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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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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4:02 |只看該作者
第660章 袒露心跡

    盛青黛聽到這裡,已經是熱淚盈眶。

    她唰地一聲掀開簾子闖進暖閣。

    盈袖和小磊一起驚訝回頭。

    「黛黛!」小磊手忙腳亂地從地上起身,將撲過來的盛青黛抱在懷裡。

    盛青黛抬頭看著他,想說話,可是一張嘴,眼淚就不由自主往下淌。

    盈袖擰著眉頭看著這對小鴛鴦,想分開他們,又覺得自己跟那棒打鴛鴦的惡人一樣,很是不自在。

    「黛黛,你怎麼了?誰欺侮你了?我找他們去!」小磊連聲哄著盛青黛,好不容易將她哄得不哭了,盈袖才道:「坐下說話吧。」

    到了這個地步,盈袖知道有些話是非說開不可了。

    她輕輕籲了口氣。

    盛青黛忙將小磊推開,和他一左一右,坐在盈袖面前。

    盈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碗杏仁茶,已經涼了,沒有了熱氣,看上去油乎乎地,突然就沒了胃口。

    她不動聲色將那杏仁茶推開,問盛青黛:「黛黛,你什麼時候來的?」其實是試探她聽見了多少。

    盛青黛沒有掩飾,低聲道:「我全聽見了。」說著,還掃了小磊一眼,唇邊已經帶了笑意。

    小磊大囧。

    沒想到他頭一次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就被盛青黛聽了去,以後還不知道要嘲笑他多少次……

    小磊別過頭,看向暖閣另一邊牆上掛著的一幅五福進門的掛氈。

    盈袖點點頭,「既然你已經聽見了,我也不饒彎子了。」說著,盈袖揉了揉額頭,「小磊後天就要納側妃了。喜帖都發出去了,可是在這節骨眼上,小磊卻……」

    卻不肯了,非要退親。

    盛青黛也沒料到小磊能為她做到這個程度。

    不過前面小磊放棄皇位的話,盛青黛聽了還好,到了後來,小磊說她一輩子不嫁,他就一輩子不娶。才真正戳中盛青黛的心窩子。

    對於許多女人來說,話語的殺傷力,永遠比行動更大。

    盛青黛不安地在太師椅上動了動,想開口說話,盈袖卻低著頭,一邊拿銀匙攪著已經糊成一團的杏仁面,一邊道:「黛黛你勸一勸小磊吧……」

    小磊猛地回過頭。對盈袖道:「姐!你說什麼呢?!」

    竟然讓盛青黛來勸自己,那不是往盛青黛心裡捅刀子嗎?

    盛青黛卻一點也不生氣。朝小磊使了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又對盈袖道:「公主殿下,小磊的話,您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盈袖心下愕然,抬起頭,不動聲色掃了她一眼。「怎麼考慮?同意他和你一樣,這輩子你做尼姑,他做和尚?」

    一個不娶,一個不嫁,可不就是和尚和尼姑?

    盛青黛被盈袖逗得笑了,唇綻櫻顆,細聲細氣地道:「如果,我能……嫁人呢?公主殿下,你們會考慮小磊說的話嗎?」

    「什麼?!」盈袖的手一抖,那銀匙咣當一聲掉了下來,但是她顧不得收拾,只是定定地看著盛青黛,「黛黛,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小磊欣喜回頭,緊緊盯著盛青黛的臉:「黛黛,你說真的?!你真的……可以嫁人?!」

    盛青黛第一次主動伸出手,握緊小磊的手,「小磊,你都能做到這一步,我又有什麼不能放棄的呢?」

    「……可是我聽你說,你在盛家祠堂發過誓,這輩子不嫁人,盛家才讓你習學盛家醫術。」盈袖皺緊了眉頭,「難道這些不作數?」

    「當然作數。我們盛家傳承兩千多年,這條家規就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也沒有不作數過。」盛青黛肅然說道,「可是,我可以接受大哥的手術,去掉關於醫術的記憶……」

    這樣她就能嫁給小磊了,也不算違背誓言。

    當時她發的誓,本來就是「這輩子如果不能嫁給小磊,她寧願誰都不嫁」……’

    「你大哥?盛青蒿?他這麼厲害了?」盈袖回過神,皺著眉頭問道,「我記得他上一次說要找到盛家棄徒,給他做手術,將他腦子裡有關醫術的部分去掉,這樣就可以萬無一失了。——難道說,他的手術已經成功了?」

    這種手術,其實就是切掉一些掌管記憶的額葉。

    盛青黛很肯定地點點頭,「成功了。只是這樣一來,我就一點醫術都不會了,包括我以前學的別家醫術,也不會記得了。——小磊,你介意嗎?」

    小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對於他來說,只要盛青黛能跟他終成眷屬,醫術算什麼鬼?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他心愛她,又不是因為她是神醫?!

    當他第一次見到她,以為她是個野丫頭的時候,心裡就有了她的影子。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跟著我,又不用你去開藥鋪坐館行醫。」小磊的腦袋搖的跟風車一樣,一隻手牢牢將盛青黛的手抓住,再也放不開了。

    盛青黛也回頭看著他笑,兩個人之間的柔情蜜意簡直濃的化不開。

    盈袖在這裡也覺得自己礙眼了,她悄悄站了起來,這兩人居然都沒有注意……

    「小磊,這件事事關重大,你不能太草率。」盈袖想了又想,還是出言點醒他們,「還有一天,你就要迎親,還是再仔細想想吧。」

    小磊堅定地搖頭,「不用想,我要退親!退親!」

    盛青黛沒有說話,可是妙目流轉,眼睛裡分明只能看見小磊一個人。

    盈袖歎了口氣,道:「小磊,這件事一定要問問你姐夫,你萬萬不可一時衝動,釀成大錯。」

    小磊頭也不回地應了,拉著盛青黛的手窸窸窣窣地說話,也不知道這些天一直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怎麼突然就稀裡嘩啦說那麼多了。

    盈袖在門口看了他們一會兒,到底不捨得打斷他們,命兩個丫鬟在門口候著,自己披了大氅,去找謝東籬拿主意。

    謝東籬披著玄狐大氅,還在看著喜棚的搭建,正指揮人將最後一批粉綢搭上喜棚的草席頂子上。

    盈袖走到他身邊,拽拽他的大氅,「我有話跟你說。」

    謝東籬回頭看了看她,咦了一聲,「小磊惹你生氣了?瞧你一臉的鬱悶。」

    「我有嗎?」盈袖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麼明顯?」

    謝東籬回身托著她的胳膊,往他們在親王府住的地兒行去。

    在路上的時候,盈袖等不及了,就把剛才的事,小聲說了一遍。

    他們的下人都遠遠地跟在後面,沒有聽見他們說話。

    謝東籬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一時默然不語,只聽著盈袖不住地嘀咕:「……怎麼能說風就是雨呢?小磊要不做皇太孫,那我們東元國可怎麼辦?皇祖父還能再生一個皇子嗎?不如讓盛家給皇祖父醫治醫治?如果能生就好了……」

    「還有盛家那邊,黛黛說能做手術,去除她有關醫術的記憶,萬一手術不成,把小磊也給忘了,那可怎麼辦?」盈袖越想越覺得不行,太兒戲了,她不能讓這兩人異想天開。

    謝東籬不動聲色地聽她說完,看著她輕笑道:「袖袖,小磊是你弟弟,不是你兒子。再說,就算是你兒子,他鐵了心要娶誰,你大概也是管不了的。」

    「管不了?我打斷他的腿!」盈袖豪氣十足說道。

    「說得容易,我看看你到時候怎麼打斷你兒子的腿。」謝東籬搖了搖頭,「好好想想,這件事也不算太糟。」

    「怎麼不算?」盈袖著急地給謝東籬擺事實,講道理,「還有一天就要迎親了,今天才說不想要。還有,黛黛明明發過誓,也學了盛家醫術。如今說可以做手術,消除她那方面的記憶,可萬一不准呢?如果把小磊都給忘了,那怎麼辦?」

    謝東籬偏著頭看了看她急切的樣子,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瞧把你急的,這算什麼大事?」

    「可對我來說,我弟弟的終身大事不是大事,還有什麼是大事?」盈袖抱著謝東籬的胳膊撒嬌,「東籬,你幫幫我,幫幫小磊,去說服他,好不好?」

    謝東籬的口才之好,天下皆知,誰都知道,不能被謝副相說服的人,大概還沒有出生。

    謝東籬的眼神閃了閃,「嗯,我去跟他說說話。他在哪裡?」

    「還在那邊的暖閣裡,跟黛黛說話呢。」盈袖欣喜地將腦袋靠在謝東籬的胳膊上,「太好了,有你出馬,小磊一定會被說服的!」

    謝東籬但笑不語,跟著她來到小磊和盛青黛待著的暖閣。

    兩人居然還在這裡說話。

    盈袖在門口撂開簾子,咳嗽了兩聲。

    小磊和盛青黛說得太專注投入了,居然沒有聽見。

    「你看看?」盈袖朝暖閣裡努了努嘴,「他們這是什麼意思?這麼快就如漆似膠了?」

    謝東籬深深看她一眼,轉頭對屋裡的人道:「小磊,盛姑娘。」

    聽見他的聲音,暖閣裡的兩個人才轉身回頭。

    見是盈袖和謝東籬站在門口,盛青黛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忙甩開小磊的手,背著藥箱走過來,不好意思地道:「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從盈袖身邊擦肩而過,一溜煙就跑了。

    盈袖跟著追出來,「黛黛,你不是要給我診脈?」

    這邊謝東籬對小磊點了點頭,阻止他跟著往外跑,淡然問道:「小磊,我有些話,要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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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4:14 |只看該作者
第661章 說服

    小磊緊張地看著謝東籬,手心裡的汗都冒出來了,他握緊了拳頭,手心都是汗:「姐……姐夫,要……要說什麼?」

    「別緊張,坐吧。」謝東籬拍了拍小磊的肩膀,在窗下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他的手掌心很溫暖,扣在肩膀上,又帶著韌性,小磊的心略微鎮定,坐到了謝東籬對面。

    「說吧,怎麼回事?你姐姐剛才說,你要退親?我說小磊,再過一天你就要迎親了,今天說退親,是不是晚點兒?」謝東籬閒適地靠在大圈椅上,聲音淡淡說道,雖然表示疑問,但沒有和盈袖一樣,一口否定和反對。

    小磊的信心又足了幾分。

    他也知道,如果能讓這個姐夫同意,他和盛青黛的事就成了……

    可是他能說服這個姐夫嗎?

    小磊撓了撓頭,坐在圈椅上不住地挪動,額頭上的汗珠清晰可見,「是這樣的,今天皇祖父把我叫到宮裡說了一頓。我自己也想了很久……」

    「嗯,繼續說。」謝東籬的聲音醇厚低沉,帶著一股讓人不由自主心安的力量。

    小磊鼓起勇氣,將對元宏帝和盈袖都沒有說出來的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姐夫,我是什麼樣的人,姐姐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小時候我就不願意跟人說話,最喜歡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後來跟著姐姐進了京城,在姐姐的照拂下長大,我知道我一定要保護姐姐和娘親不受人欺侮。後來我願意做皇太孫,去跟元應佳爭這個位置,就是知道如果元應佳做了皇帝,我和姐姐。還有娘親肯定沒有好下場。」

    謝東籬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小磊,目光中盡是鼓勵之意。

    小磊的話越發流暢:「所以我爭了,也竭盡全力跟他們周旋。當元應佳的身世被揭露出來,他又被逃亡通緝,我覺得我的事情就算做完了。當初定下兩個側妃的時候,我不知道元應佳會倒得那麼快……」

    如果知道的話,打死他也不會答應納兩個側妃。

    謝東籬這時緩緩地道:「這件事。當初確實有些草率。」

    「姐夫,你也認為不應該是不是?」小磊眼前一亮,心裡更加高興了。

    原本以為是最難說服的姐夫謝東籬。卻根本沒有為難他!

    謝東籬微微地笑,視線從暖閣窗戶的菱花格上掠過,悠然道:「但是已經定了,怎麼辦?而且再過一天就要迎進門了……」

    「我也知道。」小磊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太師椅上。「姐夫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我真的是不適合做皇太孫,甚至是做皇帝。」

    「哪有人天生就適合做皇帝的?」謝東籬溫言撫慰他,「如果你覺得有些不適應,我可以好好教教你。」

    「姐夫。我真的不願意。如果是生死攸關,我可以勉強自己,但現在沒有這樣的可能了。我……我……我就想跟黛黛在一起,過一輩子。」小磊結結巴巴地道。終於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可是你如果這樣做,那東元國的皇位怎麼辦?」謝東籬默然良久,又問道:「國不可一日無主。」

    「姐夫,這件事不難。其實你也知道吧?」小磊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東元國,東元國,是有過女帝的。」

    東元國的開國皇帝就是女帝,這還用問?

    謝東籬目光一轉,視線從菱花格的窗櫺上收了回來,看向小磊:「你是說,你要把這個位置,讓給你姐姐?」

    小磊重重點頭,低聲道:「況且皇祖父和沈大丞相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我一直覺得姐姐比我厲害,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之前元應佳在的時候,不好把姐姐推出來,因為在有選擇的時候,那些大臣是不會同意立女帝的。」

    但是如果小磊退出這個皇位候選人的位置,那麼就只有盈袖有這個資格。

    那些大臣們別無選擇,自然會同意盈袖做女帝。

    「姐夫,你會不會介意姐姐做女帝?」小磊偏著頭,目光炯炯地看著謝東籬。

    謝東籬垂眸看著暖閣的地面,他甚至能數清那地面的方磚有多少塊。

    暖閣香爐裡的龍涎香嫋嫋升起,在心頭繚繞。

    「……如果說我介意,你會怎樣?」謝東籬沒有抬頭,淡然說道,「如果你姐姐做女帝,我就不能跟她做夫妻了,你會怎樣?」

    「什麼?!」小磊驚得站了起來,衝口說道:「不!不行!你怎麼能拋棄姐姐!姐姐做女帝,妨礙你什麼了?!」

    「妨礙我什麼?」謝東籬抬起頭,他背著光坐著,面容隱藏在光線背光處,小磊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我是堂堂男兒,如果你姐姐做了女帝,那我是什麼?倒插門的皇夫?」謝東籬的聲音裡有些古怪,小磊沒有聽清,他只覺得滿心憤怒和不滿:「姐夫,你不能這樣!姐姐有多心悅你,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如果不要她,她不會做女帝,絕對不會!」

    「對,所以呢,那你怎麼辦?到底是為了你自己的幸福,將皇位讓給你姐姐,還是你為了你姐姐的幸福,把這個擔子挑起來?」謝東籬也站了起來,拍拍小磊的肩膀,「仔細想一想,不要著急。」

    「姐夫,你真的不願意姐姐做女帝?」小磊的臉色無比哀傷,原來他真的高興的太早了些。

    果然最難說服的人,還是這個姐夫……

    只三言兩語,小磊發現自己又動搖了。

    先前想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讓出這個位置,就能和黛黛雙宿雙飛。

    而且元應佳已倒臺,他也不用再為了家人的性命去犧牲自己的幸福。

    但是謝東籬這一番說辭,小磊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他單單想著別人為了這個皇位,說不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可是這裡面,不包括他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是頂天立地的男人,要面子,肯定不會甘心被人叫「皇夫」……

    如果姐姐做了女帝,姐夫豈不是貨真價實的皇夫?

    如果到時候,群臣再讓姐姐多納幾個皇夫呢?

    據他所知,東元國的開國女帝可不止有一個皇夫……

    「嗯,真的不願意。你要怎麼做?還要跟黛黛一走了之嗎?」謝東籬的聲音無比飄忽,好像從天邊傳來,隔了千山萬水,聽不真切。

    小磊愣愣地看著暖閣的月洞門。腦海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憧憬的一切,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他曾經,跟幸福離得那麼近,只差一點點……

    謝東籬定定的看著小磊,目光微凝,如有實質,看向小磊的額頭。

    有那麼一瞬間,小磊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但很快,又像充斥了無數嘈雜的聲音。

    就像置身在喧鬧的集市,聽得見大家都在說話。卻根本聽不清大家在說什麼。

    他的目光漸漸呆滯,眼神發直,腦袋突然痛了起來。

    小磊低低地叫了一聲,捧著頭蹲在了地上。

    謝東籬收回目光,將視線移到別處,小磊才覺得腦袋沒有那麼疼了。

    他扶著圈椅的椅背慢慢站起來,蒼白著面容道:「姐夫,如果你真的容不下姐姐做女帝,我……我……我就不退親了……讓我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去迎親……」

    從此忘了盛青黛,老老實實做他的皇帝,和眾多女人過一輩子。

    謝東籬剛才驚鴻一瞥,已經查探清楚了小磊的所思所想。

    小磊確實不太適合做皇帝。

    最重要的原因,其實不是盛青黛。

    而是小磊從小的那種症狀,也可以說是一種心病。

    他還曾經被太子妃的娘家侄子魯大貴猥褻過,這種經歷,更是加重了小磊的病。

    那病發作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只有他自己。

    他看不見別人,也聽不見別人說話,只能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後來謝東籬用了特殊的法子,讓他忘了那段經歷,才讓小磊漸漸恢復常態。

    可是那種做法,只是治標不治本,終有一天,當他的病捲土重來的時候,就是他的滅頂之災,也是東元國的滅頂之災。

    從這個角度來說,跟著盛青黛離世隱居的生活,確實比較適合小磊。

    他已經很努力了,而且為了姐姐和娘親,他將自己的喜樂置之度外,哪怕沒有那樣的能力,也竭盡全力去爭取。

    這就夠了。

    謝東籬展顏而笑,拍了拍小磊的肩膀,「行了,我剛才是試探你。別哭喪著臉,哪裡就能委屈到這個地步?小磊,那可是皇位啊,你居然一點都不眷戀?!」

    小磊愕然抬頭,看著謝東籬微笑的面容,一顆心就跟在風尖浪口穿行,一會兒高入雲霄,一會兒低入穀底,他有些承受不了這樣的大起大落,腦袋如同針紮一樣疼。

    「姐夫,這種事也能說笑?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小磊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剛才那一瞬間,他連呼吸都困難了。

    「因為這件事太過重大,你覺得我能只聽你一席話,就接受你的做法嗎?」謝東籬搖了搖頭,「光說服我和你姐姐是沒有用的,你得首先說服你皇祖父。」

    「我知道。只要姐夫同意,我馬上進宮說服皇祖父!」小磊一下子振奮起來,「我這一次不會再優柔寡斷!只要姐夫不阻止姐姐做女帝,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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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4:24 |只看該作者
第662章 意外

    「你現在就進宮?你不是剛從宮裡回來?」謝東籬笑道,「還是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入宮也不遲。如果你睡了一覺,還能堅持你的決定,就放手去做,姐夫一定會支持你。」

    換而言之,姐夫支援你,也就是姐姐也支援你了。

    小磊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

    不過他還是儘量按捺住心頭的激動,沉穩地點點頭,「那好,我聽姐夫的,明天再入宮。」

    頓了頓,他又不放心地問:「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如果我要退親,還來得及嗎?」

    「只要還沒有入洞房,就來得及。」謝東籬笑吟吟地道,撂開暖閣的簾子,視線看向大門外,盈袖和盛青黛居然都沒有走,還在院子裡站著說話。

    「黛黛!」小磊眼前一亮,恨不得馬上沖過去。

    謝東籬看了他一眼,「想清楚,明天再做決定。一旦做了決定,就不可挽回了,你明白嗎?」

    小磊重重點頭,拼命克制自己,但是視線還是繞著盛青黛的身影轉來轉去。

    謝東籬一撂長袍,跨過門檻,玄狐大氅底端劃過一道半圓的弧線。

    盈袖雖然站在院門口,但是眼角的餘光一直留神盯著對面屋門的方向。

    謝東籬和小磊一出來,盈袖就看見了。

    她抿著唇對盛青黛笑道:「黛黛,我弟弟從小到大的事,我剛都對你說了,你可要心裡有個底。」

    盛青黛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道:「公主殿下,其實這些事,小磊大部分都對我說過了。當然,沒有公主殿下說得那麼詳盡。」

    盈袖挑了挑眉,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看來,你們的交情,比我知道得要深得多。——黛黛,你告訴我,你到底看上小磊哪一點了?」

    其實以盛青黛的身份,她真的是皇后也能做。

    只不過盛家人隱居避世,是絕對不會摻和到世俗皇權之中的。

    盛青黛和小磊之間,就算沒有兩個側妃的事,也很難如願。

    因為小磊是皇子。

    但小磊現在肯放棄一切跟盛青黛在一起,就像當初南鄭國的皇子鄭昊一樣,不管能不能做到,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

    盛青黛聽了盈袖的問話,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長籲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看上他哪一點了。就那一天在郊外遇見了他,就被他撞到心底,再也不能將他拔除了。」

    盈袖聽著盛青黛的話,又想起小磊的話。有些恍然,原來這兩人是一見鍾情了麼?

    這樣的兩個人,能夠走到現在。終於出現一線曙光,肯定是要抓緊不放吧?

    盈袖對這兩人又升起一絲同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所幸這時謝東籬已經走過來了,順手給盈袖將大氅往上提了提,問道:「在說什麼呢?怎麼不進屋去?外面天冷,這邊還有穿堂風,臘月裡冰寒刺骨。」

    盈袖搓了搓手,發現手心果然冰冷,忙道:「是我疏忽了,跟黛黛說話,忘了這茬。」又看謝東籬身後,「小磊呢?他怎麼不過來?」

    盛青黛的眼風早就飛到對面屋的回廊下,小磊正站在那裡,跟盛青黛遙遙對望。

    兩人的視線膠著在一起,根本沒有把旁人看在眼裡。

    盈袖無語地搖搖頭,看了看謝東籬。

    謝東籬攬住她的肩膀,對盛青黛道:「小磊還有些事要做,黛黛,你先回去,等這兩天過了再說。」

    「啊?」盛青黛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再過兩天,小磊不就把兩個側妃抬進門了嗎?

    如果要等到他納了側妃,那才是再也無可挽回了。

    到時候,盛青黛就真的要對小磊死心,一心回盛家做老姑娘去了。

    盈袖也很不解,皺眉看著謝東籬,張了張嘴。

    謝東籬對她微微搖頭,道:「咱們先回去吧。這裡安排的差不多了。別的東西,明日再來安置。」頓了頓,強調道:「明天一大早就來。」說著就帶著盈袖出去了。

    盛青黛站著看了一會兒,見小磊還是沒有過來,才背著藥箱,轉身離開了親王府。

    她不知道小磊會做什麼,但是這個時候,她不能步步緊逼。

    ……

    回到謝家,盈袖脫了大氅,歪在暖閣的貴妃榻上,捂著采芸剛剛送上來的手爐,著急地問謝東籬:「你和小磊說什麼呢?說服他沒有?」

    謝東籬走過來,將一張狼皮薄毯蓋在盈袖腿上,「問了他的打算,看看到底要怎麼做。」

    「他有什麼打算?」盈袖沒好氣地道,「簡直是異想天開。你知道嗎?小磊先前跟我說,還要一輩子不娶呢。——為了黛黛,簡直能做和尚了。」

    謝東籬看著盈袖笑,「你氣呼呼的樣子,跟小磊其實差不多。」

    「去!人家跟你說正事呢!」盈袖從狼皮薄毯裡伸出穿了綿紗襪子的腳,輕輕踢了謝東籬一下,「小磊這件事不地道,就算要退親,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退嗎?」

    「你也知道不地道?」謝東籬歎了口氣,坐到盈袖身後,從背後將她擁住,「讓小磊做皇帝,確實是強人所難。他不適合這個位置。」

    「啊?」盈袖萬萬沒有想到,謝東籬居然是站在小磊那一邊的!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盈袖大急,轉頭攥住謝東籬的肩膀,恨不得使勁兒搖他幾下。

    可惜謝東籬身強力壯,就算是坐在那裡任她搖,她也不能撼動他分毫,只掙得自己胳膊疼手酸。

    「你不同意嗎?」謝東籬低頭看著盈袖驚惶的神情,「還是你認為你弟弟天縱英明,是濟世奇才?」

    盈袖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放開他的肩膀,轉身偎在他懷裡,背靠著他的胸膛,熱熱地勝過上好的暖爐。

    「怎麼能這麼埋汰我弟弟?」盈袖不滿地嘀咕,「他比很多皇子都要厲害。北齊的那個四皇子,什麼東西?!不還是做了皇帝?」

    「袖袖,說話要公允一些。北齊四皇子殺兄弒弟毫不猶豫,小磊做得出來嗎?」謝東籬懶洋洋地伸出長腿,靠在貴妃榻沿子的大迎枕上,「一將功成都要萬骨枯,更何況要坐擁天下的帝王?」

    作為一個合格的君王,殺伐決斷是必備品質。

    沒有這個品質的君王也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短命鬼,不是被臣下矇騙,取而代之,就是被兄弟兒子逼宮,最後提前遜位。

    「……可是小磊就算沒有殺伐決斷的性子,但東元國沒有別人跟他爭,而且他還有你這個姐夫幫他,他怎麼就不能做皇帝了?」盈袖還有些不滿。

    謝東籬突然沉默下來,半天沒有說話。

    盈袖靠在他胸前等了一會兒,察覺到謝東籬異乎尋常的沉默,轉身看了看他。

    謝東籬半垂著眼簾,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默默地看著她。

    盈袖心裡有些慌張,「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沒錯,也有錯。」謝東籬終於悠然說道,將盈袖抱得緊了一些,「如果真如你所說,到底是你弟弟做皇帝,還是……我做皇帝?」

    盈袖訕訕地轉過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到時候,就算我不起謀逆之心,小磊這樣耳軟心活,被別人說得跟我們離了心,你打算怎麼辦?」謝東籬緩緩說道,將自己的心思一步步攤開放到盈袖面前。

    「小磊現在實在是不想坐上那個位置,我相信他是出於真心。可是等他坐到那個位置之後,他的心思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想過嗎?」謝東籬低下頭,和盈袖臉貼著臉,輕輕磨蹭了兩下,感受著她滑膩的肌膚。

    那個時候,小磊沒有了盛青黛這個最大的念想,會不會鑽牛角尖?或者消極怠工,又或者被人慫恿得對姐姐、姐夫離心?這種種情況,都是可能發生的事實。

    盈袖的心砰砰直跳,完全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謝東籬全力為他們元氏皇族付出,是不是心甘情願。

    畢竟以謝東籬的才幹,做東元國的皇帝真是綽綽有餘了。

    但是,謝東籬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盈袖心念電轉,直覺謝東籬不是這樣的人。

    她記得他們回到古早時期,謝東籬已經是中州大陸的執政官殿下,那個位置,跟皇帝沒什麼兩樣。

    而且那時候他管轄的地區,是當年大夏、大周那麼大的領土範圍,甚至比大夏、大周還要廣大遼闊。

    曾經坐過那樣無上位置的人,怎麼會對一個區區東元國的皇位志在必得?

    還謀逆?!

    不要說笑了……

    盈袖綻開笑顏,回頭嗔道:「差一點被你騙過去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不信你會為了東元國這不大的地方就絞盡腦汁地奪位篡權……」

    「真的不信?」謝東籬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心情突然大好起來。

    「當然不信。」盈袖搖了搖頭,還伸出一根青蔥般的玉指搖了搖,「如果沒有回到謝瞬顏和盛琉璃那個時候,也許我會信那麼一丁點,但是回到過那個年月,再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我怎麼可能相信?」

    「這麼說,我還要多謝祖神?」謝東籬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如果讓它知道它弄巧成拙了,不知道會不會自己了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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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強硬

    「你說什麼?」盈袖尖著耳朵問道,謝東籬剛才的聲音實在太含糊,她又處於震驚激動之中,完全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謝東籬略一回眸,低首含住她的耳垂,「你別管小磊了,好好想想我們的孩兒。他近來可好?有沒有煩到你?」

    一說起自己的孩子,盈袖的念頭就馬上轉移了,她拉著謝東籬的胳膊壓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絮絮叨叨地道:「他很乖,就是每天還是要往外跑。我只為難寒冬臘月的,如果下大雪了可怎麼辦?外頭連路都沒有,難道就要淌雪?」

    謝東籬含笑不語,聽著她說話,將自己最珍愛的兩個人抱在懷裡,這一刻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

    第二天一大早,小磊就穿好皇太孫朝服,打著皇太孫全副儀仗去宮裡見元宏帝。

    元宏帝昨晚上也沒有怎麼睡著,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明。

    他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卻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

    「陛下,皇太孫殿下進宮了,要求見陛下。」總管大太監在元宏帝寢宮帳簾外低聲回話。

    元宏帝慢慢坐起身子,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讓他候著,等朕起身。」

    穿衣洗漱,又去用了早膳,元宏帝才來到禦書房。

    小磊依然站在禦書房門外,已經等了很久了。

    元宏帝對他點點頭,「小磊來了?進去坐。」

    沒事人一樣推開禦書房的大門,走了進去。

    小磊的目光從元宏帝身邊太監面上溜了一圈,才抬步走了進去。

    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關了起來,擋住了清晨的陽光。

    冬日的陽光雖然沒有什麼暖意。但是擋在門外,更顯得禦書房裡淒清孤冷。

    小磊抬起頭,頭一次發現禦書房的正屋是一個狹長深幽的格局。

    元宏帝就坐在書房另一端。

    小磊一步步走了過去,在元宏帝書案前面跪了下來,對著元宏帝三跪九叩首,行了君臣之禮。

    元宏帝微微點頭,「平身吧。賜座。」

    小磊微笑著站了起來,斜簽著身子在元宏帝面前的錦杌上坐了下來。

    「說吧,你這麼早,找朕有什麼事?」元宏帝凝視著小磊。目光很是複雜,像是惋惜,但也有一絲驕傲,似乎還有憐憫和慈祥交織在一起。

    那既是帝王看臣下的目光,也是祖父看孫子的目光。

    小磊沒有躲閃,將元宏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通了,放下了,倏然發現這個世上的人和事沒有那麼複雜和可怕。

    以前看不懂,看不透,只是因為要顧忌的事情太多,讓他失去本心。

    有多大碗,吃多大飯,他早該明白的。

    「皇祖父,孫兒今兒前來,是希望皇祖父廢掉孫兒的皇太孫位置。」小磊說著。就將頭上皇太孫冠冕取了下來,恭恭敬敬捧在手裡,然後放在元宏帝的書案上,隨之放在上面的,還有東宮印璽,冊封寶冊。

    元宏帝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多出乎意料,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還有,孫兒想叩請皇祖父,跟那兩位姑娘退親。孫兒既已不是皇太孫,就不配納兩個側妃,而且還是兩位侯府姑娘,孫兒萬萬不敢玷辱她們。」小磊說著,從錦杌上下來,跪在地上。

    兩位側妃的庚帖和定親文書也放在他身邊的地上。

    「你都想好了?」元宏帝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感情起伏,「你若是要朕廢掉你的皇太孫位置,這東元國怎麼辦?我東元國,只有你一個男嗣……」

    「皇祖父,如果是北齊和南鄭,孫兒這麼做可能有些大逆不道,可是我們東元國,什麼時候不把女兒當回事了?」小磊胸有成竹地抬頭,直視著元宏帝的目光,「姐姐比我強百倍,還有姐夫鍾愛姐姐,不管姐姐是什麼身份,他都會不離不棄。這樣好的人選,皇祖父何至於一定要孫兒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攪亂東元國呢?」

    元宏帝微微笑了笑,「你能做到這一點,倒也不愧是我元氏後嗣。嗯,你是想到我東元國的開國女帝了?對,你說得很對,我東元國的女兒,也是金尊玉貴。可你把你姐夫繞進來是怎麼回事?」

    小磊狡黠地對元宏帝眨了眨眼,「皇祖父,姐夫那樣的人,除了姐姐,他怎麼可能屈居別人之下?」

    「這些話,你對你姐夫說過嗎?」

    「說了,當然不是這麼說的。我只說希望姐夫看在我姐姐份上,助我姐姐一臂之力。」

    「哦?那你姐夫如何說呢?」

    「……姐夫允了。」小磊臉上綻開一個得意的笑容。

    元宏帝不由失笑,搖頭道:「這謝副相終日打雁,難不成也被雁啄了眼?」

    小磊用一個承諾,就將謝東籬捆在他們東元國的戰車上。

    這份買賣,對東元國皇室來說,是只賺不賠。

    「只要姐姐接下東元國,她和姐夫的第一個兒子就必定要姓元。」小磊笑得更高興,「那時候,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我東元國開國女帝,就是這樣過來的。」元宏帝捋捋鬍子,「好,朕答應你。但是你明天還是要迎親。」

    「啊?」小磊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我不是說要退親?!」

    「朕已經引蛇出洞這麼久了,豈能馬上罷手?」元宏帝橫了小磊一眼,吩咐道:「去傳謝副相進宮,咱們仨一起合計合計。你就算要退親,不做皇太孫,也要給朕把這最後一件事做好!」

    小磊眨了眨眼,「皇祖父,您不會在姐夫面前把我先前說的話都說出來吧?!」

    如果姐夫知道他也在算計他,會不會揭了他的皮?

    「你當朕傻?」元宏帝拍了拍桌子,「把你這些東西收起來,放到那邊的多寶閣後面的櫃子裡。」

    小磊忙起身,將冊封皇太孫的那堆東西收攏了依言放進去,再把兩個側妃的庚帖和定親文書也收拾了放在同一個格子裡。

    然後出去命傳謝東籬進宮。

    謝東籬也是一大早就起身了,正在家裡等著宮裡傳喚。

    太監一到謝家,他就知道小磊還是進宮了。

    謝東籬換上朝服,和傳旨之人一起進了宮。

    一來到禦書房,看見滿身皇太孫裝束的小磊,謝東籬就對他笑了笑,轉身對元宏帝拱手道:「陛下。」

    元宏帝賜了座,讓他和小磊並肩坐在一起,然後將小磊剛才要退親的話,對謝東籬說了一遍,末了還道:「謝愛卿,你看這件事怎麼辦?明天就要迎親了,可小磊現在死活要退親,怎麼辦?」

    小磊的眉梢動了動。

    皇祖父對於他想不做皇太孫的話,隻字未提,這還是在防備姐夫嗎?

    小磊也沒有多話。

    反正只要他這兩個側妃退了親,他這個皇太孫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哪怕皇祖父也沒有法子,因為對兩大侯府這是赤裸裸打臉的行為,他不受點兒懲罰,大家都不服的。

    謝東籬也沒有多問,只是轉頭問小磊:「殿下,您真的是要退親?您可要想清楚,這個節骨眼上一退親,就不僅僅是退親了……」

    他的話問得明白,元宏帝飛快地睃了謝東籬一眼,垂眸看著自己面前的奏章不語。

    小磊抿了抿唇,堅定地道:「我明白,我早想明白了。只是我一直沒有勇氣這麼做,臨到最後關頭,我才發現如果我現在不提出來,我這輩子都要後悔。」

    元宏帝歎了口氣,對謝東籬道:「朕怎麼勸他都不聽,任性得很。可是他這一開口是容易了,長興侯府、萬甯侯府可不是吃素的。如果他們不滿,怎麼辦?」

    謝東籬端坐在錦杌上,淡淡地道:「陛下,這件事,您只要考慮小磊是不是真心想退,是不是認識到退親的後果就行了,至於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他們是臣,還敢對君上不敬嗎?」

    元宏帝被噎了一下,心裡應該是不舒服的,但又覺得解氣。

    他這個皇帝做得窩囊,自己也曉得,但不如此,元氏江山早三十年前就改名換姓了。

    他雖然窩囊,到底保住了這片江山依然姓元,沒有給祖宗丟臉。

    謝東籬這樣硬朗的一句話說出來,激起了元宏帝久已磨滅的帝王之心。

    按照前朝大周的慣例,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管是定親,還是退親,哪裡需要君上對臣子解釋?

    可他委曲求全慣了,只舒坦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又憂心忡忡地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兩個侯府的軍士還沒有收歸到朝廷,如果他們心有不滿,被人煽動……」

    「如果他們兩府敢有異動,臣願領兵,踏平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謝東籬主動請纓說道。

    他是文臣,但是當年在西北對南鄭國逃亡到東元國的巫氏家族一戰,讓天下人震驚。

    「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元宏帝忙搖手說道,「現在既然謝愛卿也沒有異議,那我們就來說說明天的佈置。」

    小磊聽得臉都扭曲了,握緊拳頭道:「皇祖父,您到底要做什麼?!我是要退親!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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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女色

    元宏帝看了小磊一眼,又問謝東籬:「謝愛卿你看呢?他要退親,朕又要迎親禮一定要辦下去,如何有個兩全之策?」

    謝東籬心念電轉,很快明白了這祖孫倆打的什麼啞謎。

    「既然如此,微臣只要問陛下一句話,這親,到底是退,還是不退?」謝東籬拱手問道。

    小磊也支起耳朵,不放過元宏帝的每一句話。

    元宏帝身子往前傾過去,似乎要隔著書案看清謝東籬的神情。

    他慢悠悠地道:「不管退還是不退,明兒的迎親禮,一定要舉行。——綢繆了這麼久,總得也個結果吧?順便跟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的兩位也打個招呼,讓他們有個準備。」

    小磊的眉梢重重一跳,他想他明白皇祖父的意思了。

    他可以退親,但是要幫元宏帝做誘餌引蛇出洞……

    謝東籬有了元宏帝這句准話,心裡微微一曬,唇邊倒是不緊不慢綻開笑顏:「臣領旨!」

    元宏帝這邊說著,又將上次被退回來的太監宮女嬤嬤們叫了過來,連同那一天總管大太監查到的名冊上的五十八人,烏壓壓在禦書房裡跪了一地。

    「你們聽好了,這一次皇太孫迎親禮,畢竟是你們一手操持的,朕沒有功夫再換別的人了,朕發還給皇太孫,你們繼續給他操持迎親禮,辦得好,朕就既往不咎,不再責罰你們。如果辦不好,兩罪並罰,聽見沒有?!」

    那些太監和宮女嬤嬤本來以為這一次死定了,沒想到這元宏帝比他們想得還要懦弱愚蠢,不由心花怒放。個個拜伏在地上三呼萬歲,個個保證一定會「竭盡全力」,給皇太孫殿下辦好迎親禮!

    ……

    東元國京城南城的一處宅院裡,夏凡和元應佳兩個人背著手,不斷地在屋裡轉來轉去打旋磨,就像兩頭看不清前路的驢。

    「祖父大人,您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小磊府裡的那些人突然換了一批。將作司的人都被送回宮了。還有那些太監宮女,難道是被發現了?」元應佳一隻手使勁兒扯著自己的飄散下來的頭巾。

    他的眉目其實跟夏凡年輕的時候很有些相似,但夏凡當年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

    如今夏凡老了,看見元應佳這幅模樣,心裡不是不感歎的。

    本來以為夏暗香是他唯一的後嗣,卻原來齊雪筠不聲不響間。已經帶著他的孩子,先跟北齊先帝爺在一起。然後又嫁給了東元國的元宏帝。

    那一個早逝的孩子,差一點就左右了北齊、東元兩國的政局。

    夏凡一想到此,心裡對齊雪筠的感覺就有些異樣。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了元應佳一眼。「宮裡到底是什麼情形,你打聽過嗎?」

    齊雪筠留下的人手,只認元應佳。

    夏凡也沒有跟宮裡的那些人碰過面。

    元應佳眉頭皺得更緊。搖頭道:「宮裡的情形好像還跟以前一樣,那些從王府裡退回去的宮人被皇祖父罵了一遍。罰了俸,好像就這樣了,也沒有關起來,更沒有要打要殺的。今兒聽說又要送回王府。因為明天就要迎親了,實在沒有人手。他們是熟手,辦好這樁事,就能將功折罪。」

    夏凡輕蔑地笑了笑:「元宏帝那個老匹夫,瞧瞧這份辦事的蠢樣兒,也值得你叫他一聲皇祖父?別折了他的壽!」

    「那些人到底暴露了沒有呢?」元應佳想不明白,按理說,如果真的暴露了,那些人肯定死定了,但是他們不僅沒死,反而依然有自己的職司,還能被送回王府繼續他們「未完」的差事。

    「元宏帝是個懦夫,也是個蠢材。你看你皇祖母騙了他那麼久,把持東元國的皇宮三十年,就知道他沒那麼大本事看出這其中的真相。」夏凡手裡把玩著兩個如玉般的鐵核桃,毫不意外地說道。

    他的年歲漸長,手腳都有些僵硬了,每次和那邊聯繫一次,他就要昏睡好幾天。

    元應佳眼珠轉了轉,「那就是說,他們做的事雖然被發現了,但是背後的真相還是沒有人看出來?」

    「應該沒有。最多就是說他們不妥當,沒有看出背後的端倪。明天照樣讓他們幫著迎親呢。——你說,如果真的看出來了,還敢讓他們迎親?」夏凡的嘴角帶著猙獰,「可惜就是不能將東元國的這些高官顯宦一網打盡了!」

    「那有什麼辦法?將作司的喜棚被元盈袖一巴掌給拍倒了。」元應佳對小磊王府裡的情形知道得非常清楚。

    那喜棚才是重頭戲!

    真是太可惜了……

    他們費了那麼多力氣,將小磊王府裡滲透得跟篩子一樣,那裡不管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們。

    「是啊,這是最遺憾的。」夏凡對盈袖的憎惡又多了幾分,「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能死?我實在受不了她了。」

    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將他們的詭計誤打誤撞地拆散,到底是運氣,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夏凡不由自主想到謝東籬。

    「其實要我說,無論是小磊,還是盈袖,這些人都不足畏,最讓人忌憚的是謝東籬。如果謝東籬能去死就好了,奪東元國就如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元應佳非常可惜,搖頭不已。

    夏凡呵呵一笑,很是遺憾地點頭應和:「是啊,早知道謝東籬是個好女色的,當年就不該攔著暗香。」

    他後來才知道夏暗香心裡的人一直是謝東籬,不是慕容長青……

    「那時候的目標都在慕容長青身上,誰知道謝家都快敗落了,居然又出了這一號人物。」元應佳極為惋惜地搖搖頭,「確實,如果讓暗香對謝東籬下功夫,就沒有盈袖什麼事了。」

    在他們眼裡,謝東籬就是一個為了女色不要江山的主兒。

    雖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但為了一個女子就能折腰,其實是很好對付的。

    不好對付的是,這個女子恰好是他們敵對陣營的人。

    夏凡將手裡兩個鐵核桃往桌上一磕,不動聲色地道:「當然,也不用太過擔心。謝東籬雖然厲害,但謝家也不是鐵板一塊。主上對謝家已有安排,我們只要對付小磊就好了。記住,這一次改變計畫,只對付小磊,只要拿下他就行。」

    元應佳這才應了,道:「那我出去再巡查一遍,明天一定要讓他們畢生難忘!」

    ……

    盈袖記掛著小磊的迎親禮,一晚上沒有睡著,到天亮的時候才打了個盹兒,醒來發現謝東籬已經回來了,正給她撂開帳簾。

    盈袖撐著身子看了看屏風另一邊的窗櫺,著急道:「什麼時辰了?小磊今天的迎親禮到底準備得怎樣了?你昨天一直沒回來……」

    小磊昨天還叫著要退親呢。

    謝東籬看了看她的肚子,有些不安。

    雖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但盈袖有身孕,他不敢再讓她冒險。

    「袖袖,要不你今天在家裡歇著吧。等明天認親敬茶的時候,你再去王府?」謝東籬跟她商議,「我擔心你的身子。」

    「可我弟弟迎親,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不去呢?」盈袖回頭凝視著謝東籬,仔細辨認他臉上的神情,「于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吧?」

    「話不能這麼說。小磊只是納側妃,又不是娶正妃,你去不去都在理。」謝東籬的手伸到她的髮髻上,撫摸著她柔滑的鬢間,將她頭上的碧玉牡丹鑲紅藍寶的掩鬢正了正,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嗯?行不行?」

    盈袖默然了半晌,心裡明白恐怕是小磊的迎親禮不會那麼簡單。

    再想到她在小磊府裡發現的那些煩心事,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回頭對謝東籬笑道:「也好。這一次我聽你的,記得你欠我一次,下一次你該聽我的。」

    謝東籬心裡一松,笑著在她面頰上親了一記,「行!下一次我聽你的。」

    兩人私下裡說好了對策,盈袖就不起身了,招呼采芸過來吩咐道:「我頭有些疼,你把盛姑娘給我請來,就說讓她給我診治診治。」

    既然生病了,自然不用去參加迎親禮了。

    盈袖派了兩個管事婆子帶著禮物去小磊的親王府說明自己的情形。

    少頃盛青黛也來了,一雙眼睛紅腫不堪,一直低著頭,不肯跟人對視。

    來到盈袖房裡,坐在她床邊給她診脈,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謝東籬對盈袖使了個眼色,讓她好好在家待著,自己又在府裡前後都查了一遍,確信沒有人能夠混進來,才帶著人施施然去小磊的親王府準備迎親禮。

    ……

    禮部和宗人府的人一大早就去辰親王府。

    重簷的王府門樓上掛著一縷一縷的粉綢,吹鼓手嘀嘀啦啦吹了一早上了,吵得周圍的人都不安生。

    街上喜愛看熱鬧的閒人一堆堆地湧了過來,朝著親王府門口指指點點。

    皇太孫儀仗從王府大門口開始擺起,全副儀仗擺完,幾乎就到半路上了。

    王府的管事個個趾高氣昂,下巴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小磊穿著全套皇太孫吉服騎在馬上,準備去迎親。

    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雖然那笑容有些僵硬,但他一向如此,別人也沒看出來他的真實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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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計中計

    終於到了皇太孫元晨磊納側妃迎親禮的這一天。

    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今兒也是張燈結綵,披紅掛綠,送親的人都準備好了,就要送兩個姑娘出門了。

    不過一大早,長興侯慕容辰就將裝扮好的慕容紫叫到他的書房囑咐了一番,再送出來的,就是一個已經蓋上蓋頭的姑娘,被喜婆攙扶著,直接進粉紅小轎了。

    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在內院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慕容紫回來,遣人去外院問了問,才知道居然已經上了花轎!

    陸瑞楓氣得捶床,對守在她身邊的世子夫人陸清芬道:「這姑娘出門子,不應該由哥哥背出去嗎?她就這樣上花轎走了?!」

    萬甯侯府也差不多。

    萬甯侯將自己家穿好吉服的姑娘叫到萬甯侯夫人的裡屋,細細囑託了一番話,出來的時候,是萬甯侯親自領著自己蓋了蓋頭的姑娘上粉紅小轎。

    兩隊送親的隊伍,從各自侯府門前出發,繞城一周,然後在通往辰親王府的十字路口匯合。

    皇太孫殿下就在那裡候著,領著兩位側妃一起進王府。

    圍觀的民眾們一路跟著指指點點,興高采烈地跟提前過年一樣。

    「唉,雖然是做側妃,但也是偏房啊,瞧那小轎都是粉色的。」

    「正室才能坐大紅花轎,你眼瞎是不是?!」

    也不知道兩位侯府嫡女在粉色小轎裡聽見是什麼滋味兒。

    兩隊送親隊伍鑼鼓喧天地來到了通往辰親王府的十字路口。

    小磊穿著皇太孫吉服,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著長長的一隊迎親隊伍。

    圍觀的民眾看著那些迎親的人,個個砸舌不已。

    「乖乖!真不愧是皇太孫府上的人!」

    「你們看那些雜役下人,一個個人高馬大。就跟禁軍似的!」

    「是哦!瞧他們站得那個筆直,走得那個整齊!禁軍也沒這麼厲害吧!」

    小磊聽得人群中議論紛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眼光往四周溜了一圈,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他身後那些迎親的人,可不就是禁軍?

    而且是禁軍裡面的精銳!

    前面兩條路口裡的送親隊伍越來越近,終於匯合起來。

    小磊笑了笑,揮手道:「走。回府!」

    於是浩浩蕩蕩的迎親和送親隊伍彙集在一起,往辰親王府行去。

    道路越來越窄,巷子越來越密,辰親王府的門樓已經近在眼前了。

    小磊笑著從馬背上翻身下馬,回頭看了看兩頂粉色花轎,馬鞭朝半空中啪地一下甩了起來,「開門!」

    這一聲馬鞭響如同一聲信號。

    嗩吶聲、鑼鼓聲突然靜了下來。

    四周圍觀的人群不安地動了動。

    「動手!」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一聲。

    迎親隊伍中的吹鼓手和一些雜役們猛地亮出刀劍。往身邊的人砍殺起來,有人已經搭起彎弓。朝剛剛小磊射了過去!

    小磊揮舞起馬鞭,將簌簌射來的羽箭掃落在地。

    「有刺客!」

    「保護皇太孫殿下!」

    迎親隊伍中那些看起來像禁軍的雜役手腕一翻,亮出了手中的刀劍,也跟自己先前的同僚們混戰在一起。

    這就是一場很難分清敵我的混戰。

    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送嫁的人似乎也早有準備。見皇太孫這邊迎親的人已經自相打了起來,他們拔出刀劍,也沖了過去。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迎親禮,現在頓時成了一片廝殺的修理地。

    看熱鬧的人群見勢不妙,很多人腳底抹油就要溜走。

    但是坊區前後的大門居然已經落下,形成了一個關門打狗的架勢!

    「殺過去!兩個側妃,一個不留!」有人居中指揮,並沒有膽怯。

    如果不能殺掉皇太孫,那麼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破壞這一場聯姻!

    兩個側妃死在當場,看元晨磊還如何穩穩當當做他的皇太孫殿下!

    一群人呼嘯著又往那兩頂粉色小轎砍殺過去。

    咚!

    只聽粉色小轎裡一隻大腳猛地伸了出來,踹開轎簾,將當先沖過來砍殺側妃的一個凶徒踹倒在地,然後一個粉色人影從轎子裡揉身而出,掀掉蓋頭,將身上空空蕩蕩的喜服一撕兩半,露出藏在喜服下的兵器,立刻就跟那些人混戰起來。

    另一抬粉色小轎裡也是同樣的情形。

    哪裡來的新娘子?!

    明明就是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糟了!我們中計了!」

    首先發難的凶徒這時才明白過來。

    他們以為自己是黃雀,其實背後的黃雀另有其人。

    伏在不遠處一處高宅屋簷上往這邊觀看的夏凡和元應佳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元應佳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伸出胳膊,露出綁在胳膊上的勁弩,對準了站在王府大門口臺階上的元晨磊。

    嗖!

    幾支弩箭穿透風聲,往王府這邊急襲過來。

    「皇太孫殿下小心!」

    「護駕!」

    「護駕!」

    四面八方的人聲同時響起,卻還是來不及了。

    小磊看見那幾支弩箭轉著圈兒地從遠處射過來,迎著日光,幾乎看不清來處。

    不是躲不開的。

    他跟著那些教習學了這麼些年的功夫,吉服裡面又穿著重甲,弩箭來勢雖然厲害,但到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只要一錯身,就能完全避開。

    可是不知怎地,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盛青黛的模樣,那樣深刻,像是已經鐫刻在他心底,沒有誰能抹去。

    如果真的要他遺忘她,那就只有把他的心剜出來……

    小磊心裡一動,腳步微錯,往旁邊只挪了一步,避開了身上的要緊部位,但一支弩箭,還是插在他的左肩之下。

    弩箭穿透了重甲,卻在他的絲綢中衣處止步不前。

    雖然沒有真正射進去,但是那弩箭破空而來的淩冽攻勢。還是將小磊猛地往後撞了過去。

    小磊大叫一聲,捂著肩膀撞到門柱上,又從門柱上滾落下來。

    「得手了!」元應佳大喜,正要露出頭。一支弩箭從另一個方向呼嘯而來,比他先前射出來的弩箭攻勢更強大,他還未動身,就已經被那弩箭的來勢圈的動彈不得。

    「祖父!」元應佳閉上眼,等著那弩箭射入自己的胸口。

    夏凡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後嗣就這樣功虧一簣,在這馬上就要得勝的緊要關頭被人一箭撂倒。

    他閃電般伸出手,使勁兒將元應佳往後一拽,讓他躲開了那支來勢迅猛的弩箭。

    但也正因為他力氣用得太大,將自己整個人暴露出來。

    另一隻弩箭跟著射了過來,往夏凡的後心射了過去!

    夏凡只來得及抱著元應佳往後一滾。直接從屋脊上摔落下去,而那支弩箭,就這樣釘在他的後背。雖然也被他的鎖甲擋住了,可那弩箭厲害的不是箭頭。而是那股淩厲的箭勢!

    幾乎帶著萬夫不擋之勇,將夏凡撞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全身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快……快帶我走……我受了內傷……」夏凡斷斷續續說著,趴在元應佳後背。

    元應佳立刻背著夏凡,循著他們早已找好的退路離開。

    謝東籬從另一邊的屋脊上站了起來,手持弩箭,漠然盯著元應佳和夏凡逃走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看了看親王府門口的混戰,還有小磊滾落在地上的身影,最後還是握了握拳,轉身去查看小磊的傷勢。

    「謝副相到!」

    有人看見謝東籬青色大氅飛起,從屋脊上騰躍而來,立刻縱聲歡呼起來。

    混戰中的凶徒們沒有等到援兵,卻等來了謝東籬,都是心下大急,更是不要命地廝打。

    謝東籬將弩弓負在背上,劈手從一個凶徒手裡奪過一把大刀,順手就砍掉了那人的腦袋。

    禁軍們精神一振,比先的攻勢更加猛烈。

    那些安插在王府、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的凶徒們都是亡命之徒,但他們單打獨鬥很厲害,可真的要群起而攻之,卻敵不過正規軍中的精銳。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親王府門前的打鬥終於停歇下來。

    灰白色石板路上全是浸得鮮血,成了暗紅色。

    王府門樓上粉色喜綢依然在風中招搖,陽光卻如血,晃花了人眼。

    「進去,把那些內奸抓出來,全部斬首!」謝東籬將大刀扔到地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對著禁軍首領吩咐道。

    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王府裡面那些昨天才從宮裡送出來的管事太監、宮女嬤嬤,還有那五十八個有奶便是娘的太監,很快就被提溜過來。

    趙太監驚恐地看著謝東籬冷漠的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得大叫:「你敢?!我是陛下親口委派!就算要殺,也要陛下親口下旨!」

    「多大張臉!以為你真的了不起啊?!——砍了!」禁軍首領不屑地撇了撇嘴,一揮胳膊,對手下下了命令。

    這些從宮裡清除出來的禍害,連同著那些混到各府迎親和送親隊伍裡的亡命之徒,被禁軍推搡著,全部在王府門前斬首。

    謝東籬走到小磊身邊,單腿半跪在他面前,伸手給他診了診脈。

    小磊見謝東籬高大的身軀擋住了眾人的目光,偷偷睜開一隻眼,對謝東籬眨了眨。

    謝東籬抿了抿唇,橫了他一眼,回頭吩咐道:「去請盛姑娘過來,就說,皇太孫遇襲重傷,暈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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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7
發表於 2021-4-20 00:25:08 |只看該作者
第666章 報答

    盛青黛本來是想偷偷去看小磊的迎親禮。

    可是今天一大早,她還沒出門,就被匆匆趕來京城的大哥盛青蒿堵在家裡。

    不管她怎樣哀求,盛青蒿都不為所動,不讓她出門。

    「黛黛,大哥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他已經要納側妃進門了,你去了又能怎樣呢?再說你已經發誓要一輩子不嫁,甚至學了盛家醫術,難道還要反悔不成?」盛青蒿鐵青著點醒她,「姑娘家不知道矜持一些!」

    盛青黛咬著下唇,紅腫的雙眼瞪著盛青蒿,半晌哽咽著道:「他明明說過,要……要去找他皇祖父退親!」

    「……男人哄女人的話,也能當真?」盛青蒿嗤之以鼻,「如果他真的沒有納側妃,今兒這儀式又是從哪裡來的?」

    盛青黛心急如焚,不親眼看見,她總是不會死心。

    先前明明已經淡下去的心思,卻在聽見小磊的話之後,再度死灰復燃。

    也許她的心思從來沒有真正淡下去過,只是隱藏蟄伏起來,一遇到火種,就會劇烈燃燒。

    但這一次,她一定要親眼看見之後,才會徹底死心。

    兩人在門口僵持不定,直到謝東籬派了人請盛青黛去謝家給盈袖診脈。

    盛青蒿一聽馬上就同意了,對盛青黛道:「我們一起去看看謝夫人,要說謝夫人的身孕一直是你看護的,你總不能拋下謝夫人不管,去看小磊的迎親禮吧?你的醫者父母心到哪裡去了?」

    盛青黛這下子沒話說了,默默進屋收拾了藥箱,就和盛青蒿一起來到謝家,給盈袖診脈。

    他們去的時候。謝東籬已經離開家,去小磊的王府附近佈置去了。

    盛青黛給盈袖診脈的時候,不知怎地,總是靜不下心,頻頻出錯。

    盛青蒿看不下去了,將她推開,對盈袖道:「謝夫人,還是我來吧。舍妹今日心神不寧,不宜給人診治。」說著,還瞪了盛青黛一眼。

    盛青黛低垂著眼簾,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沒精打采。

    盈袖知道她心裡不好受,也知道小磊那邊其實沒這麼簡單。

    謝東籬都給她擔保過,說不定也是一場腥風血雨。

    如果盈袖沒有身孕,她還可以坦然跟著謝東籬去湊個熱鬧,縱然有打鬥,她也不怕,還能幫上忙。

    可肚子裡有了個孩子,還是個盼了許多年的孩子,她萬萬不敢冒險。

    當時送謝東籬出去的時候,也是十分不舍,千叮萬囑讓他小心。差一點沒哭出來。

    謝東籬情知是因為有了身孕,所以盈袖的情緒波動特別厲害,因此也沒有像平時一樣給她講道理訓誡她。而是摟在懷裡又親又哄,如同伺候孩子似地嬌縱了她半天。才讓她收了淚水,心滿意足地回去等消息去了。

    現在面對著一個心不在焉的盛青黛,盈袖心裡也緊張起來。

    盛青蒿的手指一搭在盈袖的腕間,就咦了一聲。

    盛青黛和盈袖一起回過頭,異口同聲地問:「怎麼了?」

    盛青蒿眉頭微蹙,沒有說話,半晌道:「謝夫人,請換一隻手腕。」

    盈袖只好把另一隻手腕給他繼續診治。

    盛青蒿心裡笑得打跌。

    其實盈袖的身孕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這個時候,見這兩個女人都記掛著小磊那邊的事,盛青蒿存心整些事出來,分散她們的注意力。

    果然不僅盈袖慌亂起來,就連盛青黛都捏緊了裙裾,坐過來撈過盈袖的另一隻手腕,和盛青蒿一起給她診脈。

    盈袖深吸兩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笑道:「我這孩子真是福氣,能得盛家兩大杏林高手聯手看護,是幾輩子修來的。」

    「謝夫人謬贊了。」盛青蒿扯了扯嘴角,「夫人的身子先前受過大損傷,本來應該再修養一陣子再懷孕。但既然有了,也就罷了,好生保養才是。要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夫人還是要慎重一些。」

    「難道有什麼不妥嗎?」盈袖趕緊問道,「我沒有覺得啊?我吃得好,睡得香,就是每天一定要出去走幾圈。」

    這些都是有利於孕婦和胎兒的習慣。

    盛青蒿的目光往盈袖的肚子處溜了一眼,暗道這孩子真是康健得不得了,可是今兒要讓她們倆轉移注意力,只好打著你的招牌了……

    將手縮了回來,盛青蒿打開自己的藥箱,拿出一個小白瓷瓶子,道:「夫人可能有些血氣不足。這一小瓶滋養丸,最是中正平和補氣血,夫人不如每天用一粒?」

    盈袖自從有過那一次回歸古早時期的經歷之後,就對盛家更加親厚。

    見盛青蒿拿出藥瓶,她倒出來只聞了聞,就吃了一粒到嘴裡。

    盛青黛忙道:「夫人,您的藥,一般都要謝副相回來看過之後才能用的,您怎麼只聞了聞就吃了?」

    「你們盛家的藥,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盈袖笑眯眯地道,「再說是為了我的孩子,東籬會明白的。」

    盛青蒿和盛青黛對視一眼,松了一口氣。

    盛青黛又讓盛青蒿出去,她要給盈袖查看肚子,比如給她量肚圍,記錄胎兒成長的情況。

    盛青蒿就出到外間候著,采芸忙給他又上了茶和點心。

    盛青蒿趕了幾天路,今天一到京城就找到盛青黛,早飯都沒有吃。

    現在才覺得餓慘了,忙不客氣地吃了幾塊點心,又道:「采芸,能不能給我拿些早飯能吃的東西?我還沒吃早飯呢。」

    「啊?盛公子早說啊!奴婢馬上去吩咐小廚房!」采芸急急忙忙去吩咐。

    沒多久,沈詠潔帶著自己的小兒子也來了。

    她一進門,就對盈袖道:「袖袖,聽說你沒有去小磊的迎親禮?」

    盛青蒿去了東次間吃東西,上房裡面沒有別人。

    盈袖在裡屋道:「娘。是您來了嗎?」

    采芸忙道:「是張四夫人來了。」說著打了簾子,讓沈詠潔進去。

    沈詠潔抱著小兒子進了裡屋,見盈袖半靠在床上,盛青黛正在收拾藥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袖袖,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她對女兒的這一胎,也非常慎重。生怕有不妥。

    盈袖從床上起身。躋了鞋下地,搖了搖頭,「沒事,診平安脈。黛黛說孩子一切都好。」

    「張四夫人。」盛青黛對沈詠潔屈膝行了個禮,「您坐,我出去看看我大哥。」

    「哦?盛公子也來了?」沈詠潔點點頭,「你自便吧。別拘束,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了。」

    盛青黛聽了,突然臉上一紅,連耳垂都染上嫣粉色,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背著藥箱快步出去了。

    盈袖招呼沈詠潔坐下來說話。

    沈詠潔將小兒子放在貴妃榻上自己玩。她和盈袖坐在貴妃榻邊上說話。

    「……你弟弟的迎親禮,你為什麼沒去?」沈詠潔看了盈袖一眼,總覺得他們有事瞞著她。

    盈袖捋捋鬢邊垂下來的一縷頭髮。笑著把謝東籬的理由搬出來:「不過是納兩個側妃,也需要我這個嫡親的大姑姐上門嗎?以後娶太孫妃的時候怎麼辦?」

    沈詠潔怔了半天。才失笑:「看來這做婆母,真的是跟做媳婦不一樣。如果不是小磊納側妃,我是絕對不想去看看的。可因為是小磊,我居然都沒想過是側妃還是正妃的問題。」

    沈詠潔是小磊的親娘,兩個側妃肯定也是要給她敬茶的,但是叫婆母就不必了,側妃還是沒資格叫她婆母。

    盈袖笑著點點頭,「要不人們怎麼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呢?不過娘啊,小磊的事,您還是別多管了……」

    沈詠潔會意地點點頭,但是臉上還是有幾分惆悵。

    她生下小磊就被司徒健仁下了毒,眾人都以為她死了,是張紹天將她從棺材裡救出來。

    江南十年相伴,才讓她恢復過來。

    這份情意,沈詠潔深埋在心,本來以為今生無以為報。

    直到司徒健仁為了張氏,再次鋌而走險,沈詠潔才跟他徹底一刀兩斷。

    但斷的是跟司徒健仁的緣份,不是跟自己兩個孩子的親情。

    小磊不是沈詠潔帶大的,而是盈袖帶大的。

    盈袖既然這麼說,沈詠潔也不是糊塗人,低頭想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那你幫我勸著小磊,別不高興了。」

    「娘知道小磊不高興?」盈袖好奇地問道,「我覺得他藏得挺好的。」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跟他親近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呢?」沈詠潔苦笑,「這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確實就受了苦。我記得生他的時候花了很長時間,他才出來,而且出來之後,一直不肯哭。我還以為留不下他……」

    但是一轉眼,那個繈褓裡哭都不哭的小嬰孩,已經長大成人要納側妃了。

    盈袖轉眸看見沈詠潔和張紹天的小兒子,正拿著一個布老虎的玩具嗷嗷叫著撲到沈詠潔後背抱住她,嘴裡口齒不清地叫著「姆」「姆」……

    盈袖驚喜地道:「娘,他是會叫娘了嗎?」

    「差不多了吧。在家的時候已經試圖說話了。」沈詠潔笑著將那孩子從背後拉過來,抱在懷裡。

    那孩子坐在沈詠潔懷裡,一雙大眼睛如同碧藍的天空一樣明晰。

    他看了盈袖一會兒,突然從沈詠潔懷裡欠起身子,將手裡的布老虎往盈袖懷裡塞,嘴裡唔唔有聲。

    沈詠潔笑道:「他這是喜歡你呢,把他從不離身的布老虎都送給你了。——袖袖,你這個姐姐啊,就是招弟弟們稀罕。」

    盈袖掩袖而笑,跟沈詠潔攀談了幾句。

    時辰在寒暄中過得很快。

    沒過多久,采芸從門外急匆匆地跑進來,對盈袖道:「夫人,大爺那邊傳信過來,請盛姑娘趕緊去親王府,說是皇太孫殿下遇刺!重傷暈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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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8
發表於 2021-4-20 0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667章 大清洗

    采芸的聲音很大,在東次間跟盛青蒿說話的盛青黛聽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等不及盈袖派人過來傳話,已經背起藥箱,飛一樣從東次間沖出去,跨過門檻,跑出院子,往二門上去了。

    盈袖從窗戶處看見盛青黛飛跑出去的身影,按捺住心底的驚惶,緩緩站起來,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大爺可說了什麼沒有?」

    采芸搖搖頭,「來人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盈袖心亂如麻,她告訴自己應該沒有事,但是凡事都有意外,萬一小磊不小心受傷了呢?

    自己之前不也著了別人的道兒?

    「娘,我要去看看小磊……」盈袖站了起來,手裡還握著沈詠潔小兒子的布老虎,回頭看見那孩子將他的小拳頭放到嘴裡嗦啦,目光還是戀戀不捨地看著自己手裡的布老虎,忍不住笑了笑,將布老虎放回那孩子懷裡,摸摸他的頭,「等著姐姐回來,你要乖乖的。」說著,命采芸給她把大氅找出來。

    沈詠潔抱著小兒子跟著站起來,擔心地道:「看來那邊是出事了,你能去嗎?」目光往她肚子上掃了一眼。

    盈袖沉吟道:「既然是東籬派人回來請黛黛過去,應該是沒事了。他知道黛黛跟我在一起,小磊受傷的消息並沒有瞞著我。我若是知道了小磊受傷,還能不去?」

    「這樣想也對。」沈詠潔長歎一聲,又坐了下來,「那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吧。」

    盈袖點點頭,帶著采芸出去了。

    盛青蒿還候在外間。

    見她出來,盛青蒿道:「我跟謝夫人一起去吧。」

    「我已經命人準備了大車。黛黛怎麼去的?」盈袖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

    盛青蒿跟在她身邊,虛扶著她的胳膊,道:「黛黛心急,應該是騎馬去的。」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悄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太孫納側妃,怎麼會弄到重傷不醒?」

    盈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臉色沉鬱,嗓音嘶啞地道:「先去看看吧,我也不曉得呢。」

    盛青蒿便不再說話,和盈袖一起坐上謝家的大車。在數個護衛和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往辰親王府行去。

    他們家跟辰親王府離得並不遠。

    馬車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進辰親王府的小路路口。

    「是公主殿下嗎?」有人在路口打招呼。

    盈袖發現大車停了下來,只好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趕車的車夫忙道:「夫人,前面的路口封起來了。不能進去呢。」又對封路的人道:「正是,這路怎麼封了?」

    「謝副相讓小的在這裡等著公主殿下。」那人在前面命人打開封住路的路障,「裡面清理得差不多了,公主慢走。」

    謝家的大車又啟程往裡面行去。

    盛青蒿愕然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要封路?」

    盈袖的手情不自禁抖了起來,她暗暗告誡自己,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就在忐忑不安中,謝家的大車來到了辰親王府前的空地上。

    臘月裡清冷的空氣中,有股燥熱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盈袖剛吸了吸鼻子,就覺得胸口一陣噁心,哇地一下吐了起來。

    盛青蒿忙用手摁住盈袖左手虎口的一個穴道,可以止吐。又用一方用薄荷葉熏過的帕子捂住她的鼻子。

    一股清涼的薄荷味闖進盈袖的鼻端,徹底沖淡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盈袖對盛青蒿點頭致謝,一邊嗡聲道:「快看看,是不是出大事了?」

    「小磊!小磊!」盛青黛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盛青蒿忙一撂車簾就跳了下去。

    謝東籬剛好走到車邊上,對盛青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就上了大車。

    看見盈袖捂著臉,車裡還有嘔吐的穢物,謝東籬搖頭道:「看,這就是我不讓你來的原因。你肚子裡有孩子,很多事情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了。」

    盈袖嗯了一聲,隔著帕子道:「……可是你已經派人回去送信,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是沒事了,但是我沒料到你聞到血腥氣能吐成這樣。」謝東籬挑了挑眉,伸出胳膊給她抱著,「還是下去吧,去王府裡洗一洗。」

    「……王府沒事了?」盈袖攀著謝東籬半邊身子下了車,四下看了看。

    灰白色的場地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不遠處擺著一具具屍體,有的屍體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盈袖忙轉過眸,閉著眼睛跟在謝東籬身邊往前走。

    謝東籬索性將觀音兜給她戴上,嚴嚴實實將頭臉都遮住了。

    王府的臺階上,小磊左肩下方插著一支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盛青黛拉著他的一隻手,哭得全身顫抖。

    盈袖聽著聲音就渾身發抖,哆嗦著問道:「小……小磊怎樣了?」

    「……沒事,你別說話。」謝東籬低下頭,在盈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給她交底。

    盈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的冰冷又緩過勁兒了,但一聽見盛青黛的哭聲,轉而又擰謝東籬的胳膊,「那你們這樣騙黛黛,很好玩嗎?」

    「跟我無關。」謝東籬恨不得舉手以示清白,「這是小磊的事,你別管了。」

    兩人說著話,來到臺階前。

    盛青蒿已經握住小磊的手腕,要給他診脈。

    謝東籬忙咳嗽一聲,給盛青蒿使了個眼色。

    盛青蒿愣了愣神,再一搭小磊的腕脈,什麼都明白了,低低地哼了一聲,將小磊的胳膊重重一扔。

    盈袖明顯看見小磊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才忍不住笑了,彎腰對盛青黛道:「黛黛,先把小磊弄到屋裡去吧……」

    盛青黛哭得眼睛都腫了,六神無主地點點頭,看著幾個軍士過來,將小磊放到一幅擔架上抬著,從角門進去了。

    幾個人跟著走了進去。

    將小磊在內院上房裡屋裡安置好了,謝東籬對盛青蒿道:「袖袖也交給你了,你看著他們倆,我要進宮一趟。」

    盛青蒿懶洋洋地點點頭,手裡捧著茶盞。也不急著給小磊拔箭。只是道:「要給陛下回報一下嗎?」

    盛青黛這時已經平靜下來,一搭小磊的腕脈,立刻破涕為笑。但是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就要逃走。

    盈袖迫不得已拉住她的胳膊,安慰道:「再等一等,別那麼著急出去。」一邊說,一邊給她使眼色。

    盈袖有身孕,盛青黛不敢用太大力氣,因此只好跟著盈袖坐下,深深地垂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謝東籬對盈袖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我進宮一趟,你就在這裡候著,哪裡都別去。」

    盈袖應了,咬牙不問他去做什麼,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裡影壁後面。

    謝東籬進了宮,立即對元宏帝回報:「刺殺的人都已經抓住了,他們跟宮裡的那些太監宮女勾結,企圖謀刺皇太孫殿下,被臣等當場正法!」

    「真是喪心病狂!」元宏帝拍案而起,「主謀是誰?抓到沒有?」

    謝東籬搖了搖頭,「微臣看見元應佳和夏凡在現場出現,不知道這件事跟他們有沒有關係。」

    「元應佳?!」元宏帝的身形晃了晃,「他還敢來?!你怎麼不抓住他?!」

    「夏凡太厲害了。臣射了兩次弩箭,都被夏凡攪散了。」謝東籬歎息著搖了搖頭,「陛下還是要小心。宮裡面的人,能清洗就清洗了吧,不能再留了。」

    元應佳和夏凡既然敢回來謀劃小磊,應該就是跟齊雪筠以前的人手搭上關係了,不然他們沒辦法混到小磊府裡去。

    元宏帝重重點頭,將一封諭旨遞給謝東籬,「這是朕的密旨,你拿著去帶人搜宮!凡是這諭旨上寫的人名,全給朕抓起來,一個不留,立即正法!」

    謝東籬躬了躬身,接過諭旨掃了一眼,就將那些人名記在腦海裡,收好諭旨,對元宏帝拱手道:「遵旨!」

    謝東籬搜宮,要逮的是太監和宮女,因此帶著的是飛魚衛中的精銳。

    「陛下有令:宮門緊閉,一個都不許出去!」

    皇宮四面的大門很快轟隆一聲關了起來。

    這是要關門打狗的架勢啊……

    謝東籬沉著臉,帶著數百個蒙了面的飛魚衛,從離元宏帝寢宮最近的關雎宮搜起。

    齊雪筠留下的那些人,有已經在寵妃身邊身居高位的大太監,也有負責打掃庭院的粗使小太監,甚至連在永巷冷宮劈柴的婆子都有。

    「謝副相!謝副相!他是我宮裡的總管,從來忠心耿耿,沒有做過錯事啊!」

    一個個妃嬪簡直是驚怒交加,不明白自己身邊的那些太監宮女怎麼就突然成了居心叵測的內奸!

    謝東籬毫不容情,淡淡地道:「你們要能看清他們的真面目,他們就不叫內奸了。——陛下有令:殺!」

    從午時到亥時,整整三個時辰,宮裡的大太監一半以上都被殺了,年長一些的宮女去了三分之一。

    天黑的時候,整座皇宮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還活著的宮女太監們全都閉緊了嘴,連互相對視一眼都不敢。

    燈籠在風中搖曳,屋簷下的鐵馬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更增寂靜。

    謝東籬回到禦書房向元宏帝交差的時候,元宏帝發現他的千層底皂鞋的側面都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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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5:32 |只看該作者
第668章 嫁禍

    「宮裡的那些人都剷除了?」元宏帝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一絲起伏。

    謝東籬將元宏帝的密旨雙手呈上:「名冊上無一遺漏,請陛下查驗。」

    元宏帝接過密旨看了看,然後放回到謝東籬手裡,「交回丞相閣存檔。」

    「下一步呢?」謝東籬將密旨放好,並沒有收手的意思。

    「釣了這麼久的魚,就連鍋端了吧。」元宏帝的雙手微微地顫抖,就連聲音裡也有了隱藏不住的激動。

    「臣領旨!」謝東籬抄手再拜,旋身出了禦書房的大門。

    ……

    「傳旨,點齊飛魚衛八百人馬,京城四門緊鎖,四個時辰內不許出入。」謝東籬傳下元宏帝的旨意,翻身上了馬。

    在馬上回頭,謝東籬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宮宮牆,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

    很快,飛魚衛的人馬點齊了,聚集到謝東籬身後。

    馬蹄翻飛,人似驚鴻馬如龍,禦街上響起轟隆的得盧聲,震得整條街都要跳起來了。

    行人紛紛駐足閃避,看著飛馳過去的大隊人馬咂舌不已。

    「這是出了什麼事?」

    「聽說皇太孫納側妃那邊出了事,死了不少人……」

    「不是吧?!今兒可是好日子!」

    「誰知道呢?那領頭的不是謝副相嗎?後面跟著的是……飛魚衛!」

    「謝副相不是文臣嗎?什麼時候能掌領飛魚衛了?」

    謝東籬沉著臉,一言不發,帶著飛魚衛眾人很快來到北城坊區。

    「封門!進街!」

    飛魚衛是慣於做這種事的,今兒又有當朝副相帶隊,行事更是驕奢跋扈。

    北城坊區的大門吱呀一聲關閉,像是隔絕了萬丈紅塵。

    城門兩邊,一邊是人間,一邊成了地獄。

    謝東籬帶著飛魚衛,頭一個就飛奔到北城的粗瓷老陶店門口。

    騎在馬上看著那飄搖的布簾,上面寫著店鋪的名字當招牌。

    謝東籬唇角微扯,一朵笑顏未及綻放就消散了,他握著馬鞭伸臂往前指著那店鋪:「一個不留。全部拿下。」

    如狼似虎的飛魚衛拔出腰刀,一腳踹開店門,往屋裡飛跑進去。

    很快,從屋裡傳來哭喊聲。叫駡聲,求饒聲,還有陶器劈裡啪啦碎裂的聲音。

    街上的商鋪行人都嚇傻了。

    商鋪緊著要關門落匙,行人抱著頭蹲在街邊屋簷下瑟瑟發抖。

    飛魚衛的首領大聲道:「飛魚衛奉旨辦差!違者格殺勿論!」

    一條街上頓時死一般沉寂。

    粗陶的掌櫃老陶被五花大綁抓了出來,推著跪到謝東籬馬蹄前。

    謝東籬勒著韁繩,淡淡掃他一眼。冷聲問道:「夏凡在哪裡?」

    老陶全身抖得說不出話來,白胖的臉上肥肉都要抖成波浪了,他的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在東元國潛伏了數十年,原本是想做完最後一筆生意。就離開東元國,回北齊國自己的家鄉……

    怎麼就突然暴露了呢?!

    街坊鄰居們看見老陶被抓了,頓時鼓噪起來。

    「憑什麼抓老陶?!」

    「老陶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

    「就是就是!」

    飛魚衛的首領橫了那些鼓噪的生意人一眼。大聲問老陶:「說!謝副相問你話呢!——你這個北齊錦衣衛賊子!躲在我們東元國鬼鬼祟祟,不知做了多少壞事!還要裝可憐搏同情?!」

    街坊鄰居們立刻傻了眼。

    「啊?老陶是北齊錦衣衛間者?!」

    「看不出來啊?!」

    「切!讓你看出來。你就不是賣燒餅的,你是飛魚衛!」

    那些街坊鄰居的口風立刻變了。

    他們就算跟老陶再熟悉,也不過是街坊鄰居的交情,又不是通家之好,誰能用性命給他背書?

    再說北齊錦衣衛間者的本事,他們是聽說過的,那一個無孔不入,陰險狡詐,壞了他們東元國多少事?

    呸!

    群情頓時激憤起來,對飛魚衛的霸道行為也沒有那麼礙眼了。

    謝東籬見狀,也不再多問,淡淡扔下一句:「還有梁記車馬店、匯文酒樓、中天藥鋪、錦繡坊綢緞莊、老銀樓,一個不能少。」

    反正已經四門緊閉,現在說出來,也不怕這些人逃竄。

    老陶赫然抬頭,無比震驚地看著謝東籬。

    他怎麼全都知道?!

    這些地方,加上他粗瓷老陶,就是北齊錦衣衛在東元國最後的幾個據點了!

    而且都是潛伏了數十年,等閒不會出動的據點!

    謝東籬垂眸看見老陶驚駭莫名的神情,唇角再一次勾了起來,「不明白我為什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呵呵……」他的笑聲低沉悅耳,有股說不出來的磁性,但聽在老陶耳朵裡,卻是不寒而慄。

    「因為這是你們北齊皇帝為了追剿夏凡,特意對我們說的地方。」謝東籬握著馬鞭往馬背上抽了一鞭,「全部帶走!」

    居然是北齊皇帝出賣他們?

    老陶這一瞬間,對自己數十年的堅持頭一次有了懷疑。

    一家老小都被東元國飛魚衛拿繩子捆了,推推搡搡送往天牢。

    無數飛魚衛簇擁著謝東籬,又來到梁記車馬店門前,如法炮製一番。

    然後是匯文酒樓、中天藥鋪、錦繡坊綢緞莊、老銀樓,從家主到家眷,連幾歲的孩子都沒有放過。

    「統統帶走!」飛魚衛首領大聲呵斥,一邊命人點數造冊,一邊在這些人身上留下記號。

    這一次從北城掃蕩了北齊錦衣衛最後的六個據點,從上到下,哪怕是對自己家主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家人,也都統統被抓到天牢。

    這種時候,身為間者的家人,就是一種原罪。

    他們的存在,掩護了家裡那個刺探東元國情報,為北齊國侵佔東元國打先鋒的北齊錦衣衛間者。

    誰能說他們真的無辜呢?

    謝東籬回到皇宮,對元宏帝回報了這一次清洗的情形。

    元宏帝很是無語,半晌方道:「原來這些人,在北齊還有一個家?東元國的這些家人,其實並沒有放在他們心上?」

    謝東籬倒是搖了搖頭。說道:「也不能這麼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們在這裡數十年,娶妻生子,繁衍後代,說完全把這邊的家人當幌子也是言過其實。」

    「那你說怎麼辦?把這些人全部殺了,似乎也有傷天和……」元宏帝有些不忍,「到底是數百條人命。」

    這些人跟宮裡的太監宮女不同,那些人為齊雪筠賣命的時候,手上的人命官司一大把,殺了他們都是便宜他們了。

    而這些北齊錦衣衛間者和他們的家人。卻不能同日而語。

    可謝東籬不同意,他淡淡地道:「陛下,這些人對東元國的利益損傷更大,不能因為他們的壞事沒在明面上,就對他們網開一面。他們是必殺不可,至於他們的家人,可以送回北齊,讓北齊皇帝傷腦筋去。」

    不僅北齊皇帝傷腦筋。這些間者在北齊的家人更要傷腦筋。

    本來是一家一戶,突然丈夫有了另一房妻子,還生養了不少的兒女,這饑荒可是難打。

    元宏帝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好吧,你說的有理,就這樣處置。他們的家人,如果沒有作奸犯科,可以送歸北齊。」

    「臣遵旨!」謝東籬拱手領旨而去。

    因為元宏帝也有優柔寡斷的前科,謝東籬不想夜長夢多,因此徑直去了天牢,將那幾個間者主腦抓了出來,許諾他們只要供出東元國這邊的內奸,他們的家眷可以活命,並且允許他們給北齊那邊的祖家寫信,證明這邊家眷的身份。

    這些人本來個個都是硬骨頭,但一說到家眷可以活命,動搖的人也不少,最後寫下書信,招供出東元國深藏的內奸,才被秘密行刑而死。

    從這些人的口供,他們問出了一些埋藏很深的情報,足以讓他們去搜查東元國那些跟北齊錦衣衛間者有關聯的世家大族。

    這種人家的門檻很高,一般人進不去,就連皇帝沒有過硬的理由,也是不能動他們的。

    這一次北齊錦衣衛間者事件,給了謝東籬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而且他也確實從這幾家老字型大小店鋪裡面,搜尋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證據,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世家大族。

    這個證據,他暫時還沒有對元宏帝回報。

    回到天牢,謝東籬對那些被抓進來的間者家眷說道:「你們不要慌,我知道你們是東元國人,只是被這些北齊錦衣衛間者給蒙蔽了。但是木已成舟,我們東元國也無法再容納你們。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首惡已除,我們不究從犯。過兩天你們就可以離開東元國,去北齊國找你們家主真正的家人了。」

    這些人一聽還能活著從天牢出去,都顧不得再怨恨欺騙自己的家主,也顧不得仇視飛魚衛和謝東籬,馬上在牢裡朝著皇宮的方向磕起頭來,連聲感謝「陛下隆恩」。

    謝東籬等他們激動的情緒安靜下來,才又道:「我這裡有你們家主為你們寫的信,裡面有他們在北齊的真名和地址,我會給你們出具路引和核證,證明你們是這些北齊錦衣衛的妻兒老小。你們的家主雖然對我東元國有害無益,但對北齊國,可是大大的功臣。北齊皇帝一定會善待你們,給田給地給鋪子,應該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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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5:42 |只看該作者
第669章 貴妃

    謝東籬輕描淡寫的話語這時簡直如同雪中送炭,給這些已經絕望的人心裡送去了希望和夢想。

    他們絕處逢生,又趕緊給謝東籬磕頭,從這一刻開始,謝東籬已經不再是他們的仇人,而是他們的救星……

    因東元國、北齊國和南鄭國這些國家對待間者的態度,其實一直都是抓到就秘密處死,很少公開擺到檯面上。

    所以一般來說,間者在外面執行任務,都是用的隱姓埋名的假身份,更不會拖家帶口。

    但也有例外,潛伏深遠的間者,都是「拖家帶口」的,當然,都是在當地另娶的女子。

    東元國這一次清查出來的北齊間者,就屬於這批潛伏深遠的間者。

    他們也是人,在東元國待的日子比他們在北齊真本家裡待的日子還要長,對這邊的妻子兒女,也有了一份良人慈父之心。

    要撬開他們的嘴,酷刑是不管用的,只有用他們最掛念的親情來入手。

    在謝東籬的指使下,這批北齊國錦衣衛間者的家眷回到北齊,一定會是大張旗鼓,絕對不會再私底下偷偷摸摸。

    到時候可夠北齊國皇帝喝兩盅。

    到底是認,還是不認這些人呢?

    北齊國錦衣衛一萬多人可都睜眼看著呢。

    因為這些送了命的間者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

    他們為國效力沒有關係,可是自己的家眷一定要得到照料,不然誰願意死心塌地的賣命,然後等送了命,發現自己家人又被自己為之賣命的朝廷糟踐?

    不得不說,對於人心的把握,謝東籬已經入木三分,隨便使幾下散手,就能讓對方丟盔棄甲。

    將天牢裡面那些北齊錦衣衛間者的家人安置好之後,謝東籬緩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剛黑,繁星點點,在冬夜的天空裡閃耀。

    謝東籬拿著那些間者畫了押的證供進了宮,求見元宏帝。

    元宏帝剛用完晚膳,在婉貴妃處歇息,看著她微隆的肚子,臉上有抹不開的笑意。

    「是謝副相?」婉貴妃明朗鮮妍的面容上升起一絲笑顏。「陛下這一次出手如電,雷霆之怒,想必能震懾宵小。」

    元宏帝點點頭,頗有些志得意滿。長籲一聲道:「朕做了接近五十年的皇帝,以今年最為暢快。」

    婉貴妃也知道元宏帝這皇帝一直做得憋屈。直到北齊來的皇后齊雪筠過世之後,元宏帝才直起腰杆。

    但彎了這麼多年的腰也是不容易一下子就完全直起來的。

    好歹東元國有謝東籬,不僅能力挽狂瀾,而且還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婉貴妃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忙道:「那陛下要去見見謝副相嗎?這麼晚進宮,說不定是有急事呢。」

    元宏帝放下手中的杯盞,站了起來。

    不過他猛地站起來。居然覺得頭暈目眩,一下子又跌坐下去,靠在大圈椅上半闔著雙眼喘息。

    婉貴妃心裡一驚,忙叫了幾個宮女過來,給元宏帝捏骨,自己拿出盛青蒿專門給元宏帝準備的藥丸在旁邊候著。

    這是盛青蒿教她們的手勢,只要元宏帝有頭暈目眩的情況出現,就先捏骨,等氣順了,再吃藥丸。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元宏帝才順過氣來,也不睜眼,含了婉貴妃送到嘴邊的藥丸,很快一陣倦意襲來,對婉貴妃吩咐了一聲:「去跟謝副相說,朕明兒再見他。」說著,一歪腦袋就睡著了。

    婉貴妃默默地想了一會兒,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吩咐道:「前面掌燈,本宮奉了陛下旨意,去見謝副相。」

    元宏帝內宮沒有皇后,因此四妃之首的貴妃就成了打理六宮的人。

    又加上元宏帝剛命謝東籬帶著飛魚衛在宮裡大清洗了一遍,宮裡年歲長的大太監死了一多半,年紀大的宮女姑姑們也死了不少,因此現在宮裡面沒有人敢在婉貴妃面前以老賣老,全都對她唯命是從。

    婉貴妃一吩咐,很快就籌備好了。

    宮女扶著她上了步輦,前面有兩個宮女挑著晚上走夜路用琉璃繡球燈,逶迤往元宏帝的寢宮去了。

    謝東籬本來是在禦書房求見元宏帝,但禦書房的太監說,陛下留話,讓他入夜之後如果有話,就去寢宮處。

    眼下謝東籬就候在元宏帝寢宮的配殿裡。

    他坐在半明半暗的配殿裡,腦子裡不斷想著今天問出來的那一家跟北齊國牽扯甚深的世家大族。

    如果坐實,連坐是板上釘釘的,說不定還要族誅。

    可偏偏,裡面牽扯到一個人……

    這個人受的是池魚之殃,可連坐這種事,不就是為了震懾家人?不就是故意為了池魚之殃?

    左思右想間,兩道淡黃色的燈光從配殿外照了進來。

    配殿裡燃著兩支細小的牛油燭,並不特別明亮,因這配殿晚上不過是給宮人值夜的地方,不需要那麼多的蠟燭。

    見有人來了,謝東籬站了起來,還以為是元宏帝從婉貴妃那裡來了,誰料踏進配殿的是婉貴妃本人。

    豐腴高挑的身段,大紅羽紗狐狸皮大氅罩在她身上,如同流水一樣服帖流暢。

    頭上戴著白狐狸皮的圍兜,只繞著額頭一圈,露出漆黑的明月髻發頂,上面插著一支明晃晃的赤金五鳳掛珠釵,那垂下來的珍珠顆顆有龍眼大,更難得是大小一致,珠光瑩然。

    神情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數年裡深宮養尊處優,她已經脫胎換骨了。

    謝東籬拱了拱手,「微臣見過婉貴妃。」

    婉貴妃忙抬手道:「謝副相多禮。本宮是奉了陛下旨意,專程過來跟謝副相說一聲,外面天寒路滑,謝副相回去的時候要小心一些。有事明天再來回稟即可。」

    謝東籬微微一怔,「陛下可是身子不適?」

    今天的事有多重要,不用謝東籬再強調了,元宏帝恐怕比他還重視。

    可是這樣重要的日子,謝東籬連夜進宮求見,元宏帝居然在婉貴妃那裡不過來,只是讓他明天進宮,那肯定是身子實在是起不來了。

    婉貴妃眨了眨眼,宛然笑道:「謝副相果然神機妙算,見微知著。一聽陛下不能來。就猜到陛下身子不適?」

    「我只是問一問,猜測而已。」謝東籬從容不迫地道,身姿筆挺站在配殿的廊柱旁。牛油燭的燈火在他背後搖曳,襯得他的背影越發高大清雋。

    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到配殿門口婉貴妃腳下。

    婉貴妃在心裡感歎著,微微別開頭,往配殿裡面走進去。腳下小步挪動,刻意避開了地上謝東籬的影子。

    「謝副相,陛下確實身子有些不適,剛才睡過去了,臨睡之前,吩咐本宮來見謝副相。——謝副相,坐。」婉貴妃坐到配殿寶座旁邊的位置,那也是給她留的位置。

    謝東籬沒有坐下來,而是拱了拱手。「如果陛下已經睡了,那微臣明天來也行。」

    婉貴妃忙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對謝東籬道:「謝副相,本宮今天來,也是想問問謝副相,齊雪筠留下的那些人手,都已經剷除了嗎?」

    謝東籬頷首示意,「這一次完全清除乾淨了。貴妃娘娘不必驚慌。」

    「有謝副相站在本宮這邊,本宮從來就不驚慌。」婉貴妃抬起手腕,給自己捋捋額髮。

    袖子從手腕間滑落,露出她潔白如玉的胳膊。

    謝東籬面帶微笑,凝眸注視著她,似乎對她的一切心思都洞若觀火。

    婉貴妃當年就是經由謝東籬的手,被送到宮裡,一入宮就侍寢封嬪,一直升到貴妃。

    再往前一步,應該就是皇后了。

    婉貴妃將大氅攏了攏,蓋住自己的肚腹,朝謝東籬微微一笑,「本宮一定會記得謝副相的大恩大德。」

    謝東籬本來不想再說什麼了,但是見婉貴妃這個樣子,心裡一動,突然問道:「既然如此,微臣想問一問貴妃娘娘,陛下的身子,到底如何?」

    謝東籬也是懂醫術的人,只是他從來沒有在眾人面前出過手。

    他唯一診治過的人,只有盈袖。

    而且他也無意跟盛家去爭神醫的名頭。

    因此他對於元宏帝的身體狀況,只限於對他面色的觀察。

    據他來看,元宏帝面色潮紅的時候居多,雙眸下經常有暗青色出現,而且有時候還脫力大喘。

    種種跡象表明,元宏帝……有些縱欲過度。

    以元宏帝的年紀,現在縱欲過度,簡直是自尋死路。

    婉貴妃的目光在謝東籬面上溜了一圈,拿不准他問的是什麼意思,只得含糊其辭地道:「陛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那是很虛弱了。」謝東籬點了點頭,「還望貴妃娘娘多多看顧陛下的身子,東元國上下感激不盡。」說著,謝東籬長揖在地,起身之後讓到一旁,「天色不早,貴妃娘娘慢走,微臣也要出宮了。」

    婉貴妃待要說什麼,但是想到元宏帝的狀況,還是閉了嘴,笑著點點頭,帶著宮女出去了。

    謝東籬等婉貴妃走了之後,才從配殿出來。

    他沒有馬上出宮,而是找了元宏帝的總管大太監,問了問元宏帝近來寵倖妃子的狀況。

    總管大太監也不瞞謝東籬,將敬事房裡記載的元巨集帝寵倖妃子的記錄給謝東籬看。

    謝東籬隨便翻了翻,皺眉道:「這兩年居然只有婉貴妃一個人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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