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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開荒] 妖女哪裡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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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4:43 |只看該作者
第0240章 我是來談戀愛的

  既然是去觀禮看熱鬧,李軒便乾脆將薛雲柔一起叫上。

  他前世雖然沒有正兒八經的談過一場戀愛,卻知道女人這種生物是需要陪伴的,不想被隔壁老王挖了牆角,那就最好別將女朋友丟在一邊。

  而等到他們跟隨著王靜與龍睿兩人,第二次來到雨花台的國子監外院時,發現這院內赫然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李軒認為國子監的選拔賽無趣,可來這裡看熱鬧的人還真不少。

  除了這南京城裡的儒生與一些名門閨秀之外,其餘多是附近的居民。

  雖然這些升斗小民們絕大多數都看不大懂讀書人的玩意兒,可卻不妨礙他們來湊個熱鬧。

  院門外甚至還出現了兩百餘個攤位,形成了一個規模不亞於城隍廟會的臨時集市。使得六道司不得不抽調了一都人馬,過來保障集市的安全。

  湊巧的是,上面派過來坐鎮的,居然就是明幽都。

  李軒的一眾部屬,在望見你儂我儂的李軒與薛雲柔二人後,神色都很複雜。馬成功是一臉的幽怨。憑什麼他每天忙碌的像一條狗似的,李軒卻能帶著女孩悠哉游哉的來雨花台遊玩?

  「權頂天權祭酒邀請你來的?」馬成功聽了李軒的解釋之後,就一聲不屑的嗤笑:「權祭酒那是何等人物,他還會專程邀請你?謙之你就喜歡蒙我。行了!行了!你最近屢破大案,上面多給你放幾天假那也是理所應當,沒人會說什麼。

  雖然我老馬已經一個月沒有休沐,僅有的幾天清閒日子還是被關在牢裡,可對於謙之你,我卻是很服氣的,一點都不嫉妒,我是說真的。」

  可他說到後一句,那股子酸意李軒隔著十里都能聞得到。

  彭富來與張岳兩人,則有些同情的拿眼看向樂芊芊。可後者除了俏臉微微發白,就再沒什麼異色了。

  二人又去望江含韻,發現這位江大校尉不知去了何處,到處都看不到人。

  羅煙則是凝神看了緊抱著李軒手臂的薛雲柔良久,最後一聲嗤笑,繼續吊兒郎當的在集市中巡邏。

  可這位雖然假裝不在意,卻時不時的偷眼去看李軒那邊的動靜。

  薛雲柔則似是全無所覺,她興高采烈,拉著李軒在集市裡玩得不亦樂乎。

  可不知是否巧合,李軒發現自己二人,總是頻繁的出現在樂芊芊與羅煙的附近。

  每當這個時候,薛雲柔就會對他額外的親熱。

  一直到申時初,國子監內響起了鐘聲,兩人才在龍睿的催促下入了國子監外院的門。

  而就在李軒踏過門檻之刻,他心神微動,看向了位於右側的一座高樓。權頂天赫然就在那裡,朝著他遙遙一禮。

  李軒則同樣往那邊抱了抱拳,算是回應。

  「這次考的,是君子六藝,是禮、樂、射、御、書、數。其中樂以詩代,御以騎代,我儒門與時俱進。戰車之法在古戰國年間就已淘汰,騎戰之法大行於世。而上古年間的樂舞,也早已失傳。」

  龍睿沒有察覺到李軒與他老師權頂天的互動,他一邊帶路往前走,一邊解釋:「其中射、御兩項,上午已經比過了,下午是禮、樂、書、數。四項當中,又以書項最重,不但要考書法,還有帖經墨義,以及時文制藝。」

  李軒則奇怪的問道:「孝陵祭祀好像是十月初二?只有幾天了吧?你們怎麼到這個時候,才想到要選拔監生去讀禱文?」

  「所以我之前說是突發的大事。」

  龍睿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原本我國子監有一位姓張的師兄,是無可置疑的監生之首,無論人品學識,都可令各方膺服,師尊與幾位司業大人,也都指定了此人去參與孝陵祭祀。可最近這位師兄的家裡卻臨時出了變故,不得不回家守孝,監裡也就只好重新選拔。」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看向前方有數位大儒端坐的主席台:「而今老虎離山,山裡的野豬、豹子,猢猻,狐狸,狼狽什麼的,自然得爭一爭,看這山裡的大王到底誰屬。」

  李軒則更加不解了:「可這事我似乎也幫不上忙,也參贊不來。」

  讓他去當個評審人,給兩人多加點分倒是可以,可李軒現在,還不打算在儒門這邊陷入太深。

  「主要是『數』。」

  龍睿的臉上,流露出笑意:「其它的都不用謙之勞心,唯獨『數』字,卻是我與溪泉的苦手。恰好這次,國子監雖然在出題上刁鑽。卻允許三人組團,還可允許我們從國子監外邀人援手。這一關,我二人就指望謙之你了。」

  方才酒樓聊天時,他就發現李軒在數算方面的能力,額外的強大。

  這位似沒學過《九章算術》與《算經》,可上面的題目,卻都難不倒這位。

  王靜此時也神色誠懇,鄭重其事的拜託:「還請謙之你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李軒頓時就放心了,他拍著胸脯,大包大攬:「成!我保你們過關!」

  算術嘛!大學之前,他學的就是理科。這個時代的算術題,有什麼困難的?

  倒不是這個時代人們的智慧不如他,而是現代人掌握眾多的數學工具,計算起來,可遠比古代人方便迅捷的多。

  李軒在這方面的自信,可比詩文強多了。

  可他語聲未落,旁邊就忽然傳來了一聲嗤笑:「就你們二人,也敢自稱野豬、豹子,爭什麼大王?真是大言不慚!換成你們那位去北京赴考的師兄,倒還有這資格。至於你二人,不過是蟾蜍、鼠兔之屬。」

  幾人循著聲音回望過去,就見兩個穿著監生袍服的年輕人,就立在幾步之外。

  龍睿的面色,當即就沉冷了下來:「到底是誰大言不慚,還不一定呢。別忘了今天上午的射御兩項,你二人可都輸給了溪泉,成績也不過與我相當而已。」

  那兩人的臉色,頓時就也變得不太好看了。

  其中一人一聲冷哼:「射、御雖為君子之藝,可我們讀書人的根本,還是在時文制藝,在禮樂數算上,今日下午的比較,才可見真章。」

  他說到這裡,又唇角微挑:「尤其禮樂之後的數算,我對你二人的成績,真是期待備至。」

  這位又將颱風尾掃向了李軒:「這就是你們請來的外援?一個六道司的粗鄙武夫,他知道什麼是算術?今次老師的出題很難,我勸你們幾個,快別給祭酒大人丟人了。」

  王靜的眼,當即微微一凝,眸現厲澤:「你二人不想打架的話,那就把嘴巴放乾淨一點。謙之兄他的人品學識,不但我與守智欽佩萬分,便是我們老師,也是讚譽有加的。他是我與守智請來的客人,可容不得你們放肆!」

  李軒則是不滿的瞪了過去:「這位仁兄,你這話我卻不愛聽,六道司鎮壓天下妖魔,守護此世安寧已達千載,而邊疆武夫保家衛國,自大晉立國以來捐軀百萬,試問我們武夫有何可鄙?」

  他懶得與這人爭辯,直接就以德服人。

  當即從袖子裡取出從樂芊芊表哥那裡贏過來的《正氣歌》折扇,然後「唰」的一聲打開。在胸前輕輕搖晃。一身磅礡浩氣,則隨之輝煌響應。

  他這兩天冰雷二法都突飛猛進,使一身浩然正氣也間接受益。此時只展露出三五成的水準,就已經氣象非凡,引得周圍人等都對他側目以視。

  對面那兩人的眼珠子也為之一突,現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他們都是識貨之人,知道李軒這一身浩氣的精純磅礡,堂皇正大,竟然遠在他們之上,不遜名儒。

  那有那《正氣歌》折扇的落款,竟是黃尚賓!此等讀書人的至寶,怎麼就落在一個武夫之手?

  其中一位,不禁嚥了嚥唾沫:「浩氣強橫又如何?術題考的是你們術算上的本事。咱們一個時辰後見,屆時我們自可見真章!」

  等到這兩人離去,龍睿就朝李軒道:「這兩人一個叫褚文,一個叫奚漢卿,是南京禮部侍郎的弟子,因與我二人老師的學術之爭,一向與我們師兄弟不對付。其實論制藝文章,我們雖然入門晚了五年,都不比他們差,唯獨在術算一項,卻總是輸給他們。」

  他說到這裡,唇角微挑:「其實哪怕在術算一道,他二人也只比我們強出一線。這國子監中另有高人,我二人只能望其項背。」

  此時國子監內再次響起了鐘聲,這是通知國子監諸生『禮』試已正式開始的訊鐘。龍睿與王靜二人,也就神色匆匆,往考場方向行去。

  這一關簡單的,就是考的禮儀,儒門五禮--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都要一一考校。

  可國子監又額外重視,畢竟這次的孝陵祭祀,最關鍵的要求,就是在『禮儀』上不出差錯。

  而就在龍睿與王靜離開之後,李軒就帶著薛雲柔,來到了國子監內一個偏僻的小巷裡面,與約他至此的權頂天見面。

  然後這位直接遞過來一疊的文章:「這就是近日需要護法品評的文章,總共三十四份。這是十幾年來的頭一次,數量稍微有點多,勞護法費心了。」

  於此同時,這位還將一個大包裹,送到了李軒的面前:「這是我儒門諸位同道,給護法大人奉上的酬金。」

  李軒不由撫了撫額,揩下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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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5:01 |只看該作者
第0241章 竟敢小瞧理科生

  「這些文章,要我寫評語嗎?」

  李軒有些心虛,也感覺肩膀上沉甸甸的。

  畢竟都是大儒名儒寫的文章,能想像一個初中生給教授批改作業?

  「如果你不想,用文山印蓋個印就可以。」

  權頂天是想到了李軒那手醜字:「其實不寫更好,那些老學究,一個個都是自負之極的。哪一個喜歡自己的文章被人指摘?他們請你品評,其實就是圖個文山印的印章,用以昭示自身的學術正統。可你最好還是將所有文章分為三六九等,以示學問的高下有別,促其自省。」

  李軒明白了,敢情這不是真讓他品評,而是來找他蓋章認證。

  就好像是現代的那些行業協會,被協會認證蓋章頒獎了,廠家的產品才正宗,更加的高大上。

  這比他想像的簡單,無非是蓋個章,評個分,費不了多少事。

  「還有!」權頂天稍稍猶豫了片刻,又說了一句:「這次的選拔大典,護法大人有時間的話,請務必觀禮到最後。」

  李軒心想這位把他叫過來,原來不止為將這些文章轉交給他。他暗覺奇怪,可還是利落的答應了下來。

  所謂拿人錢財忠人之事,他受了禮部的俸祿,那自然得出些力氣。

  權頂天隨後就匆匆離去,李軒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那鼓囊囊的布袋。

  然後他就鬱悶起來,心想這些大儒,真是一點銅臭味都沒有。

  這裡面有字畫,有折扇,有墨硯,有手抄的儒門經典,可就是沒有黃金,沒有銀票,甚至連丹藥都沒有。

  「很不錯嘛!」薛雲柔看了一眼,然後就一聲輕讚:「看得出來,這些人準備的禮物是很費心思的,極有格調。」

  她說話時目光流轉,斜眼看著李軒的臉色,然後噗嗤一笑:「也很值錢,你看這沈啟南的煙江疊嶂圖,流入市面至少都價值紋銀三千。這位已名聲鵲起,如今許多人求他一畫而不可得,等他亡故之後,估計這圖的價格得翻十倍。

  還有這本手抄的詩經,顯是大儒林東海親筆所書,你看看這字,筆酣墨飽,行雲流水,傑有骨力而字體微瘦,若霜林無葉,瀑水進飛。林東海出身寒門,仕宦十年卻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由這本詩經就可知他有心了。」

  「可就是沒有現銀。」

  李軒很無奈的將這些東西全丟進小須彌戒,他想自己難道還能將這些東西賣掉不成。

  一旦這些書畫流入市面,他這個理學護法的逼格,還要不要了?

  可他的錢袋才經歷了一次重創,現在急需回血。

  當二人返回到考場附近,發現禮試已經結束,龍睿與王靜竟都是『上上』的評分。

  接下來考的是『樂』,題目是以『詠志』為題,賦詞,或者賦詩一首。二人依舊是毫無懸念的過關。

  他們的詩才雖不怎麼樣,可整個國子監的水準也就一般。兩人得到了『中上』的評價,在所有國子監學子中,居然是較為拔尖的。

  他們當中頂好的,也不過是『上下』。

  李軒看那些被貼出來的詩詞,感覺這整體的水準確實很平庸,少有幾個出彩的。

  看來詩才文才這東西,不是智力提升,修了浩然正氣,就能夠往上拔升的。

  可惜他不能參與,否則無論是『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還是『自小刺頭深草裡,而今漸覺出蓬蒿』,都足以吊打在座的諸君。腹中好幾十首詠志詩,任他挑選,真是錯過了裝逼良機。

  唯獨那浩然正氣很可觀,所謂歌以詠志,詠志詩是最易抒發自身浩氣的。而這五千多人的詩詞在那面貼經牆上匯聚在一起,磅礡浩氣直貫雲霄,氣衝斗牛,竟彷彿搖山撼岳般的氣勢,至陽至剛,使妖魔辟易。

  李軒就以靈目望見國子監門外,那些潛伏於集市當中的一些黑氣,被這沛不可擋的力量沖刷震盪。

  實力弱的被直接震散,實力強的也是慘嘶著倉惶遠遁。可只要它們離開人群,明幽都的人就再不用投鼠忌器,或是擒拿,或是斬滅,乾脆利落的將之解決。

  接下來考的就是『數』了,而此刻還停留在考場中的,已經只餘二百多號人。國子監五千監生,絕大多數都已在之前四關被淘汰。

  尤其李軒錯過的『禮』試,任何一個動作出差錯都是不可以的,姿態不儒雅優美也不行,甚至就連上中的成績都沒法接受。僅這一關,其實就已令九成的國子監生失去希望。

  後面的『樂』試,不過是垂死掙扎。

  而就在李軒入場,來到龍睿與王靜兩人身側時,李軒發現兩人的臉色有點青冷。

  「怎麼了?」

  「你看那邊,那兩個混蛋簡直就是犯規!」

  龍睿手往左面指了指,語聲無奈道:「他們將甄煥斗給請來了。」

  「甄煥斗?」李軒不解了:「那是誰?」

  他循著龍睿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他說的兩個混蛋,正是之前與他們有過衝突的褚文與奚漢卿。

  此刻在這兩人身旁,還立著一位相貌堂堂的白衣公子,大約十八歲年紀,五官方正,鼻如懸膽。

  這位就端坐在書案前,氣度雍容,目不斜視。

  那褚文與奚漢卿,卻朝著龍睿擠眉弄眼的笑,滿臉都是嘲弄。

  「是我們南直隸文壇中,較受年輕輩認可的第二人。我們張師兄號稱小文宗,這位甄煥斗則被稱為『江左表率』,這位不但人品高潔,無懈可擊,就連才華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術算之道,南京城內幾乎無人能及。」

  龍睿神色匪夷所思的解釋著:「真不知這二人是用什麼法子,將這位甄小聖人也給請來了。」

  「他們本就是師兄弟,將甄煥斗請來有什麼稀奇的?」

  王靜嘆了一聲:「總之盡力而為吧,老師說得好,重在參與。」

  --他現在也不抱太多希望了。

  李軒則心想你二人,未免太不把我這個來自現代世界的理科生當盤菜了。

  他大學畢業才兩年,學的東西還沒全還給老師。

  不過他也沒再說什麼,同樣盤膝靜坐,靜候國子監的師長將題卷髮下。

  李軒與龍睿三人不知道的是,此時就在那高臺上,權頂天與身後的兩位國子監司業,正在往他們這邊注目。

  「那不是護法大人?」

  兩位司業當中面容清臒的一位,眼神萬分錯愕:「這是被邀請參與數試?護法大人他還通曉數算?」

  另一人則手撫長鬚:「就不知護法大人他的水準如何?不過今日有『江左表率』在,怕是所有人都要被他壓到失去光彩。」

  權頂天則是淡淡道:「且看著吧,通知下面,可以發題了。」

  對於龍睿與王靜二人邀請李軒參與,他其實是有些惱火的。

  作為理學護法,李軒參與這種比試,勝則不足以為喜,敗則有失威嚴,對於護法的權威,是極大的傷害。

  可此時他也不好說什麼,龍睿與王靜都不知李軒身份。後者參與,也在規矩之內,難道他還能將之請出場外嗎?

  坐於書案前的李軒,很快就收到了題目。一式三份,遞送到他們三人身前。

  龍睿與王靜兩人,當即是眉頭一皺,愁眉苦臉起來。李軒則仔細審視題目,對於一個上了一本線的理科生而言,這個時代應該沒有他們解不開的數學題。

  問題是審題,這個時代的文字生澀,必須準確的領會文字中的意思。

  「甲趕羊群逐草茂,乙拽隻羊隨其後,戲問甲及一百否?甲云所說無差謬;若的這般一群羊,再添半群小半群;得你一隻來方湊,玄機妙算誰猜透。」

  大意是甲趕了一群羊去找茂密的草地,這時乙牽著一隻肥羊在後面跟上來,乙問甲:「你趕的羊有100隻嗎?」甲回答:「我的羊不是100隻,如果再加上現在我的羊的隻數,再加上現有羊的一半,再加上現在羊的一半的一半,再加上你牽的一隻羊,就正好是100隻,請你猜猜,我現在有多少隻羊?」

  這一刻,考場之上頓時傳出了啪啦啦的響聲。包括龍睿與王靜,甚至那甄煥斗在內,都在急速的打著算盤。

  李軒存神想了想,一個算式就出現在腦海中。

  (100-1)÷(1+1+1/2+1/4)

  僅僅一瞬,他就在試卷上寫下了三十六的字樣。

  「給我第二題!」

  他附近監考的,是一位位列七品的國子監直講。這位吃了一驚,看了過來:「你都沒算?」

  「心算可也!」

  李軒面色平淡:「還要我寫解題方法嗎?」

  這個時代都是用珠算與算籌來解決問題,有個鬼的解題方法!

  即便要寫,那也無非是用後世的數學公式繼續裝逼。

  「那倒不需要。」

  那位直講走了過來,先看了李軒的答案。他眼中先是流露驚色,然後就將第二題,也給三人發了下來。

  龍睿與王靜不禁眼神發懵,他們都才剛想好這題目該怎麼解呢!

  而此時距離數丈之外,那甄煥斗也在考卷上龍飛鳳舞的寫下數字:「第二題!」

  與此同時,他也往李軒方向側目以視,眸中現出了幾許驚疑之意。

  這個傢伙,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可惜的是他身為外人,不能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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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2章 咱志不在此

  第二題,遠望巍巍塔七層,紅光點點倍加增,共燈三百八十一,請問各層幾盞燈?

  意思是遠望塔有七層,下面一層的光點的數目是上面一層的兩倍,已知總共有紅燈三百八十一盞,請問每層有幾盞燈?

  李軒幾乎不假思索,腦海裡面就冒出了算式。

  x+2x+4x+8x+16x+32x+64x=381

  所以第七層三盞、第六層六盞、第五層十二盞、第四層二十四盞、第三層四十八盞、第二層九十六盞、第一層是一百九十二盞。

  李軒氣勢霸道的,在宣紙上寫下了答案:「給我換第三題!」

  那位國子監直講默默將第三章問卷發下的時候,斜睨了旁邊的甄煥斗一眼,只見後者的眉心緊皺,正在「劈哩啪啦」的打著算盤。

  李軒則看第三題--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

  意思是有一些物品不知道有多少個,只知道將它們三個三個地數,會剩下二個;五個五個地數,會剩下三個;七個七個地數,也會剩下二個。這些物品的數量至少是多少個?

  一如之前,李軒很快就列出了算式--70×2+21×3+15×2=233 ,233-105-105=23。

  答案是二十三或二十三的倍數。

  此時李軒卻發現龍、王二人都側過身,以近乎膜拜的目光看著他。

  「你們看我做什麼,不解題了?」

  「看著你就好。」龍睿搖著頭:「還解個什麼題?我們剛才連題目都沒有看完,你就已經解好了。謙之兄的大才,龍某是真的佩服了!」

  王靜則心想怪不得這位謙之兄的棋藝,會凌駕於他之上。這等樣的靈思敏捷,用在棋盤上自然無人能及。

  李軒已經接過第四題,發現難度稍微增加了一點,這是個在古時難見的幾何題。

  他依舊是行雲流水的寫下答案,而之後的五道題目,在龍睿眼中雖是越來越刁鑽艱澀。可在李軒眼中,難度也差不太多。

  而等到李軒將第九題寫完,甄煥斗還在解著第六題。此時他的額頭上,甚至已冒出了星星點點的汗水。

  旁邊的褚文與奚漢卿則是一臉的沮喪,只看這情況,就知身為南京年輕輩術算第一人的甄煥斗,已經被那位六道司的都尉碾壓。

  二人只奇怪,六道司的朱雀堂,怎就藏了這麼一尊大神,又是如何與王、龍二人扯上關係的?

  高臺之上,權頂天則是雙手握拳,眼現異澤。

  「用時竟都不到半刻!」那位容貌清臒的國子監司業一聲唏噓,然後好奇的問道:「權兄還未尋得時機,將護法引入儒門嗎?」

  權頂天聞言則面色微黑:「之前是我想差了,似他這般天賦,這般的驚才絕艷,無論選擇哪條道路,都能有極大成就,沒必要轉修儒家法門。可若我用手段逼迫,只恐適得其反。」

  另一位身材發福,挺著將軍肚的司業則眼含期待:「且看看最後一題,他的答案吧。」

  最後一題,是他親自出的題目,所以額外上心。

  「不知童兄的最後一題是什麼內容?」權頂天好奇的詢問,他知道眼前這位不但是江浙大儒,更是當世鼎鼎有名的數算大家。

  童姓司業唇角微揚:「考的是圓周率!」

  權頂天聞言一愣:「圓周率?我記得最準確的數,還是兩千年前祖文遠求的,似乎是三又一四一五九二六?」

  「那是朒數,還有一個盈數,是三又一四一五九二七,可我師尊以祖文遠的約率與密率之法,精確到了小數第十一位--」

  童姓司業笑道:「這個題目,老夫本有放水之意。只要熟讀《算經十書》,都不可能被難到。只要記得祖文遠的朒數與盈數,就能夠拿分。若還能更進一步,老夫不吝重賞。可我如今對護法大人的答案,倒是多了幾分期待。」

  此時這位童姓司業,卻忽然神色微動,看向了考場中的李軒,後者已將第十題拿在了手裡。

  「問圓周與直徑之比?圓周率?」

  李軒心想這真是送分題啊,然後他都沒過腦袋,就直接在宣紙上寫下『三又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七九三二三』。

  寫到十七位,他就沒有再往下寫了。一來麻煩,二來在現代數學之前的記錄,是某位阿拉伯數學家在十五世紀求得的小數點後十七位,這位用的方法也是幾何法,與古中國算學家計算圓周率的方法相近。

  「這是?十七位?」

  當那國子監直講拿起了李軒的答卷,就不自禁發出了一聲輕呼。

  遠處正在答題的甄煥斗,則是微微有些奇怪的拿眼看了過來。

  他還沒看到第十題,故而不知這位直講大人,到底說的是什麼。

  後者則是神色凝然:「這位都尉大人,您確定這小數七位之後的數值準確?」

  「確定無疑。」李軒坦然道:「你把這答案交上去吧。」

  他相信這個玄幻世界,是肯定有識貨之人的。

  而就在這位國子監直講匆匆將答卷送上高臺之後不久,他又匆匆的走了下來:「都尉大人,您與這兩位的得分為上上!此外童司業請您上臺一敘。」

  國子監司業,乃是國子監祭酒的佐貳官,官職從四品下,掌儒學訓導之政,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

  在大晉朝中,其地位清貴無比,非大儒不可任,一般都有在翰林院兼任侍讀學士與侍講學士,未來是有望宰執的。

  龍睿與王靜二人聞言,不禁喜不自勝。只需過了『數』試這一關,接下來的『文』試,他們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唯一的對手就是--兩人隔著李軒對視了一眼,目光交匯處隱隱迸出火花。

  李軒則稍作凝思,然後問道:「司業大人他找我做什麼?」

  「是求問解法!」

  這位國子監直講,竟是敬服萬分的朝著李軒微一鞠躬:「司業大人只能算到小數第十一位,與都尉大人你的答案一模一樣,可十一位之後,大人就無法確定了。便是下官,也很好奇。」

  他的年紀雖比李軒大不少,可學無先後,達者為先。

  即便論官職,身為六品伏魔都尉的李軒,也超他一品。六道司的官職,可不能以尋常武官視之。

  李軒頓時就有些頭疼,這圓周率計算,可麻煩得很。

  圓周率有幾種解法,古人用的幾何法非常耗時間,那就是一個需要耐得住寂寞的精細活,需得反覆計算;之後出現的分析法,是用無窮級數或無窮連乘積求圓周率,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可今日時間已晚。」李軒看了看天色,還有在場外等候著的美人,就猛搖著頭:「請回覆司業大人,圓周率計算較為複雜,一時半刻難以說清楚。日後如有時間,我再與司業大人一起研討。」

  他想自己去給這位童司業解說的時間,拿去陪薛美眉不香嗎?

  自己將薛雲柔約出來是為什麼?

  還不是因前次的好事被長樂公主攪合之後,他就一直想要再來一次水到渠成!

  結果他卻將女朋友丟在一邊,去陪一個糟老頭子談數學--李軒心想自己腦子除非是被驢踢了,才會這麼做。

  而就在那位國子監直講的臉上微現失望之意,李軒則起身往場外走去的時候。那位『江左表率』甄煥斗,已經從另一位監考手中,拿到了第十題。

  他的神色當即就是一愣,然後驀地振衣而起:「是圓周率!第十題竟是圓周率!原直講,這位都尉大人的圓周率,已經到了小數的十七位?既然是得分上上,想必是答案已經得到確證?學生斗膽,求請這位都尉大人的答卷一觀!」

  那位國子監直講蹙了蹙眉,然後失笑:「給你看可以,卻需得等到你考完之後。似你這樣的大聲喧嘩,我是得給你扣分的。」

  在甄煥斗旁邊坐著的褚文與奚漢卿兩人,已經是欲哭無淚。

  總分上,他們本就已被那兩個傢伙甩開一截,如今還要扣分嗎?

  那龍睿與王靜的書法,文章,可都不遜色於他二人。

  甄煥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看著走向場外的李軒欲言又止,恨不得現在就追出去向這位討教。可隨後他又注意到自家兩個師弟哀求的眼神,只能微微一嘆,繼續坐了下來疾筆書寫。

  「我竟不知道,軒郎你在數算一道,原來也這麼厲害?」

  再次抱住李軒臂膀的時候,薛雲柔眼裡竟也是含著崇拜與迷戀:「軒郎怎的不學陣道?以你在數算上的天賦,一定能成為當世陣道大家。」

  李軒卻有自知之明,他現在之所以能夠人前顯聖,完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不過這不妨礙他繼續裝逼:「我是志不在此,沒興趣去鑽研,畢竟如今光是武道,就得耗去我所有精力。走吧,我們去國子監的後院看一看。上次來這裡,我還沒仔細看這邊的景色。」

  其實是不敢帶薛雲柔繼續到集市那邊逛了,薛雲柔倒是將佔有權宣示得很歡快,可樂芊芊眼裡的黯淡傷神,讓李軒心痛萬分;江含韻與羅煙的視線,則似如刀槍,讓他背後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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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5:30 |只看該作者
第0243章 搖晃的水晶宮

  不同於現代世界那個已化為烈士陵園與四A級風景區的雨花台,李軒現在身處的這個雨花台,除了國子監外院這片建築與周圍一些民居之外,其餘都是荒郊野嶺的狀態,真沒什麼可看的風景。

  可李軒知道,陪女朋友遊玩的重點不在於景,也不在玩,在於聊,在於撩。

  他與薛雲柔一路耳鬢廝磨,溫言軟語,說一些讓人肉麻的情話,現代世界的段子也是拈手即來,不多時就將薛雲柔逗弄得面紅似血,又時不時的咯咯嬌笑不止。

  李軒看薛雲柔那嬌艷如花的臉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思去看周圍的景色?

  可就在二人的氣氛漸漸旖旎,熱度漸增的時候,李軒卻聽旁邊傳來一個含著驚喜的聲音:「都尉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李軒蹙了蹙眉,回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發現一位白衣青年,正疾步往他們走來。此人赫然就是之前考場上見過的『江左表率』甄煥斗。

  這位滿含喜意的匆匆行來:「我已看過大人您的答卷,那十七位小數中的前十一位都能對得上。就不知後六位,都尉大人您是如何計算出來的?還請大人不吝指教!」

  他說完之後,還朝著李軒深深一禮,一雙手都快揖到了地上。

  李軒卻發現薛雲柔不動聲色的把嬌軀往側旁挪了挪,稍微拉開了點距離。他不禁在心裡一陣大罵,心想你這『江左表率』,就沒點眼色嗎?沒看到我現在正有要事?

  這太缺德了,不知道壞人好事,更勝阻道之仇?

  考慮到在美人面前,多少得要一點風度,李軒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無非是用割圓法,與前人沒什麼兩樣。」

  「這不可能!」甄煥斗搖著頭:「不可能是割圓法,昔日祖文遠,將一丈圓徑分割為一億忽,耗時近年,才計算到小數七位。而甄某之父,更是窮數年之力,才計算到小數十位。李都尉你年紀不過十八,哪怕天資再好,也不可能花這麼多時間去計算。一定是掌握了新的方法,才能一舉提升到十七位。」

  李軒心想自己哪裡算過?都是背下來的,他很無奈:「就算我掌握了新的方法,可是甄兄,如今天色已晚,不如你我另約個時日再說。」

  甄煥斗神色掙扎,隨後就又一躬身道:「那麼明日如何?我會備下一席酒與束脩,向都尉大人請教的。」

  薛雲柔不禁暗暗好笑,湊到了李軒耳旁低語:「這傢伙除了號稱『江左表率』之外,還有數癡之稱。你今天不給個答覆,他會糾纏不休的。」

  李軒也看出來了,這傢伙是個較真之人,所以沒敢同意對方的邀約。

  他所謂的改日再約就是應付之詞,根本就沒有踐行的打算,結果被對方打蛇隨棍上了。

  他接下來稍一凝思,就問道:「甄兄可知泰西數字?」

  「泰西數字?」甄煥斗稍作尋思,就微一頷首:「都尉大人指的可是天方數符?甄某學過的,以之代替數字,使用起來更方便簡潔,卻不能用於賬冊。」

  李軒微微頷首,心想你懂就好。他直接就召來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了一行除了符號之外全是二的公式。

  在李軒那個世界的十六世紀,數學家韋達首次用無窮乘積公式來計算圓周率,為後人打開了一扇大門。

  「其中的π代表的是圓周與直徑比,√ ̄是根號。」

  李軒針對後者著重講解了幾句,然後也不管甄煥斗聽沒聽懂,就拉著薛雲柔往一旁走:「甄兄,你如果能搞清楚我的這行字到底是什麼含義,也就能知道我是怎麼計算圓周率的。告辭!」

  他估計這公式一出,足夠這傢伙鑽研許久了。

  那甄煥斗果然眼神發愣,看著地上的一行奇怪數字,怔怔出神。

  而在將甄煥斗擺脫之後,李軒就開始刻意將薛雲柔往人少的地方帶。

  少女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她卻似笑非笑,心想自己哪能讓軒郎你這麼快就得逞啊?

  之前她是因擔心李軒心火太大,對他身體不好,又或是被哪個騷狐狸精佔了便宜,所以不得已而為之。

  可現在,既然那『天瓊原漿』的禍患已解決,她才不會讓李軒輕易得償所願。

  男人這種生物,對容易得到的東西可向來都不會珍惜。

  除非軒郎的壽命確實所剩無幾,否則怎麼也得明媒正娶,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她過門之後再做那種羞羞的事情。

  可少女也沒抗拒,笑吟吟的隨李軒往旁邊的角落裡面走。

  那是位於國子監東側的一片桃林,在桃林之旁卻聳立著一株足需五人才可環抱的巨大樟樹,那樹冠似如烏雲,遮蔽半畝之地。

  李軒心中一喜,忖道這真是個極好的地方。他當即攜著少女的手一躍而上,來到樟樹頂端的一個寬闊的枝椏間。

  「雲柔你坐這裡。」他將外衣解下,鋪在了樹枝上,自己則在旁邊坐了下來。

  雲柔則心中一暖,心想軒郎他真的與尋常男子不同。而等她坐下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視野竟是極好,大半個書院,還有外面的集市,數里之內的燈火,都可映入眼中。

  而就在雲柔放目遠望的時候,李軒抬頭望天,只見月黑風高,周圍一片黑漆漆的,也無人注意這裡。心想這正是英雄用武之時,便悄然挪著屁股,貼近到了女孩身邊不到一指處:「雲柔,你可還記得我們剛見面的時候嗎?」

  「記得啊,就在許國公府。」

  薛雲柔察覺到李軒的小動作,卻只做不知:「記得那日,好像也是這般的天氣。那時你的眼裡可沒有我,你還給我表姐做了一首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是嗎?」

  李軒尷尬一笑,然後就毫無異色的一手抱住了薛雲柔的腰:「可那時的你在我眼中,就是落凡仙子般的人兒,可望而不可及。也絕沒想到,有一日我李軒有幸能得到仙子的垂青,抱得美人歸。」

  薛雲柔氣哼哼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就又感覺到李軒大手的溫熱,還有那逐漸加大的力度。她俏臉暈紅,一邊用手挽著髮絲,一邊側目看向別處,卻是不動聲色的,就把李軒將她往懷裡拉的力度給化解掉了。

  李軒見狀,就心知自己還得加把勁兒,要吃掉這隻腹黑的小狐狸,沒那麼容易。

  他接下來便嘆息道:「雲柔你可知道?至今我都像是做夢,擔心這是羅煙給我製造的幻境,雲柔你與眼前一切都只是夢幻而已。」

  薛雲柔聞言立即想起那實為女子之身,實力莫測,身份不明,與李軒『心心相印』、『心有靈犀』的羅煙。

  她心裡的危機感開始滋生,忖道自己真能等到李軒將她明媒正娶的時候嗎?

  「只有握著你的手,才感覺這一切是真的。」

  李軒很用力的捏著雲柔的小手,他的神色無限感慨:「真希望這一刻一直到天荒地老。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就這麼一輩子陪著你,差一忽一毫都不算。」

  薛雲柔只覺心神震撼,又莫名感動,她兩眼怔怔望著李軒,不自禁拽住李軒的袖子。

  「軒郎,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李軒猛點著頭:「這是當然,雲柔你切不可懷疑我的真心,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怕自己做不到,一想到自己可能有負於雲柔你的心意,就覺坐立難安……」

  他沒注意的是,就在他元神深處,鼎內的紅衣少女正睜開眼,無數的血絲與飄帶往四面八方散開。

  薛雲柔則只覺自己的小心肝狠狠的悸動,可隨後又被幾把利劍同時扎入進來,她俏臉微微發白:「怎麼會做不到?軒郎你可別這麼沒自信。你的天賦,萬世難尋,最多一兩個月,就可入五重樓境。」

  「即便五重樓境,也只能延命半年而已。總之我一定盡力為之--」

  李軒搖了搖頭,他眼含深情的注目著薛雲柔的臉,心想這火候差不多快到了:「我想要情定終生是你,細水長流是你,柴米油鹽是你,餘生白首的也是你--」

  薛雲柔嬌軀微顫,她癡癡的與李軒對視著,心臟砰砰的跳動,看著李軒那俊逸的臉在不斷的靠近,卻做不出任何抗拒的動作。

  她想自己明明是個心志堅定的人,也明明已經下定好決心的,可在軒郎面前,為何就守不住自己的心意?

  完了完了,結果自己這次,還是得被軒郎他吃乾抹淨嗎?軒哥哥他怎就這麼會說情話?

  就在兩人的呼吸漸熱,快要湊在一起的時候,樹下驀地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咳嗽聲!

  李軒心想這誰啊,又來壞爺的好事?

  他低頭一瞧,赫然看見江母提著燈籠,面含訝色的立在樹下:「這不是小軒,雲柔嗎?你二人怎得在這裡?」

  薛雲柔當即像是兔子一樣往後縮了縮,只覺是尷尬得不行。

  李軒則像是頭上被澆了冷水,一腦門的火氣都沒有了。

  「伯母?」他萬分錯愕,一邊回應,一邊帶著幾分狼狽的從樹上躍下:「我是受權祭酒之邀前來,您知道的,我現在是他們的理學護法。倒是伯母,你怎的也在這裡?」

  所謂的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江夫人對他極好的,自己卻又捨江含韻而去,『移情別戀』了,所以李軒是很心虛的。

  「權頂天與你江伯父是至交好友,我與權夫人更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今日是應權夫人之邀,過來玩的。」

  江母說完這句,就笑肉不笑的問:「小軒,你跟雲柔怎麼在一起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咳咳!這個~」李軒看著江母,又看了看身後的薛雲柔,然後撓了撓頭:「有一段時間了。」

  江母一陣愣神,似乎震驚異常:「小軒,你對雲柔可是認真的?」

  「這個~怎麼說呢?」李軒雙手交握,兩眼望天:「嗯!陷進去了。」

  也就在江母目光呆滯,薛雲柔眼現喜意的時候,一位穿著從八品服飾的國子監助教,來到了這片桃林之外,他遊目四顧,然後當望見李軒的身影後,頓時臉現喜意,匆匆走了過來:「都尉大人,我們祭酒大人有請,他讓您方便的話,盡快去明經堂一趟。」

  他似看出李軒的疑惑,再深深一拜:「祭酒大人說是要我等務必請您過去,還讓我等轉告,說是事關重大,唯有都尉大人你才能處置。具體事由,您過去了自然能知道究竟。」

  李軒正愁此間氣氛尷尬,不知該如何收場,他當即順勢下台:「那我們就過去吧,別讓祭酒大人久等了。」

  可就在他隨著這位國子監助教往外走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一步三回頭,飽含不甘的看著身後,那已逃離他魔爪的小狐狸。

  心想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且小狐狸的抗力也會更高,未必會像今天這樣,被他幾句言語打破心防。

  可江母的身影,又讓他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哪怕留下來,也是沒法得逞的,甚至會很尷尬。

  而此時在桃林之外,江母與薛雲柔則面面相覷,相顧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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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5:44 |只看該作者
第0244章 情根深種

  李軒離去之後不久,江夫人與薛雲柔也先後從桃林裡面走了出來。

  江夫人的臉色清冷,面含譏色:「雲柔,當初你可是跟姑母說過,怎麼都看不上小軒的,怎麼?如今是要自食其言了嗎?」

  薛雲柔跟在江夫人的身後,小臉有些蒼白,也有些尷尬與心虛:「那是侄女太年輕,看人浮於表面。是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才知道,軒郎他究竟是何等樣的偉岸丈夫,無瑕君子。

  而地府中捨身相救之恩,更讓侄女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如今我為他都可以不惜一切,自食其言算什麼?」

  「你!」

  江夫人先是眼現慍色,隨後就輕聲一嘆,放柔了語氣:「雲柔你就非得跟你表姐爭?韻兒她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軒他是韻兒唯一能夠接受的人。

  這兩年當中,我為她相過無數次親,韻兒何曾正眼看過他們一眼?你表姐的性情又是寧折不彎的,錯過了小軒,雲柔你認為在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韻兒她還能遇到合她心意之人?」

  薛雲柔聞言一愣,隨後就沉默了下來。她想到了表姐的情況,確實情況堪憂。

  可要讓她就這麼將軒郎讓給表姐,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且凡事也得有個先來後到。」

  江夫人目澤閃動,決定繼續施壓:「我當初便與你說過吧?讓你不要跟你表姐爭,那時你可是答應得好好的,如今卻做這橫刀奪愛之事,雲柔你這可不厚道,也不是我江左薛氏的門風。」

  「姑母這話,侄女就不樂聽了。」

  薛雲柔微微一笑,振奮起了精神:「李大哥他可能確是表姐的良配,可您確定以表姐她那傲嬌溫吞的性情,能夠讓您得償所願。便是沒有我,李大哥身邊還有溫柔小意的樂芊芊。還有能與他心有靈犀,姿容絕麗的羅煙。

  表姐對李大哥的心意,至今都是不清不楚,屢失良機,又如何能怨他人趁機而入?何況我薛家的女子,素來都敢愛敢恨,姑母您不就是這般?當初祖父對您與姑父的婚事,可是極不贊同。可您怎麼做的呢?您寧與家絕,都要與姑父他在一起,還將姑父的兩個紅顏知己,都逼離南京--」

  江夫人氣得不行,心想這丫頭真是像極了自己弟媳,難纏的不得了。

  而就在她尋思著該如何為自己那不爭氣的女兒搬轉局面的時候,卻發現薛雲柔的腳步忽然頓住,同時目光定定的看著人群當中,那明媚的眼中,竟在這刻流露出來了一抹驚悸與畏意,還夾含著一股刻骨的仇恨。

  「雲柔?」

  江夫人循著薛雲柔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後就覺頭皮發麻,脊背生寒,口中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那大門方向,正有一位不修邊幅,滿臉鬍茬的落拓男子,漫步走入到國子監內。

  他的面目還算英俊,可一身都是鬆散散漫的氣息。一身拉跨的黑衫將胸膛暴露在外,腰間也鬆鬆垮垮的掛著一把黑色的直刀,氣質浪蕩不羈。

  唯獨那按刀的手不但白皙修長,更不染半點塵垢。

  江夫人認得這位,甚至對方化成骨灰她也能記得。

  那是刀魔李遮天--殺死她的弟弟,薛雲柔父親薛岳的大仇人!

  可這個人,他為何會出現在此間?出現在這書院。

  李遮天也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他看過來之後,就唇角微揚,現出了玩味的笑意:「我認得你,是薛岳的姐姐,江雲旗的夫人?這麼說來,旁邊這個小姑娘,應該就是你的侄女薛雲柔,號稱天師雙璧,近日來聲名鵲起的丫頭?」

  薛雲柔的嘴唇發白,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握著,嬌軀也在發顫。

  江夫人的臉色,也是鐵青一片。

  「這眼神很凌厲,也很有趣,這是要找我報殺父之仇?」

  李遮天神色懶散的看著薛雲柔:「那就出劍吧,讓我看看薛岳之女的能為,張大天師親自教導的御劍術,是否值得一觀?」

  此時他的眼裡,暗含哂意:「怎麼?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不至於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吧?你的殺意,明明很強烈。還是說,你對我的恐懼,已經壓過了對我的仇恨?」

  薛雲柔的眸光,頓時現出了猩紅之意。她的袖中頓時兩點寒光閃現,即將穿袖而出。

  就在這刻,江含韻的身影驀然出現在她的身後,強行抓住了薛雲柔的雙手:「雲柔你瘋了?別犯蠢,你現在還遠不是他的對手。」

  江夫人也踏前半步,攔在了薛雲柔的身前,她面色冷冽:「以大欺小,這可不是你李遮天的風格。有什麼事,衝我來便可,欺負晚輩有什麼意思?」

  「我李遮天素來不拘一格,無拘無束,可從來沒有風格可言。」

  李遮天哈哈大笑,袍袖飛舞:「不過她若沒有出劍的勇氣,那麼我李某也的確不會對一個小女孩感興趣。倒是你,還有你身後的這位,是天師雙璧的另一個,叫江含韻對吧?」

  他看著江夫人,眼中現出冷冽:「你二人可去轉告你們的夫君與父親,我李遮天已經等了他將近七載,耐心幾乎快要被磨盡。今日起,我至多再給他半年時間。半年後的二十二日,我當登門討教。屆時他若還沒有突破天位,那便是他的忌日死期。」

  江含韻的嬌軀一震,面色轉為蒼白的同時,也現出了怒火。

  江夫人倒是處之泰然,她竟一點驚慌之色都沒有:「放心,我會將你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我夫君。可我現在更好奇,你李遮天到此,是意欲何為?莫非是又準備來一次問心樓之戰不成?」

  「可能吧?我聽說問心鈴被人修復,我的刀意也被人驅除,所以過來看看。」

  李遮天仰著頭,含著幾分異色的看向那問心樓的頂層:「可問心鈴畢竟是理學的傳承聖器,那幾位理學棟樑估計會很惱火。問題是,如今這儒門之內,還有誰能擋得住我的刀鋒?即便強如權頂天,與當初的薛岳,也還是差了一個層次。只希望那位新任的理學護法,能給我一個驚喜。」

  他一邊說話,一邊動身往問心樓的方向繼續邁步行去:「夫人你可以去通知他們,我會在問心樓等候他們到來。」

  他的腳步似慢實快,話才說到一半,就已經走到了問心樓下。

  這個時候,周圍負責看守,防止遊人靠近的國子監監生,已經注意到李遮天的身影。其中的兩位,更是辨認出這位的形貌。

  「是刀魔李遮天~」

  他二人語音未盡,就已是口中溢血,在一股強橫念壓衝擊下,直接跪倒在地。一時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遮天,走入到了樓內。

  此時那問心鈴已有了反應,不斷的發出鈴聲,顯露出種種天魔幻像,內中更有磅礡浩氣衝出,充塞這七層樓宇。

  可李遮天卻視之為無物,他直接就出現在頂層,開始凝神看著那問心鈴。

  「還真的被修復了。真讓人好奇,這位到底是留了什麼樣的道--」

  他收起了懶洋洋的笑意,滿懷期待的直接伸出了手,往那問心鈴抓了過去。也就在這刻,那問心鈴中也傳出了震耳的鐘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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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6:03 |只看該作者
第0245章 理學護法

  李軒在那位國子監助教帶領下,來到明經堂的時候,發現者諾大的堂內,竟然匯聚著數千監生學子。他們不但將整個殿堂塞得滿滿當當,甚至連門外的臺階下都擠滿了人,無不都是肅容端坐,凝神傾聽。

  堂中則有兩位中年儒者,正與兩位國子監司業在激烈爭論,而位於上首處的權頂天,則是一臉的頭疼之色。

  在這裡等候的國子監丞見狀,不禁大喜過望,當即給李軒強開出一條路。引導他往裡面走。

  而當李軒走入門內的時候,旁邊的眾多監生,都不禁神色疑惑的對他側目以視。他們想即便南直隸那些小有名氣的名儒,都難有這待遇。

  上方的權頂天,在望見李軒到來之後,卻是神色一鬆。

  李軒沒有依國子監丞之言走過去,他在龍睿與王靜二人邊上坐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李軒一邊聽那幾位儒者議論,一邊詢問究竟。

  龍睿本是聽得入神,聽到李軒的話音之後,他才發現李軒的到來。

  龍睿很奇怪李軒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就他的瞭解,李軒可不像是對儒門辯經感興趣的人。且這個時候,外面可是人山人海,閉塞不通。

  龍睿不禁奇怪的看李軒:「謙之,你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被人請進來的,監丞帶的路。」李軒開始傾聽著堂上幾個大儒辯論,隨口應付著:「你還沒答我,這是怎麼回事?」

  而旁邊的龍睿與王靜,則面面相覷了一眼,各自都眼現疑惑之意。

  監丞帶的路?怎麼可能?

  國子監丞雖只是從六品下,卻掌判監事。在祭酒與司業不理庶務的情況下,這位就是國子監事實上的主官。

  這位會給李軒帶路?

  此時在他們對面。那位『江左表率』甄煥斗也發現李軒的身影。他的眼中,頓時現出熾熱之意,可隨後這位的臉上,同樣是迷惑不已。

  「真不知監丞大人,為何會親自將他引入明經堂?」甄煥斗的師弟奚漢卿,也很奇怪的問:「為何要帶一個武夫進來?」

  甄煥斗頓時就眉頭大皺,心想這位仁兄有那樣高深的學問,有那樣精純的浩氣,怎能以武夫視之?

  「確是讓人費解。」褚文也很不解:「我看監丞大人對他,竟是畢恭畢敬。可要說他們二人的官位,也是相當,都是六品。」

  就在這三人惑然不解的時候,龍睿正為李軒解釋:「是學術爭端,之前的書試中,有考過一個明法題,一寡婦想改嫁,遇家人阻撓,她便向官府呈書,說『豆蔻年華,失偶孀寡。翁尚壯,叔已大,正瓜田李下,當嫁不當嫁?』,題目問我等該當怎麼判?」

  李軒愣了愣,然後就問:「你們是怎麼寫判詞的?」

  「當然是嫁。」王靜神色淡然:「十三歲的年紀,就讓人活守寡,是什麼道理?又有如狼似虎的翁父與小叔,如不改嫁,只怕日後更有不忍聞之事發生。」

  「我的判詞也是這麼寫的。」

  龍睿點了點頭:「也被祭酒他們判了高分,可這幾位南京城的大儒卻看不下去。說虞子與虞子之師『伊川先生』陳頤都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揪著這一點,與老師他們打擂台。」

  李軒心想我操,心想才十三歲的年紀就逼人當寡婦,這群士大夫也未免太變態了。

  可他知道,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常態,江含韻與薛雲柔這些女孩能夠憑家世,憑強橫的術武修為掌握自身的命運。可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只能仰賴她們的丈夫與父兄。

  「還有後面的時文,這次的題目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王靜繼續道:「虞子曾說,義利之說,乃我儒者第一義。可堂中的德雅居士方明,還有敬園先生孔修,卻不認同國子監的評判結果,說我二人之所以能在書試中名列前茅,是因我們老師私相授受。又說我們通篇都是歪理學說,就該當場黜落,以儆傚尤。而非是將我們的文章列入前三,蠱惑人心。

  他二人一個是致仕的前吏部侍郎,一個是前翰林侍講,是南直隸卓有聲望的大儒,故而便是我老師,也不能不慎重以對。」

  龍睿則是冷笑不已:「這兩位說虞子的教誨,是『存天理,滅人欲』,認為義與利是對立的,理與欲也是對立,認為利與欲為萬惡之源。

  可我二人則推崇董夫子的言論『心不得義不能樂,體不得利不能安』,我等儒人求名求望,說到底這不也是利的一種?我二人又認為天理不能離欲而獨立,凡事為皆有欲,認為這才是虞子的真意。」

  李軒已經大致聽明白了,堂中的五位大儒分為兩派,

  其中的方明與孔修為一派,認為王靜與龍睿的判詞,會敗壞社會風氣,又認為君子該是恥於言利的。

  而兩位國子監司業,則在針對二人的論點辯駁。

  此時堂上的童司業,恰好說道:「昔日伊川先生有一侄女新寡,其父助其再嫁,還是伊川先生親自為他堂兄寫得行狀,並曾大肆宣揚此事,稱讚他堂兄的做法。

  虞子也贊曰『取甥女以歸嫁之』,又說『女子要從一而終不必拘泥』、『夫死而嫁固為失節,然亦有不得已者,聖人不能禁也』。可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句,實為斷章取義之言。」

  「狡辯!」那名叫方明的大儒冷笑:「這可是虞子記錄在《近思錄》、《程氏遺書》中的言辭。你二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歪曲虞子與伊川先生的經義?」

  另一位林姓司業則微微蹙眉:「你需聯繫前後文。伊川先生說的實為我等士大夫的氣節操守,與女子何干?」

  「爾等依舊是胡攪蠻纏,」

  另一位大儒孔修面目森冷的說著:「虞子昔日為說服陳師中,勿要將其妹再嫁,在信中親筆寫道『昔伊川先生嘗論此事,以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自世俗觀之,誠為迂闊;然自知經識理之君子觀之,當有以知其不可易也』。」

  童性司業當即冷笑著回應:「此為虞子的私慾,非為天理。陳師中之妹陳氏的亡夫鄭自明,乃虞子的至交好友。他這封信的本意,是擔心至交的一家老小孤苦無依,故而不願陳氏改嫁。怎麼?伊川先生的外甥女改嫁就是美德?陳師中的妹妹改嫁就是失節?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等敬慕虞子的學問,承載其學,是為將虞子的學問發揚光大,並完善其學。難道連其人品中的學說不足之處,也一併承襲不成?」

  李軒心想這位說的極有道理,虞子的這種做法,簡直就是雙標狗。

  他正聽得過癮,就聽權頂天道:「此事勿需爭論了,虞子自己就此事也有過說法。認為氣節操守上寡婦不應再嫁,但人情上不能這麼辦。」

  他此時驀地將袍袖一甩,止住了幾人的言語:「虞子的學問,多有前後矛盾處,我等這麼辨是辨不清的,此事還得請權威論斷。」

  之後他竟看向了李軒:「都尉大人,請問虞子與伊川先生之真意,究竟為何?」

  在場的眾人,頓時「嘩」的一聲,紛紛往李軒注目過來。都在疑惑這位司業大人,為何要問此人?一個六道司的伏魔都尉?

  李軒揚了揚眉,當仁不讓:「我且不說虞子的真意,只問昔日蒙兀入主中華,中原百姓皆披髮左衽,我儒門中有多少人遵守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氣節?大趙養士數百年,養出了氣節無瑕幾個文忠烈公?

  十年前的土木堡之變,蒙兀人長驅直入,朝廷上下一片求和請降之聲,這就是士大夫的氣節嗎?既然連汝等士大夫都做不到的德行,又如何讓女子去遵從?」

  他語音落時,那方明與孔修的臉色,都難看無比。

  李軒不知是什麼緣由。龍睿卻暗暗哂笑。

  昔日的土木堡之變,這二人正是主張求和,對蒙兀鐵騎不加抵抗的人物之一。

  當然其初衷未必是沒有骨頭,而是為正統皇帝的安危,可就之後的結果來看,于少保力保北直隸不失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而就在事後不久,這兩位大儒就被于少保及景泰帝聯手罷黜。

  李軒此時又道:「我再問,婦人既然只能嫁一次,那麼丈夫是否應該只娶一次?如果婦人死了丈夫之後,不應再嫁;那丈夫死了妻子,也是不是不應該再娶?你們一定會以男方需要承擔養親承家,祭祀之任來反駁我,那麼女方為何就不能為生計,為子嗣再嫁?」

  要按他的本意,就是婦人再嫁,干卿底事?這些儒家的道學先生,簡直就是李世民,曹操與隔壁老王之流的死敵,必須打倒!

  可這個時代,畢竟是男權封建社會,他的想法其實無法被世俗所容。所以還是得在這個框架下進行辯駁。

  「荒唐!男女豈能平等視之?」那德雅居士方明頓時眉頭大皺:「且你是何人?一個六道司的武夫,敢妄言虞子之學?」

  另一位敬園先生孔修,也是嗤笑不已:「這可有意思極了,權祭酒你說的權威,便是這位六道司的武夫?」

  李軒冷冷看了這兩人一眼:「易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男女如不能平等視之,那何來的乾坤陰陽,兩儀太極?陰陽失衡,則天地失序。且你們儒人都說禮就是理,既然是理,那就當使人心膺服,讓所有人認同的才是道理。」

  以他的『護道天眼』觀測的結果,這兩人倒也不算是席書那樣的偽儒,可其人在學術方面,明顯是有偏差的。

  這顯然是要將理學,帶入到溝裡的節奏。如果不加阻止,那麼『存天理,滅人欲』一句,會越來越禁錮人心。

  此時權頂天則微微一笑,眼中現出了激賞之意:「既然都尉大人已有論斷,那麼愚以為,今日這寡婦再嫁之爭,已經可以休了。」

  「這又是什麼說法?」敬園先生孔修更加不滿:「一個武夫孺子之言,難道還能讓我二人啞口無言不成?」

  權頂天搖了搖頭,就欲令李軒拿出文山印。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雷震般的鐘響,響徹了整個國子監。也令此間的眾人,耳內都嗡嗡作響。

  而堂上包括權頂天在內的五位大儒,都面色大變,眼現出了驚怒之意。

  「是何人膽敢強闖問心樓?」

  「是刀魔!刀魔李遮天!」

  就在童司業喝問之際,有一位儒生神色倉惶的奔走到了殿前:「我看到他去了問心樓。」

  這一刻,殿內數千儒生都一陣嘩然,幾乎所有的臉色都是紙一樣的蒼白。

  「李遮天?」

  「又是問心樓,是他?」

  「我國子監,容不得此人這般放肆!」

  「不妙啊,我儒門的天位,如今可沒一位在南直隸。」

  昔日這位黑榜第一,縱橫天下近乎無敵的刀魔曾強闖國子監,損毀問心鈴,重傷數位大儒後揚長而去,被所有江南儒人視為奇恥大辱。

  而如今的這位刀魔,刀法武道更勝昔日,已不知到了什麼樣的境地。

  當世之中,據說只有于少保等寥寥二三人,才能穩穩壓過此人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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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6章 腦門上貼著字

  「李遮天?」

  權頂天的目光,已朝著問心樓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的視線穿越過了重重阻礙,直接洞至到問心樓頂,當那個落拓不羈的身影入眼,權頂天的瞳孔頓時一凝,那一身浩然正氣就驀地澎拜而起,直貫雲霄。

  「給我放開!國子監內,容不得你放肆!」

  他那磅礡浩氣,竟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個個紫金色文字。

  李軒凝神注目,發現那赫然是《易經》的內容。最後化作一口紫金色的八卦圓盤,朝著樓頂轟然墜下。

  隨著那太極旋動,陰陽逆轉,整個問心樓的頂層,都被巨大的力量絞成粉碎。

  可樓上的李遮天,卻是毫髮無損,他一手繼續往『問心鈴』抓過去,使得銅鈴的周圍,發出陣陣氣浪爆響,同時斜目往明經堂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一聲嗤笑:「浩氣真形?倒是有點能為。昔日的漏網之魚,距離天位居然也只有一步之遙了,倒是不枉我當初放你一馬,可就憑你,也想要攔我嗎?」

  他微一拂袖,就以數道蒼茫刀氣,將那紫金八卦圖全數轟散。

  同時那問心樓的上空,赫然就顯露出一把龐大的黑色長刀。它長不知多少丈,橫貫於天地之間,刀柄向上,刀尖在下,那刀身則充斥著虛無之意。它不但本身昏暗無光,更將此地所有的光都全數抽走,使得雨花台周圍十里,都失去了光明!星光,月亮都盡被遮蔽。

  這一刻,高空中的雲霧也被攪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更有一股凶橫無匹,靡堅不摧的刀意貫空而下,使得權頂天的口中驀地吐血,眼中則微現紫意。

  「放肆!」

  「猖狂!」

  此時這殿堂之內,不但童林兩位司業的神色暴怒,那德雅居士方明與敬園先生孔修,也都面色青沉。

  四人的浩氣都在同一時刻透體而出,都形成了巨大的赤金巨柱,充塞於天地之間。

  而那童姓司業,更是顯露出僅遜色於權頂天的浩氣修為,那磅礡浩氣,竟隱隱形成了一座金鼎之形。

  他的眸中,更是泛出了赤紅光澤:「今日之國子監,可非是昔日之國子監!邪魔外道,你膽敢壞我理學道統?」

  問心樓頂的李遮天聞言,不禁一聲失笑:「的確已今非昔比,是感覺更弱了。」

  轟!

  隨著一聲震鳴轟響,那才剛生出雛形的金鼎,就被橫空斬至的刀意粉碎寂滅!

  那童姓司業不但七竅溢血,他肩側處更是現出了一道漆黑色的刀痕。

  「至於這問心鈴,我昔日能毀一次,今日也同樣能毀一次!」

  此時他的袍袖一拂,就將那虛空中穿擊過來的一口浩氣金劍,拍成了粉碎。

  那正是由權頂天所發,這位雖被李遮天的刀意壓制,卻無時無刻不在籌謀反擊。

  而李遮天,也再次側目看向了明經堂。

  「有點小覷了你,然則吾長刀所向,天地莫敵,六界沉寂,你們的能耐還不夠!」

  這一瞬,那明經堂的屋頂都爆裂開來,碎散成無數粉末,紛灑而下。

  這個時候,不但幾位大儒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現出了刀痕。在場的數千監生,也感覺到了橫貫此間的巨大念壓。

  大殿內外那些依舊盤膝坐著的儒生還好,可那些已經站起身的,此刻卻都是「轟」的一聲,無一例外的被那磅礡恢弘的刀壓,壓到跪落在地!

  即便神魄之力遠超常人的李軒,也感覺神念中陣陣刺痛。

  此時就彷彿是一柄刀,正懸在自己的頭頂,那凌厲的刀鋒,則已破入他的顱腦當中。

  眾人當中,唯有權頂天逆著刀意,長身站起。他的身上,不斷的現出一絲絲的黑痕,從嘴角溢出的血,也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聖人曰,匹夫不可奪志也!亞聖也有云,威武不能屈!」

  這一刻,權頂天的胸前已經裂開了一條隱隱可見心臟的黑痕,而他的周身,更燃起了赤金色的火焰:「但凡權某在一日,就容不得你李遮天猖狂。」

  此時在明經堂的上方,那紫金八卦圖竟然再次凝聚成形,將李遮天的刀意刀勢,強行頂出到這明經堂外。

  可此時在場的絕大多數國子監監生,都在這刻面色漲紅,義憤填膺,

  「祭酒大人不可!」

  「老師--」

  龍睿與王靜都已紅了眼睛,二人都知此刻的權頂天,已是在燃燒命元。

  也就在這刻,他們對面的江左表率甄煥斗,開始大聲吟誦:「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

  李軒聽出,這正是文忠烈公《正氣歌》的前序。

  就在甄煥斗的第一句之後,堂內的應合之聲,就已此起彼伏:「雨潦四集,浮動床幾,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

  他們的聲音逐漸匯成一股,那數千人的浩氣,也逐漸匯聚為一,並與在場五位大儒並氣連枝,如紫金天柱般的橫亙於天地間,搖撼星河!

  權頂天的眼中,也現出了一抹亮澤,抬手間一枚古銅色的關印飛起,衝凌至長空中,竟將此地數千人那欱野歕山,倒海移山般的崢嶸烈氣凝而為一,並化為車輪大小,往那巨大的黑色刀芒轟撞過去。

  這一撞,天地搖動,無數的光影,顯現在高空之上。被李遮天刀意遮蔽的星光,月光,都開始顯露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李軒也同樣在隨眾人,口誦著正氣歌:「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他耳旁響起。

  「主人你快逃,現在就走,不然就晚了!」

  李軒愣了愣,才認出這是問心鈴的器靈素心的聲音,他隨後就皺起眉頭:「為何要逃?」

  「現在不逃的話,我就得瘋掉,我頂不住,我也不想再瘋一次。你是器主,我的主靈依附在你身上,還有一線恢復的機會,不然的話,誰都救不了我。」

  素心的語中,飽含慌張:「還有,他也不會放過你的。一旦被他看見了你寫在鈴內的字,一定會對你感興趣。幾十年來,這事件使不知多少英雄豪傑死在他手中,成為這人攀升刀道的踏腳石。」

  「這用不著吧?」李軒抬頭看了天上的古銅大印一眼,又看了看身燃赤火的權頂天。

  「沒有用的!當初的薛岳,可是二十八歲就已躋身到半步天位的境界,可還是被李遮天得逞了?」

  素心一身嗤笑,語含不屑:「權頂天是很厲害,可他還及不上你那個女友的父親。他忍到現在,無非是要借助這裡數千監生的悲壯烈氣,還有自己的官身權勢,他江南大儒的名位,以自身擁有的『勢』來壓制李遮天。

  可刀魔李遮天不但刀法已經接近於通神之境,更精通符陣之道。他如果那麼容易被壓制,朝廷與六道司,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拿他無可奈何。今日李遮天,一定是有備而來。」

  果然就在她語落之刻,這國子監的六個方向,忽然都衝起了滔天氣柱,與李遮天神意交合,形成了六把巨大黑刀。並以六合之勢,圍繞住了國子監。

  「以勢壓人?你等也配!」

  問心樓頂的李遮天冷冷一笑,他此時甚至已再懶得看明經堂一眼。

  那天空中的星光已再次遮蔽,黑色的虛無刀芒,不但變得深不可測,更蒙上了一層血氣。反倒是那古銅大印,此刻竟現出絲絲裂紋。

  同時明經堂中,有兩位監生毫無預兆的,就被黑色刀痕斬成兩段。

  「都給我聽清楚了,從現在開始,李某每三息,就將在這明經堂內擇二人斬之,直到將你等盡數斬絕!」

  這一瞬,在場至少一兩千人的臉上,都顯露出驚慌之色。他們口誦的正氣歌,開始夾含顫音,透體而出的浩氣,也變得駁雜不純。

  堂中的童、林二位司業,還有那德雅居士方明與敬園先生孔修,不由互視了一眼,然後他們的神色,都開始發白衰敗。

  此刻四人雖未像權頂天那樣燃燒赤火,卻都在以自身命元來維持局面,止住那空中青銅大印的潰散之勢。

  「這便是李遮天的『勢』,數十年間轉戰天下,所向無敵,斬敵數萬凝聚的無上凶威。他也最擅以言語挑動瓦解人心。」

  素心的身影,直接以三寸小人的形態,顯現在李軒的肩膀上,她的面色蒼白:「快逃--」

  可素心的語聲卻戛然而止,只因她發現,李軒周身上下的法器,都在發著光輝,與盤亙此地的浩氣,交相應合。

  「你想做什麼?」

  這個傢伙,怎麼穿了這一身蘊養著浩然武意的法器?

  「不能逃!」

  李軒遙望著問心樓上的那個身影,目中現著異澤:「豈不聞兩軍陣前,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且這位如果真的游刃有餘,不會用上這種方法來瓦解人心。」

  素心哭笑不得:「人家只是懶得費力而已。」

  「可我如現在逃了,還有什麼臉面當這理學護法?」

  李軒將神念放開,仔細感應辨識著:「放心,我也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想要送死。我感覺得到,此間眾儒生的壯烈之氣還在,堂皇浩大,無人能當。只是權祭酒受條件所限,未能將之完全激發,也沒法將之合歸為一。這一戰,應該還有機會。」

  素心不禁失笑,心想權祭酒做不到,那麼你就能嗎?

  「我記得素心你說過,我只要捨得元氣,就可調用虞子與諸位前代護法,留存於問心鈴中的護道之力?」

  李軒沒等素心的回覆,就在袖中握住了『文山印』,同時以意念發問:「能做得到吧?小傢伙?」

  他與『文山印』的器靈接觸不多,可後者的回應則無比的激烈,整個印身,都在顫動不休。

  素心微一愣神,注意到此刻李軒一身浩氣,不但已化為純金之色,更是如無止境的噴泉般沖湧出來。

  他腦門上則像是寫了四個大字--捨生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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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13 0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0247章 一朝化龍風雲起

  就在李軒籌備之際,這大堂當中再死兩人。就如同之前,被一道漆黑的刀痕斬開,整個人斷為兩截。

  這種近乎腰斬的殺人法,一時還無法讓人死透,加上之前的兩位,四人都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使得堂內眾多被動搖的學子,都更加的心慌意亂。

  「你做不到的。」素心試圖讓李軒回心轉意:「那可是刀魔李遮天!可別被這套法器給帶歪了。」

  「先試試看吧!」

  李軒長身立起,往堂中走了過去。

  他想自己才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言辭,譏諷辯駁過在場的眾多儒生,如果此刻什麼都不做就逃遁,那還有臉做人?

  此刻李遮天的刀意,已經再次衝凌至大堂之內,讓李軒每走一步,都倍感艱難。周身上下都發出氣爆聲響,便連那『夔牛夜光甲』,都無法完全防禦住那位刀魔的刀氣。

  堂中正勉力支撐的童林兩位司業,還有那德雅居士方明與敬園先生孔修,都已注意到李軒站起來的身影。

  四人眼中,都現出了疑惑之色,其中尤以方明與孔修為甚。

  這個六道司的伏魔都尉,到底是要做什麼?是想要逃遁?看起來又不太像。

  如果不是李遮天的刀意重壓,讓他二人說話都異常困難,此刻他二人,必定會開口喝問。

  權頂天則隱有預感,他的目光中透著幾分欣慰,還有著強烈的不安,擔憂與無奈。

  就在幾人注目當中,李軒將一副卷軸展開,口中同時輕吟出聲:「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那于少保手書的《石灰吟》,隨著李軒的輕吟,一股浩烈之氣從內衝出,護佑在李軒的體外,終將李遮天的刀意強行逼開。

  而此刻的李軒,則直往堂外,往問心鈴的方向行去。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是文忠烈公的《過零丁洋》,在明經堂內一片的《正氣歌》中,顯得特立獨行,可這兩篇作品本就是出自同一人,出於同源。

  李軒的吟誦聲並未被壓制,一身浩氣反倒在這助推下顯得更加的堂皇正大,神清氣正。

  直到這個時候,在場的眾人,都沒怎麼在意他的舉止,也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直到李軒的下一句出口:「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好詩!

  德雅居士方明不由側目,往李軒的方向看了過去。

  心想這首詩,他可從沒有聽說過。

  這不應該,這首借物詠志的詩,無論是立意,還是氣魄,可都不在于少保的《石灰吟》之下。

  常理來說,以他方明的博學與過目不忘,不該沒聽說過才對。

  更讓他吃驚是,此刻李軒的體內,赫然衝起了一股與修為截然不符的恢弘浩氣。

  整個人又彷彿化身青竹,在李遮天的刀意凌迫下,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而此時李軒的腳步,已經加快,他踏出了明經堂的門檻。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又是一首沒聽說過的詩詞--

  德雅居士方明的瞳孔張了張,然後就發現李軒的那一身金色浩氣,開始顯得內斂起來,卻更加的堅韌有力,竟已衝凌到百丈之上,直接與權頂天封在八卦陣盤之外的黑色長刀正面接觸。

  而此時的李軒,竟是一步一字,每數十步,就是一首詩。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林、童二姓司業,還有那敬園先生孔修,此時也都忍不住,紛紛向李軒凝神注目。

  「好一首七絕,你們可知是何人做所?」孔修不顧李遮天的重壓,好奇的出聲詢問。

  而林、童二姓司業則懶得答話,看著李軒的背影,眼現驚喜之色。

  「以前從未有過,可能就是出自這位都尉之手,這已是第三首了,之前從未聽說過。」

  德雅居士方明看著外面:「敬身,你看看外面的貼經牆!」

  敬身是孔修的字,他聞言側目看過去,然後就發現那貼經牆上的諸多紙張,此時竟都是瑩瑩生輝,

  這個時候,也有越來越多的儒生發現了李軒的身影。他們在李遮天刀意凌迫下苦苦支撐的同時,往李軒的方向側目以視,神態或驚奇,或震撼,或是錯愕。

  「--自小刺頭深草裡,而今漸覺出蓬蒿。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

  「第四首了,都是你自己做的?」李軒肩上的素心,正以萬分驚奇的目光,側身看著李軒。

  可惜她不通曉現代詞彙,否則這刻一定是『我草草草草』,心裡瘋狂的長草。

  「你倒確實文氣斐然,這些詠志詩都可成千古名篇,可以與你的一身浩氣相得益彰。未來融在神魄之內,你這一身浩氣定可鎮壓萬古。可你現在的修為太弱,還不是刀魔的對手,換成權頂天還差不多。」

  李軒卻沒理會素心的話,他繼續往前走。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隨著李軒的吟唱聲,堂中眾多凝神傾聽的國子監生,都是心腸澎拜!

  尤其當李軒詠到最後一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句,許多人都是頭皮發麻,一股壯烈之氣自胸中勃發。

  道路何等艱難!何等艱難!歧路紛雜,真正的大道究竟在哪邊?相信總有一天,能乘長風破萬里浪;高高掛起雲帆,在滄海中勇往直前!

  轟!

  這一刻,五千國子監生帖在經牆上的那些詠志詩都是浩氣勃發,與李軒周身的金色氣柱,輝煌響應。

  「嗯?」

  這一刻,問心樓頂的李遮天也被驚動,他往李軒方向側目以視。只因這刻,李軒已經完全代替了權頂天的八卦紫金盤,以他的精純氣柱,撐住了李遮天的遮天刀意。

  這使得權頂天有了些許餘力,援救他的學生,將李遮天斬入殿中的兩道黑色刀光強行轟散。

  而此刻堂中的眾多國子監生,還有包括方明與孔修在內的幾位大儒,都精神振奮。

  「諸君!且回想爾等的初心,想想你們習文練武的志向為何!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還是碧血揮灑就丹青,掃盡天下不平事!」

  那是『國子監丞』沈江,他在堂中大聲咆哮,面目近乎猙獰:「讀正氣歌,給我大聲一點!」

  堂中無論是王靜,龍睿,還是甄煥斗與他的兩個師弟,都開始以近乎咆哮的聲音,誦讀著正氣歌。

  有些已喊破了嗓子,可那浩氣卻更精純輝煌,不減分毫;許多人也完全忘記了對李遮天的恐懼,體內只有一身熱血澎拜。

  而李軒的又一首詠志之詩,則更增其勢!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恆殊調,聞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瞬時間,那數千人匯聚在一起的金色氣芒已搖山撼岳,使整片大地都震晃不已。

  「這又是何人?一個修為四重樓的伏魔都尉?」李遮天唇角微揚,目中現出了些許的興致。

  「看來今日的國子監之行,會稍微有一點驚喜。然則此地已萬馬齊喑,你一介小小都尉,也敢在我面前放聲嚎歌,不怕我宰了你嗎?」

  就在這刻,那懸在高空上的巨大黑刀,忽然墜下了一道黑色光影,就如雷電一般的蜿蜒而下,朝著李軒的頭頂轟擊而下。

  不過這足以斬殺第四門高手的光影,並未能傷到李軒。只因一張長卷軸忽然伸展出來,那赫然是文忠烈公手書的《正氣歌》正本,就宛如一層金色甲冑般的護在李軒的身周。

  此時的權頂天也是探手一指,使一張紫金八卦圖覆蓋於李軒身外,與《正氣歌》卷軸內外結合,抵禦李遮天那一道道穿飛而至,要將李軒斬滅撕碎的酷烈刀氣。

  童林二人此刻則都解下腰上的『國子監司業』的官印,直接丟了出去,在浩氣的作用下化作磨盤大小,拱衛於李軒的後方

  而李軒也抬起了頭,首次與問心樓頂的李遮天對視。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隨著李軒這隱含殺伐之意的七言絕律道出,堂內幾乎所有的儒生都是熱血磅礡,腦海之內,似有什麼東西爆炸。

  而李軒的浩氣,不但已通體化成赤金之色,隱隱化為刀斧之形。更是含著酷烈戰意,蒼茫殺氣,衝凌於雲霄之上,似欲將那遮蔽高空的烏雲,都強行衝開。

  「刑天舞干戚?」李遮天「呵」了一聲,語含不屑:「希望你真能有刑天之志!你這般精純的浩氣,這般的精神意志,都是讓我不忍殺你了。然則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這刻李軒的七竅中,驀然鮮血噴灑,腦仁中則劇痛難當。這是李遮天以他的精神意志化為刀鋒,直接就斬入他的元神意海之內,幾乎將他的精神意念斬為粉碎。

  幸運的是,他的腦海裡面還有一個紅衣,那滔天的紅絲,漫捲的飄帶,為李軒抵擋住了大半的神念衝擊。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王,不肯過江東!」

  李軒的目光赤紅,含著決死之意繼續往前,他的周身上下不斷的發出陣陣氣爆聲響。強頂著李遮天的滔天刀意,走向了問心樓。

  「軒郎?」

  一百步外,望見這一幕的薛雲柔已經失去理智,她拚命的想要跑過去,卻被江含韻緊緊的扯住。

  後者黑白分明的眸中則是異澤閃爍,閃現著複雜之意。

  --那個傢伙,竟比自己夢中最英勇,最磊落,最豪邁模樣的他,還要更出色得多!

  旁邊的江夫人,則是眼神驚悸之餘,又含著難以言喻的欣慰與讚賞:「不愧是小軒!這般的文才,這般的浩氣,這般的英雄,世間何人能及?」

  她想這個世界的男子,除了眼前的這孩子之外,還有誰能配得上她家的含韻呢?

  而問心樓頂的李遮天,此刻竟暫時收住了抓向那問心鈴的手:「你讓我更驚喜了!」

  他背負著手,俯視著李軒:「還能繼續嗎?」

  這一刻,他對李軒凌加過去的刀意,增強了近乎一倍!

  此時李軒的脖頸,則是青筋畢露。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這雖非詩賦,可那雄心壯志與勇猛烈氣卻是溢於言表。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轟!

  空中的那漩渦烏雲,此刻竟然真被李軒的磅礡浩氣衝開一線。被遮蔽的星光與月亮,都開始顯現。

  「鏘!」

  李遮天懸掛於腰間的長刀出鞘,搖指著距離問心鈴已經不到百步的李軒:「真是讓人匪夷所思,我李遮天自身登天位以來,可從未想到過自己,會對一個四重樓的武修出刀。」

  他沒有將長刀斬下,而高空中的那把飽含虛無之意的黑色長刀,卻驀地下沉千尺,使得國子監,甚至正雨花台的地面,也在寸寸裂開。

  「你今日如能登上這問心樓,便算我輸,從此再不動這問心鈴,也不傷國子監一草一木。」

  李軒此時卻將雙手放在眼前,發現自己的肌膚上,赫然已溢出一點點微小的血珠。這是因他的毛細血管在重壓下大量破裂,血液被從肌膚上的裂痕,甚至是汗腺中逼出。

  而此時在他的後面,明經堂內的眾人,都紛紛看著李軒的背影。

  心想這位都尉大人能做到嗎?在李遮天的魔刀凌迫之下登樓。

  可所有國子監生知道,他們這次是無能為力的。此刻眾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們最大的聲音,用吶喊,甚至咆哮的方式,高唱那正氣歌的詩文。

  「你還真夠厲害的。」素心看著李軒一陣失神:「當初半步天位的薛岳,可都沒能夠讓他拔刀!他傷得也比你重多了。」

  在用佩服的語氣說話之後,她的聲音就是一轉:「動用文山印吧!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夠好的了。動用文山印,加上問心鈴內的護道之力,已經可以將李遮天逼走!沒必要再增加傷勢。小文山現在都快按捺不住了,你讓它激情澎拜!」

  「讓它給我忍著!還不到時候。」李軒卻手按著長刀,不在乎的笑了笑:「如果只是將他逼走,豈非是讓他小覷了我這理學護法?讓他小瞧了儒門與理學的眾多先賢?小視了此間眾多心懷壯志的國子監生?」

  「你--」素心不敢置信把雙眼圓瞪。

  這個傢伙,他竟不滿足於將縱橫天下幾近無敵的李遮天逼走?

  而此時的李軒,竟是跨空而起。

  他明明是腳踏著虛空,可腳下卻彷彿是有著樓梯,托著他往上空走。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當這一首詩道出,李軒已經站到了與問心樓第五層平行的位置。

  「下去!」

  李遮天的眸中滋生出雷霆光澤,袍袖一甩,在樓頂往外踏前一步,將凌厲的刀勢刀意,遙鎖著李軒。

  而李遮天身下的整座問心樓,也在滋生裂痕。

  可李軒的身軀,也如他所願的往下一沉,彷彿重石般墜落。

  此刻所有望見這一幕的人,都生出了驚悸之意。讓他們放鬆下來的是,李軒在墜到離地三丈時,又穩住了身影。

  而此時他則猛咬住牙關,豪邁而飽懷壯烈之氣的聲音,迴盪四方!

  「獨立寒秋,大江東去,八卦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明經堂內,龍睿只覺自己的腦門一炸。本就澎拜的激情熱血,彷彿要撕開了他胸膛。

  他以為只有自己如此,可當龍睿環目四顧,卻發現哪怕最冷靜自持的王靜,也是面色漲紅,猙獰失態的隨著眾人長嘯嘶嚎!

  這一刻,五千餘人的浩氣赫然匯卷如龍,咆哮而上。在空中轟開了黑色雲團,轟開了遮天刀氣,使得月亮,星辰,終於展現人前。

  問心樓前的李軒,則一步步往上。他的身影,他的浩氣,也正將李遮天的刀意,刀勢,粉碎,擊潰。以沛不可擋之勢往上攀登著。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最後一句道出之刻,李軒的身影已經與李遮天平齊對視。

  兩人隔著五丈距離對視了一眼,然後李軒首先往那樓沿踏出一步。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昇。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轟!

  李遮天的長刀,驀然如銀練般劈向了李軒;與此同時,李軒袖中的文山印,也攜帶著它積蓄已久的無盡浩氣,裹挾著所有二十七位理學護法與朱子的護道之力,翻飛而出。

  那文山印下,半空之中,赫然現出了一個巨大的『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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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8章 誰主沉浮

  紫禁城內,登上了洪武門的虞見濟,正立在牆頭放目遠望,看著雨花台方向懸浮的一大六小,七把虛無黑刀,還有那已遮蔽了小半個南京城的漩渦雲團。

  他的眼中,則滿滿都是惑然之意:「伏龍先生,你明明是為李遮天而來,為何這次卻坐視旁觀?」

  「我不是為他而來,而是為殿下你的安危而來。」

  赫連符伏龍背負著手,面色清冷:「除非是確保能夠重創,或者殺死那位刀魔,否則貿然的出手毫無意義。那只會將李遮天的目光,吸引到殿下你身上,也就是所謂的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虞見濟蹙了蹙眉:「可此人已經數次展露對朝廷的敵意,前次林紫陽之亂,此人就曾出現於誠意伯府門前。」

  「這刀魔誠為天下公敵,朝廷大害。」赫連伏龍點了點頭:「可從目前六道司調查的結果來看,此人直接參與建靈遺黨謀反案的可能性不大。當日他阻攔誠意伯,更多是為昔日的私人恩怨。

  在解決那些建靈帝餘孽之前,你我沒必要貿然招惹這一強敵。殿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參拜孝陵,然後回京受封太子,而非是為其它無關緊要的小事耽擱,平添風險。」

  「可就真沒辦法嗎?」虞見濟的眉頭微蹙,語聲凝冷:「只要將李遮天驚走即可,問心鈴這件理學的護道之器非常緊要。自從李遮天將此物損毀,二十年來眾多偽儒腐儒充塞朝堂。」

  「我現在不能受傷。」

  赫連伏龍避開了虞見濟那滿含期待的視線:「廢立太子,就決於數月之後的一役。陛下雖已取得于少保的諒解,可內閣當中的幾位,依舊心向太子與上皇。尤其是三元及第的商相公,論浩然正氣,這位或遜色于少保一籌,可若論儒學修為,在儒門的影響力,卻都勝過于少保。而上皇生母孫太后在朝中,在宮內,也是根基深厚。」

  虞見濟還是不甘:「孤可將南京御營數萬兵馬的掌控權,都交予伏龍先生。」

  「以大軍之勢壓人嗎?」赫連伏龍搖著頭:「李遮天此人無法無天,從不將朝廷權威放在眼中。這十數年來他殺人無算,所向無敵,再無一場敗績,由此積蓄起了極其可怕的刀勢,足以對抗萬軍。

  所以這南京御營其實幫不到我什麼,反倒是個累贅。要想殺他,除非是有人能夠破去他的無敵神話,可當世之中,除了于少保--」

  就在這一刻,赫連伏龍的語聲忽然頓住。他抬著頭,帶著幾分驚奇,幾分錯愕的看著遠方,那衝破烏雲,梗塞於天地之間的赤金氣柱。

  「這是?權頂天他竟有此等能為?不對,這不是他!」

  接下來他未等虞見濟開口,就已翔空而起,宛如一條騰飛而起的矯健巨龍,向雨花台方向飛掠而去。

  「伏龍先生不是不打算出手嗎?」站在二人附近,一直傾聽的長樂公主,有些不解的看著赫連伏龍的身影。

  虞見濟則遙望著那幾乎將蔽月烏雲,遮天黑刀轟碎,搖撼星河,蟠天際地的純金氣柱,眼神驚奇振奮:「這是有人在國子監,破了~不對,還不能這麼說,可最少是抵禦住了李遮天的無敵刀勢。來人!給我速去雨花台,將那邊的情形速速打探報來。孤要知道,到底是何人出的手?究竟是哪一位大儒?」

  ※※※※

  雨花台,國子監外院,當李軒的文山印翻出,並由上而下的壓落,正面硬撼那李遮天的刀芒刀意。他們身下的這座問心樓,就在那磅礡罡力的宣洩衝擊下轟然垮塌。

  可這刻更令明法堂所有國子監生震撼的,卻是那『文山印』本身。

  「那是文山印?」

  「是虞子的遺物,可這件聖器,歷代以來不都是護法大人執掌嗎?」

  「不對!你們應該聽說過吧?當日闖問心樓的,是一位六道司的伏魔游徼?」

  「他就是當代的名教仲裁?我~服氣!」

  王靜與龍睿不禁對視了一眼,心緒間都是波瀾起伏。他二人對修復問心鈴的那位,一直都敬仰不已。

  卻不意這位護法,竟然就是李軒。

  『江左表率』甄煥斗則是眼現釋然之色,他想怪不得,這位都尉大人,會是如此的驚才絕艷。

  而他的兩個師弟,先是一陣呆若木雞,隨後就朝對面的王靜與龍睿怒目以視。

  這兩人,竟然去找來了當代理學護法為其助拳,真是不當人子,猥瑣到了極點!

  堂中的敬園先生孔修,則不敢置信的怒目圓睜:「這個小子,他便是這一代的理學護法,名教仲裁?一個六道司的武夫?這豈非,豈非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那童、林二位司業,都是冷冷斜睨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德雅居士方明則是目光灼然,望著懸踏於半空的李軒。

  「敬身慎言!以這位李都尉的才德,他如何就做不得理學護法?一夜之間,十首以詠志為主題的千古名篇,你我可能做得到?可嘆,天下十斗之才,此人怕是獨據八斗。」

  童司業則是一聲冷笑:「就以今日李都尉以羸弱之軀,力抗刀魔,護我儒門臉面,理學聖器之舉,這天下間的儒人,都該禮敬三分!」

  孔修卻早已啞然無聲,其實他方才話出之刻就已知不妥。

  「還是少議論些吧。」林司業滿臉漲紅的插言:「李遮天的無敵刀勢已衰,我等正該全心用力,助護法大人破了他的刀勢才是。這些閒話,日後再說!」

  而此時問心樓的廢墟之上,李遮天已無所不用其極。他的長刀一瞬千擊,帶著虛無之力,暗黑雷霆,持續不停的斬擊在文山印與李軒的周身上下。

  使文山印懸在高空,遲遲都無法落下,也令李軒體外,不斷的爆出罡風氣浪,刀芒火花。

  「給我死!」

  李遮天的元神亦是凝聚成刀,朝著李軒的神識意海當中轟擊,狂斬,攪拌!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李軒那還屬於凡人層面的元神,轟碎成渣。

  李軒則對李遮天刀勢全不做理會,他只全力以赴,將所有的力量都傾注於那『文山印』中,並將虞子等人遺留的護道之力引導出來,使文山印下的那個『理』字越來越凝實,越來越厚重。

  如論武道刀法,技巧的運用,李遮天勝他千倍!

  可李軒相信,亞聖虞子的護道之力,理學歷代九名天位護法,十八位準天位大儒遺留之力,還有五位當世大儒,五千位身懷壯志豪情的國子監生,以及這匯聚南直隸文氣,江南文人之望的國子監,會抵禦不住這位刀魔!

  李遮天斬入到他元神內的神念意志,自有紅衣幫他抵禦。

  源自於刀魔的虛無刀芒,則有《正氣歌》與《石灰吟》卷軸,還有權頂天等人代為防禦。

  李軒此刻需要做的,就只是以理學護法的身份,將這些力量最大程度的引導出來,並將之糅合在一起,將李遮天的刀勢,刀意,刀芒壓垮,壓碎!

  「你這是?」

  素心有些吃驚的看著李軒:「借勢而為,你這人可真聰明--」

  她發現李軒,可不僅僅是在壓制李遮天!

  他在抗擊刀魔的同時,也正借助李遮天的強橫念壓,還有數千儒子的力量,將方才吟唱的十首詠志名篇,都強行篆刻入自己的元神之內。

  需知人的靈魂當中,是沒有骨骼血肉的。而儒門歷代的修行之法。都是將聖人遺下的含有大道至理的經文作為骨骼血肉,填充到元神之內。

  所以歷代儒修的神魄之力額外的強大堅固,甚至無需法術武道之助,就可擁有撼天動地的神威。

  可要將經文篆刻到神魄當中,卻需要日日誦讀經文,理解聖人的微言大義才能辦到。

  這時候的李軒,卻是借勢而為,將這十首文氣斐然,甚至勾動著天地偉力的千古名篇,刻印入自己的神魄當中,以節省數年的水磨之功。

  這傢伙的命元是在動用文山印的過程中快速損耗,一身傷勢也在李遮天的刀力轟擊下不斷的加重,可他的神魄卻在持續不斷的增長壯大著,那一身浩氣有了骨架支撐,就不僅僅只是精純而已。

  而李軒強大了數倍的浩氣,也從文山印與問心鈴中,調度出了更多的護道之力!

  二人在高空中僵持近刻,李軒竟已借勢將最後一個『理』刻入到自己元神深處。

  他沒有完全遵循虞子之道,這個理固然是道理的『理』,天理的『理』,事理的『理』、真理的『理』,原理的『理』,卻有著李軒對世界,對人生,對道德等等的獨特認知。

  「未來我李軒如能成道--」

  李軒與李遮天那含著絕世凶意的眼睛對視著,竟是眸光凌厲,毫不相讓:「今日與你刀魔之戰對我裨益莫大!」

  這一瞬,李遮天的口中不禁溢出鮮血。

  他的傷勢其實不重,只需一個回氣就可恢復如初,可這是一個極不好的信號。

  李軒調度出來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他的承載極限。

  而此時的李遮天,更已感覺到整個南京城,無數強橫高手的蠢蠢欲動。甚至在這雨花台外,就有數位高手潛伏,等待。

  他最後看了一眼李軒,眸中有著痛恨,不甘,還有著幾許激賞之色。

  然後毫不猶豫,從這國子監外院抽身撤離,儘管他知這一退,意味著十二年無敵神話的破滅。

  「想不到,你李遮天竟然也有今日,成為他人攀登大道的踏腳石?」

  就在這刻,一桿寒意冷冽的長槍自虛空中洞穿而至,其勢宛如螭龍,洞穿入李遮天的體內。

  後者早有所料,在李軒『文山印』的重壓下,這位很平靜的將軀體稍稍一讓,避開了所有的要害。

  --哪怕是對於天位來說,心腦二處也依然是能不傷,就盡量不傷的部位。

  而此時又有一個纏滿了黑氣與毀滅之力的手掌,轟擊而至。

  大絕滅掌!仇千秋?

  李遮天冷笑,他奮起餘力,以自己左手抵禦,然後整個左手小臂上的血肉,都在絕滅之力的衝擊下碎散紛離。

  此時更有一桿含蘊冰雷之力的大戟,由虛空怒斬而下,在他的左肩,轟擊出一個驚人的傷口。

  --這是冰雷神戟江雲旗!

  而此時尾隨在後的,還有兩名偽天位,不下於九位的第四門。

  可李遮天都不在意,他的眸光裡,就只有李軒。

  後者正裹挾無量浩氣,雷光電火,陰寒冰煞,朝著他一刀斬出。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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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9章 一舉成名天下知

  李軒的運刀之法,在圍攻李遮天的諸人當中堪稱拙劣。可他依舊是所有人中無可置疑的核心主力。虞子,前代護法,國子監生,五位大儒的力量,此時不但匯聚在他的身上,且更加的凝聚,更加的精純,也更加的強大。

  眾人士氣高漲,聲同氣合,一方面大幅度減輕了李軒糅合它們所需的心力,一方面則繼續推高了浩氣的強度。

  尤其『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一句,李軒感悟太祖的豪情壯志,恢弘意境,將之刻入自身的神念當中。

  儒門浩氣沒有武意之說,也沒韻,勢,意,魄,魂,神之分,可李軒這一刀結合浩氣劈出,卻自然而然的擁有著最強大的武道意境。

  這蒼茫大地的盛衰興廢,由誰來決定主宰呢?

  李軒也能夠感覺到,明經堂五千儒子的壯志勃發!

  「轟!」

  李遮天用於遮擋李軒刀光的盾狀法器,此時竟被李軒劈飛了出去。那刀光餘勢則穿透而入,在李遮天的胸前劈出了一道驚人的創口。

  這位刀魔面不改色,接下來他一個呼吸,身上的傷勢就痊癒大半了,其中就包括被仇千秋轟散了血肉的手臂。

  唯獨兩個傷勢,沒能夠完全復原。

  一個是被赫連伏龍長槍穿刺出來的傷口,一個是被李軒劈出的刀痕。

  那武道真意與浩氣盤桓在內,讓他無法驅逐。

  而接下來,李軒又連斬三刀。幾乎每一刀,都能在李遮天身上斬出血痕。尤其第四刀時,竟隱隱有令地面陸沉,碎滅群山之勢。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十首千古名篇,加上一首對聯,其中每一篇,都意味著一種,甚至是三到四種極盛時可鎮壓千古的強橫刀意,可以衍展出對應的招法。

  不同於李軒前世,這個世界的文字本身,就有著非凡的力量。

  而這些刀意,李軒目前雖只能施展出雛形,也還是可怕非常!

  它們隨著李軒的浩氣攻入到李遮天的體內,在他的傷口中潛伏,滋長,同時也在瘋狂的破壞著。

  而就在這位刀魔已經渾身血痕纍纍之際,這位竟是笑了起來:「好一個牆倒眾人推,李某領教了。今日之恩,容我後報--」

  這個時候,李軒才發現他們的戰場,竟已經遠離雨花台,往南蔓延到將軍山地域。

  那五千國子監生雖還是源源不斷的,將他們的磅礡浩氣支援過來,可隨著距離的拉開,這股浩氣的強度已經大不如前。

  就連文山印中的護道之力,此刻也開始衰減。

  轟!

  高空之中,那依舊懸浮於雨花台上方的六口虛無之刀忽然爆裂。爆散出無數強橫刀氣,就如流星雨一般被李遮天遙引過來,將周圍的所有第四門,甚至還有那幾位偽天位,都全數迫開。

  即便赫連伏龍,也被這些刀氣牽制住了部分力量。

  「當代理學護法李軒!你的名字,李某也記下了!」

  此時李遮天竟是將身影化成一口黑刀,如光如電般,直往南面高空中橫飛而去。

  李軒作為核心主力,也被成千上萬的碎散刀氣衝擊轟打,身影幾乎被其淹沒。

  他毫不猶豫,驀地一刀拔空而起,在這一刻,竟是短暫的做到了人刀合一的地步。

  這一刀出,李軒用的是『不畏浮雲遮望眼』的刀勢意境,竟將那漫天刀氣完全無視。以輝煌浩氣凝聚刀芒,橫貫三百丈雲空。

  李遮天化成的黑刀,被李軒的刀芒與赫連伏龍聯手轟擊,頓時間一陣劇烈晃動,幾乎就栽落地面。可隨後那黑刀就穩定下來,繼續橫飛而去,在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軒眼神中透著些許無奈,遙遙看著李遮天消失的方位。

  方才他已是全力以赴,可還是沒能夠將這位刀魔留下。

  「已經很不錯了,他這身傷,一年之內,都別想好熨帖。」

  此時赫連伏龍已虛空停頓在李軒的身側,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關鍵是你這一戰,破了他的無敵刀勢,從此這位刀魔就再非不可制。還有他的刀威刀意,以後能保存七成就算很不錯了。

  你父親誠意伯現在就能夠與他分庭抗禮,還有效力於朝廷的眾多第四門高手,只要一枚領兵的虎符,也能與他抗衡。」

  他現在對不久前答應二皇子給李軒灌頂一事,感到很愉悅,甚至是引以為榮。

  此子未來不死,這天下必有其一席之地!

  其餘參與圍攻的第四門,還有準天位,則要麼是南京勳貴出身,是李軒的長輩,要麼是與他不熟,這個時候就沒湊過來,他們或是遙遙抱拳一禮,或是大聲稱讚。

  「軒侄你這次真是幹得漂亮!」

  「果然虎父無犬子!代我給你父親問好。」

  「呸!李承基那鳥人他算是什麼虎父,應該說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虎父一說也不算錯,他生孩子的本事可厲害了,比你比我都強。」

  「幸哉!我南京武門,又將多一位擎天巨柱!」

  「不意李遮天十二年來首敗,竟是出於一位年紀不到二十的孺子之手,老夫佩服!」

  「多謝都尉大人,今日讓灑家出了一口惡氣!這份人情,灑家記下了。日後如有事需要幫忙,可到太平府尋我戚惡虎。」

  「期待都尉大人未來武凌天下之日!」

  其中只有樂氏夫婦兩人看他的眼神有些複雜,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江雲旗則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就往國子監方向遁飛過去。

  李軒站在空中一一抱拳應付,神態謙謙有禮,就如溫玉君子。

  等到所有人都紛紛離去,仇千秋也來到了他身邊。

  這位看李軒的目光,又與其他人不同,眼裡既有欣慰,也有擔憂,還有著餘悸惱怒,以及對某人的羨慕。

  最終他陰惻惻的說道:「好得很嘛!當代理學護法李謙之,果然是義薄雲天,氣貫長虹。可我若是那位刀魔,都不等養好傷,第一個要宰的,就是你李謙之。」

  仇千秋猶記得自己不久前趕至國子監外,發現在國子監挺身而出對抗刀魔的,竟是他這個讓人不省心的侄兒時,他的心跳竟差點為之停頓。

  他首次感覺劉氏的看法極有道理。這孩子自從『浪子回頭』之後,就吃了熊心豹子膽。惹得事是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以前那些事,他都可兜得住,可這一次,卻超出了他仇千秋的能力之外--這孩子,如今竟連李遮天都敢招惹。

  李軒的臉也微微一白,眼神有點閃爍。

  他出手之前倒是想到了這一後果,也不想這麼早就丟掉性命,都還沒跟薛仙子滾床單呢!這小命當然得珍惜。

  可關鍵是這『捨生取義』之心一起,自己就壓制不住啊。體內熱血一燃,就忘了自己是誰。

  他想回頭有了錢,一定得把自己身上的這套法器全都換掉。

  「老仇你別嚇他!」赫連伏龍莞爾一笑,安慰著李軒:「放心,這可能性幾乎沒有,需知到了天位這一境界,如果還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就必須擁有極端強大的意志,信念,氣勢。而那位刀魔修行的功法,雖然在蓄勢方面是一等一的強大,可對心性的要求也更加苛刻。

  而這一戰,定將是李遮天克服不了的心障。如果他對你動手,那麼這一輩子,都別想突破中天位。除非是某一天,李遮天能夠在自認公平的情況下,將你擊敗。而在這之前,他會是這天底下最不想你出事的人。誰想殺你,都會是他李遮天的死敵。」

  李軒眉毛一揚,心想竟然有這樣的好事?

  那早知如此,他剛才就該手下留情,把李遮天傷得輕一點。這樣強大的護身符,怎麼能讓他休那麼久的傷假?

  仇千秋聞言很無奈,他就是想嚇唬一下這個侄兒,免得後者捨身成癮,最終真把性命給丟了。

  這赫連伏龍卻不識得眼色,當即就把他的話拆穿。

  「別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從此之後他會一直盯著你,雖然不會取你性命,卻會窮盡一切手段,為你們日後的那一戰留下伏筆。」

  仇千秋一聲冷哼,也遁空離去了:「事了之後盡快回一趟朱雀堂,將今日國子監之戰的前後經過,都匯報清楚。」

  赫連伏龍也再次拍了拍李軒的肩:「以後在冰法上有什麼疑難,盡可來尋我。你父親也是冰法上的高手,可我自信我的螭龍之道,應該是勝過他一籌的。」

  李軒心想這位何止是勝出一籌?他父親的『天位』,是靠龍王們的賞臉。可赫連伏龍,卻是貨真價實的天位。

  等到赫連伏龍也遁空飛走,李軒就感覺自己在空中站不穩當了。

  李遮天這個強敵已被重傷逼退,國子監生們的熱血激情就維持不下去了,浩然正氣的水準大幅下降。

  李軒忙把身形下降到距離地面三尺的高度,往國子監的方向返回。他知道今日這件事還沒了結,自己不能就這麼走人。

  而就在他返回國子監外院的明經堂時,此間的眾多儒生,甚至包括權頂天在內,眾人都朝著他齊齊一拜。

  「吾等諸生,參見護法大人。」

  「吾等謝大人對我國子監的維護之恩,護道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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