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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石弓 第二十四章 父慈子孝
大家的營救張公計劃有了一點點眉目,首先還是得給上林獄的小吏們送點禮,羊家夫人拿了兩斤的鹹肉出來,想想切成了小塊,用葉子包住。
「我聽說需要打點的不止一二人,總得謀劃得當才好。」
於是另外幾個鄰居們也各自回家去翻翻箱底,看看還有什麼能拿出來賄賂獄卒的好東西沒有。
鹹魚雖然不是家徒四壁,但她從雒陽到長安,除了一身的戰鬥裝備之外,基本沒有什麼能拿出來給別人看個稀罕的玩意……好像還真有一個。
她掏掏枕頭,翻出了那個金鑲玉的匣子,晃悠晃悠。
裡面仍然只有十分沉重的石頭滾動聲,聞一聞什麼氣味都沒有。
……好歹也是小黃門寄存的,直接拿去賄賂獄卒似乎不太好。
但要是能撬開這個匣子,哪怕裡面的寶貝留著,這麼一個漂亮匣子,裝點鹹肉,它也很體面啊!
鹹魚在心裡嘀嘀咕咕一番之後,終於決定第二天清早先去市廛看一看。
時間緊迫,先看看張緡的行刑計劃是怎麼個速度,要是能等著人來救,那就去尋呂布,要是不能,那就想點別的歪門邪道【
待去了市廛,說不定還能賣點什麼東西,要是見到什麼值得行賄的,她就用二斤糧食換了來,實在沒有,就直接給糧食好了。
清晨醒來時,推開房門,一股寒氣便吹拂了進來。
長安飄飄灑灑,下起了一點雪,但那雪花並不堅決,於是落到地面便化成了水。
整條街道都變得泥濘難行,她看看自己腳上的鞋子,還是硬著頭皮將糧食裝在羊皮口袋裡,一步一步地出了門。
長安的店鋪基本都不怎麼營業了,因此開門時間也變得極為懶散。明明卯時過半,走過一條接一條的街口,硬是看不到幾家開門營業的店鋪。
不過街上仍然是有人走過的,城尉手下的那些士兵押著一隊又一隊的犯人,從長安城各個監獄裡出來,如同被泥沙污染過的河水,緩慢而疲倦地也向著同一方向行進。
今天的市廛也很繁忙,入口處排起了長隊,推推搡搡,互相謾罵,有企圖插隊的,就有企圖給他塞回去,讓他老老實實守規矩的。
但這些排長隊的人並不買什麼,他們是出來得更早一點的獄卒和士兵,他們插隊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犯人。
這些人全身心投入這項工作,希望今天的劊子手能盡量優先把自己手裡這些犯人砍了,為此他們甚至可以跟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員低聲下氣,說點好話,甚至偷偷地賄賂一包鹹肉。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市廛還能幹這個用。
自商周時起,殺人就要在鬧市裡殺,「刑人於市,與眾棄之」,但再怎麼想,也是一年偶爾那麼幾次而已,後來的皇帝們不是都講究殺人要應時應景,所以才有了秋後問斬這種規矩嗎?
但現在數以百計的犯人加上幾乎同等數量的獄卒和衛兵,再加上劊子手和準備搬運屍體的民夫,以及哭天抹淚,來送行的犯人親族,竟然將這個偌大的長安市廛擠得……
特‧別‧熱‧鬧!特‧別‧繁‧榮!
董太師這招還真他【嘩——】給市廛恢復了昔日的繁榮與昌盛???她離遠了在那裡看了不到片刻,這隊伍就越來越長了,獄卒在那裡罵,親人在那裡哭,犯人們有昏倒在泥裡的,有大罵世道不公的,有鬚髮皆白的,也有未至總角的。
市廛旁的房子原本應該地價挺高的,但大概以後沒什麼人會在這裡定居了。
因為她只在那停留了片刻,就感覺整個人都要被這荒誕而殘酷的一幕給搞瘋了。
排隊行刑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她溜達了一圈就立刻探聽明白了,張緡要砍頭,至少得排到半個月後。
劊子手體力不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太師下令有點晚,天氣寒冷,萬物凝霜,土地已經變得比以前堅硬很多,一天幾百的屍體已經是長安這破地方的吞吐極限,多了消化不了,早晚這屍山血海得堆到皇宮門口去。
既然不必擔心這幾天裡就被砍了頭,她尋思可以趕緊去都亭侯府了。
雖然下午時間段的呂布時不時會變身成牢騷滿腹的中年社畜男,但他上午時間從不荒廢。卯時前就會起身練武,用過朝食後要麼參加朝會,要麼去看看義父董太師,要麼去軍營跑一圈,都沒事的話下午跑回來,再下馬卸甲變身社畜。
她去了都亭侯府,耐心等一等的時候,突然還想起了一個問題。
【我還有最後一點技能點沒點是嗎?】
【一個具有理智的人不會將希望寄托在負數的交涉技能上。】
【那我該寄希望於什麼上?】
【講點有價值的話,讓呂布明……】黑刃少有的中斷了自己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重新開腔,【你要將最後一點技能投入交涉上嗎?】
【嗯嗯嗯。】她望了望門口,自信地挺了挺胸,【你等著看!我不僅要說服呂布,我還要改造呂布,讓他也能聰慧伶俐,善解人意!】
太師的住所通常有三處,他有時會留宿宮中,有時會去郿鄔,偶爾也會在太師府裡待一待。
但是在開始大肆處死朝臣之後,他開始盡量選擇留在太師府中,倒是董白喜歡與宮中幾位靈帝留下的小公主一起玩耍,去的頻率比他還更多些。
這很好,皇帝現在還十分年幼,不懂男女之事,再長幾歲後,他就可以將董白嫁進宮中,成為新一任的大漢皇后,現在董白常在宮中玩耍,也能令來日嫁為人婦時盡快熟悉環境。
剛剛散了常朝的董卓倒沒有立即沉湎於醇酒美人之中,他換了更為舒適些的常服,正在後室裡看郿鄔送來的信箋,裡面密密麻麻寫了他那幼子近日如何。
眾所周知,董太師膝下只有一子,數年前早逝後,直到去歲才有了這第二個兒子,如寶如玉,愛得簡直在心尖上。若不是長安不算太平,他是斷然不肯將這個孩子送去郿鄔的。
他正反反復復讀信時,衛士忽然通報,都亭侯呂布前來拜見。
「吾兒奉先,」董卓迷惑地望著回家換了一身錦袍後又跑了回來的呂布,「何事?」
呂布似乎有些煩惱,這種煩惱令董卓心中忽然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當年並州刺史丁建陽是有著「嫉惡如仇」的美名的,丁原性格剛戾,從不曾說過一句阿諛奉承之語,甚至連客氣一點的場面話也很少說,跟誰都很難相處得來,因此自己略使了一點手段,就將呂布拉攏過來了。
不知道呂布是不是跟在他身邊過久了,這個義子有時候講話是不走腦子的。往好了說,呂布這算性情率真,沒有城府,一望即知其人深淺,不必擔心有詭詐之事;但換言之就是,呂布這人如果想說點什麼討厭的真心話,誰也攔不住他!
董卓清楚自己需要呂布和他那支並州軍,因此著意結交,又有父子恩義,但這不代表他這把年紀,這種地位,什麼話都能聽,什麼氣都能忍!
好在呂布開了腔,先是為一件小事。
「義父這些日子清減了。」他說,「兒為三市事來勞煩義父,心實不安。」
並州軍的軍眷皆安置在三市處,董卓是有所聽聞的,聽他這麼說,便心下一寬,拍了拍毯子,「何必拘禮,坐下來,與為父慢慢說。」他笑道,「是並州人受了什麼委屈嗎?」
呂布便點點頭,「是。」
「……」這個話有點不太容易接,但董卓已經習慣了呂布的說話方式,又和顏悅色地問了起來,「究竟何事?」
「城尉去三市捉了個小吏,據說是因為他不肯舉發街坊鄰居,因而以其為吏不清的罪名罰沒家產,入了上林獄。」呂布說道,「那小吏的街坊鄰居多半是並州軍眷,城尉尋常並不為難,兒怕是朝中什麼人有了誤會,因而才來求義父的指點。」
董太師的那顆懸於半空的心在呂布這一番難得通情達理的話語中慢慢落了下來,重新揣回了肚子裡。當然,如果是公卿跑來說這件事,他們會說得更加委婉,更加感人,更加具有迷惑性,也更順耳,他們甚至不會暗示他是「什麼人」有了「誤會」,而是會先替那個小吏和三市的並州人請罪一番,再恭恭敬敬地求他恩典。
但考慮到跑來告狀的是呂布,這已經快要讓董卓感動了。
「此事,為父定會徹查。」他清了清嗓子,「決不會令並州軍受委屈的。」
於是呂布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了一禮,「孩兒謝義父。」
……他為什麼不走?
董卓那顆心又提了起來,但他仍然和顏悅色,「你還有何事?」
「義父這項舉措,孩兒思來想去,不能不剖肺腑……」
「為父知你忠義,」董太師立刻打斷了他,「但國事有公卿大臣謀劃,我兒不必費心。」
「義父是好心,但下面多有酷吏歪曲朝廷律令,抹黑了義父的名聲……」
董卓開始揮手,示意呂布可以走了。
「義父……」
「都亭侯進言有功,」董太師沖著一旁侍立的侍從開了腔,「賞蜀錦,金銀,還有……」
呂布終於不吭聲了,恭恭敬敬地彎腰行了一禮,然後起身便走。
太師府也是新修繕的,冬日裡落雪紛紛,又有兩株梅花在院子裡將開未開,幽靜得令人見之忘憂,心也要跟著靜下來了。
但呂布走到院子裡,見了那一株梅花卻無動於衷,而是想了想又折了回來。
「義父若是有空,不妨多去軍中走動走動,震懾那一班小人。」呂布說道,「義父畢竟是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的勇將,不可荒……」
「好好好,」董卓已經疲憊不堪了,「明日為父便勉力……」
他忽然停住了,覺得自己講了什麼非常錯誤的話。
呂布站在廊下,聽了這話似乎愣了一下,「義父現在連馬都騎不上了?」
「……住口!」董卓這一次靠著自己的力量便從毯子上爬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爾宜速行!」
呂布還在那裡思考著他那個侍從都同他講了些什麼。
陸懸魚似乎著重地提醒他,不要激怒董卓,要小心謹慎,講話要溫情些,親切些,像一個真正的兒子對待老父親那樣,一心一意為他著想,同時不著痕跡的……
為父親著想,他忽然明白了。
「若是騎馬吃力,兒亦可尋幾頭性情溫順的騸牛……」呂布順著嘴就說出來了,「義父用那個練練……」
董卓聽到騸牛那兩個字時,感覺到血液一下子沖上了腦子,他奮力地,從身邊的侍從手裡奪來了手戟,瞄準了廊下那個長身玉立、威風凜凜、錦袍劍履的,義子的腦袋瓜,全力以赴地丟了出去——!
手戟的寒光閃在了呂布的眼中,令他錯愕地睜大了那雙平時並不怎麼認真幹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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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魏書‧呂布傳》:(董) 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 (呂) 布自衛。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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