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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開荒] 妖女哪裡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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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0 00:16:14 |只看該作者
第0600章 李軒的不務正業

  李軒接到景泰帝聖旨的時候,是一點意外都沒有。

  畢竟沂王虞見深造出的聲勢已經很大了,高谷、商弘也在推波助瀾。

  即便陳詢與少保于傑,他們也曾私下遣人過來通氣,希望李軒為國家安定計,出面接手金刀案。

  一時朝堂中竟然有了『李軒不出,奈蒼生何』的氣氛。

  李軒只是暗暗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樁麻煩事終究還是遞到他手裡了。

  李軒讓李大陸將聖旨收至祠堂供奉,然後詢問給他傳旨的都知監首領太監王傳化:「除了旨意之外,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王傳化當即雙手抱拳:「陛下只讓老奴轉告,冠軍侯您只需稟公斷案即可。就如旨意中所說的,金刀案一應事宜,冠軍侯皆可自決;

  所有繡衣衛,內緝事廠,三法司,僧錄司,道錄司等機構人員,冠軍侯都可自如調用。朝中三品以下只需涉案,冠軍侯可以不用請示,直接擒拿。

  朝中任何文武大臣阻撓辦案,都視同謀反。冠軍侯只管放心行事,這份聖旨,可是內閣票擬過的。」

  --換在平常的時候,內閣絕無可能同意景泰帝給予李軒這樣的權柄。

  可此時高谷等人只求景泰帝盡快同意李軒出面查案,也就沒怎麼討價還價。

  李軒的眼則已閃爍精芒,現著幾分喜意:「請代我轉告陛下,這樁金刀案,臣必定量力而為,絕不會讓陛下失望。」

  王傳化很奇怪他怎麼用了『量力而為』一詞,可隨後就自己腦補,冠軍侯想必是用錯詞了吧。

  堂堂理學護法,名教執令居然出了這樣的漏子--

  接下來他就略含歡喜的回了宮,就遵照著李軒的言辭回覆天子。

  王傳化對於這位冠軍侯同樣期待滿滿,也希望這樁金刀案能盡快落定,免得朝野內外人心惶惶,也好讓那些亂臣賊子盡快付出代價。

  可接下來僅僅十五天不到,王傳化就不由發了懵,因李軒主持的金刀案一事再次被天子招到了御前。

  景泰帝正臉色怪異的詢問繡衣衛都督同知左道行:「你是說李軒接掌此案之後,他什麼都沒有做?他連一個案犯都沒有審問,連捲宗都沒有打開過?」

  「正是!」左道行的臉色很奇怪:「卑職可以確定,當時盧千戶把案件卷宗送去時是什麼樣的,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已經積了一層灰。」

  景泰帝就皺了皺眉,不解的詢問:「那麼『南宮總管太監』阮浪呢?此人是什麼狀態?」

  左道行一聲苦笑,一五一十的答道:「此人被關押在我們繡衣衛,冠軍侯都沒與他照過面。不過冠軍侯倒是有過吩咐,讓我們小心看押,萬不可讓他出事,也不可讓任何人與他接觸。

  冠軍侯甚至還從江南醫館請了名醫給他調養身體,從御藥監要了不少好藥,他現在比十幾天前好多了。」

  就在李軒接手之前,阮浪此人已經被繡衣千戶盧忠用刑到接近奄奄一息。

  這位南宮總管太監倒是硬氣,雖然被各種酷刑拷打,卻始終都沒有鬆口。

  阮浪不但咬死了『大日金虹刀』是盧忠的栽贓,還堅持不肯承認上皇正統帝令他聯絡內外大臣一事。

  即便繡衣衛請高人對阮浪搜魂索魄,也沒有任何收穫。

  他們什麼都沒拷問出來,反倒是把阮浪折騰到奄奄一息。

  這也是景泰帝同意將此案,交給李軒審理的緣由。

  只因這金刀案至今為止,沒有任何決定性的突破。

  雖然主持此案的繡衣衛千戶盧忠,在十日前就從阮浪的幾個親信侍從口裡拿到了口供,卻難脫『屈打成招』之嫌。

  所以現在的外朝,也形成了一定的懷疑聲浪。

  景泰帝蹙了蹙眉頭,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李卿一向聰慧,辦案方式往往別出機杼,出人意料。想必他是另有辦法,無需審問案犯也未可知。」

  「這臣就不清楚了。」左道行搖頭:「不過陛下,臣對此案關注有加,所以一直都在盯著冠軍侯。

  據臣所知,這十五天當中,李軒白天用一半時間用於講學,一半的時間在陪女人。他的本體有兩天陪薛雲柔修習道法,有兩天與羅煙一起辦案;有兩天與敖疏影巡遊黃河,以龍族執令的身份處置犯法龍族;

  他還與公主討論了七次國事,其中五次由於討論國政過於專注,結果忘記了時間,不得不留下陪殿下用膳--」

  左道行發現景泰帝的面色有些怪異,當即就語聲一轉:「總之從冠軍侯的行蹤看,他應該沒有任何時間查案。至於他的第二元神,大多時間都呆在中軍斷事官衙門與六道司內處置公務。」

  景泰帝更加迷糊了,心想朕的冠軍侯到底在搞什麼鬼?

  是屢立奇功之後人怠懈了?或是飄了?現在他腦裡面除了女人,還有沒有其它東西?

  景泰帝不由若有所思:「那麼太后與上皇那邊呢?這兩處情況如何?有沒有放鬆管控?」

  「這倒沒有。」左道行凝思著道:「非但沒有,冠軍侯反而加強了南宮與慈慶宮的封鎖力度。接手此案之後,冠軍侯的第二元神,幾乎每天都會抽空去一趟南宮與慈慶宮,時間不定。

  除此之外,冠軍侯近日又延攬了一位偽天位級別的術修供奉,名叫『陸血』,他欲尋微臣給他辦理一個繡衣衛百戶的身份,日後就常駐於慈慶宮負責看守。」

  「陸血?」

  景泰帝的臉色就更加奇怪了,他隨後失笑道:「即然是偽天位的高手,那麼這區區百戶一職,實在太委屈人,你可以給他一個副千戶的職司。」

  隨後景泰帝就把目光轉向都知監首領太監王傳化:「當初冠軍侯到底是怎麼對你說的,你一五一十對朕說清楚。」

  王傳化一頭霧水,還是神色恭敬道:「冠軍侯說,他必定量力而為,絕不會讓陛下失望。」

  「量力而為,絕不會讓我失望?」

  景泰帝口中呢喃著,然後他的眼神越來越亮。

  ※※※※

  與此同時,同在紫禁城內,次輔高谷在文淵閣內的書房裡面,斬釘截鐵的說著:「好一個冠軍侯!他這是想要把這樁案子拖下去,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查!」

  此時戶部尚書蕭磁也在,他半闔著眼,然後擊節讚嘆:「妙!實在是妙!」

  在場的還有工部尚書,他反應較慢,正沉吟著問:「請問妙在何處?」

  「妙的是這樁案子拖下去,對帝黨而言大有好處。」

  戶部尚書蕭磁接下來卻一聲嘆息:「如今太后與上皇被封禁在深宮當中動彈不能,而在案情未明之前,我等這些正統舊臣則只能吞聲忍氣,委曲求全。這對天子來說,豈非是極好的結果?

  且即便查出一個究竟,對天子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從此朝堂之中,讓襄王與汪文一黨獨大?然後天子又該如何處置太后與上皇?難道要背上弒母殺兄的惡名。可他如果不願動殺心,也無非就是看管的更嚴一點,豈非是與現在相同?」

  「關鍵是--」次輔高谷苦笑著道:「老夫居然感覺這樣的局面如果一直維持下去,也不是不可接受,至少要比最終魚死網破之局要強。」

  工部尚書聞言不禁一愣,他漸漸明白了過來:「可他樣做,也沒法長久吧?金刀案遲遲沒有結果,都察院與六部給事中豈會無人給太后,給上皇說話?」

  戶部尚書蕭磁則搖著頭:「問題是襄王殿下,他豈能容許上皇與太后從此案脫身?他一定不會容許金刀案被翻案。可如果襄王殿下意圖接掌此案,那麼我們--」

  「我們也一定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高谷的臉上現出了無奈之色:「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了,在這平衡打破之前,這金刀案永遠也別想有一個結果。

  還有,我現在有點後悔半個月前票擬的那份聖旨了。如今只希望這位冠軍侯能顧全大局,不要濫用這份權柄。」

  戶部尚書蕭磁聽到這裡,也不禁變了顏色。

  而就在他想要說什麼的時候,一位都知監的內侍走入進來:「奴婢是奉監國殿下之命,前來告知幾位老大人的,八月以來積壓的那些奏折,她希望內閣能在五天之內,將之全數釐清。」

  高谷與蕭磁二人不由面面相覷,知道這是監國長公主在提醒。

  金刀案一事暫時告一段落,不會危及他們諸人。內閣諸臣可以全心全意,處理政務,穩定朝堂了。

  也在同一時間,在梁亨的武清侯府。

  鐵面人正萬分頭疼的用手指敲擊著額頭:「麻煩了,我沒想到,鷸蚌相爭之下,內閣竟然出了這樣的疏漏。如今這位冠軍侯對我們的威脅,怕是十倍於前。」

  梁亨就不解的看他:「鐵先生,請問何出此言?」

  鐵面人苦笑了笑:「我看過朝廷通政司的邸報,朝廷頒發的旨意,是辦案期間,所有繡衣衛,內緝事廠,三法司,僧錄司,道錄司等機構人員,冠軍侯都可自如調用。朝中三品以下只需涉案,冠軍侯可以不用請示,直接擒拿。朝中任何文武大臣阻撓辦案,都視同謀反。」

  他說到這裡,一聲輕嘆:「這意味著只要金刀案一直沒有結果,這份權柄就一直在他手中。此人可調動繡衣衛與內緝事廠所有力量,也可以用牽涉金刀案的名義,擒拿任何一位三品以下的文武大臣。」

  也就是說,此時只要李軒願意,他現在就可以不請示天子與內閣,抓捕包括梁亨,孫繼宗與他鐵面人等等任意一人入獄拷問。

  其權柄之大,甚至不亞於昔日的王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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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0 00:16:25 |只看該作者
第0601章 虞紅裳閉關

  當時間進入十一月,大晉朝中的局面又為之一變。

  以高谷、蕭磁為首的一黨原本是偃旗息鼓,忍氣吞聲。

  可在李軒接手金刀案半個月後,這些素來親近於太后與沂王的官員,就開始在朝中的各個層面發聲,與他們的政敵針鋒相對。

  吏部尚書汪文還在全力以赴,試圖將這些正統舊臣,廢太子一黨掃出朝堂之外,可吏部的兩位侍郎終於硬起了腰板,極力掣肘著汪文的舉措。

  此時反倒有幾位襄王黨羽被人抓到了貪贓納賄,徇私枉法的實證,被強拉下馬。

  雙方在朝會交手數次,結果不分勝負,僵持不下。

  虞紅裳則在宮中三令五申,令群臣以國事為重。。

  她甚至不惜將汪文、高谷等人喚至宮中,當面訓斥,將幾位大臣說得無地自容。

  直到十一月底,朝堂內劍拔弩張,人心惶惶的局面,終於穩定了下來。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李軒的用意,也意識到景泰帝與監國大人都無意掀起大案,大肆誅連。

  這些朝臣也得以心神大定,開始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朝堂上。

  不過到了十一月的下半旬,虞紅裳卻連續數日沒有召見群臣,甚至連李軒的求見都駁了,讓李軒錯愕的同時,也擔憂不已。

  不過虞紅裳的女官隨後趕至,特意向他解釋情況,說是長樂公主近日得到一件寶物,這使她的陰陽合一推進到了關鍵時刻,必須閉關靜修,可能會兩三個月沒法見人。

  李軒這才放下了心,他知道虞紅裳最近再陰陽二法上確實進展極大。

  而就在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景泰帝終於出關,遣專人通知內閣與六部,收回長樂長公主的監國之權。

  次日也正是朔望大朝之期,幾乎所有群臣都對這一天期待備至,他們是想要親眼看看天子的狀態究竟如何。

  唯獨李軒不甚在意,他這兩個月已經入宮見過天子三次了。

  有江雲旗在,他對天子的身體情況瞭如指掌。

  李軒知道天子雖然在破開『鎖元』一事上出了問題,可身體還是可以的。

  尤其李軒送過去的玄鹿精血,讓景泰帝狠狠回了一口元氣。

  這頭鹿的精血,比那些靈丹妙藥還要管用。

  不過十二月一日的一大早,李軒還是破例入宮,參與了這次的朔望大朝。

  隨他一同入宮的還有新任的『工部都給事中』薛白,這也是他第一次參與朝會,興奮到面泛紅暈。

  這太和門內的一切都讓薛白無比新奇,然後他就發現諸臣都有意無意的,往御座方向打量張望。

  薛白也不由生出了好奇之意,他用上了密語傳音,偷偷詢問李軒:「謙之,天子他的身體究竟如何?我問過姨父,可他不肯與我說實話。」

  李軒就微微一笑:「據我所知,陛下身體尚佳,千秋萬載不在話下。」

  這『千秋萬載』當然是恭維之詞,可景泰帝的身體狀況,確實還不錯。

  雖然天子體內積累的暗傷是個極大的隱患,可以景泰帝的修為,強撐個二三十年問題不大。

  此外這位天子只需從今日之後靜心修養,不要窮折騰。江雲旗還是有辦法將他的身體調養好,將天子身上的武意殘留一點點拔除出去。

  總之天子如果能遵循醫囑,活個一兩百年是沒問題的,完全可以打破昔日梁武帝與武后的記錄。

  這兩位帝王雖然在位時間不長,卻都活到了將近三百歲高齡。

  不知為何,這個世界的皇帝哪怕是突破天位,強大到掌握極天之法,也一樣活不長久。

  就如太宗,他在位七十多年,一身武道通天徹地,卻只活了一百八十七歲。

  而梁武帝與武后,已經是帝王中少有的高壽之人。

  薛白卻是一陣無語,他想自己不是問景泰帝能活多久啊,問的是景泰帝還能不能生,還能不能誕下皇子?

  不過李軒這句話,已經引來周圍眾多臣僚側目。

  李軒剛才雖然沒刻意放大聲音,可他聲線清朗,穿透力強,周圍十丈內的人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也就在這個時候,首輔陳詢在十幾位文臣的圍繞之下,走入到太和門內。

  他望見李軒之後不禁神色一振,然後笑容洋溢的走過來:「冠軍侯不愧為我名教執令,最近的那樁差事辦得很不錯,有大功於社稷。」

  李軒知道他說的是金刀案,他就笑著回應:「首輔不嫌我拖沓磨蹭就好。」

  「誰敢!」

  陳詢眼中現出了一抹厲色,然後他又眼現異色的詢問:「謙之,扶桑人的勘合貿易一事,就不能放手一二?老夫倒不是為什麼人說情,而是我大晉確實需要扶桑人的金銀。」

  旁邊的薛白聽了,就神色微動,凝神看了過去。

  他是傷癒之後修養了半個多月,才到署上任的。

  可這些天,薛白並非什麼事都沒做。他在利用自身掌握的各種渠道,來瞭解朝堂。

  薛白雖然有長達六年的空白,可他在朝中並非全無根基。

  他的父親曾經官至禮部侍郎,主持過三次秋闈,薛白本身也有著眾多的同年可以作為助力。

  薛白也由此得知,此時李軒與內官監的衝突,正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位冠軍侯正在極力阻撓扶桑使團獲取朝廷頒發的『勘合』,他沒法直接阻止,就糾結眾多清流,彈劾攻訐歷年的勘合貿易,又策動朝廷調查戶部的倉儲情況,以及寧波的市舶司。

  他們之間的爭鬥,甚至發展到了內廷。

  外朝對於內廷,原本是無可奈何的。

  不過李軒對於繡衣衛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司禮監也有兩位秉筆,想要借此機會動搖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的權位。

  這內廷中的爭鬥,可遠比外廷更凶險得多。僅短短的一個月,宮中就已有了六名內官丟了性命。

  而首輔陳詢方才的話,也確係老成謀國之言。

  大晉以銅錢與白銀為法定貨幣,可市面上卻一直缺乏白銀。

  以前是不缺的,可那麼多白銀要麼被埋入地窖,要麼是被當做了陪葬品。

  李軒則容顏一肅:「首輔大人,下官之所以要阻止勘合,絕非是為私怨,而是另有要務。具體的情況,下官現在不方便說,首輔大人再等一陣兒就可知緣由。」

  陳詢微微蹙眉,隨後苦笑:「老夫信你,不過此事,我希望動靜僅止於此,不要鬧得太久。」

  他是擔心李軒與內官監,尤其是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的衝突,會影響朝政運作。

  陳詢之後,門外也傳來了一陣騷動。

  那是襄王,同樣被許多人眾星拱月般走入進來。

  這位在大門口掃了群臣一眼,目光就定格在了李軒身上,眼神略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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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0 00:16:38 |只看該作者
第0602章 叱吒風雲李謙之

  李軒看得出來,襄王明顯是想要過來與他說話的,不過這位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大群的文武官員圍住,紛紛向他行禮作揖。

  「襄王殿下,前日有人彈劾下官三年前政績作假一事,下官這裡多謝您仗義執言!」

  「襄王千歲,聞說您前日上奏,請朝廷撥款重修襄陽百里長渠?這真是莫大德政,可以惠及襄陽萬民。我代家鄉父老謝過您的恩義。」

  「殿下,昨日下官曾前往您府中拜訪,可惜訪客太多,未能得緣一見--能否請殿下為我說句話?前日下官去吏部述職,他們給我的評判是中下,應當右遷,可下官實在冤枉。」

  襄王不得不停下腳步,和顏悅色的一一回應。哪怕是對那些七品小官,也是藹然可親,和風細雨,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而此時周圍百官中也有不少人議論紛紛,大多都用的是讚嘆欽佩的語氣。

  「這就是襄王?果然進退閒雅,賢明持重,威嚴有度,是真正的王者風範吶!」

  「我還是第一次得見,果是一位風度雍容的賢王,怪不得朝野內外都讚譽有加,還有了讓襄王入繼皇統之議。」

  直到這個時候,李軒才發現今日參與朝會的人有點多。

  他隨後就意識到,這想必是臨近年終,許多外官入京述職的緣故。

  這源於太祖年間,官方稱呼為『朝覲考察』。每隔數年,天下府、州、縣官,都要在年末的時候入京朝覲述職,再由吏部考察地方官任職時的履歷和官績,做出評判。

  此時距離年關還早,可已經有不少地方官陸續入京了。

  李軒眼見這一幕,眼神不微微凝冷。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襄王虞瞻墡在地方官中有著如此人望。

  而此時人群中關於襄王入繼皇統的爭論,已經愈演愈烈。

  「--襄王殿下自然是仁厚禮賢,賢明有加的,可要說立襄王殿下為皇太叔,怕是不合規矩吧?」

  「怎麼就不合規矩了?襄王與宣宗同為仁宗嫡子,那可是宣宗的同母弟,是當今宗室當中,距皇室血統最近。且以叔繼侄,以往又不是沒有過?如漢文帝劉恆,如唐睿宗李旦。」

  「我等議立襄王,也只是為防萬一。這十年間天子與蒙兀人大戰十數場,每每以一敵眾,據說身體欠佳。而如今太子病重,暈迷不醒,而陛下子嗣艱難。如若未來有什麼萬一,皇室中能安定朝堂,能支撐社稷者,捨襄王其誰啊?』

  「正是!不瞞諸位,土木堡之戰,上皇有大罪於國,翁某是萬萬不願見這位上皇復位的。且襄王賢德,淡薄名利,曾經三辭皇位,以翁某想來,一旦未來陛下有子,襄王殿下想必也會大度辭讓。

  且人家還未必願意,據說朝中自有了立襄王為儲的議論之後,襄王殿下就三次上書,請旨回歸封地,可謂是高風亮節--」

  李軒很快就把注意力從襄王與朝臣的爭論上移開,只因他這邊引發的動靜,絕不在襄王之下。

  此時也有眾多文武聚攏在了李軒身周。

  這些文官大多都在四品以下,他們或是為李軒的學問,或是因勘合貿易一事,還有他近日接手的金刀案。

  也有人是為吏部的述職考課之事,請李軒幫忙說情的。

  這些官員大多都出自金陵附近,自認是李軒的鄉黨。

  李軒也沒有完全拒絕,只回應說會瞭解情況,確保吏部會秉公行事。

  那些真有政績,且為人正派的官員,李軒不吝支持,無非就是往吏部遞一句公道話,讓那邊的人有所顧忌而已。

  可如果是國賊祿鬼,蠅營狗苟之徒,可沒法從他這裡討到好。

  江南文風鼎盛,李軒的鄉黨多著呢。

  除此之外,就是為拐彎抹角,打探景泰帝的身體情況。

  李軒雖非景泰帝的近臣,可長樂公主虞紅裳對他心意眾所周知。還有神醫江雲旗,目前是最瞭解景泰帝身體的人。

  而相較於文臣們的熱切,崇拜與恭敬,那些武官們也不遑多讓,神態也更為恭敬,顯得俯首帖耳。

  這兩個月,李軒揪著十三年前的空餉案,橫掃了山東與河南兩大都指揮使司數十位武臣,又將皇甫玄機逼至祖祠不敢外出。

  此舉令所有五軍都督府系統的武臣都噤若寒蟬,驚懼不已,也讓更多武官堅定了向冠軍侯靠攏的決心。

  值得一提的是,前大將軍梁亨不久之後也走入進來。

  他望見李軒之後先一陣愣神,然後臉色鐵青的走過來叫了一聲「爹」,這才走到一旁角落裡獨自呆著。

  李軒錯愕不已,心想這個跋扈不遜的傢伙,怎麼會這麼乖。

  前大將軍梁亨則想著鐵面人的交代,在他們有把握逆轉大局之前,絕不能再得罪這位冠軍侯。

  此時梁亨雖還有武清侯的爵位在身,官職依舊高於三品。可他的部屬黨羽卻沒有,無力與冠軍侯正面對抗。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鐵面人認為他們現在該當是潛藏隱忍,暫斂鋒芒。不動則已,動則一擊致命!

  而就在襄王、陳詢等一眾重臣陸續到來之後,景泰帝也在幾聲鐘鳴之後,準時到來。

  眾臣大禮參見之後,就第一時間往御座的方向投望過去。

  他們自以為動作隱蔽,可太和殿中千餘臣子同一動作,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這是極其失禮的舉動,換在往常是要被負責維持朝綱秩序的禮部與鴻臚寺官員呵斥的。

  可這個時候,這些禮官都很默契的視如未見。

  而這一望之後,殿中絕大多數朝臣都心神大定。

  景泰帝的面色紅潤,氣息強健,雙眼則明亮有神,這可不像是外面傳言的聖躬違和,壽元不永。

  就不知這位天子在那方面的能力如何?能不能再誕下子嗣?太子又能否甦醒?否則這立儲一事,還是勢在必行。

  也就在殿中眾臣起身之際,李軒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遙空對了一眼,然後都面色冷漠的各自移開視線。

  李軒已經從虞紅裳那裡,知道這位掌印太監在景泰帝面前指摘他『類同操莽』一事。

  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則是因李軒最近打擊內官監一事,心生不快。

  錢隆在朝中文武中風評不錯,他本人也沒有參與到與扶桑的『勘合貿易』中,可內官監的那些太監,大多都出自他的門下。

  李軒知道這就是朝堂,即便同是忠直清正之臣,同為帝黨一員,也未必就能走到一塊。

  不過他沒想到,這次朔望大朝議論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主持的『金刀案』。

  吏部尚書汪文第一時間,從眾臣當中走出來:「陛下,臣彈劾冠軍侯李軒屍位素餐,不盡職守!自其人主持金刀案之後,不審人證,不問案情。

  這一個月以來,他或奔走於京城各大書院聚眾講學,或與女子嬉戲遊玩,以至於金刀案遷延近月未得進展。李軒此人有負於天子期許,有負於眾臣之望,臣請陛下罷其差事,另擇他人辦理。」

  李軒聽了之後,就神色淡淡的一抱拳:「陛下,金刀案錯綜複雜,一時難以偵破。如果朝廷以為微臣屍位素餐,可以令擇賢明。」

  戶部尚書蕭磁就坐不住了,當即就從群臣中走了出來:「陛下,汪尚書此言差矣,金刀案牽涉極廣,錯綜複雜,哪裡是一時半會兒理得清楚的?以愚臣之見,這樁案子一兩年都未必能查得清楚,朝廷該多給冠軍侯一點時間。」

  汪文就不禁擰眉,心想好嘛!這一樁案子你居然想拖一兩年。

  次輔高谷也隨後跟上:「陛下,如今朝中論人品,論功績,論斷案,何人能及得上冠軍侯?還有誰能讓群臣心服?

  冠軍侯破案歷來都別出樞機,吏部尚書汪文焉知冠軍侯沒有在暗中使力?且此案事涉體大,如因查案過急而有了疏漏,豈非事與願違?臣以為此案,朝廷勿需干涉過多。」

  景泰帝聽了之後,就微微頷首道:「此言甚善!朕也以為這金刀案宜緩不宜急,冠軍侯你且安心去查,要有耐心。需得查個清楚明白,讓諸臣工心服口服。」

  而就在汪文無語退下之後,又有一位禮部給事中從群臣中走了出來。

  「陛下,自『金刀案』案發至今已經為時兩月,朝廷至今都未查到確實證據,而慈慶宮與南宮已被封禁兩月,太后與上皇都被困居深宮,難見天日。臣恐朝廷此舉有損天子令名,請陛下下旨,早日將慈慶宮與南宮解禁。」

  李軒側目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位平日與太子走得較近的科道官。

  此時襄王也是眉頭微皺,眼現憂色,看著天子欲言又止。

  他的人設就是如此,仁孝忠義,友愛親朋。

  以襄王的為人,自然是不忍見太后與上皇被拘禁的。可他似又顧忌景泰帝的態度,不敢說話。

  李軒心想這位要穿越到現代,一定可以拿影帝。

  不過襄王不方便說的事,這朝堂中卻自有人為他張目。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說繡衣衛千戶盧忠,之前已從『南宮總管太監』阮浪的侍從口中拷問到了口供,還有『大日金虹刀』作為證據,豈能說沒有確實罪證?

  隨後還有許多御史,科道官與大臣跟進,這些人的聲勢,甚至更勝於高谷、蕭磁等人,幾乎佔據朝堂的四分之一。

  然後還有禮部的幾位官員出列,從禮法上進行駁斥,認為景泰帝此舉並無不當之處。

  景泰帝是絕不願在這時候,放鬆對太后與上皇管制的,自是順水推舟。

  可李軒卻敏銳的發現景泰帝眸光深處,竟是陰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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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3章 膽大妄為李謙之

  這場朔望大朝,僅金刀案之議就花了將近大半個時辰。

  等到所有眾臣都鳴金收兵,暫且罷休,外面已經日上高桿了。

  李軒以為接下來的局面,可以稍稍平靜一點。可結果又有一位青袍小臣出列,而這位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

  「陛下!臣為社稷,冒死向陛下求問一事。臣聞陛下繼位之前為突破天位境界,修行了鎖元秘法,已經無法再誕下子嗣,請問是否確有其事?」

  李軒就當即吃了一驚,凝目看了過去,心想這到底是誰呀,不要命了?

  他發現那人穿著一身青袍,鴛鴦補服。而這太和門中,能以七品之身而位列殿堂之內的,也就只有科道官了。

  李軒也第一時間,就往襄王看了過去。卻見襄王虞瞻墡的臉上,也是錯愕震驚之色。

  而此時整個朝堂之內,已是一片嘩然震響,所有朝臣都為之震撼不已。。

  他們震撼於這位科道官的大膽,也震撼於天子修行『鎖元秘法』一事。

  景泰帝的臉則已是一片漲紅,他雙拳緊握,眼神森冷到可以殺人。

  禮部尚書胡濴也同樣面色沉冷,殺氣四溢的從群臣隊列中走出來:「殿上的大漢將軍何在?還不將這無君無父的混賬給我押下去!

  區區兵部給事中,你安敢蔑視君上,壞我朝堂綱紀?禮部右侍郎,你也出去,給我先抽他三十鞭!」

  殿上當即就有幾位身軀高大強壯的力士走出來,扯著這人就往外面走。

  那人卻死命的掙扎:「臣是為社稷而問!陛下,陛下!國無儲君,則天下不寧,百姓不安!今年的水災,還有白蓮妖邪之禍,這都是蒼天在示警吶--」

  這個時候,已經有一位機警的力士,直接用襪子堵住了此人的嘴,將之強行拖拽了下去。

  隨著這人被拖走,整個殿堂之內落針可聞。

  而就在這片刻之後,為數上百的朝臣竟一起出列,跪伏於朝堂之上。

  「陛下,吾等伏請陛下早日立儲。當今朝中唯有襄王仁德,可繼大統,必能安定社稷,平朝野內外人心!」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紛紛往襄王虞瞻墡側目。

  虞瞻墡則臉色蒼白,將他頭頂的梁冠解了下來,然後跪伏在地:「臣何德何能,可為王儲?陛下,臣請辭大宗正之位,回封地之國。」

  這個時候,卻有更多的臣子出列跪伏。

  「陛下,臣亦請立襄王為皇太叔。」

  「陛下!為社稷計,請陛下引襄王殿下為儲。」

  「--滿朝宗室,賢明無過於襄王殿下。」

  李軒發現景泰帝的神情已經平復下來,他臉色不置可否,不動聲色。

  此時在李軒對面,那高谷、蕭磁、商弘等人也是臉色發白。

  而禮部尚書汪文在稍稍遲疑了些許之後,也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立儲之議可以暫緩,不過請陛下以襄王為輔政親王,以示其與諸王不同!」

  隨著汪文語音落下,許多朝臣都神色一振,一時更多的人走了出來。

  短短一瞬,這滿朝千餘臣子,竟然有將近三分之一跪伏於地。

  這動靜很快波及到殿外,那些六品以下,沒有資格列席於殿堂內的文武諸臣,也紛紛跪於廊道之中。

  李軒則微微一嘆,將手中的笏板收入袖中。

  他這次上朝,原本是另有要事。可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是沒辦法說這事了。

  他走了出去,朝著御座上的景泰帝一抱拳:「陛下,臣近日查探得知,金刀一案或與襄王有涉。是故微臣以為,在此案查清楚究竟之前,朝廷不適合議立皇儲。」

  這一刻,李軒感應到襄王向他望了過來,這位賢王的目光陰冷如刀。

  戶部尚書蕭磁則當即眼神一亮,開口詢問:「冠軍侯之意,莫非是以為此案可能是襄王栽贓陷害?冠軍侯你可有證據?」

  「我可沒說襄王他栽贓。」李軒搖著頭:「我只是說襄王有涉案嫌疑而已,總之在臣查清楚究竟之前,朝廷立儲之議需得暫緩。」

  御座之上的景泰帝,則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心裡隱隱對李軒生出了幾分感激之情。

  他不知李軒是否故意這麼說,可李軒這一語,卻使他面臨的局面大為改善。

  景泰帝不是沒法應對這群臣逼宮之局,可那勢必需得動用強權,會留下無窮後患。

  可隨後景泰帝就想到了『閉關靜修』的虞紅裳,他就心安理得的想,李軒出力化解此事也是應該的。

  這個臭小子,竟然膽大妄為至此--

  ※※※※

  散朝之後,吏部尚書汪文就氣勢洶洶的找了過來。

  「金刀一案,冠軍侯你既無確實證據,安敢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指摘襄王?」

  李軒對此早有預料,他微笑著反問:「天官大人焉知本侯沒有證據?我現在說出來,豈非是給襄王毀滅罪證的時間?」

  吏部尚書汪文聽了之後,就驚疑不定的詢問:「襄王殿下真的涉入金刀案?」

  李軒還是不置可否,不給實話:「我先前說了,襄王是否涉案,我還在查。現在議儲,確實不合適。」

  此時他又語含深意的詢問:「倒是天官大人今日之舉,只怕非是陛下所樂見。」

  「老夫何嘗不知?」

  汪文的臉色有些難看:「然則太子殿下暈迷不醒已近一年,而陛下登基之前,確實修了鎖元秘法。若現在不做一個防備,待他日有什麼萬一,難道就坐視太上皇復位不成?吾為國朝社稷計,為陛下身後的令名祭祀,豈惜此身?」

  汪文說到這裡,又一聲嘆息:「我也知天子對子嗣,對太子還有著念想,所以只是提議由襄王殿下任輔政親王。

  如此一來,一旦未來天子誕下子嗣,或是太子甦醒,那麼無論是天子,還是襄王,都有轉圜餘地,這是有益於國的。」

  李軒見他面色冷肅,一身浩氣如雲,就無話可說了。

  他只能抱了抱拳:「那就請天官大人稍安勿躁,待李某將金刀案查個水落石出。」

  汪文就皺了皺眉,然後一聲冷哼:「可如果金刀案一直沒有結果,老夫就這麼一直等下去?我可等你兩月,如果兩月之後,冠軍侯拿不出襄王涉案的證據,那麼輔政親王一事,勢在必行。」

  他懷疑李軒根本就沒有查案,今日的一應言辭都只是為拖延時間。

  所以汪文說完之後,就一個拂袖,往午門方向大步行去。

  李軒倒也不覺意外,他知道自己如果拿不出確實罪證,這金刀案也就頂多能壓制群臣兩三個月而已。

  ※※※※

  同一時間,襄王虞瞻墡已走出了午門之外。

  他的面色青黑,氣息森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

  周圍群臣倒也理解,任何人無端被扯入『金刀案』,心情都會很糟糕。

  其中許多參與請立襄王為儲君的臣子,本身也處於神思不屬的狀態。

  襄王的賢德忠厚,朝野內外有口皆碑;可冠軍侯李軒碧血丹心,浩氣琉璃,也是人品無瑕的理學護法。

  他們沒法判斷這兩人,到底該相信誰?

  還有些許多人在惶惶不安,他們今日隨眾跪伏,只是懷著投機之念,想要得一個『擁立』之功而已。

  可這無疑是得罪天子與沂王虞見深的,關鍵是今日冠軍侯也站了出來。

  這讓他們的心緒稍有不安,如今這位冠軍侯在朝中之勢如旭日東昇,不但執掌重權,被許多文武官員以馬首是瞻,他在六道司內部也有著極大的勢力。

  據說其人能動員的天位,就達十人之巨,已是當世中一等一的權閥。

  如果冠軍侯真打算阻撓此議,那麼襄王殿下還真未必有問鼎皇位之望,這對他們來說,可是極其糟糕的事情。

  走在襄王身側的襄王世子虞祁鏞,也注意到周圍群臣的神色表情。

  他冷著臉,用密語傳音道:「我就知道那傢伙遲早會與父王翻臉,父王您先前助他誅殺班如意,就該留些後手的。」

  襄王則無語的看了一眼,心想這家話說得容易,可當時的情況,他該怎麼留後手?

  何況此事,他可是得了大利的。

  即誅殺了太后最親信的一隻臂膀,也使得李軒放下了逼他就國之念。

  需知那時節的情形可不同於現在,其時他在朝中大勢未成,一旦回封地就國,那就真得就國了。

  不像是現在,由他繼承皇統一事已成朝堂公議。即便他被踢回襄陽封地,也可捲土重來。

  就在這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兩人耳側響起:「襄王殿下似乎心緒不佳?」

  襄王側目看過去,發現那正是他的心腹黨羽『通政使司右參議』許元仙。

  他不由苦笑:「今日情景,我難道能開心不成?」

  「冠軍侯橫刀阻攔,確實值得憂慮。」

  許元仙皺了皺眉頭,隨後卻又語聲平靜道:「不過殿下何妨看開一點?今日我們還是有收穫的。如今您入繼皇統一事,已被朝臣認可。

  李軒如果數月之內拿不出確實證據,那麼這輔政親王一位,殿下十拿九穩。以天子的為人心性,一定會對群臣讓步。再如天子未來有什麼萬一,只需有人登高一呼,必可使群臣響應,擁殿下登基--」

  「本王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襄王苦笑了笑,然後眼含厲色的回望身後:「然而這位冠軍侯,卻讓本王寢食難安。這金刀案繼續拖下去,大不利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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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4章 一碧如洗李謙之

  「這確是個大麻煩。」許元仙眼中閃過了一抹憂色:「只有讓金刀案盡快結案,才能讓陛下與太后兩方失去轉圜餘地。

  可這樁案子的辦案權在冠軍侯手中,我們無力插手。什麼時候結案,結案的方式,都取決於冠軍侯一念之間。」

  許元仙還有一句話沒說,他擔心李軒真查出些什麼對襄王不利的線索出來。

  對於『大日金環刀』一案,許元仙知之不詳,可他心裡未嘗沒懷疑過,此案是出自襄王之手。

  外人都以為襄王仁厚賢德,是位懷瑾握瑜,高風峻節的寬厚長者,可他許元仙作為襄王的親信,難道還不知襄王是什麼樣的人?

  「--還有,前些時日陛下賜給李軒的聖旨,那上面有司禮監的批紅,有內閣的票擬。這份三品以下朝臣的專斷之權,他不用也就罷了,一旦使用,何人能夠與他抗衡?這位冠軍侯可不似其他的老學究,不知變通。」

  襄王世子虞祁鏞聽到這裡,也不禁深深憂慮:「能否想辦法逼迫李軒早點結案?李軒不是與內官監,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鬥起來了嗎?我們可以下場幫他們一把?」

  許元仙聽了之後,卻微微搖頭:「這應該沒什麼效果,李軒之所以攻訐戶部廣積庫、寧波市舶司與內官監,是為阻撓勘合貿易,報復扶桑使團。

  可只需朝中清流,保持對這幾家的質疑,這勘合貿易就沒法進行下去。」

  他心想這真是蠢主意,戶部廣積庫、寧波市舶司與內官監這三家,無論哪一家都是藏污納垢,黑得流油了,裡面只怕沒一個是乾淨的。

  即便襄王想要護,能護得住嗎?

  襄王虞瞻墡聽到這裡,心緒卻稍稍有些不安。

  他想李軒阻止朝廷向扶桑人頒發勘合,真的是為報復?

  可那傢伙素來都是睚眥必報的性格,襄王府的暗探系統,也沒有查出什麼異常。

  不過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那樁事情,不能留任何手尾--

  就在襄王虞瞻墡凝思之際,襄王世子虞祁鏞繼續出著主意:「我倒覺得,既然這位冠軍侯已經與我們翻臉,那麼內官監那邊試一試也沒什麼,即便不成,也可稍作牽制,還可結好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

  還有,冠軍侯黨羽日漸豐滿,可這也意味著他的破綻增多。我們可以與內官監的人配合,從吏部與都察院著手,發力打擊冠軍侯一黨。

  冠軍侯身邊的那些人,可未必都是兩袖清風。且即便他們都不貪不佔,可往日他們為官理政,不可能沒有過失,沒有破綻吧?我們完全可以全力以赴,拿下其中的一些人。這樣的例子一旦多了,我不信冠軍侯還能頂得住壓力,用他的黨羽勢力去回護太后上皇。」

  襄王虞瞻墡就不禁眼現欣賞之意,他想這個長子自從被『閹割』了一次之後,就長進了不少。

  可一想到『閹割』一詞,虞瞻墡就感覺下面微微一疼。

  「吏部那邊就算了。」

  襄王虞瞻墡搖著頭,他知道吏部尚書汪文雖然支持他擔任『輔政親王』,可此人歸根結底還是為景泰帝。

  他們想要動用汪文的力量去打擊冠軍侯,那是沒可能的事情。

  這反倒會讓汪文對他生出警惕之心,懷疑他的仁厚賢德,高風峻節。

  「不過鏞兒此策,還是可行的。我們可以試著與內官監合作,讓他們多出力。」

  需知這內官監不但財力雄厚,在朝中的人脈也非同尋常,許多權貴都與其有涉。

  襄王虞瞻墡還有個不切實際的期望,他想這次如能通過內官監,將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也拖下水,那是最好不過了。

  ※※※※

  李軒不知襄王虞瞻墡的情況,他從宮中出來之後,就返回了冠軍侯府。

  今天他沒有講學的任務,所以準備到冷雨柔那邊坐一坐。

  最近冷雨柔又掌握了他『發明』出的兩種技術,叫做『真空淬火』與『滲碳淬火』。這不但適合煉器,還令冷雨柔掌握了一種新的鋼材,不但更易於加工,成本也更加低廉。

  這可讓『符文線膛燧發火槍』的成本,進一步降低到四百五十兩。

  不過神器盟對兵部的報價,還是六百兩。

  冷雨柔理直氣壯,說既然朝廷接受了這個價格,那麼他們憑什麼降價呢?他們用腦子賺錢有什麼錯?

  然後李軒就感覺自己大腦與臀部爭鬥的苦惱,他腦裡面明白『符文線膛燧發火槍』的普及,對朝廷是極有益處的,可他的屁股卻很堅定的坐在了『神器盟』這邊。

  李軒只能自作安慰,神器盟賺了錢也是投入後續的研發,機床的置備與更替,還有生活的改善,還是有益於大晉的經濟發展的。

  關鍵是,他提供了『技術』思路,在『符文線膛燧發火槍』上有著抽成,大概百分之七的樣子。

  除此之外,冷雨柔在機關傀儡的研發上,也有了關鍵性的突破。

  這一年以來,墨家在李軒的暗中扶持下,回復了一些元氣,於是也投桃報李,將一些機關傀儡的關鍵技術,轉交給了冷雨柔。

  不過冷雨柔本人對此卻很失望:「墨家提供的動力爐圖紙,還是幾千年的那一套。考慮到先秦時代的許多材料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所以墨家的動力技術,實質是退步了。」

  「不會吧?」

  李軒感覺很詫異,他定定看著前方模樣煥然一新的『伏魔金剛』與『孔雀千機』,眼神喜不自禁:「我看墨家那位鉅子,還有這一代的魯班,想法都很開明,不像是墨守成規的人。且這兩尊機關傀儡,不是突破天位了嗎?」

  其實嚴格來說,它們還沒真正達到天位,而是能短暫達到天位戰力。

  按照冷雨柔的說法,它們大概能夠維持三個時辰左右的天位戰力,可加上冷雨柔為它們裝備的第四階『大五行陰陽元磁滅絕神針』,這份戰力就很恐怖了,普通的天位未必就扛得住。

  李軒感覺自己這一年半以來,持續投入的千餘萬兩紋銀,已經值回票價了。

  --如果能用兩千萬兩銀子換一個天位,這天下間的許多人都會趨之若鶩的。

  「他們是沒有墨守成規,可時間精力都花在尋找替代材料上了。突破天位的方式,也更多是依靠仙家符文,盡可能的通過符文調用天地元氣,然後以消耗動力爐壽命的方式,超限使用。」

  冷雨柔搖著頭,不以為然的說著:「可這些符文,還是得依靠術修幫忙。且即便這樣,他們也沒法達到先秦時代的水準。

  這些動力爐只需超限使用個三五次就會損毀掉,而光是打造動力爐的錢,就得好幾百萬兩。他們墨家為何只有那兩尊天位傀儡,平時還不敢用?就是因他們沒錢造,也用不起。

  我是用你想出來的那些齒輪、軸承與液壓技術改善,大幅度的降低成本。可這動力爐的價格,還是超過了二百萬。」

  李軒就感覺自己的錢袋好像又輕了不少,心想這二百萬的價格確實昂貴。

  他本來就窮,現在更窮得超人想像。

  外人只怕很難想像,堂堂的冠軍侯兜裡的錢常年不超千兩。現在他想要吃些好吃的,解解嘴饞,就只能到江府混飯吃;冠軍侯府的工錢,目前也是羅煙與芊芊墊付的。

  玉麒麟已經好幾天沒搭理他,只因他斷供了三天的北海冰魚。

  --他當初就不該提供這種昂貴的魚類做飼料的,由奢入儉難啊。

  「想要真正打破桎梏,看來還是得在你說的微型核動力爐上下功夫,燃料動力的研究恐怕得到此為止。」

  冷雨柔說到這裡的時候,現出了明顯的煩躁之意。

  李軒倒是將核聚變需要用到的公式教給了她,可冷雨柔暫時還無法理解。

  C2中,E代表能量,M代表物體質量,C代表光速云云,她暫時還摸不著頭腦。

  關鍵是她現在修為不足,無法抵抗李軒所說的『輻射』,也就沒法做相關的實驗。

  「已經很不錯了,慢慢來吧。」

  李軒心想你再研究下去,我就得破產啦。

  他正準備安慰幾句,他的『神血青鸞牛郎』卻飛入進來,用神念與他交流了幾句。

  李軒當即神色微動,走回到了他的冠軍侯府。

  這個時候,李軒的侯府前面停了數十輛馬車,許多文武官員都在等他接見。

  不過等到李軒返回侯府,第一個召見的卻是一位扶桑武士裝扮的人物--那正是扶桑使團的正使小野寺景剛。

  這位走到李軒面前,就深深拜服於地。

  「冠軍侯閣下,在下為之前的衝突,以及我方的無禮向您鄭重致歉。請問您要怎樣才肯高抬貴手,促成這次的勘合貿易?」

  「小野寺閣下早該過來的。」李軒微微一笑,也毫不含糊的將一張宣紙,放在了小野寺景剛的面前。

  「看看這個吧,只需你們扶桑能做到我說的這些條件,我可以讓你們拿到勘合。」

  小野寺景剛當即驚疑不定的將那宣紙拿在手中,然後他臉上就顯出了怪異之色。

  只因的李軒開出的條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這位冠軍侯沒有向他想像的那樣獅子大開口,索要賠償什麼的,而是別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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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0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第0605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野寺景剛的臉色古怪:「冠軍侯的這些條件,在下大多都可以接受。說實話,這些都讓在下很意外,您其實可以直接跟在下說的,在下一定不會拒絕。」

  李軒要的東西涉及到了一些人證,一些物證,還有一份發生在扶桑京都的滅門案的案件卷宗,還包括一位當時主辦此案的『京都奉行』。

  小野寺景剛第一眼看了之後的感覺,是李軒何苦要來這麼一齣?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李軒直接問他們扶桑使團要不就可以?難道他們還能不給嗎?

  然後他就猜測,李軒要這些東西的用意。

  這位冠軍侯,不可能無的放矢。

  這張清單,說不定就關涉當今的大晉朝局。

  李軒就不禁唇角冷挑:「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我為什麼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目的?你們該仔細查一查究竟,是否可以當做籌碼,利用它們挾制本侯?」

  他望見小野寺景剛的臉上現出了尷尬之意,就又嘲諷的一笑:「小野寺閣下,我實話實說吧,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的確很重要,可你確定要與本侯為敵?

  我猜你應該也意識到了,你們在大晉無論尋到什麼樣的靠山,什麼的強援,本侯都有辦法讓你們拿不到勘合。

  甚至拿到了勘合,你們也無法完成貿易。這個世界上,要成就一樁事很難,可要想破壞一樁事,卻簡單容易得多。」

  小野寺景剛不禁默然不語,這一個多月,他已經體會到李軒在大晉朝中的力量。。

  可以遇見的是,哪怕是換了一位皇帝,李軒掌握的勢力,在短時間內也不會衰減多少。

  李軒力量根植於他的武力,還有他在大晉儒門中的地位--這已是大晉的權閥,可動員十名以上天位戰力的權閥!

  不過關鍵還是東海--小野寺景剛一直到不久前才領會到冠軍侯在東海的力量,他們將軍花費重金打造的三艘戰船,三天前在四國的南側海面沉沒,據說是被一頭偽天位境界的龍撞碎的。

  這毫無疑問是這位冠軍侯的示威,東海龍族與李軒之間的關係,緊密到超出他想像。

  李軒語聲悠然道:「總而言之,這張清單上的人與物,我需要你們在一個月內,原原本本,完好無缺的送到大晉,缺了任何一件都不行。

  還有,這樁事我不希望你們走漏任何消息,如果因此導致本侯功敗垂成,那麼貴國三五年之內,都休想從大晉朝廷獲取勘合。」

  小野寺景剛心神一凜,他深深一拜:「在下會盡快將此事回告國內,我想國內一定會同意的。可一個月時間是否太短促了?能否寬限一二?」

  「不短了,現在正是季風。你們傳個信回去,只需半個月,船隻就可抵達天津。可能會有一些人不願意見到這艘船進入大晉,這就需要你們在護衛上用點心,我相信你們是有這個力量的。」

  此時李軒又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忘了與閣下說,貴國的山名家族,日前也派遣使者入京,準備求取朝廷勘合。」

  小野寺景剛的臉色,當即微微一變。

  他們扶桑有一家『山名氏』,是幕府將軍最忌憚的地方軍閥。

  山名氏在南北朝時期壯大,極盛時擁有全扶桑六十六國中的十一個,號稱『六分之一殿』。

  而此時山名氏正迎來復興,擁有一位睿智的家主與龐大的領國。

  他們手中還有全扶桑最大的金銀礦,擁有著源源不斷的財力。

  如果再讓山名家族插手勘合貿易,後果不堪設想。

  當今的幕府將軍,是由另一家地方軍閥『細川氏』扶持繼位,可山名氏一直都在質疑將軍的正統性,這很可能會導致一場席捲整個扶桑的內戰。

  小野寺景剛深深一個呼吸,再次拜服於地:「在下明白了,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的達成冠軍侯的願望。可唯獨最後一個條件,在下無論如何都無法答應。」

  這位冠軍侯的最後一個條件,是想要知道兩個月前,賀茂一刀齋出現在承德千戶所,到底是什麼緣故?

  李軒登時就眸光微冷:「看來你們是不想拿到朝廷的勘合?」

  「冠軍侯大人,任何一樁事,都有它的價值。」

  小野寺景剛抬起頭,目光毫不相讓的看著李軒:「而在我們使團中,賀茂大人領受的使命,重要性是在勘合貿易之上的。如果大人您堅持,那麼在下只能很遺憾的率領使團回歸了。」

  李軒與他對視了片刻,然後就一聲失笑:「你們不願意就算了,把前面的那些事給我辦好。」

  他眼裡現出凝思之意,對於這些扶桑人,還有蒙兀人的圖謀,他越來越在意,也越來越警惕了。

  這些傢伙,究竟意欲何為?

  承德千戶所的位置在古北口外,曾為寧王藩的轄地,後來被朵顏三部佔據,成為他們的牧場。

  不久前蒙兀南侵,朵顏三部遭遇重創。承德千戶所被大晉收復,成為『昌明衛』轄下的一個千戶所。

  李軒心想這個地方究竟有什麼東西,吸引這些天位?

  他隨後又想到自己來的另一個世界,清康熙帝在承德修建避暑山莊,使得此地成為清王朝事實上的副都,第二個政治中心。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

  ※※※※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京城之中都熱鬧至極。

  由於「朝覲考察」之故,大晉地方數千名文武官員入京,使得京城中的各大客棧都處於客滿的狀態。

  市面也繁華無比,什麼文房四寶,書畫古董之類,都變得無比暢銷。

  這都是地方官拿來送禮的,此時各大權貴的府上都是門庭如市。

  李軒的冠軍侯府也同樣賓客如雲,可惜他不但沒能收到多少禮金,反倒是待客的時候,虧空了一大筆錢。

  這些客人都知道李軒一身『浩氣琉璃』,那肯定是清直耿介之臣,就決定不自找沒趣了。往往都是送上一疊宣紙作為禮物,略表心意。

  關鍵他們也沒錢,這些武將文官大多都為官清正,身無餘財。

  他們沒有錢賄賂上官,又不願被別人擠下去,就只能求到冠軍侯府上。只需有李軒一個名刺,那些給他們評定考課的吏部考功司官員就不敢造次。

  李軒這邊也很好說話,更不需要賄賂什麼的。只需有實打實的功績在,官聲還過得去,李軒就不吝於出手,無愧於他理學護法之稱。

  於是前來他府中拜會他的官員也是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些窮困潦倒,連客棧都住不起的窮鬼來找他借錢。

  如果有借有還倒也沒什麼,可李軒看這些傢伙打滿補丁的官袍,面肌發黃的模樣,就估計這些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

  李軒心裡在為自己那越欠越多的賬單發愁,可這個時候,他哪怕打腫臉都得撐住。

  好在薛雲柔與羅煙她們仗義相助,從沒讓他為難。

  李軒現在只求景泰十四年的正月盡早到來。

  到了正月,『朝覲考察』就該結束了,這些文武百官都會陸續離京,那些窮鬼官員也該滾蛋了。

  還有,正月之後誠意伯府也會給他一筆分紅。然後朝廷的俸祿,也是每半年一次,總收入可以高達四十萬兩,可以勉強填平欠賬。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親劉氏原本準備在年末入京,與他一起過年的。

  可結果在十月的時候,大嫂素昭君修為突破十重樓境,然後不到一個月,她就懷上了。

  素昭君一直沒有誕子,就是為保存元氣,早日突破十重樓境,打開天門。這也是素昭君與劉氏之間,婆媳不合的源頭。

  而如今素昭君破境成功,然後不到一個月,就傳出了喜訊。

  這使劉氏大喜過望,然後她最心疼的小兒子,就被她丟到九霄雲外了。

  就在十二月的月中,權頂天與韋真二人面色沉冷的聯袂上門。

  他們帶來一個壞消息,就在這三日當中,朝中共有七位五品官或被彈劾,或被捕拿下獄。

  且這七人幾乎無一例外,與冠軍侯的關係較為親近。

  他們曾經附從韋真,彈劾過前太子,彈劾過皇甫玄機,也曾配合李軒對大將軍梁亨發難,被公認是李軒一黨的核心成員。

  李軒沒有結黨之意,可如今他的黨羽,已經遍及朝堂。

  「這些罪名,可是確有其事?」李軒看了兩人遞上來的奏章抄本,還有都察院文檔之後,就不禁劍眉微凝。

  「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名,五樁是他們擔任地方官與實務官時的疏失過錯;兩樁是文字中有譏刺君王,藐視朝廷之嫌,可天子大度,應該不會在意。」

  權頂天卻語聲冷冽道:「問題是事後的處置,既然有過失,那麼貶斥調職就是難免的。且據我所知,他們還在緊鑼密鼓,正月之前,他們應該還會更多的手段使出來。」

  「是啊謙之。」韋真也憂心忡忡:「這短短時間內,如此眾多的同道被貶斥地方,這會讓許多人多你生出顧慮。」

  關鍵是這些人被貶斥的緣由,是李軒與扶桑使團之間的私人恩怨,這難免引人詬病。

  李軒就不解的問:「據我所知,內官監應該沒這個能耐?」

  即便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也沒有,自從王振之後,如今司禮監的權柄正處於最闇弱的時候。

  「應該是襄王。」權頂天目中閃現著冷冽之意:「應該是襄王的黨羽開始介入的緣故,他們應該是為金刀案。」

  他想這位眾人稱道的賢王,看來也不是真的賢德仁厚。

  李軒神色也為之一凝,他隨後就將這些奏章與都察院文檔收了起來

  「此事我暫時也無法可想,只能先拖下去。韋世叔,你可以想想辦法,將他們的案子盡量拖延,越晚越好。」

  「此事倒是不難。」此時韋真欲言又止,可他隨後還是遲疑著道:「謙之,我自然是願意幫你的,可如今我身邊許多同僚都心有疑慮。

  天子修行鎖元秘法,注定無嗣。而日後能繼承皇統的,不是襄王,就是沂王。而我們與太后,上皇,還有沂王一脈已經關係僵硬,如今又去得罪朝中聲望卓著的襄王,這有何必要?」

  李軒聽到這裡,就知道是那些御史與科道官,對襄王生出了戒忌之心。

  他們可以附從他一起彈劾內官監,卻不敢貿然涉入皇統之爭,這畢竟關係身家性命,家族存亡的,豈能不慎?

  李軒想了想,就微微笑道:「這樣吧,就在明日,有一艘來自於扶桑的船隻會抵達天津。你們隨我去看看,就明白究竟了。」

  可能是急於獲取勘合,扶桑那邊的回應非常快。

  對面的權頂天與韋真聞言,則不禁面面相覷,各自眼現好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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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6章 襄王必須死

  翌日中午,天津衛的某座碼頭,一艘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福船上。

  李軒,權頂天,韋真與薛白等人都齊聚在此。船艙之外則是薛雲柔,羅煙,江含韻,陸血等人。

  扶桑人做事極為謹慎,這次竟請來了一名天位境界的陰陽師坐鎮押送,沿途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一點消息都沒有走漏。

  可李軒為防意外,還是興師動眾,不但動員了高達五人的天位,還有薛雲柔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用於確保不被盯梢,還有這一路返京的安全。

  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的神速冠絕天下,可以保證他們即便被人盯上,也沒法追上來。

  位於船艙內的權頂天,則是臉色發青:「喪心病狂,真是喪心病狂!」

  他問過了扶桑人送來兩個人證,又翻看了這一樁京都滅門案的記錄,竟被氣得雙手發顫,難以自已。

  「這個襄王,暴戾恣睢,豺狼之性,古之桀紂不過如此!謙之你是對的,我等萬不能讓此等狼心狗肺,殘暴不仁之人登上帝位。

  竟為一己之私,在朝中挑撥離間,興風作浪,如果未來真被他得逞,這天下百姓勢必遭其荼毒,甚至是亂世可期。」

  左僉都御史韋真看完手中的一封書信之後,也是長吐一口濁氣:「真可謂道貌岸然,衣冠禽獸!堂堂的大晉賢王,他竟然陰險狠毒至此,這是滅人滿門。這還是他最得力的親信死士,他竟也能下得了手!」

  薛白也微微凝眉,眸中怒意氤氳:「什麼大晉賢王,簡直是心如蛇蠍!」

  他隨後就看著李軒:「謙之你準備怎麼做?僅僅只是這些證據,只怕還不足以指證襄王。」

  權頂天與韋真聽了之後卻不禁冷笑,心想這種事情,哪裡需要什麼確實的證據?

  有扶桑人送來的這些東西與人證在,天子與上皇,太后,及沂王,自然會分辨真假。

  「關鍵是朝廷公議。」薛白掃望了諸人一眼:「我擔心那些傾向於襄王的朝臣,還是會被他蠱惑。」

  韋真心想這的確是個問題,那些已經站到襄王陣營的大臣,未必就會相信他的指證。

  就比如吏部尚書汪文,哪怕李軒將這些東西與人證都擺在那位老尚書的面前,他也一樣會懷疑這些證據的真實性。

  那位老尚書應該不會懷疑李軒的人品,卻會想李軒是不是被人蒙蔽了?

  「薛老弟說得對,此事不可不慮。我們拿到的這些東西,雖然足以革除他的王爵,甚至是將之圈禁下獄,卻不足以將這畜生釘死。

  世人多愚昧,易為流言蒙蔽。換成是我,只需傳一兩個謠言出去,就可讓人難辨真假,以為是天子與謙之你們不願立儲,所以羅織罪名,誣良為盜。

  只需他能博取到朝臣的同情,未來就還有翻盤的機會,一旦天子有什麼萬一,襄王他甚至還有繼位的可能。」

  「涉及襄王的案件,可不止一樁。還有其它的方向,我正在查,會盡我所能將他定罪,讓這位賢王永無翻身之日!」

  李軒微一揮袖,將前的血衣,書信與卷宗等等全都收起:「所以這些東西我還不準備拋出去,先用金刀案拖一陣再說吧,等到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再拋出此案不遲,這至少可以阻止他出任輔政王,再說其它。」

  他隨後又神色一肅,看著眾人:「不過接下來朝中的局面,卻得仰賴諸位幫我維持了。三位,此案不但涉及國本,還關係天下人,以及我等的身家性命,還請三位助我。」

  權頂天,韋真,薛白聞言都眼神凝然,其中權頂天更是面色冷凝:「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權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狼子野心之輩登上帝位的。」

  他若不知道這樁事也就罷了,在瞭解詳情之後,哪怕李軒現在放棄此案,他權頂天也會一力頂上去。

  韋真此時又想起一事,隨後他就略覺頭疼的問:「那麼扶桑人的勘合貿易怎麼辦?」

  他們先前為阻止勘合貿易,動員了為數眾多的御史與科道官,形成了攻訐內官監與戶部廣積庫的風潮。

  可現在這個彎可沒那麼容易轉過來。

  那些御史與科道官可不是李軒與他能任意差使的,那些傢伙都是牛。脾氣倔強固執,想要讓他們現在就放棄彈劾,談何容易?

  李軒聞言,卻莞爾一笑:「我們可以在勘合貿易的時候讓都察院與戶部都給事中派員監督嘛!內官監與戶部廣積庫的人都不可信,可如果有官聲清正的御史盯著,他們想必不敢造次。

  勘合貿易關係國家大政,久拖下去確實不妥,我想都察院與六科的志士同仁,應該能理解的。」

  權頂天聽了之後,就不禁無語,他想這位冠軍侯,真是深諳為官理政之道。

  無論什麼事,都能被李軒說得大義凜然。

  韋真則是眼神一亮,心想這同樣是對扶桑人的一個牽制。

  一旦扶桑人敢走漏消息。那麼他們隨時可從都察院著手阻撓勘合。

  ※※※※

  讓李軒心安的是,他們回歸京城的途中也是風平浪靜。

  不過李軒是個極謹慎的人,他沒有輕忽大意,直接將兩個人證都安置於自己的冠軍侯府。

  這裡的東面是江南醫館,江雲旗常年坐鎮;右邊則是薛雲柔的道觀,最近這些天她也很清閒,一直在這座道觀裡面修行。

  前面則是冷雨柔,『伏魔金剛』與『孔雀千機』目前都在她手裡,在做最後的完善與調試。

  後面還有虞紅裳的公主府,雖然虞紅裳沒有入住,不過她卻持著『開府』之權,網羅了一個完整的幕府,還有眾多高手,其中的偽天位就有三位。

  順帶一提,此時這條已經被官方改名為『冠軍胡同』的街角處,還有一個小小的神祠,裡面供奉著水德元君的神像,敖疏影隨時可降臨於此。

  而在冠軍侯府的內部,還有『渾天鎮元鼎』加身的獨孤碧落與陸血。

  陸血就是玄鹿妖王陸沉,他的妖名不適合行走於人世,就改了這名字。

  所以這冠軍侯府是真正的龍潭虎穴,深不可測。

  而就在三天之後的中午,羅煙神色匆匆的從外面走回來。

  李軒看著她遞過來的一份卷宗,眸色也沉冷如冰。

  「現在的年紀剛好是二十七歲,身高六尺一寸,少年時喜歡將月季插於髮髻,喜歡『明玉行』的玉質首飾,手中也有一枚『點翠鳳形和田玉簪』,許多人都曾經看到過這枚首飾?喜食豆腐腦;脂粉長年都由『花露行』供應--」

  李軒不由抬頭,看向了對面的羅煙:「全都對上了?真的是她?」

  「如你所料,全都對上了!分毫不差。李玥兒的主人應該就是她了,我想這個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

  羅煙神色冷凝的微一頷首,然後長吐了一口濁氣:「我也萬萬想不到李玥兒的主人,竟然是這位。太子暴病一案至此,已經真相大白。」

  李軒用手指敲著桌案,陷入凝思:「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最好是能拿到直接的罪證,將此女釘死。」

  以他目前掌握的眾多證據,已經足以將襄王一黨全數拿下。

  可要想不留任何後患,不為日後留下任何翻案可能,還需要更緊密的證據鏈。

  他必須取信於朝堂諸公,扭轉朝堂公議。

  羅煙就神色輕鬆的問:「這樁事,可以讓左道行幫忙吧?他們繡衣衛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做?」

  李軒卻微微搖頭:「天子與他身邊的人,都有襄王的暗棋盯梢。即便是我,現在也被人盯住了。稍有動靜,就可能打草驚蛇。

  如果我沒猜錯,襄王手中應該網羅了至少四名天位,否則他怎敢有問鼎皇位之念?我擔心此人一旦驚覺,很可能會做出什麼事出來。所以我們現在不發則已,發則必中其的,必須一擊致命不可。」

  羅煙不禁神色一凝,往冠軍侯府外看了過去:「說起來,我每次出入冠軍侯府,都有一股陰森之感。即便是我,也必須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擺脫。」

  她想那應該是一件偏魔道的仙寶,可以監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李軒則目光冷冽道:「所以現在也只有煙兒你,還有他們視線之外的陸血與疏影,可以不受限制的行動。」

  紫蝶妖女幻術無雙,在她修為九重樓境的時候,就能將幻術玩得爐火純青,將朱雀堂眾多六道司精英玩弄於鼓掌之間。

  如今她修為更上層樓,已接近十一重樓境,那一手幻法也就更加的出神入化,難以監測。

  敖疏影是龍,神龍見首不見尾。

  陸血則是活著的仙丹,他能夠活到現在,其藏蹤匿跡之能也是一等一的。

  之前此人落入扶桑使團之手只是意外。

  他沉吟著道:「現在要找到實質的罪證,還是很容易的。她幼年時代身邊的那些人,一定有人認得李玥兒!她總不可能全都殺人滅口吧?還有那枚『點翠鳳形和田玉簪』,現在一定在她的手裡。

  此外,那個幻術師,也可以想辦法將之擒拿。既然已經知道這位主上的身份,那麼要尋到這位幻術師的蹤跡應該不難。」

  羅煙就不禁揚眉,語含抱怨道:「平常的時候是不難,可要想不露蛛絲馬跡就難了。你就只會差使我,這些天你躲在冠軍侯府,與芊芊,還有薛雲柔她們過得很快活吧?啊?」

  李軒就苦笑不已,心想他這幾天哪裡能顧得上兒女情長?

  就在這些天,襄王對他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

  雖然在李軒看來,這只是襄王臨死前的瘋狂,可他卻不能不全神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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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0 00:17:55 |只看該作者
第0607章 決一勝負

  李軒原以為他手中的金刀案,可以壓制襄王與群臣兩到三個月時間。

  可事實是僅僅一個月不到,朝中就已沸反盈天,彈劾李軒屍位素餐,辦案不力的不知凡幾。

  內官監的那些太監,此時也像是一群瘋狗,逮著李軒身邊的黨羽瘋咬。

  李軒逼迫扶桑人就範之後,就沒有再阻擾『勘合貿易』了,可他與內官監的爭鬥卻還在繼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些內侍已元氣大傷,兩個月來,內官監的監丞,少監,還有好幾位典簿,陸續被李軒與左道行聯手斬落馬下。

  剩餘的人則兔死狐悲,惶懼不安。不但想方設法的在天子耳邊給他們上眼藥,也在動用外朝的人脈全力攻訐李軒,以及所有與李軒較為親近的朝臣。。

  在李軒眼中,這些內侍其實不足為患。

  兩個月來,左道行光是抄家就往宮中內庫拉回六百五十萬兩。

  景泰帝原本就因朝中議立襄王一事心塞不已,在聽聞內官監情弊之後,就更加的糟心。

  一個雞蛋的採買價格高達十兩紋銀,一斤普通龍鬚麵的採買價達到八十兩--這也只有內官監的人做得出來。

  景泰帝再怎麼不知人間疾苦,也知道自己的錢被人坑了。

  這使得景泰帝震怒不已,自太宗以來,這些內官監的人日漸猖狂,不知收斂,內庫至少有三千萬兩紋銀落入私人之手。

  就更不用說,內官監在勘合貿易中的非法收入,還有對皇商的盤剝。

  按照左道行的說法,這些內侍已失聖心,接下來就是等賬目清查完成之後,待死而已。

  所以正常的情況下,內官監的人哪怕有司禮監太監錢隆為後盾,哪怕拼盡全力,也難以傷到他二人的毫毛。

  他們想要動搖景泰帝對左道行的信任,更是難如登天。

  景泰帝雖有婦人之仁,耳根子卻不軟。

  至於李軒,他立足朝堂可從來不是靠天子的寵信。

  可隨著襄王的勢力參合其中,形勢卻又截然不同。

  他們掀起的攻勢就像是狂濤駭浪,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

  到了十二月二十七日,就已經有二十九名文武官員遭到攻訐彈劾。

  其中被直接抓捕下獄的只有六位,可其中卻有三人請辭,六人告病在家,上書自辨。

  這些清流人士有一個極大的毛病,就是愛惜羽毛。

  襄王那些人攻訐他們的內容,大多都是捕風捉影之事,沒有實質的證據。

  可這些人卻認為自己的人格被質疑,是極大的羞辱,所以直接撂挑子不幹了,想要等朝廷證明他們的清白。

  幸在李軒他們也應對得力,將損失壓制到了最低。

  權頂天執掌通政使司,朝中所有的奏章都需經他之手。

  權頂天就秉承一個『拖』字訣,將所有攻訐李軒一黨的彈劾奏章,能拖則拖,能扣則扣。

  或者從奏章字句中找出錯謬之處,然後將之打回原籍。

  他是正人君子,原本不屑於用這官場手段。

  可襄王虞瞻墡卻讓權頂天動了真怒,在十二月中旬之後手段盡出,幾乎將他的兩位副使架空。

  尤其襄王的心腹黨羽『通政使司右參議』許元仙,整整半個月都無法碰觸那些彈劾奏章。

  權頂天以年關事務繁忙為由,將兩位副使負責的事務重新分配,令許元仙暫時負責各地承上的賬冊、賀表等等。事務雜亂繁忙,卻無關緊要。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韋真則是勉力為自己被關押下獄的幾位同僚奔走。

  他秉承的也是一個『拖』字,在傾其所能的拖延辦案流程。

  只需要將這幾人的案子延後一兩個月審理,結果必定截然不同。

  李軒沒打算包庇護短,卻絕不願坐視自己的這幾位同僚毀於黨爭。

  幸在去年年關,大理寺才被清理過一次,目前這個大晉的最高司法機關還是帝黨佔優。

  而刑部尚書俞士悅,更是帝黨中堅,首腦人物。

  李軒與韋真的面子目前還是很好使的,都能如願以償。

  擔任工部都給事中的薛白,則是扛起了反擊的大旗。

  他將矛頭指向了當今的河道總督,在十二月二十七日提前舉行的朔望大朝中,指責工部與河道衙門在漢江與黃河等多處河段修築的堤壩虛應故事,甚至是偷工減料,空耗國努。

  這簡直就是捅了馬蜂窩,當日朝堂為此案爭執激辯了整整三個時辰,最後無果而終。

  而在散朝之後,通政使司在短短半日間就收到了數十封關於薛白的彈章。

  薛白之舉可謂是正擊要害,幾乎以一己之力,將襄王一黨的所有火力都吸引了過去,讓其餘人壓力大減,甚至形成了反擊之勢。

  而此時次輔高谷、蕭磁等人則對襄王忌憚已極,也擔心李軒被迫放棄金刀案,以朝堂中幫李軒拉著偏架。

  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朝中越來越激烈的黨爭卻戛然而止。

  只因接下來就是新年,從二十八日到正月初七,朝中幾乎九成的部門都將落鎖休沐,整個大晉朝廷會陷入癱瘓狀態。

  正月初一雖然有一次正旦大朝,可那是去給皇帝拜壽的,一切都需遵守國禮,沒人會蠢到在這個時候挑起事端。

  除夕是李軒的二十歲生日,也是虞紅裳的生辰。

  可虞紅裳自從十月末開始閉關修養之後,直到至今都沒有露面。她只是每兩天發來一封符書,讓李軒心緒稍安。

  李軒這邊也沒大肆操辦,只有這個時候許多人因他的緣故,不得不告病在家,甚至是被捕拿下獄。

  李軒怎好意思大張旗鼓,為自己慶生?

  他也沒膽給自己慶生,將幾個女孩都拉在一塊嗎?

  所以除夕之夜,李軒再次翻車。

  他試圖掌控時間,可張岳與彭富來兩人記得前次的教訓,敬他而遠之。李大陸則乾脆以公務為藉口,躲在六道司不肯歸家。

  李軒左右無援,再遭敗績,新年之夜被揍得鼻青臉腫,無比淒涼。

  不過他現在悟了,讓幾個女孩出出氣,也沒什麼不好--

  時間到了正月初八,隨著年休結束,朝堂中硝煙再起。

  通政使司關於李軒的彈章,每天已不下三百本。且言辭越來越激烈,甚至有人直接指斥李軒為『國賊』。

  而隨著時間推移,李軒又一直沒能拿出襄王涉及金刀案的證據,朝中倒向襄王的朝臣越來越多,這彈章的數量日益增長。

  李軒自己是不痛不癢,懶得在意,可他的部屬黨羽卻支撐不住。

  尤其韋真、薛白與權頂天這三個中堅人物,每日關於他們的彈章也不下百本。

  正月十五之後,吏部尚書汪文也加入其中。

  他遵循承諾,等了李軒足足兩個月。

  然後在正月十五,滿朝大臣隨同景泰帝祭完天地壇之後,就同時上了兩本奏章。

  一本參劾李軒辦案不力,一本則是推舉襄王虞瞻墡為『輔政親王』,進入內閣參與政務。

  且是不經通政使司,直接將奏章遞交到了景泰帝的面前。

  到了這個時候,李軒知道襄王的案子已經拖不下去了。

  只因正月之後,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朝臣捲入其中,其中不乏清直耿介,能力卓絕之輩。

  這些人未來如受襄王案的影響耽誤仕途,對朝廷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到了正月二十二日,李軒正準備對襄王發難之際,羅煙卻給他來了一個『驚喜』。

  「那個幻術師,我現在大概有六、七成的把握,確定此人就藏匿於這個位置。」

  羅煙一邊說話,一邊眼含戲謔與期待的看著李軒:「現在就看李軒你有沒有膽量,賭上這一把了。」

  李軒則看著眼前的『京師輿圖』,羅煙用手在指點的方位,正是『襄王府』。

  他僅僅凝思了片刻,就一聲失笑:「有什麼不敢的,不過時間當在七日之後,二月初一的朔望大朝!」

  這正是他苦等了兩個月才等到的關鍵,怎麼可能會放棄?

  李軒又眼神冷冽的抬頭,望向冠軍侯府之外:「二月初一,本侯當與那位襄王決一勝負。」

  ※※※※

  二月初一的清晨,北京城內大雨如注。

  李軒在寅時四刻準時結束了修行,然後他就穿上了樂芊芊親手給他熨燙好的明黃色飛魚服,外罩六道伏魔甲,腰挎著一對大日神刀,騎著他的玉麒麟去上朝。

  可李軒才剛剛走出冠軍侯府,薛白就神色匆匆的策馬奔馳而來。

  這位的臉色青白,氣息浮躁:「出事了謙之!有人在串聯策動赴考舉人,還有國子監學生前往承天門叩闕,現在已經有四百人跪伏於承天門前,據說還有更多的人在往那邊趕。」

  李軒不禁神色一愣,他的消息網絡遍佈京城,在國子監的影響力也大,有著為數眾多的學生。

  可在這之前,他卻沒有收到半點風聲。

  薛白隨後解釋緣由:「昨日國子監有人以生辰的名義舉辦文會,在大時雍坊大肆宴請因春闈入京的舉子,還有國子監的學生。

  宴席一直持續到子時深夜,有人突然談及國本空虛一事,煽動與宴之人前往叩闕。當時就有將近六成的舉人與國子監生被蠱惑,然後這些人又呼朋喚友,聲勢漸增。」

  他的神色恨恨不已:「這應該是襄王的手筆,還真是出其不意,他對汪文提出的『輔政親王』一職,顯是志在必得。」

  薛白不擔心襄王得逞,只是憤恨於這位賢王的手段。

  認為此獠為一己之私,將為數眾多的舉子與學生扯入進來,使得他們的前途毀於一旦。

  天子本性仁德寬厚,可未來朝廷諸公對於這些參與擁立襄王的人,難免要另眼看待。

  李軒則是稍稍錯愕之後,就鎮定了下來:「先去看看吧。」

  當他們抵達承天門,果然就望見有大批儒生冒著大雨,跪伏在承天門前的石板上,人數則已達到七百,還有眾多準備經承天門上朝的文武百官聚在旁邊,他們或是指指點點,或是議論紛紛。

  李軒掃了這些儒生一眼,然後就直接策馬走了過去:「章旦,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李軒喊的『章旦』,是他在國子監的學生之一,由於其為人豁達,又秉性慷慨之故,在國子監學生裡面頗具聲望,算是其中的領袖人物。

  人群中當即站起了一人,他神色尷尬的看了李軒一眼,就朝李軒深深一拜:「回先生,我等眾人是在叩闕!天子無嗣,朝廷無儲。以至於天災頻發,更有彗星犯紫薇的天兆。這分明是蒼天在示警,朝廷不能置若罔聞,否則必有大害。」

  「所以你們這是要逼朝廷立襄王為儲對嗎?」

  李軒冷聲詢問,然後就見章旦默然不答,只向他深深一禮,李軒暗暗嘆息之餘,眸色則更顯沉冷:「帶著你的那些同學回去吧,襄王此人人品不端,狼子野心,絕不可為儲。」

  那周圍叩闕的學生聞言,就不禁一陣嘩然。有人眉頭大皺,有人驚疑不定,也有人對李軒怒目以視。

  章旦同樣一陣愣神,他有些遲疑的看著李軒:「學生聽說,冠軍侯與襄王殿下有著宿怨,所以不願襄王繼統?」

  李軒則神色淡然道:「在你章旦眼中,我就是這等因睚眥之怨,以私害公之人嗎?」

  他目光如炬的看著章旦:「就信我一天如何?今日朝堂之上就會有個結果。到了明日,你依然認為襄王可以為儲,再來叩闕不遲。」

  章丹面色青白變換了片刻,就深深拜伏:「弟子遵命,不過這裡的國子監生,我最多只能勸回一半。」

  李軒心想哪怕只有半數,那也很不錯了,可以為朝廷挽救許多良才。

  他隨後就策著馬,直趨午門。

  入了午門,李軒遇到了臉色焦躁的左道行。

  「謙之!」左道行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我剛接到消息,有朝臣意圖串聯,要在今日行逼宮之舉!」

  李軒聽了之後,就指了指一旁的金水橋:「已經看到了,就在那邊。」

  就在那五座通往太和門的金水橋前,有一些文武官員正在按照六部九寺五監與五軍都督府的分類,肆無忌憚的呼朋喚友,召集同僚,各自抱團密議。

  那些被喚過去的人,臉色則各不相同,有人面無血色,有人面泛潮紅;有人激動不已,也有人惶恐不安。

  左道行的眸色更加沉冷:「襄王這是意在儲位,要逼天子就範。」

  李軒則是一聲輕笑:「那也得先過了我這一關,別擔心,他休想得逞。對了,稍後我有些人證物證要送到宮內,你安排一些可靠得力的人帶他們進來。」

  左道行定定看了他一眼,長久合作以來養成的信任,讓他神色微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嘩然」聲響。

  「襄王殿下!」

  「襄王千歲--」

  「王爺萬福--」

  就在這此起彼伏的呼喚聲中,襄王虞瞻墡披著一身大氅,龍驤虎步般的大步走來。

  他在經過李軒身側時稍稍停頓,眼含深意的側目看了過來:「冠軍侯的金刀案可有進展?」

  李軒抱了抱拳,言簡意賅的回應道:「尚無!」

  「本王也是這麼猜的,冠軍侯至今以來都沒有正經查過案,哪裡能有進展。」

  襄王虞瞻墡的面色驟然陰黑如鐵,語氣則沉冷如冰:「本王素來大度,可所謂佛也有怒。你李軒無憑無據指摘本王,究竟是何意?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他說這句的時候,聲如洪鐘,引來周圍群臣紛紛側目。

  然後襄王又看向了左道行:「你們繡衣衛什麼時候才肯將吾女雲凰釋放?」

  左道行也神色漠然一禮:「長寧郡主事涉公主遇襲一案,嫌疑還未洗清。」

  其實虞雲凰的去留,已經不是他能做主了。

  此時的虞雲凰,是天子唯一能打擊襄王名望的把柄,哪裡會輕易放人?

  「嫌疑?要你們拿出確實的證據,你們又沒有。」

  襄王一聲冷笑,用手指點了點左道行:「再給你一天,一天之後我就要見到雲凰。否則,本王當邀天下宗室一同上書,請天子誅你這奸佞小人!」

  他說完這句,就大步走入到了太和殿。

  左道行的臉色,頓時更加的陰黑如鐵。

  之後百官都陸續入殿,因大雨之故,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員沒有呆在廣場上,而是排列於殿外的廊道兩側。

  李軒敏銳的發現,站在後面的韋真、薛白與權頂天他們都被孤立了。

  在三人的周圍,那些朝臣都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之後景泰帝也進入殿內,在御座之上坐下來。

  他顯然已知曉朝臣串聯一事,一身氣息無比沉冷。

  也就在九聲鞭響,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道出『諸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之後。朝堂當中頓時一聲「轟」響,整整六百餘人離開位置,跪在了殿中央的金磚上。

  外面那些五品以下朝臣,也紛紛走入雨中跪伏。

  他們眾口一詞,聲如雷震:「臣等恭請陛下應天象之示,冊立襄王為『輔政親王』,入值內閣參政,備位國家之儲。」

  天子的臉頓時青寒似鐵,用刀鋒般犀利的眸光,往襄王看了過去。他的雙手緊抓著龍椅上的扶手,青筋暴起。

  而朝堂之上,如陳詢,如高谷,如蕭磁,如商弘,神色都凝肅之至。

  襄王虞瞻墡則是一臉不安與惶恐之色。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軒手持笏板踏步行出,朝著景泰帝一禮:「陛下!臣以為議立『輔政親王』之事可以稍緩,在這之前,本王有一樁涉及襄王的大案要稟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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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8章 真兇

  當李軒言落,殿堂之內轟然騷動。那些跪伏著的群臣,都紛紛抬頭,往前方看了過去。

  御座上的天子同樣神色一凜,凝神看著李軒。他的眼裡滿含著期待之意,心想莫非是金刀案有了進展?

  襄王也下意識的以為李軒說得是金刀案,這位冠軍侯又準備以此案來阻止今日『輔政親王』之議。

  他當即怒意填膺,鬚髮怒張:「冠軍侯是又準備血口噴人,指摘本王涉及金刀案嗎?可方才你在這太和門外,可是親口說此案毫無進展。

  如果你今日拿不出確實的證據,本王可不會善罷甘休!」

  吏部尚書汪文,也是眉頭大皺:「冠軍侯,需知凡事適可而止!襄王殿下人品高潔,明參日月。你無憑無據,就不要以無中生有之事誣人清白。。」

  「二位,我可沒有說是金刀案。」

  李軒笑了笑,朝著天子微一躬身:「陛下!關於太子暴病一案,臣幸不辱命,已經查到水落石出。

  臣手中也有確鑿證據,證實襄王虞瞻墡與一年前的五經博士費元投毒,意圖謀殺前太子,沂王虞見深一案,還有太子虞見濟的暴病有關,是這兩樁案件的幕後主謀。」

  瞬時間,這滿殿朝臣都再次嗡然炸響。

  包括陳詢,高谷,蕭磁,商弘與汪文,幾乎所有人都不禁震撼失神。

  那些跪伏於地的群臣也跪不住了,他們紛紛直起了身軀,往李軒的方向張望。

  景泰帝的身軀更是微微震顫,瞳孔微張。

  他對太子暴病案的關注,更在金刀案之上。

  襄王虞瞻墡更是面無血色,如紙一樣的蒼白。

  他努力的強作鎮定,想要做出悲憤填膺,抱屈銜冤的神態。可李軒展現出的淡定自若,胸有成竹,卻讓他驚疑不定,心念間掀起狂濤駭浪。

  這兩樁案件的手尾,他自問是收拾得很乾淨的。

  可李軒既然在朝堂之上,天子面前道出此事,肯定不是虛張聲勢。

  景泰帝看著襄王虞瞻墡,眼神森冷異常:「你說這兩案的真兇,是我這皇叔?李軒你可將案情如實道來。」

  李軒朝著景泰帝抱拳一揖:「這就得從五經博士費元說起了,一年前費元捨身投毒,意圖毒殺前太子。當時真相大白之後,朝廷就遣使至費元家鄉捉拿費元三族問罪,卻查得費元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他所有的家人,全都在數年之前暴病身亡。

  當時繡衣衛左都督懷疑他的家人乃是假死脫身,當日就發出了通緝令,遣人窮搜天下,卻全無收穫。」

  繡衣衛都督同知左道行就俯身一拜:「臣無能!至今都未尋得費元家人的蹤跡。」

  「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他們去了扶桑,並在費元投毒案之後的兩個月,被殺人滅口,滅了滿門!」

  李軒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不緊不慢,語聲悠然的說著:「說來巧合,當時前湖廣道監察御史司正梁受皇甫玄機指使,暗中釋放水猿巫支祁,引發南方大水。

  此人案發之後就逃遁到扶桑,憑著他在中原任官的經歷與能言巧辯,取得了扶桑幕府將軍的信任,成為幕府的『側用人』。

  這是近侍的最高職,其職權大概相當於我朝的司禮監秉筆。恰在此時,費元藏匿在扶桑京都的家人被滅滿門,足利幕府的『京都奉行』查案數月無果,於是幕府將軍令司正梁接手此案--」

  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聰聽到這裡,就不禁唇角微抽。

  皇甫玄機指使司正梁釋放水猿巫支祁一事,可是至今都查無實證。李軒此言,分明是暗含著抹黑之意。

  換在平常時候,他一定會出言替皇甫玄機辯解,可這個時候,他卻絕不敢打斷。更被李軒的言辭吸引,聚精會神的傾聽。

  李軒則在朝堂中眾多目光的注視下,繼續侃侃而言:「司正梁此人雖是人面獸心,心腸惡毒,可他查案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襄王遣去的殺手辦事乾淨,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可司正梁卻查得五經博士費元的夫人曾於數年前將她的小女兒與一位侍女送入了扶桑皇宮,被扶桑人成良親王收為養女,對外則宣稱她的幼女已經早夭。」

  襄王面色漲紅,怒不可遏:「胡言亂語!本王何時派過什麼殺手?這五經博士費元與本王何干?」

  李軒沒理他,轉而從袖中拿出了幾封書信,托在了手上:「這位費夫人對襄王早有防備,不但留下了他丈夫生前的二十七封書信,事發之前半個月還寫下血書遺筆,交給了她的幼女保存。

  她的目的是以備萬一,防備襄王。襄王卻果然如她意料,遣人至扶桑滅其滿門!」

  那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當即將拂塵一擺,從李軒手中接過那些書信,然後恭恭敬敬的遞送到景泰帝的手裡。

  景泰帝快速翻閱,然後語聲沉冷道:「將這些書信,交付殿中三品以上群臣傳閱。」

  而就在陳詢與高谷等人,迫不及待的接手那些書信翻閱的時候,李軒則目視著襄王虞瞻墡:「此時費元的幼女,還有扶桑人的京都奉行,就在午門之外等候,陛下隨時都可傳見垂詢!」

  首輔陳詢已經看完那些書信,他的神色微動:「這就是冠軍侯幾個月來攻訐內官監與戶部廣積庫,阻撓勘合貿易的緣由?」

  兩個月之前,他還真以為李軒一力阻撓『勘合貿易』,真是出於私人恩怨。

  也曾感慨這位冠軍侯私心稍重,有些不識大體。

  可如今看來,自己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是!」李軒轉過身,朝著陳詢點了點頭:「我要逼迫扶桑人將一應的人證、物證等送歸大晉。還需要他們保守秘密,不能打草驚蛇,就只能出此下策。」

  「荒唐!真是荒唐!」襄王怒極而笑:「就只憑一些罪人的書信,一個罪人之妻留下的所謂血書,就斷定本王是五經博士費元投毒的幕後主謀?且這些所謂人證物證都來自於扶桑,焉知它們是真是假?」

  他義憤填膺的解下王冠,跪倒在了地上:「陛下,您就坐視冠軍侯羅織罪名,血口噴人,要陷臣於死地嗎?臣之前就已說過,臣無德無能,不堪為朝廷之儲。想要辭去大宗正一職,返回封地就國。

  陛下如果不願臣擔任那什麼『輔政親王』,您只需准臣之請,打發臣就國便是,何需這麼麻煩?」

  說到最後,襄王的語中不但滿含悲憤,更是隱含泣音。

  此時在殿中,高谷、蕭磁與商弘等人聽了之後,卻不禁冷笑出聲。

  由這些書信來看,指使五經博士費元設局毒殺沂王虞見深的,一定是這襄王無疑了。

  當時案發之後,景泰帝與太后,與沂王虞見深雙方就開始互相猜疑。

  雖然此案由李軒查明,是五經博士費元自殺。可事後不久,天子與太后,與沂王的關係還是迅速惡化,及至廢儲。

  襄王之計可謂一舉數得,將滿朝群臣都戲弄於股掌之間。

  景泰帝的鼻間更是一聲輕哼,他聽出襄王之言極其惡毒,是暗指今日李軒的一應所為,都是受他驅策,只為阻止襄王擔任輔政親王。

  不過那些跪伏的群臣,倒是有一大半信了襄王的言辭。

  他們為扶襄王虞瞻墡繼統,為獲擁立之功,都拼上了未來前程,此時怎肯輕易相信他們心中仁德醇厚的賢王,竟是一個狼子野心之徒。

  吏部尚書汪文也皺著眉頭:「陛下,五經博士費元的書法頗有造詣,老臣曾見過他的幾封奏折,印象深刻。就這些書信的筆跡來看,確係費元親手所書。

  可費博士雖然在這些書信中多次提及襄王虞瞻墡,用詞也是信任崇敬已極,卻沒有在書信中,直接提及過毒殺前太子虞見深一案。至於費元夫人的血書遺筆,也多為猜測之詞。」

  襄王虞瞻墡頓時精神一振,他原本心情忐忑不安,擔心李軒手中掌握了什麼確實罪證。

  可如果只是吏部尚書汪文說的這些,那麼他今日還有生機。

  只需裹挾住群臣之意,甚至可直接翻轉乾坤。

  次輔高谷聽了之後,則不禁一聲暗哂,心想這位汪天官真是迂腐不堪,只憑這些書信,這份血書難道還不足以為證?

  這可是事涉謀逆,哪裡需要什麼確實罪證?

  他一聲嗤笑:「汪尚書此言大謬,由這些書信可知,五經博士費元與襄王過從甚密,還多次受過襄王資助,此人分明就是襄王一黨。」

  通政使司右參議許元仙當即從群臣中出列:「這話可說不通,襄王在朝中聲望高隆,樂善好施,許多臣子都受過他的恩惠。而五經博士費元生前可也對前太子,沂王虞見深親近有加,焉知這不是沂王的自導自演?」

  李軒早料到了這一幕,他之所以要延後兩個月才向襄王發難,就是知道費元夫人留下的這些書信還無法釘死襄王,讓他真正的身敗名裂,盡失人心。

  所以接下來,他又神色自若的朝著御座上的天子躬身一禮:「陛下,接下來臣要說的,是太子暴病一案的真正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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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9章 直擊要害

  「李愛卿!」

  御座上的天子長吸了一口氣,極力平息著胸中的焦躁鬱怒:「李愛卿你方才說,襄王是吾兒見濟暴病一案的幕後主謀?」

  景泰帝最在意的就是這樁事,他的手指骨節,正發出一陣『卡嚓嚓』的響聲。

  他的周身罡氣起伏,腳下的地面正在開裂。

  「襄王虞瞻墡的確是此案的幕後主謀,然而負責執行之人,卻是襄王之女長寧郡主虞雲凰!」

  李軒語聲未落,就聽到身後響起的嘩然之聲,還有襄王虞瞻墡看過來的陰毒視線。

  他沒有理會,神色坦然的與景泰帝對視。

  「數月之前,我曾在京城挽月樓,逮捕青樓女子李玥兒。此女與一位身份神秘的幻術師聯手,控制了前鴻臚寺卿邦正義,不但參與了謀害太子,更在事後利用邦正義掩蓋痕跡,意圖將朝廷的視線引向吐蕃。

  事後我與左都督對此女幾次搜魂索魄,所有搜得的記憶,都以秘法記錄了下來送呈御覽,不知陛下您可記得內容?」

  「自然是記得的。」

  景泰帝微一頷首,他對任何涉及他獨子腦瘤暴病一案的人證物證與線索,都關注有加。

  「朕知道李玥兒有一個神秘的主人,還記得當時李愛卿從那些記憶畫面中總結出的線索。那是個女子,年紀是二十五到二十七歲,身高六尺;她喜歡月季,喜歡摘下新鮮的月季將之插在髮髻上;

  少年時的她喜歡玉質的首飾,尤其是城東『明玉行』的雕工,手中有一枚『點翠鳳形和田玉簪』,愛不釋手,不知此物還在不在她的手中?喜食吃豆腐腦,甜的;還喜歡用『花露行』的脂粉。」

  李軒很有耐心的等景泰帝說完,這才面含異色的開口:「陛下,繡衣衛奉我之令,一直在查有關線索,可進展寥寥。可自從臣知道五經博士費元乃是襄王的心腹死士之後,臣就有了一個想法,太子暴病一案,是否也與襄王有涉?所以令身邊的親近之人暗查襄王身邊的親近之人,然後她發現--」

  李軒就轉過身,看著襄王虞瞻墡:「全都對得上,襄王之女長寧郡主虞雲凰,她現在的年紀剛好是二十七歲,身高六尺一寸,少年時喜歡將月季插於髮髻,喜歡『明玉行』的玉質首飾,她手中也有一枚『點翠鳳形和田玉簪』,也喜食豆腐腦;在景泰六年之前,虞雲凰用的脂粉長年都由『花露行』供應。」

  此時的朝堂,就像是炸開的熱粥,如陳詢,如高谷,如商弘,他們看襄王的目光都沉冷如冰,殺意沛然。

  那些跪伏在地的朝臣們,至少有四分之一從地上起身。他們的臉色如死人一般蒼白,紛紛退回到了原本的隊列。

  即便吏部尚書汪文也青黑著臉,袖中的雙拳緊握,青筋鼓起。

  他絕不是愚純之輩,到了這個時候,汪文也意識到這位襄王有著很大的問題,也有著極大的嫌疑。

  而既然有了嫌疑,那麼這位襄王與他的子嗣,都不再適合成為國家之儲。

  如果李軒所言是真,那麼這位眾所公認的『賢王』,不僅謀害坑陷了大晉的兩任太子,還屠滅了自家心腹死士的全家老幼。

  其人之心,該是何等的惡毒?

  「虞瞻墡!」

  景泰帝猛地將自己的扶手拍成粉碎,目眥欲裂的怒瞪襄王:「我兒何辜,你敢下此毒手?你既然想要當這大晉的皇帝,當初太后問你是否願為監國的時候,虞瞻墡你為何又要辭讓?」

  昔日土木堡之變,上皇正統帝被擄去草原之後。孫太后首選的監國人選,正是有著仁德謙讓之名,且曾兩辭帝位的襄王虞瞻墡!她甚至已命人至宗人府,去取襄王的金冊。

  所謂金冊,是指金冊玉牒,是宗室身份的證明,是皇家的族譜!

  那是襄王虞瞻墡距離皇位最近的一次,不像是之前兩次,暗含無窮殺機。

  虞瞻墡卻嚴詞拒絕,也讓這位獲得了三辭帝位的賢王美名。

  襄王虞瞻墡的面色青白,他想那個時候,自己哪裡敢接手正統帝的爛攤子?

  那個時節,整個大晉風雨飄搖。蒙兀人已兵臨城下,瓦剌大汗也先武力冠絕天下,所向無敵。而蒙兀大汗脫脫不花,蒙兀國師阿巴斯,也同樣是在萬軍之勢的加持下,達到頂尖大天位級的強橫高手。

  那種情況下接受監國,被瓦剌大汗也先活生生的打死嗎?

  那個時候,誰想到于傑橫空出世?一力重傷脫脫不花與阿巴斯,成為公認的天下第一人?誰能想到一向藏拙的景泰帝,竟然能駕馭龍氣,勉力與瓦剌大汗也先抗衡?還有梁亨,郭泰,朱國能等眾多名將現世。

  誰能想到大晉幾乎被蒙兀人打崩的國運,硬生生的被景泰帝與于傑聯手挽回?

  「臣竟百口莫辯!」

  襄王虞瞻墡神色蒼白的跪伏於地:「為叔不知何處遭了陛下之忌,竟如此羅織罪名,欲取為叔的性命?

  冠軍侯之言也不盡不實,小女雲凰何時用過『花露行』的脂粉?又何時有過『點翠鳳形和田玉簪』這枚首飾?

  且冠軍侯也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而如果是人證,十個百個臣都能找來,證明雲凰她的清白。此誠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陛下,您如果一意要取為叔性命,為叔情願領死,願請陛下賜三尺白綾,或一杯毒酒。為叔只請陛下繞過為叔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們也是虞家人,是宗室一員,與您血脈相連。」

  隨著他的話,那些還跪在地上的朝臣們神態各有變化。

  有些人的臉色更加蒼白,有些人則是漸漸的義憤填膺,現出了悲怒憤慨之意。

  而此時景泰帝,則是連呼吸都無法均勻:「好一張毒牙利嘴,赤口毒舌!」

  這位天子的眸中都快噴出火來:「來人,還不給我將這蛇蠍心腸,狼心狗肺的混賬給我拿下!」

  「陛下且慢,請稍安勿躁。」

  李軒卻朝著上首處抱了抱拳:「關於虞雲凰,臣還是有證據的。昔日虞雲凰年幼時的侍女大多都不知去向。

  可當時服侍虞雲凰的一位奶娘,卻在虞雲凰六歲的時候,被雲南沐國公府請去照顧他家剛出生的嫡子。還有一位負責灑掃的大娘,隨同她的丈夫前往遼東任職當地百戶。

  可在數年前,遼東淪陷,這一家人也被蒙兀人擒拿,成為蒙兀人的牧奴。臣將這兩人尋得,他們都認出了李玥兒,正是虞雲凰身邊最親近的丫鬟。李玥兒比虞雲凰大兩歲,也是她的玩伴。」

  襄王虞瞻墡聽了之後,卻直起身不屑的一聲冷笑:「本王說過,像這樣的證人,十個百個我都可以給你們尋來,何足為憑?」

  李軒毫不覺意外,他用譏誚的目光,看著襄王虞瞻墡:「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今日還賭了一把。虞瞻墡,你不妨凝神聽一聽,你那座襄王府方向的動靜。」

  虞瞻墡聞言一陣愣神,群臣則都錯愕不解。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數里之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震天轟鳴。那是山搖地動般的動靜,使得地面為之微微震晃。

  而此時在太和門外,那些五品以下的群臣,則望見宮城東面,距離此間只有五里的方位,忽然升起了一團蘑菇雲狀的粉塵。

  「是什麼人在出手,這樣的動靜,似乎是天位?」

  「那似乎是襄王府?」

  「剛才的聲響,似乎是襄王府的防護法陣被攻破了。」

  這些朝臣議論紛紛之際,在太和門內的議政殿中,李軒正唇角微揚:「有人告訴我,那位謀害了太子的幻術師,還有那位蠱母,有五六成的可能藏匿於襄王府的東側院。

  本侯就心想何妨一試?即便未能抓到這兩人,說不定也能找到其它的線索。」

  他的眼神冷冽如刀:「虞瞻墡你很榮幸,為確保這次搜查王府萬無一失,本侯勞動了整整七名天位出手,只求能取得你虞瞻墡的死證。」

  「你敢!」虞瞻墡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你膽大妄為,竟敢無旨擅查本王王府?」

  可此時他心胸內,卻滋生出了無窮的惶恐與驚駭之意。

  「本侯如何不敢!」

  李軒怒哼的同時,心中卻滋生出無窮的喜意,他只看虞瞻墡的神色,就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

  他同樣雙眼怒張,瞪視了回去:「本侯奉旨查太子暴病案,查金刀案,既然你虞瞻墡涉案,如何就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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