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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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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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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8:1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章 曾經戰場

  「小娘子,新入境的?」

  無望海大得根本就不像一個島嶼。

  還沒從這個玄妙的陣法中回過神,祁念一就聽到有人叫自己。

  她抬頭,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咦,怎麼還是個眼盲的小娘子?」說話那人走進幾步,聲音有些急促,扔給了祁念一一條白練,「牽著另一頭,千萬別鬆手,跟著我走,妖獸潮要來了。」

  祁念一抓緊白練的一頭,跟著說話的女修一路不停息地疾馳了十幾里,進山後,腳步才稍微平息一點。

  「小娘子眼睛不行,體力倒還不錯。」女修靠在一棵樹上,粗喘著氣,「你是誤入到這裡的嗎?還是被送進來的?」

  祁念一清楚地看見,天空寫著一行黑色的大字。

  【無望海】

  ——「無望海百年一開,持續三十日,期間我們所有人在這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活下來。」

  「無論你要取的劍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活下來才是第一位的。記住,每百年入無望海的修士中,死亡的可不在少數。」

  在無望海開啟之前,消息販子蕭瑤游秉持著自己的職業操守,最後叮囑了這樣一句話。

  祁念一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是隻身一人,面前除了這個陌生的女修,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

  【雲娘/前孤山弟子-金丹(中期)】

  雲娘身上的褐色短打已經和泥水分不清了,她牽著白練的另外一頭,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泛起笑紋,她看著祁念一腰側的劍,笑了:「你這小娘子,莫非是個劍修?」

  祁念一默默點頭。

  雲娘長嘆了一口氣:「你師門也不知怎麼想的,竟把你這眼瞎的築基小兒都送進來了,築基境在這無望海能頂什麼用,妖獸潮一來,元嬰之下,都是送死的命。」

  祁念一眉心輕輕一跳,問道:「這裡的妖獸,很厲害嗎?」

  雲娘瞥了她一眼,疲憊道:「來之前沒打聽過嗎?問這種傻子話。妖獸一旦進入成熟期便都擁有金丹境初期的實力,這無望海中的五個妖族統領都是元嬰境中後期的實力,一旦妖獸化為人形成為妖修,便都是化神境。」

  她頓了一下:「當然了,我們這兒是沒有化神境的大能妖修,但五個元嬰境的妖獸,已經讓我們犧牲了一大批同袍了。」

  祁念一安靜地聽她說著,卻發現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雖然她從天眼看到雲娘的修為是金丹境中期,但她實際感受到對方的修為卻約莫是剛金丹境初期的樣子。

  雲娘說著,神情突然緊張了起來,聲音也突兀地停下來了。

  很快,祁念一發現了變化。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但無望海的天黑的迅速,很快,太陽就沒入了海面,取而代之升起的是一輪紅月。

  那顏色猩紅如血。

  祁念一頓時想起了晏懷風的叮囑。

  ——「不要在血月之下破境。」

  這血月有什麼蹊蹺?

  還沒來得及思索,耳中掀起驚風。

  「當心!」

  不夜侯出鞘,快劍無聲,切開風浪。

  「吼——」

  腥味撲面而來,這妖獸渾身鬃毛就像鋼針一樣堅硬。

  祁念一飛身而上,一腳正踏妖獸的鼻尖,不夜侯平舉,對準妖獸的眼睛。

  一呼一吸間,連斬三十劍。

  妖獸在死前發出一聲哀鳴,祁念一收劍入鞘時,發現妖獸的左眼被玄水擊中。

  是方才雲娘掐的訣。

  她看著雲娘淡定地上前,用一把小刀像切豆腐一樣切開一身鋼筋鐵骨的妖獸屍體,從中挑挑揀揀,剝離出一具剛硬的骨架和完整的獸皮,再剖出妖獸內丹,隨手扔給了祁念一:「喏,金丹境初期的七星斑虎,還不錯的東西。你殺的,歸你。」

  祁念一接過,盯著七星斑虎的屍體,有些不解。

  【七星斑虎(被你殺的)‧金丹(初期)】

  她斬殺這隻妖虎的時候,也只覺得對方和自己境界相仿,頂多築基巔峰,絕對不是金丹境的實力。

  看來,這無望海中有一種力量,能讓原本就在此境中的修士和妖獸的修為都往下壓了一個小境界。

  興許,也正是這個力量控制著無望海,讓它每百年開啟一次,且只有金丹境以下者才能進入。

  「你這個小娘子劍法不錯嘛,我瞧著,似乎是滄寰劍?」雲娘誇讚一句,又牽起白練,「你趕緊吸收了妖丹,我們迅速離開這裡,血腥味會吸引來更多的妖獸。」

  說是妖丹,但並沒有一絲妖氣,而是充盈的靈氣,甚至都不用打坐,很快就被祁念一吸收。

  吸收完妖丹,祁念一感覺自己原本就已經接近飽滿的靈氣更加添了一筆。

  雲娘拉著她在夜裡疾馳。

  頭頂的血月閃爍著詭異的色彩。

  在疾馳之下祁念一說話仍然沒有起伏波瀾:「對,滄寰的滄浪劍法。」

  雲娘看了眼祁念一還稍顯稚氣的臉:「像你這般的年紀,如此修為,哪怕是在滄寰也是數一數二的天才了,滄寰竟捨得把你送到這種吃人的地方來。」

  祁念一眼眸微垂:「歷練而已。」

  「每一個到這裡來的小崽子都這麼說。」雲娘朗聲笑起來,「卻不成想,就這麼輕易的把命丟在了這裡。」

  「血月時,妖獸會格外躁動,這種時候不要單獨外出。」

  兩人在曠野上奔跑許久,接連遇到了七波妖獸襲擊,祁念一手上已經捏了七個渾圓的妖丹。

  等到進入人族駐地時,兩人渾身都是血跡,險些被守門的修者誤以為是渾身染血的人形妖修闖來了。

  「雲、雲娘?」守門者抖著嗓子辨認了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雲娘笑罵道:「阿茂,就你這膽子,可別幹巡邏的活了。」

  名為阿茂的少年瞧著甚至比祁念一還要小上一點,他委屈道:「雲娘您不知道,今天城裡來了好多陌生的修士,說什麼自己是來歷練的,非要闖進來。」

  祁念一問道:「他們在哪?」

  雲娘瞭然:「原來是和同伴走散了。」她問阿茂:「那些人呢?」

  阿茂磕磕巴巴地說:「全、全都被朗大哥關起來了,說要確認身份。」

  雲娘啐了一聲:「這棒槌!」

  而後又拽著祁念一快步朝著阿茂所指的方向走過去。

  雖然兩人已經一起經歷過了一整夜的戰鬥,但雲娘似乎仍然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目不能視的少女,走到哪牽到哪。

  「當心,前面有台階。」

  雲娘牽著祁念一,讓她在原地稍等,自己則敲開了一個房門進去了。

  祁念一觀察了下這座聚集著人修的城市。

  瞧著和尋常的凡人城鎮沒有什麼區別,但城牆建得格外高,且相比凡人的城牆要厚上好幾倍,往來其間的修士,最少都是築基境,也有不少金丹境初期的人。

  如雲娘那般金丹境中期,已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看起來,雲娘在這城裡的地位不低,大概因為她是雲娘帶過來的,鎮子上的人看她的眼神倒也沒有太過防備。

  但祁念一注意到,她進鎮子的時候,彷彿有某種力量在保護這裡,讓這裡不受妖修侵擾。

  「女俠!」

  「小師姐。」

  「祁道友。」

  一轉眼的功夫,雲娘也不知做了些什麼,城裡竟是放出來了一批人。

  正是一同進入無望海的其他人。

  祁念一略微一看,這約莫三十多個人中,熟人竟還有不少。

  曲微等一眾滄寰的同門。

  蕭瑤游,以及……玉笙寒。

  祁念一眼神在他身上微頓了一下,玉笙寒此時正好抬頭,清寒如霜的眼眸漠然從祁念一身上劃過。

  旁人絲毫看不出,這兩人竟是一對未婚夫妻。

  曲微快步上前,語氣有些急促:「小師姐,我們一入此境就遭遇了一大波妖獸襲擊,眾人倉促之下被打散,楚道友幫我們引走了大部分的妖獸,如今下落不明。」

  祁念一眼神微動。

  雲娘安慰道:「無望海中一共有三座人族之城,若有修士誤入,只要驗明身份,確認並非妖族奸細,城中的巡邏隊一定會施以援手的。」

  祁念一瞭然,下巴輕點,示意蕭瑤游到一旁:「為何無望海中還有這麼多妖獸?」

  蕭瑤游輕嘆:「據說,三百年前兩族鬥了個兩敗俱傷,和談之時,無望海作為戰場,似乎出了點怪事,為安全起見,兩族聯手將此地封印,除每百年一開的那一天,其餘時候都是進出不能。」

  「你是說,無望海中的人和妖獸,被封鎖在這裡三百年,不得而出?」

  蕭瑤游看著她,眼神中藏著悲哀:「是啊,此境人族和妖修一起被封鎖其中,便也整整鬥了三百年。」

  兩族勢力本就相當,不然三百年前也不會落得個兩敗俱傷後和談的下場。

  可想而知,無望海中的人類,究竟是怎樣渡過了這三百年。

  祁念一沉默片刻,又問:「無望海探鋒之旅,會持續三十日,無論發生了什麼,必須要等到三十日後我們才能出去,可是真的?」

  蕭瑤游嘆息:「千真萬確,所以我才說,此次歷練,最為重要的其實是保命啊。」

  祁念一垂眸思索片刻,沉聲道:

  「如果,我們幫此境人族,贏了這場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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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8:3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一章 算來能打

  「你想怎麼贏啊?!」蕭瑤游用一種你是不是妖族奸細的表情看著她。

  「無望海共有五個元嬰境的妖修,兩個元嬰境初期,兩個中期,最強的一個是元嬰境後期,我們這一群築基境的,哪怕加上這三座城裡的人修,也僅有一個元嬰境,怎麼打,拿什麼打?」

  「此處所有妖修都被壓了一個小境界,如此算來,兩個金丹境後期,兩個元嬰境初期,一個中期。」祁念一扳手指數完,滿臉正色,「能打。」

  蕭瑤游感覺自己又要崩潰了:「……你怎麼得出能打這個結論的?」

  「在場這些人,你、我、仙盟那個,都在破境的關口了,再多吸收幾個妖丹,破境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

  祁念一分析完,卻聽見一旁有人嬉笑道:「快聽聽這兩個在說些什麼荒唐事,她們居然想要鬥敗五個元嬰境妖修,贏得這場戰爭,簡直痴心妄想。」

  祁念一神色冷了下來,她偏頭看向那名男修,對方手中拿著一個海螺狀的靈器,顯然就是用這個偷聽到的她和蕭瑤游的對話。

  「九轉音闕教你音修之法,就是讓你來偷聽別人談話的?」祁念一冷聲道。

  【九轉音闕弟子‧薛堰-築基(後期)】

  薛堰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

  他在船上時就發現,這個穿的跟乞丐一樣的女修似乎消息非常靈通,且肯花靈石在這女修手中買下消息的,似乎正是這蒙了眼紗的人,於是便猜測,這女修約莫確實有些門路,便盤算起來偷聽一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靈兵的門路。

  沒想到竟然聽到如此驚天的秘密。

  薛堰的驚呼引來眾人,大家聽聞後,紛紛譏諷出聲:「我說,你也把這個試煉太當回事了吧,三百年來都沒人能改變無望海的封印,我們只在這裡三十天,又能做什麼?況且——」

  「你知道我們面臨的是多麼可怕的妖修勢力嗎?」

  「就是,我觀道友年紀尚小,已有築基修為實屬不易,不要異想天開啊。」薛堰的師姐紀之柔也在幫腔。

  「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更有人阿諛道,「玉少盟主還在這呢,不如,請玉少盟主來當我們此行的主事人,如何?」

  玉笙寒聞言抬眸,仍是一副寂寂清寒的模樣,微微頷首,便算接下了這遭邀約,他淡聲說:

  「諸位,我想我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合適的本命靈兵。然眼下靈兵在何處,還無人可知,最好便先留在城內,瞭解情況,對於人妖兩族戰事不過多插手,各位覺得如何?」

  玉笙寒說這話時,目光片刻不離祁念一。

  祁念一甚至能感受到,因為距離靠近後,她身側的不夜侯和他所配的漏影春發出的震顫。

  他神色不改:「想來有不少道友關心漏影春的下落,不如我們在城內找人多打聽打聽。」

  祁念一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倏爾無聲勾起嘴角,嚇得一旁觀察的曲微心頭一顫。

  小師姐這又是被誰惹到了?

  這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被驗明並非妖族奸細之後,雲娘就給他們鬆了束縛,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安頓下來。

  「我們這裡,是人修與妖修的第一道戰線,條件差了些。」介紹之下,大家才知道,此城名為靖安城,雲娘就是這座城的城主。

  「說是城主,其實就是個守城人。」雲娘把碎髮掖到耳後,笑出眼下一抹紋路,「其實最初無望海只有散落的村莊,沒有城池的,後來老百姓為妖獸所害者越來越多,我們這群有自保之力的修士聯合起來,也就有了如今的人族三城。」

  雲娘抱歉道:「查驗身份是新入城者都必經的流程,朗河性子急,衝突了各位,還請不要見怪。」

  玉笙寒端起茶杯嗅了下,沒有喝,直接放下了,徐聲道:「城主客氣,是我們叨擾了。」

  雲娘下首坐著一個極其高大的男人,臉上橫臥著一道疤痕,破壞了那張原本英俊的臉,常年的同妖修廝殺讓他渾身瀰漫著血色煞氣,眼神冷厲如刀。

  【朗河/前孤山弟子-金丹(後期)】

  一對上弦月形的彎刀被他立於身側,看來是個慣用刀的人。

  他聽著雲娘這麼說,也沒否認,冷厲的眼神一一從在座眾人的身上掃過,懷疑仍然沒有打消。

  「如今已經驗證,各位確實是外面送進來對抗妖族的,我也不瞞你們。」雲娘嘆了口氣,「我們在這也支援不了多久了,先前得到消息,五大妖王預備聯手發起總攻,按照如今的形式,我們的力量是不足以對抗的,還好有各位,讓我們贏下這場仗多了點希望。」

  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他們都知道,自己只會在無望海留三十日,這場戰爭的勝負與否,也只與終身只能滯留在無望海的人們相關。

  到了夜間,雲娘給他們各自安排好了地方住下,祁念一才聽見一些低語。

  「為何雲城主說我們是外面送進來對抗妖修的?」有人不解。

  「據說,兩百年前,無望海第一次開啟時,境中之人才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來,但境外卻有人可以趁此機會進去,那是第一批進入無望海的人,本想解決掉無望海被封存的問題,奈何過了三十日之後,這批人被全部傳送出來。」

  「他們便帶出了無望海中人族與妖族仍在對抗的消息。」

  「自那之後的又一個百年,上一批進入的修士,便是以幫助他們對抗妖族為由,進入此境歷練的。」

  「原來如此。」

  「管那麼多幹什麼,總歸多殺一個妖修我們又不虧,你不覺得今日吸收了幾個妖丹,靈力都上漲了不少嘛。」

  確實,大家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入的無望海。

  原書中,謝天行、楚斯年和玉笙寒三個人,正是在無望海中一戰成名。

  他們三人各自選擇了一座人修城池同妖修對抗,血戰守城足足直到要離開的最後一日,同在場的所有人都結下了深厚的同袍之誼。

  他們這一批進入無望海的人,同以往兩次都不一樣。

  這一次,在三十日滿,他們即將離開的那天。

  五大妖王發起了瘋狂的反撲,入境的人修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才勉強將五大妖王擊退,離開無望海。

  直到原書的最後,無望海都是一個沒能被解決的問題。

  被困在其中的人們,依舊只能被困在境內,時刻要遭遇妖獸的威脅。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仙盟以玉笙寒為首已然集結完畢,清點完這邊的人數後,準備結隊外出尋找其他散落於野外的同伴。

  無望海大得很,南部是呈三角狀互相拱衛的三座人類城池,北部是五大妖王的地域割據,中間是一段遼闊平坦的曠野,昨日祁念一已經跟著雲娘走過。

  他們的想法卻被雲娘阻止了。

  「各位初來此境還不知,血月時,妖獸會陷入狂暴,此時離開城內非常危險,不如明早再做打算。」雲娘勸慰道。

  一行人中,有個九轉音闕的音修反對道:「但我們好多同伴獨自散落在外,豈不是更危險,我們結對外出,還能稍微安全些。」

  「小師姐。」曲微在她耳邊低語,「滄寰也還有十幾人不知去向。」

  「一群沒腦子的!」雲娘厲呵道,「若要送死,你們現在就去,沒人管你們。你們師門將你們送到這裡來,是為了幫助我們抵抗妖修,我自然會盡我所能保你們性命,但你們若不聽指揮執迷不悟,便任由你們好了!」

  先前雲娘給他們留下的都是溫和的印象,此刻厲聲呵斥,倒是真的唬住了一群人。

  聽她這麼一說,便有些人打了退堂鼓,但仍有人堅持,一定要出城去尋同伴的蹤跡。

  「我師弟還在外頭呢,我不能不管他。」

  正值此時,祁念一兀地抬手:「先別說話。」

  對方被祁念一說的一愣,見面前是個素未謀面名聲不顯的修士,更是不悅:「你誰啊。」

  卻見祁念一偏著頭,靜聽片刻,快速道:

  「有妖獸,數量很大,正往這邊過來。」她語速飛快,問雲娘,「血月之下,是不是更容易爆發妖獸狂潮?」

  雲娘一愣,呼吸急促起來:「是這樣,難道……」

  「你誰啊,你說有妖獸狂潮就真有?」

  「你該不會是幫著城主框我們呢吧。」

  雲娘沒在管這些閒言碎語的抱怨,掏出一個哨子,尖銳的聲音迅速響徹整座城市。

  「妖襲——」

  「備戰——」

  隨著兩聲暴呵,城內所有修士全都集結起來。

  這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隊伍,如此倉促的通知也沒有一絲倉惶之色,一刻不到,城內的所有修士已經盡數歸位,各司其職。

  符修聯手燃起了捍衛符紋,城中最大的陣法由七名陣法師共同結成,立於陣中央的陣法師是城內除了朗河之外,第二個金丹境後期。

  雲娘單手結印,立於城門之上遠望,窺見了北邊由遠及近的漫天黃沙。

  她面沉如水:「聽著,小崽子們,無論你們是因為什麼來這裡,現在都給我拿起你的武器。」

  「妖獸狂潮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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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二章 靖安血戰

  生長於三百年後的少年修士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妖獸,竟然是在戰場上。

  黃沙亂捲,塵煙瀰散。

  天眼難以分辨,祁念一索性直接用肉眼,入目是深深淺淺的紅色光團在曠野上成群結隊疾馳而來。

  天眼之下,所有生靈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光芒。

  人是白色的,深淵之物是幽深的黑,而妖,則是紅色的。

  血一樣的紅色。

  在原野上狂奔的妖獸足有上千,修為最低的也有築基境中期,最高者為金丹境後期。

  來勢洶洶,極為可怖。

  朗河兩把彎刀揮得如同月輪,帶領一群金丹境初期和築基境巔峰的修士戰至最前線。

  雲娘一人立於城牆中央,不過眨眼的功夫,肉眼甚至無法看清她雙手究竟掐了多少訣,只能見一道又一道法術飛出,每一道法術都能在妖獸群中炸開血花。

  年邁的老年陣法師立於大陣中央,他身側還有三個陣法師維持著小型陣法,源源不斷的靈力從陣法灌輸到老年陣法師的身體裡,陣法每維持多一刻,他頭上的白髮便多添一縷。

  他竟是用生命力在養陣。

  城內其實還有一部分的凡人,全都不哭不鬧,全都快步躲進了地窖裡,母親抱著孩子,父親牽著老人,不過片刻,就趕在戰火燃起之前把自己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絕對不給戰鬥中的修士添亂。

  初入此境的眾人眼見,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薛堰喃喃道:「他們……他們這裡的築基境巔峰,竟有如此可怕的戰力?」

  「不僅如此,他們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曲微沉聲,她目光盡頭是城中的所有符修,「符修人數越多,要結成符陣就越難,他們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結出由十三名符修組成的符陣,據我所知,目前東洲還沒有人可以辦到。」

  「西洲也沒有。」

  蕭瑤游輕嘆:「三百年前的修士,竟如此強大嗎。」

  眾人想要入陣去幫忙,卻發現自己很難插手進去。

  ——城中的修士配合太默契了。

  就像一個精巧的齒輪,嚴絲合縫,任何一個外人想要插手,都有可能會打亂他們的節奏。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改為單兵作戰,直接去城外會——」玉笙寒話沒說完,便看見祁念一早已飛身而上。

  她落腳在城樓上,僅憑足尖立於城牆邊,身體彎成一個驚人的弧度,遠遠望去像是搖搖欲墜的彎月,即將從城樓墜落。

  不夜侯劍鋒輕挑,在妖獸爪縫斬出連聲「叮——」響,讓人一陣齒寒。

  竹劍劍身崩得極緊,上弦彎月,碧影搖曳,似是掀起雲濤陣陣。

  雨落,刃落,血落。

  影獅獸臉上猶帶著猙獰,碩大的頭顱卻已經與身體分離,轟然倒地時,血花四濺。

  雲娘愕然回首,竹劍正從她面前劃過,替她擋住了從身後襲來的影獅獸。

  薛堰愣神了半天才道:「這、這好像是……滄浪劍?她是滄寰的人?」

  曲微已經捏著七枚朗月幽符衝了上去,在薛堰旁邊留下了一聲不屑地輕笑:「這是我們滄寰小師姐。」

  ……

  但是,無論是滄寰的小師姐,還是仙盟的少盟主,都無法阻止妖獸彷彿沒有盡頭的瘋狂。

  妖獸生來便有利齒和利爪,無比強大的身體,一掌揮下就能頃刻要了凡人的性命。更何況它們還沒有理智,沒有任何恐懼退縮的念頭,只想要撕咬乾淨面前每一個人類。

  到底是各大門派的精銳弟子,經過了最初的不適應後,自發組成了配合。

  符修以曲微為首,未經磨合的陌生符修短時間內難以組成符陣,他們便分散開來,儘量讓自己的符擴散到戰場的全部範圍。

  薛堰和他的師姐紀之柔一琴一笛,共築《破陣曲》一首,眾人頓時覺得精神振奮。

  玉笙寒領著一眾法修在雲娘身邊排開,法修十指飛快變換著掐訣,一個又一個法術如瀑般傾瀉。

  狂襲而來的妖獸足有三千,這座城裡所有的修士加起來甚至不足五百。

  這道加寬加高的城牆是人類最大的屏障。

  在場劍修,僅祁念一一人。

  眾人眼見她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雲娘,星紗蔽眼,餘下半截冷白的膚色上沾染了腥羶的妖獸血。

  衣袂翻飛,她竟是直接從城樓飛身而下,衝入了妖獸群之中。

  雲娘著急地怒罵:「這渾不吝的!給我回來!」

  不夜侯揮動,幾乎以目不暇接的速度貫穿一個又一個妖獸的身體。

  青翠欲滴的竹劍不知被雲野以怎樣的手法鍛造過,總能在被鮮血盡數染紅的下一刻,又重新恢復成碧綠的顏色。

  短短一刻,不夜侯至少揮舞了數千次。

  城樓之上有人驚嘆:「滄浪劍,竟能快到這般地步嗎。」

  祁念一也已經收割了至少一百多顆妖丹。

  氣海中,靈氣幾乎在被抽空的瞬間又被妖丹補足了靈氣。

  本就已經在突破關頭的氣海愈發圓渾,已經隱隱能窺見氣海開始逐漸壓縮,為結丹做準備。

  氣海緩慢的變化,她不是沒有感受到。

  但是,每當質變快要發生時,氣海中那本金色的書就開始閃動,結丹的異變就被壓制了下去。

  還差一點。

  結丹需要道心圓潤無暇,她還差那一線裂縫需要補圓。

  祁念一又一劍割開紫金貂的喉嚨,紫金貂鮮血噴濺,發出不甘的尖嘯,卻不慎被身後襲來的尖牙咬中肩膀,回首一看,竟是一條幽紫色的巨蛇。

  手腕輕抬,祁念一翻出一個劍花。

  但劍鋒還沒斬下,空中驚風掠來,將巨蛇斬成兩段。

  祁念一緩緩抬眸,對上城牆之上玉笙寒深邃的眼神。

  吹夢東風。

  玉家的家傳法訣。

  兩人的對視僅在瞬間,很快又被下一波的獸潮吞沒。

  天上血月眼神更加深沉,祁念一用肉眼看去,人影和獸影之中,天上的月亮周圍儘是黑光,幾乎要和夜幕融為一體。

  就在此刻,月亮中幽光大盛,又在下一秒回落。

  幾乎同時,她感覺到獸潮動作遲滯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一千多隻妖獸的眼睛同時閃爍妖異的紅光,竟然是自發的集合了起來,開始集中力量向某一個薄弱點突破。

  「丫頭,到我身後來。」

  朗河說話時,臉上的疤痕跟著一起猙獰地動了起來,他聲音粗糲無比,說的話卻讓人感到安心。

  祁念一收劍,飛躍至朗河身後,卻意外地發現,和她一樣深入妖獸群的修士還有一人。

  是個和她年齡和她相仿,比她稍微高些的女修,對方一襲黑衣,手執一把三環長刀,臉上可怖的刀疤從左眼一直蔓延到下頜,破壞了那張原本應該清麗絕倫的容顏。

  看著她臉上的疤痕,祁念一心中有某種奇異的感覺一閃而過,她沒能捕捉到。

  朗河兩輪圓月彎刀揮舞得如同一個銀色圓盤,掀起的罡風屏障一樣擋在城樓之前。

  「收收力,這是一場拉鋸戰,這群陷入瘋狂的畜生們,只要還能站起來,還能咬人,就絕對不會放棄從人類身上咬下一塊肉,今夜且還有得熬。」

  他得空後,凶悍的眼神從祁念一和黑衣女修身上掃過。

  「你們兩個小女娃,倒是不錯,有膽。」朗河收刀,對黑衣女修道,「女娃,你也是刀修?」

  黑衣女修搖頭,說話間反手一刀捅向妖獸,冷淡道:「我是醫修。」

  朗河凶狠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扯扯嘴角,揮刀捅進妖獸的肚子裡,不解道:「是我太久沒離境了,現在外面的醫修都拿刀了嗎?」

  祁念一也愣了下,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原書之中什麼時候有這樣一個用刀如此厲害的人物。

  說話間,城樓傳來尖利的呼嘯聲,是雲娘的號角在召喚他們回去。

  孤月無星,一夜過半。

  鏖戰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所有人的靈力都是抽乾了又用妖丹補齊,氣海撕扯得生疼。

  眼下,剝奪妖丹的速度,已經趕不上他們靈力消耗的速度了。

  薛堰吹笛子吹得喉嚨裡都是血腥味,疲憊地靠在城樓一角:「妖獸狂潮究竟會持續多久?它們都不會累的嗎?」

  朗河從喉嚨裡擠出啞笑:「還早呢,血月不散,妖獸不退。」

  要到天明,至少還需要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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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8:5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三章 本命靈兵

  「道友,你怎麼樣!」符修中已經有人倒下了,曲微見狀,又增加了一枚符紙替補上空缺。

  所有人都不免升起一股無力的疲憊感。

  難怪最後這裡會被人為封存,成為一片死地,連名字都改成了無望海這樣絕望的詞彙。

  這還只是一群築基境佔多數的妖獸,就已經讓他們打到甚至開始失去希望,此境中金丹境妖獸無數,更有五個元嬰境大能妖修。

  這樣的戰爭,還要持續三十日嗎?

  他們真的能撐過三十日嗎?

  容不得片刻休憩,妖獸再次成群發狂似的撲了上來。

  祁念一揮劍時,感受到氣海靈力旋轉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

  似乎是氣海出了什麼問題,她沒空深究,執劍而上。

  這約摸是初入此境的少年游修士們,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個時辰。

  不斷有人倒下又補上,妖獸的襲擊如浪潮一般似乎看不到盡頭,此行唯二沒有參戰的兩人——醫修雲玨正手忙腳亂地治療所有受傷的同伴,蕭瑤游叼在嘴裡的狗尾巴草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她戰鬥力不強,但身法極快,所有受傷的人員,需要的補給,全由她一個人補上。

  直到朦朧的光暈從地平線出現,血色的月輪悄然隱去。

  祁念一的右臂已經酸脹得完全抬不起來了,她今夜至少揮出了十幾萬劍,吸足了鮮血得不夜侯發出鋒利的嗡鳴。

  她清楚的聽到,此刻每一個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

  [終於結束了。]

  是啊,終於結束了。

  少女劍修沒有收回她的劍,開始緩慢旋轉起氣海中的靈力。

  但靈力的旋轉速度越來越慢,甚至在慢慢消彌。

  沒等她搞清楚自己身體變化的原因,就聽見城牆上傳來的痛呼。

  「師姐!!」

  「老徐——」

  薛堰又驚又慟地抱住紀之柔癱倒下去的身體,她胸腔破開一個大洞,兩條被斬斷的巨蛇,竟然爆發出臨死前的怒擊,蛇頭猛地竄出,直襲向距離最近的幾人。

  被紀之柔撲開時,薛堰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然後他就看見師姐慘敗的笑,永遠的定格在了臉上。

  另一頭,蛇頭咬住了老徐的喉嚨,鮮血狂湧,只在瞬間,老徐就已經生機奄奄。

  「讓開,都讓開,我是醫修,讓我看看——」在場唯一的醫修雲玨背著醫藥箱踉踉蹌蹌的跑來,卻在看見老徐和紀之柔的情形時,難過地搖頭。

  老徐似乎還有一線意識沒有消散,他正是城中組織眾人結成符陣的符修,他望向雲娘,慘淡的扯扯嘴角,卻沒笑出來,喉嚨被咬斷,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雲娘只能從他的嘴型勉強看出他想說什麼。

  雲娘不忍地轉頭,眼眶鮮紅,卻沒有落淚,只是啞著嗓子說,對曲微說:「丫頭,你過來。」

  曲微茫然地走近,看著先前還並肩作戰的符修前輩,他精妙的符陣手法還令她傾佩不已,她踉蹌地跪坐在老徐旁邊:「徐前輩……」

  老徐眼神逐漸失焦,但仍然用力地看著曲微,像在考量什麼,而後釋然一笑,用最後的力氣,握住了曲微的手,沒了氣息。

  令眾人震驚的是,老徐死後沒有留下屍體,他的身體竟是化成一道光。

  那光芒漸漸聚攏,凝成了九張符紙的樣子,匯入曲微的身體裡。

  曲微難以置信,啞聲說:「這是,本命……靈兵?」

  在本命靈兵的契約下,曲微築基境後期的修為很快來到築基境巔峰,只差一線便能結丹。

  城樓上一片死寂,連驚呼都被壓抑住。

  祁念一就算用天聽,也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心跳和呼吸。

  她轉過頭,深深閉上眼睛。

  「那是什麼……」

  「為什麼他死後,化成了靈兵?」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震撼和難以置信。

  就連玉笙寒,清寒凜冽的眼底,都掠過一絲震動。

  祁念一平靜地轉頭,靜默不過片刻,耳畔又想起了眾人的心聲。

  ——無外乎,是關於靈兵的討論。

  這場名為無望,目標探鋒的試煉,終於向這群尚且稚嫩的少年游修士,撕開了最殘忍的面紗。

  雲娘的聲音,平靜得彷彿這種事情早就習已為常。

  朗河冷笑一聲,從旁走過:「每次有外人進來都是這樣,還不清楚我們這是個吃人的地方嗎?」

  雲娘淡然地指揮手下人收拾城外的一地狼藉,垂眸說:「小娃子們不知道此境凶險,情有可原,你脾氣別總是這麼差。」

  朗河別過臉去,不再多說。

  雲娘看著被驚得說不出話的眾人,漠然解釋:「這裡是一個被詛咒的地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的月亮就變成了紅色,像血一樣。從那之後,被血月照射過的人修,死後不會留有屍體,而是會化成魂兵。」

  「魂兵凝聚了這人生前的所有修為,是當世能夠出現的,最高品階的靈兵。」

  雲娘看著他們,平靜地笑了:「你們不是很多人都是為此而來嗎?」

  眾人心中都泛起一陣涼意。

  城牆那頭,薛堰終於在親眼看到紀之柔化為魂兵,成為他的本命靈兵之後,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一夜戰亂,所有人的體力和精力都繃到了極限。

  戰場被打掃完後,城內有人送來了處理乾淨的妖獸屍體。

  妖獸的利齒、皮毛、骨骼、妖丹,甚至眼睛,毒液。

  這些東西在境外都是千金難求的寶貝,但眼下他們連碰都不想碰。

  太陽升起,但戰鬥了一夜的眾人,都沒有心思睡覺。

  祁念一漫步在城內,觀察城中的一切,然後突然被人拉了過去,她蹙著眉,把自己的領子和袖口拍服帖,發現面前站著的是蕭瑤游和薛堰。

  她不解地挑眉。

  薛堰還沒從極度的悲傷中回過神,蕭瑤游神色無比沉重。

  薛堰,這個在一開始偷聽譏諷她異想天開不自量力的音修,現在雙目赤紅,緊緊抱住紀之柔化成的琴。

  「你打算怎麼做,我跟著你。」薛堰一字一句,聲音嘶啞之極。

  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和其他秘境一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試煉而已。

  儘管總有傳言說無望海的死亡率很高,但他也沒有往心裡去。

  九轉音闕身為大陸七大宗門之一,他身為九轉音闕尊主之子,自然有不懼的底氣。

  然後他這麼輕鬆著來,本想輕鬆著離開。

  沒想到,師姐……師姐就這麼沒了。

  短短一日,這個年輕的音修彷彿老了好幾歲,他木然道:「無論你想怎麼贏得戰事,我都幫你,我只要報仇。」

  蕭瑤游拍拍他的肩,無聲嘆息。

  紀之柔生前的武器是七絃琴,而薛堰是竹笛,這本不相通,其實並不適合做薛堰的本命靈兵。

  但師姐弟的心意在那一瞬間無聲共鳴。

  他不願師姐死後的魂兵都沒有歸處,不如用他自己的身體來接納。

  從今往後,他琴笛雙修,帶著師姐一起活下去。

  「所以,此前進入無望海的人,全都嚴格保密本命靈兵的由來,就是因為這個嗎。」蕭瑤游眼底蒙著一層陰翳,「怕如果我們提前知道了本命靈兵的真相,有心之人會大開殺戒,在無望海刻意謀殺人修,對嗎?」

  祁念一搖頭:「我不知道。」

  「剛才我研究過了你賣給我的地圖,如果地圖所指的方位正確的話,那我要找的劍,在無望海的最北邊,元嬰境後期妖修——踏雲貔貅的領地。」

  蕭瑤游沉聲:「我不能告訴你我消息的來源,但我能保證地圖是真的。」

  「你不願說,那我便不問。」祁念一緩緩道。

  「那你為何想要幫此處人修贏得戰事?」

  「我要去北境妖域尋劍,不想一直耗在這裡。」祁念一冷靜道。

  「若是此境人修死後會化為魂兵,且能被妖修以戰利品的方式收存起來,那就證明貔貅的領地,除了雲野之劍外,還有更多的魂兵。」祁念一轉身離開時,聽見蕭瑤游這樣說。

  「你只是不想要人修無謂的犧牲,對吧。」

  從最初相識起就吊兒郎當,笑容彷彿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的消息販子,此刻終於露出了一絲沉重而真心的笑容。

  「陪你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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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四章 分道揚鑣

  無望海的夜,比白天還要難熬得多。

  儘管今夜並非血月,回想起前日無休無止的獸潮,眾人心中仍是一陣後怕。

  這次,祁念一再提出想要主動出擊的想法時,支持者明顯多了起來。

  除了提前來找過她的薛堰和蕭瑤游,滄寰的同門,還有幾個散修,也都站到了她這邊。

  這麼一算下來,同意插手無望海人妖兩族戰事的人數,竟然和堅持明哲保身三十日後便離開的人數形成五五之勢。

  玉笙寒看著面前的少女劍修。

  她個子不高,身形清瘦矯健,一張臉原本就只有巴掌大,三指寬的星塵紗遮住眼睛,便也遮住了半張臉,叫人看不清面目。

  任何人第一眼見到她,都只會注意到她的手。

  一雙修長有力,適合握劍的手。

  [可惜了,我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這句心聲,正好一字不落的被祁念一聽見。

  她想起了書中,這位未婚夫從背後刺來的一劍。

  她覺得很有意思。

  玉笙寒的父親,現任仙盟盟主玉華清,正是鬼谷批命的知情人之一。

  玉華清不僅是對大師兄最堅定的主殺派。

  對於她這個注定會被犧牲的救世主,也只想要把她當成一個廢物養著,不讓她學任何的東西,等時機成熟,需要她為天下而死的時候,就送她去深淵赴死。

  書中玉華清的那句話,她一字不落的記在心裡。

  [讓她修習仙法又有何用?難道讓她修煉變得強大起來後,有能力反抗了,不願赴死了,脫離我們的控制嗎?不如就把這個孩子金尊玉貴的養起來,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懵懂無知的活著,連死都不知道是什麼最好。

  這樣,她赴死之時,才不會猶疑,不會有痛苦。]

  這便是玉盟主,對於她短短一生的所有安排。

  祁念一覺得甚是感謝那位素昧謀面的便宜師尊。

  至少他不光保住了大師兄的命,也讓她能夠在滄寰,自由的成長。

  像個人一樣。

  玉華清口中那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活著還不如死了。

  那麼,玉華清又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嫡長子、仙盟的少盟主、中洲玉家的寶樹,和她這樣一個必死之人締結婚約呢?

  「你等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堅持。」玉笙寒如此說。

  他淡色的曈眸注視著別人時,總讓人心頭泛起一陣涼意。

  但仙盟眾人對他顯然無比信服,出言反駁的,正是祁念一在海市見過的莊不凡。

  莊不凡不忿道:「此境中被困的都是三百年前的人,即便不化為魂兵為我們所用,困在裡面也只有死路一條,何必傷春悲秋。」

  曲微涼聲道:「所以在莊道友心裡,這些為人族血戰了三百年的修士,不值得我們尊敬,只是你眼中的魂兵,如此而已?」

  莊不凡自然不敢承認,被噎得說不話來。

  祁念一道:「既如此,不如我們就此分道而行。玉少盟主守你的城,我們去攻妖王域。」

  玉笙寒聞言,薄唇抿成一線,神色似有不渝,但又好像多了些隱晦的期待。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甚至能聽見劍風嗡鳴。

  一時劍拔弩張,令眾人不敢說話。

  在場唯一的醫修雲玨左看看右看看,抱著自己的醫藥箱不知何去何從。

  結果便看見自己的師妹毫不猶豫地走向祁念一。

  面容帶疤的黑衣女修站到祁念一身邊,聲音清冷,旁人聽著,甚至覺得這兩人聲音有些相似。

  她說:「我跟你走。」

  她緊緊盯著祁念一,甚至因為臉上的疤痕,顯得表情有些怪異凶狠。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祁念一聽見這句,心有所動,亮開了天眼。

  卻在看見黑衣女修頭頂那一行小字時,愣在了當場。

  【蒼朮谷內門弟子‧慕晚(再世之魂)-築基境(後期)】

  慕晚。

  《替身情人:第一仙尊的落跑寵妾》這本狗血巨作的女主。

  那個在她死後,被謝天行、玉笙寒、妖皇,還有其他好多人當成她的替身的人。

  祁念一從怔愣中回神,想翻閱一下氣海中的書冊,確認劇情的發展時間。

  她可以確認,自己死於整本書開始之前,很多未來劇情的發展都只能通過書中人的回憶和對話中的隻言片語來推斷。

  但可以確認,她跟慕晚從未見過面。

  為何慕晚會出現在這裡?

  她臉上的疤又是怎麼回事?

  奈何氣海中的書冊剛剛亮起,還沒來得及被翻閱開,她的整個氣海彷彿銷聲匿跡一樣,和她失去了聯繫。

  祁念一動作微頓,眼前成了完全白茫茫一片,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成了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的光團。

  她的靈力消失了。

  便也沒有靈力用以支撐她毫無障礙的視物。

  她又變回了真正的瞎子。

  祁念一只有在三歲之前體會過,一個真正的瞎子是什麼感覺。

  三歲她入滄寰後,能夠控制靈力的使用,是第一次完整清晰的看到這個世界。

  只要有靈力傍身,她就能夠看得見。

  到如今十幾年,像這樣徹底失明的狀況,還是頭一次。

  思及之前氣海的異狀,她覺得,恐怕在前夜的戰鬥中,自己的身體出了些問題。

  祁念一面不改色,同玉笙寒一干人等道別。

  少女劍修轉身離開,背脊筆直,腳步極穩,沒有任何異狀。

  他們離開後,選擇留下守城的人群中,也有人低聲感慨。

  「起先還覺得那小叫花子是空口瞎扯,沒想到竟讓她說中了,墨君關門弟子,滄寰小師姐,竟然真是個瞎子。」

  「叫我說,這墨君收徒,眼光也是非常獨到的。那日守城之戰時,只有她和那疤面女敢衝進獸群之中,她揮劍時那叫一個英勇,哪裡像個目盲之人。」

  「這大概就是天賦異稟吧,我確實聽說,有些目盲者,其餘四感都格外敏銳,祁道友興許就是如此。」

  這群人已然不記得先前聽聞祁念一這個瞎子想要贏得戰事的宏願時,是如何在內心瞧不上的了。

  甚至有人暗自想過,原來墨君收徒的要求這麼低,懊惱當時自己應該也去滄寰試一試的,說不定也能搏成天下第一人的關門弟子。

  如今看祁念一殺敵的風姿,也只能慚愧,自己連個瞎子都不如。

  人群散去後,莊不凡不忿地對玉笙寒說:「寒哥,那個女人,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哪有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未婚夫的人!真不像話。」

  玉笙寒收回目光,淡聲道:「因為她首先是墨君的弟子,滄寰的小師姐。」

  「她需要在此時,撐起滄寰的脊樑。」

  莊不凡不解道:「寒哥,她這般駁你的面子,你怎麼好像,還很能理解她的樣子?」

  玉笙寒轉身垂眸,掩蓋掉眼底複雜的殺意,聲音中竟是有些自嘲。

  「不,我是羨慕她。」

  這一夜,祁念一和雲娘暢談一番,徹夜未眠。

  翌日一早,雲娘親自送上了一份詳細描繪了無望海山勢地形和妖獸群分佈的地圖。

  --------------------------------

  這裡解釋一下,關於念崽的眼睛。

  她眼睛有三種不同狀態。

  正常狀態,不用任何靈力的純肉眼,就是真瞎,看活物是各種光團,看路和死物是什麼都看不見的,所以她基本不否認別人說自己瞎。

  用靈力的時候,眼睛可以正常視物。

  開天眼的時候,能看見人頭頂寫著生平來歷狀態和立場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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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五章 不想放棄

  雲娘這份地圖一看就比蕭瑤游賣的那份精細多了。

  蕭瑤游聞言在一旁罵罵咧咧地跳腳。

  「祁小娘子的計畫雖然冒險,但若能成功,定是無望海開天闢地的大事。」雲娘出神地望著北方,「我曾經也想做些什麼,後來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徒勞,只能在這座城枯守著,能活一天就守一天。」

  祁念一看著眼前的女人。

  失去視力,失去天眼,她看到的屬於雲娘的光團,外圈是淺淡的紅色,中心卻只剩下慘淡的灰白,連她身上的光都顯得懨懨的,毫無生機。

  「就沒想過,要去改變這一切嗎?」祁念一問。

  雲娘回身,只是笑笑,反問她:「小娘子,你信命嗎?」

  她沒等祁念一回答,又自顧自說道:「我曾經也是不信命的,但後來卻發現,天命這東西,由不得你不信,無論如何掙扎,好像都會被命運裹挾著,推向既定的軌道。」

  「你看,像我們這樣,被封存在無望海的人,是不是就是被天道所放棄的一群人?」

  雲娘說到最後,語氣裡只剩疲憊了:「我們原本,也不是這裡的人。只是因為當時聽聞了些凡人被妖獸所擾的傳言,又正好距離此處近,年輕氣盛,覺得天下所有不平事,都能靠自己的一腔熱血來解決,便來到這裡,想要解救此處百姓於妖獸之口。」

  「沒想到這一來,竟不敢走,也走不了了。」

  雲娘茫然地看著高掛的日頭,悵然道:「有時候我會想,我們最初來到這裡的修士,都是為救人而來,為什麼不僅被天道所棄,更被同胞所棄呢。」

  停戰後,人妖兩族終於意識到了無望海這個地方的不對勁,於是合力將此處封存,這些人便再也無法離開,只能等待著百年為期,一輪又一輪的境外修士入內,想要的,卻是他們身死後化作的魂兵。

  「我不信命。」

  祁念一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我親眼見過天命,但我不信命。」

  這個世界的天命化成一本書,現在正在她的氣海裡不安分的待著。

  天命寫著,她活不了幾年,就會被以拯救天下蒼生的名義裹挾著,在深淵被自己的未婚夫贈與一道冷劍,被深淵之物啃咬致死。

  沒有人會記得她。

  「修者吸納天地靈氣,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我不信天命,只信我自己的路。」

  低著頭的少女劍修不知想到了什麼,竟少見的笑了起來。

  「若我信命,或許我現在也該好好的遊山玩水幾年,然後在某個時刻,放棄一切,甘心赴死才對。」

  這就是天命之中,她這個救世主該有的命途。

  「但我想,我來這人世間走了一遭,修行了數十載,不悖逆天命去爭上一爭,總有點不甘。」

  雲娘目送祁念一一行人遠行,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朗河,你說……她是不是真的能夠終結這一切?」

  面帶刀疤的凶悍男人悄然出現在她身後,他摩挲著自己的刀柄,久久無言。

  ……

  「說起來,你和雲娘的計畫究竟是什麼?」

  出城走了十幾里後,蕭瑤游才回過神,意識到了這個關鍵問題。

  祁念一淡聲解釋:「簡單來說就是,集合全境的人修之力,逐個攻破五大妖王的防線。」

  蕭瑤游側耳傾聽了半天,還等著她的下文,沒想到就只等到了這兩句話,她瞪著祁念一:「就這?」

  「就這啊。」祁念一回答得坦坦蕩蕩。

  在蕭瑤游又要怒罵的時候,一旁傳來清冷的聲音,竟是慕晚輕瞥了一眼,說道:「所以你想先出城,集合所有分散在野外的修士,再聯合另外兩城的力量,拿下較弱的三個妖王?」

  祁念一:「沒錯。」

  蕭瑤游捂著臉,誠懇地問慕晚:「你是怎麼能從她那兩句話裡分析出這麼完善的方法來的?」

  慕晚反問:「這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

  蕭瑤游小聲:「到底哪裡容易了……」

  祁念一道:「此次我們入境約有三千五百餘人,築基境巔峰九人,後期一百三十餘人,中期五百餘人,初期兩千餘人,餘下八百多人,都是煉氣境。」

  「雲娘告訴我,三城共有元嬰境一人,金丹境後期三人,中期七人,初期二十五人,築基境巔峰兩百人,後期九百人,不在計的中期初期約有兩千多人,煉氣境五千餘人。」

  蕭瑤游咂舌:「……三百年前被滯留在無望海的修士,竟然這麼多嗎?」

  「三百年前只會更多。」祁念一的聲音透著冷意,「無望海內還有凡人,他們的壽數根本就活不到三百年,還有當年不計其數的煉氣境修士,壽元也不足三百,這三百年間,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在妖獸嘴下。」

  慕晚低著頭,不知想了些什麼,低聲道:「他們,真的是被放棄了嗎?」

  「不知道。」

  祁念一抬頭,望向無邊曠野外,盤踞著五大妖王的北方。

  「至少,我不想放棄他們。」

  ……

  在城內只看到三十多人的時候,祁念一就知道,大部分的境外修士入境,都分散在曠野上了。

  事實證明她想得沒有錯。

  他們出城在南部曠野走了不過一個白天,就已經找到了三十多個多名散落在外的同伴。

  這些人被前日血月的妖獸狂潮追著四處奔逃,能活下來的,都是各有本領的,如今終於見到了活人,哭天喊地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從白天到黑夜,他們的隊伍從十五人壯大到了五十人。

  ——「想跟我們一起去攻打妖王域的,就入隊;不願的,往南走四十公里,那裡是靖安城,同仙盟一道去守城。」

  甚至曲微還會細心地叮囑,如果要入城,記得結伴而行,畢竟血月何時會出現,完全無法預測。

  就這樣,人來人往,這一日過去,竟也有七十多人選擇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去向妖域進發。

  入夜後,每一個人身上散發的光,更加的亮眼。

  在祁念一眼中,和白晝毫無區別,閃得她幾乎無法入睡。

  就地紮營後,她想了想,把慕晚叫了出來。

  慕晚身上的光,非常奇特。

  最外一層瀰漫著血色,中間卻是黑白交織混雜,如同白紙上被隨意潑上的墨,根本無法析出黑白,但正中心,靠近心臟的地方,是不斷閃爍跳動著的、清亮的金色。

  複雜的構成,但又毫不意外。

  慕晚看向祁念一的眼神總是非常複雜,蕭瑤游甚至暗自揣測過這兩人莫不是從前有些什麼微妙的糾葛,半夜裡被單獨叫出來,她也不解,問道:「何事?」

  祁念一:「你說過,你是醫修,對吧?」

  慕晚單手拿著大刀,冷淡點頭:「對,我是。」

  沒想到祁念一壓低聲音:「正好,你幫我看看。」

  在慕晚不解的眼神中,祁念一淡定的說出:「我沒有靈力了。」

  就連慕晚這等清冷淡漠的人,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她立刻拉著祁念一的手,搭在她腕上診脈,一邊壓低聲音:「你現在是我們的領袖,你怎麼能沒有靈力了?!」

  祁念一冷靜道:「顯然,這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這取決於你,慕大夫。」

  慕大夫診脈後,冷著臉不由分說扳過祁念一的身子,扯開了她左側的衣領。

  冷白的膚色在月光之下顯得清幽如玉,她左肩上兩個鮮紅的血洞已經止住了血,但明顯是中了毒,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

  「蠍蛇之毒,中毒者會靈力斷絕。」慕晚抿唇道,「你現在這樣,隨便一個煉氣境的小妖都能殺了你!」

  「那你想殺我嗎?」祁念一平靜地反問。

  上一世,慕晚被當成她的替身,被謝天行騙感情,被玉笙寒強行要求模仿她的樣子,被妖皇捋到妖域關起來,被切斷經脈,修為盡毀。

  要接受所有人透過自己都是在看著別人,無法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被關在滄寰成為第一仙尊謝天行的夫人,畢生修為再無寸進。

  重生而來的你,會想要殺了導致自己如此命運的源頭嗎。

  慕晚愣了一瞬,聲音冷且靜默:

  「不想。」

  「我不想殺你。」慕晚垂著眼眸,幫祁念一處理肩上的傷口。

  「我是來救你的。」

  最後這句,低到幾乎埋入深深夜色之中。

  但好在,瞎子的耳朵總是格外靈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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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六章 碧海潮聲

  手持三環長刀的醫修,竟然也是帶了醫藥箱的。

  她在裡面挑挑揀揀不知道怎樣鼓搗了一番,最後祁念一感覺到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清理餘毒還需要三天,這幾天不要暴露自己失去了靈力的消息,遇到妖獸的時候站在我身邊。」慕晚冷聲說。

  她不解地看著祁念一,這人此刻竟然在笑,看著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奇怪的人。]慕晚心想。

  蕭瑤游偷偷摸摸地走過來,正好撞見慕晚扯開祁念一的領口,在她頸邊動手動腳,嚇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連自己要說什麼都忘了。

  慕晚收拾好自己的醫藥箱轉身離開,留下硬邦邦一句:「剛才說的話,你給我記住了。」

  作為一個被祁念一險些拿劍削掉鼻子的人,蕭瑤遊目光驚恐無比地看著祁念一,此時格外聽話地點頭:「哦,知道了。」

  蕭瑤游傾佩地看著慕晚放完狠話揚長而去,一時竟然不知道該佩服誰。

  「怎麼?」祁念一面不改色地拉好衣領。

  「剛才有人回城前,說自己見過小劍骨的蹤跡。」蕭瑤游這才回神,「你不是在找他嗎?」

  「他在哪?」

  蕭瑤游面帶疑惑,也非常不解:「他說小劍骨和師弟被妖獸潮沖散了,他往北去赤面七尾狐的領地尋師弟去了,好像……好像被赤面狐瞧上了,要留他下來當壓寨夫婿。」

  祁念一:「……」

  她想起來了。

  書中這把原本該屬於她的神劍,是如何被楚斯年拿到的。

  因為她中途救妖皇被絆住了,而楚斯年被赤面狐擄走。赤面狐的領地裡踏雲貔貅最近,他逃出來後,趁著踏雲貔貅離境和人修決戰之時,撿漏撿到一把神劍。

  妖皇誤事。

  這次她絕不會救什麼妖皇。

  五天時間,他們即將達到下一座城。

  中間遇到過零散的妖獸襲擊不計其數。

  慕晚倒真是嚴守她的話,每當有妖獸襲來時,都牢牢守在祁念一身邊。

  然後眼睜睜看著祁念一腳踩妖獸手持竹劍,身影在獸群中來回翻飛。

  失去靈力的這幾天,讓祁念一的感覺非常玄妙。

  她此時全身空空如也,除了手中劍,一絲靈力也無。

  反倒因為這樣,對於劍法的領悟,更上一層。

  她只習過滄寰劍法,且是所有滄寰弟子都要學的,最基礎的滄浪劍。

  滄浪劍共五式,起手式也是她最常用的一式——碧海潮生。

  此招源於滄寰山腳下生生不息的潮聲。

  碧海無垠,浪花拍岸,風浪疊生。

  碧海潮生起手,行劍平,劍鋒如立於潮頭,劍風盪開寒涼如水花四濺。

  這本是一個面向多數敵人的群攻劍式,劍式席捲起的清寒潮氣本應成包裹式圍繞在劍鋒周圍,殺傷力本不強,卻被祁念一這擅長快劍的劍者逼成一線,每一絲潮氣都如同一道利刃。

  如今的她,一息能斬三十三劍。

  三十三劍,劍身潮氣瀰漫,化雨如刃。

  只需一息,便能把敵人斬成篩子。

  密密麻麻的血點噴濺而出,祁念一抹去了臉上的血漬,面前的驚角犀身上除了劍傷,還有七道極其細小的貫穿傷,正是被她凝聚的潮氣。

  但還差一點。

  十三道,三十三道,乃至更多。

  待她能控制數百潮氣時,滄浪劍的第一式,才算是真正的大成。

  冷月皎皎,慕晚在不遠處看著祁念一和她的劍,心中仍難以克制的,震撼許久。

  ——「小晚,劍是君子之器,劍修亦是所有武修中最強者,你身具無上劍骨,習醫豈不浪費?」

  慕晚還記得那時天真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劍修雖強,但至剛至強者,也終有受傷的一日,我們醫修或許不強,但卻能成為傷者的堡壘。再說了,你不會讓我受傷,對不對?」

  當時她沒有注意到,她拒絕習劍時,那人眼底隱約的失望。

  ——「你終究不是她。」

  多天真,把一腔真情,自身安危,全都託付在一個男人手裡。

  那時,她因為那人的多次暗示和催促,對於習劍這件事生出一些難以言喻的抗拒。

  那時,她還不知道祁念一的存在。

  如今親眼見到祁念一使劍,她才能稍微理解,上一世那些直到最後也對祁念一念念不忘,仍意難平的男人們。

  一劍霜寒,一眼天光。

  真是強啊,她月下揮劍血戰,絲毫看不出是一個靈力盡失的人。

  靈力分明是一個修士的命,但對祁念一來說好像不是。

  她只需要一把劍。

  慕晚臉上猙獰的疤痕隨著她露出的一絲淺笑而扭曲起來,她右臂灌滿靈力,飛躍至祁念一背後,四尺三環的長刀祭出,長刀悍然一刀斬三獸。

  「昨晚的話,你沒有照做。」慕晚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冷。

  「好歹打完這場再找我算賬吧,慕大夫。」

  他們在曠野上停留了五日,隊伍從最初的十五人,變成現在的一百三十多人。

  按照雲娘給的地圖,他們避開了曠野上有強大妖獸聚集的地區,儘量尋找失散在曠野上的同伴。這次進入無望海降落地點完全隨機,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落在了距離人族三城比較近的地方。

  僅僅五日而已,他們見到了無數的慘劇。

  血月之下,親眼目睹同伴被妖獸撕咬致死,身邊只留下一地魂兵。

  有的是陌生人的,有的則是同行親友的。

  分明前幾日,他們還在船上談笑風生,暢想天下大事凡我所想無所不平,沒想到,只需一場血月,一個活生生的人,片刻就能成為魂兵。

  有人抱著親友留下的魂兵,加入了北上妖域的隊伍。

  有人抹乾眼淚,佝僂著身軀,狼狽地向靖安的方向逃竄。

  入夜後,為了防止引來妖獸,沒有人敢點火,就著清冷的月光席地而坐,有人抱著同門親友身死後化成的魂兵嚎啕大哭,被蕭瑤游拍拍肩膀,往手裡塞了一塊肉乾。

  「吃吧,吃了才有力氣殺妖。」

  「師兄,師兄本來可以活下來的。」他胡亂抹著眼淚,一口一口惡狠狠地咬著烤製好的妖獸肉乾,「都是因為我。」

  他抱著師兄師姐所化的玉筆和紅纓槍,眼眶通紅,哽咽道:「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我們這一群金丹境都沒有一個的人,要去殺五個元嬰境妖修,實在太異想天開了些,但不為師兄師姐報了這仇,我這輩子都無法鬆開這口氣。」

  夜空很靜,人群中有人鬱鬱出聲:「是啊,我也不是不害怕,但如果親眼看見同門師兄弟,多年好友就這麼死於妖獸之口而不去做些什麼,怕是修行之途,終身也就止步於此了。」這人沉沉笑了一聲:「我可還想破境邁入小重山呢。」

  少年游千山,小重山只不過是第一道檻。

  眾人一路拚殺,到淮安城時,已是日暮時分。

  城外三公里時,祁念一就感覺到不對。

  不遠處塵煙瀰散,她靜聽之下,能聽到接連不斷的拚殺聲。

  「妖獸同淮安城內修士在交戰。」

  她說完,便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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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6 00:50:1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七章 貓熊幼崽

  為首的是淮安城年邁的城主,他身側腳下每三步都能升起一個不同陣法的,正是謝天行。

  即便祁念一如今沒有完整的視力,但謝天行身上的光同樣獨特到讓她無法忽略。

  這一波的妖獸數量更為龐大,遠遠望去似乎都看不到頭,而且比起前幾日靖安城遇到的那一批,修為整體都要上升一個幅度。

  淮安城守得便也更艱難。

  謝天行這輩子都沒有同時指揮過這麼多個防禦陣法過。

  他此刻幾乎已經把腦子分成了十幾份,才能保證防禦陣法固若金湯地守在眾人面前,他不敢分神哪怕一瞬,因為只要有一息的機會,妖獸都能破開防禦陣法衝進來。

  而他身旁,淮安城最強的修士城主歐俊明就在剛才重傷。

  明明今夜並非血月,為何妖獸仍舊攻城?

  沒有人知道。

  這個城守得住嗎?

  也沒有人知道。

  「最近兩個月的妖獸狂潮一次比一次更猛,這幾個妖王是瘋了嗎!」淮安城內原有的修士惡狠狠地斬落敵首,他荒謬地看見,不停衝襲的妖獸群之中,甚至有不少的數量,都還是妖族中的幼崽。

  「它們以前從來不會讓幼崽上戰場的!」

  血戰不過剛剛開始,就已經面對如此狂潮,眾人心中都不免生出絕望。

  但就在這瞬間,它們感覺,前方妖獸的威脅似乎小了不少。

  有人遠遠望去,見到妖獸潮的另外一端,似乎有人影閃動。

  「好像……是援兵。」

  援兵?

  無望海雖大,但人修屈指可數,不是縮在城裡就是散落在曠野,什麼樣的人能夠殺的眾多妖獸都有所退懼?

  「真的是援兵!」

  謝天行咬著牙,用僅剩的靈力再次繪出一道陣法,人修這處瞬間爆開刺眼白芒,猶如天光重現。

  趁著這一瞬的光,謝天行終於看清了。

  妖獸狂潮的另一頭,是一群人修。

  他見過的,沒見過的。

  而人群之中,那個他無比熟悉的身影,無比熟悉的、瀰漫著水汽和潮聲的劍法。

  謝天行捂著自己生疼的氣海,心臟怦怦地跳動著。

  是她來了。

  又是一夜血戰,祁念一能夠控制的潮氣從七枚變成了十一枚。

  氣海中的書冊,自她決定要幫無望海的人們戰勝妖修起,就沒有終止過閃爍,金光紅光相間,像是在提醒祁念一——你又逆天而行了。

  祁念一才不管這些。

  她道心的縫隙,皆因天命而起。

  如今違逆天命救無望海中被困之人,不過是應心而行。

  她隱約感覺到,因為自己違逆天命救人之舉,她道心的那一絲縫隙,正在悄然補圓。

  她有預感,她快結丹了。

  就連淮安城年邁的城主都沒想過,他們這次能勝。

  歐俊明被攙著坐下的時候,深深地喘了口氣,然後指著滿地狼藉的戰場,抖著嗓子說:「快、快——」

  他手下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散落了一地的妖丹收了起來。

  老城主看著面前橫空殺出的滿身腥血的救星,渾濁的眼眸裡迸射出不符合年紀的精光。

  這群人影影幢幢,自曠野集結而來,因這些日子斬殺的妖獸太多,總是衣衫染血,便全都換上了一席黑衣,自內向外都散發出肅殺之氣,甚至有著遠超築基境的戰鬥能力。

  他們不像修士,更像是一群戰士。

  「你們出城那日,我就接到雲娘的傳信了。」歐俊明脊背佝僂著,看著像一個完完全全的老人,絲毫讓人感受不到,他是一個金丹境後期的修士。

  「確實是一個很瘋的想法。」老頭子艱難的支起腰,眯著眼睛,目光最終定格在了祁念一身上,又落到她手中的竹劍上,「雲娘說她在曠野撿回來一個小棒槌,現在看來,她分明是撿了一把劍。」

  有人開始熟練的打掃戰場,甚至撿回來很多沒有被殺死的妖獸幼崽,這些幼崽以往都狠好地被護在族群內,但最近不知為何,妖王顯然有些不對勁,就連幼崽都放出來攻城了。

  幼年期的小獸看著還有幾分可愛,也並不會傷人,因此成為了無望海人修簽訂靈寵盟約的最佳選擇。

  人總是難以抵抗毛茸茸又弱小無力的生物,即便這些看似軟萌可愛的小獸在長大之後,就會化為襲向人群的利齒。

  歐俊明在知道玉笙寒帶領仙盟眾人守在靖安城不願外出時,毫不意外:「三百年前,把我們這群人封在無望海的,就是仙盟。他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騙我們一定放我們出去,結果呢,三百年過去,當年同仙盟立誓之人,都已經死的只剩下我一個了。」

  祁念一這才知道,為什麼這群馳援無望海的修士會心甘情願被封鎖在境內。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

  「我在城內張榜問過了。」歐俊明擺手,「先停一下,都過來。」

  祁念一看著數百人正從城內各個地方趕來,站在歐俊明身後,巧合的是,雙方都是一襲黑衣,眼底有著同樣的質疑和戰意。

  「少年人一身是膽,竟也有這麼多人願意一起去執行你那個瘋狂的計畫。」歐俊明笑笑,「還有三分之二的人選擇退守城中,我們就在這裡,守著人類最後的領土。」

  他身後,有個眼神格外不羈的男修說:「就算我永遠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但好歹我要讓我娘不再每天都擔心妖獸會把孩子叼走。」

  這是個在無望海內出生長大,從未見過外界的人。

  「老頭,你放心吧,我們去探探就回來。」他說,「如果回不來……就當是給你們做先鋒了。」

  歐俊明長嘆一聲:「我們這樣一群被天道所棄的人,又是何必呢。」

  「你們這是在逆天而行啊。」

  「那又如何呢。」祁念一突然出聲,沾染血色的臉龐,映襯的冷白膚色如月姣姣。

  「為眾人抱薪者,最終被圍困於風雪。若天道是這樣的天道,逆了它又何妨。」

  氣海中的書冊不滿地連翻好幾頁。

  再次上路時,一百三十人變成了四百五十人。

  由於歐俊明老爺子熱情的款待,祁念一帶來的這一百三十多人,有大半都已經獲得了本命靈兵,甚至有不少靈感較強的人,還契約了一隻毛茸茸在地上打滾的靈寵。

  前往北境妖域前,祁念一讓人清點了下全部人數,卻發現了一個沒有被人契約,跟著人群偷跑出來的妖獸幼崽。

  「這幼崽生的甚是怪異,從未見過,也沒有半分靈力,契約了也無用。」

  祁念一盯著那幼崽看了半天。

  她現在本應該是看不見的,但這隻幼崽身上的光實在過於眼熟。

  耳朵、四肢、和眼部一圈黑色,其餘地方皆白。

  這不是每天在她竹屋附近的竹林裡打滾的貓熊嗎?

  她拎起貓熊幼崽的後脖頸,圓滾滾一團,結實得很,瞧著是個愛乾淨的小傢伙。

  見祁念一把貓熊幼崽收下了,旁人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一行人朝著北境妖域進軍。

  唯一有些異樣的,是慕晚。

  她想著上一世發生的事情。

  妖皇姬玚,在祁念一身死之後,把她抓到妖域,生生廢了她診脈施針的功法,強行令她學劍,導致她一身修為盡廢的罪魁禍首。

  姬玚和祁念一的緣分便是在無望海結下的。

  她此行無望海最大的目的,便是阻止祁念一在無望海救下姬玚,並且找姬玚報仇。

  但……慕晚抿唇盯著那隻奇怪的黑白相間的圓形生物看了半天。

  算了。

  姬玚能夠化為人形,想來早已化神。

  雖沒見過姬玚的獸身,但妖域皆稱妖皇的本體是比獅狼虎豹更為兇猛的獸類。

  怎麼可能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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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玚:音同唱,古代祭祀宗廟時,用以灌地降神的一種禮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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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6 00:50:3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八章 親自來殺

  無望海曠野上,無數黑色身影在聚集,浩浩蕩蕩地向妖王域進發。

  其實祁念一和雲娘的計畫非常簡單。

  「五大妖王中,最弱的便是赤面七尾狐,元嬰境初期,它肉身實力比較弱,但天賦神通的能力很棘手,人修一旦靠近,非常容易被幻境所蠱。」

  雲娘告訴她:「其次便是猲狙,元嬰境初期,但此境中猲狙有兩隻,是夫妻,他們聯起手來也不好對付。我建議你們先去殺吞天蟒,元嬰境中期,它習慣獨居,巢穴附近沒有其他小妖。」

  祁念一原本打算一個個打過去,卻被雲娘阻止了。

  這個中年女修在祁念一頭上揉了揉:「還是個小女娃呢,有些責任,也可以讓我們大人背一背。」

  「沉寂了這麼久,挨打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做些事了。」

  空中傳來嘶鳴,祁念一抬手接過玉玦,其中記載了朗河此時所到之地。

  他們兵分兩路,朗河帶著無望海中的修士去截殺那對猲狙夫婦,祁念一帶人去深入吞天蟒的巢穴。

  人族三城,她還沒有來得及踏足泠安城。

  但歐俊明卻告訴她,不用去了。

  在她帶隊離城之前,雲娘已經給淮安泠安兩城都傳了信。

  泠安城內有著無望海境內最強的人修,亦是無望海中唯一的元嬰境修士。

  「在易承安離城前往北境妖域的第二日,泠安被屠城了。」

  歐俊明說這話時,祁念一甚至無法分辨那悲慼究竟來自他顫抖的聲音,還是來自北境妖域呼嘯不停的凜冽風聲。

  ……

  中洲,仙道聯盟。

  現任仙盟之主玉華清斟茶,眼神深不見底:「天機子到訪,真是貴客啊。」

  他面前的男人,竟然和祁念一一樣,由星塵紗覆眼。天機子一頭黑髮沒有束起,垂下直至腰間,額前有一縷顯眼的白髮。

  天機子沒有動面前的茶盞,他手指凌空虛撥,片刻後道:「兩位天命之人,如今都在無望海中。」

  玉華清動作停頓了下,又復笑道:「那女孩兒本就是必死之命,這命還是您親手所批,怎麼如今在您口中,又成了兩位天命之人了?」

  天機子:「神劍現世的消息,是你傳出去的。」

  玉華清頷首:「如此神劍,由一個活不過五年的女人來執掌,屬實浪費。」

  「若命數有變呢?」

  天機子此言一出,玉華清緩緩抬眸,眼底竟是無盡殺意。

  吞天蟒的巢穴,有著很濃重的腥味。

  築基戰元嬰。

  祁念一帶了五百人,僅僅四個築基境巔峰。

  即便吞天蟒元嬰境中期的修為,會被結界壓製成初期,他們之間也跨越了整整一個大境界。

  隊伍中,有些人從進入巢穴開始,腿肚子就在打哆嗦。

  「來了。」祁念一平靜地睜開眼睛。

  白茫茫一片的視野裡,一道兇猛的紅光正急速朝他們襲來,肉眼甚至難以捕捉到對方的速度。

  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長達五十米的巨蟒破土而出。

  謝天行在隊伍的正後方結陣,緩速、重壓、烈焰,一個又一個陣法炫麗的在地面綻開。曲微這幾日硬是磨合出了一個三個符修組成的符陣,老徐用生命結出的本名靈符盤旋在眾人身側,七道符,能為所有人防禦七次猛攻。

  薛堰在謝天行身後席地而坐,七絃琴橫臥膝上,琴弦錚然而動,一首《破陣子》彈射出森然殺意。手持三環長刀的黑衣醫修連揮三道烈風,巨蟒吃痛之下盤捲起來,巨大的頭顱驚雷般彈出,快到肉眼幾乎看不見影。

  祁念一把肩頭圓滾滾的貓熊幼崽往遠處安全的地方一扔,她用了巧勁,並不會傷到貓熊。

  沒有半分靈力的貓熊幼崽被扔到半空,驚得短粗的四肢亂擺,被扔到樹枝上後,才長舒一口氣。

  祁念一睜著純白的眼眸,竹劍平舉。

  沒有靈力,沒有視力。

  她只剩她自己,和五把劍了。

  茶室中,兩人氣氛有些僵硬。

  「命數有變?」玉華清笑了起來,又很快收起嘴角的弧度,「我不允許命數有變。」

  天機子眼前是閃爍著光芒的星幕,在那星幕之上,無數條經緯線交織。密集錯亂的命線之中,有三條緊緊纏繞在一起的線,開始無聲地變動起來,竟是有解開的徵兆。

  玉華清卻是面帶微笑。

  「天機子閣下,二十年前,是您親手寫下的批命,此女獻祭,能壓制深淵到下一個二十年。」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放下,一字一句,尾音有些輕慢,「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您莫不是這一次,心軟了?」

  天機子望向虛空,想起了上一個被他的批命送往深淵的犧牲品。

  那也是一個女孩,儘管雙手筋脈盡斷,卻很愛劍。

  劍風凜凜,祁念一虛空一踏,步步都踩在謝天行鋪好的陣法上。

  少女身軀繃成一道彎月,騰空回身,九十九道劍風齊齊斬落。

  卻只是在巨蟒堅硬的皮甲上留下淺淺的白痕。

  謝天行擰著眉:「冰凍不住,火燒不穿,遲滯效用很低,這皮甲實在太厚。」

  當空一桿紅纓槍飛來,正中巨蟒張開的大嘴,駱陽眼底剛生出一絲希冀,便見師姐所化的魂兵紅纓槍被巨蟒的尖牙彈出,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留下。

  「這樣不行,根本無法傷到它。」慕晚咬牙,長刀一撼,頂上腥臭的巨口,刀柄上竟然出現了一絲裂紋。

  潮汽漸消,祁念一輕巧地落地,不夜侯繃到極限都無法劃破它的表皮。

  無論如何鋒利,不夜侯畢竟是竹劍。

  祁念一深吸一口氣,不夜侯收歸劍匣。

  取而代之的,是她手中另一柄劍。

  如非必要,她平日裡很少用這柄劍。

  看到這把劍時,即便是在戰鬥中,眾人都忍不住發生驚呼。

  這柄劍實在是太大了。

  它立於面前時,劍身比祁念一的臉還要寬,劍長四尺六吋,加上劍握與劍格,這把劍竟然和祁念一差不多高,劍身通透幽黑無光。

  它出鞘時,重逾百斤的悶聲令人呼吸都忍不住一滯。

  重劍‧沉淵。

  世上唯一一把,由深淵之鐵鍛造而成的劍。

  天機子並未靜默太久,問道:「即便,最有天賦的嫡長子要因此而陪葬?」

  玉華清抿了口茶,淡笑:「與天下安危相比,一個兒子而已。」

  他眼底藏著深意:「我兒同那女人的婚約,是墨君一力主張,為的就是防止我們私下對那女人動手,但如果墨君羽化了呢?」

  此時,天光終於大亮。

  祁念一感覺到沉寂了三天的氣海中的靈力終於開始重新轉動。

  不僅如此,靈力在被毒素壓制三天後,以極其強勢的姿態騰轉又壓縮。

  白光逐漸凝聚壓縮,微蒙的金光乍現。

  祁念一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單手舉起了沉淵。

  滄浪劍第二式——晚來風急。

  微蒙潮汽席捲成朔風滾滾。

  眾人只覺一陣驚人的靈力飆升,幽黑的重劍在空中似乎劃開深淵般的裂縫。

  玉華清緩聲道:「她若不願甘心就死,我親自來殺。」

  天下五位太虛境強者之一,如此說道。

  祁念一落劍的同時,氣海裡書冊不明緣由地瘋狂掙扎著。

  「哧——」聲極輕。

  只見吞天蟒的巨口被劈開一道裂縫。

  其實是算不上輕的。

  但眼下,已經沒有什麼聲音,比結丹的劫雷聲更重又更動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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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十九章 金丹終成

  結丹的雷雲在上空凝結,吞天蟒終於感受到了威脅。

  這群築基境的小兒在它眼中不過是玩具而已。

  但這把重劍出現的時候,它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這點不安在空中傳來悶雷之時被放大了。

  五十米長的蟒身在地上盤旋掙扎,把所有人都掀出老遠。

  祁念一單手握著和她人一樣高的重劍,重劍牢牢地釘在巨蟒身上不鬆。

  她抬頭看向陰雲密佈的天空,劫雷即將降臨。

  這把怪異的劍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雖沒殺死它,卻讓它完全無法掙扎脫離。

  吞天蟒驚懼之下口吐人言:「人類,你若再不放手,抵禦雷劫,我們都會被天雷劈死的!」

  祁念一輕笑了下。

  重劍引來雷氣,已經開始發出滋滋的聲響。

  她反手把重劍往吞天蟒身體裡又捅深了一點,血液噴濺。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被雷劈。」

  她聲音不大,被掀開很遠的眾人沒有聽見。

  慕晚焦急地大喊:「別管蟒蛇了,快應對天雷!」

  誰也沒有想到,祁念一會在此刻突然結丹。

  謝天行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見這個臉上有疤的黑衣女修焦急不已,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道友放心吧,小師妹是變異雷靈根,她不怕天雷的。」

  沒想到慕晚竟是對他退避三尺,眼神防備之中還帶著嫌棄。

  慕晚看見他這張臉就想起前世種種。

  妖皇廢了她的功法,謝天行又何嘗不想讓她模仿祁念一的樣子執劍呢。

  第一仙尊的夫人又如何,她再也沒有證得大道的希望了。

  而這個人還覺得,給予了她無上榮光。

  多可笑。

  「離我遠一點。」慕晚冰冷道,「也離她遠一點。」

  謝天行手僵持在空中,尷尬地收回,笑了笑。

  他看著祁念一獨自迎向天雷的身影,目光怔怔。

  明明他才是滄寰首徒,被譽為滄寰玉璧。

  但在修行一途上,卻總是差她一截。

  他入門時,一個月引氣入體,三年煉氣,引得舉世矚目。

  但世人不知道,祁念一引氣入體,僅僅用了一天,煉氣也只用了半年。

  如此驚駭的天賦,卻不知為何,就像被刻意隱藏起來一樣,永遠無法傳出滄寰。

  但也讓他鬆了口氣。

  築基升金丹,要承受五道天雷。

  足以把吞天蟒劈成烤蟒蛇。

  「瘋子!人類中怎麼會有你這種瘋子!!」吞天蟒被沉淵死死地釘住,無法動彈,只能硬生生和祁念一一道直面天雷的暴擊。

  無望海上空劫雲密佈,茶室中的兩人,氣氛沉凝一觸即發。

  天機子眼眸看向虛空,星幕之上,屬於祁念一的命線金光大盛,在這一刻,掙脫了另外一條命線的纏繞。

  他眼神微動,並沒有把這些異動,同玉華清提及。

  那個注定無法跨越小重山的孩子,竟是要結丹了嗎。

  終於,伴隨著驚天的雷聲和吞天蟒驚恐的尖叫,五道天雷狠狠劈下。

  祁念一絲毫不懼,單手執劍鎮壓吞天蟒,另一隻手竟徒手去迎向天雷。

  可怖的天雷直劈向她的右臂,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雷氣纏繞她的全身,右臂頓時化成一團焦黑,又在下一刻裹挾著碎裂的金色重塑出冷白如玉的軀體。

  「變異雷靈根千年難遇,天生不懼雷劫。」 蕭瑤游深吸一口氣,「這瘋子,竟是算好了自己會在此刻結丹,打算用天雷來對付吞天蟒。」

  「不然我們這群築基,不知道要在吞天蟒的口中死多少人。」

  慕晚眸子烏沉著:「但為何這個結丹雷,竟然堪比結嬰雷的威力?」

  氣海中靈力翻滾壓縮的同時,那本承載著天命的書也翻動了起來。

  這次,書中足足有二十多頁的字被溶掉了,空出黑色的紙張,待人書寫。

  這部分書頁,正是所有人回憶中,關於無望海發生的一切。

  靈力壓縮到極致的時候,一顆圓潤清靈的金丹終於成形。

  祁念一只覺得通體舒暢,格外輕盈,好像下一秒就能騰飛。

  她緩緩睜開眼,眼底還瀰漫著淡淡雷氣。

  小重山,金丹境,初期。

  天雷滾滾而落時,赤面狐的領地,有人訝然睜眼。

  「這鬼地方,竟然有人破境了。」這人手持一把長劍,眉尾橫斷,眼波卻自帶笑意,說話時自帶一股風流桀驁的勁,「你們三個小子,還能動嗎?」

  十幾米長赤面白狐被捅了上百個血洞,狼狽倒地,留下一個冰冷的屍體。

  從入無望海後就一直失蹤至今的楚斯年此刻正靠在樹上,右臂軟軟地搭在身側。

  他身旁,橫七豎八的躺著黎雁回和盧滄海,兩人都進氣比出氣少,就連另一頭劫雷落地的動靜,都沒有餘力睜眼去看了。

  楚斯年低啞道:「是她,她結丹了。」

  斷眉男人挑起眉峰:「你認識這個敢在我們這鬼地方結丹的勇士啊?」

  楚斯年不解,便聽斷眉男人解釋:「無望海有結界,在此處渡劫,天雷會比平日強上兩倍都不止。」

  躺在地上的盧滄海聞言,掙扎著爬起來:「什麼?那祁師姐會不會出事啊?我們快去找她。」

  黎雁回也愣了一瞬:「在渡劫的,是墨君關門弟子,祁道友?」

  楚斯年輕聲:「她不怕天雷。」

  易承安卻在此時猛地轉頭:「你說,在渡劫的人,是誰的弟子?」

  ……

  吞天蟒果不其然被劈成焦黑一團。

  祁念一落地時,對上了眾人的眼神。

  「真、真死了?」

  「我們成了?」

  「贏了!!我們贏了!」

  祁念一感受著前所未有過的充盈靈氣,甚至想要當場就表演一個御劍飛天。

  慕晚給她敷的解藥此刻起了作用,她的靈力也回來了。

  「恭喜結丹。」慕晚走近,眼神寬慰而又複雜。

  上一世,唯一一個在無望海結丹的人,是謝天行。

  她不知道改變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終究是不一樣了。

  見這兩人似乎有話要說,蕭瑤游非常識相的離開,帶著隊往猲狙夫婦領地的方向前進,把祁念一和慕晚兩個人留到了最後。

  慕晚思考了很久,才開口:「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慕晚抿著唇:「在離開無望海前,如果你遇到一個叫姬玚的男人,無論他狀況有多慘,都請不要救他。」

  祁念一聽完,便點頭應了:「好。」

  「你不問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干涉慕大夫的私事?」祁念一反問。

  慕晚低著頭哦了一聲,摸著自己臉上的疤默默不言。

  祁念一便開了內視,檢視起了結丹後自己的狀況。

  一行浩浩蕩蕩幾百人,向著猲狙的領地急速進發,去馳援朗河。

  毛茸茸圓滾滾的靈寵幼崽跟在後面,顯得畫面格外可愛。

  祁念一心有所感,開啟了天眼。

  結丹後,她感覺到天眼的能力似乎又有所提高。

  環視一番,正想試試新的能力,眼神卻在靈寵幼崽群中的某一隻身上頓住了。

  黑白相間,四肢短粗,兩個顯眼的黑眼圈。

  這隻沒有靈力,沒有人結契的大貓熊幼崽,頭上頂著鮮紅的、閃亮的幾個大字。

  【妖皇‧姬玚-元嬰境(顛峰)】

  說好的邪魅狷狂瘋批小妖皇?

  說好的真身兇猛野蠻稱霸妖域?

  祁念一沉默半晌,拎著姬玚的後脖頸,盯了他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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