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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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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1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二章 皇帝的決斷(中)

    “差多少?”耶律洪基問道。

    “三十萬兩白銀。”耶律重元道:“我們要五十萬,他們只給二十萬。”

    “只給二十萬兩,太少了吧……”耶律洪基摸著剛剛長出黑須的下巴:“當年慶曆增幣,增了多少?”

    “也是二十萬兩。”耶律重元道。

    “這麼說,也不少了……”耶律洪基一句話,讓滿帳的大臣險些全都趴下。

    “但是,據我們偵知,南朝給的底線,是五十萬兩。”耶律重元皺眉道:“我們要五十萬兩,已經很是照顧南朝了,可那幫愣小子,只肯給二十萬兩,否則就捲鋪蓋走人,這才僵在這裡。”

    “他們為什麼不答應?”耶律洪基奇怪道:“南朝既然都許了五十萬兩,何必僵著呢?”

    “不知道……”耶律重元搖頭道。

    “我知道。”這時候,陳恪他們來捺缽後廣泛的交際,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竟然有人幫著他們說了!而且這人的分量,一點不輕——他是遼國齊王耶律重義、陳恪的球友:“前日打馬球的時候,聽陳學士說過,慶曆增幣時,富相公一個人,就談成了二十萬兩。而今他們三個人前來,而且是一個王子、一個狀元、和一個老臣,陣容不可同日而語,若是談個五十萬兩回去,還不如撞死算了。”

    “原來是面子上抹不開……”同樣是年輕人,耶律洪基很是理解這種心情。笑道:“寡人該不該給他這個面子?”

    “陳學士文名滿天下,不該讓他如此尷尬。”齊王笑道:“他日後前程定然遠大,我們給他這面子,將來定有回報。”你道齊王會為個球友如此說話?他是吃了陳恪賄賂的!而且陳恪許諾,日後齊王府上一應珍玩採買,只需要寫個信到四海商號即可繞過榷場、從海上送到遼國,且只收他成本價。

    遼國畢竟無法與宋朝相比。其最缺乏的,就是上等絲綢、小團茶、名窯瓷器、以及各種珍玩。在榷場也只能買到次品,宋朝人的好東西都是內銷的。你有錢也買不到。即使買到,也得多花好幾倍的冤枉錢。

    現在陳恪不僅送他一批上等貨色,還承諾敞開供應。齊王殿下哪會吝惜幾粒吐沫星子?

    齊王此言一出,竟然引來紛紛附和……也不知是都拿了陳恪的好處,還是對陳學士太有好感了,估計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

    耶律重元見狀火冒三丈,就是因為你們這群廢物點心,才讓老夫的計劃落空,還成了契丹的笑柄!他重重一咳道:“陛下,這是國與國間的較量,五十萬兩和二十萬兩,絕對不一樣的!”

    顯然。支持耶律重元的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跟著耶律洪基去打獵的,他們和陳恪沒什麼交情,自然看不慣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操行,便也大聲嚷嚷起來。

    金頂王帳內登時就開了鍋。吵得耶律洪基直皺眉。他為什麼不喜歡待在家裡,就是這個原因。契丹人本來就禮節粗疏,加上那些王公又大都是他的長輩,渾不把他放在眼裡。基本上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換了誰當這個皇帝,誰都煩!

    煩透了,耶律洪基便重重一拍案道:“都閉嘴!”

    眾人登時全都安靜。望著他們的皇帝。

    “有點素質好不好?”耶律洪基白他們一眼,沒好氣道:“讓宋使聽見了笑話……”

    眾人不說話了,全都望著他,意思是,那你拿主意吧。

    我拿就我拿!耶律洪基想一想,拍板道:“齊王不是說,宋使會擊鞠麼?讓他們和寡人打一場馬球!他們贏了,就按他們的來,若寡人贏了,則按咱們的來。”

    “這個主意真好,兩全其美!”眾人這下都滿意了。對齊王那些人來說,至少給宋使爭取了個成功的機會,也算對陳恪有交代了,輸贏自然與他們無關。對耶律重元那些人來說,皇帝的宮廷馬球隊,打遍遼國無敵手,連馬都不產的南朝,怎麼會有敵手呢?

    勝利已是囊中之物,給宋人一個台階也無所謂……

    ~~~~~~~~~~~~~~~~~~~~~~~~~~~

    “什麼,馬球決勝?”遼主的旨意傳到禮賓帳,趙宗績和趙卞登時傻了眼:“這不是坑人麼?”

    但遼主也是皇帝,金口一開,再無更改的道理。現在遼人反將一軍,不容商量,你不答應就滾吧!

    誰說耶律洪基是二逼青年?這主意硬是要得……既給了宋人面子,又不影響結果,自己還不失體面。

    看一眼一聲不吭的陳恪,趙宗績道:“能比得過麼?據說遼主的宮廷馬球隊,已經多年沒有遇到對手了。”

    “會不會是遼國的臣子不敢贏皇帝,都跟他假打?”趙卞以南朝風俗猜度北朝。

    “不能夠,遼人不是咱們漢人,能贏皇帝那是求之不得的。”趙宗績雖然是個初學者,但對遼國的馬球界,還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他們經常用馬球來處理糾紛,所以沒有讓著皇帝的可能。”

    “那麼說,真是高手了?”趙卞倒吸冷氣道。

    “豈止是高手,簡直是高手中的高手。”趙宗績道。

    “停停停……”陳恪終於受不了他們的聒噪,出聲抱怨道:“你們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

    “我們的意思是,”趙宗績望著陳恪,聲音平和道:“放棄吧。五十萬就五十萬,大不了從頭再來……”

    “胡說八道。”陳恪站起身,搖搖頭,一字一頓道:“人家都下了戰書,我陳仲方豈能避戰?”說著便往帳外走去。

    “幹甚去?”趙宗績問道。

    “訓練……”

    “這麼說,你真要比過?”

    “廢話……”

    陳恪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大帳裡,趙宗績看看趙卞道:“我說用不著激將法吧?這傢伙,從來不當縮頭烏龜。”

    “年輕人,銳氣​​!”趙卞嘆氣道:“老朽是多此一慮了……”

    ~~~~~~~~~~~~~~~~~~~~~~~~~~~~~~~~~~~~~

    侍衛們的營帳中,陳恪將他的九名正選、六名備選,十五名隊員集合起來,向他們宣布,三天後將有一場馬球比賽。

    隊員們以標準的軍姿整齊肅立,沒有人提問。

    “對手是遼主麾下的遼國宮廷隊。”陳恪又道。

    隊員們還是沒反應。

    “這支球隊,是遼國最強的。”陳恪想一想,決定還是把真相告訴他們,若是沒有足夠心理準備,到時候肯定會潰不成軍的:“也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 ”

    隊員們的臉上,終於流露出興奮的表情。

    “你們什麼想法?”陳恪看看他指定的隊正道:“陳忠,你說說看?”

    “報告大人,打敗他們,我們就是天下第一!”陳忠大聲回答道:“報告完畢!”

    “嘿……”陳恪不禁失笑道:“爾等也這樣想?”

    隊員們一起點頭。

    “真是一幫……”陳恪搖頭苦笑道:“狂妄的傢伙。”說著他正色道:“從戰略藐視對手,是對的。但必須要在戰術上高度重視他們。”頓一下道: “明天上午,他們要打一場練習賽,都跟我去觀摩,什麼是天下第一!解散吧。”

    “喏!”隊員們一齊朝他行禮。

    第二天,陳恪帶著他的隊員,來球場觀摩遼國宮廷隊的訓練。這天充當陪練的,正是與陳恪他們殺得難分難解的齊王府馬球隊。

    球賽還沒開始,場地上已是人山人海,儘管只是場練習賽,但保護安全的侍衛加觀眾,足足有近萬人。裡裡外外圍得水洩不通。為了看得見,有人站在馬背上,有人直接讓僕人架梯子,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就像一場盛會。

    得虧陳恪他們來得早,才占到了前排,陳恪更是被齊王請到了車上,一邊享用鮮果美酒,一邊觀賞比賽。

    “這場比賽真受歡迎啊。”陳恪笑道:“從沒見過這麼多看球的。”

    “不是我們,是宮廷馬球隊受歡迎。”齊王搖頭道:“人們總是喜歡常勝將軍,他們的任何一場比賽,都會爆滿。”頓一下,他望著陳恪道:“老實說,我覺著你們沒有贏的希望。”

    “比過才知道。”陳恪笑道,但開賽之後,他就笑不出來了。

    對手實在太強了!

    整個第一段,一炷香的功夫,齊王府的球隊,竟愣是觸球不超過十下,而比分已經變成三比零。只見球一到了宮廷隊隊員的杖下,就變得極為聽話,無論是控球過人,還是長傳短傳,都能隨心所欲,明顯比對手技高一籌。

    而且他們相互間配合極為默契、傳遞十分流暢、很少失誤。就連他們的坐騎似乎也更快一些,在同等條件下,總是宮廷隊能搶先觸球。

    儘管只看了一節,陳恪的臉色就嚴峻如鐵了,他甚至有些後悔,帶隊員來看這場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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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18: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二章 皇帝的決斷(下)

    全場比賽下來,宮廷隊十一比二狂勝。所丟的兩個球,還是比賽打到最後有所鬆懈,才被齊王隊扳回來的。

    回到營帳中,隊員們都有些沉默,看來遼國宮廷隊的超強實力,對他們震撼很大。

    無形中,隊員們將自己看成齊王隊,然後與宮廷隊相比,發現對方全方位佔優勢,無論是技術、速度、力量、傳遞還是射門的準度,遼國宮廷隊都全面佔優,讓人看不到取勝的希望……

    陳恪走進來,隊員們趕緊起立,但臉上的表情都很僵硬。

    “不是說,要擊敗他們,成為天下第一麼?”陳恪環視一圈,笑道:“看了場練習賽,就嚇成這樣了?”

    隊員們低下頭。

    “說話呀!”陳恪提高聲調道:“李忠你別說,我讓他們說。”

    “我們不是害怕,就算大人讓我們去死,我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隊員們才抬起頭來,望著陳恪道:“我們是擔心輸了球,誤了大人的大事。”

    “這不還是害怕……”陳恪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暖洋洋的,這幫跟他從山裡走出來的'光頭蠻子',是真把他當成天來看待的。

    “不一樣的……”隊員們小聲道。

    “好了!不要去瞎尋思了,那不是你們擅長的。”陳恪露出笑容,他沉聲道:“從現在起,排除一切雜念,心裡只想一件事,就是一定要贏下這場球!”

    “喏!”隊員們哄然應諾。單純的人有單純的好處。他們不會去胡思亂想,也就不會被負面情緒擾亂了行動。

    “還是那句話,從戰略上藐視對手,從戰術上重視對手。”陳恪這才進入正題道:“為什麼讓你們去看這場球,不是讓你們受刺激的,而是要看看,對方到底強在哪裡。又有什麼弱點。”頓一下道:“你們都看仔細了麼?”

    “看仔細了。”眾人轟然應道。

    “那說說吧。”陳恪道。

    眾人卻笑,他們心裡是有些看法,但實在不會表達。

    “算了。一幫笨蛋,還是我說吧。”陳恪笑罵一聲道:“首先我們要知道,對方強在哪裡。他們為什麼這麼強?其實的是因為斡魯朶兵制的原因。使遼主可以從近十萬精銳部隊中,挑選出最好的球手,再配以全國最好的馬匹,又長時間在一起打球,再不強的話,就沒天理了。”這就跟後世的八一體工隊一個道理。

    “跟這樣的球隊比賽,你哪方面都佔不到便宜,往往會感到氣餒。沒丟球前還能強撐,但在丟一球後,便產生這下輸定了的想法。然後就失去鬥志,慘遭屠殺。”陳恪沉聲道:“所以我要求你們的第一點,就是忘掉比分,不管領先還是落後,不管領先多少。落後多少,統統都不要往心裡去!只想著,我要打好眼前的一球!聽見了麼?”

    “喏!”隊員們哄然應道。

    “再者,我們也有強過他們的地方,他們也不是無懈可擊。”陳恪接著道:

    “只要我們揚長避短,擊敵之短。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

    接下來兩天半時間,遼國宮廷隊又打了四場馬球賽,陳恪跟著看了兩場,便確定了自己的第一個判斷:

    遼國宮廷隊的第一個缺點,就與當世其他球隊一樣,也是沒有任何訓練。說好聽點,是以賽代練,說難聽點,就是野路子。只不過打得年歲久了,且又是軍隊出身,自然產生了配合和戰術。

    但這種自然而然的戰術配合,比起後世那些精心設計過、且經過實踐優選出來的戰術,還是太粗糙,並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陳恪雖然上輩子也沒打過馬球,但他發現足球戰術在馬球場上同樣適用。什麼快攻戰術、陣地進攻、防守反擊,只要經過演練,就能發揮很強的威力。這也是他的球隊能屢屢以弱勝強的法寶。

    接下來的時間,隊員們夜裡聽陳恪講解戰術,白天演練戰術,還做好了各種情況下的預案,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三天後。

    這日,天公作美,萬里無雲,廣袤平坦的草原上,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契丹王公百官、貴戚男女。中央的馬球場,今早被特意重新平整過,白灰劃線、紅旗插角。為了便於觀看,契丹人還在球場周圍,搭起了簡易的多層看台,讓陳恪產生恍若隔世之感。

    辰時不到,球場周圍便湧來了七八千人,端的是水洩不通。加上不遠處的草坡上也擠滿了人,前來觀戰的人數,怕是已過萬人。

    距離開賽還有一瞬,雙方各自球場佔據一邊,宋朝使團這裡,侍衛們正在檢查球手和戰馬的皮甲、護具是否佩戴妥善。陳恪則利用這最後的時間,在對他的隊員大聲道:“要保持人馬的興奮,但頭腦必須保持冷靜,你們都是獵戶出身,回想和猛獸搏鬥時的狀態,對,就要進入那種狀態!準備上場吧!”

    陳恪伸出手。

    隊正陳忠伸出手、副隊陳誠伸出手,正鋒陳廉伸出手、中鋒陳猛伸出手、中衛陳信伸出手、邊衛陳志伸出手……

    替補的隊員也都伸出手,十六個人圍成一圈,十六隻手摞在一起。

    趙宗績也過來,把手摞在上面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算我一個!”

    陳恪點點頭,低喝一聲:“一、二、三、必勝!”

    “必勝!”在隊正陳忠的吼叫聲帶領下,宋朝隊員一起怒吼起來,一下就把士氣提了起來。

    也把觀眾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

    “……嘿,宋朝人還真有幹勁耶!”

    “是啊,陳學士的球隊,其實很厲害,可惜這次沒有勝算的。”

    “希望他們能少輸點,”高大俊朗、風度翩翩、文武雙全的陳狀元,可是契丹女子的偶像,登時同情心氾濫,紛紛倒戈為宋人加油。

    但突然,更猛烈的歡呼聲響起,原來是遼國皇帝攜皇后駕臨。皇帝和皇后在高台設坐。那位冠翠花、玉充耳,錦衣長袖,交領不殊的華貴少婦,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蕭觀音了,可惜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的面容,倒讓一干宋使好生遺憾。

    辰時一到,一聲鑼響,雙方騎士出戰。

    契丹這邊,人馬都披著黑色的皮甲,頭戴黑色襆頭,手持著黑色的球杖,雖然只有十騎,但一字排開,卻讓人有千軍萬馬之感。一登場,就引來了山呼海嘯的歡呼聲。

    這支不敗王師,實在太受歡迎了。

    宋朝這邊,人馬都披著紅色的皮甲,頭帶紅色襆頭,手持紅色的球杖,也受到了不小的歡呼,但跟王師沒法比。

    兩邊騎士朝高台行禮,耶律洪基站起身,朗聲道:“兩國兄弟之邦,今日擊鞠聯誼,必將流芳千古。爾等盡情施展、方能不負此盛會!”大國麼,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待說完之後,內監用漆木托盤奉上一顆火紅色的馬球。

    耶律洪基接過馬球,那廂間,避風處、線香點燃,雙方騎士對面而立,等待遼主開球。

    按說,一扔就完事兒了,但耶律洪基不,他竟將球往半空一送,然後一腳燕子剪水,瀟灑的踢飛出去。好一位身手矯捷的青年,好一位沒譜帝王。

    只見那球划一道優美的弧線,朝著球場中心而去。

    一聲開場鑼響,紅色騎士便瞬間啟動,潮水般往對方湧去。

    那廂間,黑騎的動作慢了點,待他們啟動,球已經被紅騎搶去。

    正鋒陳廉一搶到球,擺手揮桿,便送給了左邊鋒陳捷。陳恪將位置概念引入球場,每一名球員各司其職,各專其長。

    陳捷有一手漂亮的長傳,他穩穩接住球,看一眼潮水般湧來的黑騎,腦海中浮現出陳恪賽前的佈置:

    '他們第二個弱點,就是進入狀態慢,我看了他們三場球,都是上段進球最少,且集中在上段的後半程。這說明他們贏得太多、贏得太易,已經無法像我們一樣,從鑼響就開始全力拼搶!所以取得進球的最好機會,就在開場! ’

    '但他們的對手,往往未戰先怯,不敢放手一搏,白白浪費了他們慢熱的良機。所以我們要趁他們輕敵發動奇襲,先發製人!讓他們措手不及……自亂陣腳! ’

    一念及此,陳捷頭都不抬,便用盡全力將球向右前方發動長傳。

    契丹人還沒散開,擺好陣勢呢,就見球已經越過頭頂,飛到他們身後。

    而一個紅色的身影早就等在那裡。馬球是沒有越位一說的……後世的沒有,現在更沒有。

    只見他飛奔起來,穩穩接住球,四周竟無人看守,他從容揮桿,一擊而就……

    一比零!

    場中鴉雀無聲,觀眾沒想到,只是眨眼功夫,竟然就進球了,而且進球的還是紅隊。

    意外,純屬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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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1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三章 一球定乾坤(上)

    下一刻,歡呼聲響起,宋朝使團拼了命的吶喊高叫,契丹貴婦們也跟著尖叫起來,把籃子裡的花瓣撒到場中。

    “瞎貓偶爾也能撞上一次死老鼠!”契丹隊長默默從網兜裡撿回球,啐一口道:“還他們一個!”

    “喏!”黑騎們一起高聲應道,他們有些事情,雖然開場丟一球無關痛癢,但在萬眾矚目下,被先聲奪人,面子上實在掛不住!

    大宋紅騎這邊,卻不為現場氣氛牽動情緒,球員們深知越是進展順利,真正的挑戰就會越早到來。他們完全回到獵戶狀態,冷靜而果決,全神貫注的投入比賽。

    再次開球後,契丹人組織進攻,他們每個人,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手,單手控馬、縱馬馳騁,能在迴旋自如中,做到人馬合一。他們控在杆下的球,一名球員很難搶到。但是不要緊,最近的隊友會上來補防。

    兩人防守之下,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順利通過,稍一猶豫,便陷入夾擊,黑騎士只好將球傳給身邊隊友。在他看來,既然對方二防一,就意味著一旁出現空當。

    但是他的隊友,竟也被阻擋,原來紅騎的前場球員,已經回防補位。

    陳恪的馬球隊,可能是世上唯一進行防守訓練的球隊。

    而且防守這碼子事兒,除了要有位置感外,就是一個態度問題了。你有防守意願,不惜體力,就能給對手強大的壓力。

    大宋的球員們,為了報效陳大人的恩情,是拿出戰鬥的決心來比賽。而對手,只將其看成一場比賽。態度高下立判。此消彼長。雙方的戰鬥力,也就無限拉近。

    但遼國第一球隊,豈是浪得虛名?在宋人高強度、多方位的逼搶下。卻依然能將球控制在本方。只是宋人實在不惜體力和馬力,在球場上全力奔跑,竟始終不給對方突破的空間。

    雙方在球場上展開了激烈的拼搶。不時猛烈的碰撞、十幾騎交錯在一起,團團旋轉,人嘶馬叫,塵土飛揚,看得人血脈賁張!

    不知不覺中,二十騎竟然全都在宋朝的半場裡纏鬥。

    “看看吧,方才確實是意外,強弱還是很分明的。”一旦比賽開始,契丹人還是向著契丹人的。

    “哎呀呀。怎麼一開始就這麼危險……”趙老夫子緊張的手心直冒汗,緊緊抓著馬韁道:“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慌。一切盡在掌握。”趙宗績雖然也是一臉緊張。但他心裡還是有底的:“這個局面,是仲方願意看到的!”

    “還有願意被人壓著打的?”趙老夫子不通道。

    “仲方說。這種戰術叫‘防守反擊’。”趙宗績沉聲說著,腦海中浮現出,昨日陳恪佈置戰術時的講話:“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們若是拉出去打對攻,會放大對手的優點和我們自己的缺點。所以我們必須採取一種以弱勝強的戰術——‘防守反擊。’”

    “防守反擊?”

    “對,具體說來,就是像現在這樣,屯重兵於後場,不給對手發揮的空間。”趙宗績點點頭,又道:“而且也不是跟著對手瞎跑。仔細看,咱們在場上沒有亂,而是保持著前後兩條防守線。當對手進攻時,前衛線負責包夾,以人數換取優勢。而後衛線的球員,則負責補防前衛線,並看準時機,將球破壞掉。對手就算勉強突破進來,也陷入了重圍或邊角,無法有效射門……據說這好像叫‘鏈式防守’。”

    “難道就這麼整場防守?”趙卞問道:“進攻怎麼辦?”畢竟己方一直被海扁,實在讓人憋屈。

    “對方久攻不下,會增加進攻人數,後場必然會空虛。我方一旦得球,第一時間傳給鋒線。其餘球員全速前插,在對方半場形成以多打少,致命一擊!”趙宗績說著,聲調一高道:“快看,來了!”

    只見這時,契丹人在進攻無果之下心浮氣躁,想要強行突破。結果被宋人俯身一勾,將球從馬腹下斷掉,然後快速發動反擊。

    唯一一名在前場遊弋的球員接住球。但契丹人吃一塹、長一智,有專人看守他,讓他無法突破。

    但是不要緊,在出球的一瞬間,原先還龜縮半場的紅色騎兵,竟同時有五六人前插出去。

    契丹騎兵趕緊跟上,但他們需要調轉馬頭,因此落在了後面。

    騎在馬上轉身慢,使防守反擊在馬球比賽中威力極大。以往,陳恪嫌太功利,因而從不使用。但在此時此刻,勝利才是第一位的!

    ~~~~~~~~~~~~~~~~~~~~~~~~~~~~~~

    球傳出來,正落在陳恪身側,他停下來,見面前一片開闊,便策馬帶球狂奔。但黑騎實在太快,竟硬生生從他左側攆上來,側身彎腰,要從他的馬腳下掏球。

    “小心!”身後的隊員一聲驚呼。

    陳恪也聽到腦後風聲,也不回頭,只是將球杆一抖,便把球撥到馬的另一次,同時一拍馬頭。‘多納’心領神會,四蹄一躍,躲開了那可能傷及馬腿的一下。

    不待落地,陳恪便用球杆的側面一掃,將球塞還給擺脫了防守的陳廉。

    這一連串動作,馬起人落、一氣呵成、瀟灑至極,看得那些契丹婦女一片尖叫,把花拼命的灑到場裡。

    高臺上,見到這一幕,契丹皇后皺眉不已,許是對本國女人支持外人,感到不滿吧。

    “壞了,又丟球了……”邊上的遼主卻只看著賽場,臉色很不好看。

    果然,伴著他這一聲,陳廉再次射球入網,二比零……

    宋朝使團爆發出驚人的喝彩聲,他們從不知道,當觀眾都能激動到血脈賁張,恨不得把嗓子喊破。

    場上的契丹球員,全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臉上驕狂之氣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慌張。

    宋朝球員們,卻依然面無表情的退回半場,借著對方撿球的功夫,陳恪沉聲囑咐道:“他們的第三個弱點,就是不會打逆風球。當他們知道,我們與他們以往遇到的球隊不一樣時,就會不知所措。要是一般的比賽也還好說,但今天萬眾矚目、肩負重托,他們輸不起。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逆轉,所以他們心裡一定會亂。”頓一下,他環視球員道:“我們必須把握機會,爭取再進球,早早奠定勝局!”

    戰局的發展,果然如陳恪所料,一心想扳平的契丹黑騎,完全沒了配合,誰拿到球都想往前沖,眼裡只有球門,沒有隊友。

    再強的球隊,陷入了個人蠻幹,實力都大打折扣。何況碰上的是信心暴漲、配合愈發嚴密的對手。

    接下來的時間,宋人不僅攔下對手的進攻,還發動了數次極有威脅的反擊,可惜不是射門被干擾,就是運氣欠佳,幾次擊中門板,就是不入網……

    但場邊上萬遼人,卻看得提心吊膽、垂頭喪氣,打氣聲竟不如五百宋人。

    高臺上,耶律洪基臉色無比難看,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戰無不勝的球隊,竟被實力明顯不如的宋人,收拾成這副奶奶樣。

    這時候,宋朝一次漂亮的遠射,竟直入網窩。但同時,鐺的一聲鑼響,上段比賽結束。這是在遼國的地盤上,球證自然判了刺球無效……黑騎士們竟齊齊松了口氣,可見士氣低迷成啥樣了。

    “一群蠢才!”耶律洪基站起身,拿過一根金黃色的球杆,便下了高臺。

    ~~~~~~~~~~~~~~~~~~~~~~~~~~~~~~

    球場邊,隊員們大口的喝水,馬球比賽不僅消耗馬力,對人的體力也是極大的挑戰。而且戰馬可以替換,但人除非受傷無法比賽,否則是不能換的……陳恪倒想引入替補規則,可沒人聽他叨叨。

    陳恪喝一口水,正在向隊員交代,中段該注意的事項。調整之後,對方肯定要瘋狂反撲,第二節將是很殘酷的考驗。

    正說話呢,擔任球證的蕭峰策馬過來:“對方要求換人。”

    “你們不是說,沒這規矩麼?”趙宗績馬上反對道:“怎麼輸球就賴帳?”

    “通融一下吧。”蕭大俠尷尬道:“我們陛下要上場……”

    “啊……”趙宗績張大嘴道:“遼國皇帝要上?”

    “是。”蕭峰小聲道:“我家陛下比較隨性,幫幫忙吧。”

    “不行!”趙宗績斷然道:“不是我們不敬陛下,可這是事關增幣的重要比賽,我們眼看就要取勝,實在不能節外生枝!”

    “唉……”蕭峰只好轉回,不一會兒,回來道:“我們陛下說了,如果通融一下,你們不論輸贏,歲幣都減十萬兩。”

    耶律洪基還是隨性啊……

    “我們贏了,歲幣不增,我們輸了,增三十萬兩,如何?”趙宗績得寸進尺道。

    蕭峰趕緊又過去,一會兒轉回來道:“陛下說,那他就不上場了。”

    看來這耶律洪基,還不是完全不靠譜,知道底線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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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三章 一球定乾坤(中)

        “不上就不上吧。”趙宗績點點頭,很小富即安道:“二十萬兩足夠交差了。”

    “你……”蕭峰的鼻子都氣歪了,鬱悶的撥轉馬頭,過一會兒,又回來道:“陛下說,零或五十萬,這下總可以了吧?”原來沒譜青年的傳說,是真的……

    趙宗績看看陳恪。

    誘惑太大了。

    “答應他!”趙卞也激動了,若是能不增幣回去,他們會成為英雄的!

    “答應他!”趙宗績也禁不住誘惑。

    陳恪卻沉默了,他沒有被大好的局面衝昏頭腦。後世看體育比賽,那種絕地大反擊見多了。何況,領先兩球其實一點不保險……

    “遼主已經讓步了,咱們不答應不好……”趙宗績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陳恪低聲道:“遼主應該是有信心,能反敗為勝,才會答應的。”

    “搏一下吧。”趙宗績輕聲道:“你的鏈式防守無懈可擊,怕什麼?”

    “哪有攻不破的鐵桶陣?”陳恪搖搖頭,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宋朝這邊,最終還是答應了。

    這也是趙宗績第一次,在兩人產生分歧時做主……

    趙宗實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趙宗績太渴望,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了……

    ~~~~~~~~~~~~~~~~~~~~~~~~~

    鑼響時,陳恪回到場邊,隊員們都望向他,他笑道:“我們把對方的皇帝逼出來了,難度更大了,不過這樣才好玩。”說著正色道:“拿出全部潛力來,這一節,我們要鎖定勝局!”

    “喏!”隊員們齊齊應一聲,重新上場。

    那廂間,遼人的歡呼聲由小變大。漸漸變得震耳欲聾,顯然,皇帝登場的消息已經傳開。

    再次踏入場地的遼國黑騎,氣勢已經完全不同了。不僅頹喪之氣盡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騰騰地殺氣!仿佛上的是戰場,而不是球場。

    當年,澶淵之戰。宋朝能實現逆轉。離不開真宗皇帝的御駕親征。在這個君王神化的年代,皇帝親自上陣,給臣子帶來的士氣加成。絕對是爆棚的。

    何況,對於這些斡魯朶勇士來說,皇帝親自上陣。看書就來《破 風 文 學》WwW.Pfwx.Net代表著他已經極度不滿了,如果輸掉這一局,絕不只是被踢出球隊那麼簡單,甚至可能遭受嚴厲的懲罰。

    就算為了自己和家人,也得拼命了!

    殺氣騰騰的遼人,簇擁著騎一匹白色神駒、穿一身金甲、手持金色球杖的耶律洪基,策馬站在了線前。

    冰冷如水的宋人,也簇擁著陳恪,策馬站在了線前。

    “球場如戰場。恕外臣不能行禮了。”陳恪將球杖一橫,只是抱下拳。要是一上場就大禮參拜,氣勢上就要被死死壓制,不輸才怪。

    “無妨。”耶律洪基淡淡道:“上了球場,就沒有皇帝,開球吧……”

    聖旨一下,一聲鑼響。紅色的空心藤球,被拋入場中。

    雙方同時搶出,伸杆去撈那即將落下的藤球。

    最後還是耶律洪基的馬快,比陳恪更早觸球,球杖在球上輕輕一點。那球便朝前飛去。

    只見白影一閃,耶律洪基策馬閃過陳恪。輕巧的將球卸下,側身向前一推,然後長驅直入。

    他那匹白馬,名喚‘白影’,奔起來如行雲流水,轉向之輕盈迅捷,真應了那個詞,‘白駒過隙’,可謂世所罕見!

    仗著馬快,他生吃了陳恪,瞬間又抹過宋人的前衛線,搶在後衛線之前,將那球捅向了中路。

    門前只有一名紅色騎士,黑騎士卻雙鬼拍門。其中一人伸出球杆,擋住宋人解圍的球杆,另一人緊跟上抄走了球,順勢就往門裡送去。

    稍稍偏了一點,球磕在門板上沿彈了回來。

    一名紅色後衛趕緊揮杆解圍,誰知一根金色的球杆搶先出來,輕輕一挑,那藤球便被送入網窩。

    震耳的歡呼聲響起,契丹人壓抑了許久,此刻終於爆發出來。

    宋朝人那邊,卻是一片死寂,趙宗績的心,都快沉到穀底了……難道我真是貪心不足了麼?為何不相信仲方的判斷?

    “那只是個意外。”陳恪一面到球網裡撿球,一面對他的隊員道:“記住我的話,忘掉比分,力爭下一球。”

    “喏!”這支球隊是他組建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兵,他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只要他不亂,這支球隊就不會亂。

    “大人,方才兄弟們並未大意,”持球回中線時,陳忠輕聲道:“但遼主的馬太厲害了,跟兔子一樣,一下就穿過去了。”頓一下道:“要不改為區域防守吧。”

    鏈式防守不是完美無缺的,即便隊形始終保持得很好,一旦對方有突破能力超群的球員,還是可能會被從正面突破,就像方才。

    “還不是時候,”陳恪搖搖頭,道:“我的位置往後挪挪,陳廉就交給你們照應了。”在上一段,陳恪一直遊弋在中線附近,偶爾補防,其餘時間都是等機會打反擊。現在後防壓力大增,他只好後撤增援,前面便只剩一個陳廉了。

    不過他現在,還是站在中線,因為己方開球。

    球被開出之後,迅速分邊下底,契丹人趕緊策馬追趕。一名紅騎上前接應,兩人一個傳遞,又磕給了後插上的紅騎。三名紅騎呈三角分佈,嫺熟的傳遞倒球。在玩球上,宋人絲毫不比契丹人差,之所以如此被動,主要是在人馬結合上不如人家。像現在這樣玩起小組間傳遞,契丹人還真搶不下來。

    黑騎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眼看就沒有傳遞路線了,陳捷突然發力,猛揮一杆,將球過頂長傳。另一邊,拍馬插上的陳志舉杆兜住球,立即強行內切。

    因為契丹人被吸引到了右路,左路一片白地,只要讓他再進一步,就可以選擇分球還是突破了。就在此時,一道白影閃過,穿著金甲的遼主,竟然堪堪搶在了他身側,輕描淡寫的一劃,便把球掏了過去。

    遼主也不回馬,直接一個轉身望月,將球傳向前方。

    黑騎隊員趕緊策馬追上,雙方攻守易位。

    這時候,宋朝只有一半人在後場,防線殘缺不全,遼國的機會又來了。

    黑騎如潮水般湧上,兩三次傳遞,就傳到了射門區域。

    那名黑騎毫不猶豫的揮杆打門,他半場不射,早就憋壞了,這一杆,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故而掄杆的動作有些大。

    球杆還未擊到球,邊上一根球杆倏然探出,把球撥到一邊,契丹人一下子掄空,身子都趔趄了。

    出杆的是陳恪,他拍馬趕到,搶在對方射門前截球成功。看一看,前場球員全都回防,唯一頂在前面的,還被死死纏住。便放棄了發動快攻的想法,大聲道:“穩紮穩打!”

    這一回合進攻,紅騎因為擔心被打反擊,投入兵力太少,又無功而返。

    防守落陣地,陳恪立在兩條線之間。鏈式防守其實是可以完美的,但除了隊員超高的執行力外,還需要一名防守能力很強的球員,遊弋在兩條鏈之間防守對方核心球員。這樣的體系才算完善。

    陳恪放棄了進攻,擔任盯人中衛,重點盯防那個金光閃閃的傢伙。

    很快,遼人通過幾次突破,將球送到了耶律洪基面前一仗。遼主仗著馬快,轉眼就抹過去接住球,輕鬆突破了宋人的前衛線。

    但這時候,陳恪貼了上來,他貼得那麼近,以至於兩匹馬的馬頭都湊在了一起。

    ‘小姐你好,我叫馬納朵拉……’

    ‘你好,我叫貝利,哦不,白影……’

    ~~~~~~~~~~~~~~~~~~~~~~~~~~~~~

    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球場上也是這樣,甭管你馬多快,要是有後衛的眼裡只有你,一定能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住你。何況陳恪的馬,也不是無名之輩,而是百岔鐵蹄馬與波斯馬混血,專為馬球而生的超級……小雜種。

    陳恪這些天的感情投資沒有白費,‘多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拿使出吃奶的力氣,與白影在場上追逐糾纏、你轉我也轉,你停我也停,你快我也快,真像膏藥一樣甩不掉。

    被他如跗骨之蛆糾纏著,遼主的速度無從發揮,要麼接不到球,要麼接到球不得不傳出去,一直到鑼響,都沒再有什麼發揮。

    但是,只要他在場上,其它遼人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瘋狂衝擊著宋人的陣地。這次他們沒有單打獨鬥,而是用兩三人的小配合來一次次突破。

    在響鑼之前,他們的努力終於獲得收穫,一擊五十尺的遠射,洞開了宋人的大門。

    二比二。

    聽到鑼響,雙方停下來,遼主瞪著身邊的陳恪,一肚子怒氣道:“你想跟寡人睡覺還是怎麼著?”

    “外臣只跟女人睡覺……”陳恪攤攤手,撥馬轉回,心裡暗道:‘你老婆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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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三章 一球定乾坤(下)  
   
    “對不起……”陳恪下場後,趙宗績迎上來,一臉羞愧道:“都是我的錯。”

    “回頭再說吧。”陳恪笑笑,翻身下馬,輕輕撫摸著打著響鼻、直噴白氣的多納,接過豆餅來喂它。為了能跟上那白影,它是拼了老命,這才一炷香下來,已經累成這鳥樣了。

    其餘九名隊員全都換馬,陳恪卻沒有換,因為除了‘多納’,沒有能跟得上那白影的。

    “我知道你累了。”陳恪摟著馬脖子,柔聲道:“但是咱得再堅持堅持,誰讓你是如此的卓爾不群呢?我保證,贏下這一場,給你把那白影娶回來當媳婦……”

    眾人見他近似神經的對馬說話,都感覺不寒而慄,心道,莫非陳學士要被局面逼瘋了?

    從上段領先兩球,到中段被扳平,個中滋味怎一個*了得?更讓人絕望的是,整個中段,他們竟沒有一次射門!甚至連攻到前場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防守反擊,似乎只剩下了防守,而且對手似乎也漸漸適應了,找到威脅球門的辦法了……

    雖然末段比賽還沒開始,但眾人已經失去了信心。

    但陳恪和他的隊員,依然表情冷靜,似乎並未受失球的影響。他把他們聚在一起,沉聲吩咐著什麼。眾人不敢在這時候打擾,只是依稀聽到,似乎在說什麼‘那幾個後場的,雖然體力好,但一樣有粘球的毛病。只要我們逼上去……’云云。

    很快,鑼聲響起。雙方重新上場……

    目送著他們的背影,趙卞竟雙手合十,低聲喃喃道:“佛祖保佑,若他們能創造奇跡,我願半年不洗澡……”

    趙宗績一言不發,緊抿著雙唇。籠在袖中的雙手,握得關節發白。他其實是壓力最大的一個,因為是他的決定。才導致這種局面。在場五百多宋人,這事兒肯定瞞不住……若是傳到京裡,不僅談判之功要泡湯。還得背負起‘不知進退’的駡名。

    他又想起陳恪方才的冷淡態度,心裡就更難受了……

    ~~~~~~~~~~~~~~~~~~~~~~~~~~

    場上,雙方列陣,鑼響發球。毫無懸念,又被遼主搶了去。

    但宋人已嚴陣以待,遼人沒有偷襲的可能,雙方轉眼便再次陷入了半場攻防演練。球場上戰馬聲嘶、球杆擊撞、塵土飛揚,各種悶響聲、呼喝聲、吃痛聲響成一片……馬球比賽,人馬撞擊太正常不過,若非雙方都穿著皮制護甲。怕是早抬下去幾個了。

    空氣中都是硝煙的味道,這場球賽,已經與戰爭無異了……

    遼人乘著扳回兩球的勢頭,如潮水般一撥撥攻擊著宋人,想要再進一球。完成逆轉。如今,他們已經不奢望大勝了,只要能贏就行。

    但是宋人這邊,儘管被攻得風雨飄搖,但依然能保持住兩條線不亂。他們在陳恪的指揮下,不斷將對方向兩邊擠壓。不讓他們佔據球門正面。遼人好容易到了射門位置,卻發現眼前全是馬腿,已經沒有射門線路了。

    他們只得遠距離射門,成不成只能看運氣。但好運,到目前為止還未降臨……藤球打得門板哐哐直響,就是不往兜裡落。

    遼主那邊,更是煩惱無限,他走到哪兒,陳恪就跟到哪,甚至和他一起回了趟後場。遼主怒道:“你跟寡人過來作甚?”

    “難道我不能進攻了麼?”陳恪一臉‘你好奇怪’道。

    “……”遼主險些吐血:“從沒見過你們這樣打球的!”

    “所以你們之前沒輸過……”

    “什麼意思?”

    “就是,你們今天輸定了。”

    “哈哈哈……”遼主被他氣笑了:“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寡人倒要看看,你們這些烏龜怎麼贏!”

    “還有半柱香啊……”陳恪瞥一眼計時的線香。

    “怎麼了?”

    “多謝提醒。”陳恪突然笑了,然後他收回左手,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聽到這一聲,一直被動防守紅騎士們,一下子全都精神起來,看得遼人一驚,心說,又有什麼花招?

    答案馬上揭曉,宋人終於變陣了,他們放棄了堅持大半場的鏈式防守,朝遼人撲了上去。

    每個紅色騎士,都緊貼著自己所防守的黑騎士,阻斷其接球的路線,不停地擠壓他、衝撞他。而對持球遼人則特別優待,由兩名宋人瘋狂上搶,使其無法運球,傳球又找不到物件。因為所有的接應點,都被死死纏住了。

    遼人縱馬轉向,想要擺脫惱人的防守,但在宋人瘋狂的緊貼壓迫之下,竟然無法得逞……

    場上的節奏陡然加快,拼搶的激烈程度,竟然是前所未有!

    但是,等一等……似乎加快節奏的只有宋人,遼人並沒有跟著提速,他們在宋人瘋狂的逼搶下險象環生,不是傳球失誤,就是帶球直接被斷……

    ‘遼人最大的弱點,便是他們休息不足……’陳恪昨日的聲音,浮現在所有球員的腦海中:‘在草原打獵一個多月,回來後又天天兩場球,消耗實在太大。儘管他們個個都是鐵人,好像睡一覺就沒事兒,但事實上,還是有影響的。’

    ‘若只看他們在這個時間段的比賽,你根本無法區別,他們與那些手下敗將的強弱。齊王隊,在這段時間進了他們兩個。魯王隊進了一個,打了兩次門板。郕王隊最弱,也有兩次射門,且一直不落下風。這種情況反復出現,絕對不是偶然。’陳恪為他們分析道:‘只能說明,他們會在比賽最後時刻,出現體力和精神上的下滑。導致騎術下降,技術變形,從而給對方可乘之機。’

    ‘若他們之前大比分領先,自然無傷大雅。’陳恪沉聲道:“但若是這段時間,比分沒有拉開,這一點,就會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我們的策略是,以鏈式防守消耗他們的體力,把比賽懸念拖到最後半段。’頓一下,他一字一句道:“然後,以體力上的優勢戰勝他們!”

    ‘具體採用的戰術。名為‘搶逼圍’!簡單地說,就是‘主動上前搶斷,把對方的球奪過來’、‘貼身防守,逼到他出錯丟球’、‘幾個人圍著對方球員,不給他舒服傳球的機會!’ ’

    ‘全場的隱忍,都是為這一刻的爆發,把你們的體力、技術和勇氣、毫無保留的都投入進來吧!’

    ~~~~~~~~~~~~~~~~~~~~~~~~~~~~~~~~~~~~~~

    觀眾們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壓制了整場的宋人,就先打了雞血一樣,瘋狂的圍搶著遼人。場面一片混亂。遼人的進攻節奏,徹底被打亂了。他們只感覺到處都是宋人,似乎每個人都身陷重圍,帶球被斷、傳球失誤……

    比賽已經臨近尾聲,誰都知道。這時候丟球意味著什麼。遼人也拼了,趕緊就地反搶,但宋人直接發動長傳,絲毫不考慮頂在前面的陳廉,怎麼去接這個球?

    遼人趕緊撥馬回追,好容易接到球。竟在前場就遭到了逼搶。一左一右,兩名宋人將其死死貼住,不停的走位,揮舞著球杆,將其移動,甚至傳球的線路完全封死。

    這名可憐的黑騎士,登時腹背受敵、動彈不得!而且他以往在逼搶下,很輕鬆就能控住的藤球,此刻也變得不聽話開了,不知怎麼手一滑,就脫離了控制……

    宋人在前場得球,直接發動反擊,然後轉化成射門。

    但似乎運氣不佳,總是差之毫釐,彈門而出。

    不過不要緊,就地逼搶,搶到了再射!

    比賽首次一邊倒,只是被狂轟濫炸的一方,竟然是號稱天下第一的遼國王師。

    但凡事兩面,此時,宋人也是後防洞開,只有兩名後衛在防守。

    遼人的好運還在延續,宋人連打了七八次門,都沒有入網。最後一次擊中門板,反彈入場,正落在一名黑騎士的腳下。怕極了被圍搶,那遼人看也不看,便將球全力開向對面。

    被憋了半天的遼主,立刻策馬全速衝鋒,那白影疾馳起來,真好似一道白影,一眨眼就過了半場,瞬間擺脫了一名上搶的宋人。然後帶球長驅直入。

    最後一名後衛,瞪著眼睛想要全力阻止,卻被人球分過。

    空門。

    遼主啐一口,掄起球杆,劃一道優美的弧線,藤球吃中部位,嗖得便朝門筐直飛過去。

    ‘進了!’全場一片死寂,注視著那藤球,心中卻湧起荒謬之感……圍搶了整場的,最後經要靠反擊取勝……

    待就在此時,一道青影從門前劃過,那是一匹駿馬高高躍起,竟擋在了球與球門之間……

    力道十足的藤球,正中那匹馬的馬頭,一聲悲鳴,駿馬的頭一歪,但依然穩穩落地。

    這馬,名‘馬拉多納’,簡稱‘多納’,乃百岔鐵蹄馬與波斯馬雜交,轉為馬球而生……

    陳恪顧不得別得,舞起球杆,將那彈起的藤球擊了出去。

    陳忠穩穩接住球,看到遼人還愣在那裡——他們都被方才那天神下凡的一幕驚呆了。

    陳忠不會跟他們客氣,他大力一揮杆,馬球淩空飛出,貫穿了擠在中場的雙方人馬。

    一直被勒令釘在前方,哪怕後場被打成篩子,都不許後撤的陳廉拍馬而出,在遼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舉杆摘球、揮杆擊球一氣呵成!

    只見那藤球絲毫不轉,帶著萬鈞力道、直直的砸進了球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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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別了,耶律洪基 (上)

“回防!”陳忠大聲提醒隊員道。

那線香還剩個一個頭,足夠對方打成一次進攻。而陳恪的戰馬已經脫力,不能再戰。

遼人也瘋了,展開最後的反撲。但宋人全數退守,就連頂在前面的陳廉也回來了。他們囤積在門前的危險區域,遼人根本攻不進去,幾次進攻都被破壞。

這時,宋朝使團的觀眾,大喊大叫起來:“時間到了,線香燒完了!”

那負責計時的官員,其實已經發現香燒完,但他一直裝著沒看見的。現在被宋人道破,眾目睽睽之下,要再耍賴,就是輸球又輸人了。

只好咬牙敲鑼,鐺的一聲,比賽結束。

鑼響的瞬間,宋朝使團再也按捺不住,蜂擁著沖入場中,將己方隊員團團圍住,歡呼著慶祝起來。

望著肆意慶祝的對手,黑騎們滿臉苦澀,他們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遼主面前請罪。

耶律洪基黑著臉,似乎滿腔怒火。

半晌,他終於出聲道:“那個誰,你過來!”

陳恪讓人把疲憊不堪的白影牽回去,好生照料。轉身來到耶律洪基馬前,抱拳行禮道:“方才賽中多有不敬,請陛下恕罪。”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要是耶律洪基真發火翻臉,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的道歉看似誠懇,卻把‘賽中’二字咬得死死的,提醒遼主。是你說‘賽場無皇帝’的。

“寡人的球隊輸了,不是球不如人,是輸給你這張嘴了。”遼主這下不好發作了,憋了半天悶哼一聲道:“你打球就打球,那張嘴怎麼就不消停?魔音灌腦似的,讓人怎麼集中心神打球?”

得了便宜又賣乖,是肯定要出事兒的。陳恪一臉無奈道:“技不如人,只能出此下策,擾陛下心神。萬望陛下海涵……”

“勝之不武!”耶律洪基哼一聲。

“對,勝之不武……”陳恪任他出氣。

可也是勝了呀……耶律洪基一想,我在這兒打嘴炮有什麼意思?便哼一聲。撥馬離去了。

“恭送陛下!”陳恪抱拳行禮。

~~~~~~~~~~~~~~~~~~~~~~~~~~

回到營帳,宋人自然要舉行狂歡,慶祝這場、艱苦卓絕、盪氣迴腸、意義重大的勝利。

趙老夫子那張老臉,都笑成了菊花。他向來自視清高,不屑與軍卒接觸,但今日卻給每個上場隊員敬酒,稱之為‘英雄’、‘壯士’、‘好漢’!

趙宗績更是激動到和他們稱兄道弟,並拍著胸脯表示,要為他們請功,請朝廷重重賞賜!

他是真心感激這些隊員。稱他們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等他激動完了,才發現歡慶的人群中,沒有陳恪的身影。趕緊問陳忠道:“你家大人呢?”

“在馬廄……”陳忠沉聲道:“‘多納’好像不行了……”

“啊……”趙宗績心猛地一沉,他最知道,陳恪對那匹馬的付出了……

每天出馬前。陳恪都會先跟它親密交流,喂它可口的豆餅,親手上馬具。回來後,會親自喂它吃上等大米、等它下了汗,再親手刷洗。

不少人暗裡地笑他愛馬成癡,馬怎麼能聽懂人的話呢?

但今日在勝敗攸關的剎那。它天外飛仙的騏驥一躍,把所有人都鎮住了。他們想不通,這匹馬怎麼會跳得這麼高,莫非真能與主人心意相通?

~~~~~~~~~~~~~~~~

馬廄裡孤燈如星。陳恪盤腿坐在柔軟的草堆邊,多納蜷著四蹄、趴在他邊上,馬背上蓋一床薄毯,一顆大頭無力的垂著。

陳恪一手輕輕撫摸著它堅硬的鬃毛,一手拿著香噴噴的豆餅,它卻已經不能吃一口。人馬四目相對,陳恪從它大而無神的眼中,看到了痛苦與無助,心裡十分難受。只能唱歌給它聽,希夷能減輕它的痛苦:

“太一貢兮天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這首漢武帝的《天馬歌》,被陳恪用來送別多納,是如此的合適。

“真的要與龍為友了麼?”趙宗績的聲音響起。

“嗯。”陳恪點點頭,低聲道:“獸醫來看過了,說它用力過度,血管爆裂,已經沒救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原來馬真的會累死……”趙宗績盤腿坐下來,使勁揉臉道:“看它天馬下凡一樣的一躍,多有生命力啊。怎麼下一刻,就血管爆裂了呢?”

“馬,是一種服從性很強的動物,在騎手沒有示意的情況下,它就不會停步。一直跑到血壓超過身體承受力,就會爆裂了……”

“對不起……”趙宗績垂首道:“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多納’。”

“我沒事,多納也沒事。”陳恪輕撫著馬背道:“戰死沙場,是將軍之幸。多納捍衛了自己球場王者的地位,它可以驕傲的去天上泡母天馬了……”

“你口是心非,我看你眼圈都紅了。”趙宗績道。

“我是覺著羞愧。”陳恪手捂著左臉,聲音低沉道:“馬是通人性的,但又是個笨蛋。我對它好,它就以為我是真和它好。殊不知,人多奸詐啊?對它個畜生好,是為了利用它,想讓它替我賣命。它就真傻乎乎的為我送了命,你說它傻不傻……”

‘……’若非天黑,就會發現趙宗績的老臉變得通紅,不管陳恪是一語雙關還是就事論事,都刺得他如芒在背。沉默了半晌,趙宗績還是決定表態道:“仲方,我和你是刎頸交,和你好,是因為你是我的兄弟、朋友,而不是我想利用你什麼。”頓一下,他賭咒道:“如果我趙宗績對你有半點利用之心,便遭天打雷劈!”

“你說什麼呢?”陳恪啐一口道:“說多納呢,怎麼扯到我身上了?莫非在你眼,我就是牛馬?”

“你是馬,我是牛,這下行了吧?”趙宗績苦笑道:“說不生氣,其實還是在生氣。”

“沒有,我還分得清上下。”陳恪搖搖頭道:“你只要以天下為己任,並非出於一己私利,我是一定會服從的。”

“誰對聽誰的……”趙宗績可怕他跟自己不貼心了。

“呵呵……”陳恪笑笑,把注意力轉回多納身上。

多納一直堅持到半夜,終於化為一隻天馬,奔天河而去。

‘太一貢兮天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今安匹兮龍為友……’輕輕合上它的大眼睛,陳恪低聲唱著祝福的歌……

歌聲在馬廄中回蕩,那悲傷的氣氛似乎感染了其餘的戰馬,竟一齊跟著低聲嘶鳴起來,嘶聲悲戚,聞者落淚……

~~~~~~~~~~~~~~~~~~~~~~~~~~~~~~~

第二天,談判重啟。陳恪放假,趙宗績和趙卞出馬。

無論如何,遼人在願賭服輸方面,還是值得稱道的。儘管當時沒有書面協定,但蕭峰和李儼果然不再提增幣之事。但是,遼人不可能毫無所得,前後耗時數月的談判,也不可能一點成果也沒有。

於是遼國人列出了五條要求,一,兩國交界處的塘泊不得再擴展、城堡不再增加、邊牆不再拓長;二,兩國同步削減邊境駐軍;三,不得收留逃亡人員,應及時將其遣返、交予對方處理;四,宋朝重開雁門關;五,增加榷場。

為了讓宋人答應,蕭峰鄭重強調,這是遼國皇帝再三要求,必須要寫進誓書裡的內容。

這時候,趙老夫子的大國病犯了,竟要一口答應下來。

但趙宗績卻說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再回話。他是正使,自然他說了算。

回到禮賓帳中,趙宗績把遼人的要求一說,問陳恪道:“你怎麼看?”顯然是接受教訓了。

“遼強我弱的情況,畢竟沒有改變。如果不讓他們沾點便宜,只怕日後會再生事端。”趙卞出聲道:“咱們不能光考慮自己的風光啊……”他是在委婉提醒陳恪和趙宗績兩個。

“是,月盈則缺,過猶不及。”趙宗績點頭道:“我覺著,對方的要求只要不過分,還是可以答應的……朝廷也給了我們這個許可權。”

“畢竟,遼人的五條要求,都是雙向的,我們要做到的,他們也得做到,寫進誓書去也合情合理。”趙卞又道。

“真是雙向的麼?”陳恪看看趙老夫子道:“第三條,雙方不得收留對方逃人。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宋人逃到遼國,又能有多少遼人,逃到大宋?”

“這……”趙卞不吭聲了。

雖然在軍事上,遼國要強於宋朝,但刀槍不能當飯吃,老百姓的日子,還是得看生存環境的,在生存環境方面,宋遼的詫異,就像後世的美國與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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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別了,耶律洪基(中)

    在遼國,真正生活幸福的,只有契丹人,準確的說,是只有契丹貴族。其餘的種族,包括占總人口八成的漢人,大都被沉重的苛捐雜稅,壓得喘不過氣,還隨時有全家淪為奴隸,從此生死由人的危險。

    而在地圖另一端的宋朝,雖然軍事上十分丟人,也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平民百姓卻過著富足、自由、安寧的生活。宋朝百姓的富裕程度,不僅空前,且一千年後也沒有朝代能比肩。

    兩相對比下,每年都會有好幾萬遼國人……其中絕大多數是漢人,越過邊境來到大宋謀生。

    可惜的是,他們並不受歡迎,因為宋朝太平富足太久,人口增長太快,已經出現人口問題了。朝堂上的士大夫們,將這些逃人看做招惹遼國的麻煩,一直拒絕收容……萬一其中混雜遼國奸細,被對方抓住把柄,在邦交上便被動了。

    所以趙宗績和趙卞看來,這一條只是將預設的潛規則,以條文形式明確出來,並無不妥。

    但陳恪不這樣想,他認為,遣返心向大宋的逃人,對遼國漢人是一種感情上的傷害……他們會認為,宋朝已經不把他們當成同胞看,這樣將來有一天朝廷想要收復燕雲,上哪兒去找帶路黨?

    “不能再爭了,仲方。”趙卞歎氣道:“煮熟的鴨子飛了,遼人已經十分惱火,我們再爭執的話。只能節外生枝。若遼人借機中斷談判,咱們豈不兩頭落空。”

    “是啊。仲方。”趙宗績也勸道:“再說了,定下條文一回事兒。我們是否嚴格執行又是另一會兒事。到時朝廷睜一眼閉一眼,和現在沒什麼區別。”

    “……”陳恪不說話了。法規制定出來,可執行可不執行,純屬給貪官污吏,製造敲詐逃人的條件。

    但他也知道,趙卞說得在理。確實得適可而止了……逃人的命運,從不是大人物們所關心的。

    ~~~~~~~~~~~~~~~~~~~~~~~~~~~

    既然宋人原則同意這五條,那就進入大家都期盼已久的成文階段——草擬誓書。按說這時候,沒什麼好吵的了吧。至少宋人是怎麼認為。

    誰知草擬誓書的時候,遼人又出麼蛾子了,竟然要將遼國皇帝對宋朝皇帝的稱呼,由‘皇叔’改為‘皇兄’……

    宋使們都被氣樂了,這遼國人也太可愛了,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澶淵之盟,遼宋約為兄弟之國,乃是平輩。”李儼在那邊,表情怪異的振振有詞道:“若我國皇帝稱你家皇帝為‘叔’,則成了叔侄之國。我大遼豈不比南朝矮一輩?這怎麼使得?”

    “既然約為兄弟之國,那兩國永遠都是兄弟之國,不受任何因素影響。至於這兩國皇帝間的稱呼,”趙卞苦苦笑道:“乃祖輩上排下來的輩分。貴國先帝興宗皇帝,稱呼我當今大宋官家為兄,現在貴國皇帝,乃是興宗之子,若也想稱呼我官家為兄,這父子豈不成了同輩?為人子者。怎能有這種想法呢?”

    “何況,以你家皇帝的年齡,稱呼我家官家一聲皇叔,難道不應該麼?”趙宗績補充道。

    趙卞這話,說得無法反駁,蕭峰和李偐沉默片刻,前者道:“你說的有些道理,但這是我家皇帝的死命令,他說了,兩國君主應當是平等的,將來若你家皇帝的孫子登基,他絕不佔便宜。”

    這是什麼話呀!合著你能熬我們三代皇帝?趙宗績怒了,拍案道:“這是在咒我們官家麼?”

    “不是……”蕭峰搖搖頭,頓一下道:“但是,我們陛下,需要這個名份。”頓一下,他揭開老底道:“實話實說吧,這次為何找你南朝麻煩,起因就是我家陛下看到國書上,稱呼你家官家為叔,心裡不痛快所致的。所以,不給這個名分,我們是不會甘休的。”

    蕭峰說這話時,一個*青年的形象,便活靈活現的浮現在宋使眼中,實在想不到,遼國皇帝竟然如此奇葩。什麼是名分?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傳承之本,就是名份!名不正、則言不順,在名分問題上,向來容不得絲毫馬虎!如果錯了,就是大逆不道,舉世唾駡的罪人!

    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趙宗績哪裡敢含糊,趙宗績極力壓抑著憤怒,用正規的外交詞令來回答:“我大宋比遼國更講名分,輩分就是一種名分!當年,我大宋官家,也曾遇到同樣的問題,但我們官家嚴守名分,稱呼貴國聖宗皇帝為叔,怎麼輪到你家皇帝該稱我官家為叔時,就要亂輩分,壞名分呢?”

    他還在講道理,遼國人卻露出了無賴嘴臉:“五十萬貫的增幣,我大遼都慷慨免了,貴國還在乎一個小小的稱呼?況且,又不是要你家皇帝,稱呼我家陛下為叔,只是平輩相稱,有什麼不可以?”

    “你們北朝覺著是小事,但我們大宋把名分看得比天還重!寧教身死,不教名滅!”趙宗績斷然道:“此事絕無商量的可能!貴國不要再提了!”他再也沒有了退路,要是他答應了,那就是對官家的侮辱! 對大宋的侮辱!對整個民族的污辱!

    “那麼就沒法談了。”蕭峰歎氣道:“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不談就不談!”趙宗績和趙卞起身收拾東西道:“我們也覺著沒法談了!”

    見兩人暴跳如雷,蕭峰知道此事沒商量了,何況他也對耶律洪基的想法嗤之以鼻:‘怎麼能這樣胡搞,南朝怎麼可能答應?’他的態度馬上軟話下來,安撫兩人坐下,拋出了更現實的目標:

    “不能改為‘皇兄’也可以。兩國帝系傳承、各有快慢,稱呼上本來就是個麻煩。不如這樣,還是不要以輩分相稱,互相稱對方為‘大遼皇帝’、‘大宋皇帝’即可,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成!”這似乎並無不可,但趙宗績和趙卞,哪敢擔這個責任?要是出使一趟,把官家的輩分弄沒了,天大的功勞都抵不了。

    總之兩人是堅決反對,至於怎麼不成,懶得再解釋,也沒法解釋。

    遼國人感到很不爽,怎麼宋人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誓書中的五條,就是給貴國很大的面子,但名分問題,不是我們做臣子的敢妄議的。”追問之下,趙卞給出了答案。

    “那你們趕緊寫信回去請示。”蕭峰道。

    “不敢請,亦不敢問。”趙卞回復的一點不強硬,卻讓遼人知道了,沒有改變的可能。

    僵局形成,要看耶律洪基的決策了。耶律洪基是野慣了的,本以為談判結束,回來簽個字,吃個飯,把宋使送走了,就可以繼續出去打獵了。誰知道一拖七八天,還是沒結果……眼看就要過了放海東青捉天鵝的季節,把他急得呦,那是一個坐臥不寧。

    所以談判這個磨人的活兒,不是運動男孩可以勝任的。人家談了幾個月都沒事兒,他幾天就忍不住算球了。親自來到長春帳,把宋使招過來訓話道:

    “互相稱呼皇帝,誰也不沾誰便宜,是最公正的!要是南朝還堅持稱呼輩分,就是想占寡人便宜!”他瞪著眼,聲色俱厲道:“你們要是再固執,小心壞了你家主人的大事。我若提兵南下,就是你們宋朝的大災難!”

    還是戰爭威脅,就不能有點新鮮的?趙宗績霍然起身道:“敢問陛下,出兵必勝乎?”

    “必勝!”耶律洪基得意洋洋道:“寡人有鐵騎六十萬……”

    “要真是必勝,又何必跟我們一談就是半年!”話沒說完,就被趙宗績打斷道:“何況而今,我大宋在邊境陳兵百萬,廣設堡壘,依託我空強大之國力、空前團結之民心,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反正是吹牛唄,誰不會?

    不過這可是在遼國的皇帝面前,天下沒幾人敢高聲說話,他卻連吐沫星子,都噴到對方臉上了。

    耶律洪基從他眼裡,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怒火,那是一種寧可粉身碎骨,也不會退讓半步的狀態。很明顯,想讓他屈服是不可能了。耶律洪基鬱鬱的想著,但是……一定要折服他麼?

    ‘條條大道通中京,此路不通,我另外走一條就是!’耶律洪基確實非常聰明,他馬上就轉過這個彎,冷笑道:

    “寡人現在宣佈,我決定另外派人去和南朝皇帝談這個事。趙卿家,你的使命結束了……”頓一下,他又有些殘忍道:“如果你家主人答應了,你卻一直在作梗,這個罪過怎麼論?”

    遼國皇帝一句話,就解除了宋使的談判權,三人再沒有和遼朝對話的權力……

    趙宗績的滿腔熱血登時冰涼,什麼叫‘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就是這個滋味……自己的差事到此結束,這平生第一次的使命,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的心變得淒涼,再沒有說話的興趣。這時候,陳恪站起來,走到趙宗績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對遼國皇帝抱拳道:“陛下當然有權力不再跟我們談,但勞煩請把貴國談判紀要的副本,給我們一份,這樣我們也好回去跟皇帝交代。”

    “可以。”遼主緩緩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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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別了,耶律洪基(下)   

    本來就是這樣,想指望一場球賽,就贏得國之大事,那遼朝離亡國也不遠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使然,誰的實力強,誰就可以亂來,弱的一方用盡手段,最後也只能受著。

    遼主金口一開,談判到了盡頭。不知怎地,看著這兩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宋人,他卻沒有挽回顏面後的快感,而是神情複雜道:“明日,寡人在王帳設宴歡送貴使……”

    “多謝陛下……”兩人行禮,告辭出帳,蕭峰和李偐代皇帝送他們出去。

    帳外天高地闊、一望無際,趙宗績的心情卻壓抑的快要爆炸,他抬起頭,深吸一口草原帶著馬糞味的清新空氣,看到高空中有一群天鵝倉惶的飛過。

    它們身後,有一隻體態矯健的獵鷹,像飛鏢一樣追擊,原先兩者距離很遠,但一眨眼,就迫近了不少。

    “拿弓來!”此刻,已經離開王庭,侍衛趕緊將他的‘射虎’奉上,趙宗績彎弓搭箭,便朝空中瞄去。

    蕭峰眼力了得,立刻就看出,他竟想射那只獵鷹,趕緊出聲道:“使不得,這是我們王上的海東青!”

    “知道!”趙宗績低喝一聲,左手穩穩托住神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將弓拉成滿月,左臂微挪,右手五指鬆開,動作一氣呵成,充滿了力量之美。

    只見那長箭如流星般射向高空,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就在那海東青正要擒住最末一隻天鵝時,箭頭射到二鳥之間的縫隙處。

    那海東青躲避不及,翅膀正撞在箭杆上,一聲悲鳴,身子打著圈便往下墜。但這種鷹神俊無比,墜到一半便穩住身形。再次飛了起來。不過那群天鵝也已借機逃之夭夭,向來百發百中的超級獵手,這次竟失手了……

    把弓拋給手下。趙宗績收回目光,對蕭峰道:“只要有我趙宗績在一天,你們遼朝。便休想損害我大宋一毫,休想!”

    這話不僅蕭峰聽見了,走出長春帳的遼主也聽到了,望著趙宗績雄姿英發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害怕,輕聲道:“若讓此人當了宋朝的皇帝,我遼國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頓一下道:“還有那陳學士,實乃興邦之才也……”

    “要不,”耶律重元低聲道:“把他們做掉吧?”

    “開什麼玩笑?”耶律洪基奇怪的看他一眼道:“皇叔,你是真心想打仗啊?”

    耶律重元做賊心虛。心虛氣短道:“是陛下說,他倆是未來大患的。”

    “哈哈哈……”耶律洪基大笑道:“我說過麼,沒有吧?”

    “那是我聽錯了。”耶律重元鬱悶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耶律洪基笑道:“我父皇在世時說過,不怕宋朝能人多,能人越多他們就完蛋的越快。幫助李元昊建立基業的張元。不過是宋朝的落第舉子,可想而知,他們朝中有多少能人?”

    “這是什麼道理?”耶律重元奇怪道:“一個張元能興夏,千百個比張元厲害的,卻能把宋朝害死?”

    “我父皇說,一條龍呼風喚雨。兩條龍二龍戲珠,三條龍就要決一雌雄了。”耶律洪基笑道:“這麼多能人,到底聽誰的?不得爭一爭?可對手也是能人,你能贏了麼?所以就會一直打,打到宋朝完蛋,也分不出勝負的。”說著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有什麼好擔心的?放鬆點,好好享受生活吧。”

    “哎……”望著皇帝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耶律重元苦思不得其解,這廝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

    ~~~~~~~~~~~~~~~~~~~~~~~~~~~~~~~

    趙宗績射這一箭,與其說是示威,不如說是害怕、是擔心,所以才虛張聲勢。

    因為耶律洪基這一招,正中要害。趙宗績深知,大宋朝不乏國賊。現在遼人繞過自己,去跟京城的大人物們談判,恐怕不難成功……

    所以那一箭,看似威風,實則悲涼……

    ‘我的國家,我的民族,你們何時能從優雅無助的天鵝,變成兇猛無敵的鷹啊!’趙宗績仰天長歎。

    帶著這樣的憂慮,一行人回到營帳,趙卞說,差事告一段落了,我們總結一下吧。

    “去他媽的差事,老子只想喝酒!”趙宗績卻粗魯道。

    “好,喝酒。”趙卞點點頭,竟也爆粗道:“去他媽的談判!”看來老先生也忍了很久了。

    倒是陳恪,因為痛失愛駒而一直情緒不高,此刻倒顯得很冷靜。他讓人拿兩瓶‘仙露’,整幾個小菜,陪著兩人喝起來。

    趙宗績很快就醉了,他拎著酒壺,一按腰帶,手中便多了把閃著寒芒的寶劍,高聲道:“仲方,為我吹笛,夫子,為我擊缶,踏莎行!”

    趙卞也醉眼惺忪,便拿起火鉗子,在瓦罐上敲打起來。陳恪見狀,微微苦笑,從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嗚咽著吹奏起來。

    樂聲起,趙宗績踏著鼓點,揮灑縱橫,劍鋒所指、寒芒逼人,長劍過處、帶起一陣勁風。隨著樂聲越來越急,他的劍也越舞越快,如破雲貫日,大開大闔,如怒浪卷霜雪,一片水銀瀉地。

    樂聲漸緩,他的劍勢也漸緩,開始嘶聲長歌:

    “謀臣樣樽俎,飛雲驟雨,三軍共戮力!”長劍一擺,他飲一口烈酒,繼續唱道:

    “番兒未去、天時地利與人和,西酋誰敢輕相覷?”

    樂聲變急,一個金雞**,長劍猛然遞出,他的歌聲也高亢起開:

    “鼐鼐樓臺,草迷煙渚,飛鴻驚對擎天柱!”

    他的腰越來越低,整個背都與地面平行,歌聲也越來越低沉:

    “雄風高唱大風歌、升平歌舞添情趣……”

    唱罷,轟然倒地,鼾聲大作。

    ~~~~~~~~~~~~~~~~~~~~~~~~~~~~~

    一覺睡到次日中午,趙宗績才起來,就覺著頭疼欲裂,喉嚨更是像著火一樣。

    一碗水遞到面前,趙宗績抬頭一看,是穿一聲便裝的陳恪。

    接過來,一口氣把水喝光。陳恪又遞給他一碗鮮筍鯽魚湯,以解宿醉。

    趙宗績接過碗,喝了兩口,問道:“我昨天沒胡說八道吧……”

    “沒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陳恪笑道:“還讓我倆給你伴奏。”

    “慚愧……”趙宗績苦笑道:“還是做不到寵辱不驚。”

    “你才二十啷當歲,幹嘛學人家寵辱不驚?”陳恪笑道:“是不想輸給趙宗實吧?其實他那也是裝的。”

    “趙宗實……”提到這個名字,趙宗績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這個感慨不是一天兩天了,備胎的備胎,總是會很羨慕備胎。但今天這個語境下,是在鬱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卻又泡湯這茬。

    “說什麼呢。”陳恪輕聲安慰道:“不要貪心不足了,這次你已經是勞苦功高了……一分錢歲幣都不增,這是實打實的大功勞,誰也奪不走。等回到國內,你必然名揚天下,你的堅持和勇氣,也必然給官家和相公們,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趙宗績終於感到好受點,卻又歎氣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風,要不……”

    “沒有要不,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陳恪搖搖頭,冷靜道:“由‘皇叔’、‘皇侄’,改稱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實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對我大宋官家,與夷狄稱兄道弟深以為恥。”頓一下道:“但是,這不該是我們答應的事情。如果我們越殂代皰,肯定會有人攻擊我們喪權辱國。如果我們堅持下去,又有人會說我們作梗阻撓、不知變通。”

    “總之,怎麼做都是錯,所以還得感謝遼主,為我們解決了難題。”說著,他笑道:“回去後,我們把兩國的談判紀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們沒有據理力爭麼?都把遼主逼出來了,誰也沒法說閒話。”

    見陳恪為自己考慮的這麼周全,趙宗績心裡一暖,比喝醒酒湯還管用,露出笑容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敞亮了。總算是沒白忙一趟。”

    “是,”陳恪點點頭道:“趕緊拾掇拾掇吧,遼朝的送別宴會,就要開始了。”

    “嗯。”趙宗績點點頭,感激的望著陳恪道:“好兄弟……”

    “神經……”陳恪聳聳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遼主在他的金色大帳中,設宴歡送宋使。

    不管談判結果如何,陳恪三人都已經贏得遼人的敬重。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風度、才學、對國家的忠誠、堅持,都給遼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還有那場永世難忘的球賽……

    所以歡送的宴會十分盛大,不僅宮帳中擺滿了酒席,帳外還設了數裡長的山棚。端著酒水肉食、穿行其間的奴僕,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從將宋使引到金色大帳中,與遼國的皇帝、皇后、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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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 返京(上)

遼人最高檔的國宴,還是很像樣子的。當然,主食還是那些又腥又膻的鳥玩意兒,這個改不了,只能說是比一般宴會上,烹製的更加精細一些而已。但飲食皆用金、銀、玉器,還有山蔬野果雜飴蜜餞,宋人倒也不至於無從果腹。

宴會的禮儀曲樂倒是僅見,而且要比宋朝的更加豐富多彩。

每行一次酒,便會有不同的樂曲。酒一行,觱篥起,歌。酒二行,歌。酒三行,歌,舞女入。酒四行,琵琶獨彈。餅、茶、致語。食入,雜劇進。酒五行,闕。酒六行,笙獨吹,合《法曲》。酒七行,箏獨奏。酒八行,歌,擊架樂。酒九行,歌,角觝……

據說,這套宴會安排,是當今皇后蕭觀音設計出來的,就像後世的文藝晚會,節目豐富而別致,又和酒宴有機的結合起來,保證賓主盡歡。氣氛很快熱烈起來,這時候,較量已經沒有意義,雙方放下恩怨,盡情享受這最後的相聚。

對宋人來說,能在臨走之前,見一見傳說中的蕭觀音,也算是幸運了……上次在球賽上,只是驚鴻一瞥,啥都沒看清。

但看見之後,又難免失望,因為這位遼國國母,身穿披金掛玉的契丹宮廷盛裝,看不出身材如何。臉上更是塗著一層金色的粉底,也看不出相貌如何……宋人來遼國時間不短,對此間風俗已有所瞭解。知道契丹女子中有種非常奇特的面妝。稱為‘佛妝’,乃是用一種黃色粉末塗染於頰。既具有護膚作用,可讓皮膚潔白如玉。又可作為妝飾,看上去如金佛之面,故稱為‘佛妝’。

不過據說佛妝只在冬春寒風凜冽之際,女子為了護膚時才流行,現在接近夏天,就沒見著有弄成這樣的。

但耶律洪基很開心。向宋朝的客人們介紹道:“你們有眼福了,皇后平素裡性喜清淡,素面朝天,只在大婚時上過佛裝。今日裡因是歡送貴使。皇后才又破例一次。”說著問他們道:“怎麼樣,美不美?”

“美、美、美,”宋使連忙陪笑道:“我等實在是太榮幸了!”卻暗自腹誹道:‘尼瑪,遼人這口味也太重了……’

陳恪瞥一眼那金面盛裝的契丹皇后,卻覺著有些面熟,不過人家是皇后,也不能老端詳,所以就沒再看。後來一想,既然叫蕭觀音,估計長得跟觀音菩薩似的。再塗上金粉,就更像廟裡的觀世音了……

這時候,正是進第四行酒,琵琶獨彈,屬於樂聲較小的時刻,供主賓言談。

“陳學士,”耶律洪基對陳恪道:“久聞你才名高照,是大宋第一才子,我家皇后是大遼第一才女。不如你們合作一首,歌頌一下我大遼的風土如何?”

“皇上……”那蕭觀音聲如蚊蠅道:“還是不要了吧,妾身今日不適……”

“唉,讓你作你就作,不要掃興。”耶律洪基不在乎道:“又不是騎馬打仗,還得身上有勁兒才行。”說著又笑道:“寡人讓琵琶,為你們伴奏。”

“遵命。”蕭觀音只好應下。

至於陳恪,就更沒人權了,人家遼主都不問他行不行,便讓琵琶彈奏起來。

“請娘娘先來。”陳恪起身行禮。

蕭觀音深深看他一眼,點點頭,輕啟喉嚨,吟出第一片道:

“契丹家住雲沙中,耆車如水馬若龍。

春來草色一萬里,芍藥牡丹相間紅。”

宋人登時便被鎮住了,這蕭觀音果然名不虛傳啊!不僅詩極好,聲音更是悅耳之極,沁人心脾。有這樣天籟般的聲音,想必是個絕世美人吧,不然如何般配……

那廂間,陳恪也呆住了,他那因融合了兩個靈魂,而比常人多開發了一倍的大腦,竟然當機了……

這聲音,他絕對聽過,而且畢生難忘。

那一夜,那婉轉**的嬌吟……

“陳學士,怎麼還不接呀?”琵琶聲停,耶律洪基笑道:“莫非被我家皇后鎮住了?”

“外臣……”陳恪這才緩過勁兒,定定神道:“外臣確實被鎮住了,沒想到皇后娘娘才情如此之高。”

“哈哈哈哈……”聽到大宋第一才子的肯定,耶律洪基更高興了,笑道:“哪裡哪裡,還是讓我們欣賞一下,大宋狀元的文采吧。”

“是,”琵琶聲續,陳恪稍一沉吟,便接道:

“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胡女。

一春浪蕩不歸家,自有穹廬障風雨。”

“好!”在場的王公,就是愛極了陳學士這份風流灑脫勁兒。而那些有些詩情的,更是對他把握契丹人風情之精到,而歎為觀止。

那蕭觀音聽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她知道,對方這片詩,是寫給自己的,不禁又羞又怒,卻感覺有些濕了。虧著面塗佛裝,否則誰都能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樣子。

“皇后,你怎麼也愣住了?”耶律洪基皺眉道。

“平沙軟草天鵝肥,胡兒千騎曉打圍。

皂旗低昂圍漸急,驚作羊解淩空飛。”

蕭觀音倒是詩情無礙,只是聲音微微發顫,似乎被遼主嚇到了,那讓人憐惜的風情,使宋使倍覺她配遼主,實在是牛嚼牡丹。

陳恪這次很快對道:

“海東健鶻健如許,韝上風生看一舉。

萬里追奔未可知,劃見紛紛落毛羽。”

這次一掃上一片的風流,改走豪邁路線,描繪的是契丹人放海東青的景象……韝,就是放鷹用的皮套袖……更是大對契丹人的胃口,引來一片叫好。

那廂間,蕭觀音也冷靜下來,接道:

“平章俊味天下無,年年海上驅群胡。

一鵝先得金百兩,天使走送賢王廬。”

這是描繪遼人在海上獵天鵝的景象。

陳恪便接著她的畫面,繼續道:

“天鵝之飛鐵為翼,射生小兒空看得。

腹中驚怪有新薑,元是江南經宿食……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竟合作出一首二百句長詩,盡展遼國的風土人情、衣冠人物,堪稱精美絕倫的鴻篇巨制。

那廂間,契丹翰林學士李偐,一直在揮毫記錄,待終於完畢,快要累躺了的李學士,猛然擲筆于地,高叫道:“可為傳世之寶矣!”

遼主也十分高興,斟酒一杯,賜予陳恪。

陳恪起身上前,心裡不禁忐忑道:‘不會是毒酒吧……’方才忙於作詩、無暇細想,現在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各種‘為什麼’、‘怎麼辦’,摻雜在一起,他感覺自己腦袋有兩個大。

“留在我大遼做官吧,”耶律洪基見陳恪飲下一杯,笑道:“我封你做宰相!”

“多謝陛下厚愛,只是聖人雲,忠臣不事二主,”陳恪不大敢看耶律洪基,低著頭道:“下官不才,不敢違背夫子教誨。”

“唉,我看這個聖人啊,是個大禍害。”耶律洪基感慨道:“你們漢人早晚要被他給害死,不過我們遼人,也逃不了。”

“……”宋使集體黑線,若非對方是遼主,這是在遼營,絕對直接操板磚上了。

陳恪裝沒聽見的,便要謝恩下去。

卻聽一個水靈靈的聲音道:“站住。”

“娘娘有何吩咐。”陳恪只好轉向蕭觀音,頭低得更低了,幾乎是弓成蝦米了。

“仲方這點不錯,”身後,趙卞點評道:“非禮勿視。”

“本宮也敬你杯酒。”蕭觀音伸出纖纖玉手,捧起一隻玉杯,深吸口氣,一字一句道:“多謝陳學士的厚賜!”

陳恪從來不知道,人的聲音竟然有如此強的表現力,竟能同時聽出數種複雜之極的感情來。

“娘娘不必客氣,能與娘娘共作一詩,是外臣的榮幸。”陳恪舉起雙手。

蕭皇后將酒遞到他面前。

陳恪去接。

兩人的手都微微發抖,都想避免肌膚相處,然而手指卻像有磁力一樣,還是處在了一起,登時周身如遭電擊,酒灑了一半。

引得帳中哄堂大笑,契丹王公們捧腹道:“早聽說陳學士不近女色,皇后敬個酒都緊張成這樣,莫非還是個雛兒?”

陳恪臊得滿臉通紅,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遞回蕭觀音手裡,重新謝恩,逃也似的回了座位。

只有那蕭觀音知道,這廝借著遞還酒杯的機會,竟極隱蔽的用小指搔了自己手心一下,登時嬌軀就麻了半邊。心裡大怒道,這個色胚,知道我是皇后,還敢爾……敬酒之後,蕭觀音就告乏退席了,但酒宴一直到下半夜才結束。

回去的路上,趙宗績小聲問陳恪道:“你今天不正常啊……”

陳恪失魂落魄道:“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死?”趙宗績驚道:“怎麼了?”

“我這個人是有原則的。”陳恪歎氣道:“無意中破戒了,實在是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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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2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五章 返京(中)
   
   到底犯了什麼戒?’趙宗績追問一路。

    陳恪被問得沒法,才憋出一句:“以後記住了,吃水果之前,一定要先弄清楚來路產地,確認無誤才下肚,”頓一下道:“否則就會像我一樣,吃、壞、肚、子…”說完便尿遁而去。

    “他吃了什麼水果?”趙宗績看看趙老夫子:“你肚子難受麼?”

    “說起來還真有點……”趙老夫子捧腹道:“估計是跟我一樣,寒瓜吃多了。”說著也跑茅房去了。

    ~~~~~~~~~~~~~~~~~~~~~~

    翌日啟程,使團聽說遼主已經一早就出獵了,皇太叔也一起去了。宋朝使團由皇后相送……契丹女人的地位,不是宋朝女子可比,遼國的一干蕭後們,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職業,她們甚至有自己的斡魯朶!當皇帝不在禦營時,這裡便是她們的天下。

    儘管蕭觀音向日低調,但對她出面送宋使回國,大家一點不奇怪,因為她對漢家文化的傾慕,是眾所周知的,甚至私下議論,其實皇后是投錯了胎,她應該生在汴梁,為一宋朝才女才對。

    趙宗績等人,早已收拾好行裝,在行營門口恭候。

    遼國皇后蕭觀音,騎在一匹白馬上,在百名儀仗、侍女的簇擁下,出現在宋朝使團面前。畢竟是契丹人的蕭後,她沒有坐車,沒有坐轎,就這麼輕騎而來。

    只見團扇羅傘前,蕭觀音外罩紫金百鳳衫,內著杏色黃金褸裙,辮發雙垂,金冠綴珠;腳下一雙紅鳳花靴,踏在馬鐙上,平添幾分英氣。

    更讓宋使目不轉睛的是,她今日沒有上佛妝,露出了豔絕人寰的本來面目……

    世上竟有如夢似畫的絕色女子。宋使們的心漏跳了半拍,險些集體出了醜。

    “卿家平身,今日返程,本宮代陛下前來相送。”蕭觀音的鳳目掃過宋朝使團,卻沒有看到陳恪的身影,略一失神道:“請飲下薄酒三杯,願君一路平安。”

    趙宗績收攝心神,連飲了三杯。向蕭觀音致謝。

    侍女又端上三杯。蕭觀音問道:“陳學士何在?”

    “他昨夜吃壞了肚子,在車上休息呢。”趙宗績道:“臣下這就喚他過來。”

    “不必了。”眾人以為蕭觀音要跳過他,誰知她竟道:“本宮過去探看。”

    趙宗績只好把她引到一輛馬車前。掀開車簾。趙宗績輕聲道:“仲方,蕭皇后來看你了。”

    陳恪聽了一陣頭皮發麻,他哪裡吃壞肚子。實在是聽說遼後要來送行,才臨時裝起了病號。陳三郎前生今世還沒怕過誰,但這會兒,他是真怕見到那蕭觀音。

    但怕什麼來什麼,那遼後竟然把他堵在車裡了。

    ‘球,人死鳥朝天,難道她敢揭底不成!’陳恪只好整整衣冠,朝車外抱拳道:“娘娘恕罪,在下衣冠不整。恕不能全禮。”

    “陳學士不必客氣。”天籟般的女聲響起,陳恪緩緩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那眉那眼那風情,一如那夜,卻又讓人陌生……

    現如今,一切都明白了。遼國皇后蕭觀音,是個骨灰級的女文青,在遼國曲高和寡,一直在藝術上得不到滿足。自己頂著大宋才子的頭銜來到遼營,她自然見獵心喜。三不五時的出一些詩詞對聯,讓侍女拿給自己唱酬作對。

    而自己對那個才華橫溢的神秘女子。產生了些許好奇,提出想要見見面,卻被她的侍女一口回絕,自然斷了念想。可是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解開了她的回文詩,將她深宮床冷、幽怨自憐的心情點破,還是遼人女子天性奔放,她竟然也動了相見的念頭。

    雖然遼國民風開放,貴族女子私下約會,偷兩個漢子實屬正常。但遼後身為一國之母,畢竟還得垂範天下,實在不能以本來身份和外國使者相見。她聽給陳恪侍寢的女子回來說,他從來不近女色,只是讓她們研磨添香,伴他夜讀書……這簡直就是一個女文青的夢中歸宿啊!

    再想想喜歡禽獸勝過自己、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見的皇帝,她更覺著自己應當滿足自己一回……當然,只是坐而論道、以文會友罷了,至少蕭後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內心的一團火,驅動著她穿上了侍姬的衣裙,戴上‘蘇幕遮’,趁夜色來到陳恪帳中……誰知道那廝竟、竟然、竟敢,一見面就摟摟抱抱,連哄帶騙就把自己給辦了,而且一折騰就是一宿啊!

    蕭皇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寢宮,她恨透了這個強暴自己的男人……對,是強暴!蕭觀音不會承認,以自己禍國殃民的樣貌,以那種身份去見他,如果有第二種結果出現,那陳恪一定是個天閹……

    但是她的身體不會騙人,那夜的**滋味,竟在她的體內經久不去,且一天天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愈發刻骨銘心。

    她本不想再與他照面,以免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引出不必要的麻煩。但皇帝非要拉她一起去觀看馬球比賽……耶律洪基那不是突然對她親熱起來,而是將她當成寶物,來對宋人炫耀。

    在那裡,她看到了陳恪在馬球上的英姿,看到了他指揮若定、以弱勝強,看到他在戰馬脫力後,那一臉的痛心……那一日,她的眼裡只有他一個,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喜一哀,都深深印入她的心裡。

    那日之後,蕭觀音開始迷失,她開始忍不住想見他,哪怕只是遠遠一瞥,相對無言也行。所以她參加了餞行宴會,儘管因為心虛,塗上了厚厚的佛妝,但她一開口,就被陳恪認了出來。

    ‘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胡女。

    一春浪蕩不歸家,自有穹廬障風雨。’

    這分明是在影射自己,這個色胚,實在太大膽了!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自己的丈夫,與他詩歌相和的滋味,實在是太**了。蕭觀音有種當眾偷情的感覺,刺激得她渾身顫抖,衣裙濡濕,夜裡睜著眼睛回味了半宿,直到下半夜,想起明日就要永別,一顆芳心才從激動轉為難過。

    她決定以真容見他最後一面……儘管這會讓那混帳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甚至給自己帶來危險,她都顧不得許多了。

    她只希望他能看到自己,記住自己,將來不時能想起自己……

    ~~~~~~~~~~~~~~~~~~~~~~~~

    “學士日後多多保重。”蕭觀音直勾勾盯著陳恪,幽幽道:“不知學士是否會將此行記在心裡?”

    “自然會銘記於心。”陳恪點點頭,心說你妹哦,趙宗績還在邊上呢。

    “那會對人提起麼?”蕭觀音又問道。

    “不會,”陳恪很謹慎道:“我宋人未必能體會這段風情,為免惹得自己不愉快,下官決定收藏在心裡,一生一世都不對人說。”開玩笑呢,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亂說是會死人的。

    “學士才學無雙,聽聞不少王公達官,都得到學士的贈詩。”蕭觀音心下一松,便只剩下臨別之不舍道:“臨別之際,不送本宮一首麼?”

    “怕入不得娘娘法眼。”陳恪心說,你還嫌不夠刺激還是怎麼著?奶奶個熊的,番婆子果然招惹不得,就連看著清清淡淡的女人,也是這麼不要命。

    “學士說笑了。”蕭觀音從袖中拿出詩本,展開空白頁,遞到陳恪面前。

    “唉,好吧……”陳恪想一想,便提筆寫下一行,然後遞還給蕭觀音。

    “這首詞怎麼只有上闕。”

    “暫時只想到一半,下半部勞請娘娘補上吧。”陳恪笑著抱拳,正色道:“下官有一言相告,不知娘娘肯聽否。”

    “講。”蕭觀音點點頭。

    “詩詞之作,適於怡情,不應言心。言心則容易為奸人所趁。”陳恪沉聲道:“我觀娘娘面相,十餘年後,很可能因此引出彌天禍端,但願娘娘能引以為戒,切記切記。”

    陳恪是在洩露天機,蕭觀音卻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寫出什麼詩句,被人看破了姦情。心裡頗為不快,暗道這人小心的過分了。她畢竟是個十九歲的文藝青年,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便淡淡點頭道:“本宮曉得了。”

    “今日一別,後會無期,惟願娘娘聖壽無疆、永保安康。”陳恪大禮參拜道。

    見他越說越生分,蕭觀音的臉也冷下來,點點頭道:“貴使一路走好。”說著一招手,她的侍女托著託盤上來,上面擺放三隻酒杯。

    陳恪端起一杯,以袖遮面飲下,哪知酒一入口,便有淡淡脂粉香味。他微不可察的皺皺眉,在喝第二杯時,便借著袖子的掩護,看了看杯中,登時驚掉了下巴。

    只見那杯沿內壁,竟印著淡紅色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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