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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六十五章 八週目成人禮
習慣白日沉默的蘭頓皇城陷入了狂歡。
所有人——不分身份貴賤,衝破桎梏,組成一支巨大的隊伍。哪怕是寒冬,男人都赤著上身,還可以見到孩童騎在大人的脖子上,女人們大大方方穿上自己最得意的衣服。他們走在皇城雜亂縱橫的大街小巷處,人流分散又聚合,順著交叉的道路一次次的分別又重聚,舉著鮮花和點燃的蠟燭嘶唱歌謠。
鮮豔的花瓣被拋向空中,飄飄落在地上,立刻又被跟上的無數隻腳踩踏成泥。
道路上的積雪還沒有化乾淨,堆積在兩旁,沒鏟乾淨的雪被帶上腳印的泥土染成黑色,其間夾雜著鮮花的屍體。
人們擁擠著向皇宮湧去,潮水般將這座建築群圍於其中。
皇宮內傳來了悠揚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頓時,皇城內四面八方都有了回應。森嚴古奧的銅鐘交疊震徹每一個人的耳際,每十六下一停,向人們宣佈未來君主的年歲。皇宮前的寬闊廣場上,跪在地上的民眾虔誠地落淚、歡笑、祈禱,時而匍匐時而與身邊人擁抱。
「光明曾在人間行走,他要叫那蠟燭點亮,讓暗夜中有光亮長存,讓光亮在黑暗中更甚,於是聖光永耀蘭頓。」
「聖光永耀蘭頓!」
「聖光永耀蘭頓!」
不知道是誰念了一段禱詞,回應山呼而來,海浪一般將激動的情緒捲到最高峰,一輪輪拍打著這座莊嚴古樸的宮殿。
你站在十字穹頂的走廊外望著漸漸趨於黃昏的天空,宮外的呼喊躥入你的耳中。
夕陽下,白雪飄然,你扶著豎紋連廊立柱,銀底長裙繡滿神秘的暗紋,裙上無數的隱秘的枝葉在夕陽下泛起粼粼光芒,藏匿起不明意味的符號。長裙一字肩開口,中間略低,裙襯在前胸與腰際的連線用金線勾出明紋,袖子上臂蓬然,寬大的毛絨坎肩上鑲嵌著巨大的紅瑪瑙,排列整齊,溢彩流光。坎肩下及地的披風則一色雪樣軟絨,縫嵌一縷縷灰鼠毛。
亞麻長髮披散,由水滴狀碎鑽組成的銀色王冠戴在你的頭上,熠熠生輝。
你在等一個人,他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參加慶宴的來賓不應該出現在這條路,在愛德文的招待下,他們現在還在盡情的享受食物,席宴尚未結束。
今日,這道走廊只為一個人準備。
「殿下。」身後有人叫住,不是你熟悉的聲音。
是一位陌生的男人,看起來大約二十來歲,最多三十。他氣質溫和,樣貌硬朗,舉止禮儀像是受過良好家教的熏陶。
他向你淺鞠一躬,你亦點頭還禮。
你不確定地歪頭:「您是……?」
「蘭頓極南之地洛里昂城哈德家族長子,薩洛揚‧哈德,幸承伯爵之位。」男人看見你有點茫然,苦笑了一下,「……一位您被拒的求婚者。」
你:「……」在下這個殼才十三就算是在這種時代說這種事會不會有點早……?
好像不早了,人家西林一位前代公主三歲都能直接遠嫁他國。
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被求婚了,然後求婚者被拒絕了。
但是,你這位當事人從頭到尾一點都不知情?!
不合適吧?!
薩洛揚見你神情不對,試探地問:「您……不知道這件事情?」
你只能用微笑遮掩尷尬,不去對上他詢問的眼神。
「哈德伯爵,請問您是想……?」
「我想知道被拒絕的原因。」薩洛揚輕聲道,他並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只是神情凝重,「參加完文森特大人的成人禮後我必須返程,這件事總得給家中各位長老一個答覆。」
「那日我見陛下十分高興,似乎很滿意這門婚事,我心中雀躍,以為能就此與公主結合。但是沒想到一天後就被告知了否定的結果。我猜想可能是您不太喜歡我,所以今日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讓您有所改觀,可是您並不知道這件事。」
「那麼只能是誰使陛下改變了主意。」
薩洛揚神色有些落寞,他大概在為沒有完成家中囑託犯愁吧。
突然,薩洛揚肩上搭上了一隻手。
「是我。」
聲線溫和,如冬日午間的陽光。
看著暖和,實則一點溫度也無。
猩紅色的披風被寒風吹的獵獵作響,額髮三七而分,長長鬢髮飛舞,身後的墨髮柔順披散,碧眸深斂,白色外罩袍袖長及地,腰間繫著金色花卉紋鍍金腰帶,腰帶扣上以焰火流紋作飾,白袍下金色內袍翻出無數褶皺,與外罩袍下緣一圈細小金鈴的顏色混在一起令人眼花。
文森特一隻手搭在薩洛揚肩上,輕飄飄的沒有使力,薩洛揚卻不敢轉身。
「大,大人……」
「我蘭頓一國公主的婚事,慎重之至也不為過。伯爵有什麼意見嗎?」文森特繞到薩洛揚身前,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伯爵年輕有為,鎮守邊境辛苦,只是伊薇爾身體嬌弱,不適合遠途跋涉,而且她尚且稚氣未脫,並沒有做伯爵夫人的資質。」
喂喂喂您見過把您扔飛的身體嬌弱嗎?!稚氣未脫這個詞有點過分了啊!
你睜著死魚眼看兩人對峙,這個角度你只能看見文森特的背影,捲落不停的紅色披風頗為搶眼。
「聽聞哈德伯爵的前一位夫人是一位賢淑的高貴女性,美名在外,我很敬佩她。」
薩洛揚慌忙躬身:「並沒有,謝謝您對亡妻的誇讚……」
「祝您早日找到真正的伴侶,伯爵。」文森特這才滿意轉身,冷冷瞥了你一眼,示意跟上。
嘖,上回真把他惹慘了。
你提起裙襬將要跟上文森特的腳步,馬上儀式就要開始了,按理你應該引著他一起進去。
「殿下,很抱歉叨擾到您,請您不要介懷。宴席即將結束,我該回去了。」薩洛揚說完,輕鬆地朝你揮揮手,這個時候他彷彿鬆了一口氣,卸下了什麼沉重的任務。
你看著他前後滑稽的態度對比,忍不住捂嘴漏出一聲輕笑。
看來也是被家裡逼婚逼得緊啊!
回身再往前時,卻正對上文森特放大的臉,他微微彎腰配合你的身高。
沉沉翡翠涼薄,暗暗碧湖無波。他高挺的鼻尖觸在你的額心,嘴唇張合間溫熱的氣息散在你臉上,你隱約可以感受到翕動的柔軟。
他問:「你的那個小侍女呢?」
你:「……」
你就知道,這道題是避不過的。
穿廊而來的風掠過,血色逐漸將雪絨吞噬,你被包裹其中,聞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膩了,就扔了。」
「貓呢,也膩了?」
「嗯。」
「我呢,也膩了?」
「嗯……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你認真地舉起手指發誓,「別用這樣審犯人的眼神看著我,文森特大人。這是真心話!您絕對是蘭頓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怎麼可能會膩!」
文森特噎了一下,他拉遠與你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用巴掌根推了一下你的額頭,你沒料到還有這一齣,來不及防範,懵逼地腦袋一個後仰。
嚶。
……脖子,有被扭到。
不愧是他,感覺血條又掉了呢ORZ。
「愛說謊的小姑娘。」
文森特負手自顧自走遠,他似乎被你的樣子愉悅到了。
「喂喂喂,別走那麼快行不行啊!配合一點好不好,今天我這一身很重的文森特!明明是你的成人禮為什麼受罪的是我啊,這太不符合邏輯了!喂你加快腳步是故意的吧你還跑!」
綿延的十字形的穹頂長廊上,薄暮之光從隅折間漏下,天空又開始飄雪了。
少年忽然停步轉身,向身後追得氣喘吁吁的少女伸出手。
一眼萬年。
少女不情不願地搭上他的手,鬱悶地翻了個白眼。
「噗嗤。」文森特看你累得雙頰通紅的慘樣,終於被逗笑,「金絲雀生氣了。」
「怎麼可能是金絲雀。」
「我有時候想,要是把你養作金絲雀就好了,乖巧地坐在華美的宮殿裡,安安靜靜等我回來。」文森特牽著你慢慢前進,前方即是大殿正門,紅地毯一路鋪出殿門外,等著你們踏足。
「可是那樣就不像伊薇爾了,擺著一尊泥娃娃可一點都意思都沒有。危險的小騙子才讓人想有收藏的欲望呢。」文森特再放慢步伐,讓你能夠走在他前面,按照禮儀引他前進,「很苦惱啊伊薇爾,我該怎麼辦?」
你不再言語,領著他一步步踏上紅毯,踏入這座你每次醒來都要面對的大殿。
「跪下——」
福勒主教站在台階下,他壓低聲線拖長聲調,彷彿在吟唱古老的咒文。
殿中的臣子女眷擠滿了兩旁,案桌被撤下,看得出這裡之前剛剛結束一場擺滿美味佳餚的席宴,空氣中暖融的食物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紅毯兩邊人山人海,各色華服鋪展成朵花,人頭擁擠,茫茫中只有你們兩個人是站著的,睥睨旁人的屈尊臣服。
不,不,還有一個人,他站在雲端上。
擺滿蠟燭的重重台階之上,愛德文‧萊諾右手握著巨大紅寶石嵌著的權杖,一擊地面。他一擺長袖,所有的蠟燭都被點燃,浮在半空中,映亮高高的花窗。
「樂起——」
人們全體站起,近千人的腳步聲合一,臣子、女眷、侍衛、內侍、侍女……
不管是誰。
然而全場沉默地可怕。
直到莊嚴的聖樂被奏響,充斥這座宮殿。身後沉重的殿門闔上,你隱約感受到,有某一條退路的門也被闔上,不論是你的,還是文森特的。
你左手提著裙襬,裙後拖尾被右手搭在文森特手上,領著他一步步向前,穿過沉默注視的人群。
終於,在雲階前一步停下。
鬆手,隱入人群。
文森特放下驟然空落的手,他的餘光掃過你迴避的腳步,又望向最上方的愛德文。
那個位置,是他最大的嚮往。
無數根蠟燭浮在他頭頂,紅毯從台階的中間往下鋪展,文森特知道,底下有多少人在密謀在羨慕在畏懼……又或是在,無動於衷。
愛德文再揮一揮袍袖,殿頂巨大的藻井之下,群星閃耀。
文森特的靴子落上第一級台階,燭光把他的臉映得發紅。
踏上這條路,早就不能回頭了。
第二級……
你剛剛其實差點踩到自己過長的裙襬,好在後退時身後的人及時扶住你才沒有讓其他人發覺。你回頭正想道謝,發現是熟人。
「……謝謝你,加繆。」你小幅度朝他點點頭表示謝意。
加繆卻眼神飄忽,極為不好意思:「是,是我冒犯了,殿下。」少女的馨香和他剛剛手下觸碰到的柔軟線條都讓他有一種褻瀆的負罪感。
「您與我約好的,我會履行。」他平日與同伴無話不談,總能找到共通的話題,但偏偏這種時候不知道說什麼好。
搜遍腦中只有這樣乾巴巴一句。
文森特沒有注意到此時下首的異動,他已經在倒數第二級台階上跪下,愛德文緩步來到他的面前。
「文森特,你已經十六歲了,你將站在離神最近的地方,匍匐是你的姿態。」
「前進是用荊棘作為束縛的樂土,後退則是無底的萬丈深淵。」
「高貴者尊位難保,你要長處憂懼,思考如何將光明更遠地撒播在每一寸土地上。」
「我將為你加上年歲的冠冕,等待你真正能夠從我這戴上法冠接過權杖的那一天。」
文森特只覺得頭上一重,一頂金質小王冠側戴在他的頭上。
他面上不顯,聲線卻激動到略帶顫抖:「我將把我的一生獻於我所忠的事業,愛我蘭頓之子民,讓光明照亮每一個角落。」
高階之下,另一個人也滿眼狂熱地看著這一場儀式。
你拉了拉一旁凱撒的袖子,總覺得這傢伙現在情緒看起來不太正常。雙頰平白無故紅的與脖頸皮膚差異太大,眼睛裡都要放射出光芒。
你問道:「亞瑟,你怎麼了,你看見什麼了?」
凱撒看上去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他雙目泛紅,灰色的貓瞳睜到力竭。
他沒有看你,只是喃喃道:「未來。」
「哈?誰的未來?」
「誰都可能的未來。」
凱撒的眼下已經開始有一點點青黑,他從下而上地注視著愛德文為文森特授冕,像是蓄勢待發,要奪取什麼。
也許並不是現實中的這一幕,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很遠。
他已經在渴望和夢魘中日漸瘋魔。
等到儀式結束,月亮早就爬到了中天。
你疲倦地趴在桌上任薩拉幫你拆卸首飾和卸妝。
薩拉無語:「殿下,您至少臉抬起來一點,不要臉貼著桌面就睡了。」
「啊呀呀不好意思,太睏了。」
薩拉梳理著你的長髮,有點好奇地問:「殿下,您之前不是一直在籌劃送文森特大人什麼禮物嗎,您到底送了他什麼啊?」
聽到這,你扯開一個標準的滑稽之笑:「你猜啊~」
深夜,文森特才剛剛回到自己的寢殿,貼身內侍托蘭為他卸下披風和冠冕,開始解說今日收到的禮物。
「西林那邊送的是一個機械報時鳥籠,據說和伊薇爾殿下學習室裡的那個出自同一位大師之手。阿塔納的幾位部落首領送的是寶石,大人,我看了,個頭可大了。咱們蘭頓各家也都……」
文森特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公主殿下送的是什麼?」
托蘭一下子面部扭曲,猶豫道:「您應該不會感興趣。」
他走出臥室,在待客的客廳牆上推開一扇門,後邊是一間小倉庫,現在裡面堆滿了禮物。
托蘭抱起一個沉重的大木盒,快有他半身高,吃力地往回走。
木盒「砰」的一下落地。
托蘭為難道:「您還是自己看吧。」
文森特覺得自己眼皮跳的厲害。
龐大的木盒盒蓋上,刻著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單詞——Yvina。
他掀開木盒蓋子的一瞬間,裡面彈出兩個小人,就和真的平民小孩沒有區別。
一個嗚哩哇啦地唱起歌,另一個吹起了不知名的樂器。
「嗶————————」
文森特默默摀住了自己的耳朵,他所有的瞌睡都被震沒了。
這音樂過於提神醒腦,調子倒是有種說不出的歡快。
文森特忍無可忍地搬起木蓋將盒子狠狠重新蓋上,來不及了,現在他腦內開始不斷地循環剛才的旋律,無數個小人踩著點在他腦內跳起舞。
果然,真見鬼。
他伏在木盒上無奈地嘆了口氣。
「大人,您在笑什麼?」托蘭摸不著頭腦,「殿下送的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文森特垂眸:「……托蘭,你最近眼睛可能不太好,我可沒笑。」
托蘭:「?」大人,他眼神明明挺好!
「殿下,我猜不到。」薩拉開始撓你的咯吱窩,「快說啊快說啊,不說今晚您就別想睡了!」
「說,說了你也沒見過啊!」你一邊躲避這個女人的進攻,一邊笑倒在床上,「好了好了別撓我了我認輸,我送的是蘇爾奈!」
薩拉愣住。
「啥?」
「哦,它有個更通俗易懂的名字,一聽就非常的吉祥喜悅,與今天的氣氛十分相符。」你坐正,開啟教師模式。
「嗯嗯,是什麼?」
你天真地齜牙:「嗩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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