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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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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2:08 |只看該作者
第650章 打臉

    「皇祖父送來的?」盈袖緩緩站了起來,她是在給孩子尋找乳娘,可宮裡送來的乳娘就微妙了。

    她是要呢?還是不要?

    要的話,什麼都沒查驗過,就因為是宮裡送來的,所以她就要把自己最珍愛的寶貝交到這些陌生人手裡?

    不要的話,那不是明晃晃打元宏帝的臉?

    她就算被謝東籬再寵十倍,也是不敢這麼做的。

    但她又特別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心肝寶貝,這乳娘怎麼能隨隨便便讓別人接手呢?

    她在屋裡扶著腰走來走去耽誤了小半個時辰,才去前院見送乳娘來的太監。

    「趙公公。」盈袖見是元宏帝身邊的大太監,心裡更增膈應,簡直一點空子都不讓她鑽……

    趙公公等了半天,面上還是笑嘻嘻地,對盈袖拱了拱手,「護國公主殿下,這三個乳娘是陛下精心為護國公主殿下挑選的。陛下對這重外孫非常看重,責令宗人府跟選皇子乳娘一樣選了這三個人。」說著,往後讓了讓,讓盈袖看見那三個乳娘。

    那三個婦人一起給盈袖躬身行禮。

    抬起頭,三張姿色絕佳的芙蓉柳面呈現在盈袖面前。

    身材都是葫蘆型的,胸隆腰細腿長。

    這是給我兒子挑的乳娘呢,還是給我男人選的通房?

    盈袖一陣氣悶。

    本來不想發作的,也被這三個妖嬈多姿的「乳娘」激起了怒氣。

    「呵呵……」盈袖扶著腰,繞著這三個乳娘走了一圈,慢條斯理地問趙公公:「請問,這三個人真的是宗人府挑的?是給皇子選乳娘一樣的標準?」

    趙公公笑著點點頭。「當然。宗人府有乳娘司,就是專門給皇室公主皇子挑乳娘做備用的。護國公主和皇太孫殿下在民間長大,不知道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出口就說盈袖的不是,語氣中還有一絲輕蔑。

    咦?這風向不對啊?

    盈袖停下腳步,抱著胳膊,一手輕撫自己的下頜,微抬了頭。斜著眼睛看那趙公公。「哦,原來是這樣。那請問她們三個什麼時候生的孩子?生過幾個孩子?家裡人有沒有生病?她們的身子是否康健?」

    趙公公扯了扯嘴角,暗道要求還真多……還真當自己是公主了……

    陛下最近不知為何。對謝東籬有些冷淡,趙公公作為皇帝身邊的近侍之一,當然對皇帝的心情最為瞭解。

    正好有人要給懷孕後不可一世的盈袖一點顏色瞧瞧,也是要趁機打擊謝家囂張氣焰的意思。因此趙公公跟那人一拍即合,尋了一個由頭。對元宏帝說,護國公主要生孩子了,陛下作為曾外祖父,要給尚未出生的小孩尋個乳娘。這樣他從小就能念著皇帝的恩典,長大了才能精忠報國,不會飛揚跋扈……

    元宏帝聽了,笑了笑,就命他自去尋人。

    他就特意挑了這三個女人。

    元宏帝也是親自看過的。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揮了揮手,讓他把人送過來。

    趙公公就知道自己對了元宏帝的心思,因此特別趾高氣昂,一副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的樣子。

    聽盈袖問這三個女人的情況,趙公公站直了身子,乜斜著眼睛道:「這些是宗人府乳娘司管的,護國公主不必考慮這些俗事,只管將她們好吃好喝養在府裡,等孩子生下來就有充足的奶水吃了。」

    「趙公公懂得這麼多,難道你做過乳娘?」盈袖故意譏諷道,絲毫不給趙公公面子。

    她已經看出來,這趙公公來者不善,她就算再有禮,趙公公也不會對她有好印象,既如此,她就只有激怒他,才好找藉口發作他。

    不然保持彬彬有禮的樣子,哪怕只是表面上,盈袖都只能自己恨得牙癢癢。

    趙公公果然臉色黑了一半。

    作為太監,最忌諱別人說他不是男人。

    而盈袖不僅說他不是男人,而且還暗示他跟女人一樣!

    「公主殿下還請慎言。」趙公公保持著不卑不亢的姿勢躬了躬身,「灑家是陛下的貼身近侍,平日裡也忙得很,今天等了一個時辰才等到公主殿下,已經是超出灑家的預料。灑家還有事,要回宮覆命,告辭!」

    「慢著。」盈袖不慌不忙地叫住他,「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三個女人說送來就送來,我連她們姓甚名誰,出自哪裡都不知道,實在不敢收。」

    趙公公微微一笑,暗道還敢抗命?面上一整:「公主殿下,這是陛下所賜,您……」

    「趙公公,既然是陛下所賜,請拿出聖旨。」盈袖也沒想到趙公公居然這麼粗糙,一句話就想塞三個女人到自己家,還要做自己沒有出生的兒子的乳娘?!他是腦子裡養魚了嗎?

    「聖旨?」趙公公呵呵一笑,「陛下是口諭。公主殿下難道還信不過陛下?」

    盈袖搖了搖手指頭,直言不諱地道:「我不是信不過陛下,我是信不過你。」

    「你——!」趙公公大怒,他代元宏帝宣旨,哪怕去沈大丞相家,也沒有受過這種待遇,「公主殿下,人就在這裡。公主要不滿意,還請自己去找陛下說話。——告辭!」又拱手要走。

    「慢著!」盈袖又呵止一聲,臉色沉了下來,她靈機一動,已經想到了反擊的法子。

    「我算見識了,原來我東元國的皇子公主的乳娘是這樣挑的!難怪東元國皇室五百年傳到現在,一個皇子都沒有了,如今只有一個孫子,我這孫女都不算人!」盈袖指著趙公公的鼻子恨恨說道。

    趙公公心裡一抖,下意識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他還是硬撐著道:「公主殿下不要危言聳聽,宗人府的規矩是這樣的。乳娘司幾百年來都是這樣選人,你不服嗎?」

    「呵呵。還在說規矩?竟然是這樣的規矩!」盈袖雙臂平平伸出,冷聲道:「給我拿公主禮服,我要進宮面聖!」

    「公主殿下,今天是大朝會,陛下忙著呢……」趙公公趕緊道,氣焰不由自主矮了幾分,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就是要大朝會!不然我東元國皇室這麼多年,豈不是白白被你們這些人糊弄了?!」盈袖橫了趙公公一眼,轉身走進後堂更衣。

    趙公公呆呆地站在外屋,不明白怎麼形勢就逆轉了。

    明明是他要來給這護國公主一個下馬威,同時敲打敲打謝東籬。不要以為自己能夠一手遮天,怎麼就弄出這樣的事?!

    他不會捅出天大的簍子吧?!

    外屋三個千嬌百媚的乳娘互相看了看,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護國公主雖然生得比她們美貌,但是現在大著肚子。再美的美人有了這樣的體型,都算不得美……

    所以謝副相的目光肯定會落到她們三人身上。

    雖然她們是做乳娘的,但是到孩子出生,還有六個月呢……

    為了保持不斷奶,她們必須要把奶水擠出來。

    她們甚至不介意把珍貴的奶水給別人吃,比如說。孩子他爹……

    盈袖很快換上全套的公主禮服,頭戴表明公主身份的銜鳳八寶冠,一臉肅然地從後堂走了出來。對手下吩咐一聲:「帶上這三個乳娘,本宮要和趙公公一起去保和殿大朝會面聖!」

    趙公公色厲內荏地道:「公主殿下。不用如此小題大做吧?這三個乳娘,陛下是親眼看過的,點了頭的。」

    「哦?」盈袖回頭看了他一眼,「是嗎?沒問題,待會兒去了大朝會,你就原原本本地說,我來陳述利害。」說著,再也不理會趙公公,自顧自出了二門。

    她用了公主儀仗開道,去往皇宮。

    因有公主儀仗,她不用事先遞牌子也能進宮。

    帶著三個乳娘和趙公公一起來到召開大朝會的保和殿外,盈袖等著元宏帝召喚。

    「哦?護國公主要面聖?」元宏帝聽見外面守門太監的通傳聲,饒有興味地笑了,點了點頭,「那就傳進來吧。」

    此時大朝會已經臨近尾聲,正是要散場的時候,盈袖這時候趕得正好。

    元宏帝還有心思對謝東籬笑了一聲,道:「謝愛卿,可知公主所為何來?」

    謝東籬一大早就離家了,當然不知道盈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微微躬身道:「臣不知。」

    「還有謝愛卿不知道的事。」元宏帝又呵呵一笑,抬頭看見盈袖已經進來了。

    看著她穿戴隆重,還有她身後跟著的三個低著頭的女人,還有垂頭喪氣的趙公公,元宏帝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謝門元氏叩見我皇陛下。」盈袖來到元宏帝寶座的丹墀前面,躬身下拜。

    元宏帝忙抬手道:「你有身孕,朕允你不用跪拜行禮。」

    盈袖緩緩起身,笑著謝過元宏帝,很快面色一肅,側身指著身後那三個女子,道:「陛下,今日趙公公去敝府送了三個女人,說是陛下賜給我孩兒的乳娘。」

    元宏帝也收了笑容,沒有說話,只是面色不善地看著盈袖。

    大家都看得出來元宏帝是生氣了,趙公公心裡一松,臉上帶出笑意,呵呵噠地看著前面盈袖的背影,恨不得將她趕出去,免得她繼續胡說八道……

    盈袖見元宏帝不說話,心知這事八成是真的,所以她就更不能妥協,一定要把這件事扭轉成對皇室不利,才能借機擺脫這三個妖嬈的「乳娘」,同時將大家的目光引到宗人府。

    「陛下所賜,孫女不敢不要,但是孫女嫁人七載方得有孕,實在是仔細又仔細,這個孩子來得太不容易,所以孫女對乳娘非常重視,一直在四處挑選。」

    「哦?難道公主殿下是嫌棄陛下賜的乳娘不夠好嗎?如果不滿意,你就說啊,何必要到大朝會來亂說話?」趙公公陰陽怪氣說道。

    謝東籬上前一步,當著眾朝臣的面,啪地一個耳光打在趙公公面上,冷聲道:「一介閹人,就敢對護國公主不敬,你哪裡來的膽子?!」

    趙公公一向在宮裡有頭有臉,雖然不是總領大太監,但也只差一步之遙了,這一次被謝東籬當眾打臉,氣得面色都扭曲了,竟然哭了起來,對著元宏帝跪下,哽咽著道:「老奴服侍陛下三十年,沒想到被謝副相當眾毆打……」

    「趙公公,這是大朝會!不是內宮,你本來就不能說話!」刑部侍郎看不下去了,出列指責趙公公,「第一,你以內宮閹人身份在大朝會無故發聲,已經觸犯律法。第二,你對護國公主言辭輕慢,已經是以下犯上。第三,你對陛下當眾要脅,更是罪不容赦!——陛下,趙公公以身試法,其罪當誅!」

    「你你你——胡說!」趙公公被嚇傻了,他不過是收了某人的賄賂,故意給盈袖,給謝家使個小小的絆子而已,怎麼就把自己的命賠進去了?

    盈袖這時知道他們已經把趙公公得罪狠了。

    謝東籬教過她,要麼不得罪這些內侍,如果要得罪,就要往死裡得罪……

    因此她馬上跪了下來,對元宏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趙公公還有大罪。他跟宗人府勾結,乳娘司一片烏煙瘴氣,我東元國皇室子嗣艱難,現在來看,都是宗人府乳娘司的錯!」

    元宏帝這時才有些動容,往前探身問道:「起來說話,此話何解?」

    「陛下,請容孫女細說。」

    一個宮女上前,扶著盈袖站了起來。

    「陛下,趙公公送這三個乳娘到孫女府上,孫女本是高興得不得了,換了大衣裳出來相見。見了這三個乳娘也非常歡喜,就按常規問趙公公,這三個乳娘姓甚名誰?來自何方?生過幾個孩子?什麼時候生的孩子?生過幾個孩子?家裡人有沒有生病?她們的身子是否康健?……這些都是大家找乳娘的時候必問的。」

    「然後呢?」

    「結果這趙公公冷言打斷孫女的問話,號稱這些事是宗人府乳娘司管的,孫女不必管,只要好吃好喝養著這幾個女人就行了。」

    「是嗎?」元宏帝淡然說道,「傳宗人府乳娘司的人過來問話。」

    很快宗人府乳娘司的執事走了進來,有些不安地垂著頭。

    盈袖一愣,這小子看著好眼熟。

    「微臣宗人府乳娘司執事李德新見過陛下。」那人自報名號。

    盈袖回過神,難怪這麼眼熟,這人居然是陸瑞蘭大女兒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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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貶謫

    陸瑞蘭的大女兒謝同心,和盈袖差不多大,比盈袖早半年出嫁。

    在盈袖嫁到謝家的時候,謝同心已經嫁出了謝家,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帶著夫婿和女兒回娘家。

    盈袖以前算是謝同心的五嬸嬸,兩人雖然不算特別交情好,但也從來沒有過交惡的時候。

    對於謝同心的夫婿,盈袖就更是只認得他的樣子,知道他的名字而已,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元宏帝抬眼看了看丹墀下方垂首站著的李德新,寒聲道:「李德新,你們宗人府乳娘司挑乳娘,都是個什麼章程?」

    李德新緊繃的神情明顯輕鬆下來,他抬頭拱手對上首的元宏帝道:「回稟陛下,宗人府為皇子公主挑乳娘,都是有自己的規矩的。」說著,就把條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宗人府乳娘司挑選乳娘,第一要看對陛下是否忠誠,第二看身家是否清白,第三則是看身體是否健康。」

    元宏帝容色稍霽,又道:「那你說說,又是如何給護國公主的孩兒挑選乳娘的?」

    剛才還滔滔不絕的李德新一下子像卡了殼似的,他唧唧歪歪半天,才鼓起勇氣,道:「……就是按照剛才微臣說的規矩做的。」

    盈袖眯起雙眸,唇邊露出一絲冷笑。

    這李德新,真是能睜眼說瞎話!

    元宏帝這時看向盈袖,臉上已經有一絲不耐煩了,淡淡地道:「護國公主,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因為是在保和殿的大朝會上,元宏帝不發話,盈袖是不能說話的。所以她一直耐心地等在旁邊,只等元宏帝問她了,才精神一振,對元宏帝道:「陛下真是問到點子上了。孫女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才帶著那三個乳娘和趙公公來到這裡,向宗人府乳娘司的人請教。」

    李德新的嘴角輕微地抽搐了兩下,忙默默低頭。避開盈袖的視線。

    「剛才不都說清楚了。你還要問什麼?」元宏帝的語氣沉了下來,垂下眼眸,瞥了一眼身前堆得高高的奏章。

    一般情況下。大家都知道,這是元宏帝表示要「無事退朝」的意思。

    盈袖雖然也明白這一點,但是事情沒完,她理直氣壯當沒看見。轉頭就問李德新,「李執事。你剛才說,你們挑乳娘,要從身家是否清白,身體是否健康。還有對皇室是否忠誠這些方面挑選,是不是?」

    李德新忙點頭,「正是。」

    他怎麼可能反對?

    這幾句話正是他剛才說的。

    「只有這幾個條件嗎?」盈袖又問道。

    「護國公主如果不滿意。可以再添幾個條件,遞交給宗人府。讓宗令們商議之後,再加到宗人府的律令裡去就行了。」李德新微笑著說道,明顯壓力已經沒有那麼大了。

    「呵呵,我哪裡敢提條件?」盈袖笑著擺了擺手,又問:「那你們就不問乳娘生過幾次孩子?什麼時候生的孩子?產奶量有多少這些問題?」

    李德新白皙俊秀的臉頰立刻漲得通紅,不悅地看向別處,正色道:「公主殿下請自重!這些事情跟宗人府乳娘司有什麼關係?在下身為男執事,怎麼可能去問這些問題?難道在下看起來像是個輕薄浪子嗎?!」

    盈袖用手捂住嘴,倒抽一口涼氣,「李執事,你為皇子公主挑選乳娘,竟然不過問最關鍵的問題?!」

    「什麼最關鍵的問題?」李德新敏感地反駁,「難道對陛下忠心不是最關鍵的問題嗎?!」

    「荒謬!」盈袖放下胳膊,上前一步,拂袖斥道:「對陛下是不是忠心,是最基本的問題,不是最關鍵的問題!就像朝廷開科取士,不會只憑是否忠心來錄取官員,忠心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要做官,在忠心之上,還要有相應的能力和本事。她們要做乳娘,她們的能力和本事,就是能產出上好的奶水,給皇子公主食用。——李執事,你說是不是?」

    李德新有些遲疑,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覺得哪裡不對,躊躇半晌,喃喃地道:「只要忠心,奶水還有問題嗎?」

    「果然是胡說八道!」盈袖再次上前一步,冷聲道:「只要有忠心,就有奶水?請問李執事,誰跟你說得這個道理?」

    「……乳娘司一脈相承,這些年都是這樣的。」李德新憤憤不平地道,不肯認為自己做錯了。

    「我就說我們東元國的皇子公主怎麼越來越少,原來根子真的在宗人府乳娘司!」盈袖冷笑,回頭指了指那三個乳娘,「你們看看,這三個女子,像是做乳娘的樣子嗎?」

    盈袖走到那三個女子身邊,問第一個女子:「你什麼時候生的孩子?」

    那女子臉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公主問話,又是在皇帝面前,她不敢不答,低聲道:「……去年。」

    「呵呵,去年就生了孩子,今年已經十一月了,你的奶水還有多少?」盈袖搖了搖頭,看向第二個女子,「你呢?什麼時候生的孩子?」

    這第二個女子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簡直是馬上要暈過去了,她支吾了好久,盈袖才聽明白。

    原來這第二個女子,生孩子已經是兩年前了!

    只是一直用著乳娘司特殊的食物,才能一直保持有奶。

    但也只是有奶而已,奶水已經不多了……

    第三個女子倒是不等盈袖問話,馬上道:「公主殿下,小婦人是今年年初生的孩子!」說完還仰著下頜,跟另外兩個低著頭的乳娘比,顯得更加高傲。

    盈袖好笑地看著她:「年初是幾月?一月還是二月?」

    「一……一月。」那女子心裡一跳,高昂的頭顱只好低了下來。

    「嘖嘖,也快一年了,你驕傲個啥?」盈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回頭看著李德新。「這三個乳娘生孩子的時間離現在已經太長了,更別說我的孩兒還要六個月才能生,到那個時候,她們還能做乳娘嗎?沒有奶水了,讓我的孩子吃什麼?你是存心要餓死我孩兒嗎?是不是就是你們這種手段,所以我東元國皇皇室的皇子和公主才夭折得那麼多?!」

    李德新被盈袖的目光看得戰戰兢兢,嚇得不行。雙腿一軟就,就跪在她面前。

    盈袖急忙讓開,不悅地道:「你別跪我,你要跪。就去跪陛下,跪東元國皇室的列祖列宗!——你對不起的是他們!」

    元宏帝的目光微凝,面色黑沉下來。

    居然還有這種事?

    難道真是宗人府在作妖?這樣挑出來的乳娘根本就不管用?

    盈袖瞥見元宏帝的神情,知道這眼藥是上成功了。

    其實宗人府挑乳娘並不是這樣無用,挑選乳娘的第一標準是對皇室忠心也無可厚非,別的條件也不會少。比如產奶量,和生產的時日間隔等等。

    但盈袖知道,故意給她添堵作梗的人,肯定是不會用到這些條件的。所以她將計就計,把針對她的「特殊情況」,反口說成是宗人府乳娘司的普遍情況。

    這樣受害的就不是她一家,而是整個東元國皇室!

    拉大旗扯虎皮的做法,不是只有陸瑞蘭會用的。盈袖是謝東籬親手教出來的,這些手段不是不懂,只是以前沒有用過而已。

    宗人府的宗令這時也來了,站在李德新身邊,聽得滿頭大汗。

    陸家對他有恩,他也一直跟陸家交好,陸瑞蘭大女兒的女婿能進宗人府乳娘司做執事,就是走的他的門路。

    因為那時候,陸瑞蘭不僅有陸家做後盾,還有風光一時的謝副相做後盾,很多人都願意巴結她,很多事不用她開口,自然有人給她辦得妥妥帖帖。

    宗人府乳娘司的執事可是肥差中的肥差,其中的油水不足為外人道也。

    盈袖的這一番指責,對於宗人府宗令來說,就是一把雙刃劍。

    如果他不反對盈袖的說法,那麼整個宗人府,恐怕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可如果他要反對盈袖的說法,盈袖就會問他為什麼會給她三個不合格的乳娘,那只能說明,宗人府乳娘司不是故意為難她,就是有人故意針對她。

    責任,就只會在李德新一個人身上。

    思來想去,宗人府的宗令決定丟卒保車,讓李德新一個人承擔責任。

    反正這件事也是跟陸瑞蘭有關,李德新是她女婿,承擔責任也是該的。

    宗人府宗令心下已定,抬手沉痛地道:「這事是我監察不力,李執事怠忽職守,才造成這樣的結果。微臣請陛下重罰。」

    元宏帝這才松了一口氣,道:「只要不是一貫性就好。至於你們給公主殿下送的乳娘,實在是不合格,著令收回,另選合適的乳娘。」

    還要送?

    盈袖笑了笑,對元宏帝道:「請陛下給我孩兒一條生路,還是不要給我們家送乳娘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朕會害你不成?」元宏帝很是惱怒,覺得自己是不是對謝東籬和盈袖太寵倖了,這兩人頻頻跟他做對,哪裡有一點為人臣子的樣子?

    「陛下當然不會害孫女和孫女的孩兒。」盈袖誠懇說道,「可是別人就說不定了。宗人府已經有了一次前科,而且陛下也重罰了他們,萬一他們不甘心,要報復孫女和孫女的孩兒呢?陛下也知道,孫女多不容易才有這個孩兒,實在是不敢大意。還請陛下三思。」說著,就挺著肚子跪了下來。

    元宏帝這才有些動容,想到盈袖也是不容易,一時有些心軟,沉吟道:「既然這樣,也好。朕也是看重你肚子裡的孩兒,才想賜乳娘以示恩典……」

    「陛下已經對孫女夠好了,不用再好了,再好別人都要嫉妒了!」盈袖馬上說道,順便拍了幾下元宏帝的馬屁,總算是將元宏帝哄得心情好轉,才將送乳娘的成命收了回去。

    李德新一臉忿忿地站在宗人府宗令身邊,明顯對重罰很是不服。

    盈袖看了他一眼,暗道既然你又出手,那我只有砍手了,往哪裡伸,就砍到哪裡……

    謝東籬明白她的心意,上前對元宏帝道:「陛下,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也是誤會。如果陛下能改變一下宗人府乳娘司的官員配置,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謝東籬是副相,對官員的任免有發言權的,他說的話,元宏帝必須得重視。

    「哦?依謝愛卿所言,應該怎樣呢?」

    「陛下,微臣認為,宗人府乳娘司是跟女人打交道的職司,陛下可用女官在乳娘司任職,豈不是更好?李執事不是沒有才幹,只是他到底是男子,對乳娘的挑選力所不逮,也是情有可原。」謝東籬微笑著說道。

    李德新臉上露出笑意,很高興謝東籬為他說話,想自己的岳母說得沒錯,謝東籬終究還是顧念親情的……

    盈袖見李德新感激地看著謝東籬,不由暗笑,謝東籬出手了,就不是一般的懲罰了,這李德新還沒有回過味來呢!

    「謝愛卿言之有理。」元宏帝點了點頭,「乳娘司確實應該設女官,男子不應該摻和。」說著,便傳旨下去,將乳娘司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部改為由女官擔任,男子不能再插手乳娘司的事。

    既然要設女官,那李德新就不能再做乳娘司的執事,也算是變相罷官。

    散朝之後,李德新趾高氣昂地回到乳娘司收拾東西,想問問宗令自己要調到哪裡去。

    沒想到宗人府的宗令慢吞吞拿出一張貶謫書,遞到他手裡,道:「李德新,你的仕途到此為止了,回家好好做個田舍翁吧。」

    「什麼?!」李德新大驚,拿過貶謫書,見上面寫著「李德新怠忽職守,內外勾結,公報私仇,無才無德,永不錄用」!

    再看下面的落款,龍飛鳳舞地寫著謝東籬的大名!

    「這這這……這是故意打擊報復!」李德新慘叫一聲,抱頭痛哭。

    他的履歷袋裡有了這個東西,這輩子都別想再做官了!

    「人家就打擊報復了,你能怎樣?若不是你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人家怎能動你一根毫毛?——以後做事長點兒腦子!」宗人府宗令感慨地搖了搖頭,「回去吧,別惹出更大的亂子。」

    李德新失魂落魄回到自己家,看見自己的妻子迎了上來,怒從心頭起,揚手就是一巴掌,咬牙切齒地道:「賤人!現在你可高興了!讓你那‘足智多謀’的娘給我滾遠點兒!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

    謝同心聞言大驚,捂著臉哭道:「大爺,您這是怎麼了?竟然辱駡妾身的娘親?!」

    陸瑞蘭正等在謝同心這裡,本來在內堂沒有出來,此時聽見外面又打又罵,忙掀了簾子出來,問道:「有話好好說,這是怎麼了?」

    謝同心撲到她懷裡痛哭,李德新紅著眼睛指著門口,額頭青筋直冒:「滾!你給我滾!我李家沒有你這樣的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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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盯梢

    「不許罵我娘!」謝同心剛才還撲在陸瑞蘭懷裡痛哭,可一見自己的夫君辱駡自己的娘親,轉身就擋在娘親前面,對著李德新怒斥,「不是我娘,你哪裡來這樣的好位置?!」

    李德新確實是靠著謝同心才能年紀輕輕就做到執事的位置,而且這個位置的油水不是一般的多。

    「……我嫁過來的時候,你們李家是什麼人家,現在是什麼人家,李德新,你摸著良心問一問!你怎麼有臉罵我娘滾?!」謝同心是陸瑞蘭的嫡長女,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她一發威,李德新立刻就軟了,但又不甘心。

    想到那「永不錄用」四個大字,李德新眼圈都紅了,將自己的貶謫書扔到地上,恨聲道:「是,你了不起,你娘家一家都了不起!——看看我被你們害的,以後永遠不能做官了!」說完將門簾氣呼呼地一甩,就到外院去了。

    陸瑞蘭慢慢彎下腰,拾起那貶謫書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謝東籬的簽名上,再也挪不開了……

    「……五弟果然夠狠。」陸瑞蘭喃喃地道,「平日裡都覺得他寬仁好說話,其實他是不怒則已,一怒就不留餘地。」

    「娘,您就收手吧……」謝同心看著這貶謫書,心裡也很不好受,一邊是娘親,一邊是夫君,讓她左右為難。

    雖然他們謝家幫了李德新不少忙,但是現在這個「永不錄用」,基本上抵消了謝同心娘家對李德新的所有恩惠。

    而李德新得到這個下場,是跟陸瑞蘭直接有關的。

    「娘,您這是怎麼了?以前您不是跟五叔五嬸挺好的嗎?他們敬重您。您也疼惜他們,如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謝同心抹了抹淚,「現在五嬸已經有了身孕,您這又是何苦?」

    陸瑞蘭默默地沒有說話,只是抿緊了唇。

    「……先前五嬸沒有身孕的時候,您張羅找人給五叔生孩子,我還覺得是情有可原。可是現在五嬸已經有了身孕了。您又何必這樣呢?其實我一早都是不同意的。沒想到您說動了德新。」謝同心咬牙勸阻陸瑞蘭,雖然她知道她這個娘親一向說一不二,不是能被輕易說服的人。

    整件事的背後指使者,當然就是陸瑞蘭。

    她也是有意讓李德新挑這樣的女人做乳娘,因為這幾個女人絕對不可能真的給盈袖的孩子做乳娘,到盈袖生的時候,這幾個女人有沒有奶水都難說。

    送到謝家,只是為了激怒盈袖,讓她做多錯多。如果氣急攻心,傷及胎兒也是有的……

    不過棋差一招的是,她低估了謝東籬的反擊力度。

    不僅擼掉了她女婿的官職,而且還加了個「永不錄用」。

    前者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後者,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陸瑞蘭揉了揉額頭,輕輕歎息一聲。看著女兒哭得通紅的小臉,心裡掠過一絲陰影。

    她心疼地給女兒擦淚,嘴唇翕合著正要說話,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曾經在夢中見過的場景。

    莊嚴高大的殿堂上,謝東籬身穿明黃皇袍,頭戴珍珠冠冕,威武地坐在高堂之上……

    那是皇位啊,不是東元國、北齊國或者南鄭國這樣諸侯國一樣的皇位,而是一統中州大陸,和前朝大周一樣的皇位!

    「……同心,這件事弄成這樣,娘對不起你和德新。不過你別傷心,別把那‘永不錄用’四個字放在心上。」陸瑞蘭冷笑著說道,「東元國能活多久還不一定呢,誰稀罕它東元國的官兒……」

    「娘!」謝同心低低地叫了一聲,「您別這樣說!」

    「知道了知道了。」陸瑞蘭安撫著女兒惶恐不安的心,「娘知道了,以後不去理睬他們,過好過壞都不與我們相干,行了吧?」

    「娘,這也太絕對了。二叔、二嬸,五叔、五嬸,我們謝家也就這兩門親戚……」謝同心說完,想起自己其實是姓劉,又有些訕訕地,低了頭不再說了。

    陸瑞蘭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淡淡地道:「我要回雷州了。德新那邊,你好生安撫安撫,讓他別著急,以後有的是官做。」

    「真的?」謝同心又驚又喜,抬頭緊緊盯著陸瑞蘭的臉,「娘,您可別誑我!」

    「娘什麼時候騙過你?」陸瑞蘭不以為然地甩了甩帕子,「娘心裡有數,而且你五叔那邊,遲早會跟我們和解。你五嬸的孩子……」

    陸瑞蘭又想了想,在她的那個夢裡,盈袖到老都是沒有孩子的,於是又低低地笑道:「她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呢,急什麼?就算生下來,也不知道養不養得大……」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謝同心跟她離得這麼近都沒有聽清楚,抬頭問了一聲:「娘,您說什麼?」

    「沒什麼。小孩子家沒有經過事,一點點風浪都受不了。」陸瑞蘭笑了笑,站起身道:「行了,我回家了。有一陣子不會進京,你們好自為之。」頓了頓,又道:「不必太委曲求全,如果德新依然受不了,大不了不過了,將來後悔的人是他,不會是你。」

    「娘,您到底知道些什麼?不要瞞著我們好不好?弄得人家提心吊膽的。」謝同心忍不住抱怨道,「我孩子都有了,能過還是過下去吧。德新他生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永不錄用」這四個字,對於一個有上進心的男人來說,不啻於判了死刑。

    陸瑞蘭拍拍她的肩膀,收拾了東西,坐車離開了京城。

    謝東籬的人一直盯著她,直到她回到雷州,才回來覆命。

    謝東籬在外書房見了盯梢的人,問道:「是回家了吧?」

    「對,小的看她進了她家莊子的內院才離開的。」

    謝東籬閉了閉眼,揮手讓那人下去。靠在楠木卷雲紋扶手椅上默默地想,總算是離開了京城了。

    只要陸瑞蘭不在京城,她能做的事就很有限了。

    盈袖的身孕已經五個月了,他不想有任何閃失。

    目前來說,外面的人想害盈袖,謝東籬不怕,因為他的防範措施非常嚴密。外面的人根本無法接近盈袖。

    所以他要防的就是盈袖身邊的人。因為只有這些人才能真正靠近她。

    而對於身邊的人,又不能如同對付外面的人一樣,派重兵把守。出入護衛成群,前呼後擁,那就只能一個個排除隱患。

    陸瑞蘭是最大一個隱患,如今終於熄火了。至少半年內,她不會再整事兒了。而且謝東籬這兩次雷霆出擊,對於敢於伸手的人打擊得不遺餘力,也沒人再敢抱著僥倖心理跟幫陸瑞蘭跟謝東籬作對。

    除開陸瑞蘭以外,還有沒有缺漏呢?

    謝東籬睜開眼睛,腦海裡浮現三個字:元宏帝。

    不過元宏帝的怒火多半還是對著謝東籬來的,盈袖是元宏帝的血親,他是不會真的害她的。

    再說元宏帝最看重的是小磊。而小磊最看重的,卻是盈袖。所以元宏帝只要不再昏了頭,借著敲打盈袖來打擊謝東籬,就不足為慮。

    但是也不能放鬆,謝東籬在宮裡有些人手,當初幫著婉嬪入宮,如今婉嬪已經是德妃,為了能在宮裡過得好,德妃對謝家還是很依賴的。

    因此謝東籬又藉故命人去宮裡給德妃送了信,讓她盯著元宏帝,如果元宏帝會出些什麼針對謝家的昏招,要提前告知。

    這些都安排好之後,謝東籬才能松一口氣,將目光投到東元國的兵力佈置上。

    三大侯府交兵的事,因為曹副相的入獄,暫時擱置了,如今別的事都順順當當,這收兵的事,要加緊步伐。

    謝東籬撚亮桌上的白玉輕紗碗燈,開始起草奏章,要將元宏帝的視線吸引到軍國大事上來,免得一直盯著盈袖的肚子,惹人心煩。

    ……

    自從收拾了陸瑞蘭的大女婿,盈袖明顯感覺到她的日子好過多了。

    陸瑞蘭回了雷州,她留在京城的兒子女兒都帶了家人來謝家看她,言辭之間十分謙恭,有心想和他們修好。

    盈袖當然不會理,就算要修好,也要等她生了孩子之後。

    因此只是嘴上虛應著,並沒有准話。

    這樣一忙,就進了臘月。

    這一天天色陰沉發黃,雲層厚的如同棉絮,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小磊來到謝家看盈袖,不經意地道:「姐,皇祖父讓我在過年前娶兩個側妃過門。」

    民間都講究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皇室也要湊這個熱鬧了。

    盈袖手上做著針線,聽他說了這話,放下手中的針線,扶著腰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一邊皺眉問道:「那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得辦喜事吧?」

    納側妃比納妾還是要高一等的。

    皇太孫納側妃的儀式,僅次於娶太孫妃,而小磊的太孫妃還沒有影子。

    盈袖也是頭疼,抬眸看著小磊,眸子裡都是憂慮。

    小磊深吸一口氣,努力露出笑顏,大聲道:「我就是跟姐姐說一聲,大概再過半個月,在過年前,我在親王府辦喜事,姐姐和姐夫來吃茶啊!」

    盈袖笑著應了,道:「你別這麼大聲,叫得人人都聽見了。」

    小磊呵呵笑了兩聲,告辭離去。

    下午時分,盛青黛來謝家給盈袖診脈,從丫鬟婆子嘴裡,知道了小磊要納側妃的事,一時恍惚,差一點把銀針紮到自己的手腕上。

    盈袖一把抓住她的手,笑著道:「黛黛,要過年了,你打算去哪裡過年?」

    盛青黛定了定神,笑道:「我打算回盛家過年。」

    「這是應該的。一年到頭,家裡人都盼著團聚的那一天。」

    小磊納側妃的時候,如果盛青黛不在這裡,會更好吧?

    ……

    為了小磊的喜事,元宏帝特意將小磊叫到宮裡,問道:「你府裡都準備好了嗎?」

    小磊強笑著道:「不過是納側妃,又不是娶妻,不用那麼隆重吧?」

    「朕就知道你沒放在心上。」元宏帝瞪了他一眼,對這個孫子很是恨鐵不成鋼,「你聽好了,朕今日給你派四個大太監,八個宮嬤嬤去你的親王府,成親之後就一起進東宮,知道沒有?」

    小磊是儲君,也該進東宮住了。

    小磊沒法再拖了,只好點點頭,「我都聽皇祖父的。」

    回到自己的親王府,從宮裡來的四個大太監和八個宮嬤嬤立刻接手了親王府的內院和外院,開始為納側妃做準備。

    「殿下,按照祖制,皇太孫納側妃,需要祭祀先祖,準備花轎,佈置洞房,還要在全府披紅,另外喜宴上的菜式、用具,還有您納妃的服飾,都有定制,您可都準備好了?」元宏帝派來的太監首領拿著禮冊一樣樣對照著問小磊。

    小磊翻了個白眼,「如果都準備好了,皇祖父怎麼會派你們來?讓你們跟著我,就是來準備這些東西的。以後有的沒的別問我,我又沒有成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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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2:40 |只看該作者
第653章 滲透

    太監們見小磊這樣說話,和宮女嬤嬤們對視一眼。

    「殿下,那老奴就為殿下做主了。」一個年級大一些的太監弓著腰,笑容滿面說道,他生得白白胖胖,一張圓臉,臉上一點鬍鬚都沒有,就跟小老太太差不多。

    小磊看了他一眼,認得是元宏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你們看著辦。」說著,推開門揚長而去。

    等他走了之後,剛才說話的太監便直起腰,收了笑容,一副以他為首的樣子說道:「既然殿下吩咐讓我做主,我就越俎代庖一次。大傢伙兒用點心,把殿下納側妃一事做好,殿下和陛下那裡自然有賞賜,公主那邊的賞賜肯定也少不了。」

    盈袖就是公主,也是小磊唯一的姐姐,出了名的有錢大方,因此大家會意地笑,都道:「自然是要辦得妥妥帖帖,才能讓殿下和公主看看我們的手段。」

    那大太監姓胡,聞言就開始分派。

    「你們倆一組,負責準備茶水器皿,要準備多少茶,什麼樣的茶,還有奉茶的杯碟茶器,都要事先估算好。如果不夠,到我這裡領對牌,去外院取銀子買。」

    「你們倆一組,負責準備燈油蠟燭和祭祀,迎親期間燈燭不能斷,燈油要事先清點,寧可多,不能少。」

    「你們四人一起,負責喜宴的飯菜,需要什麼菜式,既要體面,又不能逾距,採買的頭兒最好臨時換人,這樣避免有人作耗。——吃的東西是最重要的。你們可一定要給我看好了!」胡太監說到喜宴的時候,目光特別陰森。

    眾人連連點頭,「這是自然。迎親最要緊就是喜宴,這是長臉的事,也是擔責的事,我們必不讓大人您費心。」

    胡太監點了點頭,「因為不是娶正妃。不用殿下親自迎親。但是花轎還是要去的。兩個花轎,同時從親王府出發,一個去長興侯府。一個去萬甯侯府,記著要同時出門,同時進門,以示不分大小。」

    大家齊聲應是。又促狹地道:「這迎親和進門都要同時,不分大小。可洞房的時候怎麼辦?總不能同時吧……」

    「打住打住!糊塗囊的,瞎說什麼呢?這是殿下要操心的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胡太監笑駡一句,繼續分派。

    「還有剩下的你們這些人。分四個出來單獨記帳收賀禮。別的人就總管各處上夜,監察。親王府裡各處房屋都有固定的人看守,所有的桌椅古董、痰盒撣帚、陳設擺件、一花一木。如有損壞,都由守這處的人記住原宥。打破的茶碟瓷器。一定要有碎片來銷帳,拿不出碎片,說不清理由的,一律按帳本上的價賠。」

    「我帶著人行總管之職,如果讓我查到有偷懶賭錢吃酒、打架拌嘴的,一律打十大板,然後趕出王府,再不許用。——聽見沒有?!」胡太監一聲厲喝,將所有的事瞬間分派得井井有條。

    大家這時都心服口服,一起躬身應是,將他當做是他們中間的首領,自去忙碌。

    不多會兒,已經開始有人陸陸續續來他們這些太監和嬤嬤處回話要東西。

    「張姑姑,外院喜堂需要茶葉、油燭、成套的茶器、和小火爐。」

    「王公公,內院女眷坐席的地方要支領新陳設,現有的東西都太舊了,不好給新人用。」

    王公公看了看他們的單子,點點頭,「開庫房,拿兩整套新的花開富貴桌圍、椅搭和坐褥,內院外院各一套。另外痰盒和腳踏也要用紅木,把紫檀換下來。」一邊說,一邊開了單據,讓領東西的人畫押,然後發放對牌,去庫房按單據領東西。

    之前大家忙亂成一團,好像做了很多事,其實什麼都沒有準備。

    如今在這幾個從宮裡來的太監和宮女嬤嬤的指引下,親王府很快走上正軌,四面圍牆都掛上了紅綢,一看就是要辦喜事的樣子。

    小磊背著手在自己的親王府裡走了一圈,看見大家熱火朝天的忙碌,自己居然成了最閑的人,心裡不由更加鬱悶。

    他走著走著,發現自己來到了親王府的後門,心裡一動,叫了自己的侍衛和小廝們過來,道:「我要出去走走,你們快去備馬。」

    那些侍衛應了,叫了很多人,前呼後擁地跟小磊出門,往南城去了。

    胡太監聽人說小磊帶人走了,才微微點頭,道:「皇太孫殿下公務繁忙,去辦正事要緊。」

    來回報的人覷著眼睛看了胡太監好幾眼,在心下暗道,殿下什麼時候辦過正事?

    他一直是大事問姐夫,小事靠姐姐,只有姐夫和姐姐不在京城的那半年裡,小磊才打起精神跟著元宏帝處理政事,但是姐夫和姐姐一回來,皇太孫殿下就又懈怠了。

    一直跟著小磊的那些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不敢在這幾個從宮裡剛出來的大太監面前亂說話,只好笑著應是,又問胡太監:「公公和姑姑們開出來的單子太多了,府裡的東西都用光了,小的想問問胡公公,要不要出去採買?」

    胡太監微微頷首,面上毫無表情,其實心裡已經暗暗激動起來,大手一揮:「買買買!」

    ……

    東元國京城東城坊區的集市裡,這一天來了很多從辰親王府來的買辦,拿著大把的銀子要買各種用具、菜蔬、肉類和海鮮,另外因為賓客太多,還有他們的下人需要招待,所以各種粗陶瓷器也要買上一堆,打碎了也不心疼。

    一家寫著「山水老陶」的店鋪前,兩個辰親王府的買辦笑著抬頭看了看,背著手走了進來,對那家店鋪的掌櫃道:「你們這裡有成套的粗陶杯碗碟盞嗎?」

    「大爺,小店就是專門賣這個的,兩位大爺真是來對地方了。」陶掌櫃笑嘻嘻地從櫃檯後面繞了出來。回手命人將樣品擺出來,「兩位請看,雖然名為粗陶,但其實也就只比細瓷粗一點而已。」

    兩個買辦偏著頭看了一會兒,道:「顏色太素了,有沒有喜慶一點的?」

    「有有有!兩位不早說!」陶掌櫃忙命人將這些樣品撤下去,換上另一批白地繪紅鯉魚的粗陶餐具。「這樣呢?兩位覺得怎樣?」

    這兩個買辦一下子就看住了。

    因為這個粗陶餐具的花紋。跟他們府裡為賓客準備的那一套細瓷餐具的花紋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細瓷餐具招待賓客主子,同色粗陶花紋餐具招待賓客的下人,那真是再好不過!

    兩個買辦連忙點點頭。「就要這一套。」說著,他們拿出一張字據,上面寫有需要的數目。

    陶掌櫃的見有大生意上門,本來是眉開眼笑。但一看那數目,笑臉立刻變成苦瓜。皺著眉頭道:「兩位大爺,要這麼多,我們一時沒有存貨啊!」

    「那你們有多少?」

    「只有你們要的三分之二吧。」陶掌櫃仔細算了算,「要不。你們再看看別的花色?」

    「不行,就要那套白地繪紅鯉魚紋的!」一個買辦拍了拍桌子,「別羯羯嗷嗷地。趕快去進貨!三天之後,要跟我們準備好剩下的三分之一!」

    「三天?太趕了。五天!我們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將這些東西燒制出來。」陶掌櫃眨了眨眼睛,繼續討價還價。

    「五天?行,只要能五天內保證到,我們可以先付定金!」那買辦將一張銀票拍在桌上,顯得十分豪氣。

    陶掌櫃看著那銀票樂開了花,躬身送了兩位買辦出去。

    辰親王府的兩個買辦一走,陶掌櫃馬上收了笑容,立刻轉身進內,上了二樓,對屋裡一個背對著門口站著的男子躬身行禮道:「夏督主,他們已經上套了。」

    這人站在窗前,正盯著窗外出神。

    聞言轉身過來,正是夏凡。

    他點了點頭,「不錯,吊著他們的胃口,五天之後,送粗陶進王府,順便把東西給王府裡我們的人送進去。」

    陶掌櫃笑著點頭,「夏督主算無遺策,這一次管教那小子在劫難逃!」

    「哈哈,你這老貨,在東元國潛伏這麼多年,什麼都沒做,是不是早就手癢了?」夏凡笑得很得意。

    這是他當年在北齊錦衣衛的手下。

    雖然他已經不是北齊錦衣衛督主了,但是那些錦衣衛的舊人,還是只認他們夏家人為主。

    「督主明鑒!小的確實早就手癢了。這一次,希望能順順當當,幫殿下掃清障礙。」

    陶掌櫃口中的殿下,是元應佳,根本不是元晨磊。

    夏凡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只等將作司那邊的人傳來消息,進王府給那小子搭喜棚,就萬事大吉了。」

    將作司是東元國朝廷工部下面的一個司屬,但這個司屬,很早以前就被齊雪筠派北齊人給接管滲透了。

    如今將作司從上到下都是北齊的探子。

    由他們出手給元晨磊搭喜棚,肯定是一舉兩得,喜棚喪棚都能用。

    ……

    胡太監坐在親王府內院的一個小院子裡喝茶,聽著管事們回報進度。

    「茶葉、吃食都差不多了,為了新鮮,菜蔬要喜宴當天才能送來。」一個管茶食的太監抬頭,對胡太監使了個眼色。

    胡太監會意,笑著道:「那就好,記得要新鮮的,差一點都不能給貴人們吃。」

    另一個太監上前道:「將作司搭喜棚的人來了,胡公公要不要去看看?」

    胡太監忙站了起來,「正要去看看。」說著,他帶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來到二門上。

    「胡公公!」那將作司的頭兒一見胡太監,眼前一亮,撲上來躬身行禮,「我們的人都在這兒了,喜棚搭在哪裡?您儘管說話!」

    一邊說,一邊給胡太監使眼色。

    胡太監心頭大暢,知道他們的佈置全都齊備了。

    從吃食到喜棚,從用具到人手,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將辰親王府滲透得跟篩子一樣。

    「殿下這幾天都在做什麼?」一切人手都安排好之後。胡太監又問起了小磊的行蹤。

    這是他唯一拿不准的地方。

    本來以為他都摸到小磊身邊了,隨時可以出手結果這個皇太孫殿下。

    可是他就是連他的邊兒都摸不著。

    雖然在一個府裡,但是小磊根本就不單獨見他們這些太監和宮女。

    「殿下這幾天都在外面晃悠呢,不知道在做什麼。」

    「嗯,盯著些兒,殿下金尊玉貴,小心走了大褶兒。」

    小磊根本就不想回自己的府裡。

    那裡的喜氣洋洋總讓他覺得格格不入。絲毫不覺得是自己的喜事。就像在看一場戲,恨不得馬上曲終人散,好各回各家。

    「姐姐。我能不能這幾天住在你這裡?」

    這一天,小磊乾脆沒有回自己的府邸,只在謝家賴著不走。

    盈袖抱著青色的酸梅子吃得津津有味,見小磊一臉鬱鬱。伸手給他一粒青梅子,「喏。你姐夫專門給我從南面弄來的。臘月的青梅子啊,好吃得不得了。」

    小磊隨手接過,閉著眼睛放到嘴裡,一時五官都扭曲了。眼淚簌簌往下流,捂住嘴道:「姐!這麼酸!你也吃得下!」說著就去找水喝,沖淡那股將牙都要酸倒的酸意。

    盈袖笑著道:「我不覺得酸啊!反而清香中有一絲甜味。很開胃。」

    「開胃個頭。」小磊嫌惡地喝了一大口水,「姐姐你也真奇怪。人家都是開始懷孕的時候吃酸的,你是五個月了才開始吃酸的。」

    「那又怎麼了?誰規定五個月就不能吃酸的?」盈袖嗤之以鼻,「你還是管管你自己的喜宴吧!還真的撒手不管?」

    小磊抱著腦袋在長榻上躺下,歎了口氣,「真撒手不管,隨便他們怎麼鬧。到時候我去喝她們敬的茶就可以了。」

    納側妃不用夫妻拜堂,本來是由側妃給皇太孫和太孫妃敬茶。

    但小磊還沒有太孫妃,所以只給他敬茶就好了。

    盈袖吃夠了青梅子,又覺得精力十足,扶著腰在屋裡走來走去,道:「好吧,你撒手不管,姐不能撒手不管。——走,姐去你的親王府看看,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磊撇了撇嘴,「你真是閑的。」

    「我就是閑的!怎麼?不行啊?」盈袖叉了腰,做出茶壺狀怒視小磊。

    小磊看了看盈袖身後,噗嗤一聲笑了,起身大叫:「喲!姐,你回頭,看看姐夫都驚成什麼樣子了?」說完就一溜煙跑了出去,把屋子留給謝東籬和盈袖。

    盈袖猛地回頭,見謝東籬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唇角微勾,眯著雙眸看著她,戲謔道:「我還不知道娘子能擺出茶壺樣兒,以後一定要試試……」

    他的神色一本正經,語氣卻很曖昧,讓人忍不住就想到別處去了。

    盈袖一下子就紅了臉,握著拳道:「茶壺怎麼行?!你想都別想!」

    「我想什麼了?我不過是想讓你多伸伸胳膊動動腿,以後好生一些。」謝東籬收了戲謔之色,一本正經說道,滿臉的克制隱忍。

    盈袖看著心裡就騰起一堆火,恨不得上前將那人的衣衫全部扯下來扔到他臉上,誰讓他一本正經地調戲她?!

    「好了,口水擦一擦。晚上再滿足你。」謝東籬忍了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盈袖的唇邊蹭了蹭,然後就伸進了她的嘴裡……

    盈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然後重重一跺腳,踩在謝東籬的腳背上,橫了他一眼,「當誰稀罕?!」說著,昂頭挺胸不顧而去。

    謝東籬的腳背幾乎被盈袖踩腫了。

    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袖袖真是越來越野性,越來越難馴服了……

    不過,他怎麼越來越高興呢?

    謝東籬用兩個手指按住自己上翹的唇角,努力讓它們平服下來。

    盈袖來到外間,便吩咐人備車,要去小磊的辰親王府看看迎親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還有兩天,就是小磊納側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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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2:51 |只看該作者
第654章 折壽

    「夫人要去辰親王府?」謝東籬從里間出來,看見盈袖已經和小磊走了。

    「是,外院已經備車,這會子已經上車了吧。」一個婆子躬身答道,側著身子站在門口的回廊下。

    謝東籬正好沒事,站起來四下看了看,裝作隨意地道:「小磊要迎親納側妃,我這個做姐夫的也該去看看。」說著,大步離開了謝家,往辰親王府去了。

    ……

    盈袖和小磊先到的辰親王府。

    從車窗看見親王府的一溜圍牆上都搭著紅綢,門口掛著大紅燈籠,王府大門的紅漆被擦得噌亮。

    盈袖扯了扯嘴角,對小磊道:「這是誰為你操持的?」

    小磊成天在外面晃悠,這些肯定不是他的主意。

    小磊無所謂地道:「還不是那些人?皇祖父從宮裡送了些大太監和宮女嬤嬤,他們都是熟手。再說我是皇太孫,很多事情也歸宗人府和將作司管。」

    「哦,那就是這些人了?」盈袖將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捂緊了,握了握拳頭,興致勃勃地道:「大冬天的,閑著也是閑著,收拾收拾他們也不為過。」

    小磊這才看了盈袖一眼,疑惑地道:「收拾什麼?這些事情不用你收拾,自然有人管的。」

    盈袖斜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低聲道:「你真的是完全不在意?」

    小磊將盈袖的手推開,整整衣袍,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唉……」盈袖笑著搖搖頭,伸手指著車窗外的辰親王府。「小磊,你待會兒別說話,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表示聽我的,行嗎?」

    小磊連連點頭,「這個不用你交代,我肯定是聽姐姐的。」

    盈袖拍拍他的肩膀,起身下車。

    雖然大著肚子。她的動作卻一點都不遲緩,甚至可以說身姿矯健。

    小磊看著盈袖上下自如的背影,心裡突然暖了起來。忙跟著下車,追著盈袖的步伐道:「姐姐,等等我!」

    盈袖停下腳步,側回身微笑著看著他跑進。姐弟倆一起進了王府內院。

    來到內院上房坐定,盈袖抱著一個白瓷手爐暖手。一邊四下看了看,問道:「親王府裡的喜事,是誰總管的?」

    上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忙道:「是宮裡來的胡公公。」

    「他人呢?」盈袖皺了皺眉頭,看了小磊一眼。

    這主子都回來了。還帶著客人,總管居然都不露面?

    小磊伸著長腿,看著門外扯了扯嘴角。一絲譏嘲的笑容從他唇邊一晃而過,很快又擺出那幅玩世不恭的樣子。對盈袖眨了眨眼。

    盈袖會意,冷下臉來,道:「傳胡公公。」

    「是,公主殿下!」

    胡太監正在自己房裡跟幾個手下合計事情。

    再過兩天就是迎親了,也是他們的大日子,連日來胡太監跟著府裡府外的人連番謀劃,演練了好幾次,私下裡覺得已經萬無一失了,只等到了正日子,就讓那些人好看。

    「胡公公,皇太孫殿下回府了,公主殿下也來了,要見胡公公呢。公公快去吧。」傳話的婆子在門口招呼了一聲就走了。

    胡太監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門外,「剛才有人說皇太孫殿下回府了?還有公主殿下也來了?她不是懷孕了嗎?怎麼還到處亂跑?」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心裡一動,想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將這姐弟倆都連鍋端了?

    只要能弄死這姐弟倆,元宏帝就只有元應佳一個後嗣了,到時候,他再狠齊雪筠,也不得不重新立元應佳為皇太孫!

    為了主子,他們這些人就算是送了命也沒關係……

    胡太監心裡一團火一樣站了起來,對手下吩咐道:「去找些人,埋伏在外面,聽我號令!」

    那兩個手下互相看了看,提醒胡太監:「護國公主的丈夫,可是謝副相。——胡公公,您確定現在要對公主殿下出手?您確定謝副相讓公主一個人來,就沒有後手準備嗎?」

    胡太監聽見這話,猛地醒過神,渾身打了個激靈,暗道好險,他差一點就熱血上頭,釀成大錯了。

    他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提前暴露了計畫,又沒有達到效果,可是要連累他們所有人。

    胡太監抬了抬手,「嗯,那就算了,你們下去吧。我去看看他們要做什麼。」說著,他恢復了那幅笑眯眯白胖胖的無害模樣,慢慢走出自己的院子,去上房見盈袖和小磊。

    盈袖和小磊在上房吃了兩杯茶,才等到姍姍來遲的胡太監。

    盈袖一見他胖胖的身子蹣跚著進來,就輕笑一聲,道:「胡公公不愧是宮裡出來的,這份架子真是無人能及。讓主子等了兩盞茶的功夫,說吧,剛才忙什麼去了?」

    「見過皇太孫殿下,見過公主殿下。」胡太監笑著給盈袖和小磊行禮,當沒聽見盈袖的冷言嘲諷,笑呵呵地道:「今天這麼冷,公主殿下也出來走動,真是不容易啊。」轉頭就對小磊道:「皇太孫殿下,公主殿下對您這樣上心,您可要好好感謝公主殿下。」

    盈袖挑了挑眉毛,用帕子在嘴角摁了摁,淡淡嗯了一聲,道:「胡公公,我這裡給你說話呢,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腦子有問題?嗯?還是你聽不懂東元話?」

    其實哪裡有什麼東元話?都是從大周分裂而來的國土,大家早幾千年都是說的同一種語言。

    盈袖這樣說,已經是在明白表示自己對胡太監的不滿。

    胡太監不能繼續和稀泥了,只好訕笑著道:「老奴在宮裡伺候陛下,伺候了四十多年,還沒有人說過我耳朵聾,或者腦子有問題。今兒是頭一次聽說。」

    這是在拿元宏帝堵盈袖的嘴。

    意思是,連皇帝陛下都挑不出我的刺。你一個隔了一代的公主挑什麼挑?

    小磊皺了皺眉頭,出聲道:「胡公公,你最好客氣點兒。再這麼說話,我可不依。往小了說,你是以下犯上,我可以打你板子,再把你送回宮裡。交給宮裡的人懲罰。往大了說。你是居心叵測,故意氣我姐姐,我可以馬上把你打死了事。」

    他的語氣輕慢中帶著重重的威脅。

    胡太監一時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裡。這皇太孫殿下完全乏善可陳。

    在皇帝面前,小磊從來沒有表現過什麼過人的能力。

    在群臣和下人面前,也從來沒有什麼架子。

    像今天這樣唬人,還是第一次。

    胡太監笑了笑,道:「皇太孫殿下,老奴冒犯護國公主殿下。確實是老奴的錯,老奴給公主殿下賠禮道歉。」說著,他跪了下來,給盈袖磕頭。

    盈袖居然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這個頭。

    胡太監頓時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在心裡暗罵盈袖太過托大,又不是皇帝。也敢受他一拜?真是不怕折壽!

    「胡公公,你肯定在心裡埋汰我。說我又不是皇祖父,怎麼敢受你一拜,是吧?」盈袖看了看胡太監的臉色,突然笑著說道,直中胡太監的心思。

    胡太監嚇得全身抖了一抖,整個人跪在地上,竟然半天都沒有起來。

    盈袖也沒有叫他起身,伸手取過茶盞,又抿了一口茶,才道:「這茶都涼了,怎麼沒有人換一下?」

    幾個婆子忙上來給她續茶。

    盈袖已經連喝兩杯茶,看了看茶水,突然一點興趣都沒有了,將茶杯重重地放下,才問那胡太監,「胡公公,我要問問你,這皇太孫殿下迎親的事,都是你一手總管的嗎?」

    胡太監心裡一松,原來還是為這事兒,他在地上雖然跪著,現在直起了腰,說道:「正是老奴總管的,辦得匆忙,但所幸沒有走了大褶兒……」

    「沒有走了大褶兒?」盈袖呵呵一笑,站起來,扶著采芸的手,在上房裡走了一圈,四下看了看。

    這上房應該是喜堂,小磊會坐在這裡喝兩位側妃敬的茶。

    所以這上房已經基本上佈置好了。

    胡太監的腦袋跟著盈袖的身影轉來轉去,並不慌張。

    他這裡的佈置,完全是按照娶親的規矩來的,只要超過的,絕對沒有不夠格的。

    盈袖走回到胡太監身邊,停下腳步,看著跪在地上的胡太監,居高臨下地道:「胡公公,請問我弟弟是要娶妻呢,還是要生子?」

    胡太監愣了一下,馬上道:「當然是娶妻,都是按照娶妻的規矩佈置的,公主殿下還有什麼要求嗎?」

    「給我掌嘴!」盈袖沉下臉,後退一步。

    她身邊的一個婆子上前,掄起胳膊就往胡太監臉上抽了兩耳光。

    那婆子十分有力氣,兩巴掌就打掉了胡太監兩顆大板牙。

    胡太監嗷地一聲捂住嘴,抬頭怒視盈袖,道:「公主殿下,請問老奴做錯了什麼?!」

    「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你還敢說你在宮裡伺候皇祖父伺候了四十多年?!如果你在宮裡也是這幅心思做事,你早就投胎好幾次了,還能輪到你到親王府作威作福?!」盈袖冷笑著坐了下來,指了指這上房的佈置,「還娶妻?我弟弟連正妃的人選都沒有定,妻子在哪裡?!——不過是納兩個妾,到你嘴裡就成了娶妻!誰家同時娶兩個妻子,你倒是跟我說說!」

    胡太監臉色變了變,陪笑著道:「這個……實在是因為皇太孫殿下的兩個側妃來頭實在太大,雖然是側妃,但是當初定親的時候,陛下已經許諾過,跟正妃也差不離……」

    「差不離也是差,並不是一模一樣。」盈袖才不信元宏帝真的會許諾跟正妃一樣的待遇,那樣的話,根本就是在坑小磊!

    胡太監眼神閃爍著看了看四周,「再說反正不會拜堂,何不佈置得好一些,兩大侯府高興,對皇太孫殿下也更滿意呢?」

    「再給我掌嘴!」盈袖又指著胡太監恨聲道,「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麼打你,我就告訴你,一,納側妃,你全部大紅佈置,小磊以後還怎麼娶正妃?!你不是在告訴世人,我們小磊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第二,我們小磊是皇太孫,憑什麼要討好兩大侯府,讓他們滿意?應該是他們討好小磊,讓小磊滿意才對。你這閹人,是故意顛倒黑白的吧?」

    說話間,剛才那婆子已經啪啪打了好幾個耳光,胡太監滿嘴的牙都給打得掉了出來。

    看見自己一嘴的好牙落在地上,胡太監真正嚎哭起來。

    他年紀大了,一向很驕傲自己的一口好牙,沒想到竟然被盈袖給打掉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怨毒的眼神,惡狠狠往盈袖看去。

    「你看什麼看?」小磊橫了他一眼,「難道你還敢怨恨我姐姐?明明是你做得不地道,想讓我背黑鍋?現在被揭穿了,老羞成怒了吧?——來人!把胡太監給我送回宮裡去!」

    小磊其實一點都不在意他的迎親禮是怎樣的情形,但是既然姐姐生了氣,他肯定是要給姐姐出氣的。

    「慢著。」盈袖出言阻止,「還沒完呢,你就這樣把他送走了,這家裡的事,你要找誰去?」

    盈袖覺得,既然胡太監能在最重要的事上搗鬼,那在別的事情上,搗的鬼肯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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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3:03 |只看該作者
第655章 破綻

    小磊面上一曬,盯著胡太監道:「真是,看來我納側妃,你們比我還忙啊?」說完對盈袖揚了揚下頜,「姐姐接著問,我去那邊歇一歇。」

    小磊起身走入隔間,將自己扔在隔間的羅漢床上躺下,抱著後腦勺,翹起二郎腿,一抖抖地,腦子完全放空,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聽。

    盈袖在心底暗暗搖頭,定了定神,輕哼一聲,對親王府裡的人說:「吩咐下去,把所有的大紅綢子都撤了,掛上粉綢。喜堂上也不能這麼紅豔豔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娶太孫妃呢。」

    親王府的人還不敢動彈,覷著眼睛看跪在地上的胡太監。

    盈袖皮笑肉不笑地對胡太監道:「胡公公,您說呢?大傢伙兒可聽您的話呢,我說的都不聽,做不了准。」

    胡太監在心裡暗罵盈袖,面上只得擺出恭恭敬敬的樣子,對上房的人一晃腦袋:「還不照著公主的吩咐去收拾?!」

    「是!」一些下人忙出去找人換粉綢。

    盈袖坐了一會兒,也不叫胡太監起身,任由他跪著。

    胡太監很久沒有真的跪過了,不多會兒,膝蓋都腫了,他張了好幾次嘴,想求盈袖讓他起身,盈袖不是正好別過頭去吩咐丫鬟準備飯食,就是叫婆子去打掃庭院,總之就是不讓他說話。

    胡太監實在受不了了,終於不管盈袖是不是讓他說話,大聲道:「公主殿下,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嗎?」

    「我在等人啊。」盈袖笑容滿面地道,「我聽說皇祖父給弟弟這邊送了好幾個大太監和宮裡的嬤嬤,怎麼等了這一頓飯的功夫。只有你胡公公一個人出現?別的人呢?」

    胡太監忙道:「快去叫他們過來見過公主殿下!」

    門外有人飛跑出去報信。

    那幾個太監和宮女嬤嬤已經知道盈袖在拿胡太監殺雞駭猴了,知道湊上去就會被做筏子,因此都躲著不見。

    沒想到盈袖根本沒有放過他們。

    見人指名道姓地叫他們過去,只好一步一挪地來到親王府後院上房。

    盈袖坐在上首,冷冰冰地,也不說話,手裡抱著一個白瓷暖爐。手裡拿著一根竹簽。低頭撥著暖爐裡的灰,就當沒有看見他們一樣。

    這幾個人面面相覷,寒著嗓子叫了一聲:「……給公主殿下請安。」

    盈袖還是不說話,繼續低頭撥著手爐裡的灰,跟在手爐裡找金子一樣。

    胡太監見盈袖一直低著頭,忙扭頭過來,對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抹脖子一般做眼神,讓他們進來跪下。

    大家對視一眼,知道逃不了了。只好進來跪了一地,再次給盈袖請安。

    盈袖這才抬起頭,滿臉笑容地道:「喲,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跪了這麼多人?胡公公,都是誰啊?我不認得,你給說道說道?」

    胡太監在心裡早把盈袖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又不能把她怎麼樣,只得忍了氣。一一給盈袖說那些人的名字,以及他們負責的職司。

    盈袖笑眯眯地等他說完了,才點點頭,道:「我知道胡公公你恨死了我,卻又不得不屈從於我,怎麼樣?這種感覺是不是很難受?」

    胡太監連忙搖頭:「不敢不敢!老奴不敢對公主殿下有任何怨言!」

    「好了。」盈袖拖長聲音打斷他的話,問起別的人,「你們都是負責什麼的,仔細說來聽聽。」

    那幾個太監和宮女嬤嬤見胡太監都在盈袖面前討不了好,也不敢再拿喬,老老實實說著自己負責的那些事務。

    盈袖凝神聽著,過了一會兒,打斷一個太監滔滔不絕的話語:「怎麼回事?親王府裡的喜宴,菜蔬果品和肉類居然要大量從集市上購買?我雖然是女子,讀書少,可你們也別騙我。」

    那太監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很快又變得血紅,戰戰兢兢地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盈袖將手爐放到身邊的八仙桌上,「你不要告訴我,堂堂親王府,還要去集市上買菜?」

    「……親王府裡平時不用,但是喜宴這麼大事……」那太監還想負隅頑抗。

    世家大族的紅白喜事,就是這些下人拼命撈銀子的時候。

    不大把撒錢,誰會拼命幹活?

    出去買東西,也是掙錢的法子之一。

    但是菜蔬、果品和肉類,從來就不在需要到外面購買的單子裡面。

    別說小磊這樣的親王府,就連三侯五相這樣的世家,他們平素吃的菜蔬、果品和肉類,還有海鮮,都是自己莊子上出品。

    有專門的人種菜,種水果,養豬、養雞、鴨、鵝等家禽,還有自己的漁民下水打漁,不管是河鮮還是海鮮,都是自己人親手打撈。

    只有比較稀奇的水果是從別處運來,但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從外地進貢來的,絕對不是這樣跟平常人家一樣,隨隨便便拿了銀子就去集市上購買。

    總而言之,小磊的親王府,有自己特供的糧食和菜肴。

    那麼多皇莊和人手為他種植飼養,連一個喜宴都供不過來,騙誰呢?

    盈袖坐直了身子,冷笑道:「看來你們真是覺得我太閑了,不給我找點兒事做不舒服。——來人,給我把他們採買的單子拿過來。」

    上房的人靜默了一瞬。

    小磊在隔間裡大喝一聲:「說了也不動,是想死嗎?!」

    外屋一陣騷動,漸漸有人開始在外院和內院之間奔走,將這次喜宴的所有帳目和單據都送過來給盈袖過目。

    盈袖也沒有功夫一本本地看,只挑了吃食這一塊細看。

    那採買的人不知道怎麼想的,買的東西又多又雜,而且並不是和慣例一樣,在同一家大店購買。而是分散了在無數小商販那裡購買。

    這樣買來的東西,就敢給那些達官貴人吃?

    隨便有人在菜蔬裡做個手腳,他們這喜事就要變成喪事了。

    盈袖真的不信,這些從宮裡來的太監和宮女嬤嬤連這一點最基本的忌諱都不知道,還要自己來提醒。

    但是事實卻擺在她眼前,這些人,沒有一個人,將小磊。或者是她放在眼裡。

    可笑的是這些人據說還是元宏帝比較信任的太監和宮女嬤嬤啊,專門派到小磊身邊打理他納側妃的迎親禮的。

    結果是居心叵測,越幫越忙。

    盈袖的臉色陰晴不定,看著這些採買單子出神。

    底下跪著的太監和宮女嬤嬤身上的白毛汗都出來了。

    盈袖越是不說話,他們就越是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的事情。

    想了半天,盈袖將採買菜蔬果品和肉類的單子先摘了出來。放到一邊,慢慢吩咐:「這些單子有貨送來嗎?」

    「有些送來了,大部分還沒有。」那太監小心翼翼地道,額頭上的汗如同瀑布一樣往下淌,生怕盈袖看出些什麼。

    如果她只是認為他們想貪點銀子就好了,千萬別拔出蘿蔔帶出泥。查出別的事……

    「送來的那部分,全給我揀出來喂狗。」盈袖拍了拍那些單據,「還沒有送來的。就由你去給他們一家家退定金,如果需要賠償。由我負責。」

    單據上都是小生意人,盈袖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小生意人,有多少又是想渾水摸魚搗亂的假生意人。

    就因為牽扯的人太多,如同她粗暴終止合同,會讓很多真正的小生意人受累,對小磊的名聲也有極壞的影響。

    那太監一聽不用自己掏銀子賠償,立刻高興起來,起身就要去找人退定金取消合同。

    「慢著,我找幾個人跟你一起去,一家家還銀子,賠償讓他們到謝家去領銀子。」盈袖盯住那太監不放,見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盈袖才微微點頭,確信這其中確實有貓膩。

    本身從那麼多小商家進貨,貨品的品質肯定良莠不齊,然後再多幾家渾水摸魚搗亂的,他們這喜宴就毀定了。

    那太監閉了閉眼,臉上神情扭曲,卻不敢說一個「不」字,被盈袖的幾個婆子推著往外走,拿著單據,到集市找那些人一家家去退定金,撤銷供貨合同去了。

    忙亂了這麼半天,盈袖覺得腰都酸了,扶著采芸的手站了起來,要到庭院去走一走,對隔間的小磊喚道:「小磊,我要去外面走一走,你要去嗎?」

    小磊從羅漢床上起身,笑著道:「等我一起去。」

    出到外間,看見地上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他也沒有在意,大步上前,扶著盈袖的胳膊就走了出去。

    胡太監跪得受不了了,拖長聲音叫住盈袖:「公主殿下,老奴還有事情呢。如果殿下沒有什麼吩咐……」

    盈袖停下腳步,正要轉身回頭,卻見謝東籬披著雪青色大氅的身影從臺階下一步步走了上來。

    她向他伸出手,頓時不管身後的人說什麼了。

    謝東籬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才對屋裡跪著的一地的人冷聲道:「胡太監這麼大的架子,謝某真是大開眼界。」

    屋裡跪著的太監宮女們心頭一緊,連忙又低下頭,繼續跪著,不敢再說話了。

    剛剛出聲叫住盈袖的胡太監臉色紫漲,偏頭回身看著謝東籬,陪笑道:「謝副相來了,老奴受陛下所托……」

    「難不成是陛下讓你來害小磊?」謝東籬打斷他的話,「既然如此,我等會就進宮,好好問問陛下,到底派你們來,是做什麼的!」

    「謝副相!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對皇太孫和公主殿下也是敬重有加,您可不能血口噴人啊!」胡太監頓時哭得呼天搶地,腦袋磕頭磕得震天響。

    盈袖的柳眉擰了起來,悄悄捏了捏謝東籬的手,示意他胡太監有很大的問題,一邊冷聲道:「你磕頭給誰看?我和小磊可沒讓你磕頭,我夫君也沒有,可別讓我們背黑鍋。」

    謝東籬閉了閉眼,凝神感知了一下,再睜開眼睛,視線緊緊集中在胡太監後背的脖頸處。

    胡太監正想將自己的額頭磕破了,好回宮去向元宏帝哭訴,猛地發現自己的脖子突然不聽使喚了。

    他不受控制地一次次低下頭,磕得砰砰直響。

    就像有一個人捏著他的後頸,使勁兒地往地上撞他的腦袋!

    「住手!住手!」胡太監在心底狂喊,可是他說不出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只能發出荷荷之聲,聽在別人耳朵裡,好像是在笑。

    呵呵笑著的胡太監,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王府的上房裡不斷磕頭,終於磕得腦袋血肉模糊,直到不能動彈……

    謝東籬摁著盈袖的肩膀,不讓她轉身看見這幅駭人的場景,只是淡淡地道:「胡太監瘋了一樣磕頭,可是撞邪了?——來人,將胡太監抬到宮裡,送到陛下面前。你們……」他掃了一眼屋內呆若木雞的那些太監和宮女,「你們就是人證。你們都看見了,是胡太監發了瘋地磕頭,可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連一個手指頭都沒有動他。」

    大家確實看得清清楚楚。

    謝東籬、盈袖和小磊站在門口,和胡太監隔了一丈多遠,中間還有好幾個太監和宮女跪在那裡。

    而胡太監確實就跟瘋了一樣,活活磕頭將自己磕死了。

    當胡太監血肉模糊地被送到宮裡元宏帝面前,元宏帝嚇得幾乎坐不穩了,連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誰敢把朕的人弄死?!」

    隨著回去的那些太監和宮女們不敢再編瞎話,原原本本將在親王府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什麼?!是他自己活活磕死的?!」元宏帝倒抽一口涼氣,「你們都親眼所見?!」

    「不止我們,親王府裡所有在場的下人,還有謝副相、皇太孫殿下和護國公主殿下都在呢。」

    元宏帝的臉色陰晴不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讓人將胡太監的屍體抬了下去,自己召了沈大丞相進宮議事。

    ……

    小磊的親王府裡,盈袖抱著謝東籬的胳膊,和小磊一起往外院走去。

    外院搭的喜棚是將作司的手筆,看上去十分巍峨漂亮,規模制式也沒有逾距。

    盈袖繞著那刻著盤龍的樑柱走了幾圈,笑道:「這還差不多。」說著,往樑柱上拍了兩掌。

    謝東籬背著手,很快就把整間喜棚看了一遍,心裡一沉,他對建築懂得比盈袖多,很快就看出了這喜棚的結構有問題。

    聽見盈袖拍打樑柱的聲音,謝東籬默默地將視線轉向喜棚頂部的一個地方,定定地看了過去。

    只聽轟隆一聲,那樑柱嘩地一聲搖晃了兩下,然後整間喜棚撲通一聲應聲而倒。

    謝東籬將盈袖抱在懷裡,往後急退,迅速避開了漫天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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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是非

    綿延半裡的喜棚,就這樣在謝東籬、盈袖和小磊面前坍塌,塵埃四起,盈袖被那煙塵嗆得咳嗽起來。

    謝東籬拿出帕子捂住她的臉,帶著退到身後的廳堂裡。

    小磊全身籠罩在塵埃裡,氣得臉色紫漲,揮舞著拳頭吼道:「是誰蓋的這喜棚?!——給我出來!」

    將作司的執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雖然給這喜棚做了手腳,到了一定時候,想讓它什麼時候塌,就什麼時候塌,但絕對不可能被一個孕婦輕輕拍兩下就全面崩塌啊!

    夭壽哦!

    哪個龜兒子坑爹?!

    將作司的執事佝僂著身子,從工棚裡鑽了出來,跪倒在小磊面前,全身哆嗦得如同打擺子。

    「皇……皇太孫殿下!屬下,屬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將作司的執事開始喊冤,將責任推到盈袖身上:「明明造的好好的,可是公主殿下東拍拍,西拍拍……」

    「放屁!」小磊上前就給了那將作司執事一個窩心腳,「我姐姐是孕婦!她能有多大力氣?!而且我看著她隨便在樑柱上拍了兩下,你這喜棚就能倒了,還敢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你知不知道喜棚做什麼用的?到時候,別說拍,幾百上千人一起擠都是可能的!」

    小磊看著面前一片狼藉,臉色鐵青,背著手走到崩塌的廢墟裡細看。

    謝東籬這時也走了出來,跟小磊走在一起,一邊看,一邊道:「將作司還是下了本錢的,你看這些木料。雞翅木、鐵翅木、櫻桃紅木,還有金絲楠木,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材,我看,宮裡庫房的那些好料子,被他們能搬都搬來了。」

    小磊越發愕然,「搭個納側妃的喜棚。也能用這麼多好木料?!既然用這麼多好木料。為何不搭結實點兒?」

    他蹲下身,試圖抬起一根樑柱,發現那樑柱沉甸甸的,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居然抬都抬不起來。

    「呵呵,你說呢?好木料一般都很重,比一般的木料重很多。如果是你喜宴的時候這棚子突然塌了……」謝東籬意味深長說道,往那將作司執事那邊看了一眼。

    小磊會意地點點頭,冷笑道:「如果是我迎親喜宴那天才塌,不知道會傷到多少人。」

    他的迎親禮,納的又是兩大侯府的姑娘做側妃,來的客人肯定都是東元國頂尖兒的豪門世家和高官顯宦。

    那真是一個喜棚倒下來。東元國十之八九的高官都要被連鍋端了……

    小磊更加憤怒,回頭飛起一腳,又踹在那將作司執事身上。將他踹得如同滾地葫蘆,不斷哀嚎。

    「叫什麼叫?!你還有理了!」小磊拍了拍手。「我本來是什麼都不想管,隨便你們怎麼糊弄。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就能任由你們陷害!——走,跟我進宮,見皇祖父!」

    將作司執事一聽這話,兩眼往上一翻,就暈了過去。

    小磊當然不會因為他暈了,就不進宮了。

    吩咐了兩個人抬著將作司執事,又命王府的侍衛將剩下的將作司的人都看管起來,匆匆忙忙進宮求見元宏帝。

    元宏帝正在禦書房跟沈大丞相說胡太監磕頭把自己磕死的事。

    「沈愛卿,你說胡公公到底在怎麼回事?真有人能磕頭把自己磕死?」元宏帝疑惑問道,手裡翻看著大理寺仵作寫來的詳細卷宗,細讀胡太監的死因。

    沈大丞相也看過那仵作的卷宗,點點頭,道:「這仵作是大理寺最厲害的仵作,三十年經驗,不會看錯的。那胡公公,確實是磕頭活活把自己磕死的。」

    沒有別的暗傷、舊傷、新傷,也沒有中毒、中蠱,就是活生生磕頭磕到死……

    「那他到底做了什麼事,要這樣磕頭?」元宏帝心裡有些不安。

    這些太監和宮女是他送到小磊府上幫他操持迎親事宜的,元宏帝不信這些人會對他陽奉陰違。

    兩人正在禦書房討論此事,門口有太監又回報:「啟稟陛下,皇太孫殿下帶著將作司執事來回話了。」

    「將作司執事?」元宏帝放下手裡的卷宗,皺眉道:「又有什麼事?——讓小磊進來。」

    小磊沉著臉走進元宏帝的禦書房,先給元宏帝躬身行禮,抬頭看見沈大丞相也在這裡,對他也行了半禮。

    這兩人一個是他祖父、一個是外祖父,都不是外人。

    小磊也不客氣了,氣鼓鼓地道:「皇祖父,孫兒不知道做錯了什麼,這些人都要跟孫兒做對!」

    「跟你做對?」元宏帝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結,「為什麼?他們做了什麼?」

    「那些太監宮女故意坑我就不說了,就連將作司都不肯安分!」小磊轉身回頭指著門外跪著的將作司執事,「就他!在我府裡負責搭喜棚,一個喜棚而已,民間隨便找個匠人都能搭的妥妥帖帖!可他用了宮裡最好的木料,最後搭建的喜棚,被人輕輕一拍,就崩得一塌糊塗,那些木料砸了下來,差一點把孫兒和姐姐、姐夫砸傷!」

    「什麼?!」元宏帝一下子從書案後頭站了起來,「你姐姐有沒有事?還有你姐夫呢?!」

    元宏帝最近對謝東籬雖然有些不滿,但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而且他也知道,東元國沒有謝東籬是不行的。

    但是自從謝東籬這一次帶著盈袖從盛家歸來,元宏帝就敏銳地感覺到謝東籬整個人都變了。

    同樣是聰明絕頂,才智過人,但以前的謝東籬謹守君臣之份,待人如沐春風,雖然能左右朝局和人心,但是並不讓人反感,也不覺得他咄咄逼人。

    可歸來後的他,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霸氣和傲氣。

    處事手段雖然依然圓滑,但棱角崢嶸威儀自現,已經不可遏制。

    元宏帝在謝東籬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對皇權的敬畏和退讓。

    但是這些憂慮,只是元宏帝作為帝王的直覺,他對沈大丞相都沒有直接說過這些話。

    可如果謝東籬真的就這樣死了,或者殘了,元宏帝也會更加不悅。

    因為那意味著剛剛要崛起的東元國,會又一次落入深淵。

    這一次,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在北齊的鐵蹄下苟延殘喘……

    小磊愕然看著元宏帝臉上神情變幻莫測,忙道:「沒有沒有,姐姐和姐夫都沒事!」

    「那就好。」元宏帝松了一口氣。跟著坐了下來,臉上的神情恢復平靜,對小磊道:「既然都沒有事,你來宮裡做什麼?」

    「我們是沒事。因為今天沒有賓客。」小磊氣憤地揮了揮胳膊,「可是那喜棚搭的那麼糟糕。如果是我迎親喜宴那天出了岔子,這該如何是好?!都是上好的木料,一根樑柱就是數百斤,如果壓下來。有多少賓客會被砸得非死即傷?!」

    沈大丞相馬上明白過來,臉色非常嚴肅,對元宏帝道:「陛下。皇太孫殿下未雨綢繆,見微知著。實在是東元國之福。——不過,這將作司聚集了東元國最能幹的能工巧匠,怎麼會連一個小小的喜棚都搭不好?」

    元宏帝臉色很不好看。

    先是他賜下的太監宮女捅婁子,現在連將作司都出了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於帝王的本能,元宏帝沒有馬上下結論,只是擺了擺手,對小磊道:「那你怎麼辦?太監宮女都送回來了,將作司搭的喜棚倒了,再有兩天,你就要迎親了。」

    小磊張了張嘴,本來想說既然一切不順,那就不要迎親了,可是看看元宏帝嚴厲的眼神,這話只能咽了下去,他滿不在乎地道:「姐姐姐夫會幫我的。」

    元宏帝垂下眼簾,半天嗯了一聲,「既如此,你先回去吧。讓你姐姐姐夫多費心,幫你把迎親禮辦好,朕自然不會虧待他們。」

    小磊笑著應是,又說要重罰那將作司執事。

    元宏帝不置可否,揮手讓他下去了。

    沈大丞相想去看看盈袖和謝東籬怎樣,也跟著告辭離去。

    等小磊和沈大丞相走遠了,趙公公進來給元宏帝斟茶,一邊低聲道:「陛下,皇太孫殿下心地太良善了。他對公主殿下和謝副相的信任,比對陛下還多。唉,還是年紀太小,不知道誰才是對他最好的人。」

    元宏帝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老奴沒有什麼說的,只是覺得很奇怪,本來都好好的,事事妥帖,為何公主殿下和謝副相一去,就出了這麼多的事?胡公公他們也是辦事辦老了的,怎麼會這麼不小心?還有將作司,說實話,老奴沒有見到當時的情形,不好妄下結論。但是依老奴這麼多年跟將作司打交道的情形來看,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造出這種一拍就倒的喜棚的。」

    「哦?你不信?」元宏帝饒有興趣地問,「那你認為是怎麼回事?」

    「老奴不在場,不該妄自揣測。但是公主殿下和謝副相當時都在場,他們可能比別人更明白吧。」趙公公意味深長說道,暗示這些事,是跟盈袖和謝東籬有關。

    自從上次送乳娘被盈袖打臉之後,趙公公雖然努力置身事外,但還是被盈袖和謝東籬盯上了,他在宮裡的日子從此就很不好過,是元宏帝最近特意將他調到禦書房任職,以示安撫的意思。

    這些太監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皇帝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他們都看在眼裡,繼而整天琢磨皇帝的心思。

    趙公公敏銳地覺察到元宏帝對謝東籬聖眷有變,便順著元宏帝的心意開始給謝東籬上眼藥了。

    「你是說,這些事跟公主和謝副相有關?」元宏帝的手指一搭一搭地在書案上敲打,「為什麼呢?」

    「陛下,您是當局者迷,而且您對皇太孫殿下和公主殿下是一視同仁,不分彼此,可是在公主殿下看來,就不一樣了。」趙公公小心翼翼說道,「皇太孫殿下以前最信賴的人是公主殿下,如今因為陛下對皇太孫殿下寵愛有加,皇太孫殿下的心肯定是偏到陛下這邊來了。公主殿下是婦道人家,心眼小,估計是不習慣吧,所以,整點兒事出來,讓皇太孫殿下認識到對他最好的依然是公主殿下,不就能把皇太孫殿下的心籠絡過去了嗎?」

    元宏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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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遺詔

    「是嗎?你還發現什麼?」元宏帝沉著臉問道,「照你這麼說,公主只是為了跟朕別苗頭,才在皇太孫的府裡搞出這麼多事?」

    趙公公一時不察,說順嘴了,連連點頭,「正是正是!陛下沒有發覺嗎?這些事情都是公主和謝副相整出來的,他們倆在東元國權勢熏天,恨不得一手遮天,陛下還當避其鋒芒才好。」

    趙公公覺得,他只要這麼說,肯定會激起元宏帝對盈袖和謝東籬的恨意。

    試想連皇帝都要避其鋒芒,那這個人豈不是權勢大過皇帝?

    是皇帝都不能忍!

    元宏帝卻只冷哼一聲,猛地一揮胳膊,將書案上的東西統統掃到地上。

    墨玉鎮紙,碧玉筆架山,冰瓷茶盞,全都在青金石的地面上摔了個粉碎。

    趙公公心下大喜,暗道自己這眼藥上成功了,皇帝陛下肯定「怒不可遏」,下一步就要找公主殿下和謝副相問罪了!

    「你先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元宏帝粗聲粗氣地道,一看就是很生氣的樣子。

    趙公公愣了愣神,沒想到元宏帝氣成這樣,也沒有馬上去懲治公主殿下和謝副相……

    看來他這眼藥的力度還不夠,得再找幾個人一起加加碼。

    趙公公下去之後,立刻聯繫了以前的那些人手。

    這些人都是被皇后齊雪筠收買過的,潛伏在元宏帝身邊,但也不是完全聽皇后齊雪筠的命令,因為他們眼裡的主子只有一個,就是銀子。

    誰給的錢多,他們就是誰的人。

    這樣的閹人,宮裡還是不少。

    皇后齊雪筠當年把他們胃口喂得大了,如今沒有了皇后齊雪筠繼續給錢,他們就沒有再作耗了,依然待在深宮,半是監視,半是看戲。並不摻和宮裡的大小事務。

    直到夏凡和元應佳捲土重來。元應佳從皇后齊雪筠那裡知道宮裡有這麼一批人,他們的忠心不是對皇室,只是對銀子。

    只要有銀子。就能收買他們為別人做事。

    夏凡現在雖然人手不多,可銀子一點都不少。

    聽了元應佳的話,拿出大把的銀子將宮裡那批有銀子就是爹的閹人和老宮女們引了出來,為他們所用。

    這些人,再加上皇后齊雪筠留下來的少部分對北齊忠心耿耿,又還沒有被發現清洗的人,開始步步試探撒網。

    只一個晚上的功夫,元宏帝這邊就有四五個太監出出進進,以各種方式在他面前上眼藥,說盈袖和謝東籬的不是。

    謝東籬雖然最近確實有些出格之處,元宏帝對他的不滿也時有表現,因此這些人說話行事越來越不顧忌,只覺得一舉兩得,又討了元宏帝的歡心,又能從元應佳那裡掙銀子。何樂而不為?

    到了天亮的時候,元宏帝還在床上睡覺呢,兩個伺候他的太監就又開始滔滔不絕說小磊親王府的事。

    「陛下,咱們派去的人全被趕出來了,宗人府將作司的人也被關起來了。護國公主和謝副相將皇太孫殿下王府把持得滴水不漏,這是給您好看呢……」

    「陛下,雖然謝副相有大才,可是他再厲害,也是陛下的臣子,怎麼能一手遮天呢?總得陛下讓他遮,他才能遮啊!」

    見元宏帝還是沉默不語,那人索性道:「有這樣的姐姐姐夫,皇太孫殿下以後就算登基做皇帝,說不定也是傀儡……」

    「住口!」元宏帝勃然大怒,一腳將那伺候他起床的太監踹到地上,「反了你!這種話也敢說?污蔑朝中重臣,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那幾個太監嚇得臉色一白,暗道不好,難道他們中計了?

    元宏帝沉著臉穿好朝服,洗漱之後就來到自己的禦書房,將自己最心腹的總管大太監召了過來,低聲問道:「都有多少人?打探清楚了嗎?有沒有遺漏?」

    總管大太監給元宏帝面前擺上奏章條陳,也壓低聲音道:「打探清楚了。從殿下準備迎親禮開始,宮裡那群只認銀子的混帳就三三兩兩跳出來了。——這批人早就該殺了,只可恨他們一直藏得深,皇后那事兒一過,他們就縮著脖子藏了起來,根本抓都抓不住。還好這次借著皇太孫殿下納側妃的事,可以清理一批了。」

    「唉,朕的這個宮裡,早就被齊雪筠鑽得千瘡百孔。」元宏帝歎息著翻開一本奏章,「可也不能一下子全都殺了,總得將那些人都找出來,這樣才能找到他們背後的人。他們背後的人不除,光殺這些小嘍囉有什麼用?」

    「陛下明鑒。」總管大太監忙低頭應是,將一張名單放在元宏帝面前,又道:「這一次引出來的人有五十八個,都是在內宮和外宮有職司的人。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們沒有忠心,眼裡只有錢,誰都能收買他們。不管在哪裡,都是一群禍害!」

    這些人比敵國間者還可怕,而且特別難抓出來,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他們的立場是什麼,只要給錢,今天叫大人,明天殺你娘都是可能的。

    「五十八人?他們背後的人呢?誰給的銀子?齊雪筠已經死了,還有誰?是宮裡,還是宮外?」元宏帝將那名單拿過來細看,一邊吩咐:「沒有遺漏嗎?以後跟這些人有關的人家,全都不許入宮,不論男女。」

    「遵旨!」總管大太監忙躬身應是。

    「齊雪筠去世之後,她身邊的人已經清理過一輪了,這一次再清理過一輪,這宮裡就差不多了。到時候等新皇登基,宮裡全部換新人,只留下一些老成持重,絕對忠心的嬤嬤和管事大太監。」元宏帝拿起筆,開始擬旨。

    總管大太監聽得心裡一跳,這種話,怎麼跟立遺詔似的?!

    「陛下……?」

    「朕老了,最近老是做夢,夢見元后……這麼多年,她就沒有到朕夢裡來過。如今出現了,朕也知道是為什麼。」元宏帝搖了搖頭,「這沒什麼。朕這一輩子,只做對一件事,就是留下健仁的一條命,給元氏皇室留了兩條根。」

    「兩條?」總管大太監有些不明白,「是皇太孫殿下,還有……?」

    明明元健仁只生一個兒子啊,哪裡又冒出來一個兒子?

    元宏帝笑著看他一眼,沒有解釋,提筆寫好一道詔書,仔細看了看,又吹了吹墨印,放在書案上風乾。

    總管大太監不敢抬頭去看,他一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不該看的絕對不看,不該知道的也絕對不知道。

    等那詔書上的墨印風乾之後,元宏帝用了玉璽,又蓋上自己的私印,最後還摁上自己的大拇指印!

    這麼慎重,肯定應該就是遺詔了……

    總管大太監心裡一酸,眼裡不由流出淚來。

    他跟了元宏帝快五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看著元宏帝一步步從那些困境走出來,雖然不是大獲全勝,雖然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但總算是笑到了最後。

    「你去把沈大丞相叫來,嗯,還有長興侯。」元宏帝將詔書卷好放起來,吩咐總管大太監去傳旨。

    總管大太監離開皇宮,親自去沈家和長興侯府傳到元宏帝的口諭。

    沈大丞相和長興侯慕容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忙趕到宮裡的禦書房。

    一樁心事終於放下了,元宏帝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兩位愛卿過來坐。」元宏帝給他們指了書案前面的錦杌,「朕有事要託付你們。」

    沈大丞相和慕容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驚疑不定。

    「你們也別慌。」元宏帝笑著將那卷起來的詔書給他們看,「這是朕剛才擬的遺詔,裡面用了玉璽、朕的私印,還有朕的大拇指印。將來有一天,你們要驗取遺詔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看有沒有這三樣東西。」

    「陛下!」

    「陛下!」

    沈大丞相和長興侯慕容辰一起驚得站了起來,「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精神矍鑠,談遺詔是不是為時過早?」

    「不早了,朕的身子,朕知道。」元宏帝歎了口氣。

    一縷陽光透過窗櫺照了進來,映在元宏帝臉上,清清楚楚映出他滿臉的皺紋。

    沈大丞相和慕容辰像是頭一次看到元宏帝這個樣子,確實是老態龍鍾了。

    兩人默然良久,看著元宏帝提筆在那卷起來的詔書背面封口處寫了八個字:「授命于天,既壽永昌。」

    「這是朕的御筆,你們都要記住了。」元宏帝又看了看站在門口深深低著頭的總管大太監,對他說:「你也要記住。這份遺詔,要你們三人同時在場,才能開啟。——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曉。」

    沈大丞相又看了長興侯慕容辰一眼。

    他們兩人比總管大太監想得多。

    總管大太監對元宏帝忠心耿耿,不管元宏帝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他都不會覺得意外。

    而沈大丞相和長興侯慕容辰是臣子,雖然忠心,但並不愚忠。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沈大丞相就拱手道:「陛下立遺詔,苦心孤詣,臣等自然尊奉。可是小磊已經是皇太孫,請問陛下為何還要立一遺詔?」

    這不是畫蛇添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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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擔待

    是啊,已經立了皇太孫,那元宏帝如果去世,肯定就是皇太孫繼位,要遺詔做什麼?

    古往今來的帝王,如果要立遺詔,都是他們活著的時候沒有立太子,所以要在過世之後,用遺詔指定繼承人。

    可東元國別說已經立了皇太孫,就算沒有立,也只有小磊一個直系男孫,還需要立什麼遺詔?

    不過這種話,也只有沈大丞相能問。

    長興侯慕容辰雖然也想到這一點,他卻不能開口。

    這就是親疏有別。

    況且皇太孫還是沈大丞相的外孫,于情於理,他都能問。

    元宏帝沒有意外沈大丞相的問話,如果沈大丞相連這都不問,他倒要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遺詔,當然是有需要才立。」元宏帝緩緩說道,「至於小磊,他雖然是皇太孫,可最近有些事,讓朕很不滿意。能不能把江山託付給他,朕還是要再考較考較。」

    沈大丞相和長興侯慕容辰又神情忐忑地對視一眼。

    元宏帝居然有廢皇太孫的意思……

    這倒是有意思了。

    兩個人也沒有點破,一起躬身應是,看著元宏帝將遺詔放到一個長圓筒狀的匣子裡,然後攀著椅背站到椅子上面,踮著腳,把那遺詔放到了禦書房「抱仁懷古」的牌匾後方。

    見元宏帝存放遺詔,屋裡的三個人忙跪了下來,低著頭伏在地上,等元宏帝坐下之後,才抬頭三呼萬歲。

    元宏帝點點頭,抬手道:「平身。」又吩咐道:「沈愛卿先下去吧,長興侯留下。」

    沈大丞相拱了拱手,轉身離開禦書房,回丞相閣去了。

    總管大太監知道元宏帝有話要跟慕容辰說,忙也跟著走出禦書房,還將禦書房的大門關上,自己守在門口。

    慕容辰站著一動不動,垂頭聽訓。

    元宏帝躊躇了一會兒。才道:「長興侯,我元氏皇室對你如何?」

    慕容辰聽得全身一震,臉上火辣辣的,半晌才咬牙道:「陛下對微臣恩重如山!」說完背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既然恩重如山,他又做了些什麼?

    慕容辰簡直不敢看著元宏帝的眼睛。

    元宏帝也不點破,只是重重點頭,「既如此,只要長興侯記得,你要維護的是我元氏皇族的子嗣。今日朕讓你知道了遺詔,就是對你莫大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頓了頓,又道:「只要你能捍衛遺詔,朕就死而無憾了。」

    這是隱晦地向慕容辰表示,只要他維護遺詔。元宏帝就既往不咎,不會追究他跟皇后齊雪筠私通的罪名。

    那個罪名要是抖出來,不僅慕容辰肯定要死,就連他兒子慕容長青,也不會有活路。

    而且慕容氏一族說不定都要被族誅。

    慕容辰一下子跪了下來,雙手撐在青金石地面上,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臣誓死為元氏皇族效命!」

    「朕當然相信你,不然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託付給你。」元宏帝感慨說道,「平身吧。朕的子嗣太少,你的子嗣也不多,當初,還差一點做了兒女親家,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哈哈……」

    慕容辰臉上唯有苦笑而已。

    他從地上站起來,對元宏帝拱了拱手,「陛下有個好女婿,比臣和臣子強百倍。再說,我長興侯府就要交兵了,微臣對東元國忠心可鑒日月。如若違誓,天打雷劈,萬死不辭!」

    到底沒好意思說對元宏帝「忠心可鑒日月」,而是說對東元國。

    元宏帝也沒有跟他計較,溫言讓他退下,馬上傳了皇太孫元晨磊進宮。

    ……

    昨夜盈袖和謝東籬沒有回謝家,而是在他的親王府連夜幫他想辦法準備迎親禮。

    元宏帝派去的人捅出了簍子,都送回去了,但是側妃還是得納,所以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盈袖是孕婦,晚上吃完晚飯溜過彎之後就困得不行,一個人上床睡覺了。

    謝東籬拉著小磊重新佈置王府的情形。

    小磊也撐不住,半夜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只有謝東籬一個人在謀劃。

    第二天元宏帝的太監來傳旨宣召小磊的時候,還是謝東籬將他推醒的。

    小磊匆匆洗漱之後,就和來宣召他的太監進了宮。

    「這麼早,皇祖父找我什麼事啊?」小磊騎在馬上打了個哈欠,呼出的熱氣在冬天的清晨清晰可見。

    那太監在前方騎著馬帶路,笑著回頭道:「小的不知,應該是跟您迎親禮有關吧?——皇太孫殿下,您還有一天就要納側妃了,是嗎?」

    小磊點了點頭,眉間一片陰鬱。

    他不再說話,抿著唇進了宮,來到元宏帝的禦書房前叩門。

    「進來吧。」裡面傳來元宏帝的聲音。

    開門的卻是長興侯慕容辰。

    小磊愣了一下,狐疑看他一眼,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長興侯慕容辰對小磊點點頭,走出禦書房,也是反手將門關上,對守在門口的總管大太監頷首示意,才離開皇宮。

    禦書房裡,小磊看著元宏帝一臉疲憊的樣子,忍不住道:「皇祖父,您昨夜沒有睡好嗎?」

    白白胖胖的臉上好像有些浮腫。

    元宏帝笑了笑,指了書案前的錦杌,讓小磊坐下,「小磊,過來坐。」

    小磊謝過元宏帝,才走過來坐在元宏帝面前,「皇祖父,您召我進宮,有什麼事嗎?」

    元宏帝看了他半天,問道:「你昨夜也沒有睡好?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小磊不明所以,「我為什麼要害怕?」

    「沒有?那你知不知道,你府裡這幾天發生的事?」元宏帝敲了敲桌子,「從宮裡的太監、宮女嬤嬤,到將作司的執事。他們為你的迎親禮,出力不少啊……」

    元宏帝將「出力」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明顯是有別的意思。

    小磊心裡一緊,這幾天一直模模糊糊在他腦海裡出現的念頭,一下子浮出水面。

    他低下頭,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今天穿的是一雙千層底皂底青靴,盛青黛曾經說這種鞋子穿著最舒服……

    「怎麼不說話?他們搗鬼,你這個主人難道不知?」元宏帝看見小磊這幅不說話的樣子。更加生氣,「你說,你有沒有看出來他們在做什麼?!」

    小磊的腦子急速轉了起來。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麼。他甚至有些縱容,不然就不會天天出去亂逛,將整間王府留給他們施展了。

    只不過沒想到姐姐突然要來他府裡查看,將那些人做的事又糾了出來。

    他才知道,那些人的膽子,比他想的還要大。

    他的縱容,讓那些人以為有大大的可乘之機,甚至連喜棚都能做手腳……

    昨天喜棚的突然倒塌,著實將小磊嚇了一跳。

    這就太過份了,是不給他活路啊!

    他只是不想納側妃而已,並不是想找死!

    因此小磊昨天十分憤怒地將那些人扭送到宮裡,找元宏帝討公道。

    元宏帝今日問他事先知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些什麼,小磊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手心裡都冒出了汗了。

    如果說他事先知道,說不定元宏帝會繼續給他「機會」,認為他是「可造之材」。

    可是小磊知道,他真的不想要這個機會……

    自從他知道元應佳的真實身世,知道他逃亡之後,小磊整個人都鬆懈了。

    既然元應佳已經不足為慮,能夠整死他們姐弟的人就不存在了。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去做皇帝呢?

    以前他要爭,是因為他不爭,元應佳就會做皇帝,元應佳做皇帝,就是他們這邊所有人的死期,包括他姐姐、姐夫、娘親,甚至可能還有沈氏一族,謝家、司徒家,所有人都會難逃一死。

    所以他逼自己,一定要上進,一定要承擔自己作為男子的責任,去和元應佳爭,他要做皇帝!

    為了這個目標,他連最心愛的盛青黛都放棄了……

    可元應佳逃亡了,他為什麼還要去做皇帝?

    在他心裡有一桿秤,秤上最重的地方,是他的家人,其次是盛青黛,然後才是皇位。

    皇位沒有盛青黛重要,但一家人的性命還是比盛青黛要重要。

    小磊在心裡不斷地權衡利弊,沒有及時回話。

    看在元宏帝眼裡,卻很是失望。

    他覺得小磊不是在企圖砌詞狡辯,就是能力不夠,眼光也不夠,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那些人的居心叵測,也沒有用手段去收服他們。

    要知道那些人有奶便是娘,從某種意義上,還是能為我所用的,就看你有沒有那個眼光和魄力去利用他們,反將背後的人一軍。

    更厲害的人,甚至能順藤摸瓜,將背後的人一網打盡。

    對於元宏帝來說,這些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考察小磊的意義所在。

    至於納兩個側妃,本來完全不必如此大張旗鼓。

    「怎麼不說話?」元宏帝敲了敲桌子,「朕再問你,納了兩個側妃,你要如何跟她們相處?她們背後,一個是長興侯府,一個是萬甯侯府,你不能厚此薄彼。」

    小磊更加不說話了,抿緊了唇,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元宏帝等了半天,見小磊還是不說話,怒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如果不想納側妃,就開口跟朕說,哪怕馬上悔婚,也好過你一言不發!——連這件事都不敢大聲說出口,你真讓朕失望!」

    小磊面上一紅,從錦杌上起來就跪在地上,對著元宏帝張了張嘴。

    「現在才想說?晚了。」元宏帝冷冰冰地道,「還有一天,你就要納側妃了,是大人了,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回去好好想想,要如何做一個有擔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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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3:47 |只看該作者
第659章 不嫁不娶

    「你給朕回去,好好想清楚要怎麼做!——當斷不斷,你以後怎麼擔起重任?!」元宏帝閉了閉眼,已經疲憊不堪。

    也許他是強人所難了。

    小磊失魂落魄回到家,不敢想像剛才在皇宮裡,他的期望差一步就要實現了。

    可是就差那一步。

    小磊抬頭看著天邊的雲彩,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已經盡力了,但還是不能讓所有人滿意。

    既如此,他只要能人一個人心滿意足就夠了。

    他的親王府裡,盈袖和謝東籬還在看著工匠搭喜棚。

    這一次是謝東籬找來的工匠,而且要求他們只用竹竿和草席搭喜棚,但是要貼上金箔,搭著上好的粉綢做裝扮。

    這樣一來,既不用擔心倒塌,也不會讓人絕得輕慢。

    畢竟竹竿和草席搭的喜棚,就算倒塌了也砸不了人。

    而竹竿上貼的金箔,草席上搭的粉綢,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人多錢多好辦事。

    昨天倒塌的喜棚一夜之間就重新搭了起來。

    而且因為貼了金光閃閃的金箔,更增喜氣和貴氣。

    盈袖笑眯眯地招手讓小磊過來,指著那喜棚道:「怎麼樣?好看嗎?」

    小磊走了過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點點頭,「還行,多謝姐姐、姐夫。」

    謝東籬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轉回搭喜棚的那些人身上。

    盈袖從小磊的語氣裡聽出他的敷衍之意,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道:「你怎麼了?可是不喜歡這些嗎?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沒法子再找別人……」

    小磊知道盈袖會錯意了。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很滿意,很好,很不錯,不用再改。」

    「小磊,你到底是怎麼了?」盈袖的眉頭皺了起來,擰著眉尖朝小磊看去。「皇祖父剛才宣你進宮。是要做什麼?」

    小磊抬起頭,本想敷衍一下,可是看見姐姐瑩澈的雙眸。關切的神情,想起從小姐姐就和他相依為命,教養他,幫他。再看一看在那邊沉穩練達的姐夫,小磊心裡一陣激動。突然拉住盈袖的手,低聲道:「姐,你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盈袖瞥了謝東籬一眼。

    謝東籬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正在跟一個工匠說話,教他如何用繩子打結,將竹竿連在一起。

    「你跟我來。」盈袖定了定神。帶著小磊去他們歇息的後堂說話。

    冬日天寒,盈袖在外面站了半天。雖然披著狐皮大氅,但還是覺得冷,一進屋,就尋了暖閣坐進去。

    暖閣裡撲面就是融融的暖香。

    盈袖深吸一口氣,將大氅解下來,坐到了暖閣的羅漢床上。

    小磊跟著坐在羅漢床前的太師椅裡。

    一個丫鬟撂開厚重的門簾,捧著一個碧玉荷葉盤,給盈袖和小磊奉上兩杯熱熱的杏仁茶。

    「說吧,皇祖父叫你去做什麼了?」盈袖挑了挑眉,手裡的銀匙在杏仁茶裡攪拌,聞到那股甜香,忍不住吃了一口,細細咀嚼,還有細碎的花生末,更增風味。

    冬日裡能吃這樣一碗熱熱的加了花生末的杏仁茶,真是人生樂事。

    盈袖忙又吩咐道:「給謝副相也送一碗。對了,府裡的工匠也都送一些過去,今年冬天這麼冷,把皮都要凍掉了。」

    那丫鬟應了,端著碧玉荷葉盤出去,剛出了大門,就看見盛青黛背著藥箱來了。

    親王府的人都很熟悉盛青黛,忙對她屈膝行禮,還要去通傳。

    盛青黛忙制止了,道:「我就去看看,別大驚小怪的。」

    那丫鬟知道盛青黛不是旁人,抿嘴笑了,道:「皇太孫殿下和公主殿下在裡面屋裡的暖閣,門口還有兩個丫鬟候著,盛姑娘自便吧。」

    盛青黛點點頭,往這邊屋裡來了。

    門前的兩個丫鬟見她過來,也對她福了一福。

    盛青黛笑著對她們點點頭,剛要撂開門簾,就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似乎提到自己的名字,忙對那兩個要去通傳的丫鬟做了個手勢,讓她們別動,自己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暖閣裡面,傳來小磊剛剛變聲的粗噶嗓音。

    「姐姐,皇祖父讓我進宮,問我知不知道這府裡發生的事,可是我想來想去,只想起黛黛,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盈袖輕聲笑了一下,帶著幾分無奈,她的聲音溫和軟糯,如今又有了身孕,越發仁厚:「你啊,怎麼能這麼說話?皇祖父聽你這麼說,豈不是更加生氣?」

    「我什麼都沒說。嗯,皇祖父好像更生氣,比我說話還要生氣。」小磊苦笑,「皇祖父說我沒有擔待,我確實是沒有擔待。」言罷深深歎息,語氣中的寂寥之意透過暖閣的門簾傳出來,盛青黛一時聽得癡了。

    盈袖聽了小磊的話,倒是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方道:「……皇祖父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小磊,你確實長大了,都要納側妃了,很快也會有你自己的孩兒。做了爹的人,就不能再如同小孩子一樣冒冒失失,不知分寸。你跟姐姐說,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府裡發生的事?你到底是想將計就計,一網打盡,還是根本一無所知,被人矇騙?」

    不獨元宏帝疑心,盈袖也覺得有蹊蹺。

    要說小磊完全不知道吧,真不一定。

    他這些日子天天在外晃悠,可是又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想抓住他的人,其實一點都不容易。

    可是昨天的事,他的盛怒又不像是假的。

    如果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小磊還是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別說元宏帝灰心失望,盈袖也會覺得非常棘手。

    小磊是要做皇帝的人,如果聯手下人的鬼祟心思完全一無所知。他怎麼可能做一個稱職的皇帝?!

    小磊看了盈袖一眼,咬了咬牙,打算說實話了,「姐,如果我說完全不知道,那肯定是騙你的。可是我要說我什麼都知道,那也是騙你的。」

    「嗯。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就像你和皇祖父都知道的,我還是猶豫不決。自從元應佳逃亡之後,我就覺得脖子上的那個大枷鎖已經被取下來了,我不想繼續在這個位置上被捆綁住。」小磊激動起來。他起身從羅漢床上走下來,跪到盈袖面前。

    「姐,你幫幫我!我不想做皇太孫!我只想跟黛黛在一起!我只要跟她過一輩子!我不要納側妃!」小磊的嗓子有些暗啞,好像還帶了幾絲哽咽。

    門口的盛青黛將自己的頭怔怔地靠在暖閣的門框上。閉了閉眼,心裡亂糟糟的。

    她應該是高興的。知道小磊寧願放棄皇位也要跟她在一起,她已經此生無憾。

    哪怕時光停頓在這一刻,她下一刻就要死去,她也覺得這一輩子圓滿了。

    可她也覺得心慌,那樣的深情託付在她身上,他以後會不會後悔呢?

    如果他後悔了,她可沒有一個皇位還給他……

    暖閣裡的盈袖比盛青黛還要心情複雜。

    她瞪著小磊,惱道:「胡鬧!你知不知道,黛黛已經在他們盛家的祖宗牌位面前發誓不嫁。而且已經習學了盛家醫術!你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也不可能!」

    「什麼?!」小磊大吃一驚,身子晃了晃,差一點撲倒在地上,「怎會如此?!黛黛不嫁人了?一輩子不嫁人了?!」

    「你別搞錯了重點了!」盈袖氣得拿手在小磊面前揮了揮,「看這裡!關鍵是,就算你不做皇太孫,不納側妃,黛黛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還要這樣做嗎?」

    盛青黛正要進去,聽見盈袖這麼說,她的腳步又縮了回去。

    不知怎地,她也想知道,小磊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依然選擇不做皇帝?

    小磊還是處於震驚當中。

    他的眼神幾乎沒有焦距,面色發白,拳頭握得緊緊地,半晌方道:「姐,你沒騙我?黛黛真的發誓一輩子不嫁人?」

    「我騙你做什麼?我可以發誓!」盈袖舉起右手。

    小磊忙站起來,抓住盈袖的右手,「姐不用發誓,我信!我信你!」說完他又斬釘截鐵地道:「既然她一個女子都能這樣做,我更沒什麼可說的。姐,我要退婚!我不要納側妃!我不要做皇太孫!我要進宮找皇祖父說清楚!」

    「你說你要幹嘛?!」盈袖一把抓住小磊的胳膊,「我都跟你說了,你還鬧什麼?」

    「姐,我不是要鬧。」小磊堅定地推開盈袖的手,「姐,我知道我本性柔和,不夠殺伐決斷,也不夠狠心辣手,其實我真的不適合做皇太孫。如果我們別無選擇,我一定會做,因為我要保護姐姐和娘親。哪怕逼自己做那些違背本性的事,我也會去做。可是現在……現在……」他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俊逸的臉上露出哀懇之色。

    盈袖明白了小磊的意思。

    在為勢所逼的時候,人們一般能做出平時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先前有元應佳在的時候,小磊知道如果元應佳做了皇帝,他們一家肯定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一定要去爭那個位置。

    現在元應佳的身世曝光,不用擔心他能染指皇位,所以小磊就不想再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可是就算如此,你又不能娶黛黛,難道你要一輩子不娶嗎?」盈袖委婉地勸道,那他們元氏皇族豈不是絕了後?

    小磊點點頭,「如果黛黛一輩子不嫁,我陪她一輩子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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