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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千里駒 第二十二章 俘虜
來日是來日,來日對復仇的幻想固然甜美,但眼前還有殘酷的現實需要面對。
這一片荒廢的田野與濕地交織的戰場上,原本吳軍的前軍與中軍是聯繫十分密切的,前軍受挫,中軍的精銳需要下場,一來是為壓陣,給己方的士兵提振士氣,增加信心,二來則是用這些體力飽滿,士氣高漲的精銳去對陣對方已現疲態的主力。
這應當算是正兵之道,老派、樸實,雖不取巧,但同樣也難以被擊破。
張遼的出現打碎了孫策的設想。
中軍兵甲精良,即使被張遼的八百騎衝陣,一時也未造成太大的傷亡,但問題來自於張遼太過勇猛,撕裂了陣線,打亂了中軍與前軍的聯繫。
在中軍應當下場時,孫策的麾蓋被張遼衝破了,於是不僅親兵,連各個武將都立刻撥馬來救主帥——孫策若有閃失,這場戰鬥再無意義!
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騎兵衝陣這一刻不過須臾,前軍已自小規模的潰散轉為了大規模潰散!
潰敗是會傳染的!
當第一個人轉過頭去開始奔逃時,立刻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立刻便會有第二十個三十個!
尤其這些士兵並不那麼擅長陸地作戰——他們常年累月的作戰模式,都是登船靠岸突襲,一波攻不下去,攻勢立減,隨時便要逃回船上的!
他們能夠攻下合肥,已經是孫策那超凡的勇武與人格魅力的影響,令這些江邊長大的士兵暫時摒棄了對陸戰的怯懦,轉而跟隨他奮勇作戰。
但孫策的人格魅力不能轉化為戰果時——這些士兵們身上的怯懦之氣立刻又浮現了出來。
有的士兵轉身逃回中軍的方向,還有的士兵一腳深一腳淺地衝進濕地深處的沼澤裡,但更多的則乾脆棄了兵器,拱手投降。
這一戰之後,除了陸廉獲得了百戰百勝的美名之外,還有一位天下聞名的勇將,便是雁門張遼。
這位年輕將軍的勇武與果決,以及對切入戰場時機把握得精妙至極的作戰天賦,都逐漸被各路諸侯所注意到——「雖古之召虎,不能比也!」
不過此刻的張遼就很猶豫。
他自覺對於戰場上什麼時候該衝陣,什麼時候該撤退的時機把握得確實好。
但他和陸懸魚認識了這麼久,他總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跟她的思路完全對上的本事。
孫策已經緩慢撤退,他追出去了很久,但陸廉沒有追,甚至還特意派兵去提醒他,孫策的主力未損,追敵時千萬小心些,不要中了埋伏。
「他那兩千本部兵馬我自然不會輕舉妄動,」張遼返回時盡管滿頭大汗,但興致極高,「但他派了程普殿後,我又衝殺一陣,好歹多抓了五百多降卒——只可惜程德謀年齡雖大了些,用兵到底不俗,不曾令我尋到空檔,斬了他的人頭!」
「啊,啊,」她在大纛下,有親兵給她搬了個胡床,她就坐在那裡,乾巴巴地笑了幾聲,「文遠辛苦啦!」
張遼忽然意識到她似乎在為什麼事而煩心。
「辭玉可有什麼心事?」
「……沒有,沒有,」她說,「打了這一場,那個漂亮小伙子就得哭唧唧地回家了,我哪裡有什麼心事。」
……張遼靜了一下,努力回憶孫策的臉。
……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兩隻耳朵,也沒回憶起五官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也可能是因為他當時衝過去,全神貫注只要殺他。那般鏖戰,自然不可能去仔細端詳他是美是醜,也就胡亂掃一眼那張臉罷了,馬戰混亂,是不是主將不是主要看鎧甲,看盔纓嗎?
但仔細回憶一下,那個五官的確端端正正,該長的地方都長得很對。
張遼不是什麼飽讀詩書擅作辭賦之人,形容不出孫策的長相,只覺得確實是一張很秀美的臉,放在女人臉上便是位美貌佳人,但在孫策臉上絲毫不顯陰柔婉媚,只覺得英氣迫人。
「文遠?」陸廉的聲音給他從回憶裡拉回來了,「你撇什麼嘴呢?」
張遼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心中升起了一股懊悔。
……還是騎術不精,他羞愧地想,沒一馬槊將美姿顏的孫郎戳下馬,下次努力。
陸懸魚煩惱的事其實跟孫策那張臉沒半毛錢關係。
她牙疼。
牙疼的原因是……張遼過於能幹了。
她就總覺得張遼要是隻牧羊犬,那每天晚上趕著羊群回家數一數時,絕對不僅不會丟羊,總能多圈回幾隻來。
至於是野山羊還是別人家的羊,那就不一定了。
但羊是要吃草的,草料要是不夠,一時又不能賣掉的話,那就只能殺了吃肉了。
……此刻合肥城中的糧倉裡真能餓死耗子,一粒糧食也沒有了。
原本巢湖水寨的糧食足夠這三千兵馬吃用數月,但現在一個嚴重的問題擺在她面前:
俘虜的和主動投降的吳軍越來越多了。
她其實還挺希望他們四散著跑進沼澤地裡去,自食其力挖點什麼草皮樹根吃幾個月,等戰爭徹底結束再跑出來的。
但沼澤地裡只有毒蟲,沒有那麼多供人吃喝的食物,巢湖到合肥一代最近打了個稀爛,附近的百姓又基本跑光了,沒什麼村鎮給他們容身。
於是這些潰兵又跑回來了。
他們像一個個游魂一樣,低眉順眼,腳跟著腳,蹭著走著,一個連著一個,都不用提醒的,主動就將武器上繳,然後往軍營裡走。
……再然後就找地方蹲好,可憐兮兮地等飯吃。
這樣的俘虜來上三五百個擺在營裡,陸懸魚會覺得特別有面子,有成就感,能滿足她小小的,打了勝仗的虛榮心。
但當這樣的俘虜來了三五千人之後,她看了那密密麻麻一片,身上滿是泥濘——其中有些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還失禁了,於是大熱天的就不用提味道有多刺激——臉上滿是惶恐與期待的降卒時,陸懸魚就覺得自己的後槽牙開始疼了。
張遼每次跑出去一圈,都能給她趕回一群降卒,現在又趕回了五百多人。
坐在馬紮上的主帥就忍不住搓一搓臉,再搓一搓臉。
「將軍,咱們回營嗎?」有親兵小聲問了一句。
陸懸魚回憶起滿滿登登那一營的降卒,感覺牙更疼了。
「我在這兒多坐一會兒,」她說,「你們看著他們些,沒傷的和輕傷的去洗洗澡,洗洗衣服,受了重傷的搬出營,外面搭個草棚子放著,給他們些食水,但棚子不要離營地太近,省得鬧起瘟疫。」
「是。」
「哦對了。」她不自然地又叫住了士兵,「告訴營中醫官,給咱們自己的士卒看過傷之後,也去給那些江東人看一看,所用草藥和細布乾柴花費,記在我的賬上就是。」
親兵偷偷摸摸地看了她一眼。
「……我有錢!」她提高了嗓門。
……於是親兵撒腿就跑了。
戰場一時半會兒打掃不完,她騎上馬,告訴親兵不必跟隨,自己跑出去溜達一圈,靜下心想一想。
對於主帥來說,這不是什麼好習慣,畢竟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會死,誰知道身邊沒有隨從的前提下,打哪冒出來一支冷箭呢?
……但對那些記恨她的人來說,想達成這個成就也不太容易。
天色將晚,湖面碎了萬點金光,映著遠處如血殘陽,染上了江河日下的淒美。
她讓馬兒慢慢走動,自己就站在湖邊想這個問題。
【你在發愁。】
【……你有好主意?】
【不,我只是覺得你很有趣,】黑刃似乎在發笑,【原來你也知道這些降卒不該佔用其他士兵的口糧,尤其是在糧食吃緊的時期。】
【……我自然知道。】她說,【廬江與兩淮離江東太近,我不放心,徐州全境都在供給主公圍城,這些人若是去徐州,大半會被世家挑走做奴隸,小半不在路上死去,也會在到達徐州之後窮困潦倒地死去。】
【那你在猶豫什麼呢?】黑刃表示,【你有更快捷的辦法。】
……她伸出右手,向著夕陽的方向張開,於是殘陽映得她的手上也染了一片血光般的光暈。
【那不是三五個人,那是近五千的降卒。】她說,【你明白那是多少人嗎?】
【如果他們活著,就是五千張嘴,如果他們死了,就只是一個數字,當然,你也有別的辦法,相對溫情一點的那種。】
【……比如說?】
【砍掉他們的右手,讓他們徹底失去戰鬥力,放他們回江東。】
陸懸魚重新將自己的右手收了回來,五根手指攥成拳頭,又重新舒展開。
有蜉蝣自蘆葦叢中飛過,輕輕地站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的手指輕輕一動,蜉蝣便驚慌地又飛起來了。
這輕盈而小巧的東西飛得並不算快——至少快不過她的手掌。
但陸懸魚就那樣出神地看著那薄得透明,彷彿淡淡發光的雙翼又一次消失在湖面上。
今天是一個大日子。
也是一個無比忙碌,無比勞累的日子。
因為降卒實在太多,因而陸懸魚下令,乾脆在旁邊另起了一座營寨,專門用來看管這些降卒。
這座營寨修得十分簡陋,因為帳篷都給吳軍中的重傷員用了,因此大部分的降卒只能手動搭個小棚子睡覺,還要忍受蚊蟲叮咬。再聽一聽離得不遠的軍營中歡聲如雷,隨著那高亢的歌聲一同飄過來的還有酒肉的香氣,這些降卒躺得就更艱難了。
但即使艱難,他們其中不少人也堅強地躺下就睡著了——畢竟這一路而來,他們的精神無時無刻不在繃著,現在突然放鬆,疲倦立刻就湧上來了。
但其中也有些人沒有睡。
他們在悄悄地聊天。
考慮到陸廉的士兵有在這裡巡查值夜的,這些聊天的降卒只能小心地竊竊私語,生怕聲音大了一點點,就要被拖走打軍棍——他們可是降卒,砍頭都是有可能的!
「小陸將軍會把我們帶去哪裡啊?」
「大概是徐州吧,我聽說徐州人少,那裡缺開荒的。」
「那,那我家裡還有老小等著……小陸將軍會把他們也帶過來嗎?」
「做你的夢……」
「噓……小聲點,巡夜的!」
於是竊竊私語暫時停了一停,等待腳步聲過去之後,才重新嘀咕起來。
「做你的夢吧……除非小陸將軍打到吳郡,否則你還想再回家?」
「那我們要是都在徐州安了家,那我們也是徐州人了,我不能回個家,還不能請人帶個信?」
「帶個信自然是……可是你看看,打成這樣,你有錢請人寫信,你還有錢請商隊替你帶信了!」
「你們想的真多!能活下來都要感念小陸將軍不殺之恩,還在想什麼回家!」
「可是……可是……」那個小聲嘀咕的漸漸起了哭音,「可是我阿母……」
其他人又連忙小聲安慰了幾句。
其中忽然有一個沙啞的,口音不太像吳郡人的聲音響起。
「你們心還挺大的,」那個人小聲說,「不怕小陸將軍殺了你們。」
黑漆漆的小棚子裡立刻響起了一陣涼氣。
而後立刻又有人斬釘截鐵地反駁回去了。
「胡說八道!小陸將軍斷然不會這樣做!」
「為何?你見過她?知道她是什麼人?」
「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什麼人!」
「……什麼人?」
那個吳郡士兵想了一會兒,似乎想不出更有學問有水準的回答,便很斬釘截鐵地說,「好人!」
於是那個聲音不吭聲了。
但其他人有了疑心,「你是誰?怎麼聽著不像吳郡人?」
「快說話!不然我們喊人來了!」
那個壞傢伙似乎藏在黑乎乎的夜裡,笑了一聲,但是再沒有出聲。
這幾個降卒自然也不敢招來值夜的士兵,只能閉了嘴巴,心裡嘟嘟囔囔地慢慢睡著了。
在這場戰爭結束後的第三天,戰場終於清理完畢,陸懸魚也準備要拔寨啟程時,她的營中來了一位使節。
他自報身份,求見主帥時,陸懸魚正在喝小米粥,聽了名字時,小米粥就差點從鼻孔裡噴出來。
……也不是她一驚一乍,畢竟聽說「周瑜」作為使者跑過來,她的確是很吃驚的。
……「使者」也可以當做「說客」來看,但不管哪一種吧,這職業很容易就年拋或月拋或日拋啊!
……周瑜怎麼跑來幹這個!
張遼放下了飯碗,很是吃驚地看著她。
但她擦了擦嘴巴,淡定咳嗽了一聲。
「請他來見吧。」
這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斯文俊秀,身材高大,很像北方人,口音卻是南方口音。
她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周瑜也不慌,行過禮之後,站在那裡任由她打量。
「足下有什麼事?」
「孫伯符將軍為討逆賊袁術而興義兵,此事既有劉使君代勞,我們便不多作打擾。」周瑜一臉淡定地說道,「但焦正卿與呂子衡是我江東子弟,還請交還為幸。」
他這樣說的時候,有跟來的親兵立刻便遞上了一盤子馬蹄金。
「區區薄禮,盼能兩家重歸於好,匪兵戎而執玉帛。」
……她看看周瑜,周瑜看看她。
……她太好奇了,必須得嘴欠先問一句。
「周公瑾……」
周瑜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我主為天子興義兵,討伐袁術,」她說,「你們跑過來做了這些壞事也就罷了,你怎麼還敢來呢?」
「在下為何不敢來?」
「……比如說我一氣之下,給你砍了頭?」
周瑜好像很想笑,但忍住了。
雖然忍住了,那個臉還是一張笑臉,「與將軍相比,在下不過無名小卒,將軍怎會為了區區在下而損名聲呢?」
……陸懸魚短暫地恍惚了一下。
她現在比周瑜有名多了,不知道蘇東坡會不會也給她寫首詞,讓學生們咬牙切齒地背一背。
這個奇怪的聯想讓她也有點開心起來。
一旁坐著的張遼看了看下座挺輕鬆的周瑜,又看了看上座似乎也很開心的陸懸魚。
……就感覺好像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似的。
……閒話少敘。
現在的重點還是:孫策想要交贖金,把焦直和呂子衡贖回去,這些馬蹄金算是訂金,問她肯不肯,肯的話就繼續商量價錢,不肯的話那自然沒啥好說,一拍兩散。
「我不要錢。」她說。
周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眉頭微微地皺了一點,但整個人還是顯得非常的平靜,端莊有風度。
「將軍不欲交還他二人?」
「也不是。」
「那將軍欲以何物交換?」周瑜盯著她看,似乎他心中有了什麼猜想。
……大概是猜想要用土地來換。
……可別想了,孫策屬貔貅的,吃進去的土地吐出來可費了勁了。
「我有個想法,」她慢吞吞地說道,「你知道我這裡還有四五千的降卒吧?」
周瑜面色不變,「在下自然知曉。」
「你不贖他們嗎?」
這位周郎微微睜大眼睛,盯著她看。
「都是我江東兒郎,」他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斟酌著來,「只是孫伯符將軍新領江東,根基未穩……」
五千人的贖金,孫策是付不起的。
「你若是能令孫策許諾,那些降卒他帶回去,便令他們解甲歸田,不再為江東孫氏所用,」她說,「還有,將你們那邊的俘虜也送回來,我就把他們,還有焦直和呂範一起還給你們。」
張遼猛地站起身。
「將軍欲效宋襄公之仁乎?!」
周瑜也懵了。
「在下……我們所俘兵士不過二百餘人,」他這樣艱難地說道,「陸將軍是想要斷了那些吳人的手腕麼?」
她搖了搖頭,「就算你再把他們抓來當兵,也勝不過我。」
這位女郎坐在上首,容貌平平無奇,身上也沒有什麼名將的威嚴與氣度。
但她說出這樣傲慢的話時,周瑜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違和。
她穿了一身夏布衣衫,室外的陽光照進來,將她的臉襯得半明半暗。
周瑜幾乎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他來之前想像ˋ過陸廉的許多張臉,許多個表情,許多種說辭,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種。
即使如此,他必須完成伯符交給他的任務。
「孫伯符將軍自然是言而有信的,」周瑜說道,「但陸將軍都督青州軍事,待袁術剿滅後,未必還留在這裡。」
「這也不錯。」她說。
「那將軍為何行此舉?!」
陸廉站起身時,有風吹進了營帳,振起了她的衣袖。
「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他們已經向我投降。」她平靜地說,「我不能為了擔憂下一場戰爭,而殺死不該死在這場戰爭中的人。」
有人傳言,陸廉是殺豬出身,卑賤得無以復加,說起來便令人發笑。
因而在她下令三千東萊兵留守歷陽,護送那些流民時,東吳軍中有了些傳言。
她是不是因為自己出身太卑微,恐不能見容於士族,所以才故意行了這些驚世駭俗之事,想如王莽一般,博一個大賢的名聲呢?
但此時站在她面前,周瑜忽然發現,陸廉不是這樣的人。
她在說一件在她心中理所當然的事。
在她的心中,那些向她投降的東吳士兵,也是可以回返故鄉,繼續生活的——她難道不知道,就算那些士兵放下刀劍,拿起鋤頭,他們在田間種出的每一粒米,都可能供給東吳軍隊嗎?!
她難道不知道,曹操二屠徐州,為的就是要殺死那些會供給軍糧的農人嗎?!
……看她的神色,她似乎完全知道。
……就如同她下令將自己的軍糧讓給那些流民吃時一般的清楚。
周瑜心中有許多話想要說,但他最後只能躬身行了一禮,走出軍帳。
他需要立刻返回水寨,告知他的將軍。
他還需要平復一下自己的心。
起風了。
西風正適合順流而下,因而江東水軍重整了旗鼓,也正在謹慎地警戒著一切蛛絲馬跡。
孫策站在船頭,在翹首眺望著周瑜歸來,待見到他時,便立刻舒了一口氣。
「陸廉果然不曾為難你。」
「不曾。」
「但也不曾放呂子衡歸來?」
周瑜一瞬間想要將陸廉提出的交易瞞下,因為這個對江東太過有利的交易會給孫策帶來多大的打擊,他心中再清楚不過。
……豈止是打擊,更是一場羞辱。
而更為致命的是,觀其神色,聽其言辭便知,陸廉是根本沒有羞辱他們的寓意的。
她彷彿不是活在這世上的人,她理解,並待世人以寬容,卻在用另一套聖賢的標準去要求自己!
因而當周瑜講出陸廉的想法時,孫策的臉一霎就白了。
「將軍休惱,」身側立刻有人勸說道,「我江東子弟,來日方長啊!」
風捲起了一縷髮絲,拂過那張似乎不再意氣風發的面孔。
「她捨了一半兵力,我尚不能勝她,成就她磊落如丈夫的美名!什麼來日,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孫伯符百感交集地嘆了一口氣,「她若當真留在淮南,什麼人能同她爭雄呢?」
「話雖如此,她不過也是凡人之軀,是人就有輸有贏,有生有死!」
凡人之軀,自然不免一死。
當那個部將講了這樣的話時,其餘人腦子裡不免立刻浮出那樣一幅畫面。
如果有什麼刺客,能夠在陸廉出門落單時……
孫策忽然笑了,而且剛開始是一聲兩聲,後來便越來越大聲,笑得激烈得要咳嗽起來。
「將,將軍!」
「英雄豈能死於刺客之手?」他冷笑道,「爾等分明是在辱我!」
「……將軍!小人知錯!」
這位江東的英豪在告知周瑜,他同意陸廉的要求,承諾那些士兵回鄉便會退役耕田之後,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
「開船!」他說,「待得五年,十年之後,我重整兵馬,總該再來與她會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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