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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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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7:56 |只看該作者
第680章 另擇

    對於元宏帝的暴怒,總管大太監早就意料到了,也沒有驚訝,低著頭拿了空白的聖旨過來,讓元宏帝書寫。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元氏晨磊,自小離散,膽弱怯懦,不堪大任。出爾反爾,定側妃而不納,實墮皇室威名。為正朝綱,息怨氣,今廢除元晨磊皇太孫之位,貶為辰郡王,廢止與慕容氏、寧氏婚約。——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長興侯嫡女慕容氏紫,德毓容止,恭謙行端,敕封升平縣主,廢止與皇太孫婚約,著另擇佳婿。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萬甯侯嫡女寧氏丹宜,柔嘉居質,婉佩有儀,敕封承平縣主,廢止與皇太孫婚約,著另擇佳婿。欽此!」

    「還有,小磊的親王府,得騰出來。」元宏帝目光沉沉,「另外有人住進去。朕會給小磊賜下郡王府邸,暫時就讓他住到他姐姐、姐夫家裡去。」

    還是打著讓小磊貼緊謝東籬和盈袖的念頭。

    總管大太監聽了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忙道:「陛下,京城裡的空置府邸也有幾所,不如擇一處離謝家大宅近的,賜給辰郡王?」

    小磊從皇太孫被貶到郡王,不僅東宮不能進,就連親王府都不能住了。

    總管大太監看在眼裡,都覺得元宏帝未免太涼薄,有了兒子,孫子就靠邊站了……

    「沒事,你以為賜了郡王府,他就會去住?還不是要跟別人走……」元宏帝微微一笑。

    小磊雖然不是帝王之才,但能牽制謝東籬和盛家,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一定要物盡其用。以後等自己的親生兒子玉兒啟蒙的時候,也要送到謝家,由謝東籬啟蒙,然後每年去盛家隱居地住一陣子。

    這樣從小積累的情份,等玉兒長大了,自然就能從小磊手裡接過謝東籬和盛家這兩股龐大的勢力,為他所用。

    總管大太監還要再勸。卻見元宏帝笑得見牙不見眼。只好閉了嘴,領旨而去。

    三道聖旨都有總管大太監親自頒行。

    從皇宮裡匆匆離去,總管大太監帶著宮人內監先去辰親王府。

    「皇太孫殿下。陛下的總管大太監來頒旨了!」

    小磊正坐在床上由盛青黛喂他吃早飯,聞言忙道:「給我換上常服,我要去接旨。」

    盛青黛抿了抿唇,放下粥碗。叫了幾個丫鬟進來服侍小磊去換衣裳。

    因為是給小磊頒旨,盛青黛沒有出去。而是躲在後堂悄悄地看。

    小磊來到正堂,跪了下來,伏在總管大太監腳下聽旨。

    總管大太監捧著聖旨大聲念了一遍。

    親王府的人一片譁然。

    皇太孫殿下這就被廢了?!

    為了追殺逆賊,皇太孫殿下都受了重傷。陛下不僅不體恤,還廢掉了他的皇太孫之位!

    很多人憤憤不平起來。

    盛青黛在後堂卻偷偷歡喜。

    小磊不是皇太孫了,可以跟她回盛家養病了……

    小磊也滿心歡喜,特別是聽到跟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的婚約都廢了,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從地上起身,接過總管大太監手裡的聖旨,極力忍住笑容,肅然道:「大總管,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那兩邊是我對不起她們,她們都是好姑娘,納妃的迎親之禮她們並沒有親到,不算是我元晨磊的人,還請大總管幫著在皇祖父面前轉圜轉圜,幫她們指些好的親事。這件事都是我的錯,改日等我傷癒,我會去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登門拜訪,親自道歉!」

    總管大太監見小磊這樣懂事有禮,心裡暗暗可惜,但他終歸是元宏帝的人,因此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笑眯眯地拿出兩道聖旨,安撫小磊道:「辰郡王不必掛心,陛下已經為兩位姑娘想好補償。老奴這就去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頒旨,陛下封兩位姑娘為縣主,她們又沒有真的出嫁,想娶她們的人多得是。」

    「這是再好不過。」小磊更是大喜,臉上的喜色再也掩不住了。

    總管大太監見小磊被廢了皇太孫的位置,不僅沒有難過,反而喜笑顏開,也是愣了一下,才道:「辰郡王,這親王府是親王制式,您暫時不能住了。陛下說會給郡王殿下賜下郡王府邸……」

    這就馬上要趕人了?

    小磊有些轉不過來,收了笑容,道:「是要馬上搬走嗎?我還有些東西在後堂。」

    元宏帝的旨意,確實是讓小磊馬上離開,最好淨身出戶,去跟著盈袖和謝東籬住就行。

    但是總管大太監覺得這樣太過份了,便咬咬牙,道:「郡王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收拾東西,莫急,莫急。」

    小磊點了點頭,馬上回後堂對盛青黛道:「黛黛,你看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你還要跟著我嗎?」

    盛青黛笑得眉眼彎彎,連忙道:「那正好!小磊,你跟我回盛家,好不好?我哥都答應了,你姐也答應了……」

    「真的?」小磊眼前一亮,「是只有我們倆嗎?」

    「我們盛家人雖然不少,但是地方大,大家住得開闊,如果你不想見人,十天半個月都可以見不到一個人。但是如果你想做些事,大家也會來幫你。」盛青黛將盛家隱居地說得跟世外桃源一樣,小磊更增嚮往。

    「那我們一起去收拾東西。這王府是我姐姐幫我佈置的,裡裡外外不知花了多少銀子,我就想把我姐姐給我添置的東西帶走。」小磊絮絮叨叨地對盛青黛解釋。

    盛青黛連連點頭,「你姐姐對你真好……」

    總管大太監看著這兩人離去的背影,更覺得不好意思,急急忙忙轉身,帶著另外兩道聖旨離去。

    ……

    長興侯府裡,從小磊迎親禮那天遇刺開始,侯府的大門就閉得緊緊的。

    那天慕容紫的親生爹娘聽說此事,嚇得魂飛魄散,飛跑來長興侯府打聽消息。

    陸瑞楓居然一點都不在意,聽見他們的來意,根本都不信,嘴硬道:「怎麼可能?皇太孫殿下納妃,誰敢行刺?那是不想活了嗎?!」說著,就命人去外書房請慕容辰進來說話。

    慕容辰很快回到內院,居然還帶著本來應該出嫁的慕容紫!

    陸瑞楓驚得捂住嘴,堵住那一聲驚叫,忙道:「皇天菩薩!這不是坑死我們了嗎!侯爺,她怎麼沒有上花轎?」

    慕容紫的娘親見女兒好端端地活著,喜得撲上去抱住她,「兒」一聲,「肉」一聲,哭得直不起腰來。

    陸瑞楓見此情形,撇了撇嘴,還在追問慕容辰,「紫兒沒有上花轎,陛下要是追究起來該怎麼辦?」

    慕容長青這時帶著自己的妻子陸清芬跟了過來,哼了一聲,道:「這就是親生和非親生的差別啊……」

    陸清芬訕笑著不敢接話。

    慕容辰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了陸瑞楓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紫的爹這時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道:「大嫂,我……我……我們實在是擔心紫兒。」

    陸瑞楓這才焦躁起來。

    慕容辰給她臉色看,不就是覺得慕容長青說得對嗎?

    不是親生,慕容長青也不是她親生啊!

    這是在抱怨她嗎?

    陸瑞楓盯著慕容紫,冷聲道:「紫兒,你已經是過繼到我們家,是我名下的女兒,難不成想過河拆橋?」

    慕容紫窒了窒,捏捏親娘的手,然後走到陸瑞楓身邊,陪笑著安慰了她幾句,陸瑞楓覷著眼睛看慕容長青都要發飆了,才沒有繼續施展下去。

    所以這兩天長興侯府裡的氣氛非常緊張。

    長興侯夫人一直心情不好,動不動就罵罵咧咧摔東西。

    等總管大太監來到長興侯府,說有聖旨給慕容紫的時候,沖出來的居然是陸瑞楓。

    她著急地道:「大總管,可是陛下要懲處我們家慕容紫?那天她不上花轎,不是我們的錯!我現在就用小轎送她去皇太孫殿下身邊!」

    「不用了,長興侯夫人。」總管大太監笑容可掬地道,「灑家是來個慕容紫姑娘頒旨的。」說著,舉著聖旨大聲道:「慕容紫何在?無關人等退下!」

    陸瑞楓只好退入後堂,對著匆匆出來的慕容紫狠狠瞪了一眼,低聲道:「你別拖累我們全家!」

    慕容紫眼神黯了黯,走出來跪在總管大太監面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長興侯嫡女慕容氏紫,德毓容止,恭謙行端,敕封升平縣主,廢止與皇太孫婚約,著另擇佳婿。欽此!」

    「啊?」慕容紫和後堂的陸瑞楓都發出一聲驚呼。

    兩人萬萬沒有想到,元宏帝不僅沒有處罰慕容紫,反而還封她為縣主,並且讓她另擇佳婿!

    慕容紫愣愣地抬頭看著總管大太監,半天沒有緩過勁兒來。

    總管大太監笑著將聖旨折好,又將慕容紫跟元晨磊定親的信物、庚帖和婚書都拿了出來,一起遞還給她,溫言道:「升平縣主不用驚慌,這是陛下的恩典。皇太孫殿下胡鬧,已經被陛下廢了,貶為郡王。陛下還說,聘禮就不用歸還了,算是給縣主以後出嫁添妝。」

    陸瑞楓聽了,簡直如在夢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支支吾吾地問:「……那嫁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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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8:06 |只看該作者
第681章 玉與石

    因為是給皇太孫做側妃,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為了臉面,可是貼了不少嫁妝給兩位姑娘。

    特別是長興侯府的慕容紫,她只是過繼的嫡女,陸瑞楓對給她那麼多嫁妝一直心疼不已。

    可惜皇命難為。

    而且那些嫁妝早早都送到小磊那邊去了,當時說的是一成親就進東宮,因此一百多抬嫁妝直接抬到東宮。

    皇室當時給小磊下的聘禮其實已經有一多半又當做是嫁妝抬入皇室了。

    現在陛下說一句聘禮不必歸還,但隻字不提嫁妝的事,男人可能不在乎這些瑣事,但是女人就不同了。

    特別是陸瑞楓,她一輩子沒有孩子,對這些身外之物就格外上心。

    總管大太監見長興侯夫人問起了嫁妝的事,才想到嫁妝是已經抬過去了的,既然退婚了,自然要歸還的。

    男方退婚,聘禮當然沒有臉要回來,但是女方陪嫁的嫁妝是一定要還的,不然男的沒臉做人,會被人指著脊樑骨罵的。

    總管大太監忙道:「嫁妝自然是要還的,在東宮擺著沒動呢。等灑家回宮向陛下稟明之後自然會送回來。」

    陸瑞楓這才點點頭,目送總管大太監離去。

    總管大太監從長興侯府離開,很快又折向萬甯侯府。

    萬甯侯府的寧丹宜不是過繼的,母女情份自然不一般。

    總管大太監順利頒旨,將敕封寧丹宜為承平縣主的聖旨,已經定親的庚帖等物歸還與她,又說了聘禮不用歸還的事。

    萬甯侯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只知道自己閨女不用做妾了,歡喜還來不及,哪裡還想到嫁妝的問題?連聲向總管大太監道謝,還給他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總管大太監感歎著這親娘和繼母的不同,一邊回了宮報信。

    元宏帝心情大好,第二天大朝會的時候,不等謝東籬他們問話,主動發了詔書頒佈天下。

    先是宣佈廢除元晨磊的皇太孫位置。並且表示東元國再不立皇太孫。一切以他的遺詔為准。同時宣佈婉貴妃去年生有一子,剛剛接回宮,如今又有喜。功在社稷,晉為皇貴妃。玉皇子封玉親王,賞親王府邸一座。

    後宮晉位,只要不是皇后。都不用經過丞相閣蓋印,因此婉貴妃晉升為皇貴妃,大丞相和副相們都不曉得。

    聽見元宏帝宣佈他又有了一個兒子,謝東籬和沈大丞相都不驚訝,倒是把朝中別的人驚得合不攏嘴。

    眾臣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元宏帝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他們東元國皇室最大的不足。就是子嗣稀少。

    先前被北齊國嫁過來的皇后齊雪筠整得千頃地一根苗,差一點就絕嗣了。

    如今元宏帝快七十了,又冒出個兒子。

    正疑惑間,外面已經有太監長聲通報:「婉皇貴妃並玉皇子到!」

    婉貴妃晉位為皇貴妃的聖旨,早早就送到婉貴妃宮裡去了。並全套皇貴妃吉服、儀仗和頭面。

    婉貴妃的兒子玉兒也是昨夜就匆匆從她娘家接回來了。

    娘兒倆有一年沒見,竟然很快就親熱起來。

    這就是天生的母子連心。

    謝東籬不動聲色往保和殿盤龍金柱後讓了讓,站在了陰影裡。

    沈大丞相和沈小副相擋在他身前,臉上神情很是不善地看著婉皇貴妃挺著肚子,仰頭一步步往前走,身後跟著乳娘抱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皇子。

    婉皇貴妃是第一次來到這象徵東元國最高權力的保和殿。

    她從一個縣令之女,到如今幾乎是萬人之上的位置,其中自有一番辛苦。

    但是這樣的辛苦總是值得的。

    以前以為是沒指望了,元宏帝這麼大年紀,不可能再生出來。

    可盛家人就是厲害,居然給皇帝生生鼓搗出一個孩子……

    婉皇貴妃唇角露出溫柔的笑意,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肚腹,來到元宏帝的丹墀寶座下,半蹲了身子行禮如儀:「婉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妃平身。」元宏帝喜笑顏開,揮手道:「頒皇貴妃金冊,以後後宮就交給你打理了。」

    這就是不是皇后,勝似皇后了。

    親自在大朝會的保和殿上頒金冊,直接跟從正門抬進來的皇后有一拼了。

    婉皇貴妃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又磕了幾個頭,才把金冊接過來,扶著宮女的手起身。

    元宏帝又對朝堂上的眾臣道:「這是朕的小兒子玉兒,還不到一歲,去年年底才生。」雖然聲調平和,但是語氣中滿滿地自豪和自傲。

    保和殿裡一片寂靜,沒有人恭喜婉皇貴妃晉升,也沒有問小皇子安。

    婉皇貴妃的臉色漸漸有些不好看。

    元宏帝往朝臣裡掃了一眼,笑道:「諸君以為如何?」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大家只好舉起笏板,笑著說道。

    沈大丞相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

    自己犧牲了女兒一輩子,只換來這樣一個為他人做嫁衣裳的結果。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沈大丞相咽不下這口氣,越眾而出,拱手問道。

    「哦?沈愛卿有何事不明?」

    「陛下,臣記得宮裡的敬事錄裡,並無這玉皇子的記載。突然從宮外領回來的,請問陛下可驗過他的血脈?」沈大丞相毫不客氣地問道。

    這是在質疑玉皇子是不是元宏帝的種。

    眾臣心裡都有這個疑惑,但是沒人有沈大丞相破釜沉舟的勇氣問出來。

    婉皇貴妃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沈大丞相你這是什麼意思?」

    元宏帝抬了抬手,制止婉皇貴妃說話,不陰不陽地嗯了一聲,對沈大丞相道:「事出有因,朕可擔保,這孩子絕對是朕的種。」

    「可他生於宮外,長於宮外,突然被抱回來就受封皇子和親王,是不是不妥?」沈大丞相一想到小磊被廢掉皇太孫,竟然連一座親王府邸都保不住,幾乎是被趕了出去。心裡就止不住地難受。原來都是要給這繈褓裡的皇子讓位……

    元宏帝這下笑了,抬起灰白的眉眼,慢條斯理地道:「不妥?沈愛卿。你是不是忘了,司徒健仁也是被朕養在宮外,到了三十多歲才認祖歸宗的。那個時候,沈愛卿怎麼不質疑他的血統?」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要質疑玉皇子的血統,那麼司徒健仁也不是他親生兒子。小磊和盈袖更沒有資格繼承皇位。

    所以這玉皇子的血統不容置疑。

    沈大丞相被元宏帝反將一軍,幾乎吐出血來。

    謝東籬早想到這一茬,因此根本沒有摻和,只是站在眾臣之後冷眼旁觀。

    總管大太監忙過來打圓場:「這孩子確實是陛下的種。你們看他的眉眼,跟陛下幾乎一模一樣啊。——婉皇貴妃,您這邊坐?」

    其實不到一歲的孩子。如何能看得出樣貌?

    總管大太監的主要目的,其實是要大家看見婉皇貴妃肚子裡又有了一個。能生一個。就能生第二個。元宏帝年近七十還能養出小兒子,這份能力實在是不同凡響。

    大家只好閉口不言。

    元宏帝便咳嗽一聲,又道:「沈大丞相請辭了好幾次,要致仕養老,朕見挽留不得,只好允了。朕就任命謝東籬為大丞相,沈維民可入職副相。」

    抬舉了謝東籬,罷免了沈大丞相,又恩典了沈大丞相的兒子,算是一打一拉。

    謝東籬從眾臣背後走出來,對著元宏帝躬身行禮:「謝陛下隆恩。」

    「二十八歲的大丞相,我們東元國開國以來,也算是獨一無二了。」元宏帝笑吟吟地道,「謝愛卿平身,以後要好好當差,我東元國就看你的了。」說著,若有若無地又掃了沈大丞相一眼。

    沈大丞相哆哆嗦嗦地托著長袍的下擺跪下來磕頭謝恩。

    沈家二爺沈維民也跪在自己爹身邊,三跪九拜。

    婉皇貴妃看著這一群往日裡高高在上的朝臣如今都跪在她腳下,只覺得胸口籲出了一口多年的濁氣。

    她的目光在謝東籬俊美無儔的側顏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地滑開,看向元宏帝丹墀寶座對面那一隻青銅仙鶴香爐爐嘴裡冉冉升起的白煙。

    「眾愛卿平身!今日東元國有諸多喜事,宮裡準備了宴席,咱們君臣相得,不醉不歸!」元宏帝哈哈大笑,拍了兩掌。

    一群宮娥魚貫而入,抬著一張張矮幾,放到大殿兩側,還有太監抱了無數的蒲團過來,放到矮幾背後。

    大臣就只有盤膝坐在矮幾之後,看著宮娥們送上來一盤又一盤菜肴。

    謝東籬垂首坐在元宏帝丹墀寶座下左下首第一個位置上。

    婉皇貴妃就坐在他對面,元宏帝丹墀寶座下右下首第一個位置上。

    元宏帝含笑看著謝東籬,頷首道:「謝愛卿勤勉國事,人有聰慧,是我東元國之福。」

    謝東籬舉起酒杯,對元宏帝道:「微臣敬陛下一杯,祝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多子多福。」說著也一飲而盡。

    元宏帝面上的笑容更深,他也飲了這杯酒,才對婉皇貴妃道:「玉兒已經餓了,你帶他下去吧。」

    婉皇貴妃見謝東籬不動聲色,心裡有些不安,但也不敢表露出來,對元宏帝恭順地道:「那臣妾回去了,陛下也當保重。」說著,帶了玉皇子離開了保和殿。

    這場酒宴一直到深夜才散。

    盈袖等到謝東籬回來,聽說了元宏帝突然多出一個兒子,而且取名叫玉,不由大怒,惱道:「這是故意的吧?小磊是粗糙的石頭,他就是精貴的玉器,這是把人往死裡踩啊!婉貴妃怎麼回事?覺得生了兒子了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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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8:18 |只看該作者
第682章 抱不平

    一個皇子是玉,另一個皇孫卻只是石頭。

    親疏尊卑遠近立現。

    「東籬,你說說,皇祖父這是什麼意思?他要做什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們小磊嗎?」盈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快七十了生孩子了不起嗎?盛家那藥方根本就有問題!他也敢用!」

    「對於你皇祖父來說,只要能再生幾個兒子,哪怕是砒霜,他都能吃。」謝東籬冷言說道,端起麥香茶面吹了吹,舀了一勺喂給盈袖吃夜宵。

    盈袖心煩意亂地推開,搖頭道:「我不吃。」

    起身在屋裡走來走去,心情很是低落,她揉著太陽穴,喃喃地道:「其實誰做皇帝都行,但不能這樣,過河拆橋也太快了。誰一定要為那孩子架橋鋪路?都是皇室後嗣,憑什麼?小磊呢?他知道嗎?」

    「小磊的傷還沒好,你皇祖父廢了他皇太孫的位置,貶為郡王,已經讓他搬出親王府了。不到一歲的玉皇子封了親王,那座親王府就賜給他了。」謝東籬淡淡說道,「這樣也好,我們做事就不必束手束腳。」

    他本來還有些擔心到他出手的時候,盈袖和小磊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會過意不去。——畢竟現在是元氏江山,無論是大夏和大周都過去數百年了,而他的天正帝國,更是已經過去兩千多年了。

    元宏帝這樣一鬧騰,倒是讓謝東籬再無心理負擔,該出手時就出手了。

    盈袖一聽小磊已經被趕出親王府了,連忙道:「那他住到哪裡去了?怎麼沒來找我?」

    「我讓他住到你陪嫁的忠貞國夫人府去了。你皇祖父催得急,他連東西都沒有搬齊。」謝東籬將麥香茶面放下,叫了采芸過來收拾。

    盈袖大怒:「那親王府是我親手幫小磊一磚一瓦佈置起來的!不行!明兒我得去把那親王府拆了!凡是我給小磊預備的東西。一根針都不能給別人!」

    盛怒之下,盈袖氣得連肚子裡的孩子都開始翻騰了,身下一熱,有什麼東西沖了出來。

    她捂著肚子扶著桌子角慢慢坐到地上,額頭上冒出晶瑩的汗珠,大口大口喘著氣,仰頭對謝東籬道:「不好了。我好像見紅了……」

    謝東籬見勢不妙,臉都黑了,一把抄起她抱在懷裡,往大門口沖去。

    ……

    小磊今天下午就從他的親王府搬了出來。只帶了一些隨身用的東西,還有很多東西沒有來得及收拾。

    因元宏帝的人催得緊,只好先離開,說好明天再來收拾。

    他並沒有如元宏帝所願住到謝家。而是住回了他們家以前在東城坊區的那棟宅子。

    那是他們還姓司徒的時候,上京買的第一所宅子。也是謝家的一處老宅。

    然後變成沈詠潔的忠貞國夫人府,最後給了盈袖做嫁妝。

    盈袖出嫁後當然沒有住到那裡,那所宅子就空了下來。

    現在小磊一時沒有地方住,就聽了謝東籬的囑咐,帶著盛青蒿和盛青黛住回東城坊區的那座大宅了。

    盛青黛特別喜歡這所宅子,一進來就到處溜達,對小磊說:「這宅子比你那什麼親王府強多了。」

    小磊咧嘴笑,給她撣了撣肩膀上的飛絮,笑著道:「這是我姐姐的陪嫁。她不住,暫時就給我們住。」

    盛青黛也沒在意,笑著催小磊回房吃藥歇息。

    ……

    夜深人靜的時候,東城坊區這座忠貞國夫人府的大門突然被人拍得山響,在寂靜的夜裡很是攝人。

    守門的門子剛拉開一條門縫,就被人兜頭一腳踹到地上,爬起來待要大罵,見是自家大姑爺鐵青著臉,抱著自家大姑奶奶風一般闖了進來,還跟著呵斥:「盛家人在哪裡?趕緊給我去報信!」

    那門子在夜燈下看見大姑奶奶慘白的臉色,心裡咯噔一聲,忙連滾帶爬地往二門上去了。

    盛青黛和盛青蒿剛睡下不久,就聽門上丫鬟急吼吼地敲門大叫:「盛公子?盛姑娘?我們大姑奶奶不好了!請兩位馬上來至貴堂上房一趟!」

    盛青黛和盛青蒿一聽就爬了起來,背著藥箱,來到內院至貴堂的上房。

    至貴堂上房的回廊下點著羊角宮燈,一個高大的人影披著大氅站在燈下,廊前長長的黑影,幾乎將半個庭院罩了進去。

    盛青蒿和盛青黛都被那人的氣勢所駭,頓了頓足,才舉步走進去。

    走到進前,方看見是謝東籬披著天青色氈呢貂皮大氅,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和肅然。

    「謝大人,謝夫人的情形怎樣了?」盛青黛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來,急切地問道。

    謝東籬從來都是鎮定自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人,但是現在整個人都很緊張,如同出鞘的利劍,稍一靠近就要砍得你身首異處。

    「不知道,你趕快進來。」謝東籬悄然轉身,大氅在背後飛揚,昏黃的羊角宮燈下蕩起一圈天青色的光芒,晃得人眼暈。

    見謝東籬臉色寒成這樣,盛青蒿也嚇住了,忙跟著跳上臺階,進了至貴堂的上房。

    盈袖不在上房,而是在上房內裡的暖閣裡。

    采芸在門口打了厚厚的簾子,面色驚惶地讓盛青黛和盛青蒿進去。

    謝東籬早已經進去了,坐在暖閣的長榻邊上。

    長榻上躺著臉色雪白的盈袖。

    她緊緊閉著眼睛,額頭的汗將頭髮都打濕了,一束束糾結成縷。

    盛青黛忙放下藥箱,走過去給盈袖診脈。

    謝東籬起身讓到一旁,背著手,眼睛須臾不離盈袖的面龐。

    盛青蒿也在旁邊看著,只等盛青黛放下盈袖的手腕,他也上前診治一番。

    盛青黛的臉色跟著漸漸肅然,她低垂著頭,背著藥箱走出暖閣。

    謝東籬眉梢輕輕跳了跳,聽見盛青黛在外面吩咐:「給我搬個小火爐過來,架上熬粥的銀吊子。」

    她是要親自煎藥了。

    盛青蒿診完脈,也一聲不吭,從藥箱裡拿了銀針,開始給盈袖施針。

    她的手背、額頭和肚子上都紮了好幾針。

    因是深夜,四周靜謐一片,只聽見從後堂上傳來的海浪聲,嘩啦嘩啦地,挑得人心煩意亂。

    盈袖的眉頭不耐地皺了起來,輕輕呻吟道:「……吵什麼?」

    謝東籬閉上雙眸,感知著周遭的情形,漸漸將意識逼近了後堂海灣處的海面。

    海水的波濤翻滾漸漸平息,整片海域如同被裝在瓶子裡一樣,連海浪都靜止了,看上去就是一面大鏡子,摸上去似乎都能感覺到波平浪靜。

    盈袖的眉頭很快舒展,似乎長長籲了一口氣。

    盛青蒿放鬆下來,笑道:「這海浪也倒湊趣兒,這會子居然不翻滾了。」

    剛才還聽到嘩啦嘩啦的海浪聲,這會子卻鴉雀無聲,如同他們盛家石山上萬徑人蹤滅的靜謐。

    謝東籬緩緩睜開眼睛,眼底閃過幾絲綠色螢光,很快消失不見。

    盛青蒿擦了把汗,「尊夫人這是動了胎氣,幸虧謝大人您見事快,趕緊找了我們,不然啊,今晚都熬不過去,明兒尊夫人就得坐小月子了。」

    一般懷孕的婦人流產,才叫坐小月子。

    「這麼嚴重?」謝東籬眼神黯了黯,手心出了一層汗,雖然還是端坐在那裡,但是整個人又緊繃了起來。

    盛青蒿點了點頭,「到底是怎麼了?氣成這個樣子?誰能給她臉子瞧?」

    盛青蒿很是納悶。

    東元國裡能給盈袖臉子瞧的人,不是已經在土裡躺著,就是準備去土裡躺著,不會有這樣作死的人吧?

    謝東籬握了握拳,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她是為了小磊。」

    盛青蒿立刻明白過來。

    盈袖為弟弟抱不平,氣得狠了……

    說實話,盛青蒿心裡對元宏帝也非常地膈應。

    這種過河拆橋的感覺太明顯了。

    就算元宏帝是年紀大了些,有這樣不得不為的理由,盛青蒿也無法認同。

    這一刻,他深深明白他們盛家祖訓不摻和皇室政爭是多麼地明智……

    這樣一想,他對小磊也連帶地不待見起來。

    「姐姐?是姐姐來了嗎?出什麼事了?」小磊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

    盛青黛忙迎了上去,「小磊,你怎麼起來了?你傷還沒好。」

    「我沒事,成天躺著也累。」小磊看了看盛青黛煎的藥,「給我姐姐的?嚴重嗎?什麼病?」

    盛青黛輕聲道:「是你姐姐的孩子……」

    「啊?」小磊的臉色都變了,「怎麼回事?那孩子你不是說很好嗎?」

    「你姐姐今兒為了你的事,氣著了……」盛青黛悄悄地道,「你別進去,讓你姐姐見了你,心裡更難過。」

    小磊一下子明白過來,抱著頭和盛青黛坐在一起,苦惱地道:「是我讓姐姐失望了嗎?」

    「不是你,你姐姐是氣你皇祖父……過河拆橋,對你太過份了。」盛青黛拍拍小磊的肩膀,「好了,你先回去歇著,你姐姐沒事的。我哥已經給她紮了針,再喝了我的藥,歇兩天就沒事了。」

    小磊松了一口氣,撂開簾子,在門口看了看盈袖,見謝東籬和盛青蒿都在暖閣裡說話,他沒有進去,只對他們點點頭,就放下簾子回到盛青黛身邊,陪她一起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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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4
發表於 2021-4-20 0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683章 吃相

    這一晚上,謝東籬、盛青蒿、盛青黛和小磊都沒有睡,一直陪在盈袖身邊。

    給她喝了兩次藥,又紮了兩次針,到天亮的時候,盈袖的狀況終於穩定了,下紅漸止,她沉沉睡了過去。

    臨睡的時候,她握住謝東籬的手,一雙大眼睛求肯地看著他。

    盛青蒿不明白她要做什麼,謝東籬卻只給她掖好被子,低聲道:「放心,我去。」

    盈袖這才閉上眼睛睡了,唇角還帶著隱約的笑意。

    「她要做什麼?」盛青蒿好奇地問道,跟著走出來。

    謝東籬背著手,淡然地道:「拆房子。」

    「你真的要拆了親王府?」盛青蒿笑得直打跌,「我一定要去圍觀!」

    謝東籬看了他一眼,「那袖袖怎麼辦?」

    「我妹妹在這裡就行了,她比我對孕婦有經驗。」盛青蒿滿不在乎地道,促狹說道:「再說你夫人已經好了,只要靜養就行。但是你去拆房子,萬一磚頭掉下來,砸到人怎麼辦?砸不到人,砸壞花花草草也不得了。」

    謝東籬本來是不想盛青蒿跟去,但是轉念一想,元宏帝就想用小磊跟盛家人搭上趟,保不定還是為了他的小皇子鋪路呢,心裡微曬,便不再阻攔盛青蒿跟著。

    兩人帶著數十個匠人和侍衛來到小磊以前住的親王府,正好看見有人在把「辰親王府」的牌匾取下來。

    謝東籬也不多說,下頜微揚,吩咐道:「跟我進去,凡是內子給小磊收拾的地方,全都拆掉。凡是內子給小磊佈置的陳設。全部帶走。——進去。」

    門口的太監內侍見攔不住,忙飛跑進宮報信。

    ……

    「什麼?謝大丞相帶著人去親王府拆房子?他怎麼敢?這已經是給本宮兒子的王府了!」婉皇貴妃唰地一下子站起來,臉色很不好看,「本宮要去見陛下。」

    她披著大氅,命乳娘抱著玉皇子,急吼吼地來到元宏帝的寢宮前求見。

    元宏帝昨兒大朝會辦了兩件綢繆已久的事,心裡暢快得不得了,晚上興奮得走了困。睡得很晚,早上就沒起來。

    總管大太監念著皇帝年紀大了,今天又不用上朝,便沒叫醒他。

    婉皇貴妃來的時候,元宏帝還在高臥。

    總管大太監對婉皇貴妃呵腰道:「皇貴妃娘娘,陛下昨夜睡得晚,今早上還沒醒。您等陛下醒了再來吧。」

    「可是本宮有急事啊。」婉皇貴妃急赤白臉地道。

    如果晚了,豈不是讓謝東籬把她兒子的親王府拆乾淨了?!

    婉皇貴妃自己是縣令的女兒出身,家裡沒有大富大貴,對錢財權勢地位都很看重。

    小磊的那座親王府,她曾經聽人說過,裡面的陳設佈置是一等一的豪奢。

    司徒家當年是東元國第一皇商,無數銀子都搬他們家去了。後來只花了一丁點,就把親王府佈置的美倫美奐,比她這個皇貴妃的寢宮還要豪奢……

    這也是她慫恿元宏帝將那座親王府賜給自己兒子的原因。

    東元國都是她兒子的。那司徒家當年攬的銀子,也應該給她吐出來……

    現在謝東籬帶人拆房子,就跟拆了婉皇貴妃的心太肉一樣。

    可是人家都以為她的後臺是謝東籬,都認為她是謝東籬一手捧上皇貴妃的位置的,事實上,她也一直跟謝家交好,如果不是她生了兒子,也要皇位,她真不想跟謝家撕破臉。

    如果謝東籬沒有娶盈袖就好了……

    婉皇貴妃心裡閃過一絲念頭,馬上又掐滅了。

    恐怕全東元國的人都知道,謝大丞相最心愛的就是他夫人盈袖了,要是真的跟盈袖過不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婉皇貴妃跟盈袖的交情也很不錯的,當初兩人還同仇敵愾地對付皇后齊雪筠。

    現在齊雪筠過世了,她們兩人居然就站到對立面了。

    婉皇貴妃站在冬日的寒風裡怔忡了半晌,決定自己親自出宮看看。

    她已經是皇貴妃,可以拿自己的對牌出宮了。

    「擺駕,去親王府。」婉皇貴妃吩咐下去,轉身離開了元宏帝的寢宮。

    總管大太監覺得奇怪,大清早的,婉皇貴妃怎麼要去親王府?而且是在面見元巨集帝未果的情況下……

    「來人,打聽一下,婉皇貴妃那邊有什麼事?等陛下醒了,我才好回話。」

    總管大太監吩咐下去,馬上就查出了原宥。

    「謝大丞相帶人拆親王府?」總管大太監臉上露出古怪的微笑,琢磨了一會兒,還是道:「嗯,知道了,讓陛下多睡會兒,不是什麼大事。」

    ……

    謝東籬帶著人進了小磊以前的親王府。

    「外院的傢俱、陳設,統統收走。客院加蓋的廚房、耳房,全部拆掉。」謝東籬先帶著匠人來到外院,指著一座座院子說道,「那邊的荷塘,記得給我填起來,那是內子拿私房銀子給她弟弟建造的。」謝東籬拿著一張單子,一板一眼指著給匠人看。

    「好咧!大丞相您放心,這些屋子蓋起來麻煩,但是拆起來,只要一頓飯的功夫。」那些匠人都是老手,聞言馬上擼起袖子,將身上帶的工具取出來,大家分了幾組,每個院落都派了數個人拆卸。

    還有人就一趟趟從各個院落搬家具陳設。

    盈袖為了小磊的親王府,打造傢俱用的木材都是上等紫檀木和黃花梨,陳設更是從他們司徒家的內庫裡拿出來的好東西。

    一車車傢俱從親王府門口拖走,還有一箱箱古董器皿也從這裡裝箱。

    親王府原來的太監只得拿著當初賜下府邸時候的陳設和傢俱單子過來對照,不許把親王府裡原有的東西搬走。

    可是他對照來對照去,跟搬走的東西一點都沾不上邊。

    其實這座親王府以前是司徒健仁住的,他死後,才賜給小磊。

    盈袖不想小磊用司徒健仁生前用過的東西,所以從裡到外給重新修繕過一遍。

    司徒健仁以前的那些陳設都收回他們家的庫房了,盈袖是後來給找的新陳設擺過來的。

    婉皇貴妃來的時候,謝東籬帶著匠人剛剛把外院拆卸完全,東西都拖走了,現在要去二門,拆卸內院。

    內院改裝更大。

    司徒健仁以前住的正院被盈袖徹底改建了,所以得從頭到腳的拆。

    「這是做什麼?你們怎麼能從玉親王的府裡搬東西!」婉皇貴妃帶來的一個宮女嬤嬤大聲吼道,很是不高興。

    但是那些搬東西的匠人理也不理她,自己埋頭搬運裝車。

    「站住!」婉皇貴妃在步輦裡見自己的宮女嬤嬤鎮不住這些人,才自己出聲制止。

    「皇貴妃娘娘說話,你們敢不聽?」這宮女嬤嬤洋洋得意說道,扶著婉皇貴妃下了步輦。

    見是皇貴妃出現,大家連忙跪下磕頭。

    婉皇貴妃這才籲了口氣,淡笑著道:「起來吧。你們說說,到底在做什麼?這是本宮皇子的府邸,你們是誰?怎敢在此作耗?」

    「回皇貴妃娘娘的話,我們是謝大丞相府上的下人。這裡是辰郡王以前的居所,我們只是幫辰郡王搬家來了。」謝東籬的一個管事點頭哈腰地說道,束著手站了起來,很是恭敬。

    婉皇貴妃「哦」了一聲,笑道:「這話本宮不懂,這府邸是陛下的恩典。現在轉賜給本宮的皇子,辰郡王怎麼能把裡面的東西搬走呢?」

    「回皇貴妃娘娘的話,我們搬走的都是我們夫人為辰郡王準備的傢俱和陳設,裡面拆卸的,也是我們夫人為辰郡王住得更舒服而對王府進行的改建,跟王府以前的狀況完全不相干。等我們搬完了拆完了,這王府回到當初賜下來的狀況就行了,那才是陛下賜下的府邸。」這管事笑嘻嘻地道,口齒十分伶俐。

    婉皇貴妃卻只覺得一股怒氣從胸口升騰而起,惱道:「胡說!你如何知道哪些是這府邸本來就有的?哪些是謝夫人後加的?如果我說都是後加的,豈不是要把這王府搬空了?!」

    那管事很是瞧不起婉皇貴妃這種作態。

    小磊不僅被廢了皇太孫,而且連親王爵位都沒有了,這還不說,連人家的府邸也要占,吃相也太難看了。

    如果不是元宏帝和這皇貴妃做得太絕,他家夫人怎麼會氣得動了胎氣?他家相爺怎麼會親自帶著人來拆房子搬東西?不就是為了讓他家夫人出口氣?!

    「皇貴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凡是陛下賜下來的府邸,都是有詳細清單的。大到一座府邸裡有幾個院落、房間、樹木、池塘,小到每間屋子裡有哪些陳設、古董,都是一清二楚,絕對沒有您說的這種分不清的情況。」那管事一招手,「您看,這就是這王府原來的清單,我們辰郡王當初搬進來的時候,這府邸幾乎是空蕩蕩的,這些傢俱、陳設和古董器皿,都是後來添置的,並不是陛下賜予的。」

    婉皇貴妃是縣令之女出身,以前從來沒有被御賜過府邸。

    這一次她晉位皇貴妃,家裡人是要封爵,搬到京城居住了,元宏帝也會賜下府邸,但還沒有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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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誘惑

    看那管事拿出清單,婉皇貴妃才知道自己露怯了……

    她的面色很不好看,接過管事遞過來的清單匆匆看了一遍,皺了眉頭道:「真的只有這麼點東西?」

    「皇貴妃娘娘,這座府邸才賜為親王府之前,已經廢棄了幾十年了,能有多少東西?」管事笑容滿面地道,弓著腰又行了一禮,「皇貴妃娘娘,請您讓一讓,我們要搬東西了。」

    那管事心裡有氣,搬東西的時候故意讓這些人看見了他們搬走的那些好東西。

    婉皇貴妃帶來的人果然看得眼睛都紅了。

    那麼多好東西,精緻的瓷器,一看就很古樸的古董,還有大量的紫檀木傢俱,簡直是目不暇接。

    「娘娘,娘娘,您就任由他們把小王爺的東西搬走嗎?」婉皇貴妃的手下輕聲問道,很是不甘心。

    婉皇貴妃仔仔細細將那些清單看了又看,確信跟這些人搬的東西沒有關係,一股火發不出來,燒得心裡發慌,只得忍了又忍,問道:「你們誰是做主的?讓他來見本宮。」

    那管事聽了,旋身過來笑嘻嘻地道:「今兒是我家相爺帶人來的,現如今在內院拆房子打包搬東西呢,皇貴妃娘娘要見嗎?」

    「謝大丞相親自帶人來的?」婉皇貴妃眸光流轉,嫣然一笑,「那倒是要見見。不過不用謝大丞相來見本宮,本宮去內院見謝大丞相就好。」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謝家的管事還是帶著人飛跑去內院給謝東籬回報。

    「大爺,皇貴妃娘娘來了,說要來內院見大爺。」那人氣喘吁吁地回道,雖然是寒冬臘月。額頭上還是出了一頭的汗。

    謝東籬背著手,站在親王府內院的正院前,正看著人將那屋頂的琉璃瓦全揭下來,露出底下黑乎乎的舊瓦。

    「見我?」謝東籬想了想,還是帶著人迎到二門上,對冉冉而來的婉皇貴妃躬了躬身,「皇貴妃娘娘。」

    「謝大丞相。」婉皇貴妃對謝東籬極為客氣。「本宮聽說謝大丞相來拆房子,所以趕來看看。」

    謝東籬笑了笑,側身讓開二門,看著婉皇貴妃走了進來。

    「皇貴妃娘娘,這裡正在拆卸,到處是粉塵,皇貴妃娘娘還是不要走得太遠。」謝東籬站在抄手遊廊上,看著大家開始搬東西。

    婉皇貴妃看著一抬抬精緻的擺設和傢俱從她面前運走。比她在外面看見的那些外院的家私要更加豪奢漂亮,心裡那把火不由越燒越高。

    她看了半天。發現連內院的樹都有人砍伐,吃驚道:「謝大丞相,您別告訴我,那些樹也是尊夫人栽的?您看看那些樹的年輪。絕對不止四五年啊!」

    都是上百年的樹,怎麼可能是盈袖種的?!

    謝東籬背著手,面無表情地道:「皇貴妃娘娘。那些正是內子種的。」

    「謝大丞相,您也空空說白話?」婉皇貴妃收了笑容。「尊夫人今年貴庚?到哪裡種這些數百年的樹?難道從上輩子就開始種了?」

    謝東籬倏地抬眸,犀利的視線從婉皇貴妃面上掠過,看得她一陣心悸,忍不住後退兩步,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謝東籬呵呵兩聲,「這些樹,是內子高價收購,然後直接從別處移植過來的。——皇貴妃娘娘難道不知道樹可以移植成年樹種嗎?」

    將珍奇樹種直接從別的地方移植過來,耗費的銀錢絕對是一般人不可想像的一筆大數目。

    婉皇貴妃只覺得臉上像是被人抽了一個耳光,尷尬、不悅、訕然,又夾雜著隱隱的畏懼和不安,還有渴望跟謝東籬交好的心思,讓她無所適從。

    過了好一會兒,婉皇貴妃才輕聲歎道:「陛下為了小磊和盈袖姐弟倆,真是費盡心思,關懷備至。瞧這麼多好東西,直接就賜給他們的私庫了。」

    謝東籬負手在抄手遊廊上慢悠悠地往前走,抬眸打量著這抄手遊廊上的雕樑畫棟,淡淡地道:「這些可不是陛下賜的,而是司徒家自己做生意掙來的。」

    「呵呵,謝大丞相也真是護短。」婉皇貴妃莞爾,「如果不是陛下護持,司徒家怎麼可能成為東元國第一大皇商,謝大丞相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呵呵,那也是應該的。」謝東籬毫不猶豫打中婉皇貴妃的七寸,「我岳父是嫡皇子,自然比玉皇子更得陛下歡心。」

    司徒健仁再不堪,也是元后所出的嫡皇子,婉皇貴妃再受寵,她也只是皇貴妃,不是皇后,她的兒子,就是庶出。

    當然,皇室中人論嫡庶沒有意思,但是在玉皇子做皇帝之前,司徒健仁的地位就是穩穩地壓他一頭。

    元宏帝給的那些好處,都是給司徒健仁的,那是名正言順的。

    盈袖和小磊的那些東西,不過是承繼自己父親的家產而已。

    就是拿到大理寺三司會審,婉皇貴妃也打不贏這官司。

    婉皇貴妃一時氣得牙癢癢,但是萬萬不敢跟謝東籬撕破臉,她還有求于謝東籬呢。

    在背後覷眼看著謝東籬高挺寬直的背影,跟一座山一樣可靠,如果能給自己和自己的孩兒遮風擋雨……

    沉吟良久,婉皇貴妃走到謝東籬身後,悄悄地道:「謝大丞相,婉兒承蒙謝大丞相青眼,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婉兒對謝大丞相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往來生結草銜環,報謝大丞相的知遇之恩。」

    謝東籬聽婉皇貴妃這話說得不倫不類,沒有搭理她,只當沒聽見。

    婉皇貴妃卻會錯了意,接著又說道:「謝大丞相,俗話說請客請到底,送佛送上西,婉兒還有一事相求,萬望謝大丞相莫要推辭。」說著,對他倒插燭一樣納福拜了下來。

    謝東籬背後就像長了眼睛一樣,迅速讓了一步,避開了婉皇貴妃的大禮。

    他轉了身,唇邊帶著一個譏諷的笑容,輕描淡寫地道:「皇貴妃娘娘真會打算盤,這前頭還說對我的恩德無以為報,接著就有新的事求我。其實人啊,最重要不能貪心。我這人其實也沒什麼本事,就是大家給面子,才能事事周全。如果大家不給面子,我也是獨木難支,皇貴妃娘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婉皇貴妃定定地看著謝東籬,他的面容是令人無法逼視的俊美,身姿筆挺,金山玉柱般蕭然軒舉,可是他面上的笑容就像一個精緻的面具,只浮在面上,並沒有進到眼底,甚至還有幾分森然。

    她聽得出來他在警告她,不要太貪心,可是她已經生了兒子,不是她貪心,而是時移世易,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如果她沒兒子,她自然不會,也不敢跟盈袖和小磊起衝突。

    但是現在她有兒子,如果她不爭,她就對不起自己的兒子。

    盈袖對她雖然有恩,但是和自己的兒子比起來,她怎麼會為了盈袖那點子恩情,就斷送自己兒子的大好前程?!

    孰輕孰重這不是一目了然?

    「謝大丞相,我以為你是明白人。」婉皇貴妃低聲哀求,「陛下屬意我皇兒,我也很擔心。皇兒還小,我只想他平平安安長大,能跟著謝大丞相學一身本事,報效東元國就行。」

    謝東籬不置可否,目光微閃,往旁邊看去,並不接話。

    婉皇貴妃等了一會兒,只好硬著頭皮把話說明白:「謝大丞相,等我皇兒三歲開蒙之時,還請謝大丞相收我皇兒于門下,做我皇兒的師父。」

    謝東籬好笑地搖了搖頭,側身拱手道:「皇貴妃娘娘,謝某又不是學堂裡的先生,怎麼懂得為小童啟蒙?謝某不擅教人。教養皇子這麼大的責任,謝某實在擔當不起。再說了,這孩子可是內子的小叔叔,輩份比我高,我怎麼敢僭越?」

    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

    婉皇貴妃心裡又氣又苦,哆嗦著豐潤的雙唇看著謝東籬,眼裡不知不覺有了淚水。

    透著朦朧的淚眼看去,宛如她第一次見他,他的人就在她心裡紮下了影。

    但是那時候她自慚形穢,身份低微,配不上他,不敢再打他的主意。

    可現在,她已經貴為皇貴妃,整個東元國的女子,沒有比她身份更尊貴的,就連謝東籬都要對她俯首稱臣,她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有誰敢看不起她?

    當年有太后為了自己的兒子皇帝的位置坐得穩,能夠委身臣子,她為什麼不可以?再說她當年第一眼看中的人,本來就是謝東籬……

    元宏帝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整個東元國都是她和她兒子的,只要謝東籬肯看她一眼,她……她……把自己給他都行……

    婉皇貴妃咬著唇,往謝東籬身邊走近幾步,抬頭癡迷地看著他側臉俊美的弧度,低低地道:「謝大人,婉兒這一輩子,就這一個念想,只要你能幫著我們母子,我可以讓玉兒尊你為‘仲父’,封你為攝政王,婉兒……可以伺候你……」

    婉皇貴妃知道得很清楚,元宏帝一死,不管誰坐上皇位,都要看謝東籬的臉色。

    偌大的帝國,他可以一言讓你上天,也可以一語讓你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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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做筏子

    謝東籬背對著婉皇貴妃站著,閉了閉眼,實在是無語得很。

    他謝東籬要得到什麼,難道還要攀著女人的裙帶才能得到?

    進了宮的人,難道都會被滔天的權勢晃花了眼,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和能力?

    謝東籬在她說「仲父」兩字之時,就已經從抄手遊廊裡躍了出去,站在路邊,對來往的下人吩咐道:「拆卸完畢之後,要把院子打掃乾淨。」

    大家應了是,目光都好奇地投向一個人站在抄手遊廊上手足無措的婉皇貴妃。

    婉皇貴妃一直低著頭,聽見謝東籬的聲音從遊廊外面的小路上傳來,才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理會她,不由臉色鐵青,扶著抄手遊廊的廊柱,心情複雜地盯著謝東籬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她帶著人回到宮裡,先去看了元宏帝。

    元宏帝剛起身,正在用膳。

    見婉皇貴妃含笑走了進來,元宏帝放下筷子,笑著道:「聽說你早上來找朕,可是有事?」

    婉皇貴妃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遲疑著道:「臣妾剛才出宮,去皇兒的親王府看了看。」

    「哦?你著什麼急啊?」元宏帝笑呵呵地逗弄著乳娘懷裡抱著的玉皇子,「玉兒還不到一歲,你就著急讓他出宮嗎?」

    「當然不是。」婉皇貴妃勉強笑了笑,「是這樣的,臣妾聽說謝家帶人去拆親王府,然後又從裡面搬東西,臣妾擔心有什麼事,讓謝大丞相誤會就不好了,所以跟著趕了過去。」

    「啊?他們在拆房子?怎麼會這樣?」元宏帝沉下臉。叫了總管大太監問道,「你可知此事。」

    總管大太監弓腰道:「老奴知道一些。那座親王府以前荒廢了數十年才賜下去做親王府。元親王去世之後,護國公主殿下更是將這座親王府從頭到腳改建了一番,加了很多院落和屋子,又換了全部的陳設佈置,這些都是報上來過的。」

    既然是人家的東西,現在不住在這府裡了,當然要帶走,確實無可厚非。

    元宏帝年紀大了,那些瑣事已經不記得了,聽總管大太監一提起來。才想起這件事,打著哈哈道:「原來是這樣,謝愛卿真是有心了……」

    婉皇貴妃溫婉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謝東籬在親王府耽擱到黃昏時分。才確信所有該拆的屋子都已經拆了,該填的院塘。已經填了,該搬走的東西,也都搬走了。

    親王府裡三座內庫,被他的人搬得乾乾淨淨。進去走一圈,裡面空蕩蕩的能夠餓死耗子。

    「行了,回去吧。以後再不要來了,這已經玉親王的王府了。」謝東籬淡然吩咐道,翻身上馬。看著夕陽下灰濛濛的親王府漠然轉頭,馬鞭往後抽了馬臀一把,縱馬而去。

    回到謝家,謝東籬先去看盈袖。

    她還是躺在床上,但是已經醒過來了,靠著大迎枕坐著,一動不動,臉色雪白,雙唇淡得只剩一點點嫣粉,只是一雙眸子依然亮得驚人,裡面跳躍著怒火。

    「好些了嗎?」謝東籬一撂衣袍,在她身邊坐下,問正在給盈袖扎針的盛青蒿。

    盛青蒿點點頭,「好多了,有我和黛黛在這裡,你還擔心什麼?」

    謝東籬轉頭看向盈袖,將她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唇角勾了一勾,俯身過去用唇在她額頭貼了貼,「嗯,還是有些涼。想吃什麼?」

    盈袖輕輕將他推開,虛弱地道:「王府那邊的事,怎樣了?」

    「我都給拆了。」謝東籬將單子拿給盈袖看,「這是你給小磊置辦的東西,還有小磊這些年的俸祿和賞賜,我都給搬回來了。王府的庫房被我搬空了。」

    盈袖捂著臉,吃吃笑道:「喲,庫房我倒給忘了,還是謝大丞相心細如髮。」末了朝謝東籬眨眨眼。

    謝東籬忍不住笑,捏捏她的手,「瞎說什麼?不是你說,把小磊的東西全拿回來嗎?這些都是小磊的。」說著,指指窗外,「拉了幾十車,都在外院放著,你打算怎麼辦?」

    盈袖看向盛青蒿,含笑道:「盛公子,這些都是我們小磊的聘禮,你要不要?」

    盛青蒿凝神看著針灸,淡笑道:「這得看黛黛。黛黛願意,我這做大哥一定成全他們。」

    他昨天勸了盛青黛一夜,這姑娘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小磊為她連皇太孫都不做了,寧願做個閒散的郡王,就跟平民百姓沒有兩樣。

    她怎麼可能再放手?

    兩人糾纏到這份上,這輩子是不會再放棄對方了。

    盈袖放了心,闔上眼,長籲一口氣,輕聲道:「盛公子,我知道你不想盛家捲進皇室政爭,我可以向你保證,小磊絕對不會跟元氏皇室再有糾葛。他是個可憐孩子,這輩子能和黛黛好好過一輩子,他心滿意足,我也心滿意足。——我和東籬都承你們的情。」

    有了盈袖這句話,盛青蒿才稍微放下心,抬眸看了謝東籬一眼,「謝大丞相,那小磊我們就帶走了。」

    謝東籬頷首,笑著道:「記得你們盛家的祖訓,凡是跟皇室有糾葛的人,除非放棄權位,否則不能進盛家隱居地。」又提醒他們:「現在東元國局勢不明,你們還是暫避鋒芒要好。」

    「這是自然。」盛青蒿連連點頭,見謝東籬也贊同他們的做法,心情大好,「尊夫人只要靜養就可以了。我先送黛黛和小磊回去,等尊夫人待產的時候,我和黛黛再來一趟。」

    盈袖也點頭贊同,「我弟弟從小性子怪癖,希望你們能多多包涵。」

    謝東籬已經對盛青蒿說過小磊從小的心病,盛青蒿很感興趣,忙道:「我會好好看著他的。其實照我看,他也不算嚴重,就是對外界的危險太過敏感所致。去了我們盛家,他能放鬆自己,再輔以藥物治療,應該能夠痊癒。」

    「小磊能遇到黛黛,真是我們元氏祖上積德。」盈袖聽得感動不已,恨不得爬起來給盛青蒿納福行禮。

    謝東籬摁住她,溫言道:「你別急,我會幫你好好感謝他們的。」

    盈袖心情一好,身體狀況也恢復很快。

    沒過兩天就能起身了,親自送了盛青蒿、盛青黛和小磊離開東元國京城。

    臨走之前,由沈詠潔做主,讓小磊和盛青黛交換了庚帖和信物,並且簡單地拜了堂,算是正式成親了。

    盛青蒿笑說等他們回盛家之後,還要再辦一次親事,還望盈袖和沈詠潔海涵。

    盈袖和沈詠潔只要小磊好好的,並不介意。

    謝東籬親自給他們寫了婚書,一式三份,一份盛家保存,一份盈袖保存,還有一份是小磊和黛黛一起保存。

    到了走的那一天,謝東籬派了數十個侍衛相送,光是東西就是十幾車。

    不會直接送到盛家,而是送到盛家給盛青黛和小磊置辦的一個莊子上。

    那個莊子在盛家隱居地以外。

    不過小磊和盛青黛還是要跟著盛青蒿回盛家隱居地居住,莊子只是他們有空出來遊玩的時候住的。

    他們前腳剛走,元宏帝的聖旨後腳就到了。

    可是盛家人已走,盈袖和謝東籬就一起進宮謝罪。

    「皇祖父,盛家人帶著小磊走了。」盈袖躬身納福,對元宏帝笑容可掬地說道。

    元宏帝愕然,看向窗外,道:「這麼快就走了?朕還以為他們會向朕辭行再走。」

    「小磊跟黛黛成親了,盛公子著急要帶他們回去見盛家人,因此一早就走了。」盈袖不動聲色,將這件事拋了出來。

    元宏帝更加驚訝:「小磊成親了?怎麼沒有人知會朕?!」

    「我現在就在說啊!」盈袖故意歡快地道,那帕子掩住嘴,輕聲地笑,「小磊沒有地兒住,就在我娘家宅子裡拜的堂,好在黛黛是看重他這個人,又不在乎他的身份,高高興興跟了他,還要帶他回去治病。這樣的好孫媳婦,您去哪裡找?」

    元宏帝想起自己急匆匆將小磊趕出親王府,有一絲赧然,但是想到小磊已經這麼大了,玉兒還不到一歲,不在眾臣面前做出打擊小磊的樣子,玉兒以後難以立足,因此只是咳嗽一聲,就硬起心腸,打著哈哈道:「這倒也是。宗人府還在合計到底賜哪座府邸。他居然匆匆就走了,依朕看,這府邸也不用再合計了。」

    「那可不行。皇祖父……」盈袖不依不饒打斷元宏帝的話,「小磊已經是郡王了,按律應該有郡王府。如果皇祖父不賜府邸,那他何必擔了這個虛名?我可以做主,皇祖父乾脆把他的郡王爵位也擼了吧,這樣不賜任何東西都行。」

    元宏帝垂下眼眸,被盈袖堵得很是無奈,也有些不悅,半晌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催宗人府快些。一座郡王府,不拘哪裡找所宅子就行。」

    「那我就代小磊謝陛下隆恩。」盈袖笑著躬了躬身,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婉皇貴妃聽說盈袖和謝東籬一起進了宮,忙忙帶著玉皇子趕來,一進禦書房,就對盈袖道:「袖袖來了,快來見見你小叔叔。」說著,將玉皇子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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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9:07 |只看該作者
第686章 回敬

    謝東籬聽見婉皇貴妃在盈袖面前左一聲右一聲「小叔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那天他就是用「小叔叔」這個輩份將婉皇貴妃要求拜師和認「仲父」的要求堵回去的,婉皇貴妃這是記恨在心裡了。

    盈袖對這孩子本來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既然是皇祖父的兒子,自然是她的長輩,哪怕不到一歲呢,輩份在哪裡擺著。

    可是這聲「小叔叔」從婉皇貴妃嘴裡說出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意味,而且她在說這聲「小叔叔」的時候,眼風帶著幽怨,往謝東籬那邊斜飛而去。

    盈袖心頭猛地一跳,再要細看時,又看不見蹤影了,似乎剛才那絲幽怨,只是她眼花了,想多了。

    婉皇貴妃端莊地抱著玉皇子站在她面前,同樣挺著肚子。

    婉皇貴妃有三個月身孕,盈袖有五個月身孕。

    但是婉皇貴妃生得高大豐腴,站在那裡氣勢十足。

    盈袖前些天見紅,差一點孩子都保不住,這些天雖然孩子沒事了,但是她的身子還是虧了些,臉頰雪白,只看見精細的輪廓,一絲肉都沒了,輕盈得似乎一陣風都能刮走。

    這氣勢就被婉皇貴妃比了下去。

    謝東籬是男人,負手遠遠站在一旁,輕聲咳嗽一聲,對元宏帝道:「袖袖前些天身子不適,還沒養好。今兒要不是聖上宣召,她還臥床不起呢,還望陛下垂憐。臣成親七載,這還是第一個孩子。」

    一說到子嗣,元宏帝就十分理解,忙點頭道:「好好好。快回去歇著吧。既然盛家人已走,那就以後再說吧。」

    婉皇貴妃這時才知道盛家人已經離開了,不由也非常失望,抱著玉皇子來到元宏帝身邊,愁眉不展道:「這就走了?他們什麼時候會再來呢?臣妾原想要送玉兒去他們那裡住一兩年,養養身子和福氣……」

    居然還在打盛家人的主意!

    盈袖剛才一言不發,這時才笑道:「啊?皇貴妃娘娘想送玉皇子去盛家住一兩年?行啊。盛家人說了。他們有祖訓,不摻和皇室的糾紛,因此只要玉皇子放棄權位,跟個普通人一樣,就能去盛家了。」

    這怎麼行?

    婉皇貴妃氣得肝都疼了,忍著怒氣道:「玉兒是皇子,這是天生的身份。盛家人敢抗旨嗎?」

    「哈哈哈哈……」盈袖突然笑得扶住了腰,甩著帕子道:「皇貴妃娘娘,你是不是覺得你做了皇貴妃,天下人都要向你低頭了?別忘了,你只是東元國的皇貴妃,眼界別那麼小。往北看,還有北齊國,往南看。還有南鄭國。還有,盛家人有當年大周皇帝的特旨。遇官不拜,遇皇不跪。他們在皇祖父面前都不用折腰,你想對盛家下旨?——可別惹惱盛家,以後永遠不踏足東元國!」

    一聽盛家人有可能再也不來東元國,元宏帝大急,立刻訓斥婉皇貴妃:「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眼皮子忒淺。盛家人是一般人家?就連朕都對他們恭恭敬敬,你是什麼東西?也想以勢壓人?」

    婉皇貴妃確實不知道盛家人的超然地位,她原以為盛家人在東元國的尊崇地位,是因為靠上了謝東籬。

    如今被元宏帝一訓斥,她雖然明白了始末,但是在盈袖和謝東籬面前未免太丟人了,忙低下頭,將眼淚咽了下去,低聲道:「既然如此,臣妾就告退了。」說著,抱了玉皇子就要走。

    可是剛走到禦書房門口,就聽見總管大太監進來回報:「陛下,長興侯夫人進宮,想問問他們家的嫁妝什麼時候發還……」

    婉皇貴妃馬上站住了,笑道:「謝夫人,小磊這一下子走了,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的嫁妝可怎麼辦?不如派人去追他回來問一問?」

    那嫁妝是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給兩個側妃陪嫁用的,早就送過來了。

    見盈袖沉默不語,婉皇貴妃又笑道:「是了,我記得小磊的財物都被謝家人搬走了,裡面可是有嫁妝?嘖嘖,那可不是謝夫人給小磊置辦的吧?」

    明顯還是對謝東籬帶人拆了親王府耿耿于懷。

    盈袖這才抬眸,烏溜溜的眸子在婉皇貴妃臉上溜了一圈,見她的眼風又往謝東籬那邊飛了過去,心裡更增膈應,暗道皇祖父還坐在你身後呢,你就敢到處拋媚眼,這是把我和皇祖父都當死人吧?

    盈袖往謝東籬面前一站,對總管大太監淡淡地道:「長興侯府和萬甯侯府的嫁妝,並沒有送到我弟弟那裡,而是一早抬進了東宮。如今既然退了親,要還也是應該的,我去對長興侯夫人說,讓她去東宮領就是了。」說著,故意不看婉皇貴妃突然驚訝的眼神,一頭走了出去。

    糟了……

    婉皇貴妃心裡一沉。

    那些東西在東宮?

    東宮早就被她當做她兒子的居所,已經進去收拾過幾次了。

    ……

    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在內宮門前等著,不宣召不得入內宮。

    盈袖來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笑著道:「長興侯夫人,我弟弟已經離開京城了,臨走的時候讓我轉告您,那些嫁妝都在東宮,沒有入他的手。您要還,就找婉皇貴妃要。我聽說,東宮的鑰匙都落入婉皇貴妃手裡了。」

    盈袖說完就離開了皇宮。

    謝東籬早就在皇宮外面的大車裡等著她。

    盈袖一撂車簾,看見謝東籬已經坐在車裡,含笑看著她,不禁面上紅了紅,低著頭上了車,不與他坐在一處。

    謝東籬心裡好笑。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他便騰身而起,坐到盈袖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和她頭抵著頭,含笑道:「你這是醋上了?」

    盈袖紅了臉,將他推開,沒好氣地道:「誰吃醋?誰配讓我吃醋?」

    「這就對了,做什麼生這種乾氣。」謝東籬親親她的面頰,「糊塗人的糊塗想頭,理她都是多餘。」

    「她那個兒子,我看著總覺得怪怪的。」盈袖蹙了眉頭,「太安靜了,不像個小嬰孩。」

    總是睜著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你,那眼仁兒太黑,深不見底,不像一般小嬰孩的眼睛,瑩澈得透明,能看見裡面的倒影。

    謝東籬坐直了身子,抱著胳膊無所謂地道:「她那孩子,確實是高興得太早。要不是她心太大,我會讓青蒿給這孩子瞧一瞧的。」

    「真的有問題?」盈袖又有些不安了,「什麼問題?嚴不嚴重?能不能治好?」

    謝東籬回眸,深深地看著她,歎息一聲,在她耳邊低聲道:「……那藥方十有八九跟祖神有關,你覺得,祖神對我們這些人,有什麼好念頭嗎?」

    「盛公子也太膽大了,居然不計後果就給皇祖父用了。」盈袖不知道說什麼好,托著腮坐在車裡,一籌莫展。

    謝東籬撂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淡淡地道:「怎麼沒有提醒?是你皇祖父一意孤行,讓自己的妃嬪懷上了也不吱聲,悄沒聲息地生了個兒子下來,自己偷著樂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告訴別人?」

    盛青蒿知道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也很驚訝,提醒過謝東籬,恐怕元宏帝的第一個孩子會有問題,不會太健康。

    但是目前為止,這孩子能吃能睡,還不怎麼生病,對一個小嬰孩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算了,婉皇貴妃肚子裡還有一個呢,這第二個應該沒問題了。」盈袖也懶得再想,「皇祖父想生幾個生幾個,那是他的事,跟我們無關。」

    「嗯,你這樣想最好。你啊,就好好給我把兒子生下來,別的事,交給你夫君我。」謝東籬擰擰盈袖的面頰,「瞧你瘦的,多吃點兒,不長肉怎麼養胎?」

    他們回到謝家,次日就知道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和婉皇貴妃為了嫁妝的事鬧了一場。

    說實話,之前京城的貴婦人們沒有幾個將婉皇貴妃放在眼裡的。

    她就跟她們不是一路人。

    現在突然生了個兒子,一下子地位尊貴起來,不服她的人也有很多。

    陸瑞楓本來就是個鬧事不怕大的性子,又深恨齊雪筠當初搶了她的男人,現在看見婉皇貴妃在長興侯慕容辰面前哀哀哭泣,勾起了齊雪筠的不好回憶,簡直是氣得怒火蒙了眼,轉身就把婉皇貴妃想昧下他們兩府嫁妝的事穿得沸沸揚揚。

    元宏帝知道之後,急忙命將兩府嫁妝發還,又給婉皇貴妃的親爹封了一個伯爵,在京城裡賜了一座伯爵府,才將兩方面都安撫下去。

    這樣一鬧騰,大家就在圍觀婉皇貴妃跟長興侯夫人陸瑞楓打擂臺的戲碼中,迎來了永昌五十八年的春節。

    ……

    東元國南部雷州的莊子上,白雪皚皚,將整個莊子裝點得銀裝素裹。

    劉東義披著狐裘,搓著手,拿著一封信進了內院,驚訝地對陸瑞蘭道:「瑞蘭,你真是神了!你怎麼會提前知道小磊的皇太孫位置會被廢掉?!」

    京城裡他兒子給他寫的信裡,原原本本講述了最近發生的事,其中就有元晨磊和兩侯府退親,被廢皇太孫位置,跟盛青黛遠走的消息。

    而這些事情,兩個月前,陸瑞蘭就對劉東義說起過。

    當時劉東義覺得她是胡說八道失心瘋了,一丁點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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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現身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不信才是瞎了眼。

    劉東義既敬且畏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見她手一抬要端茶盞,馬上雙手捧了送到她手邊,笑著道:「瑞蘭,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這些事,能知道一樣就了不得了,可是陸瑞蘭幾乎全猜對了!

    陸瑞蘭披著猞猁皮大襖坐在南窗下的長榻上,臉上泛起了久違的笑顏。

    她也接到了從京城女兒家寄來的信,知道的消息比劉東義可能還多點兒。

    不僅小磊的情形,確實跟她睡夢中的走向一模一樣,就連元宏帝老來得子,她在夢中都見識過……

    當然,關於元宏帝老來得子這一點,實在太過驚駭,陸瑞蘭對誰都沒有說,她只跟劉東義說了小磊的事。

    因為小磊的事就算說中了也好解釋,可元宏帝老來得子的事,就連陸瑞蘭本來都是不怎麼信的,直到成為現實,她也不得不再度正視自己的夢。

    小磊被廢,元宏帝有了親生兒子,盈袖和小磊這一支再也嘚瑟不起來了。

    陸瑞蘭捧著茶盞抿了一口,乜斜著眼睛看了劉東義一眼,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別擔心五弟那邊。他遲早需要我們去幫他,五弟妹再蹦躂,擺不起公主的款了。」

    「小磊被廢,陛下也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孫子和孫女確實就隔了一層了。」劉東義捧著水煙,咕嚕嚕吸了一口,「那你說,我們怎麼幫五弟?」

    「你是不是完全聽我的?」陸瑞蘭放下茶盞,鄭重問道。「不管什麼情況,你都聽我的?」

    「當然!」劉東義拍著胸脯說道,「就是當初你跟五弟、五弟妹鬧得生份了,我也沒說你什麼,你難道還不放心我?」頓了頓,劉東義又笑著摸摸頭道:「其實已經叫表弟、表弟妹。」

    他們已經認祖歸宗,分家另過,不再是謝家人了。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改不了這個稱呼。

    「嗯,就算表弟和表弟妹吧。」陸瑞蘭笑了笑。不是很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好,過年後初二咱們回京城,一來回我娘家拜年。二來,你去找表弟。跟他說,你願意跟著他,在他麾下做副將。他正是用人之際,咱們是親戚。比別人都親,他一定會用你的。」

    「啊?」劉東義睜大眼睛,「跟著他從軍?他是大丞相啊!怎麼能管得了軍中事務?」

    「相信我。你表弟很快就要文官武將一把抓了。」陸瑞蘭笑得意味深長,纖長的手指揭開茶盞的杯蓋敲了敲蓋沿。發出清脆的聲響,聽得人寒毛乍豎。

    兩人商量好了這件大事,才各自歇下。

    窗外北風呼嘯,本來冬季不怎麼冷的雷州,今年卻比北面的京城還要寒冷。

    陸瑞蘭睡不著,黑暗裡睜大眼睛看著帳頂的花紋出神。

    謝東籬查抄了張家,到底為謝家報了仇。

    小磊聽說是重傷,可是他不會死,他會跟盛青黛成親,還會生好幾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會承繼謝東籬的皇位……

    可盈袖的肚子又是怎麼回事呢?

    已經五個月了,多方查證,原來盈袖確實是有了身孕。

    想到這裡,陸瑞蘭覺得胸口發熱,悶悶地又翻了一個身。

    第二天醒來,發現屋子裡還是黑乎乎地,陰沉得很。

    「什麼時辰了?」陸瑞蘭披著大襖坐了起來,撂開帳簾往外看。

    「回夫人的話,已經卯時了。」外面有丫鬟候著,「夫人是不是要起身?」

    今天是大年三十,還有很多事要做。

    陸瑞蘭沒讓在東元國京城當差的兒子回家過年,讓他們在京城自己過年,等初二自己和劉東義進京,大家再一起團圓。

    雷州的莊子上就只有他們兩口子,還有一些丫鬟婆子。

    劉東義也醒了,打了個哈欠坐起來,覷著眼睛看了看帳簾外的窗子,道:「看這天氣,好像是要下雪。」

    「雷州下雪,可是百十年一遇呢。」陸瑞蘭掀開被子下床,自去洗漱。

    忙碌到中午,廚房裡年夜飯都準備好了,只等天一黑,開炸的開炸,爆炒的爆炒,還有的蒸、煮、燉和烤的熱菜就可以陸續上桌了。

    劉東義披上狐皮大氅,對陸瑞蘭道:「今晚估摸著要下大雪,我出去莊子上轉一圈,看看那些捕獸夾子都安置好了沒有,還有值夜的莊丁,得盯著他們不能偷懶。」

    「真是委屈你了。」陸瑞蘭很是內疚地道,「你本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如今卻要跟我蝸居在這個小地方。」

    「沒事,咱倆老夫老妻的,說這些幹嘛?」劉東義嘿嘿一笑,拿著弓箭出去了。

    陸瑞蘭等到晚上,劉東義回來了,便跟廚房說開席。

    今年的年夜飯只有他們夫妻兩人吃,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京城的兒子女兒,還有小孫子孫女。

    「咱們過完年去京城,是不是就不回來了?」劉東義小心翼翼地問道,給陸瑞蘭夾了一個雞腿。

    陸瑞蘭點點頭,「不回來了。你去找表弟討差事,我會和兒子媳婦住在一起,暫時不跟表弟、表弟妹他們照面就行。」

    陸瑞蘭知道盈袖恨透了她,她也煩透了盈袖,懶得再敷衍,因此兩不打攪最好。

    劉東義窩在這個地方只覺得骨頭都要生銹了,好不容易得到機會回京城,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吃完年夜飯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兵書、寶劍、長弓,都是一定要帶的。

    到了深夜,果然下起了雪,好在雷州地處南方,又在海邊,那雪只下了薄薄的一層就停住了。

    雷州人好多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雪,看見這一幕,一個個都樂瘋了,第二天初一,一拉開門,看著白雪皚皚,陸瑞蘭松了一口氣,笑道:「還好,我還以為會大雪封路呢,那咱們就去不了京城了。」

    「這是雷州,能下這點雪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看,把地面都蓋住了。」劉東義笑嘻嘻地道,背著手往四周看了一圈,「唉,其實也挺捨不得的,到底在這裡住了一陣子了。」

    「住久了哪裡都一樣。不過,咱們的根還是在京城。」陸瑞蘭放下門簾,擋住門外的寒氣,「早些吃飯,繼續收拾東西裝車。明天一大早就能上路了。」又問劉東義,「外面的路能走嗎?這雪雖然不大,但是一旦化起來,把路給泥濘了就更難走了。」

    劉東義忙道:「我去看看。」

    他背了一把弓箭出門,在莊子門口上了馬,帶著幾個莊丁往前方探路去了。

    天氣依然還很寒冷,路上的雪沒有化,但是也沒有凍成冰,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路邊有小孩子堆的雪人,一個個憨頭憨腦,看上去十分趣致。

    劉東義呵呵地笑,指著前面的路,道:「到前面看看,那邊渡河的地方有沒有結冰?」

    幾個莊丁跑了過去,沒一會兒跑回來道:「渡河的地方沒有結冰,但是沒有渡船啊!」

    劉東義摸了摸頭,滿不在乎地道:「那就算了,繞遠道也能進京。」

    如果渡河,會更近一些。

    但是過年的時候,艄公都在家過年了,少數幾艘願意搭客的船都是小船,劉東義和陸瑞蘭這一次上京,是不會回來了的,帶的東西很多,小船是沒法載得動的。

    說話間,劉東義已經騎著馬來到渡口。

    渡口邊有一個草棚,幾個人蜷在草棚裡,應該是被大雪阻攔在路上的客商。

    「東家,您看,那邊的船夠不夠大?」幾個莊丁在劉東義面前湊趣,明知這個時候不會有合適的大船,依然沖著河道上的小蓬船指指點點。

    劉東義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笑著搖搖頭,「不夠大,算了,明天還是繞道走遠路吧。反正我們車馬盡有,進京沒問題。」

    他剛說完話,就聽見那草棚裡有個小孩子哭了起來,清脆的嗓音回蕩在河道邊上,聽得人身上寒津津的。

    「阿顏,別哭了,咱們再等等,等有船了,咱們就能上京找你爹去了。」一個軟糯中帶著些許沙啞的嗓音哄著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娘,娘,阿顏餓,阿顏餓……」那小女孩哭得十分傷心,一聽就是餓壞了。

    劉東義有些心軟,從兜裡掏出一袋茶餅,從馬上下來,走入草棚,找到那哭聲的來處,是兩個依偎在一起的母女倆。

    兩人都是衣衫襤褸,破洞的棉絮都飛出來了,頭髮蓬亂,就跟乞丐一樣。

    劉東義看那小女孩哭得可憐,將那袋茶餅遞過去,道:「孩子餓了,大過年的,怎麼能不吃飽呢?來,吃這個,加了羊奶的茶餅子,飽肚子。」

    抱著小女孩的女子抬起頭,一雙烏棱棱的眸子看向劉東義,抿了抿唇,遲疑半晌,還是伸手接過茶餅,起身對劉東義跪倒磕頭,「謝謝大爺!」

    劉東義卻像被雷劈了一樣看著那女子,一聲「五弟妹」脫口而出,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那女子跟盈袖居然生得一模一樣!

    就是膚色不一樣,盈袖白得跟雪一樣,這個女子卻是蜜糖色肌膚,而且雙手上盡是硬繭,臉上也頗有風霜之色。

    那女子一聽劉東義叫她「五弟妹」,眼底倏地閃過綠芒,如有符號起伏,她閉了閉眼,再抬起頭,已經目光如常,皺著眉頭問道:「這位大哥,您認錯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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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巧遇

    劉東義知道自己肯定認錯了人,單聽這女子說話的聲音,和她的口音,就跟盈袖完全不同。

    可這女子跟盈袖生得太像了,就跟雙生姐妹一樣。

    那孩子怯怯地抬起頭,盯著那女子手裡的茶餅口水長流,她嗦啦著手指頭,一雙大眼睛裡恨不得長出鉤子,去鉤那餅子。

    那女子本想把這茶餅還給劉東義,不過看見女兒饞成那個樣子,終是不忍,輕歎一聲,從茶餅袋拿了一個出來給那小女孩,「阿顏,慢慢吃。」

    那小女孩眼前一亮,捧著那茶餅,小口小口吃起來。

    劉東義看看這女子,又看看這小女孩,忍不住問道:「大妹子,大過年的,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那女子苦笑道:「不瞞這位大哥,我要帶孩子去京城。」

    「京城?這可不好走,河裡沒有渡船,如果你願意繞遠,可以從那邊的橋上走。」劉東義耐心給她解釋,指著橋的方向給那女子看。

    那女子扭頭看了看,忙起身向劉東義道謝:「太好了!原來這裡有橋!早知道我就不在這裡死等了。」說著,她給劉東義納福行禮,帶著小女孩就往橋那邊行去。

    那橋其實在很遠的地方,她們母女倆就靠雙腳走的話,恐怕得走上三天三夜。

    劉東義又看見那母女倆腳上的鞋已經破得露出腳趾頭了。

    寒冬臘月穿成這樣,還要走三天三夜,肯定會凍死,還不如先前她們母女就等在那渡口的草棚裡呢。

    劉東義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牽著馬跟在她們母女身後。期期艾艾地道:「大妹子,那橋真的很遠,要不你們還是回去渡口裡等船吧。天氣冷,你受得住,你孩子也受不住。」

    劉東義指了指那孩子的腳。

    那女子低頭看了看,將那小女孩抱了起來,對劉東義道:「大爺。您是好人。等我們母女到京城找到她爹,一定重重謝您。」

    「沒事沒事,我是看這孩子可憐。才多說一句。」劉東義歎息著搖頭,「昨天才下過雪,小心雪化的時候更冷。而且京城那麼大,你們母女去了。能馬上找到人嗎?可有落腳的地方沒有?」

    若是找不到人,淪為乞丐,這母女倆可不知道要遭什麼罪。

    劉東義看見這女子跟盈袖生得一模一樣,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沒有撒手轉身就走。

    「只要到了京城就好了。」那女子臉上突然露出柔柔的笑容,看上去跟盈袖更像了。「她爹不是一般人,我們只要找到她爹,就有住處了。」

    「哦?你知道你夫君在哪裡?」劉東義點點頭。放了一點心,「那就好。其實你該早些給你夫君寫信,讓他來接你們母女,現在這樣撞過去,萬一找不到人怎麼辦?」

    那女子看了看劉東義,羞怯地道:「我不會寫字……」

    劉東義:「……」

    「他也不是我夫君……」那女子更加羞慚了,「我……我只是要把女兒給他送去。」

    始亂終棄?!

    負心郎?!

    劉東義一時義憤起來,揮著拳頭道:「啊?這男人怎麼能這樣!告訴我,他是誰?等我去了京城,替你們母女討回公道!」

    他奶奶個熊!這種傳說中的負心漢真的被他遇到了,不打他個滿地找牙才好!

    「不用不用!」那女子慌忙搖頭擺手,「不用……我不怪他……只是阿顏跟著我,吃足了苦頭。她應該跟著她爹享福,不應該跟著我受苦。」

    「大妹子,你別慌,也別怕,有什麼苦楚跟我說,京城那塊兒我還是比較熟的。」劉東義跟著說道,看看那小女孩狼吞虎嚥地吃完一個茶餅,還眼巴巴地想吃第二個,那女人卻不給她吃了,只說:「阿顏,剩下的得留著慢慢吃,等到了京城,找到你爹,你爹給你吃好的。」

    劉東義眼眶都濕了,看不下去了,忙道:「大妹子,你這樣沒法去京城。不如這樣,你跟我回我家,明兒我們家也要去京城,到時候帶你們母女一起去京城,大家都方便。」

    這女子立刻警惕起來,抱著小女孩讓開幾步,皺著眉頭道:「不用了,我們可以自己去。京城也不遠了,如果不是我走錯了路,早就到了……」

    「你看,你連路都能走錯。」劉東義嗐了一聲,「你們從哪兒來的?怎麼大年初一還在外頭趕路?」

    那女子臉紅了紅,低頭道:「我們是從北齊那邊過來的,坐船本來應該直接到京城,可是我……我下錯了碼頭……」

    結果就到雷州了。

    「北齊?!」劉東義更加驚訝了,「那你怎麼說這孩子的爹是東元國京城?難道不應該在北齊國?」

    「他是東元國人,我認得他,很多人都知道他,不會錯的。」那女子堅持說道,抱緊了懷裡的小女孩,轉身一步步往前走。

    大雪的地上,那女子腳上的草鞋完全壞掉了,她索性脫了鞋,光著一雙腳在雪地裡走。

    劉東義頓了頓,還是追了上來,叫住她道:「行了行了,我不是壞人,你這個樣子,真的會母女倆死在路上的。你跟我回去,明天一起去京城。我叫劉東義,在這雷州也是有數的人,你打聽劉家莊的劉東義,大家都曉得。」

    跟著劉東義的幾個莊丁也連忙湊趣道:「就是就是,我們大爺的表弟就是東元國赫赫有名的大丞相謝東籬!說出來嚇死你!這樣的人物,你不會擔心被騙了吧?」

    確實有壞人,將良家婦女騙入風塵。

    但是這些莊丁保證他們東家不是這種人。

    這女子一聽「謝東籬」三個字,臉色立刻就亮了,如同夏日陽光明媚,美不勝收。

    「你是說,你是……謝大丞相的表哥?」那女子遲疑著問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當然,這種事我能騙你?」劉東義大手一揮,「來,我扶你們娘兒倆上馬,我家就在這附近,我夫人就在莊子上,你不信我,總信得過我夫人吧?她叫陸瑞蘭,是五相世家陸家的嫡女。」

    這女子默然半晌,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女兒,終於下了決心,道:「好,我跟你回去。」走了幾步,不放心地又問:「謝……謝大丞相真是你表弟?」

    「如果我撒謊,管教天打雷劈!」劉東義毫不猶豫地道,一手托了她的胳膊,將她和小女孩托上馬,「走咧!回家!」

    一路上,劉東義跟這女子說話,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北齊哪個地方的?」

    這女子低聲道:「我叫盛琉璃,是北齊西面兒的山窪裡出來的。」

    「那你是什麼時候認得你男人的?」劉東義又問道,看了看盛琉璃懷裡的小姑娘,總覺得她有些眼熟。

    「……三年前。」盛琉璃羞答答說道,「我上山砍柴,遇到一個男子暈倒在地上,我怕他被狼吃了,就背了他回家,救醒了他……」

    「後來呢?」劉東義很是感興趣地問道。

    「……後來,他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就走了,九個月後,我生了阿顏……」盛琉璃說起這個拋棄他的男人,還是滿臉柔情。

    劉東義很是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後來搖搖頭,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只牽著馬,回到了自己的莊子上。

    「這就是我家,你下來吧,跟我去見我夫人。」劉東義伸出手,扶著盛琉璃下了馬。

    盛琉璃往四周看了看,見是一個很殷實的莊子,莊丁和莊婦們都穿戴不錯,個個面上喜氣洋洋,確實不像是強盜窩子,才稍稍放了心。

    劉東義幫她抱著那小女孩,帶著她從掃乾淨雪的甬道上走過去,進了二門,來到內院上房。

    陸瑞蘭披著貂皮大氅在門口的台階上看太陽,眨眼看見劉東義回來了,胳膊上抱著個髒兮兮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女孩,身邊還跟著一個蓬頭垢面乞丐一樣的年輕女子,不由很是奇怪。

    等那女子走到台階下,抬頭看著她,陸瑞蘭才吃驚地摀住嘴,喃喃地道:「我的皇天菩薩!這是誰?!」

    這女子跟那個討厭的盈袖真是生得一模一樣!

    只不過穿得破爛,肌膚黝黑一些,準確地說,是一身蜜糖色皮子,跟盈袖那雪白粉嫩的肌膚完全不同。

    盛琉璃見這貴婦一樣的女人見了她就摀住嘴,驚訝的神色跟那位劉大哥幾乎一模一樣,目光微閃,笑說:「您也認錯人了嗎?」

    陸瑞蘭一聽這聲兒,就知道跟盈袖不是一個人,但長得實在太像了,不由她不亂聯想。

    陸瑞蘭看向劉東義:「這是怎麼回事?讓你出去看道兒,你怎麼帶了人回來了?」

    劉東義將懷裡的小女孩送回給盛琉璃,對陸瑞蘭道:「她們娘兒倆是我在河邊渡口遇到的,也要去京城,給這孩子找爹,我看她們挺可憐的,外面冰寒地凍,她們倆要這樣走到京城,非給凍死不可,就一起帶回來了,明兒跟我們一起走。」

    那小女孩窩在盛琉璃懷裡,鼻子突然抽了抽,突然又哭了起來,嚷著「餓,娘,阿顏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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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0 00:29:39 |只看該作者
第689章 尋爹

    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小院子裡飄散的是飯菜的香味,難怪這小姑娘餓哭了,就連盛琉璃的肚子也咕咕叫了兩聲。

    她十分尷尬,紅著臉結結巴巴哄孩子:「阿顏,娘這裡有茶餅,你吃一個茶餅啊?」說著,就將劉東義給她的茶餅又掏了一個出來。

    陸瑞蘭瞇著眼看著這娘兒倆,心裡一動,拉住盛琉璃的手,細細摩挲她手掌上的硬繭,問劉東義:「大妹子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怎麼不過了年再出來呢?這天寒地凍的……」

    劉東義忙道:「她叫盛琉璃,這孩子叫阿顏。她們要去京城投親,別的我就不知道了。」說完又道:「快給她們點吃的,瞧這孩子餓壞了。」

    陸瑞蘭連連點頭:「好的好的,來,剛要吃午飯呢,有白切雞,滷肉,清蒸魚,燉了野雞崽子湯,還有烤鹿肉,小米粥,玉米麵餅子,一盤青瓜是洞子貨,不多,取個青意。還蒸了一籠屜鮮肉包子。」

    劉東義看那小女孩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忙道:「那還等什麼?我都要餓死了!」

    陸瑞蘭笑著對盛琉璃道:「盛姑娘,要不要去洗漱一下?孩子飯前得洗手。」

    盛琉璃羞紅了臉,跟著陸瑞蘭的丫鬟婆子去浴房洗漱。

    看她們娘兒倆進去了,陸瑞蘭用肩膀推了推劉東義:「這姑娘姓盛?跟那個盛家有關係嗎?」

    「切!天底下姓盛的多了,你以為都是那個盛家啊?!——她連字都不認得,你覺得她有可能是那個盛家的人嗎?」劉東義嗤笑,拉著陸瑞蘭的手進了屋子,「快點擺飯吧。這娘兒倆餓壞了。」

    陸瑞蘭失笑,「真的連字都不認識?嘖嘖,那可有趣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子,盛琉璃拉著女兒的手出來了。

    「劉大哥、劉大嫂。」盛琉璃對他們屈膝行禮,「多謝你們收留我們娘兒倆。等到了京城……」

    「好了好了,先別說那些了,先吃飯。」劉東義看見那小姑娘阿顏的眼睛都快要落到飯碗裡去了。

    盛琉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著女兒上了桌子。

    這小姑娘就跟餓虎撲食一樣。捧著一個包子狼吞虎嚥吃起來。

    就連眼神閃爍的陸瑞蘭都不忍心了,忙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我的乖乖。這是多久沒有吃飽飯了?」

    盛琉璃捧著碗,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她剛洗漱過,頭髮重新梳過了,穿著陸瑞蘭給她的衣裳。海棠紅羽紗面灰鼠裌襖,月白地綢面羊皮底裙子。腳上穿著裡外發燒羊皮靴子,手上都是凍瘡和硬繭,坐在那裡低頭抽泣。

    陸瑞蘭和劉東義對視一眼,都放下筷子。柔聲安慰她:「盛姑娘,別哭了,明兒跟我們進京。你找到這孩子的爹,就苦盡甘來了。」

    盛琉璃咬著牙哽咽了一會兒。放下筷子,抱著女兒下桌子,對著陸瑞蘭和劉東義跪了下來,端端正正磕了個頭。

    陸瑞蘭忙起身扶她起來,嗔道:「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行這樣大禮,我們可受不起。」

    「你們受得起。」盛琉璃抓住陸瑞蘭的手,滿臉都是淚,「我聽劉大哥說,謝……謝大丞相是你們表弟,是嗎?」

    「是啊。」陸瑞蘭眉梢重重一跳,心裡不由激動起來,「怎麼了?」

    盛琉璃看著懷裡的女兒,道:「我……我猜她爹就是謝東籬,是東元國的副相,不過現下已經是大丞相了……」

    「什麼?!」陸瑞蘭和劉東義一起吼了起來,「你可不能亂說話!」

    盛琉璃鎮定下來,抱著女兒泣道:「這種事我能亂說嗎?當初我在山裡救了他,他醒來之後,只說他是東元國謝東籬,讓我若是有難,可以去找他。我本來不知道他是誰,不怕你們笑話,我一輩子沒有走出過山溝溝,也從來沒有想走出去過。只是……我和他有了這個孩子,我不能讓這孩子也跟我一樣一輩子住在山溝裡。」

    「胡說!隨便一個男人對你說是謝東籬你就信了?我表弟什麼時候去過北齊國的山溝?!」劉東義拍著桌子不認賬,「你再胡說,我趕你出去!好心救你,不是讓你胡亂攀咬的!」

    陸瑞蘭卻覺得事出有因,拍拍劉東義的手,讓他稍安勿躁,一邊對盛琉璃道:「你說那男人是謝東籬,有什麼證據嗎?」又道:「天底下叫謝東籬的男人,恐怕不止一個吧?你怎麼判斷那人就是東元國的大丞相謝東籬呢?」

    盛琉璃猶豫了半晌,才低聲道:「但是叫謝東籬,同時又有一個妻子叫盈袖,這樣的男人不會有很多吧?」

    「啊?!你還知道他有妻子?!那你怎麼……」劉東義簡直目瞪口呆,「我表弟不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你別想拖個孩子出來就能訛詐他!」

    「劉大哥!我沒想訛詐他,我甚至不會跟著他,我只想把這孩子給他,他是她爹,我養不活她,總不能讓她跟著我活活餓死……」盛琉璃哭得很傷心,將腦袋壓在那小姑娘的頸窩處,肩膀哭得一抖一抖的。

    那小姑娘也被嚇著了,轉身抱著她娘的腦袋也嚶嚶哭了起來。

    陸瑞蘭忙將劉東義趕了出去,「你去外院吃吧,我有話要跟這位姑娘說。」說著,對劉東義使了個眼色,將他趕走了。

    屋裡只剩下幾個丫鬟婆子。

    陸瑞蘭又讓她們帶那名叫阿顏的小姑娘去吃飯,自己帶著盛琉璃進了裡屋,拉著她的手,推心置腹地問道:「盛姑娘,我信你說的話,但是你得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我表弟……」

    盛琉璃垂著頭點了點,低聲道:「那次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就暈倒在山路上,我怕他被山裡的狼給禍害了,就背著他回到我住的地方。晚上……晚上……他身子冷得很,不斷叫盈袖、盈袖,我去給他暖身子,然後,他就把我當做是盈袖,跟我……」

    「你是說,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將你當做是他妻子盈袖,跟你有了夫妻之實?」陸瑞蘭異常和藹地問道,還用手指抬起盛琉璃的面龐仔細端詳。

    盛琉璃不自在地挪開面龐,低聲道:「對,就是這樣。第二天,他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照顧了他一個月,他跟我說,他是東元國謝東籬,還說他有個妻子叫盈袖……」

    「那他有沒有說你長得跟他妻子盈袖很相似?」陸瑞蘭不動聲色問道。

    「啊?有嗎?他沒有說過……」盛琉璃怔怔地道,不過在陸瑞蘭看過來之前,盛琉璃馬上低下頭,眼底閃過一陣綠色光芒,有符號在她眼底跳躍來去,一閃而逝,但是當她抬頭的時候,那些綠光和符號都消失了,只留下黑白分明的杏眸,盈盈欲訴。

    陸瑞蘭沒有看見這一切,她手裡抓著帕子甩了甩,心情無比暢快。

    如果她猜得沒錯,謝東籬幾年前確實去過盛家治病,三年前歸來的時候,正是一個下著大雪的冬季。

    但是陸瑞蘭後來知道,謝東籬那幾年根本就不在盛家,就連盛家老祖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做什麼去了。

    謝東籬也從來沒有對別人說起過。

    謝東籬那段空白經歷的時間,恰好跟盛琉璃說的時間對上了。

    試想一下,謝東籬那時候去了一個地方,回來的時候遇到危險,被盛琉璃救了,然後才得以回到東元國。

    這些都是說得通的。

    還有那小姑娘阿顏,跟謝東籬小時候有七八分相似。

    謝東籬小時候生得俊美無比,比很多小姑娘還要美貌。

    這小姑娘洗乾淨了頭臉,也是難得的精緻漂亮。

    陸瑞蘭可是記得謝東籬小時候長得什麼樣子。

    她憐惜地看著盛琉璃,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是這樣,那倒說得通了。你別急,這件事,我來替你安排,你先跟著我們進京,住在我家。等機會合適,我帶你和阿顏去謝家,見我表弟和表弟妹。」

    「我就不用見了,你把阿顏給他就行了。」盛琉璃羞怯地低下頭,「……我知道他有妻子。我這一路從北齊來東元國,聽說了他很多事,他是做大事的人,我……我……不能拖他的後腿……」

    「盛姑娘,你別這麼說,我表弟是個有擔待的男人。雖說是把你當成了他妻子,但是他到底是要了你的身子,你還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你就是他的責任,他不能對你置之不理。你放心,我表弟妹是公主,特別賢惠,她見了你,一定會待你如親姐妹的。再說你們生得就跟嫡親姐妹一模一樣。我倒是要去問問沈詠潔,她當初是不是生了雙生女……」

    盛琉璃茫然問道:「沈詠潔是誰?」

    「沈詠潔就是盈袖的娘親。」陸瑞蘭笑吟吟地說道,「盛姑娘,你爹娘呢?」

    「他們?」盛琉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小就一個人住在山裡,一個砍柴,種地,不記得有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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