲,聲音低到盈袖差一點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盈袖疑惑地回頭看著慕容長青,「什麼入皇城?」

    慕容長青閉緊了嘴,不再說話了。

    盈袖怔了怔,猛然明白過來,慕容長青肯定也是聽到有關「女帝」的傳言了吧?!

    最近這些日子,小磊染上瘟疫,元宏帝也病重在床,而皇太孫元應佳因太孫妃唐海嘉突然病重不治身亡,也傷心不已,根本起不來床。

    整個東元國皇室,似乎只有盈袖一個人是完好無缺的。

    就連先前不置可否的沈大丞相,如今也逐漸開始認可「女帝」這種說法。

    他近日來派了很多大內侍衛去忠貞國夫人府,保護盈袖和小磊。

    慕容長青剛才的話,就是在表明如果盈袖做了女帝,他一定會站在她這邊幫她掌兵吧……

    盈袖苦笑著搖了搖頭,「慕容世子,沒這回事,我弟弟的病……已經好多了……」

    慕容長青點了點頭,看不出他是失望,還是高興。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

    盈袖看了看坊區裡面,還是想進去,「慕容世子,讓我進去看看吧。」

    慕容長青扶著腰間的長劍,定定地站在坊區的大門前,根本不理會盈袖。

    盈袖抿了抿唇,想拿出護國公主的款,命令慕容長青打開坊區的大門。

    這時坊區的大門卻吱呀一聲開啟,謝東籬帶著幾個太醫從裡面走了出來。

    盈袖眼前一亮,欣喜地迎上去,「五爺,你可出來了!」

    謝東籬拉著她的手,「你怎麼來了?快回去,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居然跟慕容長青同樣的說法……

    盈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淡然道:「我怎麼就不能來了?盛大姑娘剛剛進去了,我就不能進去嗎?」

    「你又不是大夫,也不是郎中,怎麼跟她比?」謝東籬握緊盈袖的手,「走吧,回家去,我累壞了,想吃你做的湯。」

    盈袖的思緒馬上轉到謝東籬身上,忙點頭道:「家裡煨著呢,就等你回去吃。」

    她拉著謝東籬的手,反而走到前頭了。

    謝東籬的唇角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見慕容長青的目光追逐著盈袖的背影,謝東籬的唇角又平復下來,他輕輕咳嗽一聲,道:「慕容世子有勞了。」

    慕容長青垂下眼眸,「謝副相辛苦。」然後將目光移開。臉上的神情再度肅然。

    盈袖回頭道:「快上車啊!你有兩三天沒有回家了,吃過東西沒有?」

    謝東籬淡淡地笑著,跟她上了車,一路顛簸,回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去了。

    很快,盛家人到來的消息傳遍了皇城,而護國公主和謝副相親自陪著盛家人救治北城和南城病人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悄悄在東元國京城上下傳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皇宮的東宮裡面,蒙著面紗的雲箏來到皇太孫元應佳的病床前,笑著道:「時候差不多了。殿下,我們可以出手了。」

    元應佳激動地握緊拳頭,坐直了身子,道:「是要去救人嗎?」

    雲箏點點頭,正色道:「如果不是為了救人可以為殿下攢聲望,我又何必冒著大不諱做這種事呢?」

    元應佳定定地看著雲箏,心神一陣恍惚。

    雖然樣貌完全不一樣。但是雲箏一說話,他就覺得她越來越像他的雙胞胎妹妹元應藍!

    「……阿藍,是你嗎?是你讓北齊聖女來幫我的嗎?」元應佳在心裡暗暗地道,看著雲箏的眼神越發熱切。

    雲箏感受到元應佳不一樣的眼神。心有所感,也對他微微一笑,竟然情不自禁彎下腰。握住他的手,低聲鼓勵他:「別怕,一定會好的。大哥,他們鬥不過你,這東元國的皇位,只有你能坐。」

    「你剛才叫我什麼?!」元應佳脫口而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箏暗道不好,忙鬆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微笑著道:「元大哥,我看你就覺得親切,就像我親哥哥一樣,不如以後我們結拜為兄妹如何?」

    「不好。」元應佳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他看著雲箏,又像是透過雲箏,看向另一個人,「我是有個妹妹,但是我最不願意的,就是她是我妹妹……」

    「你不喜歡她?!」雲箏睜大眼睛,心裡很是受傷,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想,恐怕還是只有跟謝東籬在一起才行……

    在她還是元應藍的時候,曾經動過心的元應佳,原來根本就不喜歡她!

    元應佳心裡一動,他緩緩搖頭,深深地看著雲箏:「不是不喜歡,是不能喜歡,你明白嗎?」

    雲箏聽了怦然心動,剛才落入深谷的心,又昂揚起來。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她!

    原來是因為那時候她是他親妹妹,所以他不能喜歡她……

    雲箏這時只覺得五味雜陳,心裡百感交集。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

    她完全明白這樣的情形是多麼的難得。

    她活得太久,漫長的歲月裡,能記得的兩情相悅的時候並不多。

    不過這一次,她牢牢記住知道自己的目標應該是謝東籬,不是元應佳和周懷軒……

    謝東籬才是她要找的人,她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心,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雲箏長長地籲一口氣,道:「快起來吧,你吩咐去準備車輦,我們吃完早飯就出去。」

    元應佳忙點頭應是,掀開被子下床,「你打算先去哪裡出手救人?」

    「北城。北城那裡的人彪悍得多,但是頭腦也簡單得多,容易收服。只要我們出手將他們治好,那裡的人就會認死理支持你。」

    元應佳走到屏風後面穿上嚴嚴實實的外袍,又準備了帽子和長靴,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

    兩人吃了早飯,叫上夏凡,還有東宮的侍衛,先往北城坊區行去,準備在那裡擺開聖女的架勢救人,要的就是這樣出其不意,先聲奪人的效果,在東元國人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是他們一到街上,就發現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許多,每個人臉上都笑容滿面,像是有了大喜事。

    「太好了!太好了!盛家人出來救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親戚在北城坊區,他們說昨天盛家姑娘如同仙女下凡,帶來靈丹妙藥,一晚上救治了幾百個重症病人,今兒早上絕大多數都睡安穩了,不打擺子了!」

    「我也聽說了,看樣子,過兩天,很多人就會完全病好了。」

    「真的真的?!盛家姑娘真是活菩薩!」

    「可不是活菩薩嗎!我看啊,比那勞什子北齊聖女強太多!」

    「北齊聖女算個鳥!聽說在北齊求不來雨,也驅不了蝗,就知道招搖撞騙!」

    「盛家姑娘是活菩薩!活菩薩當然比聖女要高一頭,難怪北齊聖女不頂用!」

    街上的東元國人嘻嘻哈哈說著閒話,整條街區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欣慰和狂喜。

    「什麼?!已經有人能治病了?!」元應佳十分驚訝,臉色黑了一半,「盛家人什麼時候來的?孤怎麼不知道?!」

    雲箏在車輦裡聽得氣白了臉,她渾身瑟瑟發抖,兩隻手緊緊攥住車上的帳幔,力氣那麼大,幾乎要把那帳幔摳出一個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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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發表於 2021-4-19 0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

第554章 剋星

    這可怎麼辦?

    居然已經有人在救治,而且救治得很成功,還是盛家人……

    皇太孫元應佳有些猶豫,他回頭看了看雲箏,又看了看雲箏身邊的夏凡:「你們說,這要怎麼辦?」

    夏凡也看了看雲箏,輕聲道:「……還要去救嗎?」

    雲箏深吸一口氣,道:「先回去,我再試試。」

    如果盛家人能救治這種程度的瘧疾,那她試試再加重一下!

    「回東宮。」元應佳明白了雲箏的意思,馬上下了命令。

    車輦又往東宮行去。

    到了晚上,雲箏在東宮的一個小房間裡設壇做法,但是效果很差,她的紫琉璃殘瓣跟睡著了一樣,怎麼喚也喚不醒。

    這可麻煩了。

    如果沒有紫琉璃殘瓣的幫助,光靠她自己,無法加重那些瘟疫的烈度。

    因為那惡性瘟疫是她用蠱王在她身體裡殘留的最後一絲氣息造出來的,光靠她自己,已經不能再更厲害了。

    所以她需要紫琉璃殘瓣中的力量,幫她繼續惡化這場瘟疫。

    沒想到紫琉璃殘瓣完全不理會她。

    雲箏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法壇中間,用盡所有的氣力,感受著手腕裡紫琉璃殘瓣的氣息。

    她閉上眼睛,五心向天,在法壇中間默默祝禱,企圖跟紫琉璃殘瓣溝通。

    她一定要吸收這紫琉璃殘瓣,不然遲早會出問題。

    漸漸地,雲箏進入了冥想狀態。

    她的眼前出現一片靜謐黑暗的天地,其間慢慢出現了一隻黑沉的「眼眸」,靜靜地看著雲箏。

    雲箏大奇。

    她在冥想中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

    是紫琉璃殘瓣嗎?

    為什麼不是睡蓮的樣子?

    她知道紫琉璃就是那種紫色睡蓮的名字。

    坐在法壇中間緊閉雙眸的雲箏緊張地動了動。

    「……白塔……白塔……白塔……」

    那只處於虛無縹緲間的「眼眸」似乎在對她說話。

    但是他們之間隔得太遠。也或許是雲箏剩下的本事不多了,她聽得並不清楚。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聽明白是「白塔」兩個字。

    雲箏倏然睜開眼睛。

    她依然坐在法壇中間,四周是一排排的蠟燭,而她剛剛冥想時候看見的那只處於天地之間巨大的「眼眸」,卻在她的記憶裡無比清晰。

    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一般來說,冥想中看見的東西。很快就會隨著冥想之人從冥想中清醒而消失在記憶裡。

    像這一次留下這樣清晰的印象,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雲箏想了一想,不由激動起來。

    這是不是紫琉璃殘瓣的力量呢?

    她索性從法壇上起身,吹滅了屋裡一排排的蠟燭,來找元應佳說話。

    ……

    「你要去白塔大獄?」元應佳皺了眉頭,「那裡不是我的人把守,不好過去。」

    其實是不好人不知鬼不覺地過去。

    雲箏仔細想了冥想時候那只「眼眸」對她說的話,琢磨來琢磨去。只想到了北齊國和東元國的兩座白塔。

    北齊國的白塔大殿太遠,南鄭國的白塔已經被摧毀了。只剩下殘跡,倒映在天池湖水中,而東元國京城,有著離她最近的白塔大獄。

    冥想中有人召喚她去白塔大獄,一定是有原因的。

    雲箏當然不會把真實原因說與元應佳聽,她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如果要取得最好的效果,就一定要去白塔大獄頂層設壇做法。因為那裡是離上天最近的地方。」

    元應佳皺著眉頭想了想。道:「那等明日孤去試試……」

    「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雲箏斷然否認。「不過殿下也不用著忙。我去找夏督主,有他在,我們兩個人偷偷上去就行了,不會驚動別人。」

    元應佳松了一口氣,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宜行事就好,不用跟孤說了,孤當不知道就行。」

    「是,殿下當然不知道,」雲箏抿嘴笑,「不過是跟殿下說一聲我們去哪兒了,免得殿下擔心。」

    其實她的意思,是萬一在白塔大獄頂層出了事,元應佳可以接應他們。

    這東元國京城裡,元應佳的勢力到底比他們大。

    元應佳點點頭,「孤曉得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雲箏點點頭,福了一福,「殿下早些歇息,我去找夏督主。」

    夏凡被雲箏從屋裡叫出來,聽了她說的話,默然半晌,點了點頭,道:「那馬上就走。」

    已經是深夜,東元國京城裡經過這一次瘟疫,大家很少在晚上出來,外面的街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雲箏和夏凡展開輕身功夫,在屋頂上飛竄,不多會兒就來到東城坊區臨海邊上的白塔大獄附近
親愛的教授。

    白塔大獄本來是防範最嚴密的地方,但是最近也是受瘟疫所累,這裡看守的人不多,裡面的犯人得了瘟疫的也有不少,剩下沒得的,也成天處於惶恐不安中。

    雲箏和夏凡兩人沒費多大力氣,就從白塔大獄外部爬上了頂層。

    百丈高的白塔大獄如同天地之間的一根支柱,最高處經常有雲霧盤旋,看上去就跟能夠上天的天梯一樣。

    兩人站在白塔大獄的頂層上,眯著眼睛往塔下瞟了一眼。

    地上的房屋樹木都縮小了數倍,如同頑童手裡的玩具一樣。

    白塔大獄門前的守衛和車馬就像巨人眼前的螻蟻。

    隔得遠,一切東西都變得小之又小。

    雲箏在北齊國就是住在白塔大殿的第二層上,因此對這種高度並不陌生。

    夏凡本事高強,對這種高度也不太在意,他抱著胳膊,對雲箏道:「你在這裡設壇嗎?我給你護法。」

    雲箏笑著應了。將背上背著的法陣取下來,鋪在白塔大獄頂層的空地上,然後坐在中間,又一次進入冥想。

    許是白塔高處確實跟上天特別接近。

    很快,雲箏又看見了天地之間的那一隻「眼眸」!

    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楚,那不是一般的「眼眸」。而是一隻非常像北齊國「重瞳圖」裡面那只「重瞳」的眼眸!

    仔細看去,那是一隻大瞳孔裡面套著一隻小瞳孔,就像是一個大圓圈裡套著一個小圓圈。

    但是慢慢地,那「大瞳孔」裡面的「小瞳孔」慢慢地往外移動。漸漸移出了「大瞳孔」的範疇,最後停留在一個跟「大瞳孔」將離未離的狀態,形成了兩瞳相接的∞形狀。

    就像是從一隻眼睛裡分離出來另一隻眼睛,並列在一起看著她。

    雲箏看得大奇。忍不住想,這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好像聽得見她的心聲。發出一陣和緩的笑聲,非常有節奏,就如同拿音尺量出來的節拍。

    「……我的孩子,讓我好好看看你……」那道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和藹慈祥,好像兩人是分別多年的母女。

    雲箏是知道自己的來歷的,自然不會被這種幻術騙倒。她看向那道聲音發出來的方向,沉聲道:「你是誰?你是不是紫琉璃?如果是,請你接納我,我就是你的主人。」

    那道聲音沉默下來。

    雲箏也沒有說話,但是她心裡十分焦急,生怕那紫琉璃不認她……

    過了好一會兒,天邊都要露出魚肚白了,那道聲音才發出一聲輕笑,然後對面的兩個瞳孔消失不見了。

    雲箏再次從冥想中回過神,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初升的太陽,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灑下萬道金輝,在海面上跳躍,有魚兒躍出水面,歡快地迎接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雲箏氣定神閑地站起來,運轉了一下內息,發現自己精神飽滿,力量十足,手腕裡的紫琉璃殘瓣這時完全聽從她的指揮,就跟已經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雲箏大喜過望,連忙對夏凡說:「快走!我們現在去北城設壇施法,一定能馬上治好那些病人!」

    盛家人再厲害,也沒有她的術法來得立竿見影。

    雲箏相信,用藥物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治好的病,在她這裡,只要一個上午就夠了。

    夏凡眯著眼睛看著雲箏,也微微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不知道雲箏遭遇了什麼。

    夏凡可是知道,自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奇遇!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跟雲箏說,而是往旁邊讓了一步,伸出手臂給雲箏搭上,「聖女,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雲箏點了點頭,和夏凡很快離開白塔大獄,回到東宮,又等元應佳安排好車輦,再一次往北城去了。

    這一次,元應佳親自從皇太孫的車輦上下來,對守在北城坊區門口的慕容長青道:「慕容世子,快開門,孤派人去裡面搭建高臺。孤請來了北齊聖女,為大家治病祈福來了!」

    「北齊聖女?」慕容長青一愣,越過元應佳的頭頂,慕容長青看見了從車輦上下來的蒙著白紗的女子,還有一個面色黃瘦的中年男子。

    這個中年男子,當然就是夏凡假扮的。

    東元國京城認識他的人不少,因此他每一次出來公開露面的時候,都是戴了面具的。

    「對啊!北齊聖女聽說我們東元國有瘟疫,她菩薩心腸,很快就趕了過來。這不,昨天晚上剛進城,今天就來設壇給大家做法祈福了。」元應佳一邊說,一邊揮手讓他從東宮裡帶出來的人去北城坊區裡面搭建做法的高臺。

    慕容長青只好命自己的人讓開,請元應佳的人進去,一邊悄悄使人去皇宮給元宏帝,還有謝家、沈家回報。

    謝東籬得到消息,忙和盈袖一起趕了過來。

    盛青黛還在北城坊區裡面忙碌,他們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北齊聖女又是要做什麼,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北城坊區裡的臨時高臺已經搭建好了。

    台下這時也聚集了很多東元國的權貴世家,他們聽說北齊聖女來了,都跟來看聖女施法。

    蒙著白紗,穿著紫紗長袍的雲箏已經來到高臺上。

    她身段高挑纖細,一陣風吹來,將她面上的白紗和身上的紫袍吹得飄飄欲仙,看上去真有那麼點兒「聖女」的味道。

    但是北城坊區的人先入為主,已經認定盛青黛才是真正救了他們的人,對於這個隨後才冒出來揀便宜的「北齊聖女」,一直都是抱著觀望的姿態。

    雲箏在高臺上設好法壇。低頭看著高臺下直挺挺站著的人群,有些不悅地道:「本聖女就要請天神下凡解救你們的病痛苦難了,爾等還不跪下?!」

    盈袖跟著謝東籬一來到高臺附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召喚她一樣,不知不覺越走越近,最後來到離高臺最近的地方。

    她抱著胳膊,仰頭看了看高臺上的雲箏。又看了看站在高臺臺階上的皇太孫元應佳,脆聲道:「殿下。這聖女真的能治瘟疫嗎?」

    元應佳肅然道:「當然能治,而且特別厲害,藥到病除,不用等十天半個月那麼久。不然孤怎麼會千里迢迢發信。請聖女來東元國一趟呢?」

    「哦——!」盈袖拖長聲音,「原來聖女真的能治瘟疫?那為何太孫妃卻沒有這樣的福氣呢?我記得太孫妃病了挺長一段時間,時好時壞。最後終於送了性命。」

    元應佳一怔,正要反駁盈袖。只聽盈袖又道:「真是奇怪了,聖女能治這樣烈性的瘟疫,卻遲遲不來救助,非要等盛家來人了,聖女才出來,也真是巧。」

    「謝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元應佳聽出了盈袖話裡有話,頓時黑了臉,「孤之前不知道瘟疫這樣嚴重,所以痛失愛妻。如今知道厲害了,再請聖女來幫忙,有什麼錯嗎?」

    「這倒沒有。」盈袖笑著點了點頭,「我只是感歎太孫妃運氣不好。明明身邊有人知道如何能治瘟疫,卻沒有人告訴她治法,甚至等她過世之後,那能救的人才姍姍來遲。」

    元應佳發現自己被盈袖套了進去,不由漲紅了臉,惱道:「孤又不是郎中?怎麼知道聖女會治瘟疫?!」

    「哈!」盈袖用手指著元應佳的臉,「殿下剛才還言之鑿鑿,說聖女能治瘟疫,而且是藥到病除呢。怎麼一轉眼,就忘記了您剛才說的話?!」

    元應佳當面被盈袖用他自己說的話打臉,臉上迅速由紅變紫,就跟茄子似地,鼻孔裡喘著粗氣,明顯氣得快冒煙了。

    夏凡見元應佳跟盈袖爭執,完全落了下風,忙咳嗽一聲,粗著嗓子道:「時辰到!聖女要施法了!」

    大家馬上安靜下來。

    每一道目光都落到高臺之上的雲箏身上。

    雲箏剛才也被盈袖的話氣得夠嗆,幸虧夏凡及時阻止,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雲箏朝高臺正下方的盈袖狠狠瞪了一眼,才轉身走到高臺上設好的法壇中間盤腿坐了下來。

    她五心向天,手捏蘭花指,念起蓮花法訣,很快進入冥想狀態,要驅使手腕裡的紫琉璃殘瓣給她下一場雨,將那些蚊蟲帶來的瘟疫洗刷乾淨。

    可是她一用力,那手腕上的紫琉璃殘瓣突然跟瘋了一樣往外急凸,想要脫離她的控制!

    雲箏大急,猛地睜開眼睛,從法壇中站了起來,舉起雙手,仰頭對著天空,越來越急地念著咒語,甚至咬破舌尖,將一口舌尖血吐在她的手腕上!

    晴朗的天空突然飄來一團烏雲,將那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啊?好像要下雨了?」

    「不是吧?這聖女真的有兩把刷子?!」

    東元國的民眾忡然變色,一齊看向高臺上的北齊聖女。

    這時雲箏正好念完最後一道咒語:「天父地母,驅風趕雨,降下甘露,拯救萬民!」說完,她揚起手指一指濃雲密佈的天空,大聲喝道:「下甘露!」

    同時噴出另一口舌尖血。

    高臺之下的盈袖雖然是站立著,但是自從雲箏進入冥想狀態,盈袖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難受得緊。

    雲箏最後一口舌尖血吐了出來,盈袖的鼻尖猛然聞到一股腥臭的血氣,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吐開了。

    盈袖一吐,天空裡剛剛聚集的烏雲迅速飄散開,陽光重新灑落到高臺上。

    而雲箏這時還高舉著雙手,閉著雙眼,在高臺上等著「天降甘露」呢……

    高臺下的民眾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指著高臺上傻兮兮裝神弄鬼的雲箏道:「哎嘛!樂死爹了!這就是北齊聖女?!」

    「你爹我老家的神婆比這都強些!人家跳個大神至少還能下幾滴雨!」

    「就這還治病呢?還治瘟疫?難怪皇太孫殿下的太孫妃就這樣病死了……」

    「殿下,有病要吃藥,光跳大神是不行的。」慕容長青忍著笑,過來拍了拍元應佳的肩膀。

    元應佳的臉色黑如鍋底,只覺得自己自從出生以來,還沒有這樣丟過人!

    只有夏凡自始至終站在雲箏背後一言不發,似乎不管雲箏做什麼,他都毫不在意。

    雲箏大怒,一咬牙,拔出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又紮了一刀,挖取心頭血,再次塗在手腕之上。

    盈袖剛覺得好些了,馬上又聞到一股更加腥膻的味道,還帶著無比難聞的臭味,她實在忍不住了,炙胃扇肝,將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雲箏發現自己無論是舌尖血,還是心頭血,都無法驅動紫琉璃殘瓣的力量,更加憤怒了。

    低頭看見盈袖在高臺之下吐得一塌糊塗,雲箏指著她遷怒:「都是她!是她弄髒了法壇!得罪了天人!你們小心遭報應!」

    謝東籬沉著臉走上前,拿帕子給盈袖擦了擦嘴,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怎麼吐了?」

    盈袖搖了搖頭,她聽見了那北齊聖女的詛咒,心頭一陣火起,她抬頭,對謝東籬道:「我要上去,你別攔著我。」

    謝東籬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扶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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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2:04 |只看該作者
第555章 強悍

    「這聖女身上有股味道,聞起來臭不可及,你聞到沒有?」盈袖啞著嗓子問謝東籬。

    謝東籬淡淡應了一聲,將盈袖緊緊摟在身側。

    扶著他的胳膊一步步走上高台的台階,咚咚的腳步聲像是鼓點,敲在眾人心上。

    雲箏眼看謝東籬帶著盈袖走了上來,面紗背後的臉色變了又變,下意識退了幾步,退回到法壇中間。

    她昂著頭,冷冷地看著他們一步步走過來。

    盈袖的精力漸漸恢復,剛才的噁心沒多久也就消褪了。

    她鬆開謝東籬的胳膊,一眨不眨地盯著雲箏,唇邊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站到了雲箏的法壇前面,「你就是北齊聖女?」

    謝東籬彎了彎唇角,負著手,一言不發站在盈袖身後。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只纏繞在盈袖一人身上。

    雲箏木著臉,明面上是看著盈袖,眼角的餘光卻不斷飛向謝東籬。

    待發現他連眼風都吝於掃過來,雲箏心中又酸又澀,只好把目光移到盈袖面上,心情很複雜地點頭:「正是。」

    「北齊聖女有什麼見不得人嗎?」盈袖挑了挑眉,「為什麼要蒙著面紗?」

    雲箏沒想到盈袖一上來,就拿她的面紗說事,一時怔住了。

    「如果是真的聖女,那就是得天地之造化,負萬世之福蔭,做什麼要藏頭露尾,鬼鬼祟祟呢?你這個樣子,就算是真的,別人看起來也當你是個假的。」盈袖咯咯一笑,「難怪剛才你求雨都求不下來。莫不是你蒙著臉,上天怕認錯人,所以不與你降甘露?」

    高台下的人聽見盈袖這番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都道:「咱們護國公主說得沒錯!莫不是這聖女蒙著臉,上天怕認錯人啊!哈哈哈哈!」

    雲箏氣得牙齒直打架。在嘴裡發出磕磕碰碰的咯登之聲,過了半晌,才陰森森地道:「我戴面紗,當然是有原因的。不過……」她頓了頓。「我把面紗取下來也行,但是我取下來了,你可別後悔。」

    盈袖挑了挑眉,「後悔?你取下面紗,我為什麼要後悔?這話我不明白。」

    「真不明白?」雲箏也學著盈袖咯咯一笑。「那你就看好了!」說著,她心一橫,將臉上的面紗扯了下來!

    台上台下靜謐了一瞬,然後如同一顆水珠滴入油鍋,四處炸開了花。

    「怎麼回事?!這聖女看上去跟咱們護國公主有些像呢!」

    「是啊是啊!你看她們倆的側影,幾乎是一模一樣呢!」

    盈袖回過頭,眼風輕飄飄往高台下的人群處掃了一眼。

    大家一看正面,立刻又回過神,都說:「……原來只是側面像啊……正面不太像呢……」

    「這聖女為什麼會長得跟咱們護國公主有些像呢?」

    「這也不奇怪,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吧。」

    雲箏聽著台下人的話,臉上浮出得色,手指點了點台下:「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戴著面紗了吧?我……」

    「你是雲箏?凡春運的丫鬟?怎麼做了北齊聖女了?」盈袖仔細看了看這個聖女,脫口而出她原本的身份,「看來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別忘了,你在我們東元國,還有人命案子在身,怎麼就搖身一變,去了北齊做聖女?你以為做了聖女就不用償命了嗎?」

    雲箏暗道不好,她怎麼忘了這一茬了?!

    盈袖的父親元健仁是被凡春運錯手殺死的。但是在那之前,卻是她雲箏給凡春運出了主意,並且提供了春藥,打算讓元健仁跟沈詠潔上床,然後被眾人撞見……

    結果她們運氣不好,有人出手將雲箏打暈,同時將凡春運扔到那間屋子裡,和元健仁待在一起。

    凡春運沒有辦法,為了不被中了春藥的元健仁得手,她錯手殺了元健仁。

    就這件事,終於釀成天大的風波,連北齊禁軍首領劉斐後來都折在這件事上。

    後來雲箏雖然和凡春運一起被劉斐以大軍相逼東元國,救回北齊,但是這件案子是實打實的……

    情急之間,雲箏沉聲道:「我本是丫鬟,都是凡春運一人所為,怎麼能怪到我頭上?這件人命案,跟我有什麼關係?」

    「呵呵,好個聖女!將前主子賣得乾乾淨淨,自己倒成了無辜的小白菜了。」盈袖雙掌一闔,「可惜凡春運已死,你再把所有的事推在她頭上,她也無法為自己辯解了。唉,好個聖女,不過如此……」

    「你——!」雲箏被氣得呼吸都不通暢了,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握了握拳,冷聲道:「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做什麼?我倒要問你,我在這裡登壇作法,你為何在台下嘔吐,壞了我的法壇?」

    盈袖瞥了瞥雲箏的法壇,乾笑兩下,道:「呵呵,你的法壇在高台之上,我不過在高台之下吐了兩口,如何能髒了你的法壇?若是你說這方圓百里都是你的法壇,那你早些圈地啊!免得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弄髒了你的法壇!」

    「你胡攪蠻纏!」雲箏大怒,手一揮,「還不速速退下!誤了時辰,耽誤這麼多人的性命,你可知罪?!」

    盈袖拍了拍手,又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別裝神弄鬼了,你今兒就是求到吐血,上天也不會降下一滴甘露。不信你再試。」

    「胡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雲箏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退縮,「你走遠點,我可以再求一次!」

    這裡是東元國,台下不僅有一般的平民老百姓,還有東元國的世家高門。

    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無數雙眼睛看著她們,她如果退縮,就會被打成騙子,說不定連北齊都回不去了。

    雲箏瞇了瞇眼,心頭暗暗起了殺機。

    既然你咄咄逼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本來就看盈袖不順眼,而手腕裡的紫琉璃殘瓣自從盈袖上來之後,就蠢蠢欲動,不斷地想要脫離她的桎梏。

    雲箏握住自己的手腕。狠狠掐了一把,扼住紫琉璃殘瓣的異動,冷眼斜睨著盈袖,還有她身後的謝東籬。大聲道:「你們都退下!」

    盈袖的手往台下一指,問雲箏道:「如果這一次,你求不下來甘露,你是不是就承認自己裝神弄鬼騙人?」

    雲箏被盈袖一激,差一點就要跟她賭上了。還是夏凡老成持重,輕描淡寫將盈袖的話堵了回去:「謝夫人請慎言。這位是我北齊國聖女,得聖上欽點,不容他人輕慢懈怠。」

    「呵呵,是嗎?」盈袖往後退了一步,和謝東籬一起站到雲箏的左後方,而夏凡則是站在雲箏的右後方。

    謝東籬在夏凡說話的時候,抬眸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

    別人可能聽不出來夏凡的本來聲音,但是謝東籬卻聽得出來,他的耳力比常人要靈敏得多。

    居然是夏凡。

    謝東籬挽住盈袖的胳膊。往前站了一步,擋在盈袖身前,正好也擋住了夏凡窺視盈袖的目光。

    雲箏已經無暇顧及她身後兩撥人的眉眼官司。

    此時她要是不能求下甘露,她這個聖女的名頭算是毀了一半了。

    她閉起雙眸,再一次舉手向天,將她知道的所有祝禱詞都念了出來,甚至連當初墮民的神祐之詞都念了出來。

    可天空上依然晴空萬里,漂浮著朵朵白雲,太陽越發升得高了,陽光熾熱而猛烈。照射在高台之上。

    台上台下的人很快流了滿身的汗。

    「這天可真夠熱的。這聖女搞什麼啊?!別說能治病的甘露,就連雨水也見不到一滴好伐!」

    「我剛才聽說,這聖女以前是那凡春運的丫鬟……」有知道凡春運的人開始互相使眼色,「你信她是真的聖女嗎?一個丫鬟而已……」

    「是哦。剛才聽護國公主說了,這聖女並沒有反駁呢……看來真是有貓膩……」

    聽見這些人的竊竊私語,雲箏越發惱火。

    她恨不得對這些人大叫:「我是元應藍,也是公主!我還是大巫,比公主不知高貴多少倍!」

    在千年以前,她還是另一個族群的公主。那時候,整個族群的人都靠著她的血液過活!

    而在更久之前,她的身份就更加高貴了……

    兩千多年數了下來,她的身份竟是如同走下坡路一樣,一次比一次低賤!

    雲箏心頭狂怒,忍不住再次大喝一聲:「降甘露!」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甚至連古早的烙印都被調動起來。

    「……孩子,這就對了,你帶我找到他,我不會虧待你,我來幫你……」那道如同音律一樣和藹動聽的聲音又出現在雲箏的腦海裡,就跟前一晚,她在白塔大獄頂層聽見的那道聲音一模一樣。

    在她身後右後方的夏凡這時微微抬頭,眼眸裡閃過一絲精光,往雲箏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很快低下頭,就跟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

    這時,高台之上的謝東籬突然感覺到一絲波動,一絲來自遙遠星空的波動。

    那波動細微得幾不可察,卻慢慢加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是他沒有退卻,不動聲色間用盡全副力氣跟那股波動對抗,直到他臉色漸漸煞白,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麼了?」盈袖察覺到謝東籬的異樣,悄悄伸出手,握住了謝東籬冰冷汗濕的手掌。

    盈袖的手一握了過來,那股加諸在謝東籬身上沉重如山的細微波動一下子就消失了,像是非常忌憚盈袖,又像是見到了剋星,急急忙忙不戰而退。

    謝東籬微微一怔,他緊緊握住了盈袖的手,閉了閉眼,緩緩吁出一口氣。

    這時候,他們斜前方的雲箏正狂噴鮮血,她的左手腕沾上血跡,顯露出一朵小小的蓮花圖影,像是紋身,又像是胎記。

    盈袖目光輕閃,緊緊盯在雲箏伸到半空中的左手腕上。

    那裡,有她很熟悉,很熟悉的氣息……

    和她夢中那個小女孩的氣息一模一樣。

    原來這一切,真的是跟這個北齊聖女,也就是凡春運的丫鬟雲箏有關?

    這一瞬間,盈袖十分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把這個丫鬟放在眼裡。

    她用了全部的精力和功夫對付凡春運,卻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更狠的人……

    雲箏的最後掙扎,似乎也不是全無效用,天空又陰了下來。

    雲箏大喜,不過她剛挑釁地回頭看向盈袖,盈袖卻將手從謝東籬手裡抽了出來,雙手突然捏了一個跟雲箏一模一樣的蓮花法訣手勢,然後對著天空飛快地畫了幾道咒符。

    只聽喀拉一聲,半空中的烏雲再次破碎,陽光透過雲霧,撒向高台。

    那陽光照在雲箏身上,剎那間,她渾身灼痛,呼出的氣息都冒著黑煙,像是內裡被火烤,馬上就要被烤熟了。

    雲箏痛得再也撐不住,慘叫一聲,倒在自己剛才設的法壇之中,口中不斷流出黑血,將她胸前的紫色衣袍幾乎染成了黑紫色。

    「你……你怎麼會用我的符咒?」倒在地上的雲箏被夏凡扶了起來,半躺在他懷裡,氣喘吁吁地看著盈袖問道。

    盈袖眨了眨眼,道:「我剛才看見你做了,我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而已。」

    依葫蘆畫瓢……依葫蘆畫瓢……

    雲箏長嚎一聲,眼前一陣陣發黑,數百年的歲月時光從她眼前掠過,那麼多黑暗中的日子,最後卻還是比不過這個女子!

    她花了五百年時間,才能運轉自如的蓮花法訣,卻被人家隨便看了一眼,就能依葫蘆畫瓢,最後的效果,還比她這個始作俑者要強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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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2:15 |只看該作者
第556章 齊聚

    「別說了,走吧。」夏凡似笑非笑地瞥了謝東籬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然後彎腰將雲箏抱了起來,托在臂彎,快步往台下行去。

    皇太孫元應佳黑著臉,見他們倆下來了,甩了甩袖子,在前面掉頭往自己的車輦那邊走。

    高台四周圍觀的民眾發出一陣噓聲,一點都不給皇太孫面子,更不給所謂的「北齊聖女」面子。

    盈袖在高台上聽見,笑著對大家擺了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太過份,然後看了看謝東籬。

    謝東籬面色如常,絲毫看不出一炷香之前,他曾經面色大變,跟生了重病一樣。

    「我們也走吧。」謝東籬握住盈袖的手,和她十指緊扣,「盛大姑娘勞累了一天一夜了,我得替她一會兒。」

    盈袖點了點頭,「我陪你啊?」

    謝東籬本來是不肯的,但是剛才雲箏施咒術的時候,引動的那一絲來自遙遠星空的波動讓他心有餘悸,一點都不想跟盈袖分開,他不知不覺點了頭,「我們一起去。」

    盈袖笑得眉眼彎彎,跟他一起走下高台。

    「護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副相威武!」

    高台下的民眾對他們揚起發自內心的歡呼。

    盈袖笑著對他們道:「大家回去吧,盛家會派更多的人來救我們的。」

    和跳大神相比,一般人還是更願意相信盛家能治病救人。

    慕容長青也站在高台之下,他手握腰刀,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遠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盈袖和謝東籬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都沒有回眸看他們。

    謝東籬心裡暗暗驚訝。但面上並未表露分毫,只是對他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了一聲:「慕容世子,這坊區還要封幾天,等盛家老祖來了再說。」

    慕容長青渾身一震,回過神,目光從謝東籬面上掠過,又看向盈袖。然後,就這樣停在盈袖面上。

    恍惚、疑惑、不解,很快又轉化為了悟、遺憾和深深的眷戀。簡簡單單的目光裡,一瞬間竟然承載了太多的東西。

    他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謝東籬都受不了了,他又咳嗽一聲。道:「慕容世子?」

    這樣直勾勾看著別人的妻子真的好嗎?!

    慕容長青硬朗的面龐罩上一層淡淡的哀傷,他凝視著盈袖。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她,又像是終於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盈袖也有些不自在了,她笑了笑,道:「慕容世子。怎麼了?剛才把你嚇著了?」

    「沒有……」慕容長青的聲音有些粗噶,忍著一絲哽咽,上前一步,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謝東籬額頭青筋直跳,他緊緊攥著盈袖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擋住,然後看向慕容長青,不悅地警告他:「慕容世子!」

    慕容長青抿了抿唇,又看向謝東籬,那目光也帶著新奇和探究。

    「謝……副相?」他緩緩說道,點了點頭,「保重。」目光下移到謝東籬和盈袖交握的雙手上頓了頓,然後又看向遙遠的星空,低聲道:「它就要來了……你們要早做打算……」

    謝東籬的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沒有說話,迅速轉身帶著盈袖離開,去換盛青黛回去歇息。

    慕容長青久久凝視著他們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回頭往坊區門口行去。

    他依然手握腰刀站在坊區門口,行使自己的封城之責,但是他的內心正翻江倒海,經歷著外人看不到的遽變。

    剛才那一絲來自遙遠星空的波動,不僅影響了謝東籬,也極大地影響了慕容長青。

    如同打開了塵封許久的記憶匣子,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在他腦海裡浮現,他很是茫然。

    再看看這片土地,真的是當初他來過的那個地方嗎?

    慕容長青一陣頭疼,實在撐不下去了,對身邊的副將吩咐道:「你幫我頂一會兒,我回去睡一覺。」

    以他的體力,在打仗的時候,他能夠五天五夜不睡覺。

    但是今天,他實在太累了,要回去好好歇息,才能理一理他心裡的那些心事。

    這一次,終於聚齊了所有人。

    這一盤棋,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始啟動吧?

    慕容長青揉了揉額頭,翻身上馬,回長興侯府去了。

    ……

    謝東籬和盈袖找到盛青黛,對她道:「盛大姑娘,你去歇一會兒吧。這裡我們幫你照應。」

    盛青黛已經教會謝東籬和盈袖如何使用黃花蒿汁治病救人,此時見他們來替換她,她也實在累了,打了個哈欠,將藥箱交給他們倆,「那我就不客氣了,要回去睡一覺。天王老子來了也別叫醒我。」

    盛青黛走了之後,謝東籬就接手了救治工作,盈袖在旁邊給他打下手。

    夫妻兩個夫唱婦隨,心意相通,而且盈袖的醫術藥理本來就是謝東籬教出來的,因此兩人如臂使指,配合得十分默契。

    日頭漸漸西沉,月亮爬上雲端,一天又過去了。

    但是救治病人的大夫郎中們都沒有歇息,而是一批又一批地換了上來,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救治染了惡性瘧疾的病人。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盛家老祖和盛青蒿帶著十來個盛家人和一百多個盛家下人來到東元國京城。

    他們的到來,終於緩解了緊張的局面。

    絕大部分人知道後,徹底安定了下來。

    他們知道,他們終於得救了!

    ……

    夏凡帶著雲箏回到元應佳的東宮,三個人心情都很沉重。

    雲箏終於不吐黑血了,但是面色蒼白,氣息虛弱,連坐都坐不起來。一看就是受了很大傷害。

    元應佳心急如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像一個滿以為自己抓了同花順的賭徒,突然發現看花了眼,其實有個花色不對,直接從最大的底牌,變成了隨時可棄的雞肋。

    但他又不忍心去責怪雲箏。

    這個讓他覺得跟他雙胞胎元應藍很像的女子。

    而且他清楚雲箏確實是有些能耐的,並不是那些人說的裝神弄鬼的騙子。

    只是好像盈袖更有本事。所以雲箏被盈袖一比,就落了下乘。

    他最怕的就是這一點。

    元應佳捂著臉,雙臂撐在書桌上,坐在書桌背後,心情亂糟糟的。

    「殿下?」一道聲音從他的書房門口傳進來。

    是夏凡的聲音。

    元應佳唔了一聲,鬆開手,沒精打采地道:「進來吧。」

    夏凡推開門走了進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元應佳笑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樣?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元應佳歎了口氣。往後靠坐在搭了白虎皮的圈椅上,「也許。孤就是沒有這個運氣吧。」

    「皇太孫殿下,您可不能這麼說。」夏凡打著哈哈,「您還有最重要的一手牌沒有露出來呢。」

    「什麼牌?」元應佳凝視著夏凡,冷冰冰地道:「孤以為。孤的面子裡子都輸掉了。如今東元國京城上下,恐怕都在看孤的笑話!」

    夏凡笑著搖了搖頭,他躬身向前。兩手撐在書桌上,對元應佳一字一句地道:「殿下。您不能妄自菲薄。您……北齊國皇室後裔,整個北齊國都是您的後盾和底牌!」

    「你說什麼?!」元應佳霍地一聲站起來,瞪著夏凡,牙齒都在打架,「你……你……你別信口開河!說這種話,信不信孤滅你九族?!」

    「滅我九族?」夏凡嗤笑一聲,「我夏家九族只剩我一個人了,到時候大不了你砍我腦袋,也算是滅了九族了。」

    元應佳面面色陰沉地看著夏凡,眼神閃爍不定,腦海裡不斷迴響著夏凡的話。

    「北齊國皇室後裔……北齊國皇室後裔……」

    難道這就是皇祖母的秘密嗎?

    元應佳閉了閉眼,已經信了大半夏凡的話。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皇祖母生前對他說的種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話。

    那時候他覺得皇祖母老背晦了,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如今想起來,原來皇祖母為了他,真是煞費苦心……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元應佳臉色蒼白,一下子坐迴圈椅上,滿臉的震驚和不安。

    「殿下要是不信,可以試試這個。」夏凡將一顆暗紅色半透明的小石塊拿了出來,「這是仿造當年大名鼎鼎的盛家滴血石造出來,可以驗血脈,可惜,只是仿品。」

    這東西,就是當年那個盛家棄徒送給夏凡他爹的投名狀。

    雖然只是仿製品,但是效果據說不比真正的滴血石差多少。

    夏凡他爹用這塊滴血石驗過很多次別人的血脈,次次準確,十分可信。

    「這可以驗血脈?!」元應佳眼神閃爍不定,「那要不要先驗一驗,我和……皇祖父的血脈?」

    他還是有一絲念想,希望夏凡說的不是真的,他是正宗元氏皇室的繼承人。

    夏凡將手一捲,「當然可以。不過,您能不能弄到元宏帝的血呢?」

    元應佳擺了擺手,「讓孤去試試。」

    他離開東宮,去元宏帝的寢宮探望。

    正好伺候元宏帝的太監拿著一摞巾子出來。

    元應佳迎了上去,問道:「皇祖父的病怎樣了?」

    那太監低著頭,輕聲道:「陛下已經病入膏肓了。」

    元應佳瞥了一眼,正好看見那巾子上沾著血,恐怕是吐出來的……

    「這麼嚴重?快去請盛家老祖進宮給陛下治病吧。」元應佳連忙建議。

    那太監道:「已經去請了。」然後躬了躬身,往另一邊去了。

    元應佳便對自己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會意,跟了過去,很快,就弄到一塊吐了血的巾子回來。

    元應佳袖著那塊巾子,心急火燎地回到東宮,對夏凡道:「快來,這個行不行?」

    夏凡看了看,問道:「是元宏帝的血?」

    「嗯,剛才吐出來的。」

    夏凡點了點頭,拿水洇濕了,將那血水滴到滴血石上,然後對元應佳道:「殿下?」

    元應佳便割破食指,滴了幾滴血上去。

    沒有意外,兩滴血在滴血石上完全不能相溶。

    他和元宏帝,真的一點血親關係都沒有。

    元應佳茫然地站在寢宮中央,臉色黑如鍋底。

    夏凡搖了搖頭,將那滴血石清洗了一遍,拿回來勸說元應佳:「殿下,您不要慌,這是好事。」

    元應佳喘著氣,突然伸出手,要去夏凡手裡搶那滴血石。

    夏凡下意識緊緊握住,不讓元應佳得逞。

    兩人爭執了一瞬間,不小心刮破了彼此的手指。

    而就在這個時候,剛才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的滴血石上,兩人的血,居然慢慢融合了,滲進了滴血石內部。

    這是兩人有直系血親的關係的鐵證。

    元應佳沒有注意,但夏凡不小心看見了,立刻如同被雷劈一樣傻了眼。

    他的雙手哆嗦著,差一點就握不住那塊滴血石了。

    怎麼會……

    元應佳,原來是他的種?!

    夏凡這些年,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讓齊雪筠跟齊孝帝勾搭有孕,是他的計劃。

    但是後來,他確實也曾經跟齊雪筠上過一次床。

    就那一次,原來齊雪筠懷上的,不是齊孝帝的孩子……

    她居然瞞得這麼緊,到死都沒有說。

    夏凡怔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直到元應佳回過神,喚了他一聲:「夏督主?」

    夏凡閉了閉眼,再看元應佳,目光都不一樣了。

    「殿……下,這件事,容我細細盤算一番。」夏凡緊緊握著滴血石,離開了元應佳的寢宮,回到自己和雲箏住的偏殿。

    雲箏剛剛甦醒,迷惘之中看見夏凡,下意識道:「夏督主,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說話?」

    夏凡坐到她床邊,給她掖了掖被子,「什麼聲音?是有人打擾聖女大人歇息了嗎?」

    雲箏搖了搖頭,疑惑地道:「不是,我聽見有人說話,但不是用耳朵聽見的。」雲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在這裡面跟我說話。」

    夏凡彎起唇角,「聖女大人想是太勞累了吧?——這種話可別說給別人聽。」

    聽見有人在腦子裡說話,那不是瘋子是什麼?

    夏凡當然知道並不是瘋子,但是他不能讓雲箏明白端倪。

    如今知道元應佳居然是他的兒子,夏凡心裡的打算漸漸明晰起來。

    雲箏輕撫著自己的左手腕,眉心皺成一個川字,「夏督主,我們怎麼辦?盈袖太狡詐了,她……」

    夏凡伸出手,制止她說話,「聖女大人,你不覺得,盈袖並不是強敵,真是厲害的,是她的夫君,謝東籬嗎?」

    雲箏愕然,「我知道謝東籬很厲害,可是只有盈袖……」

    才能催動她手腕裡的紫琉璃殘瓣。

    經過了昨天的事,雲箏對這一點再明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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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發表於 2021-4-19 0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557章 彼此

    「你為什麼總盯著盈袖?」夏凡皺了皺眉頭,「那個女人既不聰慧,又沒什麼本事。她唯一的倚仗,不過是她的夫君謝東籬。只要對付了謝東籬,盈袖還不是你面前的一盤菜,你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吃!」

    雲箏眼神閃爍,掩飾著撂開面紗,低頭喫茶。

    她不想對付謝東籬,一點都不想。

    她只想對付盈袖,只想將她從精神到肉體,徹底抹去。

    「我再想想。」雲箏拿不定主意,打算再次進入冥想,去和她腦海裡的那個聲音溝通一下,看看它會出什麼主意。

    夏凡也不急著催她馬上去做,要對付謝東籬,光雲箏是不行的,還需要夏凡私下裡動些手腳。

    夏凡走回,雲箏坐到自己屋子中間設下的法壇裡,開始入定,進入冥想狀態。

    沒有多久,那個如音律一般和藹悅耳的聲音又出現在她腦海裡。

    「……我的孩子,你想好了嗎?」

    雲箏在心裡低聲道:「您說的都是真的?我跟謝東籬,真的是一對?」

    「千真萬確。我是看著你們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聲音斬釘截鐵說道,顯露幾分金屬鏗鏘之聲,好像是它的本音,但是更加誘惑,就如同可以讀懂人心的魔鬼,擊中雲箏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可是……他都不記得了!他心裡眼裡只有那個元盈袖!」雲箏氣鼓鼓地在心裡埋怨謝東籬,「而且……」她咬了咬唇,在心裡悄聲說:「過了這麼久,數度輪迴轉世,我也曾經看上別人。他知道嗎?」

    那聲音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才是一對,那個盈袖,不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跟他在一起。」

    雲箏點了點頭,十分贊同這個聲音:「您說得對。她確實不該跟他在一起。但是,她已經嫁給他了,我該怎麼辦?而且。夏凡讓我對付他,可是我不想啊,我只想對付盈袖……」

    那聲音半晌沒有說話。

    雲箏又等了一會兒,才悄聲問道:「……您還在嗎?」

    那聲音「嗯」了一聲。最後說:「夏凡說的也有道理,你就聽他的吧。——如果你能將他帶來。讓我跟他好好說道說道,說不定他就能回心轉意了。」

    「真的?!」雲箏喜笑顏開,雖然閉著眼睛,但是臉上還是綻出笑顏。「您真的能說服他回心轉意嗎?!」

    「就算不能,只要你帶他過來,我就能抹去他的記憶。甚至能重新將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記憶塞到他腦子裡。」那聲音說到最後,已經不由自主帶了幾分猙獰。

    但是雲箏完全沒有感覺到。她只是驚訝滿滿:「您能抹去他的記憶?!這麼厲害!那您是不是能把我以前的事也從他的記憶裡抹去?」

    只要能讓謝東籬忘記盈袖,忘記雲箏以前做過的那些事,他們肯定能回到最初。

    那聲音幹幹地笑了兩聲,道:「你先把他引來再說。」

    雲箏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發現那聲音已經再也沒出現了。

    她從冥想中醒過來,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腕裡面的紫琉璃殘瓣,發現那東西完全處於假死狀態,一點氣息都沒有,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你還是不甘心吧?呵呵……」雲箏舉起左手腕裡,看著白皙肌膚底下那一抹淡紫色森然笑道,「等她消失了,你自然就是我的。」

    ……

    深夜的長興侯府裡,慕容長青從睡夢中醒來,撂開帳簾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歎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黑暗中,他靠坐在床頭,抱著胳膊,手指無意識地捻動,很想夾一支煙。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他這個習慣依然改不了。

    慕容長青瞇了瞇眼,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是還沒有能回去。

    因為它還在他們頭頂,不將它徹底摧毀,他們誰都回不去,也沒有未來。

    當年他就知道他們的成功只是暫時的……

    「布衣中,問英雄。王圖霸業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宮,楸梧遠近千官塚,一場殘夢……」

    慕容長青哼著小曲,從床上起身,伸出胳膊伸了個懶腰。

    走到屏風後穿上夜行衣,他從窗子裡掠了出去,往謝家大宅那邊行去。

    ……

    謝東籬晚上也沒有睡著。

    他想著那天在高台上感受到的那股奇特的波動,心神有些恍惚。

    那股波動他很熟悉,但卻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熟悉,或者他不願意去回想那種熟悉。

    那是一種拼盡全力也要逃離的感覺。

    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袖袖。

    謝東籬回手,將盈袖緊緊抱在懷裡,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盈袖在睡夢中嘟噥兩聲,在他懷裡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並沒有醒。

    黑暗中,謝東籬的目光落在盈袖面上,溫柔得如同夏夜的晚風,令人沉醉。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柔嫩的面頰,用手描畫著她臉部的輪廓,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刻在心裡,擔心自己有一天會忘了她……

    咚!

    臥房的窗子上傳來一聲聲響。

    謝東籬眼眸閃了閃,他將胳膊慢慢從盈袖身下抽了出來,悄然起身,推開了窗戶。

    慕容長青抱著胳膊站在窗外,對他笑了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在夜色下閃閃發光。

    「你來做什麼?」

    「我來提醒你,你們的時間不多了。」慕容長青瞥了一眼夜空,「我不信你感覺不出來,它已經要來了。」

    謝東籬從窗子裡跳了出去,背著手,站在迴廊下。緊緊盯著慕容長青的面容,「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呵呵,你真不明白?」慕容長青笑著搖了搖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如果不是那天它偷窺我們,我也不會覺醒。」

    「你……?」謝東籬上下打量慕容長青,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我是和你一樣。對它深惡痛絕的人。」慕容長青拍了拍謝東籬的肩膀。「怎麼樣?再合作一次,這一次,我們和它兜個大圈子。讓它徹底走向死地!」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謝東籬搖頭,淡定地道:「如果有病,可以找盛家人救治。如果是做了個夢就當真,我看你是太累。多歇幾天,就不會異想天開了。」

    「我做夢?異想天開?!」慕容長青被謝東籬氣得笑了。大力甩著胳膊,指著謝東籬道:「謝副相,你不會認為只有你和袖袖知道上一世是怎麼回事吧?!」

    謝東籬霍然抬頭,眼眸直視著慕容長青。聲音極為低沉:「你說什麼?!」

    難道慕容長青也是重生?!

    慕容長青像是明白了謝東籬的心思,立刻搖頭,「不。我不算重生。我在這裡也待不久。」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東籬的目光更加敏銳,面色凜然:「難道真的是腦子出了毛病?」

    「你腦子才有毛病!」慕容長青突然發火了。一把拎著謝東籬的衣襟,「早知道上一世你一直不覺醒,我他媽吃飽撐的才會等了十年也不娶袖袖!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我他媽恨不得殺了你!我受夠你了!要不是袖袖自始至終心裡只有你,你以為我會讓她嫁給你!——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你明不明白!」

    謝東籬心裡一沉。

    慕容長青果然知曉了上一世的事,但是,他又說他並不是重生……

    而且,他說他在這裡待不久。

    難道,真的是……它追過來了?

    謝東籬的目光忍不住往夜空看了一眼。

    靜謐的夜空溫柔沉靜,沒有任何波瀾,亙古不變。

    「這一次,它要的是徹底碾壓我們。」慕容長青看見謝東籬一直沉肅淡然的面龐終於變了變色,才鬆開他的衣襟,「上一次,我們其實沒有打敗它,我們只是切斷了跟它的聯繫。」

    謝東籬從台階上走了下去,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星空,語音沉沉:「……原來是它做的手腳。我們的族人迎來天命人,卻依然被召喚回祖地。他們回到祖地,從而再一次打開了從那邊到這邊的通道。——難怪,阿寶說那邊出了問題。」

    因為那邊的不可知之地,根本就是殘缺的,他們是被騙回去的!

    沒想到慕容長青哈哈笑了一聲,再一次搖了搖頭,「他們是你的族人,不是我的。」

    「你不是我們的族人?」謝東籬倏然回頭,「你到底是誰?那你為何對此事如此關心?」

    「看來,你真是不記得很多事了。」慕容長青臉上突然露出憐憫之色,過了一會兒,又變成深深的寂寥,他撓了撓頭,道:「我也不是這裡的人。我是世外之人,誤入此地,就被困在這裡。不過,我沒想到你就算不記得了,還能找到袖袖……找到彼此。你們兩個人,就是它無論怎樣算計,都分不開的兩個人,是它的意料之外,它的變數。所以,它在到來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摧毀你們這兩個變數……」

    慕容長青回過頭,眼底是從來沒有過的清明淡定之色,「我的希望,我們的希望,都在你們兩個人身上。只要你們還能找到彼此,還能衝破一切障礙在一起,就能徹底摧毀它!」

    「你都記得?」謝東籬看了看慕容長青,「那你為什麼不去做?」

    慕容長青深深吸一口氣,「我會,我當然會。我會在你們身邊,幫助你們。但我只想提醒你,仔細想一想,你從哪裡來,為什麼要來;你要往何處去,為什麼要去。只要你想明白了這兩點,我們就有希望,你和袖袖就能挽救我們所有人!」

    「如果我們做不到呢?」謝東籬冷靜地問道,他習慣凡事先做最壞的打算。

    「如果你們做不到,那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還有你們祖地的那些人,生生世世,都會成為它的衣食奴隸,它的血脈供養,成為它豢養的血食,不再活得像個人,而是像牲畜,甚至連牲畜都不如。」慕容長青臉上一片慘然,「人還能一死,但是如果我們再次落入它的手裡,會想死而不得。——這一次,它不會像上一次那樣被我們趕回去了。這一次,它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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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發表於 2021-4-19 00:22:37 |只看該作者
第558章 嘩變

    慕容長青的臉色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完全不像大家以前熟悉的那個人。

    謝東籬知道,這樣的慕容長青,恐怕就是他爹長興侯慕容辰站在這裡,也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兒子。

    「……真的這麼嚴重?」謝東籬凝神沉吟,閉了閉眼,感受著方圓百里的動靜。

    他能聽見夜蟲在草叢中低鳴,雛鳥偎在母鳥懷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嘰咕聲。

    潮水輕輕拍打著海岸,帶出一波一波的海浪。

    路上沒有人行走,夜風吹過,拂起一地塵埃。

    人們勞累了一天,正在自己的房裡呼呼大睡。

    當然,也有人睡不著,在竊竊私語。

    謝東籬搖了搖頭,注意力集中到了東元國的白塔大獄。

    真是奇怪,白塔大獄那邊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一片空洞,他完全感受不到那邊的任何情形。

    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

    良久,謝東籬睜開雙眸,看向白塔大獄的方向,道:「你還記得中州大陸上這三座白塔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慕容長青皺著眉頭使勁兒想了半天,道:「我只記得北齊國的那座白塔大殿,東元國和南鄭國的白塔,跟我無關。」

    說得好像北齊國的那座白塔大殿跟他有關一樣!

    謝東籬笑了笑,瞥了他一眼,「那北齊國為什麼要建這樣一座白塔大殿呢?」

    慕容長青臉上帶出幾絲傲慢,「這是北齊國那些土人能造出來的嗎?!在北齊之前的很多年前,白塔大殿就存在了,它是大夏時期就建好的!」

    「你對大夏的情形好像很瞭解。」謝東籬慢悠悠地道,轉了個身。面對著慕容長青,「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告訴你也無妨。」慕容長青揮了揮手,正要說出自己的來歷,謝東籬卻猛然伸出手,朝他做了個「噤聲」的表情。

    慕容長青忙閉緊嘴,不再說話。

    謝東籬朝白塔大獄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那邊有問題。」頓了頓。又道:「你的來歷,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哦?這是為何?我以為你很想知道我是誰。」慕容長青臉上帶了笑意,看著謝東籬說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深邃。

    「我是想知道,但是,它比我更想知道,所以,我就不想知道了。」謝東籬攤了攤手,「有什麼秘密。你可以告訴袖袖,不要告訴我。」

    慕容長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你想起來了?」

    「沒有。」謝東籬坦然說道,「但是我有種直覺。好像我知道的事情,遲早會被它知道。因此,最好不要我知道。這樣就算以後有什麼岔子,它也無法知道真相。」

    他們和它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只有用信息的不對等來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慕容長青點了點頭,飛身躍上屋頂:「既然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過幾天,它會正式找上那個聖女,以後要怎麼做,你心裡要有個譜。」

    謝東籬沒有再說話,目送著慕容長青的背影遠去,自己才回房歇息。

    第二天,他等盈袖醒來之後,和她一起去北城看了看盛家老祖和盛青蒿的情況,然後去小磊的辰親王府探望小磊和盛青黛。

    盛青黛這幾天都住在小磊的辰親王府,方便就近照應他。

    ……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倒了。」這是盛青黛的聲音,語氣中含著若有若無的嬌嗔,好像又有幾分怒氣。

    「你餵我我就吃。」小磊帶著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盈袖在門口聽見了,大是不好意思,忙咳嗽兩聲,「小磊?」

    小磊在屋裡一愣,也有些心虛,忙從盛青黛手裡接過粥碗,自己大口大口喝粥。

    謝東籬笑著搖了搖頭,走了進去,正好看見盛青黛從小磊床邊站起來。

    「小磊,你覺得怎樣?」謝東籬走到近前,仔細看著小磊的臉色。

    小磊紅了臉,三口兩口吃完粥,往床邊的小桌上一放,抬頭看著謝東籬笑道:「姐夫,我好多了,多虧了盛大姑娘醫術高明。」

    「哼!」盛青黛狠狠橫了他一眼,轉身對盈袖點了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看得出來,盛青黛也有些臉紅。

    她在心裡歎一口氣,裝著沒有看見,轉身對小磊正色道:「小磊,你都定了親的人了,還這樣沒大沒小。盛大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對她這樣無禮?」

    小磊漲紅了臉,低著頭,兩隻手緊緊抓著青金色繡夾竹紋的綢緞被面,喃喃地道:「姐姐,我……我錯了。」

    「什麼大不了的。小磊還病著呢。袖袖,你別對小磊太嚴苛了。」謝東籬給這姐弟倆打圓場,又道:「你這幾天在家裡好好待著,千萬不要出府,聽見沒有?」

    小磊忙點頭:「我省得,姐夫放心,等什麼時候你和姐姐說我可以出去了,我再出去。」

    謝東籬誇了他一聲「乖」,又道:「我會向沈大丞相提議,給你的親王府再多加派兩倍的護衛。」

    「啊?」小磊聽出點兒不對勁,抬起了頭,看了看謝東籬,又看了看盈袖,完全沒法從他們面上看出端倪,只好出聲問道:「……是,是出了什麼事嗎?」

    「出了點事,但是不大,我們可以應付。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幫我們的忙了。」謝東籬肅然說道,一邊在小磊的房裡打量了一番,確信這裡是安全的,才帶著盈袖離去。

    他們剛走到辰親王府門口,就看見從謝家那邊跑來報信的兩個謝家下人。

    「五爺、五夫人,可找到你們了!」

    「怎麼了?」謝東籬皺了皺眉頭,「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宮裡……宮裡來人傳話,要盛家老祖進宮一趟!陛下……陛下……聽說不太好了……」那下人結結巴巴說道,臉色都白了。

    盈袖也吃了一驚。「陛下?是皇祖父嗎?——盛家老祖呢?已經去請了嗎?」

    「去了,這會子應該已經往北城傳旨去了。」謝家的下人說完話,就垂手讓到一旁侍立。

    謝東籬暗道不好,沒想到這些人會向元宏帝下手,他馬上道:「我先去宮裡看看。袖袖,你去北城,接盛家老祖和盛青蒿進宮。」

    盈袖立刻點頭。「我坐車去。你呢?」

    謝東籬道:「我走過去可能還快一些。」

    盈袖應了,上了馬車,命車伕趕著大車。迅速往北城行去。

    來到北城坊區門口,盈袖發現這裡看守坊區的軍士好像換了人,不是慕容長青帶領的禁軍,而是唐安侯府的軍士。

    她從車上下來。一邊往前走,一邊狐疑地盯著那些軍士看了好幾眼。

    那些軍士中有些人對她一點恭敬的意思都沒有。

    見她在看他們。他們也盯著盈袖看,目光中帶著隱隱的殺氣,如同看著獵物進了埋伏圈的野狼,連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盈袖對自己的這種想法很是不安。她又往那邊看了一眼,覺得好像是自己多心了,因為那些軍士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剛才的殺氣和血腥氣就像是她的錯覺一樣。

    一個軍士笑著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對盈袖行禮。問道:「謝副相夫人,您要進去嗎?」

    盈袖點了點頭,「陛下有旨,要傳召盛家人進宮。」說著,就要往坊區裡面行去。

    「謝副相夫人請留步。」那軍士居然擋在她面前,笑容可掬地道:「您說陛下有旨,請問聖旨在哪裡?」

    盈袖一怔,道:「聖旨不在我這裡,先前已經有人拿著進去了。」說著,往坊區裡面看了看。

    那軍士露出愕然的神情,道:「謝副相夫人可是在說笑?我們沒有看見聖旨啊?今兒您是第一個過來的貴人,在您之前,還沒有人進去過。」

    「不會吧?」盈袖下意識反駁,「那傳旨的人先去了我們家,然後就來北城坊區宣盛家人進宮,怎麼可能他們還沒有進去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軍士笑著躬了躬身,「這樣吧,雖然您沒有聖旨,但您是謝副相夫人,陛下御封的護國公主,您的話,我們是信的。那就請您先進去吧。」說著,回身對著柵欄口那邊打了個手勢,讓他們放盈袖進去。

    盈袖有些不安,又問了一句:「你們慕容世子呢?前些天好像不是你在這裡?」

    那軍士忙道:「慕容世子好幾天沒有闔眼了,昨兒夜裡回去歇息了。可能一會兒就來了。」說著,還拿手指了另一邊,「您看,那邊是長興侯府的親兵。」

    盈袖探頭看去,果然看見幾個熟面孔,正是慕容長青經常帶著的親兵,心裡一鬆,笑著道:「那我進去看看。陛下那邊宣的急,我先帶他們出來。」

    「好的,謝副相夫人慢走。」那軍士在盈袖身後彎著腰行禮。

    等盈袖走入北城坊區的街道,往左拐了個彎,到郎中大夫們歇腳的北城坊區臨時驛館行去的時候,這軍士立刻變了臉,一揮手:「封門!動手!」

    北城坊區門口聚集的唐安侯府的軍士立刻嗖地拔出長刀,呼啦啦排成隊列,騎在馬上,虎視眈眈俯視著北城坊區,如看螻蟻。

    初升的陽光照在長刀之上,反射出一排排雪亮的刀光。

    盈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拐了個彎之後,她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從拐角處暗暗探頭往回看。

    這樣一看,那一排反射過來的雪亮刀光幾乎晃瞎她的眼睛!

    盈袖難以置信地看著北城坊區門口的情形,臉色大變,心裡只有兩個字:「……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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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2:50 |只看該作者
第559章 鋒芒

    「眾將士聽命!北城賤民殺害盛家醫士,乃全中州大陸之敵人!人人得而誅之!陛下有令:殺盡北城逆賊,為盛家醫士報仇雪恨!」

    剛才跟盈袖說話的那個軍士明顯是領頭人,他舉著長刀,從容不迫地說著堂而皇之的謊言。

    他身後的軍士一個個木著臉,也許他們心裡不信,也許相信,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主將的人,他們跟著主將出來征伐,這條命就交給主將了。

    主將讓他們往西,他們不敢往東。

    主將讓他們殺人,就算是親娘老子在面前,他們也照殺不誤!

    盈袖聽得大怒。

    這不是公然撒謊,造謠污蔑嗎?!

    盛家人就在北城裡面。

    這麼多軍士衝進來,不顧一切亂殺亂砍,到時候盛家人只要被殺死在裡面,有誰說得清是北城人殺的,還是這些軍士殺的?!

    盈袖握緊拳頭,氣得渾身發抖。

    北城坊區作為疫區,已經被封鎖好久了。

    不過自從盛家人相繼到來,這裡的病人大部分都有了起色,開始好轉。

    若不是元宏帝最近也病著,這北城坊區就要解封了。

    盈袖沒有想到,那唐安侯府的人居然有這麼大膽子,在這個時候全副武裝要衝進來大肆殺戮!

    她咬了咬牙,看了四週一眼。

    北城坊區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是處於最底層的賤民。

    瘟疫爆發的時候,只有北城坊區用了軍隊封鎖,就是擔心這裡面的人破罐子破摔,自己活不了,也帶著全城的人活不下去。

    但是用軍隊封鎖只是防禦手段,北城的人也並沒有衝出來跟大家同歸於盡的意思。

    特別是盛家人來到之後,北城的老百姓感激之餘,對皇帝陛下,對整個朝廷都充滿了感激之情。

    而這軍士對著北城坊區一通大喊。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一頂殺害盛家人帽子扣在他們頭上,北城坊區的人頓時怒了。

    那些沒有生病,和病癒的人拿著家裡的菜刀和板磚就從屋裡走了出來,和坊區門口殺氣騰騰的軍士對峙。大叫道:「娘的老子嚼什麼蛆!你們哪只眼睛看見我們殺了盛家人?!」

    「盛家人就在那邊的樓裡治病,人家好端端地,你們不要咒人家!」

    北城坊區的民眾怒氣沖沖地分辯。

    「果然是刁民賤民!連大人的話都敢反駁!」那軍士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刀一揮,「別說了!放箭!」

    一支支帶著火苗的羽箭如下雨般往北城坊區裡面射了進來。

    「啊——!」

    「快跑!回屋裡!」

    「不行!出城!快出城!」

    「出屁的城!城門都封了!不拼就死定了!」

    但是拼的話。也死定了。

    這些人單打獨鬥都很強悍,但是和正規軍對仗,沒有一個人是他們的對手。

    帶著火的羽箭從天而降,落在房屋上,大樹上,還有高高飄揚的酒樓的酒幡上,風助火勢,很快呼啦啦一條街都陷入火海。

    盈袖忙衝進盛家人待著的小樓裡,對領頭的盛家老祖和盛青蒿道:「你們跟我來,去北城城牆!」

    趁著那些軍士還沒有殺進來。盈袖帶著盛家人從小樓後面衝了出去。

    那些軍士發現了盈袖和盛家人,居然等不及火勢停歇,發一聲大喊,數千人騎著馬,就這樣從北城坊區的大門口衝了進來。

    盈袖這下明白自己也是他們的目標,心頭大急,一手托著盛家老祖的胳膊,一邊回頭大叫:「這邊!快往這邊走!」

    北城坊區的老百姓們也看出來這些軍士的目標其實正是盛家郎中和護國公主。

    他們沒有退縮逃避,而是一個個從家裡跑了出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著那些軍士屠殺的步伐。只為了給盈袖和盛家人爭取更多的時間逃離此地。

    「這邊……這邊……公主,帶著盛家人從這邊走!」

    「我們這裡有近路,你們快走!我們幫你們攔住他們!」

    盛家人是為了他們才落入險境,他們不能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人殺死。

    就是這樣樸素的念頭。驅使著這些平時在世人眼裡最低賤的人們,在最關鍵時刻,用自己的生命書寫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高貴!

    衝入北城坊區準備大肆屠殺的唐安侯府軍士們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巷戰的汪洋大海。

    本來以為是一邊倒的屠殺,但是在這些越來越多悍不畏死的老百姓的圍堵下,他們舉步維艱,手裡的刀都砍缺了口,卻還是不能追上前面的盈袖和盛家人。

    眼看前面就是北城城牆了,盈袖發現通往城樓的門被人封死了,鐵鎖被澆了銅汁,根本就打不開。

    完了,盈袖額頭冷汗涔涔。

    人家早就算計到他們要往城樓跑,從北城城牆逃出去,所以提前一步將城門鐵鎖灌上銅汁,就算有鑰匙都打不開!

    盈袖回頭,看見追兵越來越近,當先一個人戴著頭盔,身上的盔甲都變成了暗紅色,不知道有多少人鮮血濺在上面才染成這個顏色……

    「謝夫人,算了,不用逃了,老夫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對我盛家人動手!」盛家老祖氣憤說道。

    他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有見過敢對盛家人動手的人!

    盈袖卻知道這一次不同凡俗。

    雲箏背後是夏凡,是皇太孫元應佳。

    這些人為了權力,能做出什麼事,她想都不敢想……

    握了握拳,盈袖數了數衝過北城坊區人牆的追兵,大概有五十多人,自己橫下一條心,還是能對方的。

    她回頭,對盛家人冷靜道:「你們先去那邊的斷牆後面等著,不要探頭出來,不要看,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動。只要熬過這一陣子,五爺,還有慕容世子,皇帝陛下,都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盈袖知道,對方突然發難。打的就是速戰速決的主意。

    而他們能做的,就是拖時間。

    能拖得越長,謝東籬他們就越有可能趕過來救他們。

    盈袖不知道宮裡的情形如何,但是這數千兵馬突然衝到北城坊區,長興侯府的那些軍士不可能沒有舉動,他們肯定會派人去報信的。

    謝東籬說不定已經知道這邊的情形了,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你呢?謝夫人,你不跟我們一起過來躲著嗎?」盛青蒿緊張地拽住盈袖,「你要幹嘛?你一個女人,不要亂跑!」

    「我的功夫說不定比你還高,你就不要擔心我了。只要你能保住你們盛家人,再等一炷香的功夫,我相信他們會來救我們的。」盈袖的心都跳出來了,但還是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現在是圖窮匕見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多少慈悲可以揮灑了。

    盛青蒿一怔,便看見盈袖揮開他的手,身形一躍,雙臂展開,如同一支紙鳶往前面撲了過去。

    那五十多騎兵勒住馬,將盈袖團團圍住,長刀往前探出,一起砍下,竟是要將她剁成肉醬!

    盈袖拔地而起。急速旋轉,身形快得在當地刮起了一陣小型的旋風,那風勢將一兩隻長刀撞開了,盈袖趁機竄了出去。在刀光劍影的縫隙中穿梭,逼近離自己最近的那人,也是先前跟她說話,在眾人面前喊話的那個頭領。

    盈袖對他恨之入骨,纖纖玉手輕飄飄伸出,已經搭在那軍士的脖子上。卡嚓一聲拗斷了他的脖頸。

    頭領死了,圍住盈袖的刀陣頓時出現一道空當。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盈袖快手解決了這些人的頭領,再將他一腳踹下馬,自己抖開手腕玉鐲裡的光劍,坐到馬上,回手橫劍直劈,將面前的刀陣打得七零八落,看傻了這些軍士的眼!

    「兄弟們!這娘們兒還真有幾分功夫!」

    「她是公主啊!怎麼會有功夫?!」

    「是真公主嗎?!咱們不是被騙了吧?!」

    這些軍士臉色鐵青,心裡恨得不得了,但是開弓就沒有回頭箭,要想大富貴,必然要出大險招。

    今日如果能夠事成,他們個個能夠封侯拜將,全是從龍的大功臣!

    他們被這些大功勞迷住了眼神,一心要殺了盈袖立威!

    只有殺了她,才能將她身後的盛家人全都殺死。

    而只有殺了盛家人,才能讓他們今日的屠殺有個名正言順給盛家人「報仇」的名頭!

    到時候人都死了,是非黑白還不都由他們說了算?

    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可是盈袖的功夫實在是太強悍了。

    她當初被封護國公主,帶著大軍跟兵臨城下的北齊禁軍打仗的時候,並沒有顯示很多功夫,多半還是慕容長青幫助她帶兵殺敵。

    今日才是她在眾人面前才毫不隱藏地顯示出自己跟著謝東籬學的所有本事!

    銀色光劍在她手裡舞得滴水不漏,不僅將那些從背後射來的暗箭一一打落,而且斜劈橫斫,掄劍為刀,去勢詭異凌厲,那些人又一時大意,出其不意間,她已經斬殺了二十多個軍士。

    圍堵她的人頓時少了一半。

    躲在矮牆背後的盛青蒿看得熱血沸騰,忍不住將手裡一個個裝了改良的麻沸散的小球往外扔,一邊大叫道:「屏住呼吸!」

    盈袖忙屏住呼吸,勒馬回轉。

    而她對面剩下的二十個人一閃神,就看見一個個銀色小球在他們面前轟然開啟,裡面飄散出來的白色濃煙在他們身周縈繞。

    在他們意識到不好,想要屏住呼吸的時候,已經吸入了足夠的麻沸散,四肢麻痺,嘴臉歪斜,不僅拿不穩刀,連馬都騎不了了。

    只聽一陣陣撲通撲通的聲響。

    長刀紛紛墜地,那些人也一個個從馬上滾落下來。

    盈袖忙用帕子圍在臉上遮住鼻子,嘴裡含了一粒清心丸,等待麻沸散的煙霧散去。

    可是等煙霧散去之後,更多的騎兵追了上來。

    這一次不再是五十多人,而是幾百上千人!

    黑壓壓的騎兵排著陣型,就這樣一步步走了過來,馬蹄聲在長街盡頭響起來,無數北城坊區的老百姓們倒在他們的長刀和馬蹄之下。

    盈袖瞪大眼睛。手握光劍,看著這些人一步步逼近,腦子裡一片空白。

    怎麼辦?

    怎麼辦?

    難道她和盛家人今天在劫難逃嗎?

    就在這時,那步步逼近的馬蹄聲下。盈袖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動了動。

    還沒回過神,她發現面前那些騎兵也在驚惶回頭,沒有先前咄咄逼人的殺氣和步步緊逼的架勢了。

    緊接著,大地又震動了一下,然後她的耳朵裡聽見了潮水般湧來的叫喊聲和馬蹄聲!

    那聲音更加整齊、響亮。也充滿了更大的殺氣!

    盈袖飛身躍起,攀到院牆上,越過她前面那些圍堵她的追兵的頭頂,她看見一個身穿黑色鐵甲的彪悍武將帶著千軍萬馬趕來,手持長弓,嗖地一聲連珠箭發,將橫亙在盈袖和那武將中間的唐安侯府軍士射了對穿!

    「唐安侯府軍士聽著:慕容長青在此!放下武器,留你全屍!」

    盈袖再也忍不住,跟著歡呼起來:「慕容世子來了!我們得救了!」

    慕容長青帶著大軍奔襲而來,捲起漫漫煙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要將這些作亂的軍士全部斬於馬下!

    盈袖搶了一匹馬,跟著從背後殺出,和慕容長青一起前後夾擊,很快解決了不少作亂的軍士。

    剛才那些被摻了麻沸散的煙霧麻痺的軍士,就成了他們的俘虜。

    盈袖一看這些人都掃清了,忙對慕容長青道:「怎麼回事?這些人怎麼突然發難?!」

    慕容長青眼神沉沉掃了一眼周圍的斷瓦殘垣,道:「是我的錯。謝副相讓我注意各掌軍侯府和大將們的動向,我一時不察,讓唐安侯府的人鑽了空子。」

    也是唐安侯府跟皇太孫兩邊的戲做得好。

    自從太孫妃唐海嘉死後。外面都謠傳唐安侯府跟皇太孫元應佳已經翻臉了,因此慕容長青沒有對唐安侯府投以過多的注意力,他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盯著戰家的軍力上面。

    戰家女剛跟皇太孫定了親,都說她有可能不做側妃,而做正妃。

    在這重掩護之下,慕容長青覺得只有戰家是最有可能出兵幫元應佳的。

    沒想到還是唐安侯府……

    「現在不是找原因的時候。」盈袖著急地道:「盛家人在那邊,你趕快接應他們去宮裡!對了宮裡的情形如何?我皇祖父怎樣了?」

    慕容長青沉著臉道:「宮裡恐怕也有麻煩,這是連環計!你帶著盛家人去親王府,我已經派重兵去那邊防衛了。謝副相在宮裡跟皇太孫和北齊聖女周旋。一時不得出來。」頓了頓,又安慰她:「沒事的,我們早有準備。」

    慕容長青知道他們還有更強的敵人躲在暗處虎視眈眈,這一次雖然不敢說十拿九穩,但是到底不會被對方突然發難弄得手忙腳亂。

    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要逼出那個躲在暗處的強敵,跟他們正面對決!

    盈袖一怔,馬上著急地問道:「宮裡真的出問題了?那五爺會不會有麻煩?我要去宮裡看看!」

    慕容長青深深看她一眼,「你去宮裡幫不了忙的。還是就待在親王府,看著小磊吧。」

    盈袖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道:「不行,我不能和小磊在一起。如果被他們一鍋端了更是麻煩。而且我在外面,他們會繼續追殺我,一時顧不上小磊。」

    自從有女帝的傳言出來之後,盈袖因為有謝東籬這個得力的夫君,一時在元應佳眼裡是比小磊更難對付的勁敵。

    而且北齊聖女雲箏又視盈袖為眼中釘肉中刺,強敵夾擊之下,盈袖覺得自己不跟小磊在一起,小磊恐怕還能更安全一些。

    「這樣也對。」慕容長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你真要去宮裡?」

    盈袖有些躊躇,她雖然擔心謝東籬,但是並不想拖他後腿。

    可要真的說不去,她又很是不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讓她無法逃避,不去不行。

    盈袖閉上眼睛,冥冥中,她感覺到一絲輕微的召喚,就在這萬眾喧囂之中,穿雲破霧而來。

    她的眼前出現了那個曾經在夢中見到的小姑娘,娘親曾說那是她小時候的模樣,而那小姑娘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她,無聲地向她說:「救救我!請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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