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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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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五章 返京(下)

    離開遼朝捺缽,宋朝使團踏上了回國之路,與他們同行的,還有遼國使節蕭峰、李偐,他們肩負著到大宋朝堂討價還價的重任。

    路上,趙宗績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找了個沒人的時候,偷偷問陳恪道:“那蕭後,是不是和你有一腿?”

    “噗……”陳恪正在喝水,一口噴出了七尺遠:“瞎說什麼?”

    “真沒有?”趙宗績道:“別人沒看清,我可看見了,那酒盅上有唇印。總不至於是那侍女印上的吧?”

    “是麼?”陳恪若無其事道:“你眼神夠好的,我都沒發現。”

    “真的?”趙宗績不通道:“還有比你更雞賊的?”

    “真沒發現,”陳恪道:“昨晚第一次見,今天第一次見真容,想有姦情也來不及啊。”

    “也是,”趙宗績想想也對,昨晚遼主還在呢,根本不具備作案時間,便一臉可惜道:“那就是蕭觀音在調戲你。”說著淫蕩的笑起來道:“我敢打賭,咱們要是再待幾天,你非得成為她的……”

    陳恪又喝一口水,若無其事道:“什麼?”

    “面首。”

    “噗……”陳恪這次噴了一丈遠。

    “可惜呀,可惜……”

    趙宗績搖頭離開後,陳恪仍然呆呆坐在那裡,腦子裡盤旋著那兩個字——‘面首’,面首、面首……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勒個去,自以為睡了遼國的皇后,還在那沾沾自喜,殊不知。其實自己是給那娘們,當了一把面首!

    古有張易之,近有韓德讓,都因成為婦女用品而得名。莫非自己,也已經躋身其列?

    想想千百年後的歷史。會如何評價自己,陳恪登時不寒而慄,遂下定決心,終生不洩露半個字。

    只是,隱患不在自己這邊啊!那文青病的蕭皇后。還有幫她作案的宮女,能保證不洩露出去?實在不敢說……

    但此事不在他控制之內,只能聽之任之,為今之計,就是趕緊逃之夭夭,終生不踏足遼國。想來就算洩露出去,遼國也不會宣揚國醜。更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到宋朝抓姦夫。

    姦夫……我竟然成了姦夫,陳恪感覺自己在風中淩亂了。

    ~~~~~~~~~~~~~~~~~~~~~~~~~~~~~~~~

    五月二十日,隊伍回到燕雲,只有從汴京到草原,再從草原回到燕雲。才能真正體會到,所謂‘燕雲十六州’對漢民族生死攸關的意義。

    從地形上看燕雲,燕山山脈和北太行山山脈,就像兩座相連的城牆,拱衛著燕雲大地。而燕雲南部奔流著的桑乾河和白溝河,又是克制騎兵的有力保障。所以整個燕雲。就像由兩道超級防線組成的立體要塞,成為漢民族和遊牧民族的天然分界線。

    事實上,即使在遼國得到燕雲後的一百年。契丹人的活動範圍,仍然是在關外,燕雲的崇山峻嶺、河流沼澤,是騎兵永遠的噩夢……

    為什麼大宋一直給人以文弱窩囊的印象?以數倍之兵力、十倍之人口、數十倍之經濟,卻被遼人欺負得納幣求和?

    很大原因就在於此。少了幽燕的庇護,拱衛自身的城牆在遼人手裡。一馬平川的柔軟腹地,盡在契丹鐵騎的威脅之下。

    以步兵為主的軍隊。如果沒有了山河之險的依託,根本無法阻擋騎兵的入侵。對方的高機動性,使他們可以輕易繞過你重點佈防的區域,直插進柔軟的腹地。

    想想儂智高那幫泥腿子,是如何禍害兩廣的。就知道他們甚至不需要帶任何給養,富庶繁華的神州大地,可以讓他們盡情的‘打草穀’,而這對宋朝的破壞,卻是毀滅性的。

    所以燕雲十六州奪不回來,戰略主動權就永遠在遼國手裡,人家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宋朝一點脾氣都沒有。

    而且在遼國的所見所聞,讓趙宗績還明白一點——哪怕不考慮軍事上的作用,燕雲依然是遼國的要害所在。

    契丹人和其它的遊牧民族,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放牧打獵,什麼都不會幹。看看半耕半牧的黨項人,被大宋經濟制裁了兩年,國內物資便樣樣緊缺,老百姓連做飯的鍋都不夠用,只能用皮囊煮白肉果腹,已經是沸反盈天,怨聲載道,這才被吐蕃人打得屁滾尿流。

    而不種地的契丹人,卻不用看宋人臉色,就能衣食無憂,甚至還有餘力‘支援’一把西夏小老弟。

    差別就在於,遼國有燕雲!這片土地一直就是漢人農業最發達、經濟最繁榮、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之一,足以養活幾百萬契丹人。除此之外,燕雲還是遼國主要的兵源地,百萬五京鄉丁,是契丹人在兵力上與宋朝維持均勢的重要保證。

    若是沒有燕雲,契丹一族雖然依然可以憑著鐵騎橫行一時,卻只要一次慘敗,就可以使其一蹶不振,就像曾經的匈奴、突厥一樣,興亡勃乎,萬不會有如今鼎盛的王朝。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自從燕雲易主,中原王朝和契丹才真正形成歷史上第二次南北朝局面。

    所以登上青山,回望著虎踞龍盤的幽燕之地,趙宗績終於明白,在學堂上,師傅所講的‘燕薊不收,則河北之地不固;河北不固,則河南不可高枕而臥也。’是什麼意思。

    然而此刻在他看來,說‘不可高枕而臥’,都是在粉飾太平,應該說,‘危若累卵、隨時都有滅國的危險’才對!

    “仲方,”趙宗績回頭望著身後的陳恪,深深吸一口燕趙大地的豪傑之氣道:“我輩男兒當立此志,以畢生之力複此幽燕,方不愧對華夏祖宗!”

    “能有這個志向,這一遭出使,就算值了。”陳恪笑著點點頭道:“燕雲,是我大宋能否重寫歷史的根本所在。”說著他加重語氣,一字一句道:“燕雲不復,一切都是虛幻,燕雲若複,則華夏永昌矣!”

    何止是趙宗績,陳恪也在此行中,找到了自己奮鬥的目標……當然不是把蕭觀音搶回家,這不是面首該幹的事兒。

    人生是需要目標的。陳恪原先的目標,是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日子,用了十二年時間,陳家已是滿門進士、富比王侯,陳希亮還成了皇帝的連襟。

    除了趙宗實這個大麻煩外,陳恪找不到陳家不能興盛百年的任何理由。所以他認為,自己的目標,就是把趙宗實搞下臺,讓好兄弟趙宗績當皇帝,可是然後呢?

    然後做什麼?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對參與奪嫡都缺乏足夠動力,幾乎是在強迫自己。

    說白了,這是在爭權奪利,與他大開大合的性格,是嚴重違和的。

    而導致他缺乏動力的,還有最重要一點,就是改變歷史對大宋到底是好是壞?

    他不是歷史科班出身,更沒有進行過這方面的研究,他對歷史的瞭解,只是看過《宋史》……那可是蒙古人編的,二十四史中公認最糟糕的一部。

    而《宋史》的參考資料,是宋人修的《實錄》,和民間私修的史書和各種筆記。民間修史、寫筆記,基本上是按自己的好惡來,談不上公正。而號稱史官秉筆的‘實錄’,據陳恪所知,竟前後大修了三次……

    究其原因,就是再過幾年之後,大宋朝堂鬥爭將變得無比激烈起來。引起這空前絕後的鬥爭的,是一場五千年未有之大變革。在那場大變革中,士大夫撕下了溫文爾雅的偽裝,全都血灌瞳仁,為了利益、信念和意氣,前赴後繼的絞殺在一起。

    他們徹底打破了大宋朝的君子政治,他們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對敵人斬盡殺絕,鬥爭比真刀真槍的戰爭還慘烈。更不幸的是,這場鬥爭曠日持久,雙方實力此起彼伏,誰掌握了權力,就會對對手進行清算,然後篡改歷史,把對方黑成奸邪小人。

    然後等另一方起來,又會反攻倒算,再把歷史改成自己想要的。這樣一來二去,正應了那句話,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要你史筆在手,就能隨意塗抹!

    加上後來,宋室南渡、戊戌變法、乃至那個啥……都處於政治需要,對這段歷史進行過大改。可以說,上下五千年,就沒有任何一段,被改得如此面目全非,亂七八糟。

    不幸的是,陳恪現在,就站在這段歷史的門口。他無法用上輩子的知識,幫自己作出判斷。到底是改變好,還是不改好,如果改的話,又該如何去改……畢竟宋室南渡後,還有一百五十年的國祚。加上北宋這段,超過二百年。

    可別折騰來折騰去,連這二百年都沒了……

    史書給不了他答案,答案只能從親身經歷中尋找。

    在這蒼茫雄偉的燕雲大地,他找到了——改寫往後一千年漢民族命運的鑰匙,原來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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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2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六章 重逢(上)

    現在他終於明確了,我漢人的根本利益,就在燕雲十六州,得燕雲者得天下!若是能實現這個目標,遠了他不敢說,至少二百年內,這中華大地,都將是漢人的天下。絕對沒有契丹、女真什麼事兒,更不要說黨項了。

    有了目標,也就有了動力。在青山上約定,為收復燕雲而努力的志向後,陳恪和趙宗績,便開始真正的謀劃起來。

    一切的先決條件,還是取得皇位。讓趙宗實當上皇帝,他倆還有什麼抱負可言?趕緊收拾細軟,亡命海外去吧。

    但要想贏得這場較量,從目前來看,幾乎是不可能的。趙宗實比趙宗績大兩歲,長幼有序的觀念,實在太深入人心,這讓所有大臣,在考慮帝國繼承人時,都會忽略掉趙宗績。

    何況趙宗實溫良恭儉、知書達理,完全符合士大夫們對未來皇帝的要求……好吧,就算他是裝出來的,可一裝二十年,也已經讓人深信不疑了。陳恪總不能對諸位相公說,別選他,這傢夥我知道,是個天性涼薄、自私透頂的賤種,別看現在好不錯,其實都是裝的,一當上皇帝就原形畢露。

    信不信相公們能大耳光子抽暈了他?

    趙宗實的家底實在太厚了,人家是兩代人一個目標,經營幾十年下來,正是開花結果時。滿朝公卿大臣,與他家有瓜葛者不計其數,又認定了他大概就是未來皇帝,捧臭腳者更是不計其數。

    相較而言,趙宗績的陣營就太寒酸了,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陳恪這個狀元了。

    何況前月京裡傳來消息。新科狀元已經出爐。正是與汝南王府過從甚密的劉幾,而且這廝連中三元!直接把陳恪給比下去了……

    在離京之前,陳恪還不知道。劉幾中了會元。拜訪歐陽修時,老歐陽談及此事,還說我下決心要‘除惡務力。今必痛斥輕薄子,以除文章之害’,打算讓劉幾繼續落榜的。可閱卷時,誰也不知道哪篇是他所寫,還是只能從文風上判斷。

    歐陽修看到一篇文章,恰是劉幾一貫的文風,認為自己又抓到了這個敗壞文風的傢夥,自然直接‘紅勒帛’。誰知等到名次排定後,才發現那不是劉幾的卷子。是其他人寫的,可見劉幾對文風的影響有多大。

    不過最後及第的名單裡,也沒有劉幾的名字。這讓老歐陽頗為欣慰。

    可為什麼劉幾又中狀元了呢。後來才知道。原來劉幾知道這次歐陽修會對付自己,提前改變了文風。又擔心他會對人不對文,把名字也一道改了。

    他現在叫劉輝,而不叫劉幾。而劉輝,正是老歐陽親點出的會元,歐陽修知道之後,愕然久之。然而殿試不黜落,他已經無可奈何。

    到了殿試上,閱卷官是趙宗實的老師劉敞……狀元還有跑麼?

    加上在鄉試中,劉幾……哦不,劉輝,中瞭解元,便成為比狀元還厲害的大三元。大宋開國近百年,也只出了六個三元,可見其珍惜。

    官家對此十分高興,說國家又得才俊,竟破例不外放,留他在京城做官……這可是陳恪都沒有的待遇。

    據說,那幫人已經把劉輝捧到天上去了,其用意不僅是為趙宗績造勢,以顯示其門下之盛。只怕還有奪去陳恪的風光,繼而打壓趙宗績的意思在裡頭。

    沒辦法,誰讓趙宗績是老二呢?老二天生就該被人搞。

    ~~~~~~~~~~~~~~~~~~~~~~~~~

    “振作一點,”夜宿驛館,陳恪給趙宗績作‘斯沃特’分析。方才,已經把他的劣勢列出來,足足寫了兩頁紙。見小趙臉都白了,他笑道:“下麵我們來說說優勢吧。”

    “早該說說了。”趙宗績苦笑道:“我都快沮喪死了。”

    “你的優勢麼……”陳恪想一想,提筆寫下四個字道:‘對手太強’,然後便擱筆。

    “這算什麼優勢?”趙宗績傻眼道。

    “聽我慢慢道來。”陳恪笑道:“第一,對手太強,我們不拼肯定輸。所以光腳不怕穿鞋的,灑滿去做就是,不像那廝那樣,還得擔心皇帝會不會猜忌,瞻前顧後,束手束腳。第二,從哪個角度講,官家都不會過早定下繼承人,而且趙宗實實力越強,拖得就會越久。這道理你想得通吧?”

    “嗯。大臣都在他那邊,要是再給他個名分,官家豈不成了光杆?”趙宗績點頭道。

    “對,所以我們還有時間。而且,我相信,只要你表現的足夠優秀,官家就會提拔你,給你創造機會,甚至默許你培植勢力。”頓一下,陳恪意味深長道:“天子禦下,無非就是平衡之道,所以趙宗實太強,對你來說,也意味著機遇啊。”

    “這真是從絕望中尋找希望了。”趙宗績笑道:“看來你常說的‘凡事有利就有弊’,還是真理呢。”

    “那當然了。”陳恪笑道:“分析完優勢和劣勢,咱們再看看機會與威脅。先說威脅……?”

    “最大的威脅,肯定是來自趙宗實。”趙宗績道:“他們是決計不想讓我起來的。”

    “嗯,不遺餘力的打壓你是一方面。而且他們這次,接受上次的教訓,肯定會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看這二年,趙宗實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知道他們是打算‘無為而治’……這是對的,因為照目前態勢看,趙宗實只要不犯錯,皇位早晚會落到他頭上。”

    “也只能是他,要是換了別人,朝中再不會有一日之寧。”趙宗績歎口氣道。

    “把這種想法丟掉,”陳恪啐一口道:“有這種想法,還爭個屁!”說著給他鼓勁道:“要相信,我們是有機會的!”

    “那我們的機會來自哪裡?”這才是趙宗績最關心的。

    “就在眼前!”陳恪沉聲道:“此行雖不圓滿,但就你個人來說,卻是極大的成功。此次回國,你將不再默默無聞,朝中百官會發現,原來除了趙宗實外,官家還有這樣優秀的侄子!”

    “既然已經有個優秀的趙宗實了,那我優不優秀,有意義麼?”趙宗績問道。

    “意義太大了。”陳恪點頭道:“從功利的角度說,趙宗實身邊,早已經圍滿了人,稍微晚一點投靠的,都擠不進核心圈子去。但你身邊空空如也,很多人會有燒冷灶的念頭,當然你這灶頭得讓人看到希望才行。其實大宋的士大夫,還是有節操的,大部分人並非投靠於他,只是沒得選,他又看起來不錯,才有和他搞好關係的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的異軍突起,將讓百官多了一種選擇。所以你要和他表現出差異來,拿出你的堅持和勇氣、魄力和手腕,讓他們知道,你和溫吞水的趙宗實不一樣!我相信,那些想做事、想要改變的人,都會站在你這邊!”頓一下,陳恪低聲道:“而且人數絕對不少……畢竟變革,是眾望所歸的事情。要讓人們形成一種觀念,選擇趙宗實,就等於選擇不變,而選擇你,是選擇改變。這樣我們才能扭轉大勢!”

    “嗯。”趙宗績點點頭,他覺著很有道理。

    “所以歸根結底,把這次這齣戲唱好,然後繼續唱下去。”陳恪沉聲道:“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心系國家、敢作敢為的好王子,將咱們的大旗立起來!賢士自然來投!”

    “但也不能光坐等吧?”趙宗績道:“士大夫們都矯情,你不禮賢下士,誰跟你瞎摻合?”

    “這話有理,”陳恪笑道:“你對趙老夫子禮得如何了?”

    “嘿嘿……”趙宗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哪怕心裡千肯百肯,嘴上是不會鬆口的。”頓一下道:“不過他提醒我,回京之後有人要對付我倆,這應該算是不錯了吧。”

    “不錯,這種程度就夠了。”陳恪點頭道:“和百官交往要有度,相互有好感就行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走得太近了,就成小集團了。”

    “只怕淡而無味……”趙宗績幽幽道:“到時候不幫我說話怎麼辦?”

    “不要擔心,要相信讀書人的良心。”陳恪漆黑的瞳仁,閃爍著明亮的目光,緩緩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皇帝只是代天行命。趙宗實牢穩,不說不做,當起了木偶菩薩。而你呢,有志改革弊政、刷新吏治,富國強兵。你說天下人心會在誰身上?”

    “是這個理。”趙宗績點點頭道。

    “當然了,人心還是得籠絡的。”陳恪笑道:“你注意方式,我也幫你招攬著。在汴京城,這件事我來做,顯然更合適。”

    “是。”趙宗績笑道:“你是拉攏人心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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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2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六章 重逢(中)   

    陳恪的立世之本,除了那兩倍於人的大腦外,就是腦子裡的後世知識。這些知識最大的用處,就是能讓他以科學的方法認清自我、解決問題、展望未來。

    ‘斯沃特分析’,就是他常用的一種科學分析法,其優點在於考慮問題全面系統,可以把‘全面診斷’和‘科學開處方’緊密結合起來,條理清晰,十分有利理清思路。

    用這種方法,能夠較客觀準確地,找出對自己有利的、值得發揚的因素,以及對自己不利、要避開的東西。發現存在的問題,找出解決的辦法,並明確以後的發展方向。還能幫你分清,哪些是目前急需解決的問題,哪些是可以稍微拖後一些的,哪些屬於戰略目標上的障礙,哪些屬於戰術上的問題。

    以此得出的結論,比較有科學性和邏輯性,照此執行,總比摸著黑瞎琢磨強多了。

    “分析完成,我們的行動方案也就出來了。”陳恪笑道:“那就是,在戰略上考慮過去、立足當前、著眼未來,在戰術上發揮優勢、克服弱點、利用機會、化解威脅。”

    “這方法了不得,”趙宗績點頭贊道:“看似平淡無奇,但這樣理下來,讓人心裡有數,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努力了。”

    “嗯。”陳恪點頭道:“所以你的當務之急,就是繼續在談判的事情上做文章。”

    “遼人已經不同我們談了,我再去摻和,豈不自取其辱?”趙宗績不解道。

    “唉,你怎麼這麼實在?”陳恪歎口氣道:“你可還是我大宋的和議使,不能對遼國說話了,還不能對朝廷發聲麼?””說著呵呵一笑道:“你想啊,是遼國人能讓你當上太子,還是宋朝人?”

    “狡猾……”趙宗績明白了。是啊,想立形象是要表現給自己人看的,現在自己有權而無責。正是大膽發聲不用負責的好機會,不趁機振聾發聵、奪人眼球,更待何時?“那該怎麼辦?”

    “在抵達國境前,給兩府上一道公文,詳細交代談判始末。但是不要提取消增幣的事情。這個朝廷早就知道了,你在信裡強調,就是在表功。表功本不要緊,但你得考慮富相公的感受。他當年出使。可是增幣二十萬兩,他可一直深以為恥。你要是說多了,難免會讓富相公難堪。富相公寬宏大度。不會在意,但有的是人為了討好他,會給你小鞋穿的。”陳恪緩緩道:

    “所以當以說明‘稱謂之爭’為主。調子不妨定得悲憤點。你告訴二位相公,自己已經打消了遼國,要求將‘皇叔’改為‘皇兄’的念頭。但他們現在要求互稱皇帝來代替,我以死抗爭,他們出於無奈,才打算繞過我,直接跟朝廷談。但只要朝廷堅持不答應,他們一定會放棄的。請朝廷先做準備,想好怎樣處理……”

    以趙宗績的身份。當然可以繞過中書,直接給官家寫信,但是陳恪提醒他,必須要尊重相公們。相公們的看法,對官家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在官家心中形象大好。同樣。也可以一言讓你形象大跌。

    既然是朝廷派出的和議使,自然應該向兩府負責,而不應越過他們,直接找皇帝。當然,皇帝那裡。也要用私信的形式,把事情始末作一個回報。不然光討好兩府,忘了皇帝,就成捨本逐末了。

    給兩府的公文,陳恪可以捉刀,但給皇帝的信,只能他自己寫:“要用子侄向叔父求解的態度,讓官家知道,你是在用心思考的。信要寫的儘量溫情,平日裡說不出口的肉麻字眼,在信裡卻顯得很自然,且以文字形式表達出來,效果要比口說強得多。”

    “歸根結底,別人都是次要的,根本還在官家身上,你不像趙宗實那麼能說會道,就要抓住這些機會,讓官家感受到你的親情。只有官家對你重視了,別人才會對你重視,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現實……”

    聽了陳恪的分析,趙宗績不雅的張大嘴巴:“想不到,寫封信還有這麼多道道。我現在相信,你能輕取大理,絕對不是他們說得狗屎運了。”

    “球!”陳恪瞪大眼道:“誰說我是狗屎運?”

    “還能有誰,都這麼說。”趙宗績笑道:“誰讓你年紀這麼輕、資歷這麼淺,就立下此等不世之功呢?不費吹灰之力,就為朝廷取得四千里河山。而且別人打仗費錢,你卻掙錢,大理的滇銅源源不斷,解決了困擾大宋多年的錢荒。你說,你讓滿朝文武哪個敢稱自己本事大,哪個敢說自己功勞高?”

    “嘿……”陳恪苦笑道:“我就說,自己回國後感覺遇冷了。”

    “嗯,我父王說,人得出色,但太出色了不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趙宗績笑道:“我以前一直以為,這是他給自己找理由偷懶。但看看那幫大臣,從大理國主獻土後,就開始陰陽怪氣,給你雞蛋裡挑骨頭……你修東川城、紅水河,他們說這是‘勞民傷財’、‘異想天開’。你發行債券、不用朝廷的錢,他們一面讓僕人去搶購,一面卻說你這是‘借機斂財、居心叵測’,你修好了運河和城池,他們又說你是想‘擁兵自重’,做雲南王,甚至還把你和大理公主的風流韻事搬出來,要朝廷把你召回。”

    “其實他們誰也不信你會造反,但就是不能讓你在大理待著了,萬一讓你繼續折騰下去,再把吐蕃、交趾、蒲甘也給炮製了,你讓他們的老臉往哪擱?”

    陳恪點點頭,苦笑道:“我聽說,我飄在海上的兩個月,不少人還額手稱快來著?”

    “這你都知道了?”趙宗績一臉憤怒道:“可見他們嫉賢妒能到了什麼程度,看到別人出類拔萃,不是想著見賢思齊,而是想讓你消失,大家就不用如芒在背了,好繼續混日子。”說著重重一捶炕沿,恨恨道:“官場風氣墮落至此,人人庸庸碌碌、屍位素餐,還不許別人有建樹!這樣的朝廷能有什麼指望?不徹底刷新風氣,別說收回燕雲了,現有的江山也守不住!”

    “所以從今往後,咱倆就得交替衝鋒了,”陳恪卻不在意,不遭人妒是庸才,他有錢有勢有耐心,不怕被人穿小鞋。便笑道:“你衝鋒一段,我休息一下,然後你快被打成篩子了,咱倆再換過來,我再吸引火力。”頓一下,他正色道:“相信我,太優秀了不是問題,只是別人還不習慣,當他們習慣了你的優秀,就會習慣仰視你!到時候,他們非但不會再妒忌你,還會主動維護你。”

    “所以兄弟,把那套庸俗的生存智慧丟掉吧。”陳恪沉聲道:“不要怕自己出眾,只怕還不夠出眾!把自己送讓巔峰,群山自然匍匐在你的腳下!”

    趙宗績不得不承認,陳恪的語言有魔力,總是能勾起自己心底的那團火,他重重點頭道:“我明白了,有進無退,一往無前!”

    “對!”陳恪重重點頭。

    ~~~~~~~~~~~~~~~~~~~~~~~~~~~~

    趙宗績的信,就這樣發出去了。然而相公們沒有回復他,官家也沒有回復……儘管上下有別,官家和宰執都不必回復他,但這種泥牛入海的感覺,難免讓人忐忑。

    “難道咱們的處理,有什麼不妥麼?”趙宗績一路上,都心神不寧道。

    “不會的。”陳恪堅定道:“正確的處理,一定會帶來好的結果,只是有時候,這個結果是隱形的。”

    不一日,使團過了界河,回到宋境,果然見邊境線上比去時要緊張許多。成千上萬的兵卒,大隊的輜重車馬,使寬闊的官道顯得擁擠不堪。

    “這就是你們無事生非的結果。”趙宗績憤憤道。

    兩個遼國人也是大吃一驚,他們要脅大宋的理由之一,就是宋朝不守規矩,忘了澶淵之盟的約定,在邊境線增兵、修堡、挖溝,可那都是藉口,尤其是所謂的增兵,不過是些臨時招募的民兵而已。但這時邊境線上,佈滿了宋朝的正規軍,十幾萬民夫夜以繼日修蓋堡壘,深挖壕溝,完全一副戰前準備。

    看來宋人這回真當真了,兩人嚇得不輕,自己國家還沒做好準備呢,萬一真打起來,豈不要吃大虧?

    結果兩幫人都懷著忐忑的心情,抵達了繁華依舊的汴京城。遼使由接伴使引去遼國使驛館休息。

    南門大街上,同甘共苦近半年的使團,便要就地解散了。趙宗績到政事堂交差,陳恪和趙老夫子以下,則終於可以回家了。

    眾人一起抱拳,道一聲辛苦。

    回想起這半年來的跌宕起伏、煎熬折磨,當時可能只求快快度過,現在回想起來,卻非常享受這一路上的艱險磨難。

    今日就要各奔東西,也許日後還會涇渭分明,但我們心裡,有一份共同的回憶,可以讓我們哪怕在針鋒相對時,也能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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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六章 重逢(下)

    “老夫子,報告可以筆下留情啊。”臨別之際,陳恪朝趙卞笑道:“十壇仙露酒怎麼樣?”大宋是有外交紀律的。但凡出使回來,使團每個人都要將所見所聞寫成報告,交給朝廷審閱。陳恪真怕老先生被人授意,黑上自己和趙宗績一本,那可就難看了。

    “想收買我麼?不要侮辱老夫!”一回京,趙卞的熱乎氣都沒了,板著臉道:“難道我就值十壇酒?怎麼也得二十壇!”

    “咳咳……”陳恪被他晃點一下,哭笑不得道:“一把年紀不學好。”

    “近墨者黑而已。”趙卞呵呵一笑,正色道:“仲方,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我的良心還沒讓狗吃了。”說著又笑起來道:“日後你要是不找我喝酒,可別怪老頭子踢你屁股。”

    這話裡大有深意,陳恪自然欣喜,抱拳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趙卞笑道:“我得回去了,老婆子要在家等急了。還是你們無牽無掛的好啊。”

    “呵呵……”陳恪笑笑,沒有說話,目光卻投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便見個穿著月白色武士服、身材欣長高挑、俏面英氣颯爽的女子,正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指尖輕旋著髮辮,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待老先生一離開,陳恪便箭步過去。下一刻,他已牽起她的小手,兩人快步甩開了侍衛,像一雙快樂的遊魚,鑽入人潮人海之中。

    “追不追?”陳忠看著越來越遠的兩人。

    “不用了,”陳義道:“有柳大人保護,還有什麼不放心,我們遠遠跟著就是。”

       兩人一路跑一路笑。穿越繁華的街市。穿過熱鬧的人群,突然陳恪一個變向,就帶她轉到一處僻靜的巷子裡。

    柳月娥雖然武功高強。但與情郎久別重逢,難免心神激蕩,氣血不勻。她背靠在牆上。一邊笑一邊喘氣。

    陳恪的左臂撐在牆上,甚至與她慢慢貼近。柳月娥知道這色胚又要做甚,但奶奶教育她,女孩子要矜持,所以她便嬌羞的低下頭。

    陳恪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勾在她尖而滑膩的下巴上,緩緩抬起這張眉目如畫、完美英氣的俏臉。

    兩人深情脈脈的凝視片刻,幾乎是同時湊近了面頰,兩雙滾燙的唇甫一接觸。便緊緊的黏在一起,陳恪環住了月娥彈性十足的纖腰,月娥摟住了他的脖頸。這世上便只剩他們兩人。忘情的熱吻起來。

    月娥心說,奶奶這不怪我。是他強迫的……

    這一吻,足足吻了小半個時辰,兩位高手才放過對方。陳恪摟著化成繞指柔的九頭身美女,輕聲說起了情話:“月娥,想我了嗎?”

    “不想……”月娥搖搖頭。

    “那還來接我?”

    “碰上的……”

    “還真巧呢……”陳恪伸手呵她的癢道:“叫你不說實話!”

    柳月娥不怕痛,就怕癢,登時花枝亂顫的告饒起來,待陳恪放開她,才靠在他懷裡小聲道:“都快想死了,不然才不會不害臊的打聽你什麼時候回來,偷偷跑來接你……”說著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閃著癡癡的光道:“我就想第一個見到你!”

    月娥姑娘嘴笨且嚴,但難得說出的簡單情話,才有天雷勾動地火的效果。陳恪的心,被她這一句填得滿滿的,又是一個悠長的吻……

    若非時間已經不短,兩人怕是能吻到天黑。

    “快回去吧……”柳月娥感到嘴唇有些生疼,道:“家裡該等急了。”頓一下道:“你看這這嘴唇是怎麼了?”

    陳恪忍著笑,小聲道:“略腫……”

    “討厭!”柳月娥粉拳輕錘,無比鬱悶道:“你讓我怎麼見人。”

    “就說被蜜蜂蟄了唄。”陳恪嘿嘿笑道。

    “去死……”粉拳登時變成了鐵拳,打得陳恪抱頭鼠竄。

    ~~~~~~~~~~~~~~~~~~~~~~~~~

    陳恪想帶面紗罩面的柳月娥回家,但她堅決不從,只好在快到家時分開,各回各家。

    家裡面,一家子人都等著呢,見他終於回來,這才放下心來。再一看與他的臉,卻都忍俊不禁。

    “什麼情況?”陳恪摸一摸面頰,心說莫非有唇印?

    “你這個嘴唇,是怎麼搞的?”多年不見的陳忱,竟出現在家中。

    “哦?”陳恪趕緊一摸兩片嘴唇。靠,這小娘皮親的也太狠了吧!自己的兩片嘴唇上,全是細細的牙印,還有淡淡的血痕。他一臉鎮定道:“唉,天太幹了,嘴唇皸裂。”

    真見鬼,這是六月……

    “哈哈,今天天氣不錯啊……”曹氏笑道:“趕緊坐下,邊吃邊說吧。”

    見眾人一臉不信,陳恪鬱悶道:“塞北風沙太大,嘴唇是裂了一層又一次,這才落下的毛病。”

    “哦、哦,出使確實很辛苦的。”陳忱蓄起了短須,看上去成熟穩重許多,笑著一拍他的背道:“快坐下吧!”

    陳恪就坐後,杜清霜趕緊拿白巾浸濕了,遞給他擦嘴。其實是讓他遮醜的。

    陳恪尷尬的笑笑,打岔問六郎道:“小六最近沒惹事吧?”

    “沒有。”六郎悶聲道,心裡老不痛快似的。

    “爹爹把他禁足了。”陳忱輕聲道:“讓他專心讀書。”

    “他能安下心來?”陳恪不通道,對小弟的學業,他早不抱希望了。

    “安不下心來也不能出去。”陳希亮沉聲道:“你才回來不知道,京城最近亂得很,他出去肯定要給我惹事的。”

    “亂得很?”開封府少尹這樣定性,嚴重性可想而知。

    “說來話長,”陳希亮道:“先吃飯吧。吃完飯讓二郎說給你。”

    “是。”隨著家裡人口越來越多,陳恪也愈發注意維護父親的權威來。

    於是一家人吃了頓團圓飯,席間問他一路上的情況,陳恪便說起參拜楊無敵祠、在草原騎馬、吃‘駝糜’、欣賞契丹歌舞、圍獵、放海東青、打馬球的經歷,他本就口才極好,這些事情本身又很新奇,一家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飯都忘了吃。

    “海東青那麼厲害,怎麼沒弄兩隻回來耍耍?”六郎的興趣倒與那耶律洪基很相近。

    “那猛禽只生活在寒冷地區,弄回來沒幾天,水土不服就得死。”陳恪對小弟的寵溺,絕對是這小子變成紈絝的誘因之一:“我倒是弄回一批寶馬,夠你玩的。”

    “我還是先不看了。”六郎笑道:“先讓柳嫂子挑吧,她挑剩下了我再看。”

    “懂事兒……”陳恪笑道:“沒事兒,她讓你先挑。”

    “哇,你已經見過她了?”六郎恍然道:“我說這嘴唇……”

    “去你的!”陳恪老臉一紅,險些把他按到盤子裡去。

    那廂間,曹氏畢竟是看著柳月娥長大,不想她還沒過門,就給保守的小亮哥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忙打岔道:“你說的那個珍膳‘貔狸’,真有那麼神?”

    陳恪方才講說,遼國最珍貴的野味,叫‘貔狸’,性能糜肉,只消它一小塊肉,置於十斤肉鼎中,即時糜爛。這也是一種代表最高身份和地位的美味,只有契丹皇帝才有權享用,當地人穴地取之,以供國主之膳,分相以下皆不得嘗之。

    “確實很神。”陳恪點頭笑道:“返程之前,契丹國主設宴,我們有幸嘗過一次。”頓一下,他面色怪異的笑道:“見我們讚不絕口,遼主還偷偷賞了我們十隻。”

    “哦?”這下連陳希亮也來了興趣,問道:“到底和何等異獸?”

    “我們也好奇,”陳恪苦笑道:“回來打開籠子一看,原來就是大眼賊……”

    “啊?”眾人驚得合不攏嘴。大眼賊者,黃鼠也。想想遼國上下把黃鼠當成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美食。遼主想拿來送給他們,還得偷偷摸摸,唯恐被臣子看見吃醋,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促狹,又在編排人家。”陳希亮擦擦嘴,站起身道:“回來好好歇歇吧,你們哥幾個多年沒見,正好多親近親近。”

    “父親這是要去衙門?”陳恪見他穿著官服,蘭佩姨娘還奉上官帽。

    “是啊,最近衙門不能離人。”陳希亮笑笑,有些疲憊道:“等忙完這一陣,咱們父子再好好說話。”

    “是。”陳恪起身相送。

    把陳希亮送走,一家人繼續吃飯。飯後又換上瓜果點心,繼續說話。

    說著說著,曹氏突然笑道:“昨天聽你爹說,你那個岳父快來了?”

    “呃……”陳恪苦笑道:“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啊。”說著點頭道:“就在這幾天了。”

    “是不是先接家裡來?”曹氏道:“怎麼說都是親家呢。”

    “呵呵……”陳恪乾笑道:“還算了吧,他和我爹有些誤會,多年不走動了。”

    “那正好借機彌合一下麼,”曹氏笑道:“我看你爹的樣子,一直是個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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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七章 小妹進京(上)   

    “還是慢慢來吧……”一想起蘇老泉那張陰沉的老臉,陳恪就頭大如鬥。

    “對了,”曹氏又看看陳忱道:“二郎,你好像也想娶他家八娘是吧?”

    陳忱輕咳一聲,尷尬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兒呢……”

    “你這一撇也太長了點。”六郎冷笑道:“得有八年了吧?”

    “算上他動賊心,已經十一年了。”陳恪糾正道。

    “當時才十六七的小夥子,現在已經奔三了。”曹氏歎氣道:“你耽誤爹娘抱孫子了,知道麼?”

    “我,我……”在宋朝晚婚並不稀奇,尤其是讀書人和大戶人家的女兒,拖到二郎這個年紀的,比比皆是。所以陳忱一直沒當個事兒,但現在讓曹氏這一說,他感覺自己罪過大了。便訕訕道:“抓緊時間就是。”

    “那就對了。”曹氏笑道:“我倒要看看蘇家的閨女有多好,把我們家的男兒,迷成這樣。”

    ~~~~~~~~~~~~~~~~~~~~~~~~~~~~~

    曹氏是個話癆,若非陳恪剛剛進家門,她能從中午聊到晚上。就這樣,也是足足說了一個時辰的話,才放他回去歇息。

    出了廳門,陳忱苦笑道:“這位母親,可真是健談。”

    “習慣就好了。”陳恪笑道:“走,到我那喝茶去。”

    “你剛回來,還是先休息吧。”陳忱搖頭道:“我調回京裡來了,咱們有的是時間聊。”

    “也罷。”陳恪笑道:“沒洗澡,渾身難受。”

    “嗯。”陳忱點點頭,兄弟倆便各自回院。

    往自己的跨院走時,陳恪對跟在身後的杜清霜笑道:“你跟個小啞巴似的。”

    “哪有我插嘴的地方。”杜清霜笑道:“雖然奶奶不把我當妾婢,但咱不能自己也不懂規矩。”

    “你太小心了,”陳恪笑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強,日後就知道了。”說著一攬她的纖腰。笑道:“小霜兒,快伺候爺洗澡去。”

    “家裡還有人呢……”杜清霜笑著躲開,說著推來了門。

    陳恪笑著跟進去,便見八名倭女從各個房間出來。她們本來有的在灑掃、有的在插花,有的在烹茶,看到他進門。便趕緊來到院中,整了整衣服,齊齊俯身。額頭貼在纖塵不染的地磚上。一齊嬌聲道:“大人回來了,大人辛苦了。”宋女喜歡把頭髮盤成各種髮髻,倭女沒有紮髮髻的習慣。她們的頭髮都是披散著的,就像後世的披肩髮。跪在地上黑髮如瀑般垂下,與圓嫩光潔的小腿形成鮮明對比。分外誘人。

    這跪了一地的鶯鶯燕燕,都是陳恪從日本帶回來的宮廷女侍,她們雖然出身平民和小貴族,但樣貌性情都是頂尖,且經過嚴格的宮廷訓練,論起伺候人來,她們稱天下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陳恪點點頭,嗯了一聲。倭女們便立刻起身,四個來到他身邊,為他摘冠、寬衣、脫靴。另四個捧來紗衣、木屐、涼茶、冰巾。

    倭女們為他換上家居的夏裝,用冰巾為他擦拭手臉,然後奉上茶盞。她們不像宋朝的侍女,把茶杯送到你手邊就算了,而是端到你的唇邊。根本不用你動手。

    陳恪呷一口茶,漱漱口,吐在銅盆中。問在邊上掩口直笑的杜清霜道:“你笑什麼,沒被這麼伺候過麼?”

    “沒有,妾身消受不了。”杜清霜搖頭笑道:“主子爺享受就行了。”說著笑道:“我給你倒水洗澡。”

    “蘭湯已經備好了。”領頭的倭女恭聲道:“請大人和支婆入浴。”支婆。是對主人妾室的敬稱。

    陳恪點點頭,便在倭女的帶領下。進到後面的浴室。裡面放一個碩大的松木桶……這木頭直徑有八尺以上,跟個小船似的,並非陳恪訂做,而是京城馮家木器行出品,專供有錢人家的老爺們,洗鴛鴦浴之用。當然價格不菲。

    木桶邊上還有竹床竹椅,都是買桶配套的。

    倭女們正給陳恪寬衣解帶,卻聽一個微微發顫的聲音道:“你們出去吧。”

    倭女們一愣,轉頭見是杜清霜,只見杜大家道:“這裡有我就行了。”

    “出去吧。”陳恪聞言大喜道:“我們要鴛鴦戲水!”

    倭女們這才明白過來,掩口笑著,小碎步退了出去。

    ~~~~~~~~~~~~~~~~~~~~~~~~~~~~~

    待倭女們出去,浴室內只剩下他們兩個,紅日西照,蒸氣嫋嫋,室內滿是旖旎的氣息。

    陳恪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杜清霜動彈,他便笑道:“為夫來為娘子寬衣解帶。”

    聽他稱自己‘娘子’,杜清霜歡喜極了,卻又緊張道:“這稱呼不能亂用,妾身擔待不起的。”

    “小娘皮咋那麼多規矩?”陳恪笑駡一聲道:“叫你什麼是我的自由,你聽不慣不答應就是了。”說著上前去解她的衣帶。

    杜清霜嬌羞的閃開,小聲道:“奴奴來服侍官人。”說著先微微顫抖著解開衣帶,將自己脫得只剩一件淡藍色的繡並蒂蓮花湖綢肚兜,和一件不能再短的褻褲,粉項玉臂,酥胸**、無限優美的曲線、令人鼻血橫流的呈現陳恪眼前。

    “清霜,你看上去瘦瘦的,卻真有料,不像有些貧乳美女,唉……”望著她誘人的曲線,陳恪感慨道。

    “官人說誰呢……”被他一打諢,杜清霜倒不緊張了,為他寬衣解帶,露出一身勻稱結實的肌肉。

    “還能有誰,我們家的母獅子唄。”陳恪笑道:“不過你可別讓她知道,不然我就慘了。”

    杜清霜笑道:“那可不行,奴奴得聽未來主母的。”

    “那可要家法伺候了。”陳恪伸手捉住她的白兔,隔著肚兜揉捏起來,波浪起伏間,手感無以復加。杜清霜立時嬌軀發軟,軟軟靠在陳恪懷裡。

    陳恪打橫將她抱起,然後俯首一個長吻,待美人酥胸起伏、嬌喘連連,才抱著她跳進浴桶。杜清霜嬌呼聲中。濺起大片的水花。

    待水花落下,陳恪不由呆了。只見被打濕的褻衣,緊貼著杜清霜的嬌軀,勾勒出完美的渾圓胸線,頂端兩個凸起,是那樣的奪目。濕透了的秀髮更是烏黑閃亮,自然寫意地垂貼胸背。濕身美人的誘惑,誰也無法抵擋。陳恪低吼一聲。便將杜清霜壓在桶沿上,激烈的吻遍她全身。

    杜清霜這樣的冷感美人,按說是需要長時間的溫存才能動情。但對愛郎的思念如洪水決堤氾濫,很快便將她的五感淹沒,忘我無我的全力迎合起來……

    浴室門外。幾個倭女守在那裡等候差遣,突然聽到啪啪的擊水聲,粗重的喘息聲,和那如仙音般的嬌吟聲……

    ‘大人那樣魁偉雄壯,被他進入肯定欲仙欲死吧。’一個倭女暗暗憧憬:‘聽支婆的聲音,哦,不知何時能被大人臨幸……’

    ‘支婆的聲音太好聽了,嬌喘都像唱歌一樣,’這是個比較純潔的:‘可比我們倭女叫得好聽多了……’

    ~~~~~~~~~~~~~~~~~~~~~~~~~~~

    夕陽西下。杜清霜連手指都抬不起來,陳恪才雲收雨歇,對外面笑道:“

    進來吧。”

    “是。”倭女們僅穿著褻衣,捧著託盤進來。

    “不要……”杜清霜驚呼一聲,雙手護胸,沉入水裡。其實她不是沒被女子看過**,但當著自己男人的面。完全是另一碼事兒。

    “習慣習慣吧。”陳恪懶懶道:“這樣的日子多著呢。”

    “是啊,支婆。”領頭的兩個倭女,阿柔和阿彩,解下身上最後的束縛,緩緩進入水中:“服侍主人洗澡。是我們天經地義的工作。”

    又有兩個倭女,要去給杜清霜洗。杜清霜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不習慣這東洋習俗,你們別管我。”

    陳恪那邊,倭女已經為他細細的揉搓,他舒服的半閉著眼道:“霜兒此言差矣,倭人告訴我,倭女伺候入浴——是遵循漢禮。”

    “漢代男人這麼幸福……”杜清霜難以置信道。

    “錯。男人最幸福的時代,是現在……”倭女用淺碟奉上一盤‘乳糖真雪’,用小勺送到他嘴邊。陳恪要做的,只是張嘴咽下去,享受這宋代霜淇淋的濃香冰霜即可。

    晚餐就在浴室裡用的,倭女們奉上精緻可口的菜肴,泡在大木桶裡的兩口子根本不用抬手,他們的目光掃向哪盤菜,倭女會立刻夾送到他們唇邊,而他們所需要做的唯一動作就是咀嚼。

    飯後,兩人轉移到院子裡納涼,陳恪躺在竹床上,享受倭女們的宮廷手法按摩,杜清霜倚坐在一邊,翻看著陳恪為她抄錄的北國民謠,選些喜歡的為他輕聲的哼唱。

    人生至此,夫複可求……望一眼滿天璀璨的星空,陳恪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適愜意。他突然吟出半闕詞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杜清霜和眾倭女,登時用崇拜的眼光望著他,卻一宿都沒等到他的下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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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七章 裁軍起風波(中)   

    翌日清晨起床,陳恪神清氣爽,在院子打一套虎虎生威拳,引得倭女們激動喝彩。

    接過杜清霜遞上的毛巾,到浴室沖個涼……當然是純沖涼,然後吃一餐藝術品般的汴京早點,最後以一杯香茗清口。如果有人問他,你幸福麼?他一定會哈哈大笑道:‘我不性福誰幸福?’

    昨日下午,趙宗績讓人帶話過來,說朝廷准了他的假……新科進士都是有一年假期的,陳恪先出使大理,後出使遼國,一直沒有享受到,現在當然要補上。不過趙宗績說,朝廷肯定不會讓他閑上一年,聽官家的意思是,很可能是給他的清閒的差事,讓他歇著幹。

    ‘什麼叫歇著幹?’陳恪表示不理解,不過無論如何,他現在放假了,可以好生歇歇了。

    吃過早飯,他到西院找二郎說話。陳忱比陳恪早一屆,二甲進士出身,先是出為定海主簿、三年後任滿考課優異,晉為葉縣知縣,今年任滿、再次考課優異,被調回京城,升任太常博士,兼國史院編修官。

    說起來,短短六年時間,晉升到正八品京官,二郎已經是官運亨通了……

    陳恪過來時,陳忱正在讀書,他才剛赴京,按規制有一個月的假期,讓官員安頓家小,熟悉環境,把一切交易處理妥當再去上班。陳忱沒有家小,隨他上京的,只有一僕一鬟一車夫:也不用安頓,家裡都給收拾好了,直接住進來就成,本想說我直接上班吧。

    誰知上峰說,你安心歇著吧,給朝廷當官就這點好處。一分不少你的。何樂而不為呢,陳忱只好回家歇著。

    看到陳恪進來,他放下書。起身笑道:“起來這麼早,還以為得睡到中午呢。”

    “多少年養成的習慣了,每天早晨按時醒。”陳恪心說。除了那天之外。看看屋裡,只有必要的傢俱,再就是一摞摞的書籍,簡樸如一介寒儒,不由笑道:“當了六年官,卻是一點沒變。”

    “為什麼要變?”陳忱笑道:“生活越簡單,心就越安寧。”他怕陳恪誤會,又笑道:“一個人一個活法,你要是像我這樣。估計要抓狂的。”

    “嘿嘿,”陳恪笑起來道:“我是俗人,非得玩得盡興。才能好好做事。”

    “你呀你。”陳忱搖頭笑道:“六郎就是這麼讓你帶壞了的。”

    “小六只是不愛讀書,本事其實不小。”陳恪笑道:“咱們全家當官。有什麼鳥意思?就由著他去吧。”

    “反正弟弟們只聽你的。”陳忱苦笑道:“連我這個二哥……”

    “我聽二哥的。”陳恪笑道。兄弟倆相視而笑,久別後的生分便化為烏有,又找回了那種血濃於水的感覺。

    兄弟倆坐在和煦晨光中吃茶,受陳恪影響,陳忱也只吃清茶,沖上一壺毛尖,再來一些茶點,就這樣邊吃邊聊,時間過得飛快。

    雖然一直沒見面,但兄弟間書信往來還是有的,所以對對方這些年來的經歷,兄弟倆並不陌生。陳忱給陳恪倒杯茶,笑道:“小時候就看你不凡,但沒想到呀,這才幾年,竟做出這麼大事業,作為你哥哥,我真是驕傲啊。”

    “打工仔談什麼事業……”陳恪搖頭笑道:“只是盡本分而已,你為一方父母亦是盡本分。前年葉縣瘟疫,你為了穩定人心,把縣衙騰出來,集中收治病患,結果別的縣都逃了大半,唯獨葉縣沒人逃走,留下來眾志成城,抗災防疫。最後,反而是你們縣死的人最少。你說,我能不為你驕傲麼?”

    “小事而已,不足掛齒,”陳忱笑道:“跟你說實話吧,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弟弟那麼優秀,就不敢有絲毫鬆懈,唯恐將來被人笑話,說什麼龍弟鼠兄。”

    “所以你就一直忙到不成婚?”陳恪歎氣道:“這些年來,莫非就靠我給你的《河間傳》打發日子?”

    “噗……”陳忱好斯文的君子,也被弄得失了態,笑駡道:“說甚混帳話,我是那種人麼!”

    “那你怎麼解決那個問題?”陳恪好奇問道。

    陳忱本不想回答,但在這色胚弟弟追問下,只好端起茶杯,放下,再端起,再放下,如是三次道:“我不需要看那些,我只要想想她就行了。”

    陳恪眨眨眼,不說話了。原來兄長的意淫功夫,已經出神入化……

    “說實話,”陳忱卻有些傷感道:“這麼些年,我每天都想她,但真要馬上見面時,卻又怕見到她。”

    “你怕什麼?”

    “我怕我心裡那個她,已經和現實的她,不是一個人了。”陳忱憂傷逆流成河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相見不如懷念……”

    話沒說完,就被陳恪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啐道:“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文青,一個個腦子進水!難道你要和自己的幻想過一輩子?”

    “當然不。”

    “那不就結了?”陳恪道:“去看看她,要是還是你的夢中情人,沒什麼好說的,這次不管是下藥還是綁票,我都給你弄回來圓房!”

    “我自己的事自己來,不用你摻和。”陳忱大搖其頭道:“焚琴煮鶴!”

    陳恪心說,我要不焚琴煮鶴,杜清霜還在外面賣唱,柳月娥還浪跡天涯,蕭觀音……算了,面首沒人權,不提也罷。

    “不說這個了。”兄弟倆在感情觀上南轅北轍,說不到一起便不說。陳恪道:“昨天父親說,京裡可能出大亂子,是怎麼回事兒。”

    “是裁軍引起的。”陳忱道:“這幾年,朝廷年年都喊要裁軍,但年年都放了空炮。不過春天時,在文相公和前任三司使張相公的勸說下,官家終於下定決心,命六月底前完成。”

    “這事兒從年初就沸沸揚揚,軍隊裡人人自危,軍人家屬更是沸反盈天。隨著名單公佈日期臨近,京城已是亂成一團,據說不少軍卒軍屬在搞串聯,要在公佈之前鬧個大事,逼朝廷讓步……”陳忱看看弟弟道:“偏偏這時,開封府尹歐陽大人,又病倒了。”包拯早已經不再打坐開封府,現在掌印的,正是陳恪的老師歐陽修。

    “什麼病?”陳恪一驚道。

    “眼疾。”

    “哦。”陳恪點點頭。

    說包拯和歐陽修是開封府尹,其實是不對的,因為府尹一職,向來是給皇儲預留的。所以大多數時候,這個職務都是空著的,而以權知府行使職權。老包比較牛,在位子上超過兩年,‘權’字就去了,為開封知府;歐陽修才當了一年,但他本官太高,所以也去了‘權’。不過官場習慣,對官員都是高稱的,所以皆喚兩人為‘府尹’。這跟稱呼參知政事、三司使為相公,一個道理。

    京城重地,天子足下,高官大戶如過江之鯽,事務錯綜複雜,所以這是一個重要而事繁的職位,非精明幹練德高望重的大臣主政,否則難以駕馭。包拯任禦史中丞後,官家和二位相公,經慎重考慮,認為非歐陽修不可。

    遂於去歲這個時候,任命五十二歲的歐陽修,以龍圖閣學士兼開封知府。但歐陽修卻上書拒絕。他在《辭開封府劄子》陳辭懇切,訴說自己久患目疾、早衰多病,又忽得風眩,體力不支,要治理京城這樣的重地,恐力不從心。

    他還坦承‘臣素以文辭專學,治民臨政,既非所長’,而且正在全力撰寫《新唐書》,沒有那麼多精力管好京城事務。

    朝廷堅決不許他請辭,老歐陽只得勉強走馬上任。他為政和包黑子完全兩個風格,一個是從嚴從重,震懾宵小,一個是寬簡政治,引人向善。這兩種路線都有道理,關鍵看執行人的能力,歐陽修顯然不是他自謙的那樣‘治民臨政、既非所長’,他推行的寬簡仁政,把開封府治理的井井有條,深得百姓愛戴。

    但正如歐陽修先前所料,由於京都公務纏身,政事繁忙,他又是一個辦事認真的人,不得不日理萬機、日夜不停地批閱公文,處理各種事情,結果眼疾加重,雙眼疼痛,視力模糊,身體狀況大不如從前,今年幾次病倒,難以堅持正常工作,不得不告假在家中調治療養。

    “歐陽大人不是不知道京裡的狀況,”陳忱歎口氣道:“雖然臥病在家,但每日都要父親去向他彙報。他也極度向朝廷請求,擇一能勝任的官員代之,可現在,眼看就要火山爆發誰會去坐這個火山口?沒有人接手啊!父親他們一干府衙官吏,只能硬著頭皮撐著,誰知道哪天,就會爆發出來。”說著他一臉擔憂道:“出了事,父親是脫不了干係的……”

    “至於六郎,爹爹說,他跟街面上的兵卒無賴牽扯太深,唯恐他跟著瞎摻合。”陳忱接著道:“說,他只要踏出家門,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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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3 0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七章 裁軍起風波(下)   

    得知老師罹患眼疾,陳恪便不能再呆在家裡,從陳忱那裡離開,便趕往銀梁橋。

    昨日返京,光想著和家人團聚了,他也沒注意汴京城的變化,今日讓二郎一說,一路上細看,果然發現許多不好的苗頭……首先是街面上軍漢數量大增,雖然汴京城有幾十萬禁軍,但平素裡都被約束在營中,很少在街上走動。但現在,成群成群的禁軍大街上游走,面上帶著煞氣,到處尋釁滋事,是陳恪從沒見過的。

    還有地痞流氓也跟著渾水摸魚,偷雞摸狗、打架鬥毆。開封府的官差和巡鋪的巡捕兵都在街上,勉強維持著正常秩序,但哪敢去招惹憤怒的大兵們?一旦那些傢伙法火,肯定就罩不住了。

    一路上眉頭緊鎖,到了銀梁橋歐陽宅前,陳恪才調整過情緒來。

    見是主人的得意弟子前來,府上門子一面通稟,一面把他迎進去。進到前院,歐陽辯便迎出來,脆生生道:“師兄,你來了。”

    “和尚,”陳恪笑道:“半年不見,又長高了一些。”

    “有麼?”歐陽辯開心道。

    “當然有。”陳恪點點頭,笑道:“我答應的你契丹馬已經到了,回頭你到我那去挑。”

    “師兄果然是信人。”十歲的小孩文縐縐道:“師弟先行謝過了。”

    “謝你個頭,咱倆誰跟誰?”陳恪笑著拍拍他的肩道:“我老師呢?”

    “在碧浪軒養病呢,”歐陽辯小臉憂慮道:“病得可厲害了。”

    “走,去看看。”陳恪便拉著他的手,來到後院的碧浪軒中。

    此時是碧浪軒外綠柳濃蔭,蓮葉接天,端的是一副夏日美景。

    陳恪和歐陽辯脫鞋進去軒中,便見老歐陽骨瘦嶙峋,一身道袍顯得空蕩蕩的。雙目覆著毛巾,躺在竹床上,手邊是一摞摞公文。身後的桌子上,堆著滿滿的書籍。他的身邊,跪坐著長子歐陽發,看到陳恪進了,輕輕點下頭。

    見老師好像睡著了,陳恪便放輕腳步,跪坐在地上。

    歐陽修卻出聲道:“仲方來了?”說著伸手拿下帕子,睜開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道:“唉。只能看你個影子。”

    “老師。”陳恪俯身行禮道:“學生拜見老師。”

    “什麼時候回來的?”歐陽修緩緩問道。

    “昨日回來的,今早才聽說老師病了。”陳恪道:“就趕緊過來。”

    “唉。”歐陽修歎氣道:“為師老了,老且病矣。怕是要成廢人了。”

    “老師哪裡話,一時小疾,治好了就是。”陳恪望向歐陽鋒道:“看過大夫了麼?”

    “請太醫看過。開了清肝明目丸,服了幾劑都不見好。”歐陽發輕聲道。

    “老師似乎不只是眼疾,”陳恪看著歐陽修一身病容,皺眉道:“我給老師把把脈吧。”

    歐陽發知道,陳恪有一手深藏不露的醫術,聞言欣喜道:“那太好了。”趕緊搬來個杌子,放上診脈的小枕頭,然後慢慢扶起父親來。

    就這麼個動作,還有人扶著。歐陽修都累得長歎氣,好一會兒才抬起瘦成枯柴的手臂,擱在枕頭上。

    陳恪伸出手指按住歐陽修的寸關尺,半晌,又把杌子搬到另一側,號左手的脈象。再看看他的舌苔、眼瞼,摸了摸他的雙腿。沉默片刻。問道:“老師是不是兩腳發酸、多食易饑、煩渴多飲,口乾舌燥,尿頻量多?”

    “是,都說對了。”歐陽發連連點頭道。

    “是不是眼目昏花,氣暈侵蝕。視一成二,僅分黑白?”陳恪又問道。

    “嗯。”這次是歐陽修點頭。

    “我父親到底患的什麼病?”歐陽發迫不及待的問道。

    “應該是消渴之症。”陳恪緩緩道。

    “啊……”歐陽父子都吃了一驚:“竟是這等頑症!”

    “肺熱傷津、口渴多飲;胃火炙盛、消穀善饑;腎不攝水、小便頻數。肺燥、胃熱、腎虛並見。而成消渴之症。”陳恪沉聲道:“半年前,我觀老師便有腎虛、胃熱的症狀,但你說自己向來多吃多排,多喝多溺。所以我也沒往這方面想,只開了兩個溫養的方子,老師可按時吃過?”

    “慚愧,”歐陽修道:“辜負仲方好意了。”

    “父親太忙了,覺著身子能撐,便沒在意。”歐陽發道:“但消渴之症,和眼疾有什麼關係?”

    “眼疾也好、手腳乏力也罷,都是消渴症的併發症。”陳恪道:“不過老師也不必太過擔心。”說著笑笑道:“要是太嚴重的話,我肯定不敢直說的。”

    這句話,讓歐陽父子心下大寬,老歐陽笑道:“你小子嚇得我夠嗆。”以歐陽修的醫學知識,自然知道消渴症是無法根治的,而且據說病人會被慢慢折磨致死,老歐陽再灑脫,也不可能不害怕。

    “這個病本身並不可怕,也不是不治之症。”陳恪輕聲道:“可怕的是引起的併發症,這才最要命的。而往往因為併發症太嚴重,使人們忽略了本來的病症,所以太醫一時沒診斷出來。”陳恪已經對宋朝醫生的水準有所瞭解,知道因為名醫都敝帚自珍,加之醫書缺失,導致醫生水準良莠不齊。哪怕是太醫,也大都只精一門。比如這給老歐陽看病的太醫,應該是只看眼病的,所以診不出消渴症來。

    “所以說,治眼的藥沒用?”歐陽修問道。

    “治標不治本,如果感到用了舒服些,可以用用無妨。”陳恪道:“老師這病,本不該這麼厲害的。但天熱,多食炒、炸之物,情緒憤鬱、傷風感冒、房事過度……都會誘發病情突然嚴重。”

    歐陽修想了想,點頭道:“看來確實這個病,你說得這些我都犯了,”頓一下道:“除了房事過度之外。”就算是也得撇清啊,不然師道尊嚴何存?

    “那該如何治療?”這才是歐陽發最關心的。

    “我開三個方子,分別調理肺燥、胃熱和腎虛,服用兩月即可。”陳恪道:“另外飲食清淡,心情平和,注意不要忽冷忽熱,待到秋裡,即可大好。”頓一下又道:“每天吃個梨子,再喝一碗紫靈芝水,恢復得會更快更好。”

    ~~~~~~~~~~~~~~~~~~~~~~~~~~~~~

    聽說眼睛還可以好,歐陽修十分高興,他還有史書沒有修完,還有那麼多的文章要寫,如果眼睛看不見,什麼都幹不了。可想而知,之前覺著自己要失明,老歐陽得有多絕望……在他看來,只要眼睛能好,別的病都可以忍受!

    現在找到病源,知道眼睛也能重新視物。他登時精神大好,對歐陽發道:“說起梨子來了,前些日子你梅叔叔送來一筐,趕緊洗幾個過來。”說著對陳恪笑道:“吃梨治病很愜意的。”

    “梨有治風熱、潤肺涼心、消痰降火和解毒之功效,是一味治療消渴病的良藥。”陳恪微笑道:“紫靈芝水的效用也差不多。”

    “短時間內,我的眼能好麼?”歐陽修得寸進尺道。

    “不能,病灶不好,眼睛就好不了。”陳恪搖頭道:“最快也得等到秋涼。”

    “那還早呢。”歐陽修著歎氣道:“正事都耽誤了!”

    “養病是最大的事情。”陳恪道。

    “唉……”歐陽修又歎口氣道:“你離京太久,不知道眼前是個多麼深,多麼大的漩渦,才會這麼說。”

    不一會兒,歐陽家的侍女,端上一盤黃橙橙的香梨。歐陽辯給父親拿一顆,又給陳恪拿一顆。

    “正要請教老師。”陳恪恭聲道。

    歐陽修拿起一顆子,咬一口滿口生津,笑道:“味道還不錯,快嘗嘗。”

    陳恪幾口便吃完一個,耐心等歐陽修吃完。老歐陽才緩緩道:“我先不跟你說經過,以免你先入為主。單說這一年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吧。”

    “先是禦史中丞包拯,彈劾三司使張方平張相公,‘乘人之危、賤買所管轄富民的住宅,寡廉鮮恥,實在駭人聽聞。如此小人,朝廷不能委以大任,處之以高位。’把張相公了轟下去。”

    “後來禮部尚書宋學士繼任三司使。又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右司諫吳及彈劾宋祁在任地方官時奢侈浪費、宴遊無度、不理政事。況且,他的親兄弟宋庠此時正擔任執政大臣職務,因而宋祁不能出任三司使。結果宋祁只在位子上待了一個月,便被任命為鄭州知州,離開了三司。”

    宋祁的繼任者,便是鐵面無私的包拯。按說這回都該服氣了吧?不行,有人不答應,誰?就是躺在這兒的歐陽修。在老歐陽看來,士大夫理應重義輕利,珍惜名節,輕視官位高低。但包拯卻恰恰相反,他大肆攻擊三司使張方平,迫使張方平下臺;宋祁剛剛接任,又不遺餘力地抨擊宋祁的過失。宋祁被罷免後,他卻順利地擔任三司使職務,這不能不使人懷疑包拯是個奸詐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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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雲詭(上)

   碧浪軒中,歐陽修自嘲的笑道:“使相之位何曾如現在這般,成了坐不住的火爐子,短短一年不到,便走馬燈似的換了三任?”

    “這背後有何關節?”陳恪輕聲問道

    “還不是裁軍鬧得”歐陽修淡淡道:“裁軍雖然是樞密院的事,但使相管著財政,他手緊一緊,就得多幾萬人解甲歸田他手松一松,這些人就能留下在裁軍已成定局的情況下,使相的態度決定一切”

    “這麼說,樞密院是不配合朝廷裁軍了?”陳恪微微皺眉道

    “朝廷也就是幾座宮殿、幾個衙門罷了、飯還是分鍋吃的”歐陽修搖搖頭道:“但是朝廷的米,開始不夠下鍋了前年,朝廷歲入一億一千萬貫,但支出卻有一億兩千萬貫,已經入不敷出了而朝廷計畫在去年開始,開動幾項大的河工其中永濟河和靈渠的工程已經動工,這使去歲的赤字,一下拉高到四千萬貫,朝廷不得不動用經年庫藏但若是下一項大的河工開始,只怕庫藏也會告罄到時候,朝廷只能向百姓伸手,寅吃卯糧,禍國殃民啊”

    老歐陽沒有正面回答陳恪,但表達的意思豐富:“此等情形之下,朝廷不得不削減開支,對此總管財政的三司,自然雙手贊成但是這一刀從哪切?切到誰,都會痛,都不願挨上這一刀”

    朝廷的支出大頭從來只有三項,一是軍事方面的、包括軍餉、軍備、軍需等一是行政方面包括官俸、吏員薪水、行政費用等一是皇家的各項開銷,包括皇室的用度、各種禮儀、賞賜等

    基本上這三項的比例是,軍費占七成,官費占兩成,宮用占一成……這一成中,還有大半是各種祭祀典禮、以及對百官的賞賜之費

    要想削減開銷,只有從這三方面下手但是皇家的開銷,已經處於歷史最低水準了作為千古仁君,趙禎早已削減宮裡各項不必要的開支,每年地方進宮的綾羅絲綢、珠寶珍玩也都減少三分之二他本人是四季常服、不過八套,換乾洗濕,衣無色推衣衣之宗室使臣官吏將士,節用用之祿餉軍國之需,無時不念國步之艱,民生之難讓誰也不好意思再說,陛下您在省省……

    那麼只能在行政和軍事方面開刀范仲淹的慶曆政,就是向朝廷的冗官開刀,希望削減行政方面的開支……大宋朝的官員們又胖又肥、每年都漲工資,而且還引經據典連帶著他們的子孫後代、門客親戚都享受各種福利簡直沒有天理了,不改沒天理

    但結果如何,慶曆黨人迅從百官偶像,轉變為整個官僚階層的敵人,遭到了徹底的失敗

    教訓是極其慘痛的,以至於後面的數任宰相,都不敢再觸碰這個禁區但財政問題不能不解決,官家又不同意再增加百姓負擔,所以只能向軍費開刀了

    宋朝的軍費一年高達千萬貫,是財政支出的絕對大頭,朝它開刀也是理所當然的

    削減軍費的方法,就是裁軍裁軍之議,由前任宰相文彥博提出,當時圍繞著裁軍與否,朝廷還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大討論支持裁軍的官員認為,天下承平已久,兵員數量卻有增無減,等於是朝廷拿出八成財政收入,養了一大群閒人,實在沒什麼用,所以可以裁撤

    反對裁軍的人卻啐道,你們這群蠢材,知道‘募兵制’是我們的國策麼?所謂‘募兵制’,簡單的說,就是在水旱年、民不聊生時,政府出面,把災民們都收編成軍人讓他們當兵吃糧,為國家出力對於已然造反的農民起義,也大都採取招安,收編為朝廷的軍隊,自然就沒有造反了

    所以說,後世不理解宋江,認為他是窩囊的投降派,實際上是不瞭解宋朝的情況在宋朝,造反者大都是奔著招安去的,老宋不過是隨大流罷了

    這項制度的始作俑者,開國皇帝趙匡胤曾得意的說,這樣可以讓國家‘發生叛亂時,有亂兵而無亂民;在災年時,有亂民而無亂兵”他的天下,怎樣折騰都出不了大事

    必須要承認,這一手很有用,乃至大宋開國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叛亂所以反對派說,軍隊就是用來吸收社會不穩定因素的,如果隨意裁軍,那麼玩慣了刀槍、滿身戾氣的軍漢回到地方,是要滋事鬧事,影響社會穩定的

    雙方展開激烈爭論,因為什麼時間都是保守派居多,所以反對裁軍的意見占了上風而且官家也怕裁軍之後,各地治安急劇下降,眼看裁軍之議就要泡湯……

    但這時,文彥博得到了西府長官的支持當時的樞密使還是龐籍龐相公雖然在後世戲臺上是個大白臉,但事實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官他也認朝廷的冗兵之患太甚,應當削減

    有了龐籍的支持,文彥博立下軍令狀——如果裁軍以後社會治安出現問題,或者其他方面出現了問題,唯我是問

    男人要的就是這份魄力,文相公是不折不扣的爺們,在他的力主之下,官家終於同意裁軍

    在文彥博和龐籍的緊密部署下,各地廂軍、邊軍中,凡年齡在五十歲以上,或自願歸農的,都可以回家這樣國家可以節約軍餉,民間也有人種地,老卒們也可以與親人團聚最後全國累計裁軍八萬人,國內也沒有發生什麼惡**件,宋朝開國來的首次大裁軍宣告成功,大大緩解了財政緊張

    但是,還沒來得及乘勝追擊,兩人便相繼被搞了下去,其中搞掉文彥博時,陳恪還是出了大力的當時,他還很是得意,認為古人也不過如此,自己一個小小的書生,就能通過計謀,神不知、鬼不覺,把堂堂宰相搞下去

    多年以後,隨著他經歷漸多,見識漸廣,終於回過味來……提供黑材料的,是柳老爺子,找人彈劾的,還是柳老爺子自己明明被那老倌兒給當猴耍了……

    不過一個柳老爺子,沒有那麼大本事,但整個將門集團有因為宋朝重文抑武的國策,大宋將門已經沒有開國時的煊赫,變得十分低調但低調不代表不存在,曹家、王家、楊家、柳家、慕容家……這些開國功勳的後代,一直牢牢把持著宋朝的軍界

    儘管沒有樞密院的兵符,他們一個兵也調不動,但軍中就是他們的地盤,他們的根本利益裁軍就是在動他們的徒子徒孫,傷害他們的利益,自然遭到他們的反噬

    百年積累的底蘊,一旦勃發,是出身微寒、驟登顯貴的相公們無法抵禦的

    就連文彥博這樣的智者,都只能黯然離場不過他還算幸運的,因為知道自己得罪了軍隊,所以外放時,堅決不接受與軍隊有關聯的職務,寧肯當個知州逍遙數載,也不去找那不痛快

    龐籍就慘了,這老倌兒被放到西北防備西夏,手下全是兵……而當年他在西北裁軍三萬,砸了不知多少軍官的飯碗,現在又想讓他們為己所用,現實麼?

    因此朝野一直流傳,導致龐相公身敗名裂的屈野河慘敗,其實是將門集團聯手送給他的禮物……不然根本無法解釋,一直和西夏小打不斷的老西軍,能輸成那個鳥樣

    但是前去調查敗因的禦史,回來之後的報告中,認定是邊將輕敵冒進所致,逝者逝矣,已經再也說不明白了

    ~~~~~~~~~~~~~~~~~~~~~~~~

    二位相公下課,裁軍之事戛然而止,所削減的幾百萬貫軍費,也很快被各項激增的開支沖銷掉,朝廷再次出現了入不敷出

    這種局面下,富相公給出了他的應對之策——繼續裁軍既然上次裁軍效果良好,那有什麼理由不繼續下去呢?儘管有人勸他,要小心前任的教訓,但富相公君子不惜身,並不在意

    但與文相公時不同,他沒有得到樞密院的支持韓琦認為,大宋和西夏處於敵對狀態,遼國又在挑釁,朝廷應該增加軍費,而不是在這個時候動搖軍心

    儘管富弼在張方平的支持下,得到了官家的首肯,通過了再次裁軍十萬的決議,但沒有樞密院的配合,裁軍進行的步履維艱想動哪支部隊,樞密院都會給出無數理由,闡述動不得的原因

    而將門集團的報復很快就到,他們設局做掉了張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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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雲詭(中)

    張方平在之前,就曾經擔任過三司使,又主理過地方軍政,本身又是博聞強記能在宋朝排前三的人物,不可謂不強悍。但就是這樣一位強人,竟在毫無察覺的狀態下,就被人幹掉了。

    事情要從一個叫劉寶衡的京師商人說起,這個劉寶衡是開酒場的,拖欠了官府曲錢一百多萬文。三司派遣吏人督催之下,劉寶衡說,要不這樣吧,我用宅子抵債。吏人跟他去那處宅子一看,地腳很好、房子也很豪華,賣二百萬錢也有人要,便答應了。

    回來之後,負責拍賣的官員,想到自家使相回京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至今仍然租房居住,便先問使相要不要。

    張方平聽說房子不錯,又讓家人去看了看,發現物有所值,便掏錢買下了這處宅子。誰知還沒來得及住一天,那劉保衡的姑姑,到開封府告狀了,說劉保衡並非劉氏後代,而是一個無賴地痞,無權賣掉劉氏祖宗基業。

    開封府派人調查後,發現劉保衡姑姑所說的情況屬實。如此一來,當初購買劉保衡房屋的三司使張方平就成了風口浪尖的人物,嫌疑極大。

    包拯當時剛任禦史中丞,正要大幹一場,洗刷朝廷腐朽的吏治。見張方平利用職務之便、侵吞民財,他怎會放過這條大魚?立即上書彈劾張方平,指責他身為三司使,卻乘人之危。賤買所管轄富民的住宅,寡廉鮮恥、駭人聽聞。如此小人。朝廷委以大任,處之以高位、絕對禍國殃民!一石激起千層浪。馬上有許多言官跟進,張方平只好上表請辭。富弼自然要挽留,說張相公最多只算是一時失察,談不上道德問題,不應過分追究。

    但張方平已經嗅出了危險的氣息,知道自己留下來。怕是要身敗名裂。朝廷挽留不住,只好任命他為陳州知州。臨行前,張方平對富弼道:‘我為奸人所害,相公好自為之。

    這話傳到包拯耳中。包黑子也回過味來了……他發現,自己被人利用了。人家知道他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脾氣,便設了這一局,來陷害張方平。

    包拯十分後悔,但木已成舟,不能改變,他只能試著補救。

    這時候,新任的三司使出爐了,禮部尚書宋祁繼任。這下某些人高興了,因為老宋是反對裁軍的。

    果然宋祁一上臺。就和富相公對著幹,非說朝廷只是因天災**,暫時引起的財政困難,過幾年便可好轉。裁軍的鏈子一下子松下來,富相公的處境尷尬了。

    但裁軍之舉已深入人心,文官們死道友不死貧道,自然大力支持裁軍減支,宋祁的言行引起了許多官員的不滿。更重要的是,張方平只因為一時不謹便丟了官。而宋祁的官聲,比他可差多了……馬上有官員揭宋祁的老底,彈劾他在地方上為官時,揮霍公款、宴遊無度、生活奢侈。

    ~~~~~~~~~~~~~~~~~~~~~~~~~~~~~~~~~

    這位大名鼎鼎的‘紅杏尚書’,就是當初中了狀元,卻被劉太后置於兄長之後的大才子。宋祁少時貧寒,一朝及第,天下聞名,生活日益奢靡,是出了名的喜歡美女。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有條件還不享受的聖人,畢竟是少數。不過像宋祁這樣高調的,也不多見。他經常在府邸廣廈中大開筵席,外設重幕,內列寶炬,歌舞相繼,賓客們從早到晚,在裡面飲酒歌舞,偶然揭開幕布,驚訝不已,發現已是第二天淩晨了!故而,宋祁府邸又名曰‘不曉天’。

    哪怕是枯燥的工作,宋祁都能變成香豔的享受。在益州任上,他奉旨與歐陽修同修《新唐書》,修史是非常艱辛的,看看歐陽修累得一身是病,就知道了。

    不過,宋祁就不一樣了,他總是在宴會盡興之後,讓人點起滿屋的巨大蠟燭,美姬嬌妾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添香的添香……而且一點都不低調,還有意敞開院門,讓大街上行來過往的老百姓來圍觀。

    燦亮巨燭之下,珠環翠繞、衣香鬢影之中,宋祁氣定神閑、揮毫潑墨,路人豔羨不已,感歎這宋尚書過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某日,遇見成都難得的大雪,府上添加幕布、在房間裡安置兩台巨爐,室內溫暖如春。諸多姬妾環繞左右,宋祁磨墨濡毫,將澄心堂紙草一一展開,緩緩書寫。寫到一半,他呵口熱氣,搓搓雙手,環顧諸姬,怡然自得地問:‘你們從前服侍過的主人,有我這麼風雅的麼?’

    宋朝的侍姬都是三五年一期合同工,職業生涯侍奉七八個主人很平常。所以大可不必為蘇東坡將侍妾送人、換馬,而大驚小怪,社會習俗如此。你看大蘇會不會把老婆送人?

    侍妾們討好他,一起嬌聲答道:“哪有啊,我們從來沒見過!”

    宋祁也知她們是拍自己馬屁,問一個在某太尉家上過班的歌姬道:“遇到這種天氣,你家太尉一般會做什麼事啊?”

    歌姬掩口一笑道:“他嘛,只不過是抱著小爐,看人歌舞,再搞點雜劇,大醉而已,哪裡比得上學士這般風雅?”不料,宋祁聽了,竟歎一聲道:“這樣也不錯麼!”於是,停筆掩卷,索酒狂飲,欣賞女樂,通宵達辰。打那以後,他就經常這般作派……

    回到京城後,宋祁依然不知收斂,時常點華燈擁歌妓醉飲,此時其兄宋庠為參知政事,十分看不過他這副做派,叫人對宋祁說:‘聽說昨夜燒燈夜宴,窮極奢侈,不知還記得當年同在州學吃鹹菜飯時嗎?’

    宋祁聞言大笑說:‘寄語相公,不知當年吃鹹菜飯是為了什麼?’

    ~~~~~~~~~~~~~~~~~~~~~~~~~~~~

    讓這樣公款私用、生活奢侈的人物來掌管國庫,那還不等於讓老鼠看糧倉?結果在百官的一片反對聲中,宋祁屁股還沒坐熱,就下去了。而彈劾他的主力,仍然是包拯。

    宋祁下去後,官家也惱了,老包你看誰都不順眼,那你來當!

    於是老包就從總檢察長,變成了財政部長……

    這下老包尷尬了,好像他彈劾別人,是為了給自己掃清障礙似的,他是有口莫辯。果然,還沒上任,就被彈劾了,而且是重量級的——一代戰神、文壇盟主歐陽修朝他開炮了。

    歐陽修認為,包拯固然人品方正、廉潔自律,鐵面無私、才能卓著,然而士大夫理應重義輕利,珍惜名節,輕視官位高低。但包拯卻恰恰相反,他大肆攻擊三司使張方平,迫使張方平下臺;宋祁剛剛接任,又不遺餘力地抨擊宋祁的過失。宋祁被罷免後,他卻當上了三司使,這不能不使人懷疑包拯是個奸詐小人。倘若官家執意要任用包拯為三司使,那麼,祖宗任用諫官的目地會毀於一旦!

    但官家並未採納歐陽修的意見,過了一段時間,包拯還是走馬上任了……

    ~~~~~~~~~~~~~~~~~~~~~~~~~~~

    “老包不惜身啊。”歐陽修卻在自己的弟子面前,稱讚起了被他彈劾過的包拯:“他彈劾宋祁,是為了挽救裁軍,當這個使相,亦是為了挽救裁軍。”頓一下道:“他擔心自己重蹈前兩任的覆轍,才私下找我,讓我搶先彈劾他。”

    “原來如此……”陳恪恍然。包拯這招叫以毒攻毒,跟種痘一個道理。歐陽修的彈劾,其實是將包拯一九開。九成是好的,只有一成不好,官家已經厭倦了使相如走馬燈般更換,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換人。

    這樣,別的官員再拿這件事攻擊包拯就不靈了,而且包拯除此之外,也無可指摘,自然可以坐穩使相的位子。

    “有了老包的支持,富相公的裁軍大計,終於可以繼續執行!”歐陽修道:“那幫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一共出了三招。”

    “哪三招?”

    “第一招,渲染宋遼緊張局勢,促使朝廷調重兵北上。”歐陽修道:“準備作戰的部隊,自然是安全的,這樣,他們便可保住自己的親信嫡系。”

    “怪不得,路過河北路時,發現那裡看似處於臨陣狀態。”陳恪又恍然道:“但軍容鬆懈,沒有要打仗的意思呢。”

    “第二招,把禁軍,尤其是駐京的禁軍,列入裁軍名單。”歐陽修接著道:“禁軍是天子控天下之根本,亂不得。而且,汴京是座兵城,一半以上的人口,非軍即軍屬,動他們的飯碗,自然京師不安,若是再亂上一亂,恐怕不僅富相公要下臺,日後也再沒人敢提裁軍了吧?”

    “這也太大膽了吧?”陳恪驚道:“軍隊作亂,天子所不容!”

    “不必軍隊亂,軍屬亂一亂,便足矣。”歐陽修淡淡道:“第三招,他們還走後宮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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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雲詭(下)   

    「後宮路線?」陳恪吃驚不小,這常常是昏君才會中招吧:「官家怎麼會聽?」

    「官家……」歐陽修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道:「已經不是原來的官家了……」頓一下道:「不說這個了,臣子不當議論君上。」

    「是。」陳恪點頭應道。

    說了這麼長時間,歐陽修已經累了,但他還是堅持道:「我南衙諸多判官、推官、府院、六曹,皆是庸碌因循之輩,唯獨你父親,能承擔眼下的重擔。故而,我已將印信交予他代管。開封府衙諸多胥吏官差,在老包的調教下,用起來還算得心應手,你叫他只管放手去用,出了事情我擔著。」說著呵呵一笑道:「現在你回來了,多幫襯令尊一下,為師也能放心養病。」

    「學生明白。」陳恪點點頭,老歐陽跟他講古,其實是為傳給陳希亮聽的。京師地界,豪門權貴多如牛毛,做起事來諸多忌諱,你要是不講究,只有死路一條。

    見歐陽修倦乏,他便請老師好生歇息,和歐陽發出去外面,開了方子,便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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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上了大街,剛過銀梁橋不久,突然對面一陣喧譁,便見鳴鑼開道、響鞭靜街。大街上一片雞飛狗跳之後,一隊扈從打著一對金扇、還有六把大黃傘,再後面是挺胸腆肚,腰懸寶刀的花胳膊,這顯赫規模,連相公們也不曾有得。

    陳恪稔熟禮制,知道朝廷各級官員出行的轎馬輿蓋都有嚴格規定。任誰也不敢僭越。瞧眼前這隊轎馬。用的扇傘如同親王、太子一般,但轎子卻是公爵制度,十分違和。

    「這是哪家王公坐錯了轎子?」陳恪打開車窗。奇怪問道。

    伴駕的是皇城司侍衛張成,陳恪離京時,他負責保護陳家家眷。陳恪回來後,他就跟在邊上了。聞言笑道:「大人太久不回京城,不知道京裡多了幾位煊赫人物,號稱四天王,這就是其中之一的劉天王。」

    「劉天王?」陳恪皺眉道:「朝廷何時有此等官職?」

    「是自封的。」張成乾笑道:「其實那劉天王,本身是個昭武校尉,在禁軍中掛個閒職。」

    「一個正六品上的武散官,」陳恪瞪大眼道:「竟然敢打王公的儀仗?開封府、皇城使、還有監察禦史都是瞎子麼?」

    「都不瞎。」張成道:「但是人家後臺太硬,誰也不願招惹。故皆睜一眼、閉一眼。」

    「什麼後臺?」

    「這劉天王的妹子……」張成壓低聲音道:「是官家最寵愛的劉美人。」

    「……」陳恪登時無語,太仁慈的官家,管不好自己的官員。更管不好家裡的親戚。

    「這劉美人。就是三年前,官家新選的一批秀女。這二年。她和另九命得寵的宮人,並稱十閣,把官家迷得神魂顛倒,」張成壓低聲音道:「她們的家人,便在宮外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這劉天王,單名化,原本是個破落戶,因乃妹得寵,便攀上高枝,耀武揚威。整日央他妹妹向官家求官職,本想弄個大將軍,或者侯爺什麼的噹噹,可惜官家只給了個校尉,弄得他慾求不滿。竟對外說,官家封他做『南天王』,不知從哪搞了套儀仗,整天招搖過市,官府又不問不究,著實騙了好些人。」

    官家趙禎以仁慈聞名,而且是越親近越仁慈,對於外戚貴屬更是幾近放縱。有之前的張堯佐、再往前的楊景宗之輩的先例在,大家都知道,官家一定會護著他,說不定還要被其反咬一口,沒人願去觸這個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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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恪也不想多事,所以讓到一邊,讓這幫棒槌先走。但有時候,你越是躲,麻煩就越是來找你。

    那隊耀武揚威的人馬,竟然在他身邊停下,轎簾掀開,上面的人朝身邊的伴當嘀嘀咕咕,那伴當便連連點頭。待轎簾落下,那伴當便帶著幾個花胳膊,一搖三晃的過來,對一身便裝的張成道:「叫你家主人下來說話。」

    張成笑笑道:「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就行。」

    「架子不小……」那伴當拉下臉來,看對方的護衛雖然人數不多,但太鎮定了,憑著本能,他緩和下語氣道:「我家天王看上這匹馬了,賣給我們吧。」

    「眼光不錯啊……」張成笑笑道,他身後這匹馬,是來自遼國極西之地的頓河馬,與蒙古馬的混血,身材比中原馬高出一個馬頭,四肢粗壯,通體黝黑,用來拉車,相當霸氣:「你出多少錢?」

    「十貫……」看著對方來路不凡,那伴當一咬牙,喊出個誠意價,否則直接就搶了。

    「十貫?」遠處圍觀的百姓暗暗啐起來:『連根馬腿都買不著吧……』好馬都是值幾十萬、上百萬錢的。

    「不賣。」張成果然拒絕。

    「兀那鳥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伴當登時拉下臉道:「你打聽打聽,我們天王在汴京買東西,什麼時候給過錢?」他一咬牙道:「再不識相,連一文錢都沒有!」他也不是完全不曉事,汴京城裡,真正有地位的,都是坐轎的,只有二流貨色才坐車。

    張成回頭輕聲道:「大人,對方問咱們,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告訴他,我們吃花酒……」

    「聽見了麼?」張成朝那伴當呲牙一笑道:「我們吃花酒!」

    「什麼意思?」那伴當一愣。

    「就是動手動腳的酒。」邊上有懂行的,小聲道:「這是幾年前,鬼樊樓的黑話。」

    那伴當登時臉就綠了,他跟著天王橫行這一年多,哪有敢這麼跟他說話的?其實能收拾他的不少,但都不會自降身份,跟他一般見識。才讓這廝一直得意到現在。

    「別杵著了,給我砸了他的車!」身後的劉天王早就聽不下去,掀開轎簾,扯著破鑼嗓子道:「給他們花酒吃!」

    「喏!」花胳膊們聞言,便一擁而上,幾個打一個,把陳恪的護衛團團圍住。

    只見拳腳飛舞、一陣陣哀嚎,轉眼間,塵埃落定,十幾個花胳膊全都被趴在地上,而陳恪的護衛們,連毫毛都沒傷著。

    這下碰上硬茬子了,劉天王從沒遇到過此等情形,竟愣在那裡來。

    張成和陳義大步走過來,原先簇在轎子前的花胳膊,一下跑得無影無蹤,劉天王登時慌了神,望著二人道:「你們別、別過來,知道我是誰麼?」

    「知道,劉天王麼。」張成嘿然一笑,站在轎子左面。

    「知道我妹…妹妹是誰麼?」見自己的旗號不管用,劉天王又扯了面更大的:「他是當今官家最寵愛的劉娘娘,你們怕了吧,哈哈……哈哈!」見對方表情冰冷,他是越笑越心虛。

    「本來,打算把你的轎子拆了算完的。」只見張成面色一寒道。

    「現在呢?哈哈,不敢了吧……」劉天王心虛氣短道。

    「現在……」張成突然暴喝一聲,重重的一刀劈出,對面陳義也猛劈一刀,登時,那轎頂便被削飛出去。

    「先卸了你的轎子!然後拿你見官!」兩人又接連劈出幾刀,只見刀影如雪,絲綢木片翻飛。待二人手刀時,轎壁、轎柱已被悉數砍掉,只剩下轎座依然在原地居然絲毫未損!

    那身材短胖的劉天王,抱著胳膊瑟縮發抖,褲襠濕了一灘,竟被嚇尿了。

    「提溜出來!」張成捏著鼻子道。

    兩個皇城司侍衛撲了上去,拎小雞一樣把他提溜出來!

    「送去李公公那裡,就說咱們大人,逮著一個冒充皇親國戚,招搖撞騙的歹人!」張成拍拍身上的灰道:「竟然敢說是李娘娘的姐姐,這不是敗壞娘娘清譽麼!」

    侍衛們領命,拎著劉天王而去,張成長出一口氣,顛顛的來到陳恪身邊,笑道:「大人,我沒給你惹麻煩吧?」

    「沒有,」陳恪淡淡笑道:「甚合我意。」自始至終他都沒露面,不是怕了那孫子,而是實在有份。

    話音未落,便聽到有啪啪的掌聲,一個聲音戲謔道:「好威風、好霸氣的陳學士!」

    侍衛們登時怒目相向,陳恪卻掀開轎簾,大笑道:「子厚兄,別來無恙啊!」

    便見一個身材高大、英俊沉穩、身著青色寬袍博帶、頭帶方巾的青年男子,正含笑望著他。

    卻道是誰?正是陳恪的昔日同窗,福建浦城章惇章子厚!

    這章惇上屆大比,因為恥於名列侄子之後,竟在進士及第後,於金榜唱名前憤然而去。苦學兩年再戰科場,今科高中一甲榜眼!叔侄兩榜眼,一時傳為佳話。

    按說,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歸鄉省親才對,不知為何卻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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