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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叄、京城十二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做媒人
說媒、相親、拉人脈,這是最考驗後宅太太能耐的事。
放到現代,等於單人撐起一個獵頭公司。
程丹若有心物色兩個人選,借此和邊家拉拉關係,眉來眼去,啊不,互相熟悉一下,看看能不能「交個朋友」。
然而,她社交圈太窄,查無此人。
遂求助於幕僚。
姜元文居左,金仕達坐右,大家面面相覷。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你們覺得什麼人家合適,我回頭找機會套套近乎。」程丹若鼓勵他們,「大膽說。」
金仕達才到京城,待得最多的是茶館酒樓,結交各方人馬,對後宅不熟悉,選擇閉嘴。
姜元文也差不多,結交文人才子,對小姑娘也不熟。不過,他有一個優勢。
「其實——」胖子畏熱,他掏出帕子擦汗,「夫人不必捨近求遠,子圭兄的二女年方十五,正值說親的年紀,我們也發愁呢。」
左鈺的女兒?程丹若來了精神,立即道:「仔細說說。」
姜元文嘆了口氣,道:「照理說她這歲數,兩年前就該尋摸起來了,可子圭兄去了貴州,家中孤兒寡母的,就耽擱了。」
左鈺生有兩子一女,長子養到八歲沒了,幼子堪堪啟蒙。女兒今年十五,兩年前本在說人家,誰想禍從天降,左鈺被發配到貴州,原本有意的人家,或是不敢蹚渾水,或是看不上了,反正沒了音訊。
姜元文估摸著,只要皇帝在位,且沒發生大好事,左鈺有得在貴州待了。
外甥女和外甥的前途,自然落在了他這姑父的身上。
聽程丹若的口氣,邊小郎還不錯,當然試試再說,萬一撿漏了呢。
程丹若問:「叫什麼名字,性格如何?」
「悅娘,悅然的悅。」姜元文苦苦回憶,「性子的話與拙荊相似,進退有度,這樣,改日讓拙荊帶過來,讓夫人親眼瞧瞧。」
他明白,以左家現今的境況,左悅娘能得程丹若保媒,嫁入官宦之家,無疑是個不錯的歸宿。
女孩的青春蹉跎不起啊。
程丹若道:「好極了,這兩天就帶過來吧。」
姜元文一口應下。
兩日後。
姜太太就帶著左悅娘上門作客了。
「家裡動土不斷,亂糟糟的。」程丹若招待她們,「怠慢了。」
姜太太和左鈺樣貌相似,生得端莊秀麗,帶外甥女恭敬地福身問安:「給夫人請安。」
「不必多禮,坐。」程丹若先隨意聊點家常,「左先生捎過來的信,家裡人都收到了吧?他在貴州日子清苦,但在書院教課著書,好在不寂寞。」
「收到了,多謝夫人照拂。」姜太太十分感激,「兄長秉性耿直,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夫人海涵。」
程丹若道:「左先生學富五車,盡心講學,我亦十分敬重。」她這才看向侍立的左悅娘,「這是悅娘吧,真是個好孩子。」
「罪女不敢當夫人誇讚。」左悅娘雙手緊扣,眼神微微垂落,從不亂瞟,嗓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
程丹若問道:「平日在家做些什麼?」
「讀書練字,做些針線。」
「讀的什麼書?」
「學完小四書後,就讀了論語。」左悅娘回答,「詩詞只讀李杜。」
……好正經,不愧是左鈺的女兒。
程丹若點點頭,和顏悅色道:「前兩日,有人送了我兩盆海棠,在外頭放著,你去瞧瞧。」
左悅娘知道是打發她,忙起身道:「多謝夫人。」
「別客氣,你姑父在我們家就和自己家似的。」程丹若笑了笑,讓小雀帶她出去賞花了。
小孩子一走,大人說話就方便許多。
程丹若和姜太太道:「光燦應當同你說過了,我想為這孩子說門親事,邊家的情況,左太太可清楚麼?」
姜太太道:「嫂子知道,若是孩子好,家裡沒什麼不滿意的,就怕人家看不上。」
「看不看得上,問了再說。」程丹若道,「你放心,有我義父的臉面在,縱然不成也不會礙著孩子。」
姜太太緩緩點頭:「多謝夫人費心。」
程丹若問:「就是不知道孩子自己怎麼想。」
「悅娘是個懂事的孩子。」姜太太嘆氣,「兄長剛出事的時候,嫂子就病了,全靠這孩子裡外打點,照顧母親,督促弟弟讀書,周全得很。」
程丹若不得不再問得明白點:「孩子自己願不願意?」
姜太太道:「父母之命,豈有不願意的?」
「關門過日子,即便不喜歡,也不能有疙瘩。」程丹若委婉道,「孩子越是懂事乖巧,越不能讓她們委屈。」
姜太太遲疑少時,道:「總要見了人,才知道喜不喜歡。」
「七月份,我準備去趟惠元寺。」程丹若挑了自己熟悉的地點,「悅娘在家也悶得緊,不如大家一道去,也好有個伴兒。」
姜太太答應了。
「還有一事。」程丹若欲言又止,「有些冒昧。」
姜太太態度擺很正:「您有什麼吩咐?」
「我想問問,悅娘裹腳了沒有?」左悅娘儀態很好,全程瞧不見裙下的鞋,程丹若沒法判斷她,「惠元寺畢竟在山上。」
「我們家是纏的窄腳。」姜太太提起裙擺,露出一雙窄平的繡鞋,鞋頭尖尖的像紡錘,「並不妨礙走路。」
程丹若搖搖頭:「骨頭容易變形,還是不好,好在不礙行走。」
她沒過多糾結這個問題,「那就這麼說定了。」
-
程丹若和左家達成一致,等到邊御史拜訪燕子胡同,謝玄英便「剛好」上門送鮮梨,聊了兩句。
晏大爺委婉地回絕了邊家。
邊御史嘆口氣,沒露出推搡之色,反而道:「給子真先生添麻煩了。」
晏鴻之喝著他送的茶葉,安撫道:「我家隱娘自幼嬌慣,要你們家多遷就,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這話給足了邊家臉面,邊御史自不計較:「是我孫兒沒有福氣。」
此時,謝玄英才佯作初聞,道:「您孫兒一表人才,看著就是可塑之才。」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不介意的話,讓內子留意一二如何?」
邊御史露出訝異又感激的表情,忙說:「若寧遠夫人願意幫忙,再好不過。」
他苦笑,「我們家不求什麼高門貴女,只要懂分寸、知進退,能替我孫兒分擔一些,我便心滿意足了。」
謝玄英若有所思:「這倒是巧了。」
邊御史問:「怎麼說?」
謝玄英道:「在貴州時,內子為漢學尋訪先生,恰巧得知左子圭在黔,便讓他到書院做了個夫子。他家有個女兒,亦是到了說親的年紀,聽說是個大方沉穩的好姑娘,只是……」
他面露遲疑,「左子圭近況不佳,說親也難,便委托內子留意。」
晏大爺便接口,挑破難處:「左家這情況確實為難,我看還是挑個家世清白的舉子穩妥。」
謝玄英順勢道:「我也是這意思。」
兩人三言兩語鋪好了後路,才等邊御史反應。
邊御史稍稍沉吟:「左子圭的女兒……他是左章公的兒子吧?」
左章就是左鈺的父親,姜元文的岳父,曾經的文壇名人。
「不錯,就是他。」謝玄英讚道,「我在貴州見過他,博聞強識,可惜性情過於剛直,太不知變通。」
邊御史和左鈺不熟,可歸宗鬧得沸沸揚揚,不少低階官員被發配是知道的。左章又是名人,在他讀書的年代,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一直聽聞左子圭之名,不過無緣得見。」邊御史並不在乎左鈺的現況。他不是犯了謀逆大罪,而是因言獲罪。
直諫不阿,從來都是文人欽佩的行為。
皇帝不可能在發配了左鈺後,再株連家人,運氣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照樣可以回來做官。且有了這次直諫的經歷,反而是今後升官的資本。
當然,即便以後在貴州回不來了,左家也不是不能聯姻。
只要左家姑娘足夠好,也可彌補沒有岳父提攜的遺憾,再說……邊御史瞥了眼謝玄英,懷疑左家早就投靠了對方。
若如此,將來的情形誰說得準?
晏鴻之見狀,適時開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得都在求姻緣,說不準就是緣分,不如見見再說。」
邊御史笑道:「子真先生說得是。」
他朝謝玄英拱手,「此事可否委托給寧遠夫人?」
謝玄英道:「承蒙不棄,自當盡力。」
遂敲定相親。
-
兩方有意,程丹若要做的就是合情合理地安排時間地點。
她頭回說媒,特意請教了柳氏。
柳氏十分高興指點她,細碎地說了不少要點。比如,一定要了無痕跡,假裝是自然而然地偶遇,女方要矜持,可以讓姑娘家偷偷看上一眼,但男方不能看到姑娘家的樣貌,娶妻娶賢,論才色便淪為下流。
成了不論,如果沒相中,男方要體面地回絕,不能有損女方顏面。如果男方過於失禮,會連累媒人,此外,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女方同時挑選幾家無妨,卻不能一天相看兩個,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
她聽了一肚子的注意事項,回頭和謝玄英感慨:「沒有經驗,就得從頭學起。」
謝玄英瞥她:「沒相看過很遺憾?」
程丹若:「也沒有。」
「哼。」他輕嗤,「你盡管看。」
「我有什麼好看的,當初人家看不上我。」程丹若微笑,「你就不一樣了,相看過多少回,說來我聽聽,參考參考。」
謝玄英頓住。
她催促:「說呀,什麼時候,和誰,在哪兒,看得如何?」
他飛快道:「光燦的文章寫好了,你——」
「我不看,我要聽。」她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去哪兒?說啊。」
謝玄英從不在她面前說謊,故而沒法否認,但也一點都不想承認:「我不想說。」
程丹若原本只是逗逗他,這會兒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保證不生氣。」
謝玄英:「我不信。」
「為什麼?」
他不情不願道:「太多了。」
謝玄英自十五歲開始,到十七歲第一次定親,不誇張地說,京城有名有姓的貴女都相看過。
可怕的是,他面對的不僅僅是姑娘本人,更有無數的岳父、岳母、大舅子……時至今日,回憶起曾經的少年時代,依舊心有餘悸。
程丹若嘆息:「是嗎?真好啊,有的挑。」
「我沒有挑過。」謝玄英警惕道,「是母親挑的。」
「可你也去了啊。」她說,「明知道是相看,還是去了,我可都逃了,一次都沒去過。」
他語塞,百口莫辯。
「那會兒,我在伺候老太太,抬頭米糊,低頭痰盂。」她撩開紗帳,慢悠悠地脫鞋上床,「你呢?抬頭姐姐,低頭妹妹,真羨慕啊。」
謝玄英看看她,再看看床,不由懷疑,今晚這帳子還進得去嗎?
「你傻站著幹什麼?」她轉過頭,「準備今天睡暖閣?」
他鬆口氣,走過去摟住她:「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說不生氣就不生氣,童叟無欺。」程丹若撥著帳子上的荷包,裡頭的香料散發出清涼的芳香,「我才沒那麼小氣呢。」
燭火安靜地燃燒。
謝玄英覷著她的表情,倏而道:「若有得選——」
「選什麼?」她疑惑,「和你換一換,我每天相親?」
那還是算了。
他翻了個白眼:「我是說,若有得選,你可願意做我表妹?我們一道長大,早早定親,就沒那麼多事了。」
程丹若:「……表兄妹血緣太近,容易生下畸形胎兒。」
謝玄英不以為意:「我們又不生。」
她:「那也不行。」
他瞪眼:「沒良心。」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程丹若推開他,「那麼想當表哥,找你的表妹去。」
謝玄英立馬收攏手臂,把她撈回懷裡:「世妹。」
卻又不太高興,「你也不止一個世兄。」
她瞟過一眼:「這不賴我。」
「叫相公。」兜兜轉轉,還是夫妻最好,他低頭注視她的雙眼,鼻尖碰鼻尖,「叫一聲,給你買花戴。」
「走開。」
他悻然:「真是屬鴨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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