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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肆、生死一局棋 第四百七十八章 繼續審
段春熙又一次提審了金蕊。
和茜染一樣,同為大宮女的金蕊也已經斷了腿,衣裳破損,後背滿是鞭痕。
她被拖到刑房中,像死狗一樣丟在地磚上。
錦衣衛把烙鐵放在炭盆中,用高溫喚醒她昏沉的神智。
「我、我都說了……」她含混道,「我沒有害公主。」
「藥是哪來的,公主要這藥做什麼?」段春熙問,「再不交代,可就不止是對你動刑了,我記得,你還有個弟弟。」
金蕊臉上閃過掙扎,半晌,苦笑道:「都督何必為難我?公主是我的主子,我怎麼能背主?除非是陛下親詢,不然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段春熙道:「你倒是忠心。」
「都督開恩。」金蕊哀求道,「奴婢真的沒有害公主,請您大發慈悲,繞過我家裡人吧!」
她十三歲就進宮當差了,在宮裡過了十年,太清楚宮人的命運。公主既死,她們這群人誰都活不了,能給個痛快,就算是皇恩浩蕩!
但家裡人是無辜的,她只能求這個。
「求求您了。」金蕊趴下來,額頭磕得砰砰響,「求您開恩,求您開恩!」
段春熙卻不可能答應:「你不說,別人也會說,拖下去。」
下一個被拖上來的是玉盤。
她蓬頭垢面,嚇得瑟瑟發抖,上來就說:「都督饒命,都督饒命啊!」
「公主的藥哪來的?」段春熙淡淡道,「你說得好,許饒你一命。」
「我不知道,不是我買的!」
玉盤雙手也是血肉模糊,腿腳也一瘸一拐,但並未折斷,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出原委,「就是有一回,公主看了雜書,裡頭提到有墮胎散,問我們是不是真的有用。」
段春熙冷笑:「無緣無故的,公主提墮胎散做什麼?」
玉盤說:「有人嚼舌根,說駙馬和宮人不清不楚……我們想,許是賜給哪個不要臉的小蹄子用的。」
她小心覷著對方的臉,「這、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謊!」段春熙冷冷道,「別以為留著你的舌頭,是讓你說謊的!來人。」
兩個錦衣衛立馬上前,將浸透水的紙覆蓋在她臉孔上。
玉盤拼命掙扎,可無法掙脫覆蓋,她像是一條被拋上岸的魚,拼命呼吸,卻一口氣都吸不到。
裙子漸漸濡濕,髮間滴出層層冷汗。
直到瀕死的剎那,臉上的水紙才驀地鬆開了。
「說不說?」
「我說,我說。」玉盤崩潰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要給誰用,但、但是她問過寧遠夫人,只是大家都知道,寧遠夫人不能生養,後來就再也沒提了!」
「你當我傻?」段春熙面無表情,「上刑。」
眼見自己又要被水紙蓋臉,玉盤拼命往後退:「還有、還有,還有一次,我聽見公主在和金蕊姐姐說話,說、說郡主……」
「哪個郡主?」
「嘉、嘉寧郡主。」玉盤結結巴巴地說,「那時候,公主剛沒了、沒了孩子,郡主帶著孩子上門探望,她回去後,公主就說郡主、嘉寧郡主假惺惺,齊王……」
她不敢說,可看著錦衣衛手裡的紙,又忍不住渾身發抖,前言不搭後語,「要搶、搶……公主說,說有一天,也要讓郡主嘗嘗,嘗嘗這個痛苦……都督,我只知道這些了!公主身邊一直是金蕊和空月伺候,奴婢就是管衣裳首飾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您饒命!饒過我吧!!」
段春熙使了個眼色。
玉盤被堵住嘴,原樣拖了回去。
段春熙平靜道:「提空月。」
空月被提進了刑房,衣衫襤褸,滿身鞭痕,奄奄一息。
「招吧,公主的藥是打算給誰用的?」
空月呆呆道:「給別人用的。」
「不是給自己?」段春熙意味深長地說,「上一回,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空月道:「都督既然問了,肯定已經知道,我們再瞞有什麼意義?反正都是要死的,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無所謂了。」
段春熙道:「你好好答,答得我滿意,留你一個全屍。」
「都督想知道什麼?」
「公主可有服藥的想法?」
「公主不想為駙馬生兒育女。」空月平靜道,「興許最早提起這個事,是想以防不測,可此藥毒性劇烈,容易血崩,我們都勸公主莫要涉險,將藥丟了。可公主說,她不吃也該留下,萬一駙馬在外面不老實,處置起來也便宜。」
段春熙冷笑:「說謊。」
「我沒有說謊。」空月道,「我不知道別人怎麼說的,但這件事,明白的人都明白,都督為什麼不自己想一想?」
段春熙道:「據我所知,駙馬在外頭也沒有拈花惹草。」
空月沉默了片刻,道:「都督,請屏退左右。」
段春熙示意手下人都出去。
「你要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大不敬之詞,也許說了,我馬上就會死,但願都督能遵守承諾,留我全屍。」空月說,「其他人沒有犯大錯的,也希望您能饒他們一命。」
段春熙:「你且說來。」
「這麼多年,公主過得很不開心。每次駙馬上門,她都恨不得拒之門外,偏偏御史多事,逼她不得不和駙馬圓房生子。論起公主最討厭的人,駙馬首當其沖,其次便是寧遠夫人。」空月抱著必死的決心,將隱情娓娓道來。
「您問我藥是給誰用的,我可以告訴您,十有八九是給他們倆。」
段春熙提醒:「這是墮胎藥。」
「都督,奴婢們怎麼可能給公主弄毒藥?」空月反駁道,「若非見公主真的鬱鬱不樂,不喜駙馬,我們也不敢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段春熙皺起了眉頭。
「藥是我弄來的,就憑這一點,我就知道我活不成了。」空月苦笑,「但天地良心,一開始,奴婢真不知道公主的意思。直到茜染試藥,說用了兩顆就會死,公主問了她好幾遍,確定死透了,我才隱約猜到公主在打什麼主意。」
她喘了口氣,「公主不可能問我們要砒霜,誰都不敢幹這事,但墮胎藥就隱蔽多了——或許從一開始,公主就有了這樣的念頭。」
段春熙暗暗皺眉。
他並不完全相信空月的證詞,但所有的口供都要呈給陛下,這就棘手了。
但他沒有質疑,只是問:「你從哪裡弄來的?」
空月說了一個店鋪的名字。
段春熙記下,又道:「繼續說。」
「公主從未和我們提過,她到底要做什麼,但我們日夜在公主身邊伺候,猜也能猜得到,她想最多的是駙馬。」空月冷靜道,「寧遠夫人死不死,無關大局,只要陛下勒令謝郎休妻,她又能如何?可無緣無故的,總不能與駙馬和離。」
段春熙明白了,空月懷疑的是駙馬。
但駙馬是男子,沒有接觸過馮家子,與目前的信息對不上。
「公主想怎麼動手?」他問。
空月道:「奴婢說了,公主不會對我們直言,但她要工匠打造了一隻空心鐲子,說是放香料,但……」
段春熙立即道:「鐲子在哪裡?」
「在後院的井裡。」空月道,「那日赴宴回來,公主就吩咐我把鐲子丟了。」
段春熙立馬叫人去撈。
「公主為何要在這時候動手?」
「都督,公主沒有和我們說過這些。」空月斟酌,「您非要我猜測,我只能說機會難得。」
段春熙眯起眼。
「駙馬三天兩頭上門,公主卻幾乎不見,貿然相請,就算成功了,也難以對陛下交代。」空月說了太多的話,體力下降得厲害,不得不趴在地上喘氣。
段春熙拿過茶杯,給她喝了口水。
除了受刑,空月三天沒喝過水了,貪婪地喝了兩口,才繼續道,「駙馬畢竟是陛下選的駙馬,公主不想惹陛下生氣。」
「但在外頭喝的酒就不一樣了。」她的臉孔微微扭曲,「書裡說醉酒嘔吐容易噎死,只要府裡瞞住,駙馬就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段春熙盯著她看了會兒:「既然如此,為什麼死的人是公主?」
空月淡淡道:「有人背叛了公主。」
「是誰?」
「我不想懷疑別人。」空月神情復雜,「但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們四個,我能猜出公主的目的,她們也能。」
段春熙見她氣息微弱,想了想,沒有再動刑,而是讓人把她拖了回去。
審完四個大宮女,他又吩咐人提審倩兒、雲兒、芳兒、紅兒,這是公主身邊的二等宮女,看看是否有別的線索。
此時,錦衣衛也已經將井底的鐲子撈了出來。
這是一隻奇巧的金鐲,機關是一朵芍藥,花苞可以通過環扣打開閉合。閉合時裡頭密封,打開時,花瓣會出現空隙,假如盛放香料,便會透過孔隙飄散,營造似有若無的效果。
「裡面有東西嗎?」段春熙問。
屬下回答:「有殘留的藥粉。」
「取出來叫盛太醫辨別,然後拿著桌子去找工匠。」段春熙眯著眼,「給我把所有知情人都挖出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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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人間靜謐。
謝玄英翻了今晚的又一個身,不知是不是天氣之故,總覺煩悶燥熱。
紗帳隨風晃動,鼓出奇形怪狀的幻影,好像幽魅的鬼魂藏在外面,靜悄悄地凝視他。
這讓他想起了在宮裡的童年,幽深高大的舊日宮殿中,永遠少不了鬼魅的傳聞。
殉葬的妃嬪,枉死的宮女,暴斃的君主,還有流傳於宮人口中的精怪神仙。他有時畏懼,有時好奇,有時又覺得,自己的魂靈早晚會被勾走,一樣埋藏在寂寂無涯的深宮。
謝玄英想起來喝杯冷茶,卻怕吵著枕邊人,克制住了衝動,放緩呼吸。
結果,程丹若冷不丁開口:「睡不著?」
他怔了怔,輕輕「嗯」了一聲。
「和我說說榮安吧。」她道。
謝玄英遲疑:「我不想在你面前提你厭惡的人。」
「我對她的厭惡也許不少,但……」肯定不會有對他的關心那麼多。
她坐起身,若無其事道,「聽她的故事和這個不衝突。」
見他依舊沉默,乾脆編了個小謊,「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秀葽,」謝玄英告訴她,「小時候,姑姑叫她秀姐兒。」
「桃夭的夭嗎?」
「不是,草要的葽,四月秀葽,她是四月生的,生下來就體弱,怕養不活,姑姑就取了一個賤名。」他道,「葽是一種野草,榮安不喜歡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人提了。」
程丹若道:「和你一樣是草字頭的。」
「嗯。」
「她和芸娘是一年生的吧。」
「對,差沒幾天。」他說,「芸是出自『芸其黃矣』。」
「怪不得。」芸薹也是一種野菜。
鬼魅似乎消退了,淡淡的清輝灑進屋裡。
謝玄英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不明白,她怎麼就長成了這樣?」
在宮裡,很多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絕對不包括榮安公主。作為皇帝的嫡長女,她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刁難坎坷。
母妃們都是慈愛的,宮人們都是恭敬的,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沒有不順心的事。
她為什麼沒有長成一個正直善良的孩子呢?
還是說,當初他在得知雪獅一事後,應該教她是非對錯,而不是三緘其口?
「我很後悔。」他艱難地說,「如果從前我能多教教她,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程丹若安靜地聽著,忽然憐憫。
謝玄英生來完美,俗事難以動心,便生出極高的精神追求——他想做一個孝順兒子、友愛兄長、賢良臣子、忠貞丈夫。
但世事總難如意,父親不愛他,不重視他,弟妹行事乖張,驕橫任性,君上不復聖明,反倒日益昏聵。
更悲哀的是,他連自欺欺人都這麼無力。
如果從前……謝玄英難道不清楚,即便重來,公主是君,他是臣,又能真的勸誡幾分,真這般容易,昔年的他豈會不去做?
可他不能怪皇帝,也不能怪已死的榮安,只能苛責自己。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這不是你的錯。」她說,「別難過了,不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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