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肖想
耳邊是滴滴答答的水聲。
尤玉璣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水裡。
她有一點懵。
身前水面映出她迷茫的面孔,她慢吞吞地抬起手揉眼睛,沾了水的手,將她的臉蹭得濕漉漉的。
一雙細眉微攏,她疑惑地打量起周圍。
她坐在玉石所砌的方池中,兩座仙鶴立在池尾,汩汩活水從仙鶴昂首的頭頂流下來,落進方池中。
柔軟的白紗將這處方池攏著,讓尤玉璣的視線蒙了一層霧氣,看不清白紗攏罩之外。
「吱呀」一聲推門聲,讓尤玉璣下意識地抬手,擋在胸口,然後轉過頭循聲望去。
推開的房門,讓外面的一道涼風溜進來,吹得垂墜的白紗輕輕揚起,半露出司闕的邁進來的身影。
尤玉璣搭在胸口的手慢慢放下來。
被風吹起的白紗緩緩降落,飄進池中,浮在水面。
司闕一手端著一張食托,一手挑開白紗,望向尤玉璣:「姐姐終於睡醒了。」
「我怎麼在水裡?」尤玉璣柔聲詢問。
雖早已和司闕有過多次肌膚相親,可在她沉睡時被他褪下衣衫的情景浮現眼前,尤玉璣仍是有些尷尬不自在。
司闕彎腰,將手中的食托放在池邊,一邊解衣一邊說:「當然是給姐姐調養身體。」
尤玉璣緩慢地點了下頭,勉強信了司闕這話。可是瞧著他脫衣服的動作,忍不住又說:「既給我調養身體,你進來做什麼?」
「坐一會兒啊。」司闕漫不經心地回話。
他轉過身,朝一側不遠處的衣架走去,一邊解衣,一邊將褪下來的衣物掛在衣架上。
尤玉璣望著司闕的背影,見他今日仍然穿了男子裝扮,不由問:「不作女子裝扮了?」
尤玉璣心裡有個疑惑,是不是他以後不會再回晉南王府了?
「這裡是毒樓。」
尤玉璣恍然,毒樓的人許是不知道他們樓主和美人闕公主是同一個人。
司闕褪下衣物轉過身,朝尤玉璣走過去。正望著他的尤玉璣目光滯了滯,迅速移開了目光。
「多好看啊。」司闕舒舒服服地坐在水中。
水面輕晃,拂打過尤玉璣的胸口,瑩瑩皚雪頓時生動起來。司闕望過去的目光,多停留了一會兒。
尤玉璣低著頭,琢磨著司闕這句話,反應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默了默,有氣無力地低語:「臭不要臉。」
司闕只是笑笑。
他水下的兩條長腿,左腿舒展地向前伸著,右腿抬起,腳踝搭在左腿的膝上,便碰到了身邊尤玉璣的腿。
尤玉璣將腿往一旁挪了挪。
司闕側過臉瞥向她,水下的腳再探過去碰了碰她的腿。
尤玉璣唇角微微揚起一點,這次倒也不躲了,而是假裝不知道。
司闕調整了下姿勢,將兩條腿搭在尤玉璣的腿上。尤玉璣這才轉眸望過來,對上一雙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挑釁的眸子。
尤玉璣唇角忍著的笑,徹底展露。她問:「帶了什麼過來?」
司闕這才去拿放在池邊的食托,上面擺著一碗清粥,和幾道小菜。
尤玉璣聞了聞,淡淡的清香讓她頓時覺得有些餓了。她昨天晚上睡得很沉也很久,此時已經快晌午了。只是她如今身體還有些差,司闕只拿了清淡的東西過來。
尤玉璣朝司闕探手去拿小勺子,司闕避開。
「就你這手抖成這德行,湯粥灑進水裡髒不髒。」司闕端著粥碗,用小勺子盛了一勺遞到尤玉璣唇前,餵她吃。
尤玉璣趕忙吃了,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她總覺得司闕在找藉口,他似乎很喜歡餵她吃東西。司闕餵過來的第二口已經送來了,她急忙湊過去。
司闕捏著勺子的手卻忽然向後收了收,慢悠悠地說:「來,張大嘴。啊——」
他還饒有趣味地做了個示範。
「闕三歲。」尤玉璣眉眼彎了又彎,頓時有些苦笑不得。
她向司闕靠近,胸前雪巒逐漸越出水面。她用濕漉漉的嬌手軟軟搭在司闕的腕上,湊過去張口含住他手中的勺子,將慢慢米香的粥吃進口中。
她滿足地彎了彎眸,重新退回去些,搭在司闕腕上的手亦收回來,用指腹壓了壓唇角。
雪巒重新藏回水中,水面卻仍舊在微微蕩漾。
司闕望著輕漾水面的目光逐漸抬起,順著尤玉璣手指的動作落在她的唇邊,停在她嬌豔的唇上。
司闕握著青瓷小碗的長指慢慢收攏用力,在心裡默默重重念一遍:「狐狸精。」
他沉默了片刻,悠悠開口:「看來姐姐身體好得差不多了。」
——都有力氣亂撩撥了。
尤玉璣搖頭,說:「不說毒效,肚子已經餓扁了。著實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是嗎?」司闕微微揚聲,「我看看。」
他探手入水,手掌覆在尤玉璣的前腹,輕輕壓了壓,慢悠悠地說:「好像是有點餓扁了。」
尤玉璣沒說話,含笑望著司闕手中的碗。
就算是他偏要餵她吃也行,總得將人餵飽吧。
「坐上來。」他說。
尤玉璣怔了怔,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麼?」
「坐近些,餵姐姐吃粥更方便啊。」司闕唇角慢慢攀上一抹乖順的笑容,十分認真地說道。
他要她跨坐在他的腿上靠近他,他才肯繼續餵她吃飯。
後來,司闕覺得自己出了個餿主意。他緊緊抿著唇,臉上的燦爛笑容早就消失不見,一勺一勺重復著僵硬地動作餵著尤玉璣。
青瓷小碗裡的粥終於空了,司闕沉著臉,將碗重重放回食托上。
「那個是什麼果子做的?」尤玉璣問。
司闕不僅給尤玉璣帶了膳食,還有幾塊蜜餞。聽了尤玉璣的問,他不得不繼續強撐著去拿了塊蜜餞來餵尤玉璣。
味道很不錯,尤玉璣胃口也很好,一連吃了三塊。
「吃好了嗎?」司闕覺得這四個字幾乎是從自己的牙縫裡擠出來的,有失他一慣的優雅風範。可他實在是忍受了太久,就快忍不下去了。
回答他的,是尤玉璣軟綿綿的哈欠。
司闕心頭一跳,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尤玉璣已經緩緩合上了眼睛,伏在他的胸口。濕漉漉的柔軟擠在胸膛,後背是堅硬的玉石池壁,司闕逼得無處可逃。果然,軟無散的毒效讓尤玉璣又開始犯乏發睏。
司闕垂眸瞥向尤玉璣,見到尤玉璣輕翹的唇角。
他臉色陰沉地捏了捏尤玉璣的臉頰,抱怨:「你是豬嗎?吃飽了就要睡?你吃飽了,就不管我了?醒醒。」
他拍了拍尤玉璣的臉,水珠落在尤玉璣皙白的臉頰,又緩緩向下淌去,蜿蜒滑過她頎長的玉頸,最終消失於無形。
司闕還想再用力地敲敲尤玉璣的頭殼,將人弄醒好生欺負一回。可懷裡的人睡得那麼香,睡時唇角還攀著笑。司闕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來,將貼在她耳邊的一縷濕髮絲輕輕挪開。
「姐姐是到了我懷裡才睡得這樣香的,是與不是?」
軟無散的毒效雖然影響著尤玉璣,可她倒也沒有一下子睡著。她軟綿無力地靠在司闕懷裡,眼皮沉重抬不起,意識雖遲鈍了些,卻也清醒著,知道司闕的一舉一動,也聽得見他說的話。
片刻之後,她聽見司闕又自言自語補了句——
「姐姐不說話,就是承認了。」
尤玉璣唇角微彎的弧度又深了深。
溫和的水面輕漾,拂過她的胸口,輕輕叩著她的心扉。她無聲去問自己的心,對此時此刻倚靠著的這個人的喜歡,是不是又多了些?
司闕的手放下來,搭在尤玉璣的肩頭。
尤玉璣覺得他的氣息徹底將她攏在懷裡。她想,如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似乎也不錯。她已許久不曾有過這樣徹底的心神放鬆。
那麼他呢?
他對她的喜歡有沒有再多一些呢?
尤玉璣沒有再深想,她伏在司闕的懷裡,慢慢睡著了。
尤玉璣再次醒來時,已不在水中,而是躺在床榻上。她轉過頭去,朝窗口望去,一片晦暗。
竟然已經天黑了嗎?
「醒了?起來吃飯。」司闕頓了頓,「豬狐狸。」
尤玉璣支撐著坐起身,剛要下床,尤玉璣這才發現自己沒穿衣服,她驚愕地望著司闕,質問:「怎麼不給我穿衣服?」
她作勢要起身,去拿衣服。司闕摁住她的肩,將人摁坐在床邊。
「這就給你拿。」司闕轉身朝一旁的衣櫥走去,給尤玉璣拿衣服。
尤玉璣狐疑地盯著司闕的背影,忍不住多想自己睡著之後他會做些什麼。
司闕回頭瞥了尤玉璣一眼,眼底帶著笑。
他什麼也沒做。
可他就喜歡尤玉璣因為他胡思亂想的模樣。
司闕幫尤玉璣穿好了衣裳,直接將人抱起來,抱著她往外間去。
到了外間,尤玉璣驚訝地發現幾個臉生的侍女在擺膳。她搭在司闕肩上的手輕輕推了他一下,低聲說:「我自己也能走的。」
顯然,司闕並沒有理會尤玉璣。
他極少能見到尤玉璣軟綿無力徹底依賴著他,他短暫地痴戀著她的依賴。
不用說,這一頓飯尤玉璣又什麼都沒有親自動手,皆是司闕餵她吃。她偷偷去看幾個侍女,她們個個低著頭,無聲又無息。
尤玉璣忍不住低聲說:「別只餵我,你也吃呀。」
司闕重重嘆了口氣,道:「看著你就氣飽了,吃什麼吃。」
尤玉璣瞪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司闕遞過來的青筍差點戳到她的唇上。她趕忙張嘴吃了,然後不抱希望地開口:「能不能幫我查探一下當日和我一起出門的那些侍衛的行蹤?感覺太子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還是……還是幫我找一找吧?」
司闕沒說話,手中的銀箸在青筍裡挑了塊順眼的放進口中。他一邊咀嚼著口中沁香的青筍,一邊偏過臉,湊到尤玉璣面前。
尤玉璣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迅速地望了一眼杵在一旁低著頭如木頭人似的幾個侍女,心裡糾結了一下,飛快地在司闕伸過來的臉側親了一下。
她又飛快地退回去,端莊地半垂著眼睛,去拿桌上面前的那杯茶水以來掩蓋怦怦的心跳。也不知道是毒效讓她手上無力,還是心間快跳的慌張,讓她的手顫了顫,茶器輕磕,水面也溢出來些。
司闕嘴角漾出燦爛的笑。
他含笑望著尤玉璣的目光,逐漸深了下去。
再也不會讓你哭,再也不會讓你陷於陷境,再也不會讓任何人膽敢肖想你。
他握住尤玉璣微顫的手,幫她握穩那盞不安分的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