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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堪輿圖 第一百四十五章 鞠義
雖然三將軍沒有千里眼和順風耳,但有許多兗州世家當他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極其詳細地跟他從頭嘀咕到尾,其中包括但不限於諸夏侯曹那幾位將軍在軍營裡如何大發雷霆,曹孟德是怎麼眼圈紅紅的與兗州籍的文士武將們道別,以及最後大概還剩了幾個人。
郭嘉看著就病得要死,可荀攸怎麼還留在他身邊呢?唉唉唉曹孟德一世英雄,最後只剩了千餘老兵,這樣就算去了關右,那也是虎狼之地,想安身立命談何容易啊!
這些世家在嗟嘆與感慨之後,就會抬起頭,小心而殷勤地為這位三將軍斟一碗酒,拐彎抹角地將話題轉移到「曹操很殘暴,我等盼劉使君如嬰兒之盼父母啊!」上面……
張超陷入了沉思,陸白抿了抿嘴,臧霸笑而不語,而很不做作的臧悅就沒忍住:「這不是狐……狐伯謳那個……」
三將軍摸摸鬍子:「反正都差不多吧。」
南匈奴雖然派了狐鹿姑來當劉備的好大兒,但也不曾狠下心與袁紹開戰。
兗州世家雖然對兵臨城下的劉備表現出了這樣友善的態度,但肯定往袁紹那邊寫的投誠信是只多不少的。
但這樣的態度是會漸漸轉變的。
隨著時間與戰局的變化,態度也會跟著變化。
「諸位守住倉亭津這麼久,豈不在兗州士庶眼中?」三將軍感慨道,「而今初冬將至,我兄也已向鄄城進兵,諸位終於可以兵撤南岸,稍作休整。」
這是個好消息,值得幾個人舉起酒盞,一起喝一盞。
天氣變冷,黃河水是會結冰的,到時候船就不容易進來了,袁紹這邊有無窮無盡的民夫,劉備這邊有徐州大本營,各有各的路數。既然不用擔心袁紹這邊快速增兵,威脅到劉備和陸廉,倉亭津的守軍也終於可以退一步,據險而守。
陸白喝了一盞酒,想想又從旁邊的酒壺裡倒了一碗。
這個細微的舉動被另外的幾個人看到了,目光便都落了過來。
說起來其實有些不公平。
盡管陸白是陸廉的妹妹,但即使在劉備集團裡,也沒多少人當她是一位真正的武將。
她很有智謀膽略,居於青州時也能狠辣果決地鏟除叛黨,這都令人刮目相看,也覺得可以交給她一些庶務。
但戰爭是另一回事。
如果靠著攻心之計,靠著手腕與陰謀就能成事,現在中原的霸主應該是劉表。
這是個非常純粹的暴力游戲,一切謀略與智計最終都要化為真刀真槍的搏殺——你能守得住,攻得下的,才是你的;而你的東西,你還要活下來,才有機會去真正得到它。
所以逐鹿中原的這些諸侯每一個都親手殺過敵,江東孫家甚至父子兩代死於非命,才為孫權攢了那一點家業。
因此眾人眼裡的陸白原本是掙不下什麼軍功的。
守青州時,她的女兵立過功,因此青州人也慷慨地允許女吏進入官僚系統——但來河北,同袁紹打仗,這是另一回事了。
她怎麼能守住倉亭津呢?她不是陸廉那種天生的名將,她雖然有點領兵打仗的本事,但她也好,那些女兵也好,都無法與袁紹麾下的精兵抗衡啊!
孫乾先生這樣很不確定地問過劉備:「莫不是……張超亦有將帥之才?」
這位曾經圍觀過二張部曲打雪仗的主公難得地沉默了。
聽到張飛的轉述,張超便哈哈大笑起來。
「陸校尉以為呢?」
陸白看看張超,又轉頭看向張飛。
「我是比不過我阿姊的。」她這樣微笑著說道。
……當然,莫說在座諸位,就是放眼中原,此時也不曾有第二個戰績能與陸廉媲美的武將。
但阿白又繼續說下去了。
「但我的士兵,」她說,「是比得過她的。」
她們在忙忙碌碌,一刻也沒有歇息;
她們指揮民夫修補城牆,她們自己也會搬來木材和繩索,一段段地重新捆出鹿角;
她們當中許多人還帶著傷,許多人又一次失去了同袍,可是她們忙得見到她時,話也顧不上說,匆匆行了一個禮之後就走開了;
她們也沒有心思好好做一頓飯了,於是有人也在費力地咬著一根硬邦邦的骨頭,吃著半生不熟的稗子飯;
她們在搬運同袍的屍體時,連眼淚也不會流出來;
她們鑽進屋子裡休息時,都聽不到一聲哭聲了,只有很快響起的,此起彼伏的鼾聲。
——短暫的勝利後,她們是可以哭的,但冀州軍明天還會來啊,所以她們還得加把勁兒。
「待這一仗結束之後,」他們曾經這樣問過她,「陸校尉想要個什麼獎賞?」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微妙,因為男子的話,不會「要」獎賞。
他們很在意在主公心裡的位置,除非親厚且輕狂成許攸那樣,否則斷然不會自己向主公「要」獎賞。但他們的問題問得又那樣自然,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於是陸白恍然了。
她大概是確實可以向劉備要點什麼的。
「若真如君言,」她微微地笑了,「天下間的男子該有什麼封賞,我就為我的將士們討什麼封賞。」
但封賞的那一日還要等一等,畢竟許攸還在那裡,還活蹦亂跳,而且跳得非常高。
他現在已經將曹操趕出了兗州,下一步就是繼續修營寨,繼續向前方進軍,直至與劉備決戰,許攸甚至寫信回去抱怨說,如果不是兗州的地形太復雜,水澤太多,曹孟德又很不配合,他早就打到下邳,救小皇帝於水火了!
雖然他暫時還沒能幹掉劉備,但是陸廉已經差不多快要被他幹掉了!她已經窮途末路了!
——這封自信滿滿的信送出去時,許攸覺得他並沒有說大話。
陸廉將主力停在官渡,自己領數千士兵被阻滯在陳留,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許攸還想更進一步。
那些營寨能讓她停下腳步,但沒有得到她的首級的能力,他因此還是得想個辦法。
如果他能真正打敗陸廉,俘虜了她,甚至斬了她的腦袋——他當然得砍了她的腦袋!難道他能留下這樣一個名將給主公,到時候跟他爭寵嗎——那他就真正超越了沮授,成為主公心中獨一無二之人了!
到那時他全族的榮華富貴,他子孫封侯,還有他名留史書的一筆筆!都靠這一仗了!
後來河北的智謀之士分析這一段時,總有些遺憾,覺得許子遠你既困她在陳留,就該趕緊將主力南下去打劉備,你何必非要追求在野外決戰中打敗她呢?
但那時許攸已經給不了他們答案了。
陸懸魚還不知道許攸的心態會在一步步的勝利中有什麼變化,她覺得自己每天都很忙。
進入冬天後水澤會跟著漸漸乾涸,再慢慢結冰,吃的東西會大量減少,但只要有寒衣有糧草,行軍速度也會大幅度增加。
她因此需要做一個計劃,繞開那些營寨,在淳于瓊打敗太史慈之前,突襲許攸。
但她還得在冬天來臨前設法安置那些曹操扔過來的青州兵,否則放他們走就是既禍害他們,也禍害兗州百姓了。
她最後根據田豫和陳群安置流民的方式,想了一個方法:
先將那些降卒就地解散,每人給一斗粟米,任由他們拉幫結伙地出營,一概不問。
這一次青州兵知道她的厲害了,很是乖覺,沒有人再去劫掠附近兗州人的村莊。有人會問那些村莊要不要幫工,有人去問附近那些世家要不要田客。村莊是沒什麼餘糧雇傭幫工的,世家豪強倒是帶走了幾百個看起來身強力壯,又相對老實些的降兵。
剩下大批的降兵就這麼漸漸地走遠了,入夜了就在路邊生火造飯,互相依靠取暖入眠,天亮了就繼續走。
他們就這樣往青州的方向走,很快就散開了,多不過數十人,少不過幾人。畢竟他們都是壯年男子,一般的流寇不敢襲擊他們,而聚集在一起又很難獲得充足的食物。
這些無知無識的青州兵漸漸走上了兩條道路。
其中一些人走了近百里時,忽然騷動起來。
「那是小陸將軍的旗幟!」他們嚷道,「那也是咱們青州人吧?」
他們可以大著膽子上前,問一問路!甚至討一點水來喝,討幾個餅子來吃的!
而那些似乎在外游蕩的斥候見了他們也不驚訝,而是很熱情地招待了他們,與他們一起吃一點簡陋的乾糧,並且坐下來好好聊一聊陸將軍的恩義。
有些青州兵聽了很羞愧,也很感動,還有些便動了心,問能不能跟著將軍,當個民夫也行,打仗他們也很拿手!要是能攢下一點清白名聲和犒賞,再歸鄉時是不是說出去也有光了?
但還有一些人的命運是陸懸魚也始料未及的。
他們也是慢慢地散開,或許有些慶幸,或許有些不安,或許有些牢騷地走過水澤,最後選了一條比較乾爽結實的土路,他們也在思考被陸廉釋放後,接下來的命運。
當不當賊寇兩說,至少他們是不敢在陸廉可能出現的地方當賊,那要是有個可以憑力氣幹點活,換一頓飯吃的地方過冬,他們也願意安安穩穩地留下來啊。
當他們這樣一邊走路,一邊嘀嘀咕咕時,土路盡頭漸漸起了煙塵。
那條路相對寬敞些,約有丈餘寬,因此既適合他們這些行人走,也適合騎兵走。
一隊騎兵就這樣出現了。
像是夢一樣的騎兵,所有人都穿甲,所有人都帶了武器,所有人胯下的戰馬都膘肥體壯。
連旗幟都那樣華美,因此騎兵臉上也自然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傲慢。
……那是袁公的兵馬!其中有識字的青州兵這樣判斷了出來!是一位姓鞠的將軍所領兵馬!
他們原本應該躲起來的,但見到是袁公的兵馬,立刻欣喜地上前了!
這樣體面的兵馬,後面一定跟著輜重,曹公和袁公那樣親善,他們必定也能求來一點糧食——
「爾等是何人!」
有人夾了一下馬腹,居高臨下地喝問。
那些青州兵連忙湊上去回話,「我們都是曹公的兵卒!被派去攻打陸廉,此戰不利,因此……」
騎兵中間簇擁著一個中年武將,抬眼皮看了一眼他們。
「留著這些擋路的家伙作甚?」
「……將軍?」
「都殺了,」鞠義說,「省得他們去為陸廉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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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音同局,皮毬、菊花、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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