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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殺豬刀 第十一章 未來可期
肉鋪的活計雖然酬勞不錯,但頗辛苦,尤其到了夏日,堪稱辛苦中的辛苦。
清晨天氣尚涼爽時,便要將肉豬宰殺完畢,而後放進深窖中保存起來。稍有不慎,豬肉若是臭了,主君怪罪下來,莫說一天的工錢,便是這個月的下水約莫也吃不到了。
除此之外,這幾日又添了個麻煩活計——為貴人們送肉。
此時雖處於國喪之中,但公卿世家中情真意切恪守臣禮的也沒多少。畢竟這位天子是從朝廷到民間,從洛陽到交州盡人皆知的荒唐天子。
……所以肉還是要吃的。
……就是豬肉送過來時要小心,大搖大擺扛著豬肉過街是不成的,須避人耳目,悄悄送到後門上,令僕役查驗後方能收下。
木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須得用銀錢買;豬肉裝進去後須得嚴絲合縫,否則走一路流一路的血,豈不成了雒陽笑談;送到公卿府上的豬肉須得新鮮,哪怕豬肉顏色變了丁點兒,仗勢欺人的豪奴也會毫不客氣的丟回去。
這一套折騰下來,比往日勞苦何止十倍。
但這群壯漢也不會虧待了自己,送過豬肉之後,鋪中事便丟給他人,自己倒能尋陰涼處去躲懶。
一碗澆了飴糖汁、灑了赤豆的菽乳,坐在路邊樹蔭下慢慢吃,飴糖甘美,菽乳順滑,夏日吃起來如同冰水入喉,除了每碗要2個錢之外,簡直完美無缺。
見傭工當中資歷最老的李二吃得眉飛色舞,兩個跟著做苦力的小工便大膽八卦起來。
「你我尚能在此偷得半刻閒,少主人卻要在城外奔波,夫人當真狠心啊。」
李二瞥了二人一眼,「你等以為羊大郎是被夫人被趕出去的?此皆我之計也!」
「為何?!」
兩個小工驚呼一聲。
這個麼,李二得意地笑了一笑。
現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連年戰亂,糧價便時時走高,雖說城中許多商賈的小生意只能勉強支撐,但賦稅仍是一分不能少的。
眉娘子的酒坊生意尚能支撐,也是靠她長袖善舞,還有幾個老主顧的情面。
國喪期間,百姓是不敢多飲酒的,若是帶著酒氣出門,被巡查的衛士看到便是大禍一場。
公卿倒是不在乎,但公卿士族會派人來城南買新鮮豬肉,卻不代表會買她一個平民寡婦的濁酒。
她自然也是可以再嫁的,東三道上有兩家鰥夫,托人去說過好幾次,只是她不肯罷了。
關於眉娘子為什麼硬要守著小酒坊,孤兒寡母不肯再嫁,街坊鄰居中有許多傳言,但無論如何,她不肯再嫁,便只能靠自己支撐這個家,實在艱難時,便將主意打到了家境殷實的羊喜身上。
雖是午後最酷熱的時間,但入城的商販漸多,街上還是不免人來人往,捲起塵土。
城中有隱秘的小道消息流傳,說是未來有許多各地的太守將軍要帶兵來雒陽護駕,誅殺閹丑。
消息真假不知,但市井小民們還是頗為津津樂道。
為此逐漸有商賈趕來雒陽探聽消息,就等著將來雒陽城擠滿了各地來的貴人時好大賺一筆。
最後一塊菽乳被李二喝了下去,待得落肚,他頓感神清氣爽。
「申時鼓敲過了不是?」他說,「咱們回去吧。」
小工還是十分想知道真相,「二哥為何勸少主人出城呢?」
自然是為了趕走那個陸懸魚,李二得意地想,夫妻本是一體,不管少主人在銀錢上起了怎樣的貪心,只要出城收豬的事,那黃口小兒跟著少主人沾了一星半點兒的差錯,難道少夫人會將責任歸咎在自己夫君身上嗎?
羊喜同李二口中的「黃口小兒」是第二日才回城的。
還有點狼狽,他們甚至還雇了一個人,挑了些醃肉進了城。
按照他們所說,這兩日小道消息傳遍了,有些農人覺得若是咬咬牙再養兩三個月的豬,說不定待各地的將軍進城時,肉價還能再漲一筆呢!
也因這個,兩人走遍了西縣各處村落,才買到了這十幾頭豬,順帶又將品相看著不錯的醃肉也買了不少。
天氣炎熱時,醃肉不大好保存,但少主人能想到這一處,已經算是大有進益了。
……就是記賬的伙計頗有些頭疼。
少主人明明是讀過書識得字的,但這個賬目記得真是一團亂麻。
十四五頭豬,每一頭價格都不同,有的秤了斤兩,論斤付的錢,有的直接論頭付的錢,還有三頭是同一戶農家賣的,按著一筆來算,又因為銀錢不趁手,賒了賬!
這還沒算雇人的工錢,幾十斤醃肉的錢,以及騾子吃了田裡的苗,不得不賠給人家的錢!
少主人還在努力維持著一個東家的尊嚴,旁邊的陸懸魚低眉順眼,屏氣凝神,一聲不吭。
少夫人拿過賬目,看了又看,狐疑的目光從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還是決定先花時間把帳理順了再說。
……反正這不成器的丈夫還是第一次出門辦事,出點錯也沒什麼,羊家家大業大,只要他別將銀錢拿去送給那等狐媚就行。
「這兩日辛苦了?」她心中計較完畢後,和顏悅色地問了夫君一句。
皮膚曬得終於有些人間氣色的丈夫一臉殷勤,「這兩日出城做事,才知夫人平日之辛苦!以後我還須用心學習才行!」
……確實該好好學學記賬,這個賬目亂糟糟的也不知理不理得出來。想起李二偷偷傳過來的話,夫人那雙眼睛眯了眯,又看向了正同其餘幫傭收拾豬圈的陸懸魚。
「大郎不慣瑣事,這兩日必是累著你了。」
少年抬起頭來,擦了一把汗,「這都是小人職份之內的事。」
「我看你之前記得賬目也清楚,這次卻大不同。」她低頭又看了一眼木牘,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怎沒幫大郎一把?」
少年忽然浮現一絲窘色,「如何記賬之事,小人同主君說過了。」
她十分注意地看了看他的神色,雖然有些困窘,卻無半分心虛,看來不過是教了一二句記賬的本事,卻未曾從中獲利,幫著主人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還是父親的眼光好,城中置起了家業,鄉間又置辦了一片產業不提,收來一個幫傭也是個可靠的。
……就是生的兒子實在不行。
這一關總算過去了。
今天還是別在家生火了,下個館子吧,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軍火的心,這樣的挑戰再來幾回,早晚要少白頭的。
……尤其是回家還要繼續跟老鼠戰鬥,真是不吃飽怎麼成。
【嘿,】她說,【你知道怎麼灑老鼠藥嗎?】
【……也許你還記得我是一柄神兵?】它說,【能幹點正事嗎?】
【抓耗子怎麼不算正事了?】鹹魚很有點不解,【你不是還教我怎麼做假賬嗎?】
【……………………】
雖然黑刃不是很想承認,但那個超出漢朝民企會計理解範圍的賬目的確是它教的。
羊喜做假賬的思維方式還停留在「一鎚子買賣」的原始人層面上,要不了幾天農戶就會想方設法來要錢,哪怕捨不得進城錢,也要去找羊四伯要錢。
到時羊喜會不會被老子吊起來打另說,反正鹹魚的名聲是完了。
……所以還是得把活幹得細致一點,賬目打亂,讓老板娘一時半刻看不出哪裡藏了一筆錢,這樣就能達到少東家的目的了。
……當然,一次貪污的錢不夠眉娘周轉用,但少東家可以多出城幾次,她想,反正她既沒從中獲利,又沒在老板娘面前說假話,哪怕將來東窗事發,兩口子對打,她也只是半個狗頭軍師,並不曾講過什麼假話,哪怕辭退,至少在街坊鄰居面前也不會社死到底。
話雖如此,黑刃還是堅持著不吭聲。
她嘆了一口氣,拎起了裝著老鼠藥的小口袋,開始滿院子灑了起來。
金烏漸落,一輪明月升了起來。
西邊牆頭也悄悄升起一個小腦袋。
「你這樣,老鼠不會吃毒砂的。」那個稚嫩的聲音很認真地指導起來,「須得將毒砂與餌料拌了,再置於高處才行。」
牆頭上趴著一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年齡,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極了眉娘子,見她望了過來,還沖她指了指,「要放在牆角那邊才好。」
「……小郎君竟有如此見識!」
「不是我有見識,」那個粉嫩可愛的小男孩一本正經地指出了話語中的錯誤,「是你愚笨,連毒砂都不知如何用。」
……………………這是眉娘子親生的嗎?怎麼講話水平也這麼5魅呢?
她放下鼠藥,也沖他揮了揮手,「你阿母呢?」
小男孩臉色忽然一沉,「你也問!」
……哈?
【沒事,】黑刃突然又發聲了,聲音裡還藏著一點幸災樂禍,【你們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管小男孩為什麼這麼討厭別人問起他媽媽,她決定還是刷刷這個滅鼠指導的好感度。
「我這裡有飴糖,你吃嗎?」她問。
小孩眼睛一亮,然後又一暗,「那我也不會告訴你!」
「……你不是告訴我如何用毒砂了嗎?」
他又一臉驚喜了!
「不錯!那……那就謝謝你啦。……等一下!」
「哈?」
鹹魚停住了伸向懷中的手,「怎麼了?」
小男孩看看她,「你先去洗手。」
……………………
眉娘子夫家姓蕃,同陳定的妻子亦是同族,大概這個年代宗族總喜歡盡量住在一起,東三道上的大姓除了姓蕃便是姓羊,其餘也跟這兩家略有點關係,只不過總會分出個親疏遠近。
說起母親這個時間還沒回家,小孩子說,今日又有客舍來問新酒之事,言語中似是說什麼,過些日子說不定有一樁大生意,因而阿母忙去酒坊清點存糧了。
「這消息旁人都不知道呢,」小孩悄悄地說道,「我不白吃了你的糖,須得告訴你。」
「過些日子?」
「說是有好多人會來雒陽呢!」小男孩天真地說道,「那時該多熱鬧啊,肯定會有很多人來打酒,阿母就不必再四處求借銀錢了。」
……聽起來確實很美,鹹魚想。
院子裡的土地翻過了,現下種了點蔥薑,並一點韭菜。
雖說夏天的韭菜總會被人嫌棄,不過她胃腸堅韌得很,吃了無妨……總是比買菜強的。
到得上秋的時候,那些四方的太守將軍來到雒陽,到時候必能多賣點豬肉,多賺點工錢,她這幾日在鄉下尋覓到一片楊木林子,又問過木料價格,覺得在城外買下自己運回城的話,又能省下一大筆錢。
……到時先打個櫃子,板子厚一點,要上鎖的,任憑老鼠怎麼啃也啃不穿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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菽:豆類的總稱。
《後漢書》:詈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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