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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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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5:11 |只看該作者
第570章 開智

    「四姐,早飯做好了。」盛五弟抱著盛七弟,一手拉著盛六弟從半塌的草屋裡走出來。

    幸虧是草屋,昨天半夜被饕餮撞得塌了一半,卻沒有砸到屋裡的三個孩子。

    他們縮在草屋的後半部分睡了一覺。

    盈袖回過頭,很是歉疚地對盛五弟道:「五弟,勞煩你了。你們先吃,我看看能不能把這草屋修一修。」

    「四姐,沒關係的。草屋好修,等吃完早飯,我一個人就行了。」盛五弟忙說道,將盛七弟送到盈袖懷裡,「小七弟早上醒的時候有些驚嚇,四姐哄哄他。」

    小孩子天性親近母親,或者親近女性,因為女性有天生的母性。

    盈袖看著盛七弟一直癟著的小嘴唇,還有大大的眼睛裡轉動著的晶瑩的淚珠,很是心疼他,忙將他摟在懷裡,靠在自己肩膀,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小聲唱著小時候娘親經常給她唱的歌。

    「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要媳婦兒幹嘛呀

    點燈,說話,吹燈,作伴,明兒早上起來梳小辮兒!」

    她說話的聲音清冷脆亮,但是唱起歌來,卻有種糯糯的味道,在耳邊低吟淺唱,聽得盛五弟、盛六弟兩個半大小子耳朵都酥了。

    盛七弟直接就在她蜜糖般甜糯的嗓音裡睡著了。

    盈袖無語地偏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盛七弟,抱著他進屋,放到裡屋自己的床上。

    那屋子塌了前半部分,後半部分還是完好無損。

    盛五弟和盛六弟跟她一起進來吃早飯。

    那剛出生不久的灰黑色小刺蝟阿財也跟著一拱一拱爬了進來,跟在盈袖腳邊。

    打漁的人家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昨晚的剩飯加水煮成稀飯,再有一碟子醃的鹹菜和小魚乾。

    盈袖吃了點鹹菜,一條小魚乾,又喝完稀飯,給小刺蝟阿財也吃了一小碗稀飯。和一條小魚乾,才算是了事了。

    盛五弟和盛六弟驚訝地看著這小刺蝟,很是警惕地問盈袖:「四姐,這是什麼凶獸?」

    盈袖:「……」不會吧。連刺蝟都沒見過?

    盈袖用手撫撫初生小刺蝟軟軟的如同毛一樣的軟刺,微笑道:「它不是凶獸,它叫阿財,是一隻小刺蝟。」

    「刺蝟?!哪裡來的?」盛五弟和盛六弟大為驚訝,本來看見它滿身的刺很是害怕。但是看見盈袖用手摸也沒事,忍不住伸手過去,也摸摸阿財的軟刺。

    確實一點都不硬。

    盛五弟和盛六弟笑了起來,從盈袖手裡將阿財接過去,捧在手掌上細看。

    阿財蜷成小小的一團,只有小酒杯那麼大,十分趣致。

    盈袖就把昨天殺饕餮之後的事說了一遍,「……哪知道後來從饕餮的肚子裡滾出一隻大刺蝟,就是阿財的娘親,它生下阿財。就去世了。」

    「又是饕餮!」盛五弟握了握拳,在半空中揮舞,「幸虧四姐把饕餮打死了,不然不知道還要禍害多少人!」說完又惋惜:「四姐,你這麼厲害,那一天饕餮吃爹娘的事,你怎麼不……」

    盈袖一下子白了臉,抿了抿唇,低著頭不再說話。

    盛五弟自知失言,又想到那一天有白家的人在旁邊虎視眈眈。四姐一個人就算能殺饕餮,也敵不過那些白家人,忙道:「四姐,你別傷心。是我說錯話了。那天白家人就在旁邊,四姐就算出手,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盈袖:「!!!」

    「等七弟醒了,給他玩吧,他一定很高興有這個小夥伴。」盛六弟忙轉移話題,也摸摸阿財的刺。

    盈袖笑了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道:「讓它陪著你們,我還有事。」說著,找盛五弟要了根魚線,拿出去要將饕餮的屍和它的腦袋綁在一起。

    這時夏村長帶著幾個人來到盛家院門前,夏雲也跟著過來了。

    他背著手,目光落在小院中間那看上去奇形怪狀的凶獸屍體上。

    這裡居然有饕餮!

    這是他在傳說中才聽說過的上古凶獸。

    後世的人甚至不確定這饕餮是否存在過。

    因為沒有考古依據證實,很多人都認為饕餮、窮奇等上古凶獸都是遠古先民想像出來的東西,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當他親眼看見這一具和古書上的描述極度吻合的饕餮屍體的時候,還是非常震驚。

    而且饕餮的出現,又一次顛覆了他對這個世間的認識。

    昨天傍晚看見那銀色飛船,他以為這裡是一個科技其實非常達的地方。

    這也不算很驚訝。

    他前世的時候曾經看過一些書,那些書上總有關於「失落的文明」的描述。

    那些書上說,人類的文明曾經不止一次被摧毀過。

    每當人類文明展到高科技的時代,總會有災難降臨,將那高度展的文明和科技摧毀。

    人類馬上又回到愚昧無知的狀態,開始再一次文明的進程。

    夏雲一度認為自己就是來到了這樣一個文明和科技高度展,還沒有被災難摧毀的古代時期。

    但是昨天晚上聽說盛家出現饕餮,他驚訝之餘,纏著他爹夏村長又問了許多事,才明白過來,他看見的那些「黑科技」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從這片土地上自然展起來的。

    他爹夏村長昨夜告訴他,說這片土地上曾經遍是凶獸,經常摧毀人類村莊,吃掉很多人。

    後來有人從天上來,幫助他們殺滅凶獸,才將這片土地改造得適合大家居住。

    而天正帝國,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

    那些從天上來的人和他們的後裔,就成了這片土地的真正統治者。

    他們締造了國家,組織了各級官府和軍隊,還在天正帝國的國土範圍內開設學堂,分為男學堂和女學堂,教大家讀書習字,禮儀廉恥,還教大家種地打獵,養蠶繅絲。建造房屋宮室,還有音樂美術等各種技能,起到了開啟民智的作用。

    而夏家村的村民們這樣的人,是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

    他們對於那些從天上來的人。只有仰望膜拜的份兒。

    中州大陸的原住民中出類拔萃的人也能通過重重考試和選拔做官,但是最大的官不過是知府。

    知府以上的州牧,還有軍部的大將,政務院八部部和元老院三大家,都只能由這些從天上來的人的後裔擔任。

    他們的官職是世襲的。按照血統承繼。

    這樣的情況聽在夏雲耳朵裡,體會到的意思自然跟這些夏家村的村民不同。

    只有他看得出來,這些「從天上來的人」根本就不是神仙,如今這些從天上來的人的後裔,也根本不是神之後嗣。

    如果夏雲沒有猜錯,他們,應該是一群外星人……

    至於這群外星人為什麼要來到這個地方,並且在這裡建立國家,極力入鄉隨俗,跟這裡的原住民們打成一片。並沒有顯示出過多的黑科技技能,夏雲就看不懂了。

    除了昨天看見的銀色飛船,他在這裡沒有看見任何別的彰顯科技進步的地方。

    比如說,這裡根本就沒有電,大家還是用油燈和蠟燭。

    這是讓他最沮喪的。

    掌握了能飛行外太空的飛船技術的人,居然沒能整出電,真是讓人扼腕歎息。

    夏雲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四處奔襲,目光緊緊盯著那饕餮的屍,隨著盈袖手裡縫饕餮腦袋的魚線來回轉動。

    「……盛家姑娘真是厲害,居然能一個人殺死凶獸。」夏家村的幾位老人對那盛琉璃讚不絕口。

    夏村長本來是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娶這樣一個貧家女。

    如果夏雲還是純傻子。自然湊合湊合就得了。

    但如今他的兒子恢復正常,而且聰明伶俐,舉一反三,甚至馬上要去學堂進學。然後就要參加重重考試開始做官了,再娶這樣一個沒有根基的漁家女,就很不合適。

    可昨夜親眼看見盛琉璃殺了饕餮,夏村長的這個決心又動搖了。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有這種本事的姑娘,比那些知書識禮的姑娘還要稀罕。

    夏村長在猶豫,而夏雲也猶豫了。

    昨天夏雲不願意退親,是因為這盛家姑娘的樣貌很對他的心意。

    也許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高貴的,但正好擊中了他的心思,在他眼裡,怎麼看怎麼好看。

    可是看見她能一個人赤手空拳打死饕餮,夏雲就猶豫了。

    連饕餮都能打死,豈不是以後打他夏雲也沒有問題?

    萬一以後兩口子吵架,對方一拳頭轟過來,他不得碎屍萬段?!

    他喜歡的姑娘,是小鳥依人的嬌嬌女,不是這樣厲害的……女漢子!

    夏雲一邊在心裡嘀咕,一邊看著那些人圍過來,拿出一張大大的油氈,將那饕餮的屍攏在裡面,綁好了,掛在一根竹竿上。

    兩個村民抬著這根竹竿,一搖一晃地往前走。

    盈袖對盛五弟交代了幾句,就跟著夏村長、夏雲,還有夏家村的幾個老人,一起往京城行去。

    ……

    帝國京城最好街區的白家大宅裡,元老院重臣白家家主的獨生女兒白雲婉正跪在娘親面前懺悔:「娘,是婉兒不對,婉兒一時貪玩,忘了綁上饕餮的繩子,才讓它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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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571章 告狀

    「繩子沒有綁好?這理由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白雲婉的爹白敬綸皺著眉頭,指著白雲婉痛斥,「前幾年也是這麼說,後來出了什麼事,你以為我不說,就是不知道吧?——那盛家老兩口已經白死了,你還不長記性!為何又讓饕餮跑到盛家去了?!」

    白雲婉心裡大驚,她沒想到連這件事爹爹都知道,不由心亂如麻,深深地低著頭,伏在地上,雙肩一聳一聳,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滴在碧綠嵌花的玉磚地上,很快就在那地上留下一團水跡。

    白夫人看了心疼不已,忙將白雲婉從地上拉起來,擁在懷裡,對白敬綸嗔道:「你也是做爹的,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女兒呢?那饕餮是凶獸,一般繩子哪裡綁得住?它要跑出去,也是下人的錯,關婉兒什麼事?你啊,也是太嚴苛了。」

    白敬綸虎著臉,對白夫人瞪了一眼,但是胳膊已經背了起來,不再指指點點,他惱道:「慈母多敗兒,每一次我要罰她,你就攔在裡頭,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讓凶獸跑出去傷了人,罪過會有多大!」

    「能有多大?不是我說,這個新頒布的律例實在是太嚴苛了。照我說,凶獸只要傷的不是我們自己人就行了,傷了那些賤民有什麼關係?他們也算是人?」白夫人輕嗤一聲,「若不是有我們,這些不開化的賤民早就死在凶獸嘴裡了,哪裡有如今的好日子過?」

    「你閉嘴!」白敬綸終於被激怒了,「這話你在我面前說也就罷了,你出去敢說一個字,馮致傑那老匹夫能當場拉你去坐牢!咱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收服這些人,你以為祖地的那些人是好相與的嗎?!」

    白夫人見丈夫急了,才掩面輕笑:「有什麼不得了的?婉兒前兒不是立下大功了?——救了執政官殿下的性命,這樣的功勞,足以抵上一百次饕餮跑出去的過錯了吧?執政官殿下一條命。難道抵不過那兩個賤民?」

    白夫人看上去三十來歲,膚色雪白,濃黑的翠眉,高挺的鼻子。豐腴的身體,笑起來有種渾然天成的魅惑。

    白敬綸雖然對女兒恨鐵不成鋼,但是對這個夫人卻是寵愛得很,完全不想拂她的意,想了想。道:「你們就在家裡待著,別再出來惹麻煩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想個法子安撫一下那戶人家。」他舉步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歎息道:「幸虧執政官殿下回祖地休養去了。若是他在,這件事可不好解決。」

    「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不說執政官殿下欠我們婉兒一個大人情,就看在平時他們相處的情份上,婉兒也不會怎樣。左不過多給些銀子,這些窮瘋了的人見錢眼開,有了銀子連爹娘兒女都能賣。你放心吧!」白夫人用手撫著白雲婉的臉,心疼地拿帕子給她擦淚,「我的兒,瞧你眼睛都哭腫了,可別再哭了,啊?」

    白夫人生了三個兒子,才有白雲婉一個女兒,因此對她十分疼愛,視如珍寶,雖然也管教,但是非常護短,誰都有錯,就是她女兒不能有錯。

    白雲婉平時極是乖巧,就算淘氣,也都能把握分寸,因此白夫人更加疼她。

    只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白雲婉才會稍稍放肆一些。

    但也不會太過份。

    在他們的族人中,白雲婉是大家公認的小公主,因為帝國地位最高的元老院三大家裡,她是唯一的女兒。另外兩家都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而且她進退有度,樂於助人,在族人中名聲非常好。

    大家都把她和謝家那位年輕有為的執政官殿下並稱為「帝國雙璧」,就等著他們能夠成親,就能兩好合一好,成就天正帝國有史以來的第一段佳話。

    白雲婉自己雖然從來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心裡眼裡只看得上執政官殿下一個人。

    只可惜這個執政官殿下是個心冷意冷之人,完全不解風情。

    長到如今二十七歲,還是清心寡慾,別說沒有妻室,就連相好的情人都沒有。

    這在十八歲就有自己的女人,二十歲就成親的天正帝國高門世家的男人來說,實在是異類。

    不過白雲婉三年之前成年之後,京城就傳出一個謠言,說執政官殿下之所以一直看不上別的女子,是在等白家的小公主白雲婉長大……

    因為在白雲婉成年禮那天,執政官殿下專門陪她跳了成年禮的開場舞,這對於執政官殿下這個清冷自持、不怒自威的人來說,是極不尋常的。

    但是呢,大家等了三年,執政官殿下還是沒有要娶白雲婉過門的跡象,因此最近京城裡又不太平。

    政務院那八部部和九州州牧,以及軍部四位大將都在蠢蠢欲動,想把自己家的姑娘送到執政官殿下面前。

    若不是前幾天執政官殿下突然落水暈迷,再過幾天,他就要面對五六場成年禮舞會,並且要帶成年的那位貴女跳開場舞。

    執政官殿下的侍從偷偷說,估計就是這些成年禮舞會太多了,執政官殿下看見請帖簡直生無可戀,所以跳河逃避……

    當然,這是開玩笑的說話。`不過執政官殿下的事,就算是玩笑也不能這麼說。

    這麼說的侍從已經被白敬綸和馮致傑聯手修理,打去北軍充軍去了。

    執政官殿下身邊的侍從第一要務,就是口風要緊。

    謝家子嗣稀少,他爹娘早逝,這一輩只有他一個兒子,但他又遲遲不肯成親,謝家那些族親已經急得不得了,有人甚至在謀劃要不要直接給他過繼個兒子,好承襲他這一系的香火和元老院大家的位置。

    聽爹娘說起執政官殿下,白雲婉的哭聲才低了下來。

    白敬綸出去好一會兒,白雲婉對白夫人道:「……娘,您一定要幫我,這件事,一定不能讓……讓他知道。」

    「他是誰?誰是他?」白夫人故意打趣,「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是誰呢?」

    「娘——!」白雲婉不依地推了她一把。「您就別笑話女兒了……難道,您不想執政官殿下給您做女婿嗎?」

    「不知羞!我做什麼讓他給我做女婿?」白夫人正襟危坐,眼底卻露出笑顏,逗了白雲婉好一會兒。才道:「你別急,讓娘好生給你想個法子。執政官殿下這一次養病回來,你一定不能再等了,要經常接近他,熟了之後。才能日久生情,知道嗎?」

    執政官殿下一向獨來獨往,除公事以外,幾乎不與人交際,因此這些姑娘才不得其門而入,想自薦枕席都找不到門路。

    白雲婉因為有自己的爹跟執政官殿下共事的關係,跟執政官殿下比別人都熟一些,但也僅止於兩人跳過一場開場舞。

    白雲婉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有些可惜地砸了砸嘴。

    三年前的那一支舞她終生難忘,當然。如果執政官殿下沒有戴著那特製的鯊魚皮手套就完美了……

    霽月清風、郎艷獨絕的執政官殿下,是所有未嫁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怎麼接觸啊?」白雲婉想到這裡,又有些氣餒,「他根本就當我們不存在……」

    「我給你打算好了。等執政官殿下回來,由你爹出面,讓你拜在執政官殿下門下,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以後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

    「真的?他會收我做徒弟嗎?」白雲婉心裡砰砰直跳。

    他們天正帝國的上等人,沒有什麼師徒不能成親的輩份問題。對於他們來說,只有直系血親不能成親,別的人都無所謂。

    因此白雲婉一點都不擔心師徒關係會成為他們的阻礙。

    那是讓她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捷徑。

    不然她還真沒法子接近執政官殿下。

    ……

    太陽升起來不久,天正帝國京城監察部門前來了一群人。

    看衣著打扮。是一群從京城郊區來的村民。

    他們正是盈袖和夏家村的人,抬著饕餮的屍來告狀的。

    夏雲走在最後,他背著手,不動聲色打量這監察部的大門。

    高大的門樓,巍峨的大殿,白牆黑瓦。黑漆大門上釘著九九八十一個銅釘。

    大門旁邊掛著一面大鼓,據說是夔龍的皮所製,敲起來聲震屋宇,傳遍整個京城。

    只有監察部門口有這面鼓。

    敲響它,就意味著有人要告天正帝國的世家高門。

    因為州牧及其以上的官員和家屬,都歸監察部管。

    要告他們,也只有到監察部來告,不是去刑部,也不是去底下的州府衙門。

    監察部門口蹲著兩座凶獸石像,那凶獸的樣子很怪,跟牛差不多大小,身披著濃密黝黑的毛,雙目炯炯,額上只有一支角。

    「這是什麼東西?」夏雲饒有興趣地問道,居然不是石獅子,門口也沒有掛著「明鏡高懸」的牌匾,不像是司法部門啊?

    「大少爺,這是獬豸的石像。」一個夏家村的老人對他笑著說道,「獬豸很厲害的,能聽懂人說話,可以辯忠奸善惡,理是非曲直。如果現官員作惡,戕害百姓,它會用角把他撞倒,然後吃下去!」

    夏雲聽得噗嗤一笑。

    如果這凶獸這麼厲害,還要監察部的這些人做什麼?

    直接養一群獬豸,分到全國各地,但凡有案子,讓它出來聞一聞,然後張嘴吃人就行了……

    他是半點都不信的。

    盈袖也沒當回事。

    饕餮、獬豸這些凶獸對她來說,就是能吃人的怪獸,如果要吃她和她的親人,那是一定要打死。

    夏村長扭頭對盈袖說:「你不是要告狀嗎?先去擊鼓吧。」

    盈袖二話不說,拿了懸在那面夔皮鼓下面的鼓槌,咚咚咚咚敲響了大鼓。

    她力氣大,又用了謝東籬教她的運氣法門,一敲之下,那大鼓不僅出巨大的聲響,甚至引了一絲龍吟,從大鼓深處散出來,聲波在整個京城震盪,聽得京城裡很多人悚然變色。

    這些人都知道,能敲到夔皮鼓出龍吟的人,只有他們族裡的高層人士能做到。

    因為這需要特殊的運氣法門,不是一般力氣大就能做到的。

    夏雲神情複雜地看著盈袖窈窕的背影,詫異這樣纖細的腰身如何有這樣大的力氣,不住在心裡叫可惜,腦子裡跟拉鋸一樣,在娶盛家姑娘和跟盛家姑娘退親中來回猶豫。

    理智告訴他應該放手,這樣的女漢子,不是他能駕馭的。

    但是感情卻遲遲不肯做決定,似乎一想到放她離開,他的心底就跟被人捅了一刀一樣難受。

    這種感受對他來說也算是新奇,所以才遲遲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的眼神變幻中,那監察部的黑漆大門霍然開啟。

    一個穿著玄色長袍,面色肅然的男子從屋裡走了出來,拱手問道:「請問剛才是哪一位擊鼓,請隨范某進去一敘。」

    監察部的衙差們嚇了一跳,跟著湧了出來。

    能讓他們監察部的部出來親自迎接的告狀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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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5:31 |只看該作者
第572章 贗品

    夏家村的人也嚇了一跳。`

    他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政務院八部部都是誰,但是看這人從監察部裡面出來,器宇不凡,威風八面,後面還跟著一群衙差,就知道這人的官職不低。

    可是這樣官職不低的人卻對一個來告狀的村民這樣彬彬有禮,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們很多人忍不住跪了下來,低著頭,不敢看那位范大人的眼睛。

    夏雲更加驚訝。

    他的目光落在那自稱范某的人身上,又移到盈袖面上,卻看見這姑娘氣定神閒,並沒有如同一般村民見了大官就忍不住膝蓋軟想下跪的習慣,心裡又是一怔。

    短短兩天,這個姑娘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豐富了,幾乎已經出了男女之間的互相吸引。

    盈袖挑了挑眉,放下鼓槌,目光在這些人面上溜了一眼,才上前道:「請問您是監察部的大人嗎?」

    監察部部范長風這才現,原來敲鼓之人,是一個鄉民打扮的女子。

    不僅是鄉民打扮,而且是最貧窮的那種鄉民。

    她身上的麻布衣衫幾乎已經洗的絲絲縷縷,掛在身上,勉強遮羞而已。

    腿上穿著草鞋,綁著密密麻麻的繩子,倒是顯得小腿又細又長。

    再看她的面容,范長風又是一怔。

    這姑娘的長相,看起來有些像一個人。

    當然,那個人出身高貴,氣質嫻雅,容貌更是萬里挑一,數一數二的漂亮。

    這姑娘……長相確實不差,要細看,比那個人還要美貌三分。

    雖然她沒有白皙的肌膚,她的肌膚是蜜糖色,而且手上的硬繭很明顯。

    但還是擋不住那種相似感。

    而她們兩人的相似,有種類似於正品和贗品的相似。

    那個人的長相,如今看起來,倒像是照著這位姑娘捏出來的,但因為是仿造,所以面部輪廓過於精緻而趨向刻板。身姿體態力求完美而彰顯刻意。

    總而言之,只有見到這位姑娘,大家才會醒悟另外那個人長相上的彆扭之處。

    如果沒有這個姑娘出現,大家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因為在沒有看見更美好的事物之前,人類的想像力總是有限的。

    所以行萬里路,永遠比讀萬卷書更加重要。

    這麼多念頭在范長風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已經下意識對這貧家漁民打扮的姑娘恭敬起來。

    「正是,請問姑娘芳名?」范長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招呼盈袖進監察部的大門。

    「我姓盛,是這京城附近夏家村的漁家女。今兒我來監察部,是狀告這饕餮的主人縱獸行兇,吞食我爹娘,昨夜又來到我家,企圖吞食我和三個弟弟。——還請大人明鑒!」盈袖一聽說這人正是監察部的官兒,忙將自己的來意說明。

    一邊說,她一邊對抬著饕餮的兩個夏家村村民做手勢,讓他們將那掛在竹竿上的大包袱拿過來。

    那饕餮屍就在油氈包袱裡。

    結果這兩個村民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簡直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盈袖無語,自己走過去,彎腰要去將包袱拿起來。

    夏雲忙走過來,笑道:「這種事不是女子做的,讓我來吧。」說著,他搶先一步上前,彎腰要將那包袱拎起來。

    不料那包袱沉得要命。夏雲的這個身子以前又是傻子,從來沒有幹過重活,所以一拎之下,他居然沒有拎起來。整個人往前一竄,差一點就栽到地上。

    還是盈袖快走幾步,扶住了他,然後另一隻腳輕輕一勾,就將那包袱踢了起來,拎在另一隻手裡。

    夏雲羞得滿臉通紅。暗暗誓不管他娶不娶這個姑娘,一定要開始強身健體了,不然就這文弱的身子,他還能做什麼啊?只能依然如同一個傻子一樣坐吃等死!

    盈袖見夏雲居然臉紅了,實在很有趣,想到慕容長青總是黑沉著臉的樣子,輕輕笑了笑,放開他的胳膊,拎著那包著饕餮的油氈包走到范長風面前。`

    范長風背著手,上下打量盈袖,若有所思地問道:「剛才是你敲的夔皮鼓?」

    「是啊。」盈袖點點頭,「不是要敲鼓才能告狀嗎?還是我做錯了?」

    「……沒有……沒有。」范長風狐疑地看了盈袖一眼,不管他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姑娘跟他們族的高層有什麼聯繫。

    如果有聯繫,哪怕不是跟他們族人的高層,只是跟他們的普通族人,這姑娘也斷不會過得這樣拮據……

    范長風又瞥了一眼盈袖破了個洞的衣袖,大手一揮,「既然要告狀,就進來吧。」說著,轉身就走。

    盈袖拎著那油氈包跟著范長風進了監察部。

    那些衙差也進去了,夏家村的人才慢慢站了起來。

    夏雲忙去扶著他爹夏村長,道:「爹,我們是不是該進去看一看?」

    夏村長點點頭,歎息道:「爹真是老了,還不如你們年輕人膽兒大。爹一看見那范大人,根本站都站不穩。」

    夏雲笑道:「爹別這麼說,我是嚇著了,忘了跪下。至於她……」夏雲看了看黑黢黢的監察部大門,笑道:「她就是個傻大膽,別以為她多厲害。」

    夏村長笑瞇瞇地看了夏雲一眼,感慨地拍了拍夏雲的手,一邊往監察部裡面走,一邊小聲道:「……雲兒啊,依爹說,這姑娘不錯,咱們就別退親了吧?」

    夏雲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以後再說吧,今兒看看這狀到底是怎麼告的。」

    夏家村的人跟著走了進去。

    監察部的大堂高深幽暗,對著大門的地方是一座平地而起的高台。

    監察部的大人就坐在高台上的座椅上,威嚴地看著下方。

    衙差們手執棍棒,分站在大堂兩邊,大家都瞪著眼睛,看見盈袖解開油氈布,露出裡面的饕餮屍。

    「真是饕餮!」

    「乖乖!這饕餮還是被人砍了頭的,誰這麼勇冠三軍?——請受小的一拜!」

    堂上的衙差們竊竊私語,互相打趣,一邊又覺得驚訝。

    這些衙差都不是外來客。他們也是原住民,但是他們是原住民裡面出類拔萃的那一層人,因此能夠通過重重考核,在帝國的官府裡當公差。

    他們知道,饕餮這種凶獸,只有這些天上來人的後裔才能對付。

    而要殺死一頭凶獸,就只有那些高層人士才能游刃有餘地做到了。

    范長風也是這麼想的,他用驚堂木拍了一下桌面,沉聲問道:「盛家姑娘。請問是誰幫你殺死這頭饕餮的,為何不讓他上堂作證?你要知道,豢養饕餮的人家非同小可,如果你有那人為你作證,你要告起來,就容易得多。」

    盈袖和夏雲同時挑了挑眉。

    他們都沒有料到,這范大人,居然沒有如同一般的喜歡官官相護的官兒一樣,在關係到他同族人利益的時候,他沒有打馬虎眼。也沒有官官相護地反咬一口陷害盈袖,反而給她指出一條告狀的捷徑……

    原來真的能告狀?

    盈袖想起了盛五弟的話,心裡升起了希望,拱手道:「范大人明鑒,這饕餮是小女子親手打死,夏家村的村民可以作證。」說著,回頭看了看跟進來的夏家村村民。

    夏家村的村民這時都紛紛說道:「正是,范大人,是盛家姑娘一個人打死的,我們親眼所見。」

    「真的?!」范長風顧不得再維繫官威。驚得站了起來,「此話當真?你們可聽好了,她狀告的不是一般人,如果你們做假證供。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

    夏家村的村民嚇得又跪了下來,忙道:「大人!我們不敢說謊,真是她一個人打死的!大人不信,去她家院子查驗一番就知道了,還有,我們村子裡的人幾乎都看見了!」

    范長風皺著眉頭。目光從這些人面上一一掃過,看見他們確實不像是串通了做偽證的意思。

    況且,這種偽證有什麼做頭呢?

    無名又無利,而且特別容易戳穿。

    所以,他們說的是實話?

    可是,如果這是事實,這真相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

    據他所知,這片大地上的凶獸兇猛無比,完全不是這些普通原住民能夠對付的。

    就是他們這些外來客,也是借用了一定的手段才殺滅這些凶獸。

    而那些上層人家豢養的凶獸,是因為祖地的人認為不能破壞這片土地上的平衡,不應該將凶獸全部滅種,所以才留下一些剛出生不久的小凶獸。

    只有極少數人家才有資格豢養這些幼年凶獸。

    比如說元老院三大家,政務院八部部,還有軍部四大將,就連九州的州牧都沒有資格。

    而這饕餮的屍一露出來,范長風就認出了白家的標誌。

    這無疑是白家小公主最心愛的那隻小饕餮……

    而白家小公主,正是跟面前這女子生得相似之人。

    只不過在這低賤的賤民面前,白家小公主不僅成了「贗品」,而且成了「被告」,這番梁子可結大了……

    如果真的審下去,這姑娘還能活嗎?

    但是想到如果不審,那白家真的就會放過這姑娘嗎?

    范長風能做監察部的部,是因為范家家風純正,剛正不阿,從來不徇私舞弊,所以才能做這監察族人高層的監察部部。

    他是真正對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和他們這些外來客一視同仁的人。

    沉吟良久,范長風還是做了決定,扔下簽牌,道:「既然有人狀告饕餮之主,來人!傳元老院副執政官白敬綸白雲婉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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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5:48 |只看該作者
第573章 深愛

    白敬綸沒想到這夏家村的小小漁家女真的有膽量來監察部告狀,因此他的行動已經晚了一步,沒有將告狀的行動扼殺在搖籃中。

    「什麼?監察部傳喚婉兒去過堂?!」白敬綸的臉色變了。

    如果這件事沒有捅到監察部,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不動聲色平息這件事,不傷害各方利益。

    但是到了監察部手裡,那就沒那麼容易抹平了。

    上一次是政務院八部部中的孫部家養的窮奇幼獸吃了一個人,執政官殿下親自下令,殺了窮奇幼獸,同時將那部職務撤了下來,讓孫家另一人擔任。

    就是自那以後,帝國才頒布了連坐的律例,目的就是要養凶獸的人家好生看守,不要再出這種凶獸傷人的事。

    「老爺!老爺!這可怎麼辦啊?我們婉兒怎麼能去過堂呢?」白夫人拉著白敬綸的胳膊哭了起來,不肯讓白雲婉去監察部應訴。

    「不去怎麼行?!這盛家女的案子,是自帝國頒布凶獸傷人連坐律例之後的第一案,又是在范長風那個老匹夫手裡,你以為縮在家裡不去就可以了?真是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白敬綸狠狠白了自己的夫人一眼,然後對滿臉惶恐的白雲婉道:「婉兒,這沒什麼,爹陪你去!」

    白雲婉鬆了一口氣。

    爹能陪她去,就是沒事了。

    執政官殿下不在,她爹就是最大的官兒,誰敢把她怎麼樣?

    再說她又不是有意的……

    白雲婉眼珠轉了轉,低聲道:「爹,那看守饕餮的傭僕,是不是應該帶過去?」

    「對對對!把那下人帶去!要不是他不好好幹活,這饕餮怎麼會跑出去呢?是吧?」白夫人連聲叫好,馬上就命人將那傭僕五花大綁帶了過來,沉著臉吩咐道:「你玩忽職守,讓那饕餮逃脫。在外面犯下大罪,可知罪?」

    那傭僕嚇得說不出話來,全身抖得如同篩糠,被白雲婉看了一眼,居然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真是不頂用……」白雲婉撇了撇嘴,吩咐人將那暈過去的傭僕抬出去,然後對白敬綸和白夫人道:「爹,娘,你們別擔心。我自有辦法對付。那人拿不出證據的,到時候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白敬綸擺了擺手,「你別亂來,我來想法子。」

    白雲婉也沒有多說話,只是笑了笑,就跟著出去了。

    白敬綸是打著息事寧人的主意,讓這傭僕頂罪就是了,再多賠些銀子。

    他打聽到那盛家是夏家村的打漁人,家裡窮得叮噹響,確實非常需要銀子。

    想他們豁出來告狀。應該也是為了銀子吧?

    「可是,他們如何能殺得死饕餮?」白敬綸坐在車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饕餮這種凶獸有多厲害,不用他多說了,就算這一隻是幼獸,而且從小被馴服過,所以饕餮很熟悉他們這些人的氣息,絕對不會攻擊,只會逃避。

    而對那些原住民,饕餮就沒有這樣溫順了。

    那就是它們的食物,看見了就忍不住要吃。

    這是動物本能,能怪得了誰呢?

    真正有本事殺饕餮這些上古凶獸的人,只有他們的族人。

    白敬綸歎了一口氣。

    最重要的事。是找出到底是誰殺了饕餮,不然有這個人潛伏在族人裡,伺機而動,想想就讓白敬綸膽寒。

    他在大車上閉目不語,很快來到監察部的大門前。  `

    白雲婉先走了進去,白敬綸帶著那綁起來的傭僕隨後而至。

    「范伯伯!」白雲婉來到監察部的大堂裡。看見高高在上的范長風,一點都不膽怯,反而露出一個絕美的笑顏,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屈膝禮。

    完全不像被傳喚來的被告,而像一個來做客的鄰家姑娘。

    夏雲一看見這姑娘,心裡咯登一聲,眼神不由自主黏在白雲婉面上,暗道這才是他真正喜歡的類型……

    長相五官跟盛琉璃有些相似,雖然沒有盛琉璃的長相看著自然,但勝在白皙粉嫩,風情萬種。

    俗話說,一白遮三丑,這麼白的女子,在夏雲心裡立刻比盛琉璃高了一層。

    但是他帶著癡迷的目光並沒有看在白雲婉眼裡,因為這種目光她見多了,不管是他們的族人,還是原住民,絕大多數男子看見她,都會露出這種色授魂與的神色。

    白雲婉笑吟吟的樣子讓范長風看得有些刺眼。

    雖然這姑娘是他看著長大的,但那是私誼。

    如今他坐在監察部的高堂之上,這就是公事,私誼完全不值一提。

    范長風肅了臉,淡淡地道:「來者是誰,報上名來。」

    白雲婉訝然,「范伯伯,您不認得我了?我是婉兒啊!」

    「姓甚名誰,家在何處,所任何職?」范長風一板一眼地問,絲毫沒有跟她套近乎的意思。

    白雲婉瞇了瞇眼,馬上又笑道:「范伯伯,您……」

    「住嘴!再裝瘋賣傻,嬉鬧公堂,罪加一等!」范長風啪地一聲拍了驚堂木,毫不客氣地訓斥白雲婉。

    白雲婉白皙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連眉梢都隱隱帶赤,她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悻悻地道:「……我……我姓白,名雲婉。我爹是元老院副執政官白敬綸,我……是執政官殿下的副手,很快要拜執政官殿下為師。」說完就昂了下頜,帶著些微的蔑視掃了公堂上的這些賤民一眼。

    她的目光從盈袖面上掃過,眼底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精光,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盈袖身後的夏雲面上。

    那個男子高大軒朗,一雙大大的眼睛,眸子黑得深不見底,看她的時候,非常肆無忌憚,完全沒有那些賤民見到他們這些人時候的畏畏縮縮和戰戰兢兢。

    白雲婉挑了挑眉,對夏雲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轉頭又看向范長風。

    范長風聽說白雲婉要拜執政官殿下為師,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是在用執政官殿下的權柄壓他……

    眾所周知,執政官殿下跟這白雲婉,確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但是如果認為這種關係就能讓他范長風退讓,那真是打錯了算盤。

    范長風冷笑一聲,指了指堂下油氈布裡面的饕餮屍。對白雲婉道:「白雲婉,這是你養的饕餮凶獸,它跑出去吃了人,按律當斬,而且要連坐。你服還是不服?」

    白雲婉剛才一直忍著沒有去看饕餮的屍,現在聽范長風說了,才把視線移到那油氈包上。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的眼淚唰地一下就出來了,拿帕子捂著嘴泣道:「……小……小不點兒,你怎麼死得這麼慘?!」說著,她轉身拱手對范長風道:「范大人,我也有狀要告!」

    「你也要告狀?」范長風瞪著眼睛看著白雲婉,神色有些不好看。「你要告什麼狀?」

    「我要告這盛家人偷我家家養的饕餮幼獸,並且將它打死分屍,不僅犯了盜竊罪,而且犯了傷害珍奇物種罪,還有,誣告上官,罪加一等!」白雲婉氣定神閒說道,一轉眼就顛倒黑白,而且沒有絲毫的內疚和不安。`

    夏雲瞇了瞇眼,背起了雙手。暗道這個時代的女子真是不得了,有盛家姑娘那樣可以單槍匹馬殺死上古凶獸的女漢子,也有白雲婉這樣面不改色靠一張嘴就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女陰謀家……

    范長風聽了白雲婉的話,不由一窒。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這姑娘怎麼可能從你家裡偷饕餮幼獸?!」

    「不可能?范大人,她連我的小不點兒都打死分屍了,更何況只是區區偷盜呢?」白雲婉嗤笑一聲,看著盈袖漸漸變了臉色,不由心中大快。

    這一次還整不死你……

    說心裡話,白雲婉還是很佩服這盛家姑娘。

    不說別的,賤人就是命大。

    幾次三番都弄不死她,今天還想來監察部告她白雲婉?

    真是活膩味了……

    白雲婉的目光又從盈袖面上一掠而過,然後很快垂下眼眸,蓋住自己不為人知的心事。

    這確實是范長風心中的一個不解之謎。

    他和白敬綸一樣,一直在想這盛家姑娘怎麼可能靠自己打死饕餮幼獸?!

    她是不折不扣的原住民,這一點他們已經調查過了。

    如果是他們的族人,哪怕是半血的族人,一進監察部,他們就會知道。

    而這個姑娘跟那些夏家村的村民沒有兩樣,確實是切切實實的原住民。

    所以從這個角度說,如果一個原住民能夠殺死饕餮幼獸,那要將它偷出來,好像確實是更容易。

    因為他們這些外來客在這片大陸上有絕對的實力,建立了絕對的統治,對自己的住所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保護。

    范長風疑惑的目光又投向盈袖,「盛家姑娘,你可有話說?」

    盈袖也沒想到這白家姑娘還能這樣倒打一耙,對她倒也佩服,於是心平氣和地道:「白姑娘,你說我偷了你的饕餮幼獸,可有證據?」

    「證據就是我家小不點兒的屍。如不是你偷了去,我家小不點兒怎麼可能被你殺了?」白雲婉十分不屑地抬頭看天,根本就不看著盈袖說話,這個姿態十分無禮。

    夏雲忍不住笑道:「呵呵,頭一次聽說這樣的證據。如果是這樣,我看我們還是不要爭了,將你們的獬豸拉出來,讓它聞一聞,不就知道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了?」

    「你說我撒謊?」白雲婉的目光如利箭一樣看了過去,「大膽!」

    盈袖對著白雲婉擺了擺手,「白姑娘,你有沒有撒謊自己知道,我也奇怪,我到底是哪裡跟你不對付,你要這樣三番五次殺我?」

    盈袖知道自己一時解釋不清能親手殺饕餮的事,只好將水攪渾,把更多的事拋出來。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為什麼要殺你……」白雲婉馬上說道,打斷了盈袖的話。

    盈袖立即抓住她話裡的漏洞,恰如其分反戈一擊:「從來沒有見過我?呵呵,白姑娘果然是慣說謊話。前幾天在琉璃河上。執政官殿下落水的時候,我和白姑娘都在旁邊呢,白姑娘這麼快就忘了?白姑娘還氣憤地踹了我一腳,將我從船上踹到水裡。我的腦袋在大石頭磕了一下,差一點沒命。這後腦勺的傷還在呢,要不要讓范大人驗一驗呢?」

    她這樣一說,大家都想起了前幾天跟執政官殿下有關的一樁公案。

    范長風也想起來了,眼眸黯了黯。對白雲婉的話已經不再信任了。

    白雲婉看見范長風變了臉,有些驚慌,暗罵自己說多錯多,早知道不跟這盛家姑娘瞎說話了,一不小心就讓她鑽了空子。

    正自懊惱,只聽盈袖又悲憤地道:「范大人,這饕餮凶獸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我家附近。幾年前,它就吃了我爹娘,當時這白家姑娘和她的下人就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饕餮吃人,絲毫不阻止。小女子當時才十二歲,膽小怕事,就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爹娘被吃,我不敢報官,也不敢叫嚷,只怕一出聲,就再也沒有活路了。」

    「原來三年前,這饕餮就吃過人……」范長風緩緩地道,「難怪你家的這只幼獸,育得比別家要快……」

    白雲婉悚然變色,狠狠剜了盈袖一眼,那眼神怨毒得讓盈袖不寒而慄,但是她再不安,也斷沒有退縮的道理。

    今日她既然來了,白雲婉就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范大人,前幾天民女跟白姑娘有所爭執,一直臥病在床。直到昨天晚上,這饕餮來到我家逞兇,我不得已之下,為了保護兩個弟弟。才不顧性命跟這饕餮血戰。民女沒有別的能耐,就是力氣大,因此僥倖佔了上風。」盈袖這時適當地示弱,說得聲淚俱下,可信度高多了。

    白雲婉氣得咬牙,惱道:「你別說笑了!殺饕餮,是光力氣大就能做到的嗎?——范大人,我請范大人好好審審她,看看她到底是如何殺死饕餮的!這很重要!」

    這時輪到盈袖不屑撇嘴,「這有什麼重要?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被饕餮逼到這份上?」

    「范大人!這女人有古怪,不信您找幾個族人跟她對打!」白雲婉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她其實真不信這饕餮是盛琉璃殺的。

    那一天在船上,她一腳將盛琉璃踹到水裡,那姑娘幾斤幾兩她清清楚楚。

    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她。

    如果今天不能逼出她背後的人,那麼將她當堂格殺也算是圓滿收尾了。

    「真的?」范長風半信半疑,凝視著盈袖:「盛姑娘,如果你能打贏我的這幾個手下,我就相信是你殺的饕餮,如何?如果你不能打贏,趁早說,我不會為難你。」

    盈袖活動活動手腕,暗道今天不打是不行了。

    沒辦法,那白雲婉步步緊逼,她不應戰也不行。

    「來吧。」盈袖站了出來,將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一截泛著蜜色光華的小臂。

    范長風叫了監察部的三個好手出來,道:「你們跟盛姑娘對打,一起上,不要留手,但是不要傷她性命。」

    這三個好手都是他們的族人,但是戰力還是不能跟饕餮相比。

    范長風也是容了一手,沒有真的想將盈袖趕盡殺絕。

    范長風又對夏家村的人道:「你們都下去吧,等下這裡可能會有危險。」

    夏雲雖然想留下來看熱鬧,但是他爹不肯,將他死拉活拽帶出去了。

    大堂上立刻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監察部的大門嚴嚴實實關了起來,就連那些衙差都被趕了出去。

    堂上的人除了盈袖,別的人都是外來客。

    盈袖心裡有些不安,但是她別無選擇。

    那三個好手呈品字狀站著,將盈袖圍在中間。

    盈袖閉了閉眼,感受著這三個人的呼吸,慢慢調息,將自己進入天人合一的最好狀態。

    那三個人敏銳地感覺到這姑娘運氣調息的法門,跟他們如出一轍,而且還要更高級一些,不是他們這些處於下層的族人能夠學到的,頓時有些膽怯。

    看來這姑娘來歷不凡……

    但是范長風既然下令,他們就只有執行。

    因此這三人一躍而起,往中間站著的盈袖撲了過去。

    不過他們三人不約而同沒有用全力,只想混過去了事。

    盈袖睜開雙眸,身形閃動,在大堂裡穿梭來去,出手如風,那三個人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沾到,就被她打倒在地。

    這一趟拳腳,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白雲婉握緊拳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冷笑道:「果然啊!我家的小不點兒就是你偷的!小偷,快納命來!」說著,她飛起一腳,往大堂中站著的盈袖撲了過去。

    盈袖回手,伸臂擋住她踹過來的腿,另一隻手拽住那條腿,一拉一扯,然後突然鬆手,就將白雲婉摔了個大馬趴!

    白雲婉左臉著地,磕得面上都青紫了,她感受到盈袖運轉的內息,在心裡掀起滔天巨浪,她驚恐萬分地轉過頭,看著盈袖,大叫道:「抓住她!她是進化者!她是進化者!」

    「什麼?!」范長風從座椅上霍然起身。

    「抓住她!」白敬綸這時才闖了進來,他的面容比范長風還要嚴峻。

    白敬綸帶來的人將盈袖團團圍住,他們手裡拿著一桿桿長纓槍,將盈袖圍了起來。

    「白大人,您這是做什麼?!」范長風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是祖地的命令,你忘了?!——如果這片土地出現進化者,殺無赦!」

    ……

    同一時刻,中州大陸藥王谷的密室裡,謝東籬在夢中十分不安。

    他對周慎遠道:「我得回去,我能感覺到那裡出事了。」

    周慎遠大急,阻攔他道:「你確定要回去嗎?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如果回去,正中它的下懷,也許它將你妻子弄走,就是要你回去。」

    謝東籬閉了閉眼,「可是我十分不安,好像要出大事。如果不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你只要回去,就入它彀中,連以前的記憶都不會保有。」周慎遠這時也感覺到一絲不安,那是他們所處這片天地的變動,「你是不是確定一定要回去?」

    謝東籬的目光看向遙遠的星空,說:「就算我不能保有記憶,我也一定要回去。」

    「可是如果你不能保有記憶,你回去又有什麼用?」周慎遠不解,「難道要讓她再傷一次心?」

    「不,不會。」謝東籬搖了搖頭,「雖然我不能保有記憶,但是我不會忘了她。」

    周慎遠瞪著謝東籬:「你在說什麼鬼話?」

    「因為她不是存在我的記憶裡,而是活在我的靈魂裡。只要魂魄不滅,我就不會忘記她。哪怕記憶裡不再有她,但是只要看見她,我一定能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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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5:59 |只看該作者
第574章 天降

    周慎遠從來不知道兩情相悅是什麼感覺,所以他看著謝東籬這個模樣,十分不理解,再一次問道:「你真的要回去嗎?你不要忘了,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對它至關重要,如果你回去,要面對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我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

    謝東籬的臉色已經恢復平靜,他撣撣衣袍,舉目望著遠處的星空,一字一句地道:「是,我一定要去,我要帶她回家。哪怕這意味著我根本不認識她……」

    ……

    天正帝國京城的監察部大堂之上,此時已經是劍拔弩張的狀況。

    盈袖萬萬沒有想到,那白家姑娘喊出了「進化者」之後,連范長風都變臉了。

    他和白敬綸聯手而上,狙擊盈袖。

    這兩人出手,就不是剛才那幾個故意放水的族人能夠比擬的。

    盈袖不敢大意,集中全部精神,將內息運轉得比以前快了一輩,才能勉強在范長風和白敬綸手下勉力支撐。

    若不是范長風察覺到盈袖的內息和他們族人高層所練功夫的內息是一脈相承,他會出手更重。

    但白敬綸就沒有范長風這樣好心了。

    這個女子既然跟他女兒有過節,此時也到了不死不休的時候,他也不再容情。

    左右不過是一個原住民,打死就打死了,還從來沒有聽說元老院重臣為原住民賠罪的理兒。

    白雲婉目光閃爍,看著在大堂裡飛轉來去的盛家姑娘,握了握拳頭,兩眼突然上插,露出滿是眼白的雙眸,又大叫道:「祖地有令,格殺進化者!范長風,你敢違令?!」

    白雲婉的聲音突然變了,一時尖細,一時粗重。竟然像是兩個聲音不斷交匯在一起。

    范長風一驚,回頭看著白雲婉問道:「祖地有令?是誰?」

    「祖神的話你敢不聽?!」這是一道威嚴沉重的聲音,像是男人。

    白敬綸和范長風一起停下攻擊,轉身對著白雲婉彎腰躬身。將右手放在左胸口上,齊聲道:「謹遵祖神敕令!」說完他倆面色一變,拳風更加剛強猛烈,殺向盈袖。

    盈袖本來就是勉力支撐,只能不被打死而已。

    這時白敬綸和范長風兩個人一起盡了全力。盈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在連連後退翻了幾個觔斗,摔倒在白雲婉身前的地方,被范長風和白敬綸一起擰住胳膊,壓得動彈不得。

    白雲婉的黑眼珠慢慢翻了回來,低頭看著盈袖,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精光。

    白敬綸擦了擦汗,比范長風先抬頭看向白雲婉,目光在白雲婉的後頸處停留了一瞬,微微一怔。

    他低下頭看著被范長風綁起來的盈袖。顫抖著站了起來,手腕一抖,一把銀色光劍出現在他手裡,對著盈袖的脖子就劃過去,要直接砍掉她的腦袋。

    范長風急忙將盈袖推開,也展開自己的銀色光劍,指著白敬綸道:「你要做什麼?」

    「殺了她啊!」白敬綸握著銀色光劍對準盈袖,「你沒聽見祖地的命令嗎?對於進化者,當然要格殺勿論。」

    「對於進化者當然要格殺勿論,但你是不是忘了?一般的殺戮。對進化者是沒有用的。只有用升龍台的死光炮,才能真正消滅進化者,再無後顧之憂。」范長風將盈袖擋在身後,「你拿光劍殺了她。誰知道她又會跑到哪裡去?此事萬萬不可!」

    白敬綸窒了窒,又看了白雲婉一眼。`

    白雲婉這時已經恢復了正常,她笑吟吟地道:「爹,就聽范伯父的吧。這種賤人,當然只有炮決才能打得她煙消雲散。」

    盈袖被范長風綁住手腳,站都站不穩。只得呸了一聲,惱道:「要殺就殺!何必找借口?!」

    「姑娘,對不住了。這是我們祖地的命令,進化者格殺勿論。」范長風看向盈袖,心裡有幾分內疚。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盈袖啐了白雲婉一口,「你的饕餮吃了我爹娘,你現在又要將我置於死地。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被死光炮處決的人,想做鬼都不行啊!哈哈哈哈!」白雲婉笑得前仰後合,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盈袖不知道什麼是「死光炮」,但是聽這名字就透著一股邪氣,知道不是好東西,她沒有再多爭執,只是冷冷地道:「我信報應。你作惡多端,遲早會有報應的。不信的話,等著瞧。」說著,她被范長風推進大堂後面的小門,關在了監察部的大牢裡,只等下午死光炮準備好了,就要處決她。

    白敬綸和白雲婉帶著饕餮幼獸的屍體離開了監察部。

    在門口的時候,夏家村的人看見他們出來,盛琉璃卻沒有出來,都道一聲不好,再去打聽,就知道了盛琉璃犯了大罪,被關入大牢,下午就要處決了。

    夏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他忍不住上前對那衙差問道:「請問盛琉璃犯了什麼罪?何以要處決這樣嚴重?那白家人縱獸行兇,吃了人家爹娘,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不算了,還想怎樣?」一個衙差對盈袖還是同情的,但是只敢腹誹,並不敢真的為她說話,面對夏雲的咄咄逼人,這衙差只是道:「你們回去準備準備給她收屍吧。可惜啊……執政官殿下不在,各種魑魅魍魎都跳出來了……唉,好人不長命啊……」

    夏雲的臉色越不好看,但是他爹夏村長嚇得要死,死命拉著他,將他拽回夏家村,苦口婆心勸道:「雲兒,你是爹的兒子,爹還指望你傳宗接代呢,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難道眼睜睜看著盛姑娘被殺?」夏雲不虞地道,「難道真的沒有王法了嗎?!」

    「以前是有的,最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夏村長對這個結果也非常不解,但是他出於本能地趨利避害,沒有去深究,只是勸夏雲道:「盛姑娘就這樣死了,她好歹是你沒過門的妻子。她的三個弟弟,你就幫她養起來吧。」

    夏雲點點頭,「這是應該的。但是……」

    「沒有但是了。你快去盛家看看,那三個孩子挺可憐的。」夏村長打斷夏雲的話,給他找了點兒事做,免得他腦子一熱。為了盛琉璃去跟大人們死磕。

    ……

    白敬綸沉著臉回到白家。

    一進家門,他就冷聲問白雲婉:「剛才,是祖地的人給你傳話了?」

    這也是白雲婉的特異之處。

    整個天正帝國,本來只有一個人能夠直接跟祖地的人聯繫,就是執政官殿下。

    但是在白雲婉成年禮的那一天。祖神親自傳來消息,居然是由白雲婉接收的,從此她就成了祖地消息的第二接收人。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白家一直想讓白雲婉拜執政官殿下為師,學習接收祖地消息的技能。

    這種技能固然需要天賦,就是要被祖神選擇,成為天選之人。

    然後就需要各種技巧,才能沒有遺漏地接收祖地消息。

    這一次,是白雲婉第二次接收到祖地的消息。`

    白雲婉笑著點點頭,「是啊。爹沒看見嗎?」

    「哼,還敢騙我?!」白敬綸厲喝一聲,「跪下!你老實跟爹說,剛才的話,是不是祖地傳來的?還有,那女子到底是不是進化者?!」

    白雲婉這才明白她爹真不是那麼好騙的,剛才估計要不是爹給她打圓場,那范長風肯定也會現有假了。

    白雲婉忙跪了下來,拉著白敬綸的手連聲道:「爹!不管那女子是不是進化者,她的來歷都極為可疑。女兒前幾天跟她交過手。她那時候還完全沒有功夫呢,不然也不會被我一腳踹到水裡。可是幾天過後,她不僅成為高手,而且會我族高層才會的運氣法則。您說。她跟進化者有什麼不同?!」

    進化者,根據祖地的定義,是一種在原住民基礎上展起來的更高層次的人。

    這種人會漸漸取原住民和外來客兩者之長,並且攜帶不知從何處帶來的先天認知,在天正帝國翻雲覆雨,給帝國帶來毀滅性打擊。

    因此這種人。祖地指示,一開始就要嚴防死守,抓到一個,剿滅一個,而且要用能滅魂魄的死光炮處決,這樣才能保證徹底消滅進化者。

    簡而言之,進化者,就是他們這些外來客的掘墓人。

    所以他們要不遺餘力的打擊。

    但如果那盛家姑娘不是進化者,這白雲婉犯的罪可就太大了……

    因此白敬綸剛才在監察部的時候,才迫不及待想趕緊殺了那姑娘,免得夜長夢多,甚至都忘了對付進化者要用專門的死光炮處決。

    白敬綸沉默不語,只是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白雲婉。

    白雲婉撒了會兒嬌,見白敬綸還是不說話,眼珠一轉,換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爹啊,您怎麼知道我胡謅的?」

    白敬綸冷哼一聲,道:「如果真是祖地傳話,你的後頸處會有一個小紅點一閃一閃。這一次,你的後頸一點變化都沒有。」

    「啊?」白雲婉心虛地摸了摸後頸,「以後我要穿高領的衣服,這樣就……」

    「你還敢?!」白敬綸終於抬起胳膊,啪地一聲打了白雲婉一個耳光,他厲喝一聲,打斷她的話,「這種事怎能當兒戲?別讓我看見你有下一次!如果再敢胡亂編造祖地消息,你就等死吧!」

    白雲婉啊的一聲大叫,半邊臉都被白敬綸打腫了,一時驚恐地看著白敬綸,連哭都忘了。

    她長這麼大,白敬綸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今天不僅打了她,還要殺了她!

    「……爹……」白雲婉委屈地不行,嘴唇翕合著,雪白的面容上五個暗紅的手指印,高高腫起,「您幹嘛打我?」

    「你不知道?那就自己去閉門思過!」白敬綸一甩袖子,拂袖而去。

    白夫人這才進來安慰白雲婉。

    待知道白雲婉做的事之後,白夫人也很無語,抱了她半天,才道:「你這一次是太過了,以後再不可了,知道嗎?」

    接收祖地消息是他們天正帝國最重要的事,豈能像白雲婉這樣輕而易舉就做假呢?

    「你要知道,我們如今在這片土地上的倚仗已經不多了。以前那些龍船、兵器都報廢了,再也無法修復。被執政官殿下一個個銷毀,只剩下一艘龍船和一座死光炮。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也造不出別的東西。你說。我們的族人才多少人?而這片天正大陸上的原住民又有多少?要統治他們,沒有祖地的支持,光靠我們這數千人,怎麼做得到?」白夫人語重心長地對白雲婉說道。

    白雲婉低下頭,心知自己今天是做得太過了。但是一想到那個盛家女,不知怎地,她的心裡就說不出的討厭,只想讓她去死,死得越慘越好……

    這番心思她說不出口,只是乖乖低著頭,聽白夫人訓斥,並且了重誓,再不會假造祖地消息,才讓白夫人放過了她。

    白雲婉吃了午飯。又睡了一覺,才得到消息,說升龍台的死光炮已經準備好了。

    這是天正帝國建立以來,用死光炮處決的第一個進化者。

    為了給族人以足夠的警示作用,范長風通知了京城裡所有族人,來到升龍台下觀刑。

    盈袖被人五花大綁,還堵了嘴,推推搡搡來到升龍台上。

    她看著面前這座高聳入雲的白塔,不由苦笑,心裡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

    這不是北齊國京城皇宮裡面的那座白塔嗎?!

    跟他們東元國的白塔大獄和南鄭國的大巫白塔如出一轍。

    盈袖認出這座白塔應該是北齊國那座白塔。是從白塔面對太陽的方位判斷的。

    所以轉來轉去,她還是在這片土地上,但不是在同一時代。

    她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古早時期。

    「你笑什麼?」范長風一直在打量這個姑娘,現她除了有些垂頭喪氣以外。並沒有更多的恐懼,對她既同情,又內疚,但是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怎樣說,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盈袖對他揚了揚下頜。示意他將堵住她嘴的麻核取出來。

    范長風想了想,覺得取出來也沒事。

    他們已經到了升龍台上,她就算大聲喊話,別人在台下也聽不見。

    范長風出手將盈袖嘴裡的麻核取了出來。

    盈袖咳嗽兩聲,問道:「這裡就是升龍台?」

    「正是。」

    「做什麼用的?」

    「升龍台,顧名思義,當然是龍船升天用的。」范長風看了看天空,「我們的龍船就是從這裡升空,回去祖地。」

    只可惜,他們現在只有一艘小型龍船,每次只能載兩個人。

    執政官殿下就是被那小型龍船送回祖地治病的。

    盈袖點點頭。

    她以前也疑惑這麼高的白塔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是讓飛船升天用的。

    這裡的人把那飛船叫做龍船。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白敬綸和馮致傑作為元老院兩大重臣也聯袂來到升龍台,身後跟著政務院七大部,加上已經來的范長風,八大部聚齊了。

    白雲婉作為能夠跟祖地溝通的特殊人物,也來到了升龍台上。

    看見盛姑娘萎靡的樣子,白雲婉心裡暗暗歡喜。

    「時辰到了。范長風,行刑吧。」白敬綸淡淡看了一下四周,確信沒有不相干的人在場。

    范長風往後退了一步,舉起手中小旗:「犯人跪下!」

    盈袖被人在腿彎上踹了一腳,她不由自主往前跪倒。

    背後是一根高高的旗桿,她就被人綁在旗桿上,綁得死死地,一點餘地都沒有。

    而在她周圍一丈以內,此時都空了出來。

    前來觀刑的政務院八大部和元老院兩大重臣,以及白家小公主白雲婉,都遠遠地站到了掩體之後。

    就在盈袖的正前方,一台黑黢黢的一人粗的鐵管悄沒聲息地從升龍台頂上的一個洞口冒了出來,對準盈袖。

    這就是他們說的「死光炮」了。

    盈袖閉上眼睛,默默想念著謝東籬,還有自己的娘親、弟弟,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白雲婉興奮地瞪大眼睛,雙眸裡閃過一絲暗紅,如同氤氳血跡。

    范長風又揮了一下小旗:「倒計時!準備!」

    「十!九!八!七!六!……」那音律一樣悅耳卻刻板的聲音響了起來。

    同時而來的,還有越來越響亮,由遠及近的轟隆聲!

    盈袖倏然睜開雙眸。

    她看見在那黑黢黢的死光炮之外的天空上,一道銀色光亮劃破長空,撕碎雲彩,風馳電掣般疾馳而來!

    轟!轟!轟!

    如同平地響起的三道旱雷,聲音驚天動地,響徹雲霄,震得這座升龍台簌簌作響,大家的耳朵一瞬間都失聰了,以至於沒有聽見那更大的轟響聲。

    大家怔忡一瞬,耳朵漸漸恢復了聽力,驚天動地的轟響如同潮水一般滾滾而來。

    「射!」范長風沒有下令,白敬綸反而突然下了命令。

    就在盈袖面前的死光炮要射的瞬間,一計銀色光亮從天而降,擊中了那死光炮!

    他們驚訝抬頭,正好看見又一道銀光從天而降,轟地一聲從天上砸了下來,然後從地面上冉冉升起黑煙,火光熊熊,碎片飛濺!

    這時,那威力十足的死光炮迸一道更加明亮耀眼的光芒,砰的一聲自爆了!

    所有人的眼睛一瞬間都被晃得短暫失明。

    好像沉入了死亡的深淵,大家看不見,也聽不見,連感知都沒有。

    惶惶然中,又過了不知多久,大家的聽力和視覺慢慢恢復了。

    再看這升龍台上,死光炮已經融成了一團泥漿。

    一個身穿銀灰色軍服,臂鑲銀章的俊美男子,負手站在升龍台的最高處。

    罡風呼嘯,將他高高束起的黑色長吹得飛舞起來,他面無表情,俯視著他們這些人,如同神邸。

    盈袖從死亡的恐懼中回過神,仰頭看著那如同天神一般站在高處的男子,一時間淚流滿面。

    東籬,東籬,是你來了嗎?

    是你來接我回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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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初見

    初初看去,這男子的身形樣貌跟她的夫君謝東籬簡直是一模一樣,就是那雙淡漠的眼睛,看上去跟謝東籬有些不同。

    謝東籬矜持清貴,與人不太熱絡,但目光從來都是溫潤如玉,讓人有如坐春風之感。

    而這個男子的雙眸實在是太淡漠了,淡漠到讓人覺得空無一物。

    並不是冰寒冷酷,只是淡漠到極點。

    盈袖熱忱的目光黯了下來,她忙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琢磨這人到底是誰?

    不管怎麼說,這人應該跟後世的謝東籬有些關係吧?

    不然如何解釋兩人生得這樣相像?

    「殿下!」

    「殿下!」

    元老院兩大重臣白敬綸和馮致傑從掩體後面走了出來,躬身給那男子行禮。

    政務院八大部首則單腿跪在地上,比元老院的白敬綸和馮致傑要更恭敬一些。

    白雲婉最後一個從掩體後面走出來。

    她極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讓自己的雙眸看向前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這個執政官殿下有多厲害,看她爹恭敬的樣子就知道了。

    「我不在,誰敢動用死光炮?誰給你們的權力?誰給你們的膽子?嗯?」這男子的聲音非常低沉渾厚,還帶著些微的磁性,比謝東籬的聲音還要低沉幾分,因為太過低沉,顯得冷靜又淡漠,非常地淡漠,似乎世上萬物沒有什麼是他關心的,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執行自己的權力和任務。「可……可……」白雲婉眨了眨眼,目光看向那融成一團泥漿的死光炮,「可殿下,您怎麼能一下子將死光炮……」

    融成這個樣子呢?

    先前那一記銀色光亮,很明顯是從殿下乘坐的龍船上發射下來的。

    只有龍船上的兵器,才能在性能上超越這升龍台上的死光炮。

    「是啊殿下,我們……我們就只有這兩樣東西了……」白敬綸心有餘悸地說道,目光往升龍台下面看去。

    百丈高的升龍台下,依然是煙塵滾滾。火光和血色交織在一起,宛如人間地獄。

    「嗯,龍船已經墜毀,死光炮也融了。你有什麼意見嗎?」那男子淡然說道,目光掃都不掃白敬綸和白雲婉,他的目光落在盈袖低垂的頭頂,只掃了一眼,就看向范長風。「怎麼回事?原住民如何能來這個地方?」

    范長風連忙躬身道:「回殿下的話,這女子……這女子……據說是進化者,必得以死光炮擊殺之!」

    「進化者?」那男子挑了挑眉,「進化者這麼容易束手就擒被你們殺?是你們沒眼光,還是我不如你?」

    「可……可是……白姑娘接收到了祖地的消息,說……說這姑娘就是……進化者!」

    「祖地傳話?我就在祖地,有什麼事,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反要單獨傳話於你?」那男子凝神看著白雲婉。

    白雲婉被看得背後冷汗直冒,巨大的壓力差一點壓彎她的膝蓋。

    「殿下!這件事若是有誤會。還望殿下給個機會!」白敬綸看出女兒的狀況,很是心疼地為她說情。

    「接收祖地消息這件事太過重大,在查清楚之前,將白雲婉禁足。」那男子頓了頓,負手從高台上跳了下來,「范長風,將這姑娘的卷宗給我送來。」說著,目不斜視地從盈袖身邊走過,來到通往樓下的扶梯入口處,慢慢下了樓。

    范長風對白敬綸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就對白雲婉道:「白姑娘,請在監察部待幾天,等這件事解決之後再離開。」

    白雲婉點了點頭,跟著白敬綸也走到樓梯入口處。

    馮致傑看了看低頭不語的盈袖。又看了看范長風,問道:「那她呢?」

    范長風的眉頭皺得很緊,「你又不是不知道?進化者這件事太過重大,殿下仔細一些也是應該的。」

    「……可是以前祖地的命令,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馮致傑喃喃說道。但也沒膽子跟執政官殿下硬抗。

    「我知道,但是執政官殿下從來沒有執行過這條命令,你都忘了嗎?」范長風語重心長說道。

    馮致傑點點頭,「我也覺得那條命令太過殘忍,原住民的命也是命。」

    盈袖有些意外,這人這麼大官,居然對他們這些底層的原住民說話。

    范長風將盈袖的繩子解開,道:「姑娘受委屈了。執政官殿下已經來了,是非曲直定有公論。」

    盈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扶著背後的旗桿慢慢站起來,突然問道:「那就是執政官殿下?」

    「對,我們天正帝國最高首腦。」范長風驕傲說道,「從來不犯錯,從來沒有冤枉一個人。」

    盈袖笑了笑,低聲又問:「他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麼?」范長風警惕說道,「你會不知道嗎?」

    元老院三大家,政務院八大部首,名字都是天下皆知的。

    盈袖依然低著頭,輕聲道:「我家只是琉璃河畔打漁人,不知道你們這些大官的名諱。」

    范長風呵呵笑了笑,覺得這姑娘很會說話,對她的感覺又好了一些,溫言道:「執政官殿下姓謝,名瞬顏。不過我們都叫他殿下,沒人叫他的名字。」

    這是擔心盈袖什麼都不知道,犯了忌諱就不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范長風已經看出來白家跟這個姑娘似乎有過節,而且白雲婉看這姑娘的目光非常不善。

    以白家的地位,要捏死這個漁家女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現在只能看執政官殿下如何判了。

    「走吧,先去監察部待幾天吧。」范長風歎息一聲,帶著盈袖從升龍台上下去了。

    盈袖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裡一片空白。

    她怎麼能忘記,謝東籬的表字就是瞬顏,而他,曾經給她取表字琉璃……

    琉璃、瞬顏,這意味著什麼?

    盈袖默不作聲來到監察部的大牢裡,看見白雲婉就關在她左面的牢房裡,在心裡呵呵一聲。抱著膝蓋坐下。

    沒過多久,范長風就急匆匆來到大牢,打開盈袖的牢房,帶著歉意道:「盛姑娘。對不住了。執政官殿下已經查明真相,您受委屈了。」說著,將一個小錦囊遞到盈袖手裡,「這是我們監察部的賠償,請姑娘收下。」

    盈袖束著手,沒有接那錦囊,瞥了一眼滿臉驚詫的白雲婉,沉聲道:「那我爹娘呢?就白死了嗎?」

    她還記掛著自己的告狀。

    范長風沒想到這姑娘剛從死亡中逃出來,還不依不饒,尷尬說道:「這件事,執政官殿下自有定論。」

    「我要見你們執政官殿下,我要知道他是如何定論的。」盈袖握了握拳,試探著問道,「我既然來告狀,是相信你們才來的。」

    白雲婉在旁邊聽得冷哼一聲。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殿下何等日理萬機的人,哪有功夫見你這個漁家女?也不拿鏡子照照……」

    「你害怕了?你怕執政官殿下秉公執法,讓你連坐?」盈袖對白雲婉嘲諷說道,她起身走到范長風身邊,從他手裡接過錦囊捏了捏,裡面好像是銀子的形狀。

    「執政官殿下明察秋毫,一定會知道真相的,你這個……居心叵測的進化者,一定不得好死!」白雲婉依然維持自己先前的說法。

    她打死都不敢說自己是捏造祖地消息。

    如今只好希望那龍船墜毀了,他們同祖地聯繫的最後工具也就斷了。

    這樣的話,要應證祖地的消息,可要花不少功夫。

    只要不能證偽,她就有希望。

    范長風默然聽著這兩個女子唇槍舌戰,轉身道:「盛姑娘稍等。我去問問執政官殿下。」

    盈袖點了點頭,拿著錦囊站在監察部牢房的盡頭,看著眼前狹長黝黑的甬道出神。

    白雲婉眼神閃爍著,咬著下唇,惴惴不安地抱頭坐在地上。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范長風走了過來。對盈袖道:「盛姑娘,這邊請,執政官殿下正好在監察部查看卷宗。」

    盈袖深吸一口氣,跟著范長風走了出去。

    白雲婉看著盈袖挺直的背影,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

    來到監察部大堂旁邊的一間小偏殿裡,執政官殿下謝瞬顏手拿著一本厚重的卷宗,轉頭看了盈袖一眼。

    這偏殿裡狹窄黑暗,但是他一身銀色軍服坐在裡面,如同一道光,將這黑屋子照得明亮起來。

    盈袖忍不住拿手擋在額前。

    謝瞬顏的目光不帶任何溫度,淡漠蕭疏,但也沒有任何惡意,就是跟路上遇到的最平常的路人一樣。

    而盛琉璃是他的子民,他有保護自己子民的責任和義務。

    這就是盈袖對執政官殿下全部印象和感覺。

    不是不失望的,但仔細想一想,自己也忒異想天開了。

    謝東籬就算著急,又如何來到這個地方呢?

    如果他來了,又怎麼會不認得自己?

    就跟夏雲一樣,他如今是夏雲,不是慕容長青。

    這謝瞬顏和謝東籬的關係,就跟夏雲和慕容長青的關係應該差不多吧。

    只有自己誤入到這個地方,跟大家都不一樣。

    這一瞬間,盈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白雲婉說的進化者……

    當然,就算她是,她也是一定不會承認的。

    開什麼玩笑?

    不說她還有三個弟弟要養,就說那威力十足,讓人魂魄不得超升的死光炮,就足以讓她矢口否認。

    如果沒有魂魄,她是回不去的……

    盈袖的腦子裡千回百轉,轉過很多念頭,再抬頭看著那目光淡漠至極的執政官殿下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平靜,道:「殿下,我是來告狀的,請問監察部會如何處理我的狀紙?」

    謝瞬顏點點自己手上的卷宗,低沉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和感情色彩:「饕餮的屍首不見了,沒有證據。」

    盈袖大怒,猛地抬頭,握著拳頭道:「我明明帶著饕餮的屍首來的,怎麼會不見了?監察部就是這樣掌管證物的嗎?」

    謝瞬顏依然面無表情,淡淡地道:「我只看證據。」

    「呵呵,我還以為監察部真的不一樣呢,原來還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盈袖別過頭,抹了抹淚。「那你們是不是還要治我誣告之罪?」

    謝瞬顏站了起來,「誣告也要有證據。」

    盈袖挑了挑眉,看了那跟謝東籬一模一樣的面容一眼,手裡緊緊抓著那個錦囊,一字一句地道:「執政官殿下,也不過如此。」

    「法之為法,只講證據。你高興也好,不悅也好,都不會改變監察部的判決。」頓了頓,謝瞬顏又道:「但你敲響夔皮鼓,應該是有冤而來,我們會繼續查訪。」

    哦,原來不是就此封案。

    盈袖鬆了一口氣,「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謝瞬顏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說著,又低頭看他手上那本厚重的卷宗。

    盈袖的目光依依不捨地在謝瞬顏的側臉上停留了一瞬,才轉身離去。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監察部的大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已經是傍晚時分,長河落日,倦鴉歸巢,而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還見到了一個跟謝東籬生得一模一樣的人。

    盈袖回到夏家村的時候,村子裡的人跟見到鬼一樣,驚訝地道:「你……你沒死啊?不是說你要被處決了嗎?」

    盈袖疲倦地笑了笑,「執政官殿下回來了,說我的案子擇日再審。」

    「執政官殿下回來了!」

    「這可太好了!」

    「只要執政官殿下在,你一定沒事的。」

    村子裡的人似乎對執政官殿下非常有信心。

    盈袖笑著對他們點點頭,回到自己家的院門前。

    早上出去的時候,這裡還是亂糟糟的,塌了半邊的草屋。

    現在已經修繕好了大半。

    院子裡有很多鄰居在幫忙搭建草屋的屋頂。

    三個弟弟縮在牆角,每個人臉上都髒兮兮地。哭得眼睛都紅腫了。

    盈袖推開院門走進去,看見小刺蝟阿財迎了上來。

    她彎腰將它抱起來,對三個目瞪口呆的弟弟道:「怎麼了?你們不認識我了?」

    「四姐!四姐!你沒死!你沒死啊!」盛五弟最先反應過來,一下子衝了出來,抱住盈袖的胳膊,喜極而泣。

    盛六弟和盛七弟也忙跑了過來。

    夏雲從屋頂上看見盈袖走了進來,不由張大了嘴,詫異道:「你沒事?!」

    盈袖抬頭看著這些在幫忙的鄰居,笑著點了點頭,「我沒事了,執政官殿下來了。這案子的重要證物丟失,還要擇日再審。」

    「饕餮的屍首沒有了?」夏雲從屋頂跳了下來,「他們沒有對你怎樣吧?」

    盈袖搖了搖頭,「范大人和執政官殿下都不錯,沒有為難我。」

    「這就好。」夏雲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晚飯吃了嗎?我讓我家的管家送些過來。」

    盈袖沒有推脫。

    她太累了,累得只想睡一覺,恨不得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去了。

    晚上吃了晚飯,她就去安歇了。

    三個弟弟擔心她,都在她床前面的地上打了地鋪睡覺。

    深夜的夏家村裡,安靜得不同尋常,連雞鳴狗盜之聲都沒有。

    謝瞬顏和范長風來到盛家的小草屋前,看了看院子的情形,還有周圍的地勢和景色。

    「……這院子裡確實有饕餮的氣息。」謝瞬顏沉吟說道,身形一晃,就走了進去。

    范長風嘀咕道:「當然有,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只是不知道到底去哪裡了。我調齊了監察部的所有人手,明衛暗衛,居然沒有人看見那證物是如何從證物房裡消失的。」

    謝瞬顏抿了抿唇,在院子裡走了幾步,看見院子牆邊有一個小小墳塚,再抬頭看看不遠處靜謐的琉璃河,淡漠地道:「這地方,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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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肌膚之親

    范長風也回頭看了看遠處的琉璃河,訕笑著道:「殿下,前些日子您在這裡的河上落水,還是被白家姑娘救上來的……」

    所以肯定來過這裡啦,為何是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

    范長風在心裡腹誹謝瞬顏。

    謝瞬顏背著手,轉了個身,看著不遠處波光粼粼的琉璃河,皺眉道:「……我在那裡落水?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范長風:「……」不是吧?!

    謝瞬顏又沉默了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低聲道:「……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意回祖地的原因。」

    范長風更加驚訝。

    不會吧?

    能回祖地,對他們這些外來客來說,是無上的榮光,怎麼會有人不願意回去?!

    當然,如果他們這些人當中能有一個人有資格說這種話,一定是執政官殿下謝瞬顏。

    他和他們不一樣。

    謝瞬顏斜睨范長風一眼,不打算告訴他,每一次回祖地,他的記憶就會被改動一次,他對此深惡痛絕……

    所以,他才不動聲色地,將跟祖地的所有聯繫一一截斷。

    這一次,他毀掉了最後一艘龍船。

    祖地的人,想要再控制他們,就很難了。

    這些話,謝瞬顏沒有對范長風說。

    這些人不懂祖地的可怕。

    因為從天正帝國送回去的人,除了謝瞬顏以外,別人都沒有回來過。

    傳說中,是祖地是個福地,凡是回去的人,都不想回來了。因為可以在那邊長生不老,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

    兩人在這個小院子裡待了一會兒,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監察部的判決就下來了。

    白家的饕餮確實有攻擊盛家小院的行為,觸犯帝國律例第一千三百八十二條,著令白家賠償盛家白銀五十兩,作為修繕房屋的資金。白雲婉作為饕餮的主人,須要親自登門道歉。

    而盛琉璃所告饕餮吞食她父母一事,因饕餮屍首失蹤,暫且存疑。等饕餮屍首找到之後再行判決。

    這就是說,盛家告白家的案子,以後會被封存起來。

    天正帝國的律法沿襲祖地,非常看重證據。

    沒有完整的證據鏈,寧願封存,也不會隨便判決。

    盈袖得知這個結果,倒有幾分意外。

    她本以為對方拿證據說事,是故意拖延,等拖過一段時間,就不了了之了。

    沒想到還判了一個結果出來。

    饕餮攻擊盛家小院的行為確實有證據。不僅有人證,還有物證,就是小院裡的那些坑坑窪窪,還有盛家木板門上饕餮的爪印。

    這些東西很難偽造,特別是留在大門上的饕餮爪印。裡面帶有饕餮特有的烈火紋記,如果誰能偽造出這個痕跡,那離擁有饕餮的實力也不遠了。

    而擁有饕餮實力的人,為什麼要偽造這個爪印?

    擁有這種實力的人,在天正帝國早就是人上人了,要陷害別人,有的是法子。

    哪怕是白家人,也要對這種人退避三舍的。

    所以這個證據,就連白家人都沒有質疑。

    白雲婉被從監察部大牢提了出來,在衙差的帶領下,來到京城郊外的盛家小院門口。

    那低矮的茅屋一看就是剛修好的,院子裡依然凌亂不堪,被饕餮抓過的大門還是在大門的位置,盛家並沒有換新大門。

    盈袖抱著盛七弟走了出來,她左面是盛五弟,右面是盛六弟,警惕地看著外面來人。

    小院門口站著很多人。

    有被監察部衙差領過來的白雲婉,還有站在衙差背後的白家人,當先一個是她見過的白敬綸,白雲婉的爹。

    站在白敬綸身邊那個哭紅了眼睛的貴婦,應該就是白雲婉的娘親吧?

    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人,將整個盛家小院周圍圍得嚴嚴實實,夏家村的村民只能在遠處遠遠地觀望,根本看不見白雲婉對盛家人賠禮道歉的模樣。

    這是怕白雲婉丟人?

    盈袖心裡騰起一股怒氣。

    你們道個謙都怕丟人,那你們家的凶獸吃了人家爹娘又怎麼算?

    人家老兩口就是活該嗎?

    白雲婉撇了撇嘴,對著盈袖不情願地行了個禮。

    不過盈袖飛快地讓到一旁,沒有接受她這個道歉,寒聲道:「請問監察部說的道歉,就是這個樣子?」

    「你別給臉不要臉!」白夫人受不了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家高高在上,女兒又是被祖神選中的人,還要受這種屈辱,一腔怒氣早就掩蓋不住了。

    今天白敬綸本來是不想讓她來的,但是她自己忍不住,想了又想,才帶了很多家人過來,將盛家小院團團圍住,不讓白雲婉給賤民道歉的模樣被其他賤民看了去。

    「原來監察部判決的道歉是給臉?我以為是你們犯了律例的懲罰。」盈袖將盛七弟緊緊抱在懷裡,一點都不相讓。

    她看得出來,監察部的部首范長風,元老院另一個重臣馮致傑,還有執政官殿下這三個人的態度跟白敬綸是不一樣的,因此她沒有害怕,選擇了跟這白家單挑。

    押著白雲婉來的監察部衙差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轉頭對盈袖道:「盛姑娘,您要怎樣?」

    「不是我要怎樣,而是你們要怎樣。」盈袖將胳膊上抱著的盛七弟從左手換到右手,挑了挑眉,「我只想知道,監察部判決的親自道歉,到底是個什麼章程規矩。像你們這樣,我們整個家都被你們白家的人圍起來了,是登門道歉的意思嗎?能達到震懾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的目的嗎?」

    白敬綸一怔。

    他沒想到,這漁村裡的打漁女,居然有這種見識……

    白雲婉慢慢直起身子,森然看著盈袖。道:「你到底想怎樣?你是不是想我跟你下跪?!」

    盈袖撫了撫自己的額發,看也不看白雲婉,只看著監察部的衙差:「這位大哥,您說吧,到底是什麼章程?我不信監察部對這種事沒有具體的章程吧?」

    上位之人登門給下面的人親自道歉,肯定有規定好的步驟。

    不然像白家這樣陽奉陰違,那律法也就形同虛設了。

    白雲婉大怒。正要發作,突然聽見背後的父親輕聲咳嗽了一聲,那聲音中帶著警告和安撫,讓她立即平靜下來。

    「盛姑娘。這件事我們也從來沒有做過,如果得罪了盛姑娘,還望盛姑娘海涵。」白雲婉突然換了種姿態,對盈袖的架子擺得低低地。居然深深地福了下來,幾乎是蹲地的姿勢。

    盈袖見白雲婉倏然變了臉色。知道定是有人出現了,而白敬綸剛才那聲微弱的咳嗽聲也聽在她耳裡。

    盈袖還是往旁邊讓了一步,依然不肯受她的禮,慢條斯理地道:「我雖然是漁家女。見識不多,也知道跟人道歉的目的,是要旁人都能看見。這才能達到警示和道歉的作用。如白姑娘這樣的陣仗,跟在無人圍觀的小黑屋裡磕個頭有什麼兩樣?」

    「你到底要怎樣?」白夫人更受不了了。大聲問道。

    「一句話,沒人看見的道歉,不叫道歉。」盈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你們監察部對這一條律例懲罰的規矩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你們執意要問我怎樣,那我就說了,我要這白雲婉,在夏家村所有村民面前給我道歉,還要在京城城門口給我道歉,同時要將這道歉的事,傳遍天正帝國的所有地方。我要讓大家都知道,白家人就算是元老院重臣,但觸犯刑律,與庶民同罪。」盈袖的條件說得很苛刻,她其實是準備漫天要價,然後等對方坐地還錢,自己也沒有想過白家人真的能做到這一點。

    這一下不僅白夫人和白雲婉要氣瘋了,就連白敬綸都氣得兩手的拳頭握得卡卡作響。

    「盛琉璃,你不要太過份了!」白夫人衝了上來,拉著自己女兒的手,「婉兒,咱們回家!跟這種獅子大開口的賤民說話傷了自己的身份!」

    「住手。」范長風的聲音從人群背後傳了過來。

    白敬綸輕吁一口氣。

    他剛才就聽見范長風和執政官殿下都來了,所以才警告白雲婉不要太囂張。

    現在他們將盛琉璃的囂張姿態逼了出來,范長風和執政官殿下不會再怪他們了吧?

    白夫人和白雲婉一起回頭,見背後的人群讓開一條道,監察部部首范長風和執政官殿下謝瞬顏在道路的盡頭出現。

    白雲婉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殿下——!」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嬌嗔,拎起華麗的長裙,蹬蹬蹬蹬往謝瞬顏那邊跑過去。

    唰!

    一行侍衛突然冒了出來,將范長風和謝瞬顏圍在中間,白雲婉根本就靠不到他們的邊。

    「殿下!您可來了!我……我……」她話沒說完,淚水就從雙眸中流了出來。

    夏雲遠遠地看見這一幕,居然有些被這美女的淚水吸引,忙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定定地繼續觀望著這邊的情形。

    在夏雲看來,盛琉璃也是太倔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跟這些豪門權貴爭什麼呢?

    爭贏了只會埋下禍患……

    范長風臉色很不好看,他背著手,兩條眉毛擰成了結,對著監察部的衙差們道:「我監察部的判決,什麼時候被人扭曲成這個樣子?什麼時候允許家裡的下人圍住別人的家?這還是道歉嗎?!」

    白家人聽了范長風的話,忡然變色。

    盈袖倒是心中一喜。

    看來她賭對了。

    這范長風,就是跟白家人不一樣的。

    「長風……」白敬綸走了過來,臉上已經堆起了難得的笑意,「長風,這一次是我們考慮不周,我家婉兒也是臉皮薄,所以才出此下策。這個。要不看在她救了執政官一命的功勞上……?」

    這是要挾恩以報了。

    盈袖又在心裡冷笑一聲,暗罵白家人真是不要臉!

    奪了別人的功勞不說,還要害別人一家,真不怕天打雷劈嗎?

    沒料到范長風臉色很是奇怪,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邊一言不發的執政官殿下謝瞬顏,試探著問道:「殿下?」

    謝瞬顏面無表情地道:「有人救過我的命?我怎麼不知道。」

    居然一句話就把白家人不惜殺別人全家也要搶到手的功勞給抹殺了……

    白家三口人瞠目結舌,就連最老道的白敬綸都瞪大眼睛張大嘴。跟平時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佬形象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白家下人和監察部的衙差看見白敬綸那幅模樣,都忍不住笑起來。

    但是他們不敢當著白家人的面笑,都是低了頭,肩膀一聳一聳,沒有發出聲音。

    盈袖也有些想笑。

    這都什麼事兒啊?!

    她忙將腦袋埋在盛七弟胖乎乎的小肩膀上,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突然展露的笑顏。

    「殿下,您不能這麼說啊!那一天就在那琉璃河上,您說要看新開的紫琉璃睡蓮。我們婉兒陪您去看,結果在河中央。您就掉下河去了,還是我們婉兒不惜性命跳下水,才把您救起來的!」白夫人叫起撞天屈,忙指著不遠處的夏家村村民道:「他們都親眼看見的!殿下凡事講證據。不會不認證據吧?」

    「真有此事?」謝瞬顏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夏家村看熱鬧的村民,對范長風道:「范部首,不如你去查問一番。看看白夫人所言是否屬實?」

    范長風對這件事早有懷疑,只是當事人執政官殿下不開口。盛家姑娘也沒有告狀,所以他也就沒有插手。

    因為盛家姑娘去監察部告的,也只是跟饕餮有關的兩個案子,跟執政官殿下落水這件事沒有關係。

    現在執政官殿下開了口,他馬上道:「卑職遵命!」

    白敬綸面色一寒,瞪了白夫人一眼,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殿下不記得了,那就算了,小女也是舉手之勞。」

    只要一看白雲婉眼神閃爍的神情,他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其中又關係到盛家姑娘這根硬骨頭,白敬綸下意識覺得他們不能再過份了。

    可惜白夫人被他寵慣了,又加上白雲婉被祖神選中做傳話人,她的脊背挺得直直地,大聲道:「怎麼能算了?如果這也能算了,那婉兒道歉這件事,是不是也能算了?!」

    白雲婉這才急了,忙一拉白夫人的手,「娘!爹說算了就算了,您就別多嘴了!」

    但是范長風的速度太快了。

    他馬上就召集了夏家村的村民,分了幾個組交替盤問。

    居然很快就得出了真相。

    其實找到真相一點都不難,就看上面有沒有人幫你遮掩。

    范長風恰好是政務院八部部首中最不買權貴們的帳的,因此他一旦查明真相,一定會如數稟告。

    謝瞬顏淡漠地聽著范長風查問來的消息,輕輕頷首道:「這麼說,救我的,是這位盛姑娘,不是白姑娘?那為何白姑娘說是她呢?」

    白雲婉的臉上一下子失去血色,她戰戰兢兢地道:「殿下,是這些賤民故意陷害我!明明是我……救的殿下!」

    「你住嘴!」盛五弟實在忍不住了,「那天明明是我四姐救了執政官殿下,她將殿下一抱到船上,你就一腳將她踹下水,害得她嗆水幾乎被淹死了!你還有臉說是你救的!呸!後來看我四姐沒死,又派你家的凶獸來吃人,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大膽!」白敬綸的臉上抽搐兩下,對自己的家將使了個眼色。

    但是那家將卻瑟瑟發抖,因為執政官殿下已經分開眾人,往小院裡過來了。

    在執政官殿下面前,沒有人敢私自動手腳。

    執政官殿下的武力有多恐怖,沒有見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

    白敬綸看謝瞬顏已經走過來了,只好罷手,重重地喘了口氣,沉著臉站在一旁。

    他的腦子裡已經開始琢磨別的法子了……

    謝瞬顏旁若無人地走到盈袖身邊,垂眸看了看她,突然彎下腰,在她鬢邊輕輕嗅了一下。

    盈袖一下子傻眼了。

    這執政官殿下要幹嘛?!

    難道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輕薄於她?!

    可是看見那張跟謝東籬一模一樣的俊顏,她揚起的巴掌高高舉在頭頂,根本就扇不下去……

    白雲婉眼底嫉恨的光芒一閃而逝,她白了臉,輕呼一聲,倒在白夫人懷裡,暈了過去。

    「婉兒!婉兒!你怎麼了?!」白夫人和白敬綸一起上前,將白雲婉抱了起來。

    圍觀的人群一片嘩然。

    遠處的夏雲更是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

    該死!

    那是他的未婚妻!

    敢當眾調戲他的未婚妻!

    眾目睽睽中的執政官殿下卻已經直起腰,回頭對范長風道:「如果有人救過我,應該是她。」

    「請問殿下何解?」范長風拱手,不解地問道。

    在他看來,誰救了執政官殿下這件事,就目前來說,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連范長風,都不敢貿然下結論。

    誰知執政官殿下卻敢下結論。

    他不是說他不記得有落水遇救這回事嗎?

    「我在她身體裡,嗅到我的氣息。——只有跟我有肌膚之親的人,才會有這種氣息。」謝瞬顏淡然說道,像是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多麼的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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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6:36 |只看該作者
第577章 有理

    在場的所有人如遭雷擊,只能呆呆地看著執政官殿下,完全說不出任何話。

    幸虧白雲婉暈過去了,不然聽見這話,她肯定會是第一個叫出聲來的。

    盈袖有些惋惜地想。

    她扯了扯嘴角,訕笑著對執政官殿下道:「殿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瞬顏淡漠回頭,眼神微沉:「你跟我有肌膚之親。」——難道他說的話很難懂?

    有個鬼的肌膚之親!——盈袖非常確信盛琉璃這姑娘應該還是處子之身,怎麼可能跟執政官殿下有肌膚之親?!

    再說只是跳下水救人而已!

    就算想那啥,也沒有時間和地點啊!

    盈袖只覺得額頭冒出兩道黑線,她抿了抿唇,正色道:「殿下,雖然您高高在上,但我還是要說,不能隨便壞人名節。我跟您沒有任何關係,您不要說我們之間有肌膚之親。」

    「哦?」謝瞬顏再一次垂眸,仔細看著面前這個蜜色肌膚的姑娘,他確信自己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她身子裡面那股氣息他不會認錯,「你不是救了我?」

    盈袖抬眸,做了個「那又怎樣」的表情,表示這也不能說就有了肌膚之親吧?

    「你救我的時候,在水底有沒有給我渡氣?」謝瞬顏再一次淡漠說道,聲音不帶一絲起伏,似乎只是在問她早飯吃了沒有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

    盈袖一窒。

    如果在水底救人,應該……大概……差不多會渡氣吧?

    盈袖忍不住瞥了一眼執政官殿下的雙唇。

    飽滿豐潤的仰月唇,跟謝東籬的唇形一模一樣……

    想到謝東籬,盈袖一時有些失神。

    謝瞬顏卻當盈袖這時候的愣怔是默認了,又說道:「這就對了。你給我渡氣的時候,我的氣息會進到你的身體裡面,所以我們之間有過肌膚之親。」

    執政官殿下這話一說,如遭雷擊的大家又被雷擊了一下。

    大家認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執政官殿下……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他一定不知道真正的「肌膚之親」是什麼意思,所以才亂用詞語吧?

    不遠處的夏雲也露出古怪的微笑。

    他現在看著這一板一眼正兒八經的執政官殿下,心情很是異樣。

    總覺得哪裡都對,但又哪裡都不對……

    盈袖這時明白了這執政官殿下真正的意思,額頭又飄下幾縷黑線。

    「肌膚之親這個詞能這麼用嗎?!您真是嚇死我了!」盈袖忍不住對高高在上的執政官殿下埋怨了一句。

    謝瞬顏挑了挑眉。對於這姑娘的反應很不適應。

    范長風忙推開眾人,滿頭大汗地走過來,訕笑著道:「這個……這個……殿下都說清楚了,自然是真相大白。盛姑娘,你救了執政官殿下,我們會有報酬奉上。」一邊說,一邊對謝瞬顏使了個眼色。

    謝瞬顏默然轉身。往外走去。

    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身邊這些人嗡嗡叫的煩人。於是他一個眼光甩過去,大家都閉嘴了。

    范長風就對白敬綸道:「既然令媛暈過去了,就先將她送回監察部大牢。等她醒了之後,再按照盛姑娘要求的方法道歉。就能回家了。」

    意思就是,不完成道歉這個判決,白雲婉還是在押犯。

    白夫人被剛才執政官殿下的話轟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還沒有回過神來。

    因此衙差從她手裡接過白雲婉的時候,她還在暈怔之中。

    直到跟著白敬綸回到家裡,她才驚叫一聲:「婉兒呢?我的婉兒呢?!」

    「現在想起來婉兒了?剛才要不是你多嘴,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了。現在可好……」白敬綸臉色陰沉說道,起身就往外走。

    「老爺!您要去哪裡?」白夫人忙叫住白敬綸,「婉兒還在牢裡!」

    「我還有事。」白敬綸重重地跺腳,「你們倆給我消停些,別再惹事了,鬧得笑話還不多嗎?!」

    結果等他走出去,發現白雲婉陷害賤民搶功勞接近執政官殿下的事,已經在京城上下傳開了。

    要不是顧忌她是祖神所選的天選者,大家說的話還會更難聽。

    白敬綸的心裡對執政官殿下的不滿又深了一層。

    一點都不給他這個副執政官留面子,呵呵呵呵,真當他白敬綸是泥捏的?

    ……

    夏家村的盛家小院門口,此時圍滿了村民。

    盛五弟正跟盈袖說話:「四姐,周伯父、鄭伯父他們幫了我們好大忙,這屋子大半是他們幫修好的。還有吳伯父,我們昨天吃的飯,就是吳大娘送來的。」

    盈袖斂身行禮,對鄰居一一拜了下去。

    「多謝周伯父、鄭伯父、吳大娘。」

    「還有我呢!盛五,你怎麼能把我給忘了?」夏雲笑呵呵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下人,抬著食盒,還抱著幾個錦盒。

    「夏大公子。」幾個鄰居都跟他打招呼,笑容滿面地說了一會兒話,才各自散去,只留下夏雲和夏家的下人。

    夏家村的人都知道夏雲的未婚妻是盛琉璃。

    如今夏雲不再是傻子了,夏家對盛琉璃還是一如既往,大家對夏村長家的印象更好了。

    夏家之前想退親的事,只有夏家少數幾個人知道,再說夏雲一直說不退,因此這件事還沒有傳開。

    盈袖也沒有說人是非的習慣,見夏家的態度還算恭敬,就沒有多說什麼,只想著要找個機會跟夏雲把話說開了,跟他退親。

    如果夏家擔心由他們提出退親會被人指著脊樑骨罵,那麼就由盈袖來提好了。

    「夏公子。」盈袖也對夏雲點了點頭,「勞煩夏公子了。」

    「這麼客氣做什麼?」夏雲笑嘻嘻地將食盒從一個下人手裡拎過來,「這是午飯,你們還沒有吃過吧?來。跟我一起吃,我也沒有吃呢。昨天真是……一整天,我的心啊,就跟過山車似的,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實在是跟死裡逃生一樣。」

    盈袖知道是說昨天她在監察部的遭遇。不由有些晃神。低語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能死裡逃生……」

    盛七弟聞到飯菜的香味。肚子裡咕咕地叫,他扭頭看著夏雲手裡拎著的食盒,將手指頭塞到嘴裡,口水噠噠起來。

    盈袖被盛七弟這樣一攪合,什麼遐思綺想都沒有了。

    「好吧,咱們去吃飯。」

    對於盛家這幾個孩子來說,吃飯最大。

    夏雲笑著把食盒交給下人,讓他們拿著送到屋裡,一邊對盈袖又道:「我給你們拿了幾匹細麻布,做幾套衣裳不錯。」

    盈袖也知道盛家窮得不得了,吃飯穿衣都是當務之急。

    這幾個孩子衣衫襤褸,盈袖本來也想著等事情完結之後,她要去掙些錢回來給幾個孩子做些衣裳穿。

    這一次有了白家賠償的銀兩,至少穿衣吃飯暫時是沒有問題了。

    盈袖接受了夏雲提供的飯食,但是沒有接受這些布匹。「夏公子,這些布匹就不用了。我們有了銀子,等下去集市買點粗布回來就行了。漁家兒女,用不著細麻布這樣精細的東西。」

    夏雲大手一揮,「沒事,精細衣裳總要做兩身吧?你就當給他們做了年節時候穿的,再說我還沒有送綢緞呢,你怕什麼呢?」

    盈袖:「……」好吧,這人確實能說會道,比慕容長青強多了……

    盈袖開始看見夏雲的時候,總覺得他就是慕容長青。

    但是在跟他接觸多了之後,特別是聽他說話,再看他行事,就和慕容長青兩個人完全分開了。

    原來樣貌一樣的兩個人,也未必是同一個人呢。

    有了這種想法之後,盈袖的心又低沉下來。

    她沒有再多說了,抱著盛七弟和盛五弟、盛六弟進了屋子,看見屋裡那張破舊的八仙桌上擺滿了飯食。

    一個小木桶裡白瑩瑩的白米飯散發著熱氣,桌上擺著四個大碗。

    一碗奶白魚湯,那魚應該是後世著名的桃花魚,盈袖吃過的。

    一碗木耳菜蛋花湯,綠色的木耳菜細嫩爽口,比真木耳不遑多讓。

    一碗蓮藕排骨,排骨上大塊的肉,煮的湯汁都沒了,一看就很鮮美。

    還有一碗茭白炒臘肉,白裡套著嫩黃的茭白和油浸浸的臘肉,再加上綠瑩瑩的蒜苗,聞起來就香掉了眉毛。

    這四碗菜,是這琉璃河邊的漁民一年到頭能吃到的最好的菜了。

    盛五弟和盛六弟歡呼一聲,坐下來擺上碗筷,就急不可耐地吃了起來。

    盈袖歉意對夏雲笑了笑,道:「讓夏公子見笑了,我的弟弟們實在是餓壞了,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做好。」

    「沒事,沒事。看他們吃得這麼歡喜,我才高興呢。」夏雲爽朗地笑道,招手讓盈袖抱著盛七弟也坐下來。

    盛七弟的小身子都快夠到桌子上去了。

    盈袖莞爾一笑,坐了下來,給盛七弟拿了調羹和小碗,挖了一碗白米飯,澆上湯汁,喂給他吃。

    盛七弟卻盯著茭白炒臘肉不斷嗷嗷叫,想吃那肥油油的臘肉。

    盈袖眉頭輕皺,輕言細語地勸阻盛七弟:「小七啊,那臘肉不是小孩子吃的,你……」

    話音未落,盛七弟的碗裡多了一塊小小的臘肉,半肥半瘦,是盛五弟放進來的。

    「沒事,四姐,給他吃吧。他一歲多就開始啃骨頭了,臘肉嘛,小意思!」盛五弟笑呵呵地道,自己也吃了一大口白米飯。

    他長到如今十二歲,吃白米飯的機會屈指可數。

    今天逮著機會,可要大吃特吃了。

    盈袖見盛七弟忙忙地指著那小半塊臘肉叫喚,只好把那臘肉夾起來給他吃。

    這頓飯五個人吃了半個時辰,小木桶裡的白米飯,大碗裡的四樣菜,全吃得乾乾淨淨。

    盛五弟和盛六弟還捧著菜碗各自舔了一遍才罷手,看得夏家的下人們一個個直翻白眼。

    盈袖知道他們在腹誹盛家人上不了檯面。

    但是誰管他們呢?

    她又沒有想嫁給夏雲。

    反正今天他送了飯過來,就當承他的情,她會好好琢磨一下,將這門親事退掉的,一定不讓夏家為難。

    夏雲倒覺得盛家三兄弟挺有趣的,笑呵呵地看著他們吃完了,才起身道:「今兒吃得真是飽,比我在家吃得還要好。」

    盈袖對他道謝:「我們托了夏公子的福,也吃了一頓好的。」頓了頓,又道:「有件事,我想跟夏公子親自說一說,不知道夏公子什麼時候有空?」

    夏雲擺了擺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沒事,過幾天再說吧。我明兒要上學堂了……」

    他這麼大年紀的人,當然不能跟小學童們一起上蒙學。

    他要參加考核,上到更高一些的學堂。

    盈袖也就罷了,反正在一個村子裡,隨時可以找他把這件事說清楚。

    夏雲走後,盈袖輕聲對盛五弟和盛六弟道:「以後我們天天可以吃白米飯,你們吃得夠了,就不會多稀奇了。」

    沒想到盛五弟搖了搖頭,撫著肚皮道:「哪裡能天天吃白米飯呢?我們又不是大戶人家,吃不起的。」

    「白家賠了我們銀兩,哪怕我們天天吃白米飯,都足夠我們吃好幾年了。」盈袖笑著道,「所以不要擔心,敞開了吃!」

    「不行!」盛五弟斷然反對,又看了盛六弟一眼。

    盛六弟默默地跟著點頭。

    「為什麼不行?」盈袖有些詫異,「難道你們不愛吃白米飯?還是擔心這些銀子不夠吃?」

    「不是……」盛五弟抿了抿唇,「那些銀子,四姐要拿來辦嫁妝,不能給我們吃的。」

    「是啊。四姐,你要嫁到夏家,那些夏家人都長得一雙狗眼,看不起我們這種人家。你一定要好好辦嫁妝,到時候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把眼睛仁兒都瞪出來!」盛六弟拍著桌子說道。

    沒想到剛才那些夏家下人的眼神,這兩個孩子都看在眼裡。

    盈袖心裡一陣酸澀。

    她怔了一會兒,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含笑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們不用擔心,嫁妝的事,我自有辦法。況且夏家,又不是什麼特別好的人家,難道一定要嫁他們?」

    「四姐!你別這麼說,那夏大公子不傻了,夏家肯定恨不得退親啊!」

    「四姐,不用這五十兩銀子,你到哪裡去弄嫁妝去?」

    「你四姐我不是救了執政官殿下嗎?救他一命,難道抵不過五十兩銀子?」盈袖挑了挑眉,故意說道。

    范長風這時正好帶著執政官殿下又來到夏家村盛家小院門口。

    屋裡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範長風和謝瞬顏是何等功力之人?

    兩人早聽得清清楚楚。

    范長風只得咳嗽一聲,別過頭遮掩住自己忍笑忍到快要扭曲的面容。

    謝瞬顏卻只點點頭,淡漠說道:「她說得有理,不如去算一算,救我一命,值多少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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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求估價

    范長風見執政官殿下居然正兒八經地考慮起「補償」的估值問題,一時囧了。

    執政官殿下的性命值多少銀子?

    往少了說,也能值百十個城池。

    往大了說,整個天正帝國吧……

    但是怎麼可能就因為這漁家女順手之勞,就將整個帝國賠給她?!

    哪怕賠百來個城池也不行啊!

    當然,如果說出范大人的心理價位百多兩銀子,執政官殿下肯定是要翻臉的。

    堂堂一國殿下,只值這麼點銀子,說出去多丟人?!

    於是這些話,在執政官殿下琥珀色淡漠的眼眸前都說不出口。

    情急之間,范長風計上心來,小聲道:「殿下,到底值多少銀子,我說了不算,得那位姑娘說了才算。」

    「你是說,那位盛琉璃姑娘?」謝瞬顏轉眸往那茅草屋裡掃了一眼,「盛琉璃」三個字在嘴邊咀嚼,居然覺得味道不錯,舒然道:「也好,問問她。」

    范長風笑著走在前面,揚聲道:「盛姑娘在家嗎?」

    盈袖在屋裡聽見外面有人喚她,偏頭一瞧,居然是監察部部首范大人和執政官殿下又來了。

    她才剛剛在三個弟弟面前大放厥詞,說能從執政官殿下那裡拿到補償,沒想到人家馬上就來了……

    這是說嘴馬上就要被打嘴嗎?

    盈袖的臉上有些發紅,但還是笑著站了起來,迎出去福了一福,「范大人、殿下。」

    范長風點了點頭,「我和殿下有事過來查訪。順便看看你們過得怎樣。這兩天,如果有人為難你們,不要害怕,馬上報官便是。」

    盈袖笑了笑,斂身再次行禮,道:「多謝范大人,我會記得的。」又看了看站在范長風背後的執政官殿下。「請問兩位要不要進去坐一坐?」

    範長風回頭看著謝瞬顏。

    謝瞬顏若無其事點點頭。「自然要坐的。」說著,就大步走了進去。

    盈袖怔了怔,才連忙跟上。不好意思地道:「茅屋狹窄,怠慢貴人了。」

    范長風跟著走了進來,舉目四望,確實是非常貧窮狹窄的屋子。所幸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不能下腳的地方。

    這麼大的人物來到這個小小的漁家茅屋裡。盛五弟和盛六弟完全嚇住了,坐在凳子上,動都不敢動彈。

    只有小小的盛七弟完全不懂害怕,趁著沒人管他。抓了小刺蝟阿財團成小球,在屋裡地上滾動玩耍。

    阿財滴溜溜地滾啊滾,滾到謝瞬顏腳邊停住了。

    像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阿財動彈不得,只蜷得緊緊地。瑟瑟發抖。

    盈袖瞥見阿財的異狀,心裡一動,忙走到謝瞬顏身邊,笑著道:「殿下,我家阿財淘氣,您別見怪。」說著,蹲身彎腰,伸手去夠阿財。

    一隻筆直修長,修剪得乾乾淨淨的手在她之前將阿財蜷成的小刺蝟球拎了起來。

    「這是你家的凶獸幼崽?」謝瞬顏嗅了嗅小刺蝟阿財,「它身上有饕餮的氣息。」

    盈袖窒了窒。

    阿財就是它娘在饕餮肚子裡生出來的,沾染上饕餮的氣息也不足為奇吧?

    「……它不是凶獸幼崽,它是小刺蝟。它娘被饕餮吃掉了,它是在饕餮肚子裡出生的。我殺了那只饕餮,破開了它的肚子,順手救了它和它娘。」盈袖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又指了指門外院子角落的小墳堆,「它娘就葬在那裡。」

    謝瞬顏的目光移到門外院牆邊上那小小的墳堆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手上拎著的小刺蝟阿財,半晌,終於鬆開手指。

    啪噠!

    小刺蝟阿財一下子掉到地上。

    但是它並沒有被摔壞,反而精神抖擻地在地上打了個滾,鬆開蜷縮的四肢,窸窸窣窣爬了出去,往它娘墳前待著壓驚去了。

    范長風在旁邊呵呵笑了一聲,道:「盛姑娘,這是我們今天的來意之一。」

    「什麼來意?」

    「我們想知道,您身上的內息,是從哪裡得來的?」雖然謝瞬顏說盛琉璃不是進化者,但是盛琉璃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漁家女,突然變成一個擁有跟他們族中上層人士一樣內息的功夫高強人士,能殺饕餮幼崽,還能跟他們這些人戰成平手,讓他有些不放心。

    這件事不弄清楚,他寢食不安。

    「呃……」盈袖的眼珠飛快地轉著,想著找什麼藉口將這件事搪塞過去。

    她轉動的目光正好跟謝瞬顏對上了,看見對方琥珀色清澈的眸子,還有那幅對世間萬物無欲無求的樣子,盈袖心裡一動,試探著道:「……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那一天,從琉璃河裡救了執政官殿下之後,就……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哦?你是說,你在跟殿下有了肌膚之親之後,才有這種內息?!」范範長風眼前一亮,如果這是原因,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盈袖大囧,忙擺手道:「不是肌膚之親!沒有肌膚之親!就是渡氣!渡氣而已!」一邊說,一邊悄悄看了謝瞬顏一眼,生怕他會反駁她。

    謝瞬顏沒有什麼表情,見這姑娘偷看他,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道:「興許吧。」

    范長風:「……」什麼叫興許?!

    但是想到執政官殿下已經忘了落水遇救這回事,完全是依靠「嗅覺」找出當時的真相,范長風又覺得不能再苛求了。

    那就這樣吧。

    有執政官殿下擔保,他回去,對兩位元老院重臣和另外七位政務院部首就有交代了。

    盈袖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位執政官殿下,倒不是不講理之人。

    她對他的印象,悄悄好了許多。

    心裡最不安的事情解決了,范長風就想起了剛才在院門口說的另外一件事。

    他笑著又道:「還有一件事,還望盛姑娘能幫個忙。」

    「你們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盈袖狐疑問道。畢竟他們的身份相差太遠,盈袖想不到有什麼事自己能幫到他們。

    「是這樣的。」范長風笑望謝瞬顏一眼,轉眸錯開,移到盈袖面上,「盛姑娘救了我們執政官殿下,我們也說過要為此補償盛姑娘。我們就想問問,盛姑娘覺得。姑娘救了我們執政官殿下一命。值多少銀子?您開個價,我們照價給。」

    盈袖一怔。

    她剛才還大大咧咧拿這件事堵兩個弟弟的嘴呢,沒想到轉眼人家就上門送錢了。

    雖然覺得時機忒巧了點兒。但……白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盈袖琢磨了兩下,正要說話,就見盛六弟已經回過神,大聲嚷嚷道:「……一百兩!要一百兩銀子!」

    在盛六弟看來。十兩銀子已經是鉅款了,一百兩。那簡直是自己數都數不清的錢!

    盛五弟在心裡大罵六弟不靠譜,執政官殿下這麼大的官,才要一百兩?!真是沒見識!

    「……他懂個屁!——要兩百兩!兩百兩才夠!」盛五弟白了盛六弟一眼,繼續獅子大開口。

    盈袖聽得臉上越發通紅。

    一百兩、兩百兩。這價位是人家帝國最高執政官殿下的價碼嗎?

    這兩個弟弟真是……

    盈袖一邊在心裡喟歎,一邊又極心疼這兩個孩子,笑著抬眸往謝瞬顏那邊睃了一眼。

    見他看著自己。目光清澈,如同秋日湛藍的天空。一望無垠,既沒有輕蔑不屑,也沒有重視垂涎,自己在他眼裡,大概跟這屋裡的橫樑牆柱沒有區別。

    「真的要兩百兩這麼多?」范長風莞爾,跟兩個孩子打趣起來。

    「兩百兩很多?!」盛五弟嚇了一跳,「要不,一百五十兩?」

    盈袖不忍再看兩個弟弟,吐出一個數字:「一千兩,不二價。」

    「四姐!」

    「四姐!」

    盛五弟和盛六弟又驚又喜地看著盈袖。

    不愧是自己的姐姐啊!

    瞧這價碼喊的……

    一千兩白銀,足夠天正帝國八口之家舒舒服服過一百年。

    當然,過不了豪奢的日子,小康水準的話,一百年沒有問題。

    這個價位,盈袖覺得還是相當公道的。

    這還是這幾天,她從夏雲那裡得來的初步印象。

    范長風收斂了笑容,深深看了盈袖一眼,點頭道:「一千兩白銀換我們殿下的性命,是我們賺了,多謝盛姑娘惠情。」

    「一千兩銀子,你們是同意了?」盛五弟和盛六弟緊張問道,手心裡捏著一把汗,生怕對方又反悔。

    畢竟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對方的可能,完全要靠對方的良心……

    「當然。明日就將銀子送來。」 范長風頓了頓,又道:「不過,一千兩白銀送來,你們這屋子都擺不下,而且,財不露白。你們家只有婦孺,這麼一大筆銀子放在家裡不太安全。」

    這也是實話。

    盛五弟和盛六弟早就懂事了,也知道范長風說得是正理。

    兩人頭碰著頭,嘀嘀咕咕一陣子,就對范長風道:「要不,我們列個單子,你幫我們把這一千兩白銀換成嫁妝,直接抬到夏村長去,行嗎?這樣就不怕賊偷,也不怕賊惦記。」

    而且指明了是盛琉璃的嫁妝,夏村長家的人要敢貪,就連范大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見這兄弟倆打的好算盤,為了姐姐高嫁而一擲千金的拳拳之心,范長風很是感動,喃喃地道:「這樣也行。——殿下,您看呢?」還是試探著問謝瞬顏的意見。

    盈袖沒等謝瞬顏答話,馬上道:「不行。范大人,這筆銀子不能這麼花。」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到夏家,因此嫁妝的事就不用提了。

    謝瞬顏沒有說話,他看了盈袖一眼,眼底有氤氳綠光一閃而過。

    「不能這麼花?」范長風點點頭,「那你想怎麼樣?」

    「這樣吧,你們幫我們蓋所大宅子。」盈袖琢磨道,「我家三個弟弟,以後要娶妻生子,地方小了住不下。這所大宅子至少要有三個院子,一個弟弟一間,大家住在一起,又不用太擠,也不用分開。」

    「這好辦。」范長風點頭,在心裡迅速估算了一遍,「在夏家村這個地方,七進大宅也要不了一百兩銀子,加上傢俱、內飾,滿打滿算兩百兩。」

    盈袖點點頭,「剩下那八百兩,你幫我們存六百兩銀子到錢莊,以後一個弟弟兩百兩。還有兩百兩現銀,就給我們過日子吧。」

    這樣他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三個弟弟可以不用打漁,而是去學堂上學。

    范長風覺得這樣很不錯,便又看了謝瞬顏一眼,問道:「殿下,您覺得呢?」

    「你們都決定了,問我做什麼?」謝瞬顏淡漠的俊顏上波瀾不顯,背了手拂袖而去。

    范長風愣了愣,才趕忙拎了袍子追出去。

    見他們兩人走遠了,盛五弟和盛六弟才籲出一口氣,拍著手笑道:「哎喲!今天是什麼良辰吉日?居然有人上門送銀子!」

    又問盈袖:「四姐,你為什麼不要換成嫁妝呢?一千兩銀子的嫁妝,管保叫夏村長家那些眼皮子淺的婆子們岔掉下巴!」

    盈袖笑著搖了搖頭,拿手指頭在盛五弟和盛六弟額頭使勁兒點了點:「你們是不是傻?自己的銀子自己不花,偏生要送到別人家?怎麼著?看別人花自己的銀子,比自己花自己的銀子更得勁兒?」

    盛五弟和盛六弟嘻嘻一笑,見姐姐不堅持,在他們心裡姐姐拿的主意自然比他們拿的更妥當,便放心抱著盛七弟去洗漱,吹熄燈回自己屋睡覺去了。

    盈袖將三個弟弟換下來的衣衫放到木桶裡,拎著去河邊洗。

    天色已經全黑了,河邊只看見螢火蟲飛來飛去,水中間大朵大朵紫色睡蓮在月色下綻放,籠著輕紗一般的薄霧,美好得像一個夢。

    盈袖心情很不錯,她笑眯眯地哼著小曲兒,一邊拿著棒槌,開始捶打衣衫。

    沒過多久,她察覺到身邊不遠的大樹底下似乎站了一個人。

    無聲無息,她先前完全沒有注意到。

    只是後來她將洗衣桶裡的水倒掉的時候,河水中蕩起一陣漣漪,她看見河水裡的倒影,才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

    「誰?誰在那裡?」盈袖轉身,舉著棒槌沉聲問道,並不怎麼害怕。

    那人從樹後走了出來,居然是執政官殿下謝瞬顏。

    盈袖訝然,慢慢放下棒槌,訕笑著道:「殿下,這麼晚了,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的命,在你心裡只值一千兩銀子?」謝瞬顏淡淡問道,聽上去似乎輕描淡寫,但事實上,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底深處,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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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9 00:26:59 |只看該作者
第579章 生疑

    「啊?」盈袖實在沒想到,大晚上執政官殿下不睡覺,站在他們村頭河邊的歪脖子柳樹下等了這麼久,只為了問她這一句話……

    「我問你,我的命,在你心裡,就只值一千兩銀子?」謝瞬顏再次不依不饒地正色問道。

    盈袖又看了謝瞬顏一眼,緊緊抿住唇。

    她看得出來,執政官殿下問得很認真,並不是要打趣她,或者為難她,而是真的在意這樣一個「價碼」問題……

    盈袖心裡有些囧。

    執政官殿下是什麼人?

    就算是在那些天上來的人的後裔中,他也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人。

    這樣的人,卻執著地問這樣一個問題。

    盈袖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輕了,得罪了執政官殿下。

    說重了,范大人該找她麻煩了……

    「怎麼不說話?」謝瞬顏見盈袖垂下頭,走上前一步,伸手托起她的下頜,讓她抬頭看著他。

    對於謝瞬顏來說,這個世間在他眼裡,無限通透,沒有他看不穿的。

    他習慣對一切事情把握到十足,天生萬物,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對方走一步,他就能看到十步甚至更遠的背後。

    但是盛琉璃這件事,他卻看不透了。

    自己堂堂帝國執政官殿下一條命,在她眼裡只值一千兩銀子?

    肯定不是。

    她又不傻,所以背後肯定另有陰謀。

    低下頭,在她鬢邊深吸一口氣,嗅到那股他熟悉到骨子裡的味道,繃緊的神色舒緩下來。

    頭,卻沒有抬開,依然在她鬢邊垂憐。

    謝瞬顏熱熱的鼻息在盈袖鬢邊徜徉,盈袖的腿腳有些發軟。

    「殿下,您在小民心裡,當然不止一千兩銀子,而是等同無價之寶,是不能用世間之價衡量的。而小民說的一千兩,只是說了個范大人覺得合適的價格而已。」盈袖咬著牙關死撐。將范長風推出來做擋箭牌。

    反正這件事,就讓范長風煩惱去吧……

    「你的意思是,在范長風心裡,我只值一千兩銀子?」謝瞬顏站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問道。

    「小民不敢妄自揣測大人們的心思。」盈袖就是不接謝瞬顏的話茬,免得到時候要跟范長風對質,她可就更慘了……

    謝瞬顏沉吟半晌。搖頭道:「我不信。說,你真正要的。到底是什麼?」

    居然沒有忽悠過去?

    盈袖裝傻:「殿下為什麼這麼問呢?」

    「為什麼?」謝瞬顏微微蹙眉,「因為世間萬物,凡有用,就有價。只有無用之物。才無價。你說我無價,豈不是說我是無用之物?」

    盈袖:「!!!」

    這尼瑪誰的胡說八道!

    「殿下,這不對!」盈袖慷慨激昂地反對。狠狠朝天揮一揮拳頭,恨不得將說出這種說法的人痛揍一頓。

    「不對?」謝瞬顏一怔。

    這是祖神給他們的教喻。也是他們信奉了千萬年的準則,怎麼會不對?

    「或者說,不全對。」盈袖抬頭,定定看著謝瞬顏那張她熟悉至極的面容,「殿下,世間萬物,有用就有價,確實是對的。但是無價的東西,並不都是無用的。」

    「無價的東西,並不都是無用的?」謝瞬顏慢慢揣摩著盈袖的這句話,乍一聽覺得無理,但是再一想,似乎也說得通。

    「價碼,並不是衡量世間萬物的標準。」盈袖將自己的想法慢慢講述出來,這些都是她自己從上一世身為大皇商之女大掌櫃的生涯中總結出來的血淚教訓,「價碼,只是一個交換的籌碼。您想跟人交換,才會出一個價碼。但是有些東西,是別人無論出多少價碼,都不肯交換的。比如說,我的弟弟,任憑別人拿出傾國財富與我交換,我也是不肯的。還有我……娘,如果有人說,給我一筆數不清的財富,只為交換我娘的命,那是殺了我也不能的。」

    「價碼,是為了交換,不是為了衡量?」謝瞬顏重複著盈袖這句話,清澈的眼底反倒漸漸浮起一陣淡淡的輕煙,罩住了琥珀色的眸子,那眸色從半透明的琥珀色緩緩變得黑沉,彷如皓月沉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蹤跡。

    「是啊。殿下在小民心中,高風亮節,霽月清風,堪比無價之寶,用任何數字來衡量殿下的性命,都是一種荼毒和羞辱。不過,范大人既然心善,要接濟小民一家,故意用了這個由頭,小民也感同身受,惟願范大人和殿下長命百歲,保我天正帝國平安和順。」盈袖趁著謝瞬顏不說話的當口,不要錢似地奉上阿諛之詞,只望他不要再追究下去。

    不管怎麼說,那一千兩銀子對他們盛家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謝瞬顏沉吟半晌,眼底恢復清明。

    他低下頭,緩緩地,緩緩地,往下彎腰,最後停在盈袖鬢邊不遠的地方。

    一隻螢火蟲晃悠悠飛了過來,落在盈袖髮梢,就在謝瞬顏眼皮底下。

    他不動聲色朝那螢火蟲吹了口氣,那螢火蟲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從盈袖髮梢一頭紮到琉璃河裡。

    盈袖只感覺到謝瞬顏在她耳邊吹氣,不由大羞,伸臂將他推到一旁,嗔道:「你做什麼?!」

    謝瞬顏又是一怔,「一隻螢火蟲落在你髮梢,我將它吹走了。」

    盈袖:「……」好吧,她想多了……

    盈袖悻悻地蹲下身,拿起棒槌繼續捶打衣衫,不再理會這看起來怪怪的執政官殿下。

    果然就算長得一樣,也不一定就是同一個人啊。

    謝瞬顏本來應該轉身離去,但是他看著盈袖拿著根棒槌敲打衣衫,那衣衫都被她敲得碎成碎片,絲絲縷縷在木桶裡蕩漾。不由問道:「……這衣衫還能穿嗎?」

    盈袖低頭一看,才發現她把盛家的這些粗麻布衣衫都捶得稀爛了……

    這可怎麼辦?

    她這時只祈禱家裡還有換洗的衣衫,不然盛家這三個弟弟明天就要光腚了……

    謝瞬顏背著手,看著盈袖將水桶裡的水倒了,那些被她捶打成絲絲縷縷的破衣衫絞成一團,塞到水桶裡做抹布,然後拎著往盛家小草屋的方向行去。

    「以後晚上不要一個人出來了。」謝瞬顏一直跟著盈袖走到盛家茅草屋院門口。

    「為什麼?我們不是在京畿重地嗎?難道京城裡的軍士都不能保護我們這些小民的安全?」盈袖心情不太好。但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謝瞬顏看了她一會兒,終於說出了一句讓盈袖心驚膽戰的話:「……你到底是誰?你不是盛琉璃。」

    「你胡說什麼?我就是盛琉璃!」盈袖按捺住心頭的驚濤駭浪,緩緩轉身。定定地看著謝瞬顏的眼睛,告誡自己不能退縮,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但是謝瞬顏眼眸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喃喃地道:「如果你是盛琉璃。以你的出身,怎麼能說出今晚這番話?這不合常理。但是說你不是盛琉璃。更說不通……」

    明顯,謝瞬顏陷入某種無法攻破的矛盾當中。

    明明是盛琉璃的身子血脈,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以她貧寒的家境,怎麼會懂這些大道理?怎麼說得出這些有理有據的話?

    「我的出身怎麼了?我怎麼就說不出這番話?」盈袖冷笑。腦子裡卻迅速思索,「你只知道我出身貧寒,但是出身貧寒的人就該愚昧無知嗎?你不知道我偷偷躲在學堂外面聽先生講課。幾次被人追打,因為我沒有錢交學費!」

    謝瞬顏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身子一震。「沒有錢交學費?我天正帝國的蒙學是不要學費的,他們怎麼敢陽奉陰違?!」

    盈袖窒了窒。

    她是瞎說的,為了洗脫謝瞬顏對她的懷疑,所以扯了個由頭。

    不會明天就被拆穿了吧?

    盈袖只好繼續嘴硬:「不是蒙學。蒙學我早學完了,現在我偷學的是更高一級的學堂……」

    「哦。」謝瞬顏點了點頭,「那難怪。」

    蒙學免費,但是蒙學以上的學堂是要交學費的。

    還好,蒙對了……

    盈袖在心裡吁了一口氣,不再看謝瞬顏,轉身趕緊進到院門裡。

    謝瞬顏站在門口,一直看見她關了屋門,才轉身離去。

    走到盛家茅草屋後面的山坳的時候,謝瞬顏身子突然躍起,身形快如閃電,沒入山林之中。

    只聽嗷嗷幾聲慘叫,一具上古凶獸的屍體瞬間橫屍在山間小路上。

    「窮奇?還是野生凶獸?」謝瞬顏低頭檢視著這具野生凶獸的屍體。

    這頭野生窮奇大得出奇,躺在山路上,有如半座山。

    謝瞬顏不顧而去。

    沒過多久,監察部的人就帶著大網兜過來,將野生窮奇的屍體抬進城。

    「殿下,您怎麼會去了夏家村後面的那座小山坳?」范長風好奇地一邊檢視著野生窮奇的屍體,一邊問道。

    謝瞬顏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饕餮吞食盛家老兩口的證據。」

    據盛家姑娘的狀紙,盛家老兩口,就是在那山坳裡被饕餮幼獸吞食的。

    「結果呢?」范長風沒有想到別處去。

    「結果,碰到這只野生窮奇。」謝瞬顏琥珀色眼底再次黑沉,「你說,這些凶獸明明被我們殺光了,只留下一些幼獸作為樣本。哪裡來的這些成熟的野生凶獸?」

    范長風直起腰,臉色也很森然,「那就是說,有人在我們掃蕩凶獸的時候,做了手腳。」

    謝瞬顏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按理說,不合理的事不應該出現。

    但如果出現了,那就不是不合理,一定有個原因。

    最簡單的原因,就是最正確的原因。

    突然出現了本來已經被殺光的凶獸,是什麼原因?

    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本來那些凶獸沒有被殺光。

    說凶獸已經被殺光的人要麼在撒謊,要麼在瀆職。

    「殿下,您想怎麼做?」

    「這還用我教你?」謝瞬顏看了范長風一眼,「這是你們監察部的職責。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做,我只好換人做監察部部首。」

    范長風汗顏,忙單膝跪下,對謝瞬顏大聲道:「卑職謹遵教誨!」

    看著謝瞬顏離去的背影,范長風抹了一把汗。

    都說他范長風是鐵面無私,其實他知道,殿下才是真正的鐵面無私。

    殿下的鐵面無私,是完全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就如同一本精妙的法典,賞善罰惡,規矩步行,容不得一絲脫離常態的事實出現。

    謝瞬顏從監察部大殿離開的時候,看見外面天已經濛濛亮,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店舖也三三兩兩打開門做生意。

    想了想,他去買衣衫的店舖轉了一圈……

    早飯時分,夏家村的盛家小院前就出現了一個成衣鋪子的夥計,扛著一個籃子大叫:「是盛家嗎?你們定的衣衫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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