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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肆、生死一局棋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女官們
潘宮正回乾西所時,天已擦黑。
她也沒回自己屋,往洪尚宮那兒去了。
洪尚宮正在核驗文書,見她過來,合上簿子問:「怎麼樣?」
潘宮正看見是出入文書,但沒敢開口,從前他們六局一司湊在一起,沒那麼多顧忌,今時不同往日,現在誰說話都得掂量掂量。
尚食陶蓮是怎麼沒的?
只不過在廚房裡預備點心時,隨口和老鄉說了句「娘娘聞不得腥氣,給承華宮的多加點蔥薑」,結果老鄉對食的乾兒子,在豐郡王府頗受重用。
查出來之後,無聲無息沒了。
她們在宮裡相伴了十多年,就因為一句話沒說對,沒了。
大家知根知底,誰都知道陶蓮絕非故意洩露嫻嬪的事,只不過宮中承平太久,她們都忘了皇城的殘酷之處。
先帝時期血洗宮廷的傳說,好像就是傳說。
然而,這事細究起來,其實才過去三十年。
倖存者還活著呢。
潘宮正是親自看著陶蓮走的,三尺白綾,留她全屍,算是帝王額外開恩,嘉獎這些年的辛勞。
但至此後,潘宮正就提住了心弦,不敢再放鬆分毫。
她假裝看不見文書,中規中矩地回答:「應該會收斂點了。」
洪尚宮忍不住嘆了口氣。
和其他人不同,她出自書香門第,夫家娘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之家,丈夫也做過官,有誥命在身。沖這點,皇帝對她還算客氣,此前嫻嬪小產,只是象徵性地罰了她。
可說句大實話,被抄家的閣老都不少,她這點身份算什麼?
真出了事,最多死得體面一點,報個「暴斃」,掩蓋真相罷了。
洪尚宮也怕,可她不能摞挑子。
在宮裡這麼多年,娘家和夫家的感情都淡了,反倒是這群相伴的姐妹,大家一路扶持,處出了真感情。
沒有她壓陣,誰知道還能碰見什麼事?
「收斂就好。」洪尚宮道,「借著清查的由頭,東廠沒少找我們麻煩,再這麼下去,宮裡就該由他們做主了。」
潘宮正睃了眼窗外,壓低聲音:「清寧宮那邊……」
洪尚宮沒有應聲,淡淡道:「聽吩咐辦差就是了。」
潘宮正啞然,卻也無可奈何。
後宮的妃嬪多親近女官,主要是女官教她們讀書習字,日常生活又得和六局打交道,處出了感情。妃嬪們也信服女官的才學和判斷,願意聽取經驗。
柴貴妃就是如此,她入宮時不識字,全靠後來自學,洪尚宮入宮後常常討教,亦師亦友。
尹太后卻不然。
藩王府邸只有太監,沒有女官。宮女只在後院出入,有什麼事,肯定找太監辦更方便。
入主清寧宮後,太后也習慣了使喚太監們。他們不勸誡,不提規矩,不說道理,比女官們更顯忠心。
清寧宮的管事太監走出去,排場是比洪尚宮都大,也不怎麼把他們放眼裡,對石太監倒是客氣點兒,可也沒多恭敬。
洪尚宮原本還想盡職盡責,耐不住太后壓根不召見她。
次數多了,她也就放棄清寧宮了。
家臣而已,還能管得了女主人?
再說,洪尚宮心裡明白,太后再顯赫也是一時的,她畢竟老了。
承華宮才是未來。
二十四監做什麼和她們過不去,動輒拷問宮婢?不就是想立功,給承華宮的娘娘賣個好嗎?
「承華宮要管,但不能只管那邊。」洪尚宮叮囑道,「宮中人心浮動,藏頭露尾的人難免又有動作,一定要慎之又慎,寧可咱們自己先抓住罰了,也好過被東廠帶走。」
頓了頓,輕聲道,「雲兒到現在也沒回來。」
雲兒是彤史,有一日無緣無故就病了,挪出了宮,再也沒出現。
誰都不知道她是真病了,還是沒了,也沒敢問。
潘宮正肅然道:「我有數,現在提鈴沒什麼用,反倒方便小人作祟,今後同太監一樣,鞭笞為主。」
宮廷慣例,宮人比內侍尊貴些,等閒不用刑,可東廠動不動就上酷刑,還不如她們自己動手。
鞭笞死不了人,進了東廠的卻未必能回來。
洪尚宮平靜地頷首:「亂世用重典,得壓住場子。」
兩人達成一致,隨即又雙雙沉默。
華燈初上。
外頭傳來腳步聲。
新任尚食師圓兒走了進來,瞧見她們倆在說話,面露遲疑。
潘宮正立即道:「那就這樣,我先回了。」
洪尚宮點了點頭。
潘宮正朝師圓兒笑笑,很快離開了這裡。
師圓兒這才進屋。
她是六局一司中年紀最小的,今年才二十九歲,是御廚的女兒,結婚沒幾天,丈夫就意外死了。
照理說,這樣的情況是能改嫁的,但她的聘禮中有婆家的秘方,看都看了,怎麼能退?婆家不同意她走,要她給兒子守著。
她娘心疼,怕她留在婆家受磋磨,便說自家女兒可以不改嫁,只是留在婆家空耗青春,不如進宮伺候。
「我這閨女自小機靈,灶台的活計做得不比兒子差,當初你們不也是看中她手藝好,能幫襯相公才求的嗎?白白浪費在家,豈不可惜?」
她母親這麼說服公婆,「進宮去做個女官,憑她的手藝,早晚能得貴人青眼,我也不說別的,宮裡出來最有本事的人,你們也清楚人家現在的身份,縱然是得個孺人的誥命回來,也是光耀子孫了。」
師圓兒知道,她娘說的是寧遠夫人。
彼時還只是淑人,可做了兩年女官,就封了四品的事,京城誰人不知?嫁的還是靖海侯府。
帝王恩重,婆家也心動,鬆口同意。
而娘親對她又是另一番說辭。
「你爹說了,拿新的方子和他們換,讓你改嫁,這兩個老不死的偏不鬆口。我可不能讓你這麼被拿捏,伺候那個老虔婆有什麼出息?進宮伺候貴人去,以後爭個誥命出來,她們也不好磋磨你。」
親娘就是親娘,縱然艱難,還是為女兒謀劃了一條不錯的出路。
師圓兒進宮的頭兩年,還真的過得不錯。
她新進宮,便分配去給秀女們做菜,因手藝好,很快得到貴人青睞,總是點名讓她做。
師圓兒從女史到掌膳只用了半年,三年後又升為典膳。
然後……嫻嬪第一次懷孕,數月後,孩子沒了。司膳是頭一個被懷疑的,只是沒查出什麼問題,貶為尚寢局女史,到西苑養花去了。
師圓兒運氣好,那天來月事請假,逃過一劫,之後被升為司膳。
過了幾個月,尚食陶蓮暴斃。
師圓兒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尚食。
大家都說她得了嫻嬪的青眼,前途不可限量,只有她自己知道,李提督曾意味深長地暗示她:「別糊塗,你爹娘兄弟可都在京城呢。」
是啊,其他女官都是各地採選的,京城本地的並不多見,她卻不然。娘家婆家都是御廚世家,在京裡都有三進的大院子。
假如自己犯了錯……師圓兒每每想到這一點,就不寒而慄。
「尚宮。」她規規矩矩地欠身。
洪尚宮問:「嫻嬪那兒怎麼樣了?」
「今日用了些麵食。」師圓兒輕聲道,「嫻嬪是山西人,喜歡那邊的醋味兒,酒醋麵局正好有,我弄了點過來,果然比以前用得多了。」
洪尚宮點點頭,耐心道:「現在宮裡最要緊的就是承華宮,旁的事,你交給底下的四司去辦,專心伺候好嫻嬪,就是你的功勞。」
師圓兒忙道:「我知道的。」
「明兒又是請平安脈的日子。」洪尚宮道,「盛院使來了,你多討教,每日的菜單都擬好,他定下才行。一應文書,全部記檔送來,飯菜都留少量送到冰窖,這事繁瑣歸繁瑣,卻馬虎不得。」
師圓兒一一應下。
待出門,已是月上中天。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中,趴在桌上嘆息。
這日子怎麼就這麼長。
還有四個月……
能熬過去嗎?
-
東廠。
李太監拿過口供,目光微凝。他不敢大意,忙捲好口供,借夜色的掩護,往光明殿求見。
皇帝已經洗漱完了,正盤坐在榻上欣賞字畫。
石太監親自挑起畫竿,旁邊兩個小太監舉著蠟燭,方便皇帝全方位賞玩。
聽說李太監過來,他臉色微沉:「讓他進來。」
李太監彎腰貼著牆根,悄無聲息地拜倒,雙手高舉口供:「陛下,問出來了。」
皇帝喝口茶,拿過了幾張薄薄的口供。
他一目十行看過,面無表情。
李太監的額頭嗑在金磚上,心裡忐忑得緊。
今天查出來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如承華宮的小宮女和清寧宮的姑姑認了乾親?灑掃的太監有個相好的宮人,是慈慶宮當差的,有個針線上的宮人受過死去的盧翠翠的恩惠……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說不清楚。
「朕知道了。」皇帝放下口供,淡淡道,「差不多了結吧,別嚇到那邊。」
李太監輕聲細語地應下:「是,奴婢遵旨。」
石太監端來瓷盆。
皇帝點燃口供,扔到了盆中,任由其化為灰燼,口中喃喃:「還有四個月。」
一切,都要等承華宮生下孩子再說。
-
事實證明,人類作為高等動物,一旦受困於繁殖欲,便會生出許多煩惱。
皇帝為了生兒子殫精竭慮,皇宮因為生兒子草木皆兵,可謂人人自危。謝家就不一樣了,雖說起了個早,又沒得踏青,但三月三是初見紀念日。
紀念日的意義,就在於回憶。
考慮到「程姑娘和謝公子」「粉紅道袍和藍色襖裙」說膩了,今年,程丹若換了個新的話題。
羅帳低垂,燭火朦朧,兩人靠在枕頭上,勾著手指聊天。
「那會兒你拒絕得挺熟練,蘭娘不是第一個吧?」她捏著他的指骨,時而扣住握合,時而劃過掌紋,順便數數脈搏。
謝玄英今天被放了鴿子,多少有些怨氣,故意道:「當然不是。」
「噢?」
「上巳這種日子,年年都有,元夕也有。」他瞟向她,「怎麼了?」
程丹若低頭不看他:「沒怎麼,問問——收到的都是什麼,荷包?帕子?」
「都有。」他反握住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手相,「最少十來個吧。」
這可不是誇大其詞,應該還說少了,但沒數過,還真說不出確切的數目。
「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平靜道,「我收到過五十幾個荷包帕子。」
他猛地轉頭,狐疑地打量她:「幾時的事?誰給你的?我怎麼不知道?」
程丹若扭過頭,就是不說。
但謝玄英稍稍一想,差不多猜到了:「是你小箱子裡的東西吧?宮裡人送的?」
「怎麼了?都是姑娘送的,我比你多。」她道,「你沒有證據,我有,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說八道。」
謝玄英:「誰說我沒有?我藏起來了。」
「你少虛張聲勢,那匣子裡就幾張……」她驀地住口。
他睇著她:「你偷看。」
「我沒看。」
「我信。」他不鹹不淡道,「成親那會兒就在那兒了,你一點都不好奇,如今必是不會再翻看的。」
程丹若非常鎮定地說:「那是自然。」
謝玄英翻了老大一個白眼。
「反正我是沒收著什麼東西。」他打量她,眼底透出思量,「就不知道有的人怎麼樣了?」
程丹若拉高被子,不接話。
謝玄英捏住她的耳朵,在她唇上輕輕咬了記:「說話。」
「沒有了。」她勉為其難地透露,「早沒有了。」
也不是專程刪的,只是在某些時刻,自然而然地刪掉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好看的壁紙,帥哥的視頻,種草的化妝品……還有和前男友的照片。
他們其實也沒有拍過什麼照片,甚至有時候,都記不起曾經相處的畫面。
佔據她記憶的場景,是三月三的初見,是船上下的五子棋,是蒙陰的洗浴,是山寨奮不顧身的搭救與照顧。
人生不止是愛情。
但有關愛情的部分,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程丹若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嘀咕:「你這人,其實挺霸道的。」
「才知道?晚了。」
兩人陷入柔軟的被褥,春潮帶雨……嗯,晚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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