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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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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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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0 00:23:3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章 瞞天過海

  她這一通亂拳把店小二都給打蒙了。

  對方感受到了祁念一施展的隔音結界,明白了她並不是開玩笑的,神色立刻變了。

  扯下搭在肩頭的汗巾,店小二坐在祁念一的對面,審視道:「閣下特地來找我們,應該不是為了讓陽北城主抓到我們這麼簡單吧。」

  他說話間,祁念一感覺到小酒館內有幾個人的氣息在慢慢向她靠近。

  她不動聲色,反問道:「不給我上壺酒嗎?」

  店小二手指在桌面叩了叩,對身後人道:「給客官上壺好酒來。」

  此時城中各處都是搜捕光復會的追兵,而他們的小酒館門窗大開,毫不掩飾地和把他們害到如此境地的九品血脈者對坐相談,竟也沒有絲毫慌亂。

  店小二瞧著年齡不大,生了張和善討喜的圓臉,但說話做事卻都是一副老江湖的做派。

  「你真是那日的九品血脈者?」店小二質疑道。

  他手在背後打了幾個手勢,酒館內隱隱攢動的靈壓安靜了下來,就聽祁念一沒事人一樣一口承認了:「就是我,那日我聽到了你們的動靜,先你們一步逃出城了。」

  她像是嫌這幫被困在城裡的人還不夠倒霉一樣,又補了一刀:「你們在城裡結界弄出來的洞口挺好用的,我出城的時候完全沒被發現。」

  圓臉的店小二眉頭跳了跳,想起了那天好不容易從城主府衛兵的追擊中脫身,卻發現結界洞口已經關閉了的悲慘現實,對祁念一所說的話已經信了三分。

  祁念一唇角輕勾:「二樓那位道友的靈壓,和那日我感覺到的你們光復會領頭人的靈壓有些相似啊,不如下來當面談?」

  她此言一出,酒館內的氣氛更有壓迫感了。

  圓臉店小二的神情一瞬間警惕了起來,攥緊的拳頭已經能感受到靈力聚集。

  「小尚,可以了。」

  嘶啞的男聲從二樓傳來,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了祁念一的面前。

  被喚作小尚的圓臉店小二起身給男人讓位,他一坐下,祁念一的眼前就浮現出了這人的身份。

  【光復會川西軍團長‧莫海霖-元嬰境(後期)】

  他生的平平無奇,就連個頭也算不上高,屬於扔進人群裡就找不到的那種,只有一雙眼睛的眼窩極深,細看之下就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無情狠辣的血腥氣來。

  「你要什麼?」莫海霖也非常直接,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狠狠盯著面前的年輕女修,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漏洞來。

  祁念一收起了笑容,換上一臉正色說道:

  「海霧生月,雲鏡飛天。」

  她同樣毫不示弱,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八個字。

  這次,她明顯感覺到酒館內其他人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她面前的莫海霖卻並沒有什麼反應,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祁念一支頤,淡聲道:「為什麼不接下一句?」

  她清澈透亮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莫海霖,篤定的神情就好像根本不擔心自己隻身犯險會受到傷害。

  莫海霖將面前的酒壺緩緩推到祁念一面前,眸光沉凝,沙啞道:「百川歸靈,萬物朝生。」

  四目相對,祁念一緩緩笑開:「如此,還質疑我的身份嗎?」

  莫海霖沒有說話,小尚卻跳腳了:「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川西軍團的暗號?!」

  他問出了小酒館內隱藏著的好些人都想要知道的問題。

  祁念一但笑不語。

  她心說,還不是你們在心裡面默念的實在太大聲了,讓她全都聽了去。

  莫海霖神色不變,淡聲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突然現世的九品血脈者,為何會知道我川西軍團的暗號。」

  祁念一笑了笑,一邊從芥子囊中拿出了那塊蕭瑤游給她的木牌,一邊不動聲色地說:

  「光復會在神境這麼大動靜,不正是為了揭露白澤之死的真相嗎。」

  她將木牌攤開,木牌的正面赫然是連珠七星,正是七星門的標識。

  看著莫海霖驟變的表情,祁念一淡然道:「重新介紹一下,七星門如今的代理掌門,我和你們,有著同樣的目的。」

  莫海霖嗤笑一聲:「你是靈修?這不可能,靈修怎麼會擁有九品血脈。」

  他毫不客氣道:「所有身負白澤血脈者,祖上都曾是白澤一事的凶手,靈修的功法與白澤血脈,根本不可能相容。」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靈修之間要互相辨認,十分簡單。

  「別急啊。」祁念一慢悠悠地說。

  她右手手腕處有黑色的紋路蔓延而上,妖異的紋路在她的額心凝聚成一道劍痕。

  祁念一慢慢站起身,萬靈朝的功法已經被她練得無比熟練,只要心念微動就能靈活自如的使用。

  她用的是萬靈朝中的一個法門,不將靈寵召喚出來,只是神念交疊,能讓她短暫地使用靈寵的能力。

  同樣,她的身體上也會顯現出一些靈寵的特徵——比如獨屬於妖修的妖紋。

  在莫海霖和小尚震驚的目光中,祁念一微微一笑,帶著滿身奇特的妖氣混雜著純潔神聖的靈氣,淡聲道:

  「這樣,夠有誠意了嗎?」

  人與靈寵合而為一,別的可以作假,功法卻騙不了人。

  莫海霖震撼地點頭,大夢初醒一般躬身道:「見過代掌門。」

  因著他的動作,小酒館內其他所有隱藏著的光復會成員也都從暗處紛紛出來,儘管內心仍然是不敢相信,但還是跟隨著莫海霖躬身行禮。

  祁念一這才坐了下來,收起了自己一身妖氣,滿意道:「既然如此,談談正事吧。」

  莫海霖聲音低啞,眼底驚疑不定:「你……究竟要做什麼?」

  祁念一於是確定了,蕭瑤遊說得一點沒錯。

  一千年前靈修嚴重受創,所有的小型靈修門派都合併到七星門中以求庇護。

  如今的光復會只是換了個稱呼,底子裡仍然都是七星門的門人。

  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意識到了祁念一要做什麼,非白含笑的聲音從她腦中傳來:「膽子真是大,你這是要三家通吃啊。」

  祁念一淡定地回道:「天時地利人和具備,我若是不好好利用這樣的局面,那可真是浪費。」

  小酒館的人雖然承認了她代理掌門的身份,但行禮後又藏回了暗處。

  祁念一用天眼探查了一番他們的站位,果然,這幫人並沒有那麼容易卸下防備,還是將她當做敵人來對待的。

  她並不在意,眉頭微挑,似乎已經篤定了莫海霖會接受她的要求。

  「我將會參加三月後落英神殿的聖暉之會,奪取落英神殿的神子之位。」

  神子在落英神殿中地位極高,和佛子在佛國的地位一般無二,除了是精神象徵,還能極大地掌握落英神殿的內部勢力。

  最主要的是,可以接觸到封存在落英神殿之中那不見天日的,只有神子才能接觸到的,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白澤遺留在南境的遺骸。

  但若只是這樣,她在南境的形勢難免有些被動,所以她必須要先同光復會建立聯繫。

  祁念一坦然道:「我知道這件事你做不了主,給你們七天時間,讓光復會的首領來跟我談。不過這三天之內,我會送你們一份大禮,到時候可不要浪費機會啊。」

  她留下一張特製的傳音符,傳音後自動銷毀,任何人都無法通過符文追蹤到真正的傳音去向。

  她走後,小酒館內炸開了鍋。

  其餘成員一湧而上,圍著莫海霖道:「大哥,她說的是真的嗎?」

  莫海霖手裡握著那張傳音符,沉聲道:「功法做不得假,她的功法確實和我們同出一脈,甚至還要更加完整更加高明。」

  小尚忍不住道:「但這也太荒唐了吧,七星門的代掌門,在咱們會裡相當於是和首領地位相當的人物了,要去競選落英神殿的神子?!誰不知道我們跟落英神殿鬥了幾百年啊!」

  眾人都緘默不語。

  話雖如此,但他們都知道,如果對方此行成功,真的當上了神子。

  那他們光復會,就能間接掌握整個神殿。

  莫海霖狠狠閉上了眼,將傳音符收了起來。

  「準備出城,我立刻去聯繫首領。」

  他說:「這個要求我們不能拒絕。她根本就不擔心我們拒絕,這是個光明正大的陽謀,她這是逼著我們跟她合作。」

  這件事的誘惑太大,他們根本無法拒接。

  小尚驚道:「啊?怎麼出城啊,現在全城戒嚴。」

  莫海霖眼神一厲:「她說要三日內送我們一件大禮,又要見首領,那她的大禮,一定就是助我們出城了,且看吧。」

  果然,就在當晚,祁念一留下的那枚傳音符亮了起來。

  ……

  三日後的清晨,陽北城被一聲巨響驚醒。

  那聲巨響伴隨著淒厲劍光和虎嘯之聲,陽北城內的平民都害怕地躲在家中閉門不敢出,偶爾有修行者好奇地探頭望去,也被隨之趕來的衛兵呵斥制止了。

  明眼人都看見了,尚未徹底亮起來的天空,被清曜劍光激盪開來,彷彿一劍劈開了整片天空。

  「光復會,你們如此辱我,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空中,一女子正和一群人纏鬥。

  祁念一手持一把璀璨晶瑩的紫水晶劍,被一群身上都有部分獸型特徵的人包圍,和她對峙的,正是小酒館中光復會的一眾人等。

  他們身上的獸型特徵讓人一眼就認出,這是如今正在被四處追緝的靈修。

  只有靈修鬥法時,身上會出現他們所馭靈獸的特徵。

  先前有人發現,這次風波從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廢氣舊屋爆發開來,劍光和虎嘯激起的衝擊瞬間讓整座舊屋都化為齏粉。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祁念一身上穿著的衣服,驚呼道:「是那日進城的九品血脈者!她沒有被光復會抓到,她逃出來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守城衛兵連忙去通報城主。

  但這麼大的動靜,早已經將城主驚醒,她外衣都來不及披上,就往事發的方向趕去,此時有不少先前想要招攬九品血脈者的人早已經聽聞消息,加入了纏鬥之中。

  一場混戰在陽北城上空爆發。

  所有人都想要趁機博個好感,讓九品血脈者對自己印象好點,以便更好地爭取九品血脈者到自己這邊,因此對敵都格外的賣力,使出了渾身解數,力要將眼前這群敢抓走並囚禁九品血脈者的光復會活捉。

  眾所周知,混戰的精髓就在一個亂字。

  因這混亂無比的場合,一湧而上的熱心群眾並沒有發現,祁念一的劍風看似凌厲,實則在落下之時都會稍稍收力,並不會真正傷到對方。

  光復會為首的人,生著鋒利無比的虎爪,正是和自己靈寵融合後的莫海霖。

  他此行帶來的全都是川西兵團中的精銳,每個人的修為都在元嬰境以上,而陽北城最強者也就是陽北城主,修為也不過和他相當,若是硬碰硬,他們並不是完全敵不過。

  但陽北城主封鎖了入城結界,這結界他們卻沒有辦法可解,只能被困在城中。

  川西軍團的精銳,應對這樣的混戰經驗可比這群沒有見過真正血腥場面的人來得要多得多,雖是混戰,且人數眾多,但實際上光復會在其中並不落下風。

  祁念一見狀,厲聲道:「無路可退了吧,你們將我囚禁起來之時,就沒想過會有今日?」

  莫海霖冷笑道:「若非城中沒有裝置,早在幾天前你就被抽乾了血扔進亂葬崗了,哪還容你這般囂張。」

  祁念一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被激怒了,她手中劍光一抖,就要隻身向前衝去。

  一旁圍觀者連忙勸阻道:「尊者切勿衝動!」同時隨之而上,想要保護她。

  此時,祁念一和他的距離已經非常接近,餘下眾人在她身後稍遠一些的地方,眾人全都立於空中。

  無人意識到,這樣的高度,已經到了陽北城結界的邊緣。

  電光火石間,祁念一和莫海霖交換了一個眼神。

  莫海霖卻露出了一個冷笑,嘶聲道:

  「要圍攻嗎,正中下懷。」

  眾人眼見著這方天地間的靈力逐漸向莫海霖匯聚而去,他身前形成了一個靈力漩渦,隱隱將天空的結界撕開一道裂縫。

  「不好,他要自爆!快逃!」

  「散開,都散開!!」

  陽北城主趕到時,場面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

  她只聽見祁念一厲呵一聲:「休想自爆!」竟然不退反進,提劍衝上前去。

  陽北城主頓時眼前一黑,高呼:「快把她救下來!!」

  但此刻,誰也不敢去闖入一個元嬰境後期強者自爆的中心地帶。

  唯有祁念一,凜冽劍風斜劈而上,竟然直指莫海霖丹田而去。

  她的劍風居然真的將莫海霖的護體靈障刺破,他自爆的形勢竟奇蹟般地被阻了一瞬。

  莫海霖難以置信地看著祁念一:「你、你……」

  他口中吐出血沫,就在眾人心臟狂跳,不知眼下情況如何時,就聽「嗤」的一聲,祁念一背後傳來劇痛。

  她的左肩被一雙利爪劃開,傷勢很重,入骨三分,翻開的皮肉中露出紅色的肌理,極為可怖。

  眼見九品血脈者重傷,旁人再也看不過去,直接一哄而上。

  沒有人意識到,祁念一被劃開的左肩,有幾滴血液浸入了陽北城的結界之中。

  原本就在莫海霖自爆威勢下隱有裂縫的結界,在沾染上了祁念一的血液後驟然消融,徹底蕩然無存。

  祁念一頹然從空中跌落,倉惶間再次和莫海霖對視。

  ——就是現在。

  除了生有天眼的祁念一,無人知曉始終護衛在陽北城之外的結界已經全部消融。

  陽北城主臉色劇變,立刻重新掐訣,但追不上光復會眾人逃脫的速度。

  瞬息之間,在陽北城大鬧了一場的光復會眾人已經揚長而去,無形的結界慢了一拍,在他們逃走後重新升起。

  陽北城主臉色難看至極,她連忙奔向祁念一從空中墜下的方向,狠狠道:「把九品血脈者帶回城主府,好好照料。」

  卻沒想到,在那個方向,塵煙散去後,兩個身影逐漸浮現。

  淺紫的衣擺搖曳,身後跟著一個奇高無比的女修,將重傷的九品血脈者打橫抱起。

  上官熙對城主微微一笑:「辛城主,有我上官家在此,無需擔心九品血脈者的傷勢。」

  辛城主臉色陰晴不定。

  上官家是聞名神境的醫道大家,若此刻她出言阻攔,不讓上官熙帶走九品血脈者,勢必會被誤會她想要爭奪九品血脈者而不擇手段,不顧對方重傷。

  屆時她一定會被落英神殿責問。

  猶豫不過一瞬間,上官熙看出了她的為難,輕笑著悠然行禮後道:「阿離,走了。」

  高個女修抱著祁念一跟在上官熙身後離去。

  辛城主只能看著上官熙主僕倆帶著她心心念念九品血脈者揚長而去,頭都不回。

  ……

  莫海霖一干人等真的逃出了陽北城後,才有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們立刻換了不引人矚目的打扮向著目的地疾馳而去,小尚難以置信道:「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大哥,剛才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你準備自爆,結界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莫海霖冷聲道:「我亦不知。」

  那個女修在傳音符中只留了一句話——刺我的左肩。

  沒想到竟真的讓結界消失了。

  小尚猶豫道:「那她在城中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危險?」莫海霖冷笑一聲,「和我們當眾一戰,直接撇清了自己和光復會的關係,又在關鍵時刻孤身阻止我自爆,救了城內所有人。只付出左肩一道傷口的代價,就直接在陽北城大大小小各個勢力之中站穩了腳跟。」
  「別說危險,她此時怕是如魚得水,過得不知道該有多好。」

  莫海霖百思不得其解。

  「一石二鳥,極簡又極險的計謀,任何一個環節有所漏洞都會全盤皆輸,她竟然敢和初次見面的人賭這麼大。如此心性,這神境之中,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人。」
  莫海霖沉聲道:「加速疾馳,我們必須盡快將此人的存在告訴首領。」

  ……

  祁念一原本也沒昏迷多久,醒來後看見身旁淺紫色的身影,就確定,自己的計畫成功了。

  上官家在陽北城的宅邸是個清雅的三進式宅院,祁念一意識清醒後坐起身時,上官熙正在不遠處的桌前伏案寫作,聽見動靜,這才回頭看去,調侃道:「恢復能力倒是很強,這麼快就醒了。」

  祁念一:「今日多謝了。」

  上官熙輕笑著搖頭:「九品血脈者將合作的機會送上門來,我卻只需要在今日將你帶回來療傷即可,很划算的買賣,不是嗎。」

  非白從劍裡現身,碰都不敢碰她塗了靈藥裹上紗布的左肩,心疼道:「我還從來麼見你受這麼重的傷過。」

  祁念一在心中淡笑道:「一處外傷,換往後的平坦大道,很划算。」

  上官熙右手還提著筆,左手支頤,看著祁念一意味深長道:「誰也沒想到那個靈修敢直接自爆,這次圍捕不成功,那就下次吧,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祁念一一臉遺憾的表情:「確實,今日太可惜了,未能報我心頭之恨。」

  「你能憑自己從光復會手中逃出來,還能設套險些活捉他們,雖然出了些意外,失敗了,但這樣的戰績也足夠令人驚訝了。」

  上官熙盯著祁念一道:「只是沒想到,你的劍術這麼厲害。在我的印象中,神境之中的高階血脈者,都是專注修煉血脈之能的。」

  祁念一微微一笑,將早已經編好的說詞說了出來。

  她一攤手,無奈道:「是我師尊的要求,在我十八歲以前,不准我用任何秘術啟動血脈,我無法使用血脈之力用以修煉,只能苦修劍術。」

  上官熙有些訝然,先前暗藏心底的懷疑淡去了些:「難道你是……」

  「沒錯。」祁念一點頭道,「我正是從那座山上下來的。」

  她手指的,正是琢光神山的方向。

  上官熙這才恍然:「原來是神山中的隱世者。」

  「早就聽聞,聖戰之後有大批隱世者隱與神山而居,明明身懷強勁的血脈之力,卻不修血脈而修其他,你竟然是從神山而來。」

  祁念一淺笑著點頭,應下了這身世。

  南境神山的傳聞,給了她極大的便利,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編自己的來歷。

  因為如今神山的特殊意義,根本無人能夠上山去查證。

  「如此,便合作愉快了,我上官家的大供奉,雲念道友。」

  上官熙懸於半空的筆尖終於落下,在一張燙金暗紋的身份箋上寫下了雲念兩個字,遞給祁念一。

  這邊是她往後行走南境的身份標識。

  九品血脈者重新現世的消息又已經從陽北城傳向了川西乃至整個南境。

  就在各路人馬蠢蠢欲動之時,曾經盛極一時,如今卻略顯落寞的上官家家主上官熙對外宣稱

  ——九品血脈者雲念,將以上官家大供奉的身份,參與聖暉之會。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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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0 00:23:5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一章 南境初戰

  在上官家開放的藏書樓泡了幾天後,祁念一才發現,原來南境的修煉體系和外界有著這麼大的差別。

  在南境之外的大陸其他地方,修行者主要就在仙道八門,以及從八門衍生出來的其他修行職業。

  但在南境,仙道八門雖然也有人在修習,卻都是作為輔助法門來用的。

  整個南境主流的修行法門,全都是圍繞血脈之力展開的。

  所有南境人都信奉他們心中的神——白澤。

  他們以自己體內的白澤血脈之力為榮,並通過終身修煉來增強血脈之力,稱自己為神之血脈。

  血脈之力的獲取方法並不單一,由父母遺傳的可能性最大。

  但南境也有著一定數量的人,這群人都是父母並無神之血脈,但他們出生之後卻天生擁有血脈之力,他們便被稱為天生血脈者。

  這也是為什麼當時上官熙說血脈天生天成,在南境,只要你的神之血脈濃度足夠高,就能夠受人尊敬,甚至可以在南境橫行無阻。

  但多年以來,父母子女間的血脈傳承仍然是最為主要的方式。

  一千年前血脈濃度最高的那群人,他們體內的血脈之力代代相傳,足以稱霸南境,也就因此形成了南境赫赫有名的五大世家。

  曾經的上官家便是其中之一,雖然現在沒落了,但其威名仍然在很多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除了五大世家,南境其他的血脈者大多都被集中於落英神殿中。

  祁念一懷疑,落英神殿那位多年避世而居,從未真正現身的天尊,就是上次她感應到的,南境的千秋歲強者。

  因為天尊常年避世修行,故而落英神殿的一切事務通常都是由幾位副尊共同掌管。

  而落英神殿的神子則是神明在人間的象徵,同時也是天尊的話事人,在南境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現在距離南境上一任神子死於非命,已經過去了三十年。

  這三十年內南境風起雲湧,連幾大家族都換了一波,就是在為接下來的聖暉之會做準備,可見神子之位對於南境而言有多重要。

  祁念一問及上一任神子為何離奇死亡時,上官熙卻一臉神秘,緘默不語,看到她的眼神祁念一就已經明白——這是個在南境不能提及的事情。

  「你的手札中寫過,幾百年前的天命者全都出身南境,天機子又說每一代的天命者都是這一代人中血脈等級最高的人,難道南境辛苦選出一個神子,是為了送他去獻祭?」

  祁念一皺眉道,「這不合理。」

  兩人在上官家的藏書樓連泡幾日,上官熙也很是大方,對於祁念一這個新招攬來的大供奉,毫無保留地送上了祁念一所有需要的東西。

  祁念一泡在藏書樓加深對南境的瞭解時,非白的身影也來回在藏書樓中穿梭。

  早在幾百年前他就對南境的煉器術和鑄劍之法非常好奇,但始終不得一見,如今也正興奮地吸收著新的知識。

  聞言,非白道:「據我所知,以往的每一個天命者,都並非南境的神子,而是在神子競選中失敗的人。他們同樣有著極高的血脈濃度,在成為棄子後,難逃被送去獻祭的命運。」

  他靠在書架上,深深皺眉:「我曾經嘗試過很多次,去聯繫他們,阻止他們,試圖激起他們的反抗之心。按理說,任何人在臨死前,都會生出自救之心,這是人的本能,但他們卻半點想要反抗的意圖都沒有,心甘情願赴死。那時我就覺得,南境確實是個有些奇怪的地方。」
  祁念一便問道:「這幾日我在城內,試探著問了下百姓對於南境之外那些地方的看法,他們似乎顯得非常忌憚,像是擔心南境的血脈之力外露。」

  非白按了按眉心,頭疼道:「這就是南境最見鬼的地方。他們自恃神之後裔,不願和外界的人們交流,因為一旦通婚,神之血脈就會傳給後人,隨之父母的血脈之力就會淡化。境外人無法進入南境,是因為南境被千秋歲的領域護佑,外人不得擅闖。但南境人不得而出,卻是他們自己發自內心的不願意出來。」

  祁念一低笑幾聲:「這不是正好便宜我嗎。」

  自願封閉在境內的南境人,對外界沒有任何的瞭解。

  哪怕她如今在修真界已經算得上小有聲望的人物,但南境人同樣也不知曉,這極大地方便了她在南境行走。

  「真要用這血脈啟動秘法?」非白有些擔憂。

  祁念一看著手中的玉玦,肯定地點頭:「我能感覺到,這秘法對我沒有傷害。相反,如果能啟動成功,對我應該有極大的助力。」

  「我近日將上官熙找來的南境此處所有血脈啟動秘法都研究了一遍,雖然路數不同,但本質並無大異,只是秘法中記載的幾種藥物的純度和引靈之人的修為才是啟動血脈品質的關鍵。」

  非白看著她神采奕奕的樣子,無奈道:「你怎麼總愛拿自己去冒險。」

  祁念一兩指夾著玉玦對他晃了晃,自通道:「當你對一件事足夠有把握的時候,就稱不上是冒險了,最多……只是跟自己打了個小小的賭而已。」

  「賭贏了,那我自然收穫豐盛。賭輸了嘛,我也有收場和翻盤的信心。」

  祁念一沖他挑挑眉:「我輸得起。」

  非白怔愣地看著她,就像心裡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下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他倉促偏過頭,垂下眼睫,遮住了視線,掩飾自己剛才那一瞬間心跳的漏拍。

  只是忽然又非常慶幸,還好這一次遇到的是她。

  「啟動血脈還是回滄寰吧,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有人為你護法,還有你大師兄在旁,比較安全。」非白說。

  祁念一搖頭:「不,就在南境。」

  她指著天空道:「我能感覺到,白澤的氣息縈繞在南境的各個地方,無時無刻都在影響著我。」

  「或許南境人不願出去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只有在南境,這些血脈者修煉的速度和效率才會這麼高,白澤的氣息能讓他們更好的錘煉自己的血脈之力。」

  她堅定道:「必須要在南境啟動血脈,才能發揮出我這身血脈之力最大的價值。」

  既然做了決定,祁念一就開始做啟動血脈的準備,沒想到還沒到她準備好的時間,就有事找上門了。

  推門而出,就見上官熙一臉沉色。

  片刻後,祁念一就知曉了上官熙此行為何而來。

  因為,她剛邁出房門,就看見了自己的院子中擠滿了人。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來者不善。

  就在祁念一被院子裡各色的靈壓包圍時,上官熙的傳音入密隨之而來。

  「他們想要試試你這個大供奉的功力。」上官熙傳音道,「按照以往,參加聖暉之會的成員都需要由家族內大比來挑選的,這次我將你招攬進來,有些人不太服氣。」

  上官熙有些抱歉:「這裡面有些人原先是我父親和哥哥的部下,對我一直不太服氣,此行不過是藉機發揮而已,是我連累你了。」

  祁念一不鹹不淡地回以一個眼神,對上了上官熙完美無缺的笑容。

  為首的男修冷笑道:「這麼個黃毛丫頭,就是大小姐你請回來的大供奉?」

  上官熙眼神一冷,說道:「俞亭,念在你和哥哥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帶人擅闖大供奉住處一事,我暫且不計較,如果現在帶人退下,我便放你一馬。」

  俞亭冷聲道:「原來在大小姐心裡,還有哥哥這兩個字啊,真是讓我等看不出來。」

  他回身對身後跟來的人道:「今天來的,都是原先要參加家族大比的兄弟們,大小姐一意孤行,要取消此次家族大比,執意用這個不知底細的鄉野之人,我等無法信服。今日,我等只想親眼見識一下大小姐花了大力氣請回家中的大供奉,究竟有幾斤幾兩。」

  上官熙畫的精緻的遠山眉一揚,呵斥道:「大供奉是從神山而來的隱世修行者,神明賜予的天生九品血脈者,還不夠證明她的身份嗎?」

  俞亭露出不屑的表情,他身後其他人就開始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

  「九品血脈確實罕見,但聖暉之會卻並非單純以血脈強度論高低,大供奉如此稚齡,不知修為幾何,我等實在不甘心,把聖暉之會這樣難得的機會對大供奉拱手相讓。」

  上官熙還欲再爭辯,被祁念一攔住了。

  她邁步而出,平靜地回視過去:「你待如何?」

  俞亭涼聲笑了下:「自然是想和大供奉,來一場鬥法。」

  他一開口,他身後的人便附和道:「沒錯,我等就是想和大供奉來一場鬥法,如果我等敗在大供奉手下,自然對於聖暉之會的參選名額心服口服。」

  祁念一略一思索,便一口答應了:「好,你們想怎麼比。」

  她身側,上官熙有些著急道:「別衝動,我知道你還沒有啟動血脈之力,你在神山久了,不知道外面這些使用血脈之力的人有多難對付。」

  祁念一卻並沒有理會她的好意,而是認真道:「這不正是你想看的嗎?」

  上官熙一愣,就見祁念一向前走去,和她擦肩而過時,留下聲音極輕的一句話。

  「既然想看,那就好好看著吧。」

  她站在庭院中央,四處打量了一番,在思考這個小院子夠不夠她施展,這幅樣子卻被俞亭視作心虛了。

  俞亭當即大笑:「先前聽聞,大供奉從神山而來,避世修行,空懷一身血脈之力,卻未曾被啟動,只怕是從未見識過血脈者是如何鬥法的吧。」

  他身後眾人跟著一起笑了起來,一個瘦高的男修從俞亭身後走了出來,揚言道:「在下賀靖,三品血脈者,在此對大供奉提出鬥法,不知大供奉敢不敢接。」

  【南境上官家門客‧賀靖,二十七歲-金丹境(巔峰)-三品血脈】

  先前祁念一就發現了,南境之中,但凡是個血脈者,修為境界都比起尋常人要高出不少。

  如賀靖這般,不過是上官家一個普通的門客,就能做到二十七歲金丹境巔峰的境界,這在外界是非常少見的,放到任何一個宗門裡,也能被稱得上一句天才了,但在南境卻只能說是平平無奇。

  如此一來,祁念一就更想知道所謂的血脈者,他們鬥法和其他修行者有什麼不同。

  賀靖上下打量了一番祁念一,見她年紀不大,更是輕視起來,覺得以她這般年紀,修為一定高不到哪裡去,便豪邁道:「既然大供奉未曾啟動血脈之力,我也就不用血脈之力同你鬥法,省的人家說我們欺負人。」

  祁念一卻認真道:「我覺得,你還是用一用比較好。」

  賀靖嗤笑道:「沒想到大供奉如此自信。」

  祁念一搖頭道:「我確實自信。因為我雖不懂血脈之力,但我知道,你不懂鬥法。」

  修行者鬥法,不傷命,卻每一次是在賭命。

  劍者更是如此,每一次鬥法都傾盡所有去完成,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漏洞,都可能被對手找到可乘之機。

  輕敵,是鬥法之大忌。

  她的勸慰並沒有得到回應,賀靖看她的樣子又道:「不用血脈之力,就用輔助法門來鬥法吧,大供奉,我的輔助法門是武道中的劍道。」

  言罷,眾人卻發現,祁念一的神情怪異了起來。

  她拖長了調子,有些不敢置信:「劍?」

  「你是說,你要同我比劍?」

  賀靖傲然道:「有何不妥?」

  祁念一搖搖頭:「沒有,來吧。」

  眾人散開,將庭院中的場地空了出來。

  俞亭滿臉得意地笑著,覺得自己終於替大少爺找回了場子,駁了大小姐的面子。

  他並沒有發現,剛才似乎對他的行為十分震怒的上官熙,此時半點擔憂都沒有,而是相當感興趣地看起了這場鬥法。

  祁念一看著賀靖拿出一柄長劍站定後,剛想從芥子囊中拿出劍,手卻頓住了。

  她常用的幾把劍,包括非白本體,材質和外觀全都過於特殊,讓人一眼就能記住。

  南境中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在她手上折了一個化神境大能的聞家一定知曉。

  這樣一來,以往常用的幾把劍都不能用了。

  故而那日混戰之時,她用的是以前從未用過的那把紫水晶劍。

  卻沒想到,雲野出品,也有滑鐵盧的時候。

  那把紫水晶劍是真的不適合戰鬥,一番鬥法結束後,上面銘刻的符文竟然磨損了一小塊。

  那天回來祁念一就看見非白滿臉心疼地捧著那把劍,仔仔細細地把那把劍從頭擦拭到尾,擦到不染一絲灰塵後,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將上面的符文補好。

  見他那個樣子,祁念一還問了句:「為什麼這把劍戰鬥時這麼容易磨損,神匠出品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

  但她下半句話還沒脫口,就看到了非白心疼得不得了的表情,於是又嚥了回去。

  非白幽怨道:「因為它本來就不是用來戰鬥的劍。」

  祁念一忍不住問:「劍不是用來戰鬥的,還能用來幹嘛?」

  非白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了。

  那日後,祁念一也就打消了用紫水晶劍戰鬥的念頭。

  她手中分明有那麼多絕世神劍,偏偏一把都不能用,最後僅剩的旁人未曾見過的劍,便是那把煞氣十足的斷劍。

  祁念一的直覺告訴她,她不能輕易動用那把劍,會被煞氣反傷。

  於是現在她面對著賀靖擺得十足的架勢,竟有一絲尷尬。

  賀靖譏諷道:「怎麼,大供奉這是不敢了?」

  祁念一搖搖頭:「你等一下。」

  她四下環視,看到了院中的桃樹。

  如今正是冬天,還不到桃花開的時候,但南境終年氣候暖和,即便在冬日,桃花也開了零星的幾朵,在稍顯清冷的院中孤獨地搖曳著。

  眾人只見祁念一墊腳,隨手折下了一根桃枝,那根桃枝上生了兩朵尚未完全開放的桃花花苞,在風中枝頭顫巍巍地抖動。

  祁念一用手掌丈量了下桃枝的長度,正好是她平時常用劍的長度,這才轉身,對賀靖淡聲道:「來吧。」

  賀靖臉色難看至極:「折枝為戰,大供奉這是在羞辱我?」

  祁念一正色道:「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勿怪。」

  她總有一句話把人氣個半死的本事。

  非白在一旁看好戲似的笑了起來。

  見祁念一隨手折了根桃枝,連上官熙也訝然揚起眉峰。

  她身邊形影不離的高個女修影子一樣出現在她身側,上官熙眸光深沉,輕聲道:「阿離,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什麼路數。」

  被激怒的賀靖怒喝一聲,提劍上前。

  看著他的動作,祁念一在心中搖了搖頭。

  基本功太差。

  所有攻擊路數在他出招之時就能被全部看透。

  祁念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眾人以為她被嚇傻了的時候,她只是抬手,用半點算不上快的速度,揚起那根可笑的還開著兩朵花苞的桃枝,隨手一擊。

  那根桃枝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輕飄飄地打中賀靖的手腕。

  賀靖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烈的刺痛,就像她所持的不是一折就斷的桃枝,而是一柄真正的利刃。

  長劍脫手,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賀靖完全來不及的反應之時,桃枝的枝頭末梢不知何時悄然劃過他的喉嚨,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白痕。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下意識地往後撤去,雙腿一個無力,坐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不過一個呼吸而已,旁人的眼力甚至都沒有看出發生了什麼,一場鬥法就已經結束。

  而他們剛才還覺得不過是個小孩的大供奉,甚至只用了一隻手,一根桃枝。

  「為、為什麼……」賀靖深呼吸顫聲道。

  在場眾人,只有他親身體會過那種恐怖感。

  那明明是隨手一折就能斷開的桃枝,但他卻覺得,只要她想,只要她剛才的動作再多用力一分,他都會立刻身首分離。

  祁念一收回桃枝,認真道:「我說了,因為而你不懂鬥法。」

  他的劍術在她看來,實在太過稚嫩了。

  上官熙眼中劃過一絲驚豔。

  就聽俞亭冷聲道:「行了,別丟人了,趕緊回來。」

  賀靖還有些顫抖,被人攙扶著回去,眼中驚懼仍未消。

  俞亭鬆了袖口,上前一步,死死盯著祁念一道:「沒想到大供奉有如此手段,剛才是他輕敵,我可不會。」

  他厲聲道:「五品血脈者俞亭,請大供奉賜教。」

  祁念一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仍然拿著那根可笑的桃枝,並沒有因為換了一個對手而有所改變。

  祁念一知道,眼前這個對手,才是她真正想要交手的人。

  讓她看看,南境的血脈者,是如何鬥法的。

  【南境上官家門客‧俞亭,三十二歲-元嬰境(初期)-五品血脈】

  那日辛天昊接近七品的六品血脈都已經引起一陣圍觀,看來五品血脈在南境中已經稱得上是高階。

  前車之鑑猶在眼前,俞亭沒有半點猶豫,雙手掐訣,雄渾的靈力爆開,周身的靈壓在瞬間提高了很多,遠超先前。

  祁念一愕然發現,就在這瞬間,俞亭的修為境界已經攀升至元嬰境後期,就連外貌都有了一些變化。

  他的髮色肉眼可見的變淺了,不再是如墨似的黑色,像是褪色一般,呈現出混雜不清接近於亞麻色的顏色。

  不僅如此,他身體的肌肉鼓脹起來,將衣服撐得飽滿無比,整個人脹大了一圈,配合上他元嬰境後期的靈壓,顯得非常有壓迫感。

  天眼之下,四週的天地靈氣並沒有任何變化,相反是俞亭的體內,似乎被某種方法啟動出了隱藏的力量。

  祁念一飛快地思索起來。

  這樣的修煉之法,確實和仙道八門不太相同。

  倒是……有點像妖修的功法。

  上官熙的傳音隨之而來:「俞亭是我大哥手下戰力最高的門客,是體術類的血脈者,體魄極其強悍,千萬小心。」

  祁念一隱約對南境這不同於外界的修煉之法有了些猜測。

  俞亭揮拳而上,他拳風過處,就像一座高山壓下,相距甚遠都能感受到那毀滅性的攻擊力。

  祁念一終於動了,她腳下極淺的紫光一閃,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俞亭那毀天滅地般的拳頭落了個空,感覺到勁風從身後襲來,剛一回身,就發覺一道力量乾脆凌厲地壓下,狠狠踢在他的拳頭上。

  驚愕於這小丫頭體魄的強韌度,俞亭起了些警惕之心。

  旁人卻是已經完全看不到祁念一的身影了。

  上官熙皺眉,低聲道:「看出來了嗎?」

  阿離沉默著搖頭:「不屬於我已知的任何一家。」

  上官熙笑了笑:「這就夠了。」

  此時的戰鬥卻讓俞亭非常不舒服,他覺得自己的拳頭就像打進了棉花裡一樣,根本落不到實處,那小丫頭詭異的身法讓人根本看不透。

  在俞亭接接連幾拳都落空後,祁念一心裡有了點底,終於出了第一招。

  桃枝輕揚,淺粉嬌嫩的花苞在空中劃出一道夢幻般的影。

  如此溫柔如此慢的一劍,卻帶著無限愁意的輕風,緩慢無聲,卻瞬時將俞亭包裹。

  柔和洶湧的風,同樣也拂過所有人的肩頭,在他們心裡留下一陣涼意。

  晚來風急。

  無處不在又綿延不絕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俞亭身上,驚起一陣清寒。

  他的拳風層層被卸下,最後轟然倒地時,竟覺得全身的靈力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他茫然地看著桃枝的尖梢停在自己眼前,那兩朵尚未開放的花苞終究沒有捱過這場鬥法的摧殘,顫巍巍地從桃枝抖落,飄下。

  被一隻修長勁瘦的手接住了。

  一劍。

  又是一劍。

  剛才還揚言要和大供奉過招的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敢折桃枝為劍,只用一劍便制住了俞亭的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是敵手。

  祁念一卻只是有些心疼地看著從桃枝飄落下來的花瓣,回身看著上官熙,攤開手掌,掌心是零落的柔嫩花瓣,沒事人一樣說:「拿回去做桃花酥,應該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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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0 00:24:08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二章 啟動血脈

  上官熙茫然地接過祁念一遞來的桃花瓣,將俞亭一干人等都驅逐出去後,才回來對祁念一道:「抱歉,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她話沒說完,被祁念一抬手打斷:「既然已經決定要合作了,就沒必要來這些虛的了吧。」

  祁念一平靜道:「三年前,不過十六歲就敢逼退父親囚禁兄長自己奪得家主之位的上官小姐,不至於連這幾個人都控制不了。你邀請我來當你上官家的大供奉,想要看看我的身手如何,並無不妥,直接跟我說明便是,不必大費周章從中挑動,我想……你手中應該不缺刀才是。」
  祁念一眼神緩緩從上官熙挪到她身後的阿離身上。

  上官熙先是一愣,而後又掛上了完美無缺的笑容:「那今日就有勞大供奉了,您想要的東西,待會兒就會送到。」

  她竟是毫不掩飾,坦然承認了今日這齣戲,本就是她一手推動的。

  上官熙帶人離開後,非白沉聲道:「既試探了你的修為和功法路數,又利用你震懾了家族內對她心懷不滿的其他人,順勢更好的在家族中立威。無論如何,今日之事對她而言都是雙贏。」

  他轉頭看向祁念一:「你確定要跟她合作?」

  祁念一悠然道:「只有像她這樣這樣的人,才敢用我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隱世者』,現在的上官熙急需帶領上官家重回五大家族的地位,以此來穩固自己的權力。

  她天生血脈強度低,哪怕用秘法啟動,多年修煉,也仍然無法提高血脈品階。上官家有希望參與聖暉之會競爭的,又都曾是她父親和兄長手下的人,她沒法用。所以,她才這麼著急地找上我。

  像我這種背景清白,同其他家族和勢力沒有任何牽扯,橫空出世的九品血脈者,確實是現在的上官熙最好的選擇。」

  非白皺眉道:「她沒有的選擇的餘地,但你有。」

  祁念一手指輕點下巴,看著上官熙離去的方向,搖頭道:「我確實有選擇的餘地,但我沒有時間啊。」

  「我需要一個盡快融入南境的管道,城主府不行,所有主城對於麾下血脈者的控制手段極其嚴密,需要抽出元神碎片鑄造魂燈。在所有爭奪九品血脈者的勢力中,上官家對我的需要是最急切的,所以一旦確定我的價值,上官熙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出手。而且,上官熙這個人啊……很敢賭,心思手腕一點不缺,野心勃勃,跟這樣的人合作,不正好應了我此行的目的嗎。」

  祁念一沖非白眨眨眼睛:「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另外一件事。」

  非白不解,就見祁念一露出了熟悉的撿到寶後的表情。

  「我在南境不能用以前的劍,總不能老讓我折枝為劍吧。」

  祁念一十分熟練地貼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非白:「雲野大師,再幫我鑄一把新的劍吧。」

  非白面無表情地把她的手從自己袖子上扯開,默默背過身去,用行動表示了拒絕之意。

  祁念一進階元嬰境之後,非白已經可以簡單的調動靈力,用自己的力量碰到一些外界的東西,不需要再經過祁念一的手了。

  這也就意味著,他可以重拾自己的老本行。

  真正實現祁念一家養鑄劍神匠的美夢。

  「你醞釀了這麼久就為了這一天是吧。」非白憤憤道。

  非白一副自己被騙的表情:「家裡那麼多劍還不夠你用嗎?」

  別人家劍修都是一人一劍,終身不換,怎麼到了她這裡就一把一把的往回領呢。

  偏偏他還不能生氣。

  因為她手頭那些劍全都是他自己親手打造的,原本就是為她所鑄的。

  就連他自己也是。

  沉默的用背影對著祁念一了一會兒,見背後沒有動靜,非白悶悶出聲:「想要什麼樣的劍?」

  祁念一於是笑了。

  「什麼樣都好,神匠出品,絕非凡品嘛。」

  ……

  折枝為劍,一劍挑了賀靖,又一劍勝了血脈之力全開的俞亭,祁念一這個大供奉算是徹底在上官家站住了腳。

  眼下祁念一只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她要啟動血脈之力。

  她的這個決定,上官熙也非常讚同:「只有啟動血脈之力,才能在聖暉之會中多一絲可能性,目前還需要一個修為高於你的人來為你引靈。你所需的藥材我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只是這個人選尚不能敲定,我列了個名單,你看看。」
  沒想到,祁念一看都沒看,直接推拒了:「我心中已有人選,無須勞煩你再找人了。」

  上官熙有些驚訝,她開玩笑似的,卻又帶著幾分真意的探究:「你不是在神山中由師尊撫養長大的孤兒嗎?難道是你師尊?」

  祁念一滿臉坦誠道:「實不相瞞,我的師尊在多年前出去雲遊四方,已經很多年沒有同我聯繫過了,我亦不知師尊是生是死。」

  非白在一旁聽著這話,總覺得不太對勁,但她說的確實也沒毛病,甚至半點不帶假的。

  她的師尊還真是出去雲遊多年未歸,生死不明。

  非白看著她面不改色地胡扯,不由敬佩了起來,剛一晃神,就聽見祁念一的眼神透過上官熙,看向了他。

  她眼神專注又清澈,不知想起了什麼,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我說的那個人,是我這一生最信任的人。」

  她為劍者,畢生唯信自己手中劍。

  非白又感覺到自己耳根子慢慢熱了起來,卻並沒有躲進劍裡,而是捂著耳朵,垂眸和她對視。

  只有他一人能聽見的屬於劍靈的心跳聲,正瘋狂地跳動著。

  上官熙送來啟動血脈之力所需的藥材後就再沒打擾過她。

  她跟祁念一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本就是互相利用,各自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便也不計較對方暗藏的秘密和心思。

  祁念一可以容忍上官熙對她偶爾的試探和利用,上官熙也能容忍祁念一的隱瞞和秘密。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們的合作都還算愉快。

  房間內,兩人對視片刻,非白率先敗下陣來。

  這幾日,他們倆已經將這啟動血脈的秘法研究得相當透徹。

  南境的血脈者通過秘法啟動後,可以將自身的神之血脈偏向不同的方向發展,比如祁念一見到的俞亭,就是體術類的血脈者。

  相較於外界的修行者們,南境的血脈之術,確實更像妖修的修煉法門。

  人修修心,妖修修力。

  所有的人類修士,無論修行法門有什麼樣的區別,最終都逃不過以外物修己心的過程。

  人類修士是在不斷的歷練中,叩問內心,尋求自己心中真正的大道。就算是武修和體修這種看似只注重鍛體和技能的修士也是如此。

  何為道,是人類修行最大的疑問和最終的追求。

  但妖修不同,妖修幾乎都是只注重修體和力,幾乎很少見到妖修會修心,這也和妖修的特性有關。

  妖本身就擁有強大的體魄,它們的修煉是對於自己身體潛力的挖掘。

  祁念一曾經用天眼觀察過人類和妖修鬥法時,天地靈氣的運轉。

  然後發現,天地靈氣通過人修所練之術法,被人修引入體內。而妖修在鬥法時,靈力卻更多的是來源於自身。

  這就是人修與妖修最本質的區別。

  人類本身並無靈力,是通過天地靈氣修煉才能得到。而妖卻生而有靈,只需要更深地挖掘自己的潛力。

  南境人,因為這血脈之力的特殊性,修煉時或多或少都帶上了一些妖修的特性。

  因為多年對血脈之力深入挖掘,血脈之力被啟動後,會根據每個人不同的體質特徵去加強某一方面的特性。

  這就被南境人分成了不少類別,比如俞亭的體術類,就是最常見的一種。

  此外,還有加強神識的元神類,亦或是極其少見的單獨附著於身體某個部位,使其獲得特殊能力的神通類。

  但後者太過少見,哪怕是遍尋南境,啟動了神通類天賦的人也屈指可數。

  因為血脈之力的修行方法,南境人的鬥法更多時候像是一種境界壓制,也就是純粹的「力」的比拚。

  所以祁念一才會覺得,他們在鬥法的技巧上如此的稚嫩。

  明白了所謂血脈者鬥法的方式,祁念一才知道,為什麼靈修絕不可能成為血脈者。

  靈修以靈馭妖,而血脈者的修行方式帶有妖修的特性,體內蘊有充盈的靈氣,兩相衝突,自然而然互為敵對,絕不可能融合,所以南境才能借用陣法如此方便的辨認出靈修和血脈者之間的區別。

  那麼問題就來了。

  祁念一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

  她修煉七星門的功法非常順利,連一絲阻礙都無。

  為什麼這樣的衝突在她身上沒有發生?

  她將這樣的思考原原本本告知了非白,同樣也是為了提醒非白此事的凶險,誰料非白聽完後也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他那副面不改色的樣子讓祁念一都有些驚訝,在心中感嘆不愧是雲野大師,曾經的千秋歲大能,就是有著天崩地裂不足掛齒的氣魄。

  殊不知此事非白表面上八風不動,實際上心裡已經開始緊張了。

  她將住所大門緊閉,用結界封好。

  此刻,一切外物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按照秘法中所說,要先用藥物浸泡,將體內所有的血脈之力全都激發出來。

  上官家是有名的醫道大家,上官熙在這方面非常擅長,已經提前為祁念一準備好了藥浴。

  藥物的靈液剛觸碰到皮膚,祁念一就感覺一陣溫熱湧了上來。

  她不知道所謂啟動血脈是一種什麼樣的過程,但卻感受到了因為這靈藥,她的心臟正在劇烈的跳動,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

  心臟漸漸湧起一股灼燒之感,又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幫祁念一壓制著令她不安的躁動。

  同一時間,落英神殿燭影搖曳,竟在一瞬間,熄滅了所有的燈火。

  神殿中的從者們連忙去將蠟燭點燃,卻根本沒辦法做到,神殿中的火光就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按壓下去一樣,根本無法重新點燃。

  黑暗之中,神殿的三位副尊同時出現。

  他們都身穿白色的長袍,袍腳曳地。

  他們周身燃燒著的靈焰,為神殿帶來了短暫的光明。

  上官熙守在祁念一的院外,驚愕回身。

  極其強橫鋒利的靈壓從祁念一的屋內傳來,幾乎將上官熙壓垮。

  與此同時,南境的天空完全的暗了下去,幾乎不見天日。

  每一個南境人都在此刻抬頭望向不見天日的雲端。

  有人顫聲道:「異象,再次天降異象,是我們的神子又回來了嗎。」

  有人則是跪俯在地上,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入泥土裡,眼角含著淚,默念:「我們的神明,終於眷顧我們了。」

  落英神殿中,三個副尊其中之一,輕聲道:「又一次,有人啟動血脈之力時引動了天地異象。」

  另一人沉悶開口:「推遲了一年又一年,這次,我們或許真的能夠找到我們要找的神子。」

  祁念一不知道,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啟動血脈之力時,引動了天地異象,震撼了整個南境。

  那個人後來成為了落英神殿的神子,但在位不過五年時間,就意外死於非命。

  他的死因,至今都是南境的一個謎。

  按照常理,在他死後,落英神殿應該在下一年就召開聖暉之會,重選神子。

  但不知為何,神殿將聖暉之會推遲了一年又一年。

  然後,他們終於等到了下一個引動天地異象的人出現。

  多年前的那場異象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不少人在看到今天的異象時,就已經想起了當年的事情。

  上官熙神情迅速冷了下來。

  今日大供奉要啟動血脈之力在上官家並不是一個秘密,她也沒有想到對方會引起如此異象。

  她深深皺眉,看向背後尚無動靜的房間,臉色一沉道:「阿離,去帶人守住大供奉的院子,任何活著的東西都不准放進來。」

  她頓了下,又補充道:「把所有人都帶上,全都給我守在這裡。」

  阿離:「家主,您身邊不能離人。」

  「現在危險的不是我!」上官熙少見的出現了一抹厲色。

  她疾步向前,淺紫色的衣擺盪起漣漪,一字一句,堅毅道:「誰都不准打擾我的大供奉啟動血脈之力。」

  上官熙手中緊握著一枚玉符,思索片刻後,隻身前去,將上官家宅邸的大門完全敞開。

  她身影纖瘦甚至算得上有些孱弱,修為也不高,看似手無縛雞之力。

  但她一人擋在上官家的門前,就好像有萬夫莫開之勇。

  果然,不消片刻,陽北城乃至丹丘郡其他主城輔城的所有勢力聞風而動,皆向上官家而來。

  上官熙早在幾日之前就將她新招攬來的大供奉一事對外宣告。

  她背水一戰為上官家奪得一個九品血脈者的事情,這幾日也引起了一番討論。

  不少人嘲笑上官熙是走投無路,這才選擇了最冒險的方式,將上官家的未來交給一個外人。

  殊不知,就在這一刻,上官熙覺得,大供奉是她一生中那麼多次和自己的豪賭中,最成功的的一次。

  「這不是熙小姐嗎,怎麼守在這裡?」

  一個威嚴中透著溫和的中年女聲讓上官熙有些警惕。

  她料想到今日一定會有人來搗亂。

  這場天地異象,再傻的人都看出了大供奉這一身血脈之力的價值。

  其他人為了讓己方在聖暉之會中佔得先機,對尚未成長起來的大供奉暗下殺手,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

  上官熙頓了頓,抬眸淺笑:「沒想到,居然是辛城主親至,有失遠迎,熙給您賠罪。」

  如果說辛城主的態度還算客氣,那現在來的這一波人,就真的是來者不善了。

  上官熙將來者一一收入眼中。

  心中冷笑了下。

  這群人打得如意算盤倒是不錯。

  明面上在這裡同她周旋的人就已經這麼多,那背地裡去對大供奉暗下殺手的人,一定更多。

  祁念一和非白並不是不知道外面的動靜。

  但此時已經開弓,無法回頭,他們必須要盡快完成啟動一事。

  將藥物中的所有靈液吸收乾淨後,祁念一又感覺到,自己似乎和在宮中找到白澤的眼睛一樣,出現了那種異常冷靜、強大、萬物通明的狀態。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很快被她用理智壓制了下去。

  她回身,帶著一身水汽和非白對視一眼。

  非白摒除一切雜念,身影淡去,融入到了她的體內。

  引靈需要一個修為高於她的強者,以自身靈力打通她體內所有需要引入血脈之力的關竅,這樣的手法相當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在她體內留下內傷。

  但非白不同,他曾經掌控過這具身體一次。

  他知道她所有靈氣運轉的習慣和路線。

  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暗處,人影攢動。

  上官熙手頭能夠調動的全部人手都守在了祁念一的院外,阿離儘管十分擔憂,但仍然對上官熙的話照做了。

  她手執銀槍,閉目細聽,雄渾的靈力洩出,她帶來的人則在她身後,站定的位置有些奇特,宛如一個奇異的陣法。

  如果祁念一此時能看到,就能夠看出來,上官家用的這個陣,和滄寰平時訓練弟子時使用的陣法類似,通過連結彼此的靈力,能極大程度的將每一個人的靈力都發揮出來。

  同一時間,無數暗處的人影殺機盡顯,全都向著祁念一所在的房間而去。

  他們的目的就是將這個聖暉之會中的勁敵提前解決。

  而修為不過築基境的上官熙,面對著整個川西各路勢力的上門逼迫,只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今日,不方便請各位喝茶。」

  她的態度非常堅決,讓辛城主都有些好笑。

  築基境且血脈之力低下的人,在他們眼中,就是個隨手就能捏死的螻蟻。

  他們至今還對上官熙保持著客氣,不過是對曾經是五大家族之一的上官家還有所忌憚而已。

  上官家的本家並不在此,上官熙帶人前往陽北城,不過是為了準備聖暉之會。

  他們現在必須先下手為強,若等到上官家的援兵到來,就來不及了。

  思及至此,不少人徹底沒了耐心,向暗處的人發出訊號。

  辛城主眼見後,對上官熙溫聲道:「熙小姐,你我兩家是世交,若論輩分,我叫你一聲世侄也不為過。今日的場景你也看到了,這九品血脈者,你保不住。」

  她笑著說:「與其苦苦掙扎,讓九品血脈者無辜送命,倒不如將她交給我,至少在這陽北城內,是無人敢擅闖我城主府的。」

  後院,阿離帶人陷入一場苦戰。

  前門,隻身一人的上官熙面對諸多強敵,寸步不讓。

  上官熙完美的笑容不改:「城主說笑了,我上官家若是連自家的大供奉都保不住,往後也就不用做人了。」

  她眼簾微垂,一個光芒微弱的陣盤從指尖落下,將上官家宅邸用陣盤封鎖住。

  哪怕這個陣盤在這群強者眼中,不過是隨手就能撕碎的東西,上官熙也以此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她,一步都不會退。

  辛城主臉色一沉,還沒說話,身後卻有一個男子不耐道:「上官小姐這是要拿自己的命要挾我們?」

  他冷呵一聲道:「你還真以為我們不敢動你?」

  上官熙輕言淺笑道:「沒錯,你們就是不敢動我。」

  她抬手指向東邊,鎮定道:「三十公里外,就是我上官家的本家,今日到場眾人,我已經悉數記下,令人將名單傳回家中。若我上官熙在此身死,他日,各位定會遭到我上官家的全力清繳。」

  她紅唇輕啟,眼神錚然,笑容似有寒光。

  「一個不落。」

  辛城主眉頭微動,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態度如此堅決,轉念一想,總歸真正動手的人都已經過去,他們也沒有必要親至,便緩和道:「世侄哪裡話,若貴府今日不見客,我們不進去便是了。」

  辛城主站在上官家門前,朗聲道:「我等貴府門前,恭候佳音便是。」

  她對上官熙此行帶來的人手瞭如指掌。

  她無比確定,上官家現在的戰力根本抵禦不了他們的聯手進攻。

  後院,一直守望著的城主府衛兵聽到了辛城主的傳音入密——見勢奪人,保九品血脈者一條命。

  確如辛城主所料,阿離和她帶來的人已經支撐不住。

  阿離的銀槍已經崩到了極限,即將折斷,她身後的人陣型被打散,再也無法支撐靈力的供給。

  各路人馬集結之後,一腳踹開了祁念一的房門。

  熊熊火焰從房屋背後開始燃燒。

  殺人放火,一個不留。

  嗅到煙味,上官熙倉促回身,看見後院燃起的黑煙,目光有一瞬震動。

  但她仍然沒有動一步,牢牢守在門前。

  她明白,一旦她退了,後面的壓力只會更大。

  闖進屋的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剛看見盤膝而坐的祁念一,就已經被一股強大的靈壓推出屋子。

  血脈啟動,剛好完成。

  此刻,天空終於重歸明亮。

  祁念一緩緩睜開眼,撿起一旁枯瘦的桃枝。

  自言自語道:「真是沒想到,啟動個血脈,竟然還進階了。」

  如今的她,一步越至元嬰境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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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0 00:24:2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三章 全打回去

  祁念一拎著桃枝出門,正對上凌厲一掌斜劈而來。

  仙道八門在南境衰微,但他們唯獨體術練得極好,可能是因為有著大量體術型血脈者的緣故。

  祁念一手腕一翻,抬手斜刺,正中對方掌心。

  兩股雄渾的靈力對沖,原本應該一折就斷的桃枝,竟然生生將來人的手掌捅了個對穿。

  她略一掃去,這次前來暗殺的各路人馬匯聚,不算太大的院子裡竟然足足有二十多人,還不算上那些埋伏在暗處的。

  暗殺者們彼此對視,沒有說話,卻達成了一致。

  ——一起出手,解決她。

  祁念一合攏了下掌心,似乎在熟悉桃枝的手感。

  桃枝無法像靈劍那樣因為感受到她的靈力而發出輕響。

  二十多人的拳頭和掌風同時襲來。

  虹光步一閃,祁念一躍至空中,衣擺帶出一個驚人的弧度,整個人倒懸於空中,掌中桃枝倒刺而下。

  這二十多人全都是體術類的血脈者,血脈啟動後,有一部分人身體如同一座座小山,還有人格外柔軟,身體就彷彿沒有骨頭一樣。

  剛與柔的攻擊同時而來,那幾個柔若無骨的人手臂一甩,竟然直接用手臂纏住了祁念一手中的桃枝。

  沒想到這柔軟的皮膚如此堅韌,簡單的攻擊竟然無法穿透對方的皮膚。

  她眼神凌厲,桃枝一震,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枯瘦的枝頭躍出盈盈清光,令眾人側目退避,不敢直視。

  丹丘郡深居內陸,這裡許多人終年都沒有見過海。

  但此刻,他們隱約聽到了潮汐浪頭逐月之聲。

  一種近乎神聖的震撼感湧上眾人心頭。

  在還沒心中震撼尚未散去,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的時候,就被恍若開天闢地一般的劍勢強壓直下。

  就連地面都裂開蜘蛛網似的紋路。

  滄浪劍第五式——月出東山。

  這一劍不可思議地融合了滄浪劍的前四式,瞬息之間,碧海洶湧中潛伏著暗藏殺機的潮,徐徐不驚而又淒切慘淡的風,日日拍案不絕聲勢浩大的浪,以及海浪喧囂過後清平的岸上人間,四景奇觀盡數包含在這一劍之中。

  暗湧、愁風、驚濤、沉沙。

  也全都在這一劍之中。

  這並不是她最強的一劍,但卻是她最完美的一劍。

  南境人擅體而不修技。

  這一招月出東山,卻是包含了她迄今為止對於劍道一途所有的「技」中總和。

  這劍於她而言,是完美的。

  方才將桃枝纏住的幾條手臂被齊齊斬斷,落到地上後,又變回了原本手臂的樣子。

  二十多人的合力攻擊竟被她一劍逼退。

  以技之巔峰對體之強橫。

  東山皎月,浩蕩萬里。

  前門,正和上官熙對峙著的各路勢力也都看見了這輪月光。

  他們喃喃道:「這是什麼奇特的功法?以前從未見過。」

  二十多人轟然倒地,最後尚有餘力的人用盡最後的力氣高聲道:「體術類,她啟動的是體術類的血脈。」

  祁念一眉峰挑起,表情頗有些不贊同的意思。

  體術類?她自己的感覺並不是這樣。

  剛才二十多人合為的掌風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淺淺的白痕,根本沒有被真正的傷到,她的皮膚就像一塊天然無比堅韌的盔甲,尋常攻擊很難撬動。

  或許這確實是體術類的某種特徵。

  但——

  此時,清耀皎潔的月光剛收勢,她感覺到一股不同於先前的攻擊力量席捲而來。

  那種力量沒有實質,卻徑直衝入元神之中,彷彿要牽引動她的意識,無法獨立思考。

  她唇角輕勾,收劍抬頭,眼眸中凜冽的金光閃現。

  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精神衝擊激盪著自己的元神,有些元神強度不夠的暗殺者,甚至直接昏迷了過去。

  不遠處傳來幾個重物墜地之聲。

  「原來,元神類血脈者的攻擊方式,是這樣的啊。」祁念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

  將血脈之力匯聚於元神之中,純粹的利用神識進行攻擊。

  這樣的方法在南境之外是很難見到的,因為尋常人的元神從出生就已經固定,很難再有所增長,所以純粹的神識攻擊,通常只有千秋歲強者才有能力用處。

  就像當時玉華清對她所用的一樣。

  祁念一似有所感。

  她閉上眼睛,感受到全身血液的流淌,原來啟動血脈是這樣的感覺。

  只需要心念一動,就能任意調動體內的力量,用來單獨加強某一個部位。

  包括神識。

  原本她的神識在同境界的修士中就算得上非常強悍,就連很多化神境修士都比不上她,在金丹境就能憑藉神識生扛玉華清的神識攻擊。

  現在啟動血脈後……她甚至能通過眼睛來直接用處神識攻擊。

  祁念一用手指在眼前輕輕碰了一下。

  沒錯,這是元神類血脈者的體現。

  兩者皆有。

  既然如此——

  她睜開眼的瞬間,從背後射來數十根冷箭。

  說是箭也不對,看大小更像是針。

  那針頭閃爍著妖異冷光,祁念一將桃枝橫持,抬手就是一記潮平岸闊。

  潮分兩勢,橫劍生光。

  冷寒的細針被她一一掃落。

  來了。

  祁念一單手掐了個訣,感受到血脈之力沿著自己的身體在洶湧流淌,頃刻間,才剛晉陞至元嬰境中期的境界迅速攀升至元嬰境後期,奔向巔峰而去,到了邊緣才將將停住。

  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她向前邁了一步。

  小小桃枝,發揮出了畢生最可怕的力量。

  冷厲劍光斜劈,向著屋後的灌木叢攻去,驚風剜勁草,一劍掀開這群人的遮掩,最後一批隱藏著的人同時現身。

  阿離和她帶來的上官家的門客驚駭不已,看著祁念一現在的相貌。

  輕風揚起,撩動她高高束起的頭髮,一縷髮絲飄到眼前。

  是雪一樣的白色。

  白髮,金瞳。

  讓她現在看上去完全不像個人類的樣子。

  祁念一皺著眉,像是自言自語道:「果然,比起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我還是喜歡用劍。」

  一劍破萬法。

  劍者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純粹。

  但她修長的手指按在眉心,璀璨的金瞳從指縫中露出,眼神凜冽。

  就在瞬間,在場所有人同時和她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

  他們聽到一種高貴清澈,恍若神明的聲音問道:「是誰讓你們來的。」

  那像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力量,哪怕他們還保持著清醒,卻也無力反駁,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不受控制的說出所有事情。

  其實,哪怕他們不說,在問出問題的瞬間,祁念一也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神又一瞬放空,卻又很快被她找回了神志。

  或許這才是啟動血脈對她最大的好處。

  她找回白澤雙眼時的那種玄妙之感再次出現。

  這是目前為止,她最大的殺招。

  當時她尚不能控制這種狀態,只要進入後,彷彿天地萬物上下千載,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這是本該是白澤的能力,如今也被她繼承了一部分。

  當時的她用處這一招後,就會陷入無知無覺失去自我失去思考能力的狀態之中。

  那樣的狀態對她而言太過危險,像她這樣喜歡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絕對無法接受,在旁人面前露出這樣的空洞。

  而現在,她可以稍微控制住自己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息。

  祁念一迅速從那種狀態中抽身,回身就看見所有暗殺者全都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生死不明。

  哢一聲輕響。

  飽經折磨的桃枝終於經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攻勢,頹然折斷。

  祁念一在一地斷壁殘垣中對非白攤手。

  意思很明顯——我的新劍呢?

  非白按著眉心頭疼道:「回滄寰就做。」

  幾乎同時,城內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還有兩個強大的靈壓從上空而來,直逼向上官家。

  祁念一看著手中殘留的斷枝,揮出了最後一劍。

  所有暗殺者都在最後這一劍之下,徹底昏死過去。

  阿離走近,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祁念一,又掃了一眼地面躺著的人,冷聲道:「還沒死。」

  祁念一淡聲說:「廢了就行。」

  這些人的修為被她一劍盡廢,不會再有任何威脅了。

  現在,她更關心另一件事。

  她撣了撣衣襟並不存在的灰塵,挑眉打量了現在自己一頭白髮的模樣,覺得頗有些新奇,沖阿離吩咐道:「把這些人都帶上,跟過來。」

  ……

  剛才的月光悄寂後,元神的震盪感隨之而來。

  辛城主若有所思道:「莫非是元神類的血脈者?」

  沒一會兒,後院的動靜就平靜了下來。

  很快,一束訊號彈於白日空中綻放。

  辛城主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世侄,大局已定,莫要再苦苦掙扎了。」

  那是她城主府衛兵的訊號彈,這個顏色,說明九品血脈者被俘,但並未身死,只是無論如何,上官熙都已經無力回天了。

  上官熙輕輕一笑:「我看未必吧。」

  她此刻的堅持在辛城主看來不過是負隅頑抗。

  辛城主又道:「世侄可知,今日究竟是何情況?若九品血脈者死在你上官府,你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她這話裡話外,是想倒打一耙了。

  沒想到就在此刻,後院又發出一枚訊號彈,然後接二連三的,在辛城主難看的臉色中,城主府衛兵帶來的所有訊號彈全都發射了出來。

  城主府衛兵不可能做這種傻事,一定是出事了。

  後院裡,祁念一收拾了城主府那幫等著撿漏的人之後,打劫似的將他們身上所有的訊號彈翻了出來,對非白道:「來,給你看一場白日煙花。」

  而辛城主對這一切都還一無所知。

  上官熙不動聲色,似有所感地抬頭像西郊方向望去。

  那裡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不消片刻,這群人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群人騎著威風凜凜的白馬,身著白色長袍,胸前掛了一枚九瓣落英勛章。

  辛城主臉色變了變,沒想到上官熙竟然暗中聯繫上了落英神殿。

  就在此刻,兩道化神境的靈壓逼下,令今日圍堵上官府的眾人心頭為之一緊。

  化神境,這就代表至少是落英神殿的十二曜親至。

  辛城主心頭思緒萬千,盯著上官熙的神情變化莫測,咬牙道:「世侄好手腕。」

  上官熙頷首笑道:「城主過獎了。」

  話音剛落,另外兩個淺紅的袍腳落下,來著一男一女,胸前的九瓣落英勛章有七瓣是紅色,果然是神殿的十二曜。

  辛城主恭敬道:「不知曜星親至,有失遠迎。」

  其中那化神境的男子眸光一掃,眾人只覺呼吸一窒,紛紛俯身行禮。

  他冷淡啟唇道:「聖暉之會期間,參會者不允許私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辛城主訕笑道:「我等聽聞今日有不明勢力突襲上官宅,特來相助,只是上官世侄防備心頗重,不願讓我等進門,如此便在門外僵持了起來。並無私鬥之意,還望曜星明鑑。」

  被稱為曜星的化神境男子眼神瞥向上官熙:「你說。」

  所有的眼神集中於上官熙的身上。

  辛城主臉色陰晴不定。

  雖然聖暉之會不允許參會者私鬥這條規定已經有許多年了,但實際上很少被徹底的執行過,畢竟神子之位如此重要,所有人都要為自己打算。

  在聖會開始前剷除異己,多年來不只有多少人這麼做,也沒見落英神殿理會過。

  果然還是九品血脈者出世的消息太過震撼,連神殿都被驚動了。

  辛城主暗自鬆了一口氣。

  還好今日下手快,先將九品血脈者搶到手了,否則一旦神殿出手干涉,在九品血脈者正式參會前,將再無轉圜的餘地。

  辛城主死死看著上官熙,用眼神告訴她——你知道該說什麼話。

  上官熙是個聰明人。

  將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捅到神殿面前並無必要。

  只會平白給自己添上一些無形的仇敵。

  上官熙微微一笑,還沒開口,突然有一個死屍一樣的人被從後面扔了出來。

  掉在地上還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赤霞山是誰帶頭來的?」

  那聲音清朗明快,半點不像受了傷或是被制服的樣子。

  上官熙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十分默契地一唱一和起來,她看向面前瘦小的男子,像是在介紹似的,微微偏過頭對身後說:「這位樊玉海道友,就是赤霞山的宗主。」

  長靴邁步而出。

  最先吸引眼球的,就是那頭刺目的白髮。

  落英神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齊齊下馬躬身行禮。

  他們行禮的對象,正是祁念一。

  就連那連個頗為高傲的化神境也同樣微微躬身。

  祁念一知道,他們真正行禮的對象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這頭白髮代表的力量。

  先前聞家人看到謝天行那頭白髮時,就露出了似喜似妒的表情。

  那時她就知道,白髮者在南境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果然,兩位化神境修士微微欠身行禮後,溫和道:「敢問閣下可是那位九品血脈者。」

  祁念一:「正是。」

  其中那個男修道:「在下星天南,落英神殿十二曜之一。」

  他說完,眼神狠厲地環視一週,警告道:「今日之事,不可再犯,若再有人敢私下對聖暉之會的參會者動手,神殿決不輕饒。」

  見九品血脈者沒事,他們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祁念一卻道:「還請兩位稍等片刻,在此為我做個見證。」

  她像是並沒有看到在場一干人等難看的表情一樣,對身後的阿離使了個眼色。

  又是重物落地發出的接連幾聲悶響。

  祁念一對先前那位赤霞山宗主道:「這幾個是貴宗的人,記得帶走。」

  赤霞山宗主陰沉著臉,試圖抵賴:「閣下可是誤會了?赤霞山今日只有我一人到場,並無其他人了,這些死屍,與我赤霞山無關。」

  祁念一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是?怎麼可能呢。」

  她踢了踢面前死屍一樣的幾個人,眼眸中金光閃過。

  「再回答一遍,你們是誰派來的。」

  那幾人竟然真的抬手,指向了赤霞山宗主,喃喃道:「我是……赤霞山的人。」

  祁念一看著赤霞山的宗主,懇切道:「這總不能有假吧。」

  唯有星天南看著祁念一的眼睛,期待地和身旁女修對視一眼。

  這位白髮的九品血脈者,啟動的似乎是特異方向的血脈能力?

  如此,可就太好了。

  赤霞山宗主臉色陰晴不定,不知該如何反應時,祁念一又笑了笑,打破了僵局。

  上官熙看著她奇異的笑容,總覺得可能不太好。

  果然,祁念一擺擺手,讓阿離直接把所有昏迷過去的暗殺者丟了過來。

  她朗聲道:「皇極山莊、碧炎宮、白羽苑……還有宋家,這些都是貴府帶來的人,就別堆在我們上官家門口了,還請一併帶走。」

  她一連點了七八個南境有頭有臉的勢力,被點名的人只覺得臉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偷襲暗殺失敗,反被制住不說。

  現在還要當著落英神殿的面被揭穿私下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太丟人了。

  也太狠了。

  這個九品血脈者,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好惹。

  一場鬧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各大勢力領了自己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落英神殿的兩位曜星向著祁念一躬身道:「期待您在聖暉之會上的表現。」

  她今日此舉,算是正是在落英神殿留下了名字。

  往後,誰再想對她動手,也得掂量掂量神殿的意思。

  人潮散去後,祁念一才回身看向上官熙,認真道:「今日謝了,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上官熙重重的鬆了口氣,將手搭在阿離的身上,靠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無奈道:「你以後再要做這種大事,事先跟我知會一聲行不行。」

  今天這一場鬧下來,上官家算是藉機重新立威了。

  但也樹了不少仇敵。

  感受到上官熙有些幽怨的眼神,祁念一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挪開眼神。

  她不太好意思地說:「那我……現在先知會一聲?」

  上官熙眼神瞬間警惕了起來。

  「你又要做什麼?」

  祁念一沖她笑了笑:「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想法。」

  ……

  翌日,祁念一拿著新折下來的桃枝,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她挑了挑,率先將目標定在了城主府。

  辛城主聽到她上門的通報就開始頭疼。

  城主府已經因為這位祖宗昨天做的事,臉都丟盡了。

  辛城主頭疼道:「她又要做什麼?!」

  衛兵猶豫道:「她、她說她想鍛鍊鍛鍊,和陽北城內的各大高手們過過招。」

  辛城主憤怒道:「昨日曜星尊者親口警告了我們不能私鬥!」

  衛兵磕磕巴巴道:「所以,她說她是來城主府報備的。」

  「得到允許了,就不算私鬥了。」

  辛城主要氣暈過去。

  她沒想到的是,那個九品血脈者如此荒唐的做法,竟然真的得到了落英神殿的認同,神殿允許她在合理的程度在城內對他人提出挑戰,但同樣,別人有拒絕的權利。

  落英神殿用實力證明了,他們對待血脈等級高的人,就是這麼的雙標。

  祁念一花了三天時間,挑遍了陽北城內大大小小各處勢力。

  其中有不少就是那日偷襲她的人。

  打一巴掌還不夠,她要更重地打回去。

  同時,她也藉著這次的機會,飛速地穩固著自己的修為境界,熟悉南境這種對她而言十分新奇的攻擊路數。

  單挑完了陽北城各方勢力後,祁念一回到上官府,每天都能看到上官熙無語的表情。

  說來奇怪,她們兩個人在一同經歷過生死後,中間的那層膈膜也淡去了。

  如今更加默契起來。

  距今為止,七天已過。

  到了回滄寰的時間了。

  祁念一又把自己的住所封存起來,告訴上官熙自己要閉關幾天,然後點燃符紙,回到了滄寰。

  這次和上次不同,四方象外並沒有一大堆人等著她。

  只有溫淮瑜卡著時間來,接這個不省心的師妹回家。

  她在滄寰待了三日,這幾日非白在她的住所轉悠了一圈,不知道摸索了一些什麼材料出來,神神秘秘地躲在後山鑄劍,卻無論如何也不讓她看,非要讓她保密。

  鑄劍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事情,祁念一也就沒有再催他。

  三日一到,祁念一又從四方象熟門熟路地去了南境。

  地點當然還是她被傳送回來的房間裡。

  但剛一進房間,祁念一就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同時,她也發現自己布下的結界有被動過的痕跡。

  這房間裡有其他人。

  她裝作不動聲色的樣子,天眼一掃,就定位了對方的所在。

  還沒來得及反應,薄如蟬翼的刀刃就逼上了祁念一的脖頸。

  而此時,神劍出鞘,抵在對方眉心。

  兩雙眼對視之間,凜冽的寒風席捲。

  只要任何一個人稍微動一下,利刃就會毫不留情的刺進對方的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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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四章 聖暉集結

  她挑了個深夜回來,屋內黯淡無光,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逃脫她那雙眼睛。

  於是祁念一的眼神沿著她脖頸間的刀刃向後,看到了來者身後……一條毛茸茸的黑色尾巴?

  她沒忍住,「哇」了一聲,讓對方眼角跳了跳,持刀的手又往下壓了三分。

  兩人僵持良久,黑暗中,來著那雙幽綠色的貓瞳同樣看到了自己眉心之前森白的劍鋒。

  「不裝了?」對方說,「之前,為什麼寧願折枝也不用這把劍。」

  兩人眼神相交片刻,同時收起兵刃。

  來者的身影彷彿融進了黑夜裡,她穿著極貼身的夜行服,勾勒出矯健優美的身姿,持刀的手指縫中隱藏著鋒銳的利爪,身後黑色毛茸茸的長尾巴最吸引祁念一的眼球。

  她簡直是性感優雅的代名詞。

  對方回身,自行找了個椅子坐下,雙手環抱,下巴微抬,幽綠色的貓瞳閃爍,冷聲道:「白羽。」

  祁念一見她這麼不見外,便也拉開另一個椅子和她對坐,同樣介紹道:「雲念。」

  白羽支頤,歪著頭打量她,亮晶晶的貓瞳在黑暗的房間裡熠熠生輝:「你讓海霖給我帶的消息,我收到了。」

  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對坐,沒有人想要去點燈。

  過了一會兒,白羽說:「保險起見,我要再看一次你的功法。」

  祁念一反問:「在這裡?」

  「當然不是。」

  祁念一拍拍衣服,起身道:「那走吧。」

  白羽既然有本事打破陽北城的結界進來,又能突破上官家的層層護衛找到她,就已經說明了她的本事。

  祁念一跟隨著白羽一路疾馳,竟然連夜出了城。

  她看著城牆上空,那個幽玄的洞口,徑直向那個方向奔去。

  兩人都身姿靈巧,完全沒有驚動夜晚城牆上的衛兵,十分順利地出了城。

  她們離開後,那個洞口就閉合上了。

  白羽躍過洞口時,像是維持身體平衡似的,身後的毛茸茸的黑色尾巴擺了擺。

  祁念一想摸的表情太過直接,白羽忍無可忍道:「萬靈朝的中期功法,使用自己靈寵的部分能力,只是靈寵會有一些特徵從你身上體現出來,你難道沒有嗎。」

  祁念一則老老實實搖頭:「我真沒有。」

  她用這個功法調動姬玚的能力後,就只有眉心一道黑色的劍痕,眼下兩道黑色的印記,那是妖紋的象徵。

  「我的靈寵能帶給我的特徵,只有黑眼圈。」祁念一真情實感地嘆道。

  靈獸袋裡姬玚要是聽到了這句話,絕對要氣得跳腳。

  白羽又問:「你啟動的是特異類的血脈,能力在雙眼?」

  祁念一頓了下,說:「算,也不算。」

  「那你為什麼能看見虛無圈?」

  祁念一指著身後結界處的洞口道:「這是那個東西的名字?」

  見白羽不答,銳利的雙眸緊緊盯著她,她才道:「好吧,我的眼睛從出生就有些特異,能看見很多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和血脈之力無關。」

  白羽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算是承認了她這個回答。

  她們徑直上了城郊一座深山,祁念一剛剛站定,就已經被暗中出現的人影包圍了。

  白羽轉身,雙臂環抱著看向祁念一:「你的功法,還有掌門令。」

  她身後,將祁念一團團包圍的光復會成員,看向她的神情都算不上友善。

  祁念一捕捉到了隱藏於人群中,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莫海霖,她還揮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莫海霖尷尬地藏進人群中。

  白羽冷聲道:「不介意我們試試你吧。」

  她話音剛落,光復會所有人同時掐訣,隱秘的山間,呈現出了震撼的一幕。

  所有人同時召喚出了自己的靈寵。

  除了無望海的妖獸潮外,祁念一還是第一次同時看到如此多的妖獸出現。

  這些妖獸已經被人類馴化,成為了靈修們忠實的同伴,不像無望海的妖修那樣對人類有著極強的攻擊性。

  相反,他們對人類非常親近,有好些妖獸還非常親暱地在主人身邊蹭來蹭去,以示好感。

  祁念一自恃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頭一次見到這麼多毛茸茸撒嬌打滾,還是有點繃不住。

  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沒有什麼太大反應,但內心想要上手擼一把的心情已經克制不住了。

  白羽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沉聲說:「你既然自稱是七星門的代理掌門,應該知道我們靈修之間辨認身份,要怎麼做吧。」

  祁念一環視一圈後道:「您連這副陣仗都擺出來了,我哪裡還不明白。」

  蕭瑤游將七星門掌門令交給她之前,告訴了她一件事情。

  ——「如果掌門令和萬靈朝功法都不能讓他們相信你的話,你可以主動提出鬥獸。」

  當時祁念一還有些不解:「鬥獸?」

  「對。」蕭瑤游點點頭,「這是靈修之間的一種決鬥方式,人類本身不參與任何的戰鬥,只是從旁指揮自己的靈寵,和對方以靈寵來對決。」

  那時蕭瑤游告誡她:「這是靈修最古老的身份認同方式,若你能勝,哪怕他們還不完全相信你,至少也可以讓你在靈修中佔據一席之地。」

  現在,都不需要祁念一自己提出來,光復會的首領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但是嘛……祁念一唇角微微勾起。

  如果是鬥獸,那可太便宜她了。

  她掰了掰手指,指尖靈焰點燃,單手掐訣。

  很快,一隻在場從未有人見過的妖獸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比起在無望海重傷後變回的妖獸幼崽的樣子,姬玚如今要長大了不少,雖然還沒有達到成年貓熊的體型,但也十分可觀,不像先前那種人類單手就能把它拎起來的小體型。

  見她召喚出的靈寵,光復會的眾人都有些驚訝。

  這黑白相間的妖獸,怎麼說呢……你說它可愛,倒也可愛,怪異,也確實怪異,合在一起,倒成了一種奇怪的憨態可掬。

  總之,看著就不是太有攻擊性。

  貓熊形態的姬玚剛被召喚出來,就看見了這麼多同類聚集在這裡。

  萬靈朝功法之下,祁念一和姬玚可以直接在內心對話。

  瞭解了她現在的處境,姬玚震怒道:「你讓我去跟一群低階妖獸鬥獸?我堂堂妖皇什麼時候做過這麼丟臉的事情?!」

  祁念一冷靜道:「醒醒,你堂堂被人逼得就差要退位的妖皇,也不差再丟這一次臉了。」

  姬玚在聽到她這句話的瞬間,全身的毛都黯淡下去了。

  這個女人,真的能做到每句話都踩在他的痛點上。

  祁念一補刀完,又開解了一番:「不是表演那種鬥獸。」

  她眼神往這群毛茸茸身上掃了一眼,安慰道:「嚇唬嚇唬他們就行了,妖皇陛下。」

  姬玚頂著一張貓熊臉,許久才不情願的答應了。

  陣勢已經擺開了,光復會眾人同時掐訣,剛才還可愛親暱地和主人們互動的妖獸們,立刻翻身炸毛,進入了戰鬥狀態。

  姬玚被一大群妖獸包圍在中間,用爪子抹了把臉,沒精打采地站了起來。

  幾十隻妖獸同時圍攻過去,騰空而起,氣氛瞬間沉凝下來。

  尖利的牙齒瞬間就要將這個憨態可掬的妖獸撕碎。

  白羽卻眼尖地發現,祁念一布了個隔音結界,以為她擔心這裡的安全,白羽道:「山中有陣法,外人無法擅——」

  話音未落,姬玚暴發出了驚天的怒吼。

  這吼聲帶著衝擊靈魂的震盪,同時進攻的妖獸們動作齊齊頓住,深藏於骨子裡的血脈壓制點燃了它們心中的恐懼。

  所有妖獸都轟然倒地,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鳴。

  就連這些妖獸的主人,一旁的人修們,也護住耳朵,痛苦不堪。

  白羽瞳孔一縮,看著姬玚,有些不敢相信這感受不到境界的妖獸竟然有這麼強大的能力。

  而且雲念和自己的靈寵之間的溝通竟然完全沒有障礙。

  她甚至不需要出言指揮,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懂彼此的想法。

  她可以確定,這個從天而降的七星門代理掌門,不僅是個靈修,還是個資深的、和自己的靈寵感情非常好的靈修。

  正欲開口承認祁念一的身份,白羽卻突然感覺心中一熱,她似有所感,用法訣將自己的靈寵召喚了出來。

  縈繞在白羽身上暗淡的黑紫色的光芒消退,一隻矯健優雅的黑豹出現在原地。

  黑豹幽綠的眼睛盯著姬玚看了一會兒,竟然口吐人言:「這皇族幼崽,怎麼混得這麼慘。」

  祁念一心漏跳一拍。

  能口吐人眼,就證明眼前黑豹的修為已經到了至少元嬰境中期以上,而且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黑豹帶來的壓迫感。

  果然,下一秒,黑豹直立起來,竟然瞬間化為人形。

  一襲黑色長裙,凹凸有致的身型,她的尾巴沒有收起來,而是在身後,頗具壓迫感的在地上拍了幾下。

  能夠化型,這是個化神境妖修。

  沒想到,姬玚淡淡瞥了黑豹一眼,同樣化為人形,白色長袍曳地,頸間圍繞著一層黑色的絨毛,眼底一層黑影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陰鬱感。

  光復會的所有人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化、化神境。」

  化為人形後的姬玚,只需一個眼神,都能令眼前所有的妖獸臣服。

  包括他面前那個修為比他要強得多的化神境黑豹。

  這就是深藏於妖修骨子裡無法磨滅的血脈壓制。

  沒有人知道,其實現在的姬玚尚未化神,只是因為血統特殊,可以提前化為人形。

  黑豹所化的女子在看見姬玚時,心頭也是一跳,但忍住了,沒有像其他妖獸一樣露怯。

  祁念一平靜地上前幾步,站在姬玚身前,擋住了其他人對他的各種打量,對白羽道:

  「這場鬥獸,是我贏了。」

  哪怕姬玚未曾出招,只是吼了一聲,也足以證明她的身份了。

  白羽冷冷點頭。

  她給了周圍人一個眼神,其餘人便四下散開,祁念一跟著她去到了山間一處隱蔽的地方,落座後,白羽突然說:「你究竟是哪裡人?」

  祁念一還沒開口,就被白羽打斷:「別用神山隱世修煉者這一套來敷衍我。神山裡有什麼,其他人不知道,我卻清楚得很。」

  她平靜地看著祁念一,渾圓的貓眼微眯,像是要看穿她的一切。

  祁念一停頓片刻,突然失笑:「好吧,我直說。」

  她在石桌上用手指劃了下,沒有出聲,在這個問題上,可以說謹慎到了極致。

  她在石桌上畫了一條線,一路向北。

  白羽驚訝之餘,壓低聲音,不敢置通道:「你是從……那裡來的?」

  她中間幾個字沒有說,但嘴型說的是——外面。

  祁念一點頭承認了。

  白羽卻突然激動了起來,她顫聲說:「原來,萬靈朝傳下來了?」

  「那說明,我們的神,還沒有徹底消亡對嗎。」

  祁念一看著她期冀的眼神,不忍道:「如果說,只剩兩個人,也算傳下來了的話。」

  白羽的眼神瞬間暗淡下來。

  她艱難地勾起唇角,試圖笑了下,卻沒撐住。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苦笑道,「現在新舊兩派為了要不要出境這件事情,吵得不可開交,聞家想當出頭鳥,卻在出境的第一天就鎩羽而歸,還折損了一個化神境,出境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據我所知,這裡只有唯一一個通道出口。」

  祁念一摸摸鼻子,沒好意思說聞家折損的那個化神境就是她幹掉的。

  「我有我自己的方式。」祁念一抬眸,直視白羽的眼睛,「你們籌備了這麼多年,不單單是想將白澤之死的真相公之於眾這麼簡單吧,你們還想做什麼?」

  白羽露出一個冷笑。

  「其實,我們和落英神殿,在某種意義上,目標其實是一樣的。」

  她目光變得空曠遼遠,說出來的話卻足夠讓祁念一驚駭。

  「我們,都想要找回我們的神明。」

  白羽直截了當道:「只不過我們在想法和方式上出現了一些分歧。」

  「當年的事情,如今應該只有我和光復會的幾個高層,還有落英神殿的那幾個人知曉了。」

  白羽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我們想要復活我們的神明,落英神殿卻想要,自己來取代神。」

  她搖搖頭:「神怎麼能被取代呢。」

  祁念一終於明白了光復會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

  她垂眸片刻,殘忍地掀開了白羽的傷口,戳穿現實:「恕我直言,如果你們想要讓白澤復活,基本沒有希望。」

  白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而後艱澀道:「其實這麼多年,我們心裡已經有預感了。」

  「況且,不僅我們無法復活我們的神,神殿也無法完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她話鋒一轉,突然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祁念一,「我們遇到了你。」

  祁念一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白羽說:「你知道為什麼靈修的功法和血脈者天然無法融合嗎?」

  祁念一說出了自己先前的推斷,白羽笑了笑,搖頭道:「那或許是一個原因,但並不是主要的。」

  她看著祁念一,說道:「因為那些血脈者身上的血,雖然來自於神明,卻並非神明心甘情願贈與的。」

  「一千年前那些人,自以為瞞天過海,將一切都隱瞞,唯獨忽略了神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個後手。」她冷笑道,「那些所謂血脈,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神血。」

  「而是沾染了怨氣的神血。」

  「一千年前,靈修的功法其實就來自於我們的神,不僅如此,我們修煉需要的靈氣,也是由神帶來的。祂死去後,靈修一脈注定走向消亡,現在的我們,也不過是仗著祂留存在這裡的一點氣息,苟延殘喘著,想要讓祂重返人間。」

  「那些人試圖用這身血脈再次飛昇,也只不過是個妄想罷了。帶著怨氣的血,怎麼可能助害死自己的人飛昇。」

  言罷,她看著祁念一,緩緩笑了起來。

  「但你不一樣。」

  「如果靈修的功法和血脈同時在一個人的身上出現,那就說明……你是我們真正要找的人。」

  白羽緊緊盯著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是我們的希望。」

  ……

  祁念一回城後,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中的令牌。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跟著白羽出去一趟,自己回來就成了光復會第二把交椅。

  要不是她自己和光復會其他人的堅持,白羽甚至想把首領的位置直接交給她。

  祁念一把七星門的掌門令和光復會的令牌並排放在一起,手指輕輕拂過令牌上的紋路。

  沒想到,助她跟光復會搭上線的,並不是這枚令牌。

  而是她自己本身。

  下次回去,可以告訴蕭瑤游,自己給她七星門招來了幾千個弟子。

  雖然,蕭掌門可能只驚不喜就是了。

  翌日一早,祁念一就得知了一件事情。

  上官熙說:「準備一下,我們稍後出發。」

  她眸光深邃,啟唇道:「落英神殿在川西的分殿,想要在聖暉之會前,召集川西所有的參會者,先見一面。」

  看著上官熙的表情,祁念一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

  「有蹊蹺?」

  上官熙緩緩搖頭:「我亦不知,但落英神殿此前從未有過如此舉動,我懷疑,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祁念一挑眉,反問道:「因為前段日子我太過高調了?」

  上官熙無奈道:「你怕是不知道,神境中,已經多久沒有出現過帶有神明特徵的九品血脈者了。」

  「我覺得,你現在有必要重新審視自己的地位了,我的大供奉。」

  「你現在,可是神境炙手可熱的一個寶貝啊。」

  落英神殿的分殿並不在丹丘郡,而是在毗鄰的隴安郡,祁念一和上官熙從此處出發前往,需要兩日的時間。

  上官家的車隊緩緩從陽北城駛離時,祁念一目光平靜地從城外的一座深山中移開。

  昨晚,正是在這裡,她聽白羽講了很多關於光復會、落英神殿和白澤之間的事情。

  這裡是光復會的一個秘密據點。

  說是秘密,但他們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就把據點設在城門外不過幾公里處,也不得不佩服一句藝高人膽大。

  與此同時,數十個車隊同時出發,同樣向著落英神殿的分殿而去。

  但此時在馬車內的祁念一,卻突然躁動了起來。

  她從入定的狀態抽離,撩開馬車的車簾,望向不遠處。

  那裡是隴安郡最大的主城,邑平城。

  「大供奉,有什麼事嗎?」

  上官家的僕從見她突然探頭出來,關切地問道。

  祁念一搖頭道了聲「無事」,又回到馬車中。

  外面的人沒有看到,她捂著自己心口,深深呼吸起來。

  眼睛和耳朵出現了熟悉的刺痛。

  但這次的痛感卻讓她無比興奮。

  她能感覺到,那座城裡,一定有她要找的白澤遺骸。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入城後,祁念一感覺到不止一道神識在打探自己。

  她並沒有理會,簡單地聽了聽城內的議論,發現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就先作罷,專心去應付兩日後落英神殿的會面。

  和她料想的一樣,落英神殿分殿的主事者,正是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星天南,神殿的十二曜之一。

  在她進入大殿後,隨之又有幾個人邁步入內,祁念一能感受到各不相同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有忌憚,也有好奇。

  她卻並沒有在意,而是按捺下躁動的心跳聲,感受了下白澤遺骸的去向。

  並不在神殿中。

  落座者共有二十多人,是川西地區所有有資格參加聖暉之會的人選。

  只是祁念一在其中,發現了兩個老熟人。

  對方顯然並沒有認出她。

  星天南眼神一掃,在祁念一身上頓了頓,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見眾人到齊,他清清嗓子,神殿穿著米色衣衫的侍從們為他們送上茶水,神情肅穆。

  「距離聖暉之會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按理說,本不該打擾各位的。」

  星天南沉聲道:「但這邑平城內,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件十分惡劣的事情。」

  在座所有人都向星天南看去,他又道:「幾天前,一群人突破了邑平的防衛結界,突襲了邑平城。並且——奪走了城內供奉的神骨。」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在座參會者中,一個人憤怒拍桌而起:「什麼人連神骨都敢奪?!未免也太過囂張。」

  在連連的附和聲中,星天南緩緩頷首道:「據我們所知,現在神境之內,唯一有這個能力的,就是光復會。」

  這個答案一點都沒讓眾人意外。

  畢竟,光復會此前也做過不少這種事情。

  「請問,神殿因此事將我等召集,所為何事呢?」

  人群之中,一個嬌小的女孩禮貌地問道。

  她的樣子全然不復先前出境時那般囂張,而是彬彬有禮,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讓人頗具好感。

  只是她臉色看上去卻不太好,像是身體有什麼暗傷一樣。

  她身邊坐著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男子,兩人生的有些相似。

  祁念一緩緩勾唇。

  好久不見了,聞家人。

  「神殿決定,將此次參與聖暉之會的所有人先集結起來,共同組成一個臨時軍團,去清繳前些日子圍攻邑平城的光復會成員。據我們所知,他們就隱匿於城外的平原之中。」

  祁念一眉頭輕輕佻起,便聽星天南道:「各位意下如何。」

  他問的是意下如何,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神殿做出的決定,從來不是外人可以反對的。

  聞新靈含笑頷首:「神殿的命令,我等自然責無旁貸。」

  其餘眾人互相交換著眼神,也紛紛應允。

  祁念一在星天南期待的眼神中緩緩起身,輕點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讓她這個光復會如今的第二把交椅,作為神子預備役,去清繳光復會的成員。

  這就有意思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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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0 00:25:0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五章 一塊神骨

  聽星天南說,不僅是川西,川東那頭的參會者們也在神殿的組織下集結起來。

  邑平城距離錦川不遠,走過城外的遼闊的原野,不消幾日就能到達錦川邊。

  這條大河將整個南境一分為二,聽說,要完成這次的任務,川東那頭的參會者們需要在這幾日渡河而來。

  星天南沒有明說,把落英神殿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清楚。

  ——雖然聖暉之會尚未開始,但落英神殿此次提前將所有的參會者聚集起來,已經表明了態度。

  這次的清剿行動,是聖暉之會開始前,對他們的試金石。

  如果有人能在此次清剿光復會的行動中立下大功,對於聖暉之會一定相當有優勢。

  星天南走後,所有人跟隨侍者前往神殿給他們安排的住處。

  他們所住的地方,是一個四面環抱的山莊,風景不錯,也很大,哪怕是二十多個參會者,再加上各自的車隊和僕從一道,也完全可以容納下來。

  就是這個操作非常令人窒息。

  要知道,這些人除了祁念一這種突然冒出來的之外,其餘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認識的。

  既然相識,也就免不了過去曾有過明爭暗鬥的時候。

  剛踏入山莊,祁念一就感覺到暗處有幾道神識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

  神識的主人修為一定已經超過了化神境,除了祁念一,並沒有任何其他人察覺到。

  那神識在祁念一身上停留片刻,天聽展開,祁念一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對方有些訝異地「咦」了聲,然後奇怪地說:「這是那個九品血脈者吧,她的功法好生怪異,完全看不透血脈的啟動方向。」

  與此同時,另一道神識過來了,在她身上簡單掃過,同樣納悶道:「還真是,完全看不透。」

  看來,這兩人應該就是神殿派來,負責暗中監視他們行動的人。

  兩個化神境,她如果想要暗度陳倉,有些不好辦啊。

  上官熙就在她身邊,見人逐漸散了,剛想跟她說些什麼,就被祁念一輕輕撓了下手心,上官熙楞然一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官熙和她同住一個院子,將東西放好後,聽到上官熙的敲門聲,祁念一半點不驚訝,回身開門後,兩人眼神交錯,都沒有說話。

  上官熙拿出了一支鐫刻了繁複符文的玉筆,在祁念一房間的地上繪製起了陣法。

  祁念一能看見她體內的靈力運轉,不消片刻就被消耗空了,感到有些奇怪。

  照理說,上官熙現在是築基境中期,就算修為不高,也不至於在繪製陣盤時,還需要借助靈器,而且消耗如此大。

  祁念一順勢遞上幾個靈石,上官熙接過,吸收了靈力後,臉色才好了一點,輕聲道:「謝了。」

  陣盤亮了起來,是很常見的用作隔音的陣盤。

  這下,祁念一才能放心地說話。

  她看著上官熙:「你體內有暗傷?」

  上官熙搖頭:「先天不足。」

  她在自己的氣海處比劃了下,毫不在意道:「我娘懷我的時候,吃了很大的苦頭,血脈之力幾乎耗盡。聽說,是因為有我在吸收她的血脈之力,能在娘胎裡就有意識地吸收血脈之力的孩子,基本上出生後血脈等級都不會差到哪裡去,當時整個上官家都視我為振興家族的希望。」

  「後來呢?」

  祁念一專注地聽著。

  她平時話不多,卻是個非常合格的聽眾。

  上官熙淡淡瞥她一眼,靠在門邊,床邊孤月高懸,以往那些深埋在心中的事情竟然也難得的有了傾訴的想法。

  「後來啊,我出生前,上官家遭逢一次大難,母親遇襲,受了重傷,拚死生下我。」上官熙勾起唇角,有些好笑,「沒想到,我先天不足,氣海無法聚靈,哪怕家裡耗盡了天材地寶來給我堆出一身修為,也注定,修為終身只能止步少年游了。」

  「不僅如此,族人都以為,我未出世時就吸收了母親的血脈之力,本應該是個高階血脈者,卻不曾想,我出生時,血脈之力微弱到幾乎檢測不出來,哪怕修煉了二十年,也還是連一品都碰不到。」

  上官熙言罷,偏頭看向祁念一,自嘲道:「很無趣的故事,對吧。」

  卻沒想到,祁念一盯著她,皺眉思索道:「血脈之力,除了由父母遺傳外,還有天生天授這種方式對吧。如果,我是說如果……血脈之力可以被奪走呢?」

  她記得很清楚。

  當時聞家人不顧南境的反對,執意出境找到她和謝天行,就是為了奪取他們身上的血脈之力。

  上官熙聞言,看著祁念一,眼神深邃,倏然笑了。

  「雖然這話在神殿的地界上說出來,相當離經叛道,但不得不承認,我確實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她向上指了指,暗示道:「神殿曾經鄭重宣告過很多次,血脈之力絕無可能被奪走,這話,在外人面前,還是不要說了。」

  祁念一淡笑道:「我當然不會這麼傻。」

  「說正事吧。」上官熙道,「兩天後,川東的參會者就會渡河而來,我已經打聽到了,這次參加聖暉之會的共有四十八人,其中有幾個人,將是你的大敵。」

  上官熙辦事很靠譜,已經直接將一份名冊遞給了祁念一,名冊中記著所有參會者的資訊,她說:「其中有幾個,你已經見過了。」

  「首先,就是辛天昊。」上官熙面無表情道,「他雖然修為平平,但血脈之力品階非常高,真的動起手來,啟動血脈之力,能將原本的修為拔高兩個小境界都不止。而且,他是很少見特異類的血脈者,異術附著在他的雙手上。」

  「再者就是宋家的宋之航。現在的五大家族,三家在川西,宋家的實力要遠超辛家許多。宋之航本身就是七品血脈者。他本身道法雙修,他是元神類的血脈者,強大的神識能夠支援他瞬發法術,他很強。」

  「聞家的兄妹倆,你已經見過了。」上官熙皺眉道,「聞新靈此人,性子很是乖張,不要被她的外表矇蔽了。」

  「聞家是神境中新派的主導者,他們一力倡導要打破神境的侷限,讓神境中人能和外界自由溝通。」上官熙不在意道,「不過是因為這些年聞家式微,很快就會像我們上官家一樣,從五大家族中掉出來了,所以想為自己另謀出路罷了。」

  祁念一笑笑,沒說話。

  或許是因為他們掌握了能夠奪取他人血脈之力的方法,把主意打到了境外之人的身上。

  「放心吧,聞家那兩個,不足為懼。」

  上官熙有些不解,卻看祁念一神秘的表情,沒再多問。

  背對著上官熙,祁念一沖身邊的非白眨眨眼。

  「真可惜,南霄山脈那次失手了,讓聞家那幾個小輩逃了。」

  非白最近很少從劍裡出來,難得現身也是避開祁念一偷摸鑄劍,不知道究竟打算鑄一把怎樣的新劍,一直神神秘秘地不讓祁念一知道。

  非白不在意道:「他們倆元神遭受重創,一時半會兒好不過來的,尤其是那個女孩。」

  「對了,還有非常重要的兩個人。」上官熙突然正色起來,「冉灼,五大世家之首,冉家的大公子,八品血脈者,也是這次參會者中,唯二的兩個八品血脈者之一。」

  「還有一個是誰?」

  上官熙將名冊翻到最後一頁:「瑤光。」

  她說到這個名字,頓了頓,強調道:「她是神殿一手培養起來的人,神殿十二曜之一的親傳弟子,如今神殿的瑤光星,也是八品血脈者。」

  上官熙打趣道:「原本冉灼和瑤光是這次聖暉之會最有力的競爭者,很多人都認為,這一屆的神子,會在他們兩人之間決出,沒想到,你橫空出世,打亂了一切。」

  祁念一看著她:「那你還不是跟我聯手了?」

  「神殿不會讓不安定因素奪得神子之位,他們一定會提前來試探你,這次清剿行動是最好的機會。」

  祁念一何嘗不知道。

  但她只是淡淡說了句:「放心,我心裡有數。」

  上官熙抬眸,手指在桌上輕叩:「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們都是不要命的賭徒。」

  祁念一眉峰輕佻,讚同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所以,她們才會迅速敲定,在無數選項中,決定和對方合作。

  「但你我有一點不一樣。」

  纖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淺淺的陰影,上官熙緊緊盯著她:「關於你的來歷,我不多問,你說你是神山的隱世修行者,我信了,我知道,你有所隱瞞,這沒關係,誰都有秘密。」

  「你我的差別在於,你是個非常自信的賭徒,哪怕一步踏錯,你也有為自己收場的信心。」上官熙說:「但我不一樣,沒有人給我托底,相反,我是那個要為別人托底的人。」

  上官熙一針見血道:「你我的區別在於,你輸得起,我輸不起。」

  「所以,我必須贏。」

  上官熙的眼神直直撞入祁念一的眼中,她生的婉約清麗,一身書卷氣。

  很難想像這樣的人,能在面臨一群修為遠高於她的前輩面前,敢不卑不亢,半步不退。

  很快,上官熙發現祁念一的眼睛變了。

  原本烏沉的眸子變淺了,而後是明亮的金色浮現。

  這是一雙奇異的金色瞳眸。

  「風露為信,明月為證。」祁念一按著上官熙的肩,鄭重道:「我不會讓你輸。」

  ……

  事情跟她們所料無差,兩日後,一艘大船從川東遠渡而來,風姿各異的二十多人下船。

  四十八個聖暉之會的參會者,於錦川邊正式碰面。

  山莊於是更加熱鬧了起來。

  祁念一將這群人一一收入眼底,明白自己終於見到了南境最為精銳的一群青年修行者。

  神殿,世家,散修,隱世者。

  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注定是安靜不下來的。

  所有人到齊的當晚,神殿侍者傳信,請祁念一前往一聚。

  祁念一和上官熙對視一眼,心中明了。

  這次聖暉之會的暗潮,已經提前拉開了帷幕。

  鴻門宴,祁念一去了不少。

  因此這次不慌不忙,跟在侍者身後,慢悠悠地記下了山莊的地形,到場時,發現已經不剩幾人不在了。

  星天南坐在上首,見她到場,頷首致意,溫聲邀請道:「雲小友來了,先落座吧。」

  祁念一頂著各式各樣的眼神安然落座,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讓其餘人心中更是警惕。

  沒有人知道,神境究竟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位人物。

  她生的無疑是美的,是清冷出塵的美。

  但她那雙眼,太銳利也太清澈,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讓人覺得,只要被她看上一眼,任何秘密和陰謀都會不攻自破。

  這樣的鋒利讓人忽略了她的美。

  只會覺得,她像一把劍。

  劍鋒過境,山河震動。

  最後,還是星天南打破了沉默:「今日邀請諸位齊聚,除了共商清剿一事,還有一件喜訊相告。」

  星天南輕輕合掌:「出發前,神殿為各位準備了一個驚喜。」

  他環視一週,將所有人的眼神收入眼底,笑道:「是一截神骨。」

  這句話,是滴如油鍋中的水,徹底炸開了本就不平靜的夜晚。

  對於其他人而言,神骨可以提煉血脈純度,提高修為,最重要的,這是至高無上的身份象徵。

  而祁念一,終於見到了她前來南境最重要的目的——白澤遺骸。

  「明日,我們將從諸位之中選出此次清剿行動的領袖,這塊神骨,將作為獎勵,贈與領袖。」

  星天南一語掀起驚濤駭浪後,自己卻又不說話了,而是含笑看著眾人。

  果然,有人發問道:「敢問曜星尊者,我們將以何種方式選出領袖?」

  星天南:「領袖需要負責光復會的清剿,我們看的,自然是戰力。」

  他像是看場面還不夠亂一樣,為沸騰的夜晚再添了一把柴。

  「明日,我們將不設任何規則,開設一方擂台。」

  「能在擂台中站到最後的,就是此行的領袖。」

  祁念一閉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神殿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啊。

  竟然是混戰。

  宴上菜餚精緻,酒香醇厚,卻沒有人有心情品嚐。

  一塊神骨的誘惑,實在太大,沒有人可以抵抗。

  在場,可能只有祁念一一人嘗了嘗這一頓佳餚。

  她不僅自己吃,還用碟子將食物分了兩份,推到右手旁,酒也斟了兩杯。

  非白就在她右邊,和她同坐。

  兩人一個掩飾一個吃,配合得非常完美,沒有一個人發現,在場還坐著一個劍靈。

  「你說,神殿這是想幹什麼?」祁念一在心裡對非白道,「如果神殿真的想讓我們合力去清剿光復會,又怎麼會在行動前,先讓各方為敵。」

  這是兵家大忌。

  非白嘗了一口酒,搖頭道:「沒有你大師兄的藏酒好喝。」

  他挑了幾個心儀的小菜吃完,不在意道:「神殿想做什麼,你心裡不是已經有數了嗎。」

  「清剿光復會不過是個幌子而已,你們這群參會者真正的角逐,從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祁念一很快想通了。

  「和上官熙說的一樣,他們要在聖暉之會開始前,確定哪些人是真正可以被神殿掌控的人。」

  所以拿光復會當靶子,實際上是為了清除聖暉之會中的不確定因素。

  比如她這種。

  非白停杯,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兩個元嬰境後期,一個元嬰境巔峰,餘下幾人不足為懼。」

  他問道:「你對這三人,勝算大嗎?」

  祁念一聳肩道:「沒交過手,不清楚。」

  她垂眸,無所謂道:「無論對手是誰,盡全力去贏就好了。」

  「也好。」非白輕輕笑了起來,杯中酒液輕蕩,難得一見地神情傲然。

  「就拿明天的一戰,為新劍來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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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1 00:35:1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六章 孤光自照

  在此之前,祁念一好奇了很久,非白究竟為她鑄了一把怎樣的新劍。

  他神神秘秘地隱藏了這麼久,完完全全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來。

  顧不上還在宴上,祁念一好奇問道:「究竟是一把什麼樣的劍?」

  非白側身過來,湊到她耳邊。

  明明沒有任何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卻還是保持了作為人時的習慣。

  距離近了,非白盯著她的側臉和微垂的睫毛,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曖昧橫生。

  但保持了沒有一分鐘,就被祁念一不解風情地打斷,她轉過頭來,和非白四目相對,眼中有些不解。

  非白立刻抽身推開,輕咳一聲,掩飾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祁念一挑眉:「你打算讓我明天拿到劍就直接上台,連試劍的時間都不留給我?」

  「試劍?」非白輕笑了下,含笑看著她,「你需要嗎?」

  「確實也不需要啦。」

  她天生劍心通明,無論什麼劍在她手中,她都能如臂使指,沒有任何區別。

  因為她的劍,並不在於外物,而在內心。

  談笑間,宴上多了些肅殺感。

  「聽說,今年出了個九品血脈者,敢問閣下師從何門,出身哪家啊?」

  因為這句話,宴上安靜了下來。

  九品血脈者被上官家爭取到身邊的事情,早已經不是秘密,祁念一今天和上官熙一道入住山莊也被很多人看在眼裡。

  此人,明知故問。

  祁念一平靜地抬眸,眼神移到自己的對面,那裡坐著一個身姿嬌小的女孩,梳著雙丫髻,瞧著年紀不大,生了一雙月牙兒似的笑眼,只是那笑容卻莫名令人有些背後發寒。

  聞新靈。

  雖然對方並沒有認出她是誰,但她們從碰面至今,已經暗中生了幾次摩擦。

  不得不說,她們倆確實是有些孽緣在身上的。

  祁念一放下酒杯,淡聲道:「在下從神山而來,避世修煉許久,對外界的世事變遷不甚瞭解,自幼被師尊收為弟子,撫養長大。師尊低調,不喜張揚,終年在外雲遊,在下承襲師尊心願,亦不願張揚,還請各位勿怪。」

  她不卑不亢道:「至於這身血脈,各位也知道,神山的修行者,成年之前都不被允許啟動血脈,我還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血脈之力的品階,感恩吾神,神授血脈。」

  她這一番話,直接把自己甩了個一乾二淨。

  血脈是天生的,不便透露師尊所在,是謹遵師尊教誨。

  修行之人,將師門看得比家族親緣關係還要重要,見祁念一以師命為託詞,自然不便再多問。

  沒想到,聞新靈露出一些驚訝的神情,又追問道:「真巧,我家中長輩也和神山有些交情。敢問閣下出身神山哪一峰啊。」

  有人起了頭,後面的話就好說了。

  眾人暗中交換了眼神,紛紛熱絡起來,討論道:「神山太過神秘,我等在神境生活這麼久,也不曾知曉內部真容,只是聽說過,一群數百年前參與過聖戰的前輩們,在戰後退隱神山中,作為仙界和人間的通道,守護吾神之魂靈。」

  他口中的聖戰,就是數百年前,南境還未徹底封閉時,南境眾人和境外眾人聯手抵禦第一次深淵爆發之戰。

  可惜那一戰之後,南境就徹底封閉起來,知曉內情的老人們死的死傷的傷,閉關的閉關。

  幾百年過去,南境竟然已經沒什麼人知曉深淵的存在了。

  也是一種悲哀。

  至於所謂仙界和人間的通道,就完全是數百年前的人們編來哄後人玩的說辭了。

  聞新靈笑著點點頭,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祁念一,解釋道:「神山七峰,對應神殿七星,今日瑤光星也在此,倒讓我有些好奇,雲道友出身神山哪一峰?」

  她眼底鐫著深深的懷疑,顯然並不相信祁念一編的身世,又自恃對於神山內部情況還算知曉,便擺出了架子,打算套一套祁念一的話。

  聞新焰從旁踢了妹妹一下,示意她莫要把氣氛弄得太僵了。

  聞新靈卻渾然不在意,只是盯著祁念一,想要一個確切的說法。

  祁念一垂眸,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在底下輕輕勾出非白的衣角,捲在指尖玩,懶洋洋道:

  「開陽峰。」

  她言罷,抬眸對聞新靈笑道:「或許,閣下家中長輩的親友,同我師尊還有些交情?」

  聞新靈聽到這三個字,臉色一變。

  座下對神山不甚瞭解者,好奇道:「聞道友,這開陽峰是?」

  聞新靈嘴唇囁嚅了下,強笑道:「不曾想雲道友竟出自開陽峰,是我冒犯了。」

  祁念一但笑不語,桌下手指歡快地在非白的手背上點了兩下,彰顯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卻被非白反手直接握住,十指相扣。

  「一個時辰。」非白低聲道,「你近來太忙,自己說的話都忘了兌現。」

  他們之前約定,每天至少要兩手交握一個時辰。

  祁念一總覺得,他的聲音聽上去莫名委屈。

  她譴責了下自己:「我的錯。」

  她保證道:「明天開始,把之前的都補上。」

  非白輕咳一聲:「那要補的時間有點長。」

  他靠近了下,低聲道:「我們換種方式怎麼樣?」

  祁念一明面上不動聲色,應付著眾人偶爾的幾句交談,一邊道:「什麼方式?」

  非白猶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說了出來:「用面積來補償時間。」

  「比如……擁抱之類的。」

  祁念一看著他,若有所思。

  「你說得有道理。」

  她是個相當雷厲風行的人,一錘定音:「明天開始,就改擁抱好了。」

  非白鬆了口氣,沒意識到自己掐著手心,出了一層熱汗。

  他一邊唾棄自己,在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輩面前,如此手足無措,一邊心底又有點止不住的雀躍。

  對座上,聞新靈臉色有些難看地解釋道:「開陽峰……是神山的禁峰,主殺伐,被稱作神山的守護者。」

  說來也是巧合,那日和白羽見面,她信口胡編的神山來歷被白羽一口道破。

  藉著白羽,她才真正瞭解了神山在南境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倒是聽完了神山的存在之後,非白有些若有所思,回去後跟她說:「我想起來了,很久之前,無書,就是你師尊,曾經在他們口中的神山,打過一架。」

  非白努力回憶著:「那次他從南境回來後,跟我說,為了取靈礦芯,他跟人打了一架,勝了之後,對方怒而出走,把自己的山頭交給他了,讓他白撿了個峰主當,印象中好像叫開陽峰。」

  祁念一自然不知道師尊還幹過這等大事,於是果斷給自己安上了開陽峰的頭銜。

  感謝師尊曾經打下來的江山。

  讓她這個徒弟坐收漁利。

  同時,祁念一斜眼道:「所以,你手札中的小弟,確實就是我師尊,對吧?」

  但每次提到這個問題,非白就像蚌精轉世,死活不肯開口。

  祁念一十分滿意地看著聞新靈幫自己坐實了出身,有開陽峰這三個字作為掩護,往後,應該不會再有人質疑她的來歷了。

  她舉杯同聞新靈示意一番,自己一飲而盡。

  同時觀察了下宴上被上官熙點名過的幾個人。

  瑤光就坐在星天南的下手,是在場修為最高的兩人之一,已是元嬰境巔峰的境界,再加上她的八品血脈,一旦啟動,境界應該能夠等同於化神境。

  宋之航是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青年,一席青色長衫,總是帶著令人舒適的笑容,元嬰境後期。

  冉灼就坐在他身旁,兩人看上去關係不錯,但氣質卻截然相反。他一席張揚的紅衣,如同他的名字一樣,灼灼其華,但整個人的氣質卻極為冰冷,眼中似含刀鋒,天然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讓人不敢接近,同樣也是元嬰境後期。

  祁念一天眼一掃,發現這群人的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約莫都不超過二十五歲,如果放在外界,這樣的修煉速度定會驚掉眾人的下巴。

  但在南境,擁有如此可怕修煉速度的人,竟然有這麼多。

  足以見得白澤血脈對人修行究竟有多大的助益。

  酒過三巡,眾人散場。

  祁念一走在最後面,發現在場眾人三三兩兩,有說有笑的結對離開。

  她耳朵捕捉到了這群人心中,十分關心的一件事情。

  ——結盟。

  明日的比鬥是混戰,結盟能極大地增強自己獲得最後勝利的可能性。

  這些人中有的相識許久,彼此之間足夠信任,有的利益置換,也能短期達成同盟。

  唯有她,是孤身一人為戰。

  祁念一在心中瘋狂思索著明日的戰術,卻感覺到非白勾住了她的手指,眼眸含笑,聲音溫醇,對她說:「不來看看你的新劍?」

  這句話讓祁念一瞬間忘記了剛才所想。

  兩人乘月而歸,回到院中,此時風露正濃。

  非白讓她暫時閉上眼,祁念一依言閉上。

  很快,哪怕她眼睛並沒有睜開,也感受到了那種神劍出世的無上鋒芒。

  祁念一感覺到自己的心瘋狂跳動起來,全身的血液奔湧,躁動不已。

  為非白拿出的這把劍。

  「可以睜眼了。」

  入目,是一把無論是材質還是外形都從未見過的劍。

  它並不像人們傳統印象中的劍那樣,鋒利無比,相反,它非常柔軟。

  祁念一按著自己的胸口,怔然從非白手中接過這把劍。

  這竟是一把軟劍。

  它有著半透明的劍身,入手如同一截軟玉,柔軟而溫暖。

  半透明的劍身似有一層磨砂,看上去霧濛濛的,但卻很薄,薄如蟬翼的劍身,唯有中間的劍芯處,有一絲厚度。

  最神奇的是,中間的劍芯,竟是鮮紅的,流動著的液體,帶著一絲赤金色。

  那讓她為之心跳不已的熟悉感就來源於這劍芯。

  「這是……血?」祁念一恍然道,「那日在滄寰,你說要鑄造新劍,找我要了一管血。」

  「不僅如此。」非白牽著她的手,從劍柄處撫摸至劍身。

  幾乎同時,兩人都有種靈魂被觸動的震撼之感。

  祁念一閉著眼睛感受了下,不可置通道:「為什麼,我從這把劍中,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他分明是神劍的劍靈。

  夜裡,非白眼神醞著一汪清泉,格外溫柔醇厚,也格外深邃。

  「我摘取了自己一部分靈魂碎片,封存於劍中。」

  劍身的觸感格外冰涼,但劍芯流淌的鮮紅,觸手卻稱得上滾燙。

  祁念一也不知為什麼,覺得此刻自己心跳格外激烈些。

  她抬頭,看著非白的眼睛,問:「劍身,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冰和雪。」

  是隕星峰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和堅冰。

  聽她說過,那是她從少年時,就最愛去練劍的地方,那裡的每一寸冰雪,都有她的印記。

  隕星峰的冰與雪,滄寰萬里孤絕的風,他自己的魂魄,和她的心頭血。

  共同鑄造了這把劍。

  有一瞬間,祁念一看著他的眼睛,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深深呼吸,將聲音中的一些顫抖壓下去,又問:「它叫什麼?」

  非白將這把劍,鄭重地交到她手中,從始至終都看著她的眼不曾移開。

  「照孤光。」

  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這把劍,是他心中的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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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1 00:35:2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七章 荒野求生

  翌日一早,四十八個神子預備役在錦川前的森林集結。

  這裡山勢險峻,密林叢生,一到夜裡就密佈毒障,一看就是殺人越貨的好去處。

  所以,這裡向來都是南境被通緝的人逃竄的第一選擇。

  被帶來這裡,祁念一更加確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斷,清剿光復會不過是個幌子,神殿就是想在聖暉之會開始前,先探探他們這群人的底。

  南境內部暗潮湧動,世家林立,如果幾大世家暗中聯手,甚至可以操控聖暉之會的結果。

  所以神殿才借這個機會,試圖打破這一屆聖暉之會的僵局。

  雖然沒有擺到明面上來,但祁念一已經感受到了,落英神殿和幾大世家之間的暗鬥。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以星天南為首的落英神殿其他人,會對自己這麼友善。

  上官家早已不復當年,如果她這個九品血脈者能被神殿收入麾下,至少能夠保證神殿在這次的聖暉之會中佔據主導權。

  星天南看著面前這群年輕人,笑道:「和大家玩一個簡單的小遊戲。」

  「這片森林中,藏著一共三十六枚身份玉牌。首先,各位需要找到身份玉牌,其次,需要保護身份玉牌不被他人奪走。」

  星天南伸出三根手指:「三日為期。帶著自己的身份玉牌登上涉蘭山頂者,才能參與領袖之位的爭奪戰。」

  他微微躬身:「祝各位成功。」

  「最後補充一句。」星天南的眼神中帶著深意,「身份玉牌,非常重要。」

  ——「這是各位,參加聖暉之會的憑證。」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誰都沒想到,神殿會來這麼一招釜底抽薪。

  有些人當即就傻了。

  一共四十八人,卻只有三十六枚身份玉牌。

  第一招就激化了他們這些人的鬥爭。

  「現在,已經開始了?」

  沒顧得上旁人的驚訝,祁念一如此問了一句。

  星天南緩緩頷首:「森林之中,危機和資源並存,還請各位好生利用,我期待三日後,在涉蘭山頂見到各位。」

  他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到時候,見的應該就不是現在在場的所有人了。

  晨光熹微,祁念一率先一步邁入森林,很快,她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她沒有將照孤光配在腰側,亦或是背在身後,非白在照孤光極其鋒利的劍鋒之外,做了一層同樣柔軟的劍鞘,將其包裹。

  祁念一便直接把軟劍當做腰帶繫在腰間,半透明的劍身中流淌著赤金色的流光,為她一身素色添了些光彩。

  她身後,眾人眼神交錯,宋之航搭在冉灼的肩上,好奇道:「她剛才所用的身法,我還從未見過。」

  冉灼面容冰冷,紆尊降貴地往祁念一離開的方向投去一個眼神,道:「連你都不知道?」

  宋之航可是神境著名的學貫古今。

  各家功法秘訣,各派傳聞軼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宋之航嘆道:「我對神山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冉灼冷淡說:「等你成為神子,就能上去了。」

  神子的繼任儀式,需要在神山完成。

  兩人說話間,另一個身影也消失在了人群中。

  是瑤光。

  於是眾人明白了,瑤光和雲念,都不打算結盟。

  宋之航對冉灼道:「我們也走吧。」

  他們兩人,不需要再找旁人結盟了。

  如此一來,聖暉之會最有競爭力的幾人都已經離開。

  眾人猶豫一番,看向了在場最有話事權的人。

  五大家族宋家和冉家的兩人已經表明了態度,餘下凌聞辛三家的人可都還在此。

  聞新靈眼睛眨了眨,看著在場眾人,說道:「我有個提議。」

  「剛才離開的幾人,都是個人單體實力遠超旁人的,單打獨鬥,我們都不是敵手,若想要在這次的競賽中佔得一席之地,還得想點辦法,聯合起來才是。」

  她月牙兒似的眼睛微彎:「我提議,至少在三日之期的前兩天,我們互相之間先不要起衝突,儘可能多的將所有的身份玉牌找到,屆時也能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有人附和道:「聞小姐此言有理。」

  「確實,我們雖然修為稍顯遜色,但至少人多,找起東西來,肯定要快不少。」

  眼看著這麼多人同意自己的想法,聞新靈臉上浮現一抹喜色,卻很快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我就不參與了。」

  其樂融融的氛圍被一個男聲打斷,他穿著青色為底的漸變長衫,衣擺繡著零星修竹,襯得他眉目清朗。

  聞新靈怔然道:「凌大哥?」

  此人正是五大家族凌家這一代的長子,凌晗。

  凌晗只是沖眾人淺笑,而後平穩的邁步,獨自步入森林之中。

  氣氛被凌晗打斷,餘下眾人也出現了些反對之聲。

  「聞小姐,你提的建議不錯,但我有個問題。」有人質疑道,「我們合力收集身份玉牌後,應該如何保管呢?要如何保證互相之間不藏私心?如果有人找到了多餘的玉牌,該如何分配呢?」

  不得不說,神殿的這一手操作,直接杜絕了他們和和氣氣的完成任務的想法。

  如果身份玉牌和他們的人數對應,那聞新靈提出的聯盟內部產生矛盾的時間會延緩許多。

  但現在神殿擺明了要直接砍掉十二人的參會資格,就很難讓人不著急了。

  他們都是各家各派精心培養了多年的血脈者,更有甚者這麼多年修行,就是為了參加聖暉之會,角逐神子之位的。

  如果在聖暉之會尚未正式開始前,就莫名其妙丟掉了參會資格,未免也太讓人無法接受了些。

  聞新靈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又有一群不贊同她提議的人,三兩成群的進入了森林,並沒有拿她的建議當回事。

  聞新靈背身過去時,眼底劃過一絲晦澀,很快又復正常。

  她笑笑,看著眼下還剩下的十幾人,朗聲道:「諸位稍安勿躁,我的意思是,每個人找到的第一塊身份玉牌,自然歸屬於他們本人。往後若再有多的,就由團隊選出三人,一同保管,優先分配給我們團隊中尚未找到身份玉牌的其他人,待到最後一日,如果我們中還有人沒有找到玉牌的,我們聯手一道去搶,勝算也大些,諸位覺得呢?」

  現在願意聽聞新靈留下來說這番話的,都是自身實力稍有遜色,單打獨鬥肯定是搶不過旁人的,故而聽完她全部的想法後,覺得也有道理。

  原本就打著結盟的想法,現在有人把機會送上門,自然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好,我同意。」

  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第三乃至更多。

  最後,聞新靈帶領的這群人,足有十五個。

  佔據了這場角逐中當之無愧的人數大頭。

  但究竟實力如何,暫且不做定論。

  聞新靈望向茫茫荒野,思索道:「三十六枚身份玉牌,到底藏在哪裡呢?」

  這是他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

  這同樣也是所有已經率先進入森林的人,思考的第一個問題。

  「落英神殿,也太雞賊了。」

  森林上晨霧瀰漫,有些阻礙視線,但祁念一並不受影響。

  她用天眼看到了晨霧中隱約藏著一絲詭異的紫色,或許因為太陽還沒完全出來,夜間的毒障尚未真正散開。

  她迅速屏息,從芥子囊中給摸出了一顆大師兄給的解毒丸含在唇間。

  得益於大師兄這位醫仙的言傳身教,她認出了這種毒障的毒性何在。

  無色無味,若非她用天眼看,根本感受不到這毒障的存在。

  起初,如果被人吸入體內,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但一旦吸入超過十二時辰,中毒的跡象就會開始慢慢顯現。

  輕者,靈力阻塞,無法運轉。

  重者,頭暈目眩,失去意識。

  儘管不會真正傷及性命,但在這樣的競爭中,一旦中毒,就代表已經喪失了優勢。

  時間還早,祁念一不著急奔向涉蘭山,而是悠哉地在森林裡逛了一圈。

  這裡是南境最大的森林,西起錦川,像一個狹長的綠色綢帶,深入南境川西的腹地,足有六萬多平方公里,中間丘陵和山川密佈,最高的那座,就是涉蘭山。

  許多上古時代留存的異獸在這片森林中生活。

  祁念一行走其間,已經感受到了幾個非常強大的氣息,散佈於森林各個地方。

  她召喚出姬玚,難得的放貓熊出來透個氣,問道:「這些異獸,和你們妖族有什麼區別?」

  說起來,上古異獸還真的只存在於南境,外界已經全無蹤跡了。

  貓熊半眯著黑色豆豆眼,被從睡夢中吵醒,有些沒精打采地說:「異獸的能力是天生固定的,無法通過修煉增長,也很少有異獸能像妖族一樣化為人形,亦或是擁有神志,非要說的話,他們是懷有神通,異常強大的凶悍猛獸。」

  祁念一想起了無望海時,被血月影響,完全沒有任何神志的妖獸。

  那種狀態下的妖族,就有點像姬玚所說的異獸。

  「好吧。」祁念一有些失落,「本來還打算讓你用妖皇的血統威壓來驅趕異獸的。」

  現在沒戲了。

  姬玚無語地白了她一眼,毛茸茸的貓熊臉做表情意外的活靈活現。

  「最好不要去招惹它們。異獸的種類繁多,性格神通也各不相同,有很多忌諱,如果不小心招惹上了他們,一定會被追殺,不死不休,除非徹底遠離它們的領地,也就是離開這片森林。」

  離開森林不就是輸了?

  祁念一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叫輸。

  她用天眼小心地避開異獸,小範圍的在林中逛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任何類似於身份玉牌的東西存在,讓她有些疑惑了。

  這森林雖大,但她以她的速度,一上午也能跑不少地方。

  這樣下來,都沒有看到任何和身份玉牌有關的東西,這就說明,玉牌根本就不是什麼放在明面上的東西。

  祁念一心中漸漸有了盤算,看著天色,準備第一天先不往涉蘭山的方向過去了。

  她打算用第一天,好好觀察一下這個森林。

  於是,她索性放心大膽的找了棵樹,半躺在樹枝上,闔眸養神。

  沒想到,躺下還沒有一刻鐘,她就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正朝著她的方向來。

  她隱藏在樹影中,朝遠處望去。

  天眼中,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淡黃色光點正追著兩個人,往她所在的方向趕來。

  貓熊趴在她旁邊的樹枝上,只看了一眼,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追魂蜂,這兩人是怎麼惹上這群鬼見愁的。」

  那兩人的速度極快,追魂蜂的速度更快。

  呼吸間,他們就已經離祁念一很近了。

  祁念一身影一閃,拎著貓熊的後頸肉把它塞回了靈獸袋裡,立刻從樹上躍下。

  姬玚驚恐地聲音通過神識傳來:「你別衝動啊,一隻追魂蜂好對付,但這裡生活著數以萬計的追魂蜂,一旦招惹上了,那可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閉嘴。」祁念一冷冷道,「我還沒那麼傻。」

  「當然是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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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八章 玉牌爭奪

  「追魂蜂是異獸中最不好惹的一種,每一隻約莫是金丹境中後期的修為,蜂后的實力一般在元嬰境中期,論個體勢力都算不上強,但勝在數量多,而且極為記仇,一旦族人死了一隻,整片森林裡的追魂蜂都會尋過來。不把敵人蟄死決不罷休,因此得名追魂。」

  姬玚的聲音穩穩地通過神念傳來。

  祁念一問:「它們怕什麼?」

  說話間,她瞥了眼身後。

  那兩個人和追魂蜂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以她的速度,要脫身也並非難事,但她到底無法接受兩個人以此種方式在她面前喪命。

  祁念一眼神一厲,身影靈巧地在密林間穿梭,只用簡單地掃一眼,就能從茂密的叢林中找到脫身的方向。

  姬玚:「它們怕火,但不是普通的凡火,至少也要是元嬰境以上的法修施展的靈火,亦或是品階更高的火焰,才能將它們消滅。」

  難辦。

  她不是火靈根。

  無法凝聚靈火。

  祁念一四下環顧一番,發現那兩人應該也能在這晨霧中辨別方向,但無奈追魂蜂實在追得太緊,根本無法脫身。

  她腳步一轉,竟然向著身後奔去。

  把靈獸袋裡的姬玚嚇了一跳:「你幹什麼?!你別作死!」

  「放心,死不了。」祁念一說,「再說了,你在靈獸袋裡,又傷不到你。」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姬玚在靈獸袋裡怒吼,「我是被你強行施以靈寵契約,我們的命現在是綁在一塊的,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但他如果有生命危險,卻奈何不了她分毫。

  這就是靈寵契約,如此霸道。

  祁念一腳步頓了下,原本以為她會改變想法,沒想到她只是淡淡說了句:「哦,那沒辦法了。」

  她補刀道:「你自認倒霉吧。」

  姬玚要氣昏過去。

  她速度飛快,很快就和那兩人打了個照面。

  姬玚頭疼道:「你衝過去幹什麼啊,你又沒有火。」

  「但我有雷。」

  祁念一說話的同時,從腰間抽出軟劍。

  半透明的劍身閃過驚人的雷光,天空瞬間捲起陰雲,泛起悶雷陣陣。

  「喂,沒做過虧心事吧?」祁念一高聲道。

  那兩人顯然也已經見到了祁念一,驚呼:「道友快逃!」然後就聽見了她問出這麼一句話。

  三人身影越來越近,倉促間,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兩人條件反射地齊聲回答:「沒有。」

  「那行。」祁念一低聲道,「沒做過虧心事,一道天雷劈不死。」

  一瞬間,她體內所有的靈氣全都灌注於右臂。

  高高束起的青絲頃刻間化為白雪,平添肅殺。

  照孤光柔軟而凌厲的劍鋒被雷電包裹,引雷入體的疼痛她已經很熟悉,天雷入體後在她皮膚上留下駭人的焦黑,很快又化為一陣金色流光。

  劍鋒過處,天雷席捲。

  數十道悶雷同時落下,伴隨著驚鴻一劍。

  劍風擦著兩人的頭皮推出,精準到連頭髮絲都沒有被削下一根,穩穩當當落在了他們身後的追魂蜂群中。

  但密如羅網的天雷卻是避無可避,將這兩人連同追魂蜂一道劈得七竅生煙,一時間這二人連清醒的意識都找不回來。

  追魂蜂不怕雷電,卻也抵擋不了被雷劈後短暫的麻痺,紛紛從空中墜落。

  兔起鶻落間,祁念一的手穿透雷網,拎起同樣失去行動能力的兩人的衣領,遠遠扔了出去。

  而後她出劍,一記碧海潮生,伴隨著成千上萬的潮水如針,瞬間穿透了這些追魂蜂的身體。

  靈獸袋裡,姬玚狠狠鬆了一口氣。

  每次看她打架,他也跟著遭罪。

  心裡遭罪。

  一切結束,祁念一迅速收劍撤離。

  腳下紫光剛閃過,祁念一心頭微動,回身看去。

  竟然有一隻漏網之魚,並沒有完全被震暈過去,顫微微地振翅飛了起來,倏然射出尾部的毒針。

  那毒針漆黑無影,速度飛快,直衝祁念一眼睛而來。

  相距太近,她迅速將軟劍橫於身前,挽了個劍花。

  但毒針還沒來得及近她的身體,空中就亮起了一道明亮的火光。

  那火光不似尋常靈火,而是帶著些黏稠之感,溫度也很低,似是一道冷火。

  毒針在冷焰之中迅速消融瓦解,就連地上的追魂蜂屍體也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祁念一向著火光的方向看去,收劍,點頭道:「多謝援手。」

  「不客氣。」男聲溫和舒緩,「雲道友身法精妙,想必哪怕我們不出手,也能躲開。」

  兩個頎長的身影緩緩靠近。

  一把火不僅將這一地狼藉毀屍滅跡,更燎得晨霧漸散,清耀的日光透過雲層灑在地上,同時也落在兩人的肩上。

  一玄青,一月白。

  冰冷和溫雅。

  是冉灼和宋之航。

  冉灼指尖還燃燒著那有些黏稠的怪異火焰,在祁念一的注視之下,指尖火焰被收了起來。

  顯然,剛才用火的就是他。

  一地餘燼中,先前被祁念一所救的兩人身上的麻痺感已經消除,連滾帶爬地衝過來。

  不能將救了他們的人置之不顧。

  衝過來後,看著這樣的狀況,他們才鬆了口氣。

  兩人擦了擦額角的汗,帶起臉上的焦黑,其中的女修忍不住道:「剛才雲道友問我們做沒做過虧心事,是為了確認後,方便引動天雷嗎?」

  祁念一點頭。

  另一個男修猶豫了下,又道:「當時雲道友勢如張弓滿月,已無回頭可能,若我二人答的是做過虧心事呢?」

  祁念一面不改色道:「那就是死有餘辜。」

  能死在天雷之下的,無不是惡貫滿盈之輩。

  兩人顯然被噎了下,對視一眼,俯身一拜:「山海宗杜長煙/杜落日,感謝道友相救。」

  祁念一掃了眼地上的灰燼,說道:「先離開這裡吧,以免更多的追魂蜂順著氣味找到這裡。」

  宋之航頷首道:「雲道友說的極是。」

  五人迅速離開,疾馳之時,宋之航滿臉興味地看著祁念一腳底不時閃現的各色光芒,再想起她剛才那驚為天人的一劍,對她更加好奇了。

  五人到了距離稍遠的地方後才停下來,宋之航笑眯眯地給每人遞上一張符紙:「潔身之用。」

  眾人點燃符紙,感覺自己的身體包括周身三尺之內的氣息都瞬間清淨了起來。

  氣息被清除,這樣,就不怕追魂蜂再次追來了。

  冉灼目光緊盯著祁念一:「你的劍,很好。」

  祁念一將軟劍又收回劍鞘中,腰帶一樣繫在腰間,然後說:「你的火也很有意思。」

  她此刻是血脈被完全啟動的狀態,一頭白髮在身後束成馬尾,無機質的金瞳璀璨,為她本就鋒銳的氣質平添一抹冷硬。

  天眼在冉灼和宋之航的身上掃過,和上官熙給她的資訊並無二致,唯獨冉灼的資訊條上稍微有著一點點不同。

  【南境冉家‧冉灼 血脈啟動火焰之體-元嬰境後期-八品血脈者】

  火焰之體。

  而且是在啟動血脈之力後獲得的。

  身前的符紙燃盡,品質並不比滄寰符峰曲微出品的符紙差。

  若這符紙是宋之航本人所繪,也就證明,他在符道的修為,同外界的頂尖符修並無二致。

  這在仙道八門略顯衰微的南境,格外不同尋常些。

  祁念一猜測,或許因為自己先前遇到的,無論是上官家的門客,亦或是陽北城中大大小小的勢力,都不如眼前這兩個男人能接觸到的頂尖功法多。

  上官熙血脈之力太低,無法修煉,於這一途鑽研並不算深。

  如果南境青年一代的精英都像眼前這兩個人一樣的話,那祁念一覺得,她需要改變一下自己對南境人戰力的判斷了。

  他們的「技」並不差。

  還有著血脈之力對於境界和特殊能力的增強。

  眼前兩個男人,個個都是勁敵。

  祁念一記得,在她來之前,上官熙曾經叮囑過。

  冉灼和宋之航,比瑤光要難對付。

  因為瑤光是神殿唯一的參會者,習慣了獨來獨往。

  但冉灼和宋之航,不僅修為是這群人中的佼佼者,重要的是,他們兩人交情甚篤,對彼此十分信任,若同時動手,絕對是一加一遠大於二的效果。

  當時上官熙說:「這兩人,會成為你此行最大的威脅。」

  她一語成讖。

  簡單寒暄過後,祁念一就準備離開。

  宋之航叫住了她:「我和冉灼在林間搜尋了大半天,也沒有發現任何和身份玉牌有關的東西,這片森林裡,連一塊玉都沒有,不知各位可有發現?」

  祁念一搖頭。

  而山海宗那兄妹倆就更慘了,不僅沒有發現,還意外闖入了追魂蜂的領地,倉惶逃竄時,不慎打死了其中一隻,被追魂蜂逼得橫穿了大半個森林。

  宋之航:「既如此,三位可願與我和冉灼同行?」

  他說的是「三位」,但卻是對著祁念一說的。

  祁念一此時對於所謂的身份玉牌有了個大致的猜測,並不想身邊有旁人,於是果斷拒絕了:「抱歉,我不喜歡和人一道。」

  宋之航頗為理解地笑了笑:「是我冒昧了,雲道友自便就好。」

  然後注視著祁念一的背影消失在原地。

  她走時,森冷純淨的白髮隨著步子輕輕揚起,宋之航目光幽深,喟嘆道:「白髮,神降者,沒想到多年後,還能再次看到白髮之人。」

  他說著,轉頭問道:「阿灼,你同她交手,勝算幾成?」

  冉灼瞥了眼她離去的方向,冷聲說:「五成。」

  宋之航有些驚訝:「才五成?她修為要低你兩個小境界。」

  冉灼點頭,聲音冷而沉:「沒感覺到嗎,她出劍的時候。」

  「她的劍,有點古怪,能對我們產生血脈壓制。」

  宋之航沉默了下,才道:「八品和九品的差別,有那麼大嗎?」

  冉灼冷冷說:「這就說明,她並不止九品。」

  「曾聽聞,她入城測試血脈之時,因血脈之力過於強盛,毀壞了一個陣盤,而那應該是她第一次測試血脈之力。」

  宋之航低喃道:「天生就超越九品的存在嗎?」

  ……

  獨自離開的祁念一找了個清淨的地方,一直等到了夜裡。

  期間,她聽到了好幾個三兩成群的小隊從她身邊經過,但都沒有發現她就在樹上躺著,閉目養神。

  整個森林裡的聲音都被她收入耳中,她確定,一個白天過去了,還沒有人找到身份玉牌在哪裡。

  神殿不會把玉牌全都藏到最後一天。

  算上找玉牌,再加上中間可能會發生的爭鬥,以及趕路和登山的時間,三天的時間其實非常短。

  所以,很大的可能是,身份玉牌根本不會在白天出現。

  她等到了日落西山,森林中的人聲悄寂,蟲鳴鳥叫活躍了起來。

  毒障,也活躍了起來。

  祁念一又給自己塞了一枚避毒丹,感嘆醫仙出品絕非凡品,這枚避毒丹能讓她不用刻意屏息也能在毒障中行走。

  她八風不動地坐在樹上入定修煉,非白坐在她的右手邊嗑瓜子,貓熊蹲在她左手邊啃竹筍。

  突然,她聽見非白有些驚訝地說:「原來森林中毒障的源頭,是一朵花。」

  祁念一聞言,睜開眼睛,順著非白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朵花其實不太顯眼,藏在深深淺淺的草叢中,顫巍巍地探出一個花骨朵。

  就是這不起眼的白色小花,竟然釋放出了如此駭人的毒,讓整片森林在夜晚都被迫陷入休眠。

  沒有人和動物敢輕易突破毒障在夜間行走。

  祁念一的金瞳在夜裡格外耀眼,她盯著那朵花看了一會兒,驚訝地看見,那朵花的花芯之中,有著非同一般的靈氣,正在活躍著。

  「神殿……該不會真這麼缺德吧。」

  祁念一從樹上一躍而下,並不懼怕花毒,靠近後細細觀察一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朵花裡,藏著一塊玉。

  並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人為地後期放置進去的。

  那塊玉很小,如果不是天眼捕捉到了這朵花上不同尋常的靈氣運行軌跡,她也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原來身份玉牌竟然藏身在這小小的花裡。

  這種花只在夜間開放,所以身份玉牌自然也只能在夜間被找到。

  這種花在森林中極為常見,遍地都是,因為數量龐大,所以到了夜裡才能散播出如此多的毒氣,在這森林之中,怕是數以千萬計都略顯不不夠。

  而且,因為帶毒,人們根本就不會輕易靠近這朵花,就更無從知曉其中的秘密了。

  祁念一用靈焰將整隻手都包裹住,這才敢伸手摘花。

  避毒丹含在嘴裡,只能保證呼吸時不受毒障影響,如果直接觸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起眼的白色小花被她撥開,毒氣更加濃鬱,祁念一小心翼翼從中揀出一枚指頭大小的玉牌,上面果然刻著神殿的九瓣落英。

  玉牌剛一入手,就化作一道流光,進入她的身體。

  很快,她的手背上浮現出一朵碧玉色的九瓣落英花。

  拿到了身份玉牌,對她而言,就已經接近於成功了。

  非白看著她將玉牌收起來,問:「我們現在出發去涉蘭山?」

  祁念一搖頭:「毒障密佈,哪怕有避毒丹,最好也不要有激烈動作,否則容易毒氣入體,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她說著,盯著地上的小花,眼神慢慢深邃起來。

  非白看著她的表情,熟悉的危險感又冒了出來。

  他忍不住道:「你該不會想——」

  話音未落,就見祁念一轉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地,興奮道:

  「我有一個想法。」

  非白還沒有什麼反應,那頭在樹上趴著啃竹筍的姬玚眼前一黑,直接從樹上栽了下來。

  如果要給他這輩子最討厭聽到的話列一個排名。

  「我有一個想法」這六個字絕對能排上第一。

  ……

  森林另一頭,一群十幾人的小隊正連夜在林間搜尋。

  他們身側都漂浮著兩枚符紙,同樣也是避毒的一種方式。

  都已經到了聖暉之會的門外,在場眾人也都出自南境高門大戶,自然不至於被這毒障給逼死。

  這符紙,就出自小隊中,一個符修之手。

  比起宋之航的符品質要稍微差了些,無法支撐整整一夜,但中途補換個兩三次,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眾人搜尋了一整天,什麼收穫都沒有,難免有些沮喪,辛天昊強忍著暴躁:「我說,你確定身份玉牌一定會在夜裡出現嗎?」

  聞新靈解釋道:「神殿不可能讓我們空手離開,整整一個白日都沒有,如果將身份玉牌壓到最後一日再放出,就無法達到神殿想要的效果了,所以今天晚上,玉牌一定會出現。」

  「但我們已經找了將近一個時辰了,還是沒有。」辛天昊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如果不是看在聞新靈和他同為五大世家族人的份上,他才不會對這個小丫頭這麼客氣。

  聞新靈背對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晦暗,轉過來時又恢復了正常,笑著說:「辛大哥,或許玉牌隱藏在什麼細小的角落,我們再仔細找找。」

  他們人多,人影攢動,衣料摩擦間,聞新焰袖口掉出來一本書冊。

  他身後的人正想提醒他,看到書冊掉落的地方,卻有些猶豫。

  「聞道友。」對方指著地上說,「你的書掉在了冷鬼花上。」

  他們在南境生活多年,對於這裡的環境自然比祁念一要熟悉得多,哪怕沒有天眼這種東西,也知道這種花會散發毒氣。

  更沒有人敢不要命地去觸碰這種劇毒。

  聞新靈瞥了一眼,說:「一本舊書,也就你當個寶貝似的天天隨身帶著。」

  她見聞新焰皺著眉,思索片刻,竟然還想去撿,臉色一變,厲聲道:「哥哥,你幹什麼!」

  她連忙拽住聞新焰的手。

  聞新焰眉宇間凝著一股愁緒,他向同行者中的那個符修又換來了兩枚避毒符,髮色淡了些,竟是啟動了血脈之力,將全身的靈力化為護障,護住自己的手。

  他抿唇道:「阿靈,你知道這本書對我很重要。」

  將這本書撿了起來。

  聞新靈暗自鬆了口氣,見聞新焰拿到了書還不站起來,而是皺著眉,又湊近了些,不由催促道:「哥哥,你還在幹什麼?」

  聞新焰試探著伸出手,撥開了冷鬼花的微微收攏的花瓣。

  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花芯之中,撿起了一枚指甲大小的玉牌。

  上面赫然刻著神殿的九瓣落英。

  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後眼睜睜看著那枚小小的玉牌,融入聞新焰的手心,成為一個印記。

  ……

  稍遠些的地方,宋之航和冉灼一道,靠在樹下休憩。

  他們身側燃燒著冉灼那奇特的火焰,火焰隔絕了毒障的侵蝕,能讓他們在夜裡安眠。

  山海宗的兄妹倆感激道:「多謝冉前輩和宋前輩願意帶著我們。」

  宋之航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和冉灼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身份玉牌真正可能的所在,卻見冉灼眉頭一皺,睜開了眼,看向他們周身火焰之外三吋之處,被火焰的餘溫燒枯的一朵小花。

  宋之航確定,自己看到了,有一個碧玉色的東西,從那朵花中掉了出來。

  他和冉灼對視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

  這一夜,通過各種各樣方式發現身份玉牌存在的,已經有近二十人。

  驚喜和爭吵,甚至反目,都被祁念一收入耳中。

  她休息到了破曉之時,花中的毒氣越到即將天亮時就越淡,此時已經可以不懼毒障自由行動了。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下一秒,就用出了虹光步。

  紫階的虹光步,日行千里無影。

  一天時間,足夠她跑遍這座森林了。

  祁念一眼中燃燒著興奮的火光,和靈獸袋裡貓熊頭疼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片森林裡存在著數以千萬計的冷鬼花。

  但玉牌只有三十六枚。

  旁人要一朵一朵去找,她卻不需要。

  她能看到天地間的靈氣流動。

  直接就能鎖定目標。

  大半天很快過去,眼見太陽又開始漸漸向西落下,森林已經被各路人馬都搜尋過一遍,他們要在如此龐大的花海中一朵朵找過去。

  白天冷鬼花並不開花,他們需要上手去捏,才能感受到花中有沒有藏著玉牌。

  時間越往後,人們就越不耐煩。

  尤其是看到各處時不時有火光燃起時,更是讓人心煩不已。

  「要不,我們也用火攻吧?」有人提議。

  但立刻被否決:「人家冉灼能控制自己的火,隨心收放,你能嗎?今日風大,若是用火,一定很快就能燃成一片,屆時我們是找玉牌還是逃命?」

  「再說了,要是火不小心燒到異獸的領地怎麼辦,那我們還不得被吞了。」

  十幾人的小隊七嘴八舌地吵著,讓辛天昊一陣心煩。

  他驟然起身,怒吼道:「行了,既然找不到,去搶不就行了!」

  他指著外面不時泛起的火光:「按照冉灼這個蒐羅的速度,肯定拿到了不少玉牌,我們去搶不就好了。」

  他這個提議,讓人有些心動,但礙於冉灼強大的戰力,並沒有人敢這麼做。

  「打不過冉灼和宋之航,換別人不就行了!」辛天昊高聲道,「反正玉牌的印記就在手背那麼明顯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我們可以去搶別人啊!」

  他的提議,得到了紛紛認同。

  於是這個隊伍轉變了目標,不再找花,而是找森林之中,落單的其他人。

  而此時,祁念一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用虹光步在森林裡轉了一整圈,消耗很大。

  但同樣,收穫也很大。

  她現在已經到了快要出森林的地方,前面不遠處就是涉蘭山。

  夕陽的餘暉下,祁念一抬手擦了下汗。

  她冷白乾淨的手背,已經排不下這許多的玉牌印記了。

  碧玉色的九瓣落英花沿著她的手背一直往上,佔領了整個手臂。

  細數下來,她手上,赫然有著整整十三朵九瓣落英花。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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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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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1 00:36:0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七十九章 我說了算

  一入夜,森林中就安靜了下來。

  哪怕祁念一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在森林的邊緣,毒障仍然繚繞不斷。

  她找了個地方歇下,就聽非白問:「不打算連夜登山?」

  祁念一搖頭,指著自己手臂上斑駁的印記:「得把這些解決了再說。」

  非白有些驚訝:「我以為你將這麼多玉牌捏在手裡,是為了提前將一些人淘汰?」

  「本來確實是這個打算,但是,剛才聽見了一個事情,讓我改變想法了。」

  祁念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非白,她聽見了某個人的心裡話。

  如今她元嬰境中期的修為,天聽的範圍能將這片森林完全囊括。

  「聽見了什麼?」

  祁念一雙臂環抱靠在樹旁,睜開一隻眼睛看著西南方向,心底對非白說:「一旦參加聖暉之會的人數低於二十人,神殿就可以取消這一屆的聖暉之會。」

  她若有所思道:「看來神殿是打定主意,要把神子的人選,完全捏在自己手中了。」

  非白:「五大家族和各門各派是不會同意神殿這麼做的。」

  「所以他們只能循序漸進。」

  說話間,一個身著白衣的纖瘦身影已經靠近。

  對方發現了這裡還有個人,也有些驚訝。

  祁念一靠坐在樹下,抬手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她的眼神落在對方的手背上,那裡有兩朵花,此人,正是剛才被祁念一聽見內心獨白的人。

  神殿的瑤光星。

  她穿著神殿統一制式的白色長袍,胸前佩戴的九瓣落英勛章有六瓣染紅,眸色較尋常人要淡很多。

  瑤光愣了下,回道:「晚上好。」

  她也看到了祁念一手背上密密麻麻的花,驚訝之餘,指著涉蘭山的方向問:「你不打算上山嗎?」

  這裡已經快到涉蘭山的山腳下了。

  祁念一:「剛才是想的。」

  她頓了下,補充道:「現在不想了,打算做點別的。」

  比如,怎麼把神殿給你開的後門關上這件事。

  「那不打擾了。」瑤光看著她的眼神非常奇異,像是在看一個怪人,祁念一從小到大被這種眼神看多了,也不惱,目送著瑤光隻身一人向著涉蘭山而去。

  瑤光走了,很快,又有四個人連夜趕來。

  是冉灼和宋之航,帶著山海宗兩個年輕的小修士。

  祁念一就坐在森林的出口處,太過顯眼,幾乎沒人會看不到她。

  山海宗那兄妹倆一人手上有一朵花,宋之航和冉灼卻是一人四朵。

  祁念一在心中略微計算了下,這就已經有二十五個身份玉牌已經被找到了。

  她有預感,找到身份玉牌的人,多半都會選擇在今晚迅速離開森林登山,她只需要在這裡守到天明之時,就能清楚現在手中握有身份玉牌的一共有多少人。

  宋之航好奇道:「雲道友,在這裡做什麼?」

  祁念一靠在樹邊,毫不遮掩地回答:「在想,怎麼排擠你們倆。」

  宋之航身後,兩個可憐的山海宗小修士聽她這麼說,臉色都變了,左右為難地看著在祁念一和宋冉來回看,不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動起手來,兩邊都是救命恩人,自己應該幫誰。

  宋之航先是驚訝,而後緩緩笑了:「雲道友,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問道:「雲道友是覺得,對上我和冉灼,沒有信心?」

  祁念一搖頭。

  她這輩子,最不缺的有三件東西。

  第一是錢,第二是膽,第三就是自信。

  時常因為自信過了頭,會做出一些莽到沒邊的事。

  但偏偏還次次都能讓她做成了。

  用溫淮瑜的話來說,她的氣焰就是這麼被助長上去的。

  祁念一眼神在他們倆身上來回掃了一遍,說:「一個,沒問題。兩個,有點麻煩。」

  而她不喜歡麻煩。

  這話稱得上囂張。

  宋之航卻也不惱,而是笑了起來。

  他覺得雲念這個人真的非常有趣。

  說話做事,哪怕是在算計你,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如此直接,如此驕傲。

  驕傲到不屑暗地裡的陰詭行事,哪怕是計謀,也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冉灼冰冷的眼神從祁念一身上淡淡掃過,淡聲說:「走了。」

  四人便又離開了。

  這一夜,祁念一看到陸續還有五個人從這裡離開,前往涉蘭山,每個人都奇怪地看著祁念一,從她身邊路過。

  這是已經找到了玉牌,打算明哲保身,趕緊開溜的。

  其他沒有找到,亦或沒有能力保住的,現在已經打起來了。

  哪怕是在行動不便的夜裡,也時不時能聽到此起彼伏的打鬥聲。

  她雙臂環抱著靠在樹邊,旁人看不到她的手背,只能簡單猜測她如此閒暇,定是已經玉牌到手。

  最後路過的,是一個身穿繡有層雲暗紋漸變青衫的青年男子,因為他衣擺處的修竹,讓祁念一多看了他一眼,天眼的資訊條告訴她,此人叫凌晗。

  祁念一想了想,姓凌。

  南境五大世家之一,就有一家姓凌。

  對方看著她,聲音清朗溫厚,好心道:「這位道友,可找到了身份玉牌?」

  祁念一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凌晗便又說:「如果暫時沒有的話,我手中還有多出來的最後一枚。不知道友可否需要?」

  祁念一搖頭:「不用,我有。」

  她頓了下,問道:「剛才過去兩撥人,他們的玉牌,都是你分給他們的?」

  那幾個人看著實力並不強,並不像能在如此激烈的爭奪中佔得先機的樣子。

  凌晗愣了下,笑了笑:「他們能此刻離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意思便是默認了。

  來來回回好幾撥,終於到了天快亮的時候。

  祁念一半眯著眼睛,感受到太陽照射在臉上,森林裡最後一撥人,也是最鬧騰的一群人,終於來到了她面前。

  ——準確的說,是打過來的。

  聞新靈帶著的那十幾人的小隊,最終找到了五個身份玉牌。

  根本不夠分。

  隊裡還有辛天昊這種脾氣暴躁,本來就不太服聞新靈的刺頭,稍微一頂,矛盾就激化了。

  隊裡有幾個明眼人,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他們這個聯盟長久不了,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內部鬧崩了。

  辛天昊那個暴躁脾氣,根本耐不下心自己去找,中途打劫了一個人才搶到了自己的玉牌。

  他的身份玉牌到手了,也就不想再幫著其他人去搶了,自己趁早出森林才是上策,他當即就想離隊。

  卻被隊裡其他人刺了一句:「辛公子的玉牌是我們一道搶來的,沒道理你的玉牌到手後,說走就走,讓我們這些人打白工的道理。」

  雖然辛天昊出身五大家族,但能參加聖暉之會的,也都是出身不凡的,不考血緣傳承,天生就擁有高階血脈之力的,終歸是少數。

  哪怕血脈之力稍微差了些,但誰也都不是好惹的,平白沒得忍受辛天昊這臭脾氣的道理。

  修行之人,鬥嘴都不是簡單的打嘴炮,那是真的靠動手的。

  找了一天一夜的疲憊感和脾氣全都被激起來了。

  已經拿到玉牌的人想往涉蘭山的方向逃,其餘想爭奪玉牌的人往這個方向追,眼看著就快打到祁念一面前來了。

  一群人鬧哄哄地,一招一式,你來我往,場面一度失控。

  完全沒有人注意到,森林的出口處,還站著個人。

  祁念一揉了揉眼睛,照孤光如同一道泛著仙氣的白練,被她從腰間抽出來。

  她眼也不抬,柔軟的劍鋒在空中靈活地挽出個劍花,抬手就是一招潮平岸闊。

  一瞬間,宛如巨浪滔天,滾滾而來,雄渾的劍勢將兩撥纏鬥的人分開。

  她拔劍的瞬間,體內血脈之力啟動。

  所有在場者都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難以置信地向祁念一看去。

  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給他們帶來如此可怕的血脈壓迫感。

  她的劍勢並沒有傷這群人分毫,卻毫無遮掩地彰顯了自己可怕的實力。

  明明白白的告訴在場眾人,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打成一團的兩撥人都不由停住了動作,茫然地看著祁念一,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只有聞新靈皺眉,仔細打量著她的容貌。

  這令人討厭的劍招,這令人討厭的氣息。

  總讓她想起第一次出境就重傷受辱的時候。

  讓她對面前的九品血脈者沒有任何好感。

  場面一度僵持不下,聞新焰左右看了看,尷尬地站出來問道:「雲道友,可是有事?」

  祁念一點頭,直截了當說:「昨天晚上,所有拿到身份玉牌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如今森林中,你們是最後最後一批人。」

  她此言一出,眾人都驚了。

  他們沒想到,其他人的動作這麼快,竟然已經找到了玉牌,向著涉蘭山去了。

  祁念一將先前離開的人略微數了一遍,篤定道:「你們手中,只有五個身份玉牌,對吧。」

  她能如此精準的報出數量,證明她所說無誤,其他人已經連夜離開了。

  祁念一勾唇,笑道:「現在,距離爭奪戰開始,只有不到五個時辰了,如果再這樣纏鬥不休下去,只會得不償失。」

  這個道理,大家都清楚。

  只是沒人能放棄近在眼前的機會,更不甘心放棄聖暉之會的機會。

  哪怕是時間不夠,也必須要搶。

  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辛天昊已經脫離了控制,正準備趁機脫逃,被祁念一瞥見,抬手就是一劍。

  三道劍光牢牢封住他的去處,無形的劍光抵在他的喉間和胸前,只要他稍微動彈,就會被劍光穿透胸膛。

  辛天昊怒目而視:「你——」

  祁念一終於抬眸,淡聲道:「我說你能走了嗎?」

  聞新焰打圓場道:「雲道友,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祁念一看都懶得看他:「妥不妥,我說了才算。」

  她也不拖沓,眼神淡掃,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拎起自己的袖子。

  冷白修長的手臂,密密麻麻有著一排碧玉色的小花,從手背一直蔓延到手肘處。

  她一個人,足有十幾朵花。

  而他們一行十幾人,卻只有區區五朵。

  顯得他們格外寒酸。

  聞新靈額角直跳,冷聲道:「你這是在炫耀?」

  祁念一搖頭,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容。

  熟悉她的人,應該都心知肚明,她此刻的笑有多不懷好意了。

  但南境這群人,對她並不熟悉。

  祁念一直接說:「我可以把玉牌分給你們,身份玉牌一人一個,我拿太多也沒有用。」

  聞新靈不信,質疑道:「你有這麼好心?」

  祁念一笑了笑:「當然,是有條件的。」

  她下巴微揚:「第一,拿了我玉牌的人,在後面的領袖戰中,不得對我出手。」

  眾人一聽,覺得有道理,畢竟拿了人家的東西,不對她出手,也是理所應當。

  但她第二個要求,就沒有那簡單了。

  祁念一緩緩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要你們在領袖戰中,盡全力,將冉灼和宋之航分開,杜絕他們兩人聯手。」

  這個要求,讓其他人面帶難色。

  冉灼和宋之航,他們兩人都是元嬰境後期的修為,只要聯手,甚至能壓制元嬰境巔峰的瑤光。

  聞新靈暗中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眾人壓下心裡的盤算,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先放下恩怨,一致對外。

  【她形單影隻,寡不敵眾,先把她拿下,我們的玉牌不就夠了嗎。】

  算盤打得倒是很精。

  祁念一在眾人警惕的眼神中,慢悠悠向前邁了一步,瞧著姿態頗為隨意。

  就在同時,聞新靈厲聲道:「動手。」

  十幾個人頓時形成合圍之勢,朝祁念一衝過來。

  這十幾人隊伍的組態相當齊全,法修武修符修丹修,甚至還有個陣法師。

  他們手中的五枚玉牌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搶到手的。

  所有人都在同時啟動了血脈之力,修為迅速往上攀升了一到兩個小境界。

  在場都是血脈之力在五品以上的,最少也能讓他們的血脈之力提升一個小境界,如果是八品血脈者,能直接提升三個小境界。

  如果不是心境尚未圓滿,瑤光他們幾個,實際戰力早就同化神境無異了。

  祁念一腳下綻開一個陣盤,是陣法師最常用的束縛陣,四面八方的靈網將她束縛住。

  眾人神色猙獰,刀鋒劍芒,法訣陣光同時向她而來。

  聞新靈嘴角掛著愉悅的笑意。

  她沒想到,真的會有人這麼傻,竟然把到手的玉牌送上門來。

  那他們哪有不收的道理。

  眼見著攻擊即將同時落在她身上,眾人臉上喜色更重時,卻發現,祁念一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眾人驚慌一瞬,就看見下一秒,祁念一腳踏七色虹光,凌空踏在他們正上方。

  半透明的軟劍帶起熠熠赤紅血色,像一條溫柔的波濤,卻半點不留情面。

  滄浪劍第四式——驚濤拍岸。

  有了自己的自創劍招後,她有段時間沒有用過滄浪劍中攻擊最強的一劍了。

  平地驚雷,開天闢地的劍勢震撼而來。

  就在此刻,眾人再次感受到了先前那種可怕的血脈壓制。

  他們看著空中那人飄揚的白髮,絕望地發現,自己連反抗之心都生不出,哪怕是面對這樣的殺招,也都只想臣服。

  十幾人奮力抵抗,也扛不住這一劍。

  塵煙散盡,祁念一提劍落地,看著失去反抗能力的眾人,幽幽道:「看來你們還沒明白現在的情況啊。」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和非白感嘆道:「我覺得,在南境打群架,真的很沒有成就感。」

  甚至都沒幾個能還手的。

  不得不說,血脈壓制這種東西,真的很爽。

  她看向地上的其他人,認真道:「你們還有沒有參加聖暉之會的資格,現在,我說了算。」

  「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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