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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堪輿圖 第三十七章 剛出場的名將就被
張邈派出去的誘兵當然不是精銳,準確說這些士兵是每日操練當中最喜歡偷懶耍滑的那一部分。
他們沒有執行過這樣堪稱繁復精細的任務,因此當他們看到顏良的麾蓋時,這些士兵忘記列陣,忘記擊鼓,甚至忘記了拿出武器。
這些士兵丟掉了旗幟,拋棄了輜重,瘋狂地向著他們來的方向開始奔跑。
——這甚至算不上「一觸即潰」,而是真正的「望風逃竄」。
但顏良看到這一幕時絲毫沒有感到驚訝,他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這就是那兩隻喪家之犬的膽量!」他笑道,「這必定是他們的前軍,繼續追!」
他帶了三千士兵出營,其中又有親兵護衛,這樣一支精銳人數雖然不多,但足以給他輕取張氏兄弟人頭的勇氣,而眼前看到的這一幕更加深了他的信心。
世上的確是有這樣的軍隊的。
顏良追隨袁紹,征戰河北時,打過無數支這樣的軍隊,他們其中有些是黃巾餘寇,還有些則是當地的豪強、令長、太守的軍隊,他們的裝備參差不齊,有些只能用木棍戰鬥,有些甚至掌握著當地鐵官,因而盔明甲亮,刀劍鋒利。
但這些豪強與郡守的兵馬總會在主公面前一觸即潰——因為他們根本不懂得怎麼打仗!大漢已經安定了近二百年,那些郡守或許懂得政務是怎麼回事,文書是怎麼回事,但他們怎麼懂得打仗呢?!
他們都變成了顏良的戰績,支撐著他一步步走上來,超越了河北諸將,成為主公身邊為數不多的幾員大將之一。
他因此毫不懷疑地追擊了上去!
他的馬槊帶著戰馬高速奔馳的衝擊力,輕而易舉地將面前背對著他的士兵捅了個對穿。
熱血迸開,染紅了土路兩邊的原野,激蕩在冀州兵的心中。
這是一場白送的戰功!
義無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仇。
他們就這樣一路追殺著這些士兵,輕而易舉地衝到了土堤前的荒地上,與被他們追上的士兵捲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並且很快變成龍卷風一般的怪物,碾壓了過來。
顏良身後矗立著鮮豔奪目的旌旗與傘蓋,它們雖然不如金鼓一般能夠發聲,卻成了這場風暴邊緣最觸目的一道景色。
「彼軍士氣高漲,」她望了一會兒,「都是因為這位主帥。」
因為主帥勇冠三軍的嘹亮名聲,化為了士兵們心中信任不過的一面旗幟。
彼軍到時,這位主帥竟能一馬當先地衝向對面的軍陣,這怎會不給士兵們巨大的信心和激勵呢!他們的將軍在前面!在最前面!
「竟驍勇如此!」張邈感慨了一聲,「不愧當世名將啊!」
她撇撇嘴。
也沒什麼吧!一口氣衝進敵軍這種事,她也做得到!有本事進去,還得有本事出來才行!
陸懸魚的目光看向了身邊另一位戎裝將領,「孟高公?」
這位從未真正上過戰場的將軍深吸了一口氣。
戰場是清晰的,同時也是混沌的。
陣線沒有突破之前,士兵們按照演習的模樣排列好站在那裡。
第一排的士兵扳下懸刀時,第二排的士兵舉起了矛,而後藤牌手一手盾牌,一手長刀,刀過頭頂,擺出起手式,與此同時戟兵兩翼,護住中軍不被騎兵擊潰。
他學了很多遍,士兵們也演練了很多遍。
因此當冀州人衝過來時,張超認為這一切都應該像演練那樣按部就班。
……他嚴陣以待,顏良卻如此輕敵。
……他的士兵以逸待勞,冀州人卻跑過了十餘里路。
……這場戰鬥,應該輕而易舉。
但當顏良的士兵衝過來時,張超才意識到,演練和實戰永遠不是一回事。
冀州人結了陣走過來時,箭雨傾瀉而下,其中大半卻被他們頭頂的盾牌擋住了。
有人受傷,甚至死去,因此滯留原地,但更多的士兵還在繼續向前,一邊向前,一邊不斷從後面小跑上來新的士兵,將陣線堵上。
於是當他們衝到這支軍隊面前時,他們的陣線不僅是完整的,他們的戰鬥意志也不曾被前兩輪的攻擊所撼動!
張超的兵馬將防禦陣型演練得很好,人人都挨得很近,盾牌擋在前面,不令對面有空隙可以攻擊,於是有冀州老兵蹲下,讓同袍踩了他的肩膀,高高跳起,飛一樣躍進了敵軍的陣營中!
他是抱著必死之心而戰!但在他被慌張的敵軍戳成篩子之前,防線不可避免地被他撕裂開一道口子!
什麼樣的戰士能抵擋來自身後的攻擊?!
可是這樣的冀州兵竟然不止一人,他們的怒吼如同山谷中奔瀉而出的洪水,沖上了土堤,震得上面那位曾經自信滿滿的指揮官面如土色!
——這才是真正的選鋒!真正的先登!真正的死士!
可他們甚至還不是背水一戰,不是絕望之中爆發出這樣的勇氣,他們只是跟隨他們的主帥,在進行一場小型的,常規的,為犒賞而來的戰鬥!
「河北人馬,如此雄壯!」張邈喃喃自語,「我今日始知矣!」
陸懸魚看了一眼這位大張公,又將目光看向了他的弟弟。
面對這樣的兵馬,必須回以最堅決的反擊,才能讓他們感到壓力,才能讓他們頭腦冷卻下來!
張超已經下了土堤,走進了他的中軍之中。
他拔出自己的環首刀,示意親兵將盾牌交給他。
「使君怎能親涉險地?!」有人正在大聲地勸說他,「還是快回堤上為宜!」
「陣線將崩!」張超喊道,「我若不上前,軍心必散!」
「那也不當使君親至!」嘈雜紛亂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求一求小陸將軍吧!」
「她既勇冠三軍,該讓她來衝鋒陷陣!」
「她知道使君不擅兵事的!稍有不慎,便是大禍啊!她為什麼不來——」
這些聲音情真意切,聲嘶力竭,焦急得快要在嗓子裡喊出一口血來,卻聲聲地如同利刃一般紮在張超的心上。
這些人是他的親隨,祖祖輩輩侍奉他家,陪著他一起長大,情誼無可比擬。
他們平時也會在他耳邊講些不中聽的話,比如看到陸廉來營中整治軍紀,操練兵馬,便多有臧否,一時說她是個女人,不該這麼張揚;一時又說她來此是客,不該這樣蠻橫。
張超雖然數次嚴厲制止了他們,但他很清楚,這些和他一樣沒打過什麼仗的男人,對陸廉總會有點不痛不癢的褒貶。
但到了緊急關頭,這些褒貶終於被眼前的現實無情地碾碎,化成了聲聲的哀求。
——求一求小陸將軍吧!讓她來!她才能打勝這一場!
「若我戰死,」張超拎過了盾牌,平靜地說道,「陸將軍自然會替我打完這場仗,救出臧子源!」
但他絕不能在這裡畏懼退縮,逃回土堤上——他甚至不能用「像一個婦人那樣逃走」來形容這種行徑,因為土堤上那位正在注視他的老師,那位正等著看他能不能打出自己名聲的將軍,就是一位婦人!
這位前半生一直忙於做官的兗州名士爆發出了一聲讓人感到陌生的怒吼!
當他提著劍盾,衝上陣線時,他身旁的士兵們眼睛通紅地望著他,並用同樣的戰吼聲回應了他!
局勢僵持了起來。
顏良帶來的是準備刷功勞的本部兵馬,自然都是精兵,但張超親臨戰陣後,士兵們人人用命,即將崩潰的陣線也再度穩住了。
「對面似乎急了。」她忽然說道。
張邈實在是沒點過戰爭技能點,抻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何以見得?」
「中軍向前,不斷壓迫我方陣線,已與大纛漸漸脫離開了。」
於是這位兗州大漢踮起腳尖,手搭涼棚,又努力地左顧右盼了一番。
……他看不太懂,只覺得下面就像一口沸騰的湯鍋,熬煮著鮮血,到處都是慘叫聲,到處都是嘶吼聲,到處都是鐵器撞擊時發出或尖銳,或沉鬱的響聲。
但陸廉看了一眼之後,便伸出手去,向傳令官打了個手勢。
令旗揮動。
不是向前,而是向後。
第一個傳令官這樣揮旗,第二個便一路跑到了土堤後方,第三個在哪裡,張邈看不見。
但他滿腹的疑問都在片刻之後得到了解答。
那是……什麼?
太陽漸漸向西而去,降落在土堤後方。
聽到隨從不解的聲音時,顏良眯著眼,努力忽略掉刺眼的夕陽,望向那裡。
那是土堤嗎?
是人嗎?
是動物嗎?
好像高了一截,先是稀稀落落,然後越來越密集,集結在土堤上。
有點像騎兵,顏良心裡這樣想,但張邈張超這兩個躲在小沛苟延殘喘的東西,哪來的戰馬?
駑馬?騾子?
一群彪形大漢騎在騾子上,拼命抽打著那可憐的,快要翻白眼的畜生,讓它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好將頭顱快些送到他的麾蓋之下?
這個滑稽的畫面從腦海中閃出後,一瞬間甚至逗笑了他。
其實也不怪顏良會冒出這樣傲慢的想法,他是冀州人,他的主公麾下有萬餘騎兵,都是北地的良馬,當世無匹,的確可以這樣傲慢。
但下一刻,顏良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那些騎兵居高臨下地從兩翼的土堤上跑下來時,速度剛開始的確不快,不過他們跑得很齊,陣容嚴整。
但在馬匹下到平地之後,顏良發現它們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要更快一點,而且他也看清楚了,那不是什麼駑馬,更不是騾子,那是真正的戰馬!
他還想看得更仔細些,但他的大腦已經非常快地作出了反應:
「令中軍兩翼擋住騎兵!」他大聲喊道,「後軍上前!」
至於他自己,他必須也立刻做好戰鬥準備!
但這已經是第三個命令了。
中軍在騎兵突然衝出的十幾秒內無法改變陣型,擋住這些高速衝刺的龐然大物,後軍也是同理。
他本應該直接下令,讓自己身前這百餘親兵舉盾結陣的!但那匹黑馬就那樣衝了過來,踩過荒草,踩過土路,踩過戰場上的鮮血,頃刻便到了眼前!
戰馬猛然嘶鳴時,顏良已經完全意識到他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
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以及絕望的慘叫,但顏良已經聽不到了。
那漫過河堤的黑色巨浪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如同肆虐的黃河一般,席捲過了他的口鼻,他的頭頂,他的心志。透過重重渾濁的洪水,他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那柄馬槊上的寒光。
這位名震河北的勇將,袁本初最為信任的將軍被衝過來的馬槊刺中後,連一聲也沒有發出。
他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洪水並非只漫過了顏良一人的頭頂,頃刻間其他的騎兵也衝了上來。
於是大纛、麾蓋、以及圍繞在這位主帥身邊的一面面旗幟都跟著頹然倒塌了下去。
這一幕令後軍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嘩然聲,聲音很快傳到了割裂開的中軍裡。
那些英勇的冀州兵吃驚極了,其中有些人就那樣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張超的士兵一盾牌就打倒了。
他們來時如閃電,退去時也如潮水。
有軍官還在努力維持秩序,還想要完整建制地繼續作戰,但整支軍隊還是在頃刻間就分崩離析了。
——主帥既死,大纛已失,他們已經沒有了作戰的意義。
十幾里外就是他們的大本營,還有四萬兵馬在那裡,他們只要逃回去!
只要逃回去!
「將軍死了!」
「將軍死了!」
「快逃啊——!」
身邊一片歡呼欣悅。
有人在打趣張邈,問他這一戰該怎麼賞,後者激動得語不成句,反反復復嘴裡就只有「賞」和「謝」兩個字。
「賞」自然是給他自己士兵的,「謝」則是給真正奠定勝局的並州騎兵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家底啊,夠這麼花的,這些大地主真就超級有錢唄!
陸懸魚一面聽著這些不太有營養的話語,一面繼續站在土堤最前沿,眼珠一錯不錯地注視著下面的戰場。
這些也是冀州軍,而且不是袁譚所率領的冀州軍,而是袁本初自己的兵馬,他們的戰鬥力是什麼樣的,她必須心裡有個數才行。
因此這場戰爭從開始到最後,她都專心極了。
直到勝負已分,冀州兵開始撤退的此刻,她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張超正在向他們的方向而來。
他看起來有點狼狽,頭盔上有凹痕,臉上也有血,但迎著夕陽的樣子,真的像極了一個將軍。
這位小張公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因此他站在土堤下面,仰頭看她的神情很是自豪。
陸老師原本應該誇一誇學生的,她確實想到了好幾句誇他的話。
但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戰場的邊緣,說出來的話還是變了個味兒……
「孟高公啊,還得努力啊,」她指著那個方向說,「看到沒有,人家逃跑時都比咱們的兵腿腳利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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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關羽傳》:曹公使張遼及羽為先鋒擊之。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遂解白馬圍。
雖然這一戰是張遼和二爺一起打的,但必須要說清楚,在歷史上,二爺就是「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
羅貫中並沒有誇大二爺的武功,事實上還因為備備在袁紹陣營中而弱化了一點(暗示顏良以為二爺是過來敘舊,所以被偷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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