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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開荒] 妖女哪裡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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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1 00:37:28 |只看該作者
第0650章 決戰(七)

  在河畔旁二十餘萬衛所軍崩潰之際,誠意伯李承基不禁萬分詫異的往北面方向眺望。

  他是萬萬沒想到,李軒麾下的神機左右營會有這樣的威勢。

  「好犀利的槍炮,好誇張的射速!」

  李承基帶過來的親信助手,『漕運參將』歐辰也是一臉的震撼失神:「李賢侄的判斷應該是對的,這樣的威勢,這樣的射速,已經足以撐得起全火槍戰法了,其它的一切都顯得多餘。

  在這樣的雄軍面前,我感覺這天下所有的兵法軍略都已過時,李賢--」

  歐辰原本想要說『李賢侄』的,可話說到一半又感覺不妥。

  雖然他確實是李軒的長輩,他們兩家也是舊交,可李承基的這個孩子,他已經不能再以晚輩視之了。

  「冠軍侯的用兵,也是犀利到極致了!那梁亨可算是當代名將,昔日屢敗蒙兀,就連瓦剌大汗也先都曾經在他手裡吃過虧。

  可今日之戰,嘖嘖!他的每一步都在冠軍侯的料度當中,簡直是如戲小兒,始終將梁亨玩弄於股掌之間,古時候的名將也不過如此。。」

  「現在說這話還太早了,畢竟梁亨手中的具裝鐵騎還在!」

  李承基說話時側目往前方望了一眼,發現自家漕軍營地前方的戰況已經趨於舒緩。

  雖然叛軍的攻勢還在持續,可攻勢的力度已經大不如前。

  之前梁亨又從漕軍營地方向抽調了四萬人,就已令漕軍這邊的壓力大減。

  那二十餘萬衛所兵將士的潰敗,就更如釜底抽薪,使得京營禁軍的軍心士氣都跌落谷底。

  李承基一眼望去,都沒看到多少在出死力的京營將士。

  他徹底放下了心,就轉而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北面戰場。

  李承基依然緊繃著臉:「這一萬三千具裝鐵騎可非同小可,梁亨又是戰績彪炳的騎將。如果擋不住這些具裝鐵騎,他之前打得再漂亮都無濟於事。」

  『漕運參將』歐辰聽了之後,就不禁失笑道:「冠軍侯既然料準了梁亨的每一步,又怎可能漏算梁亨手中這些具裝鐵騎?別忘了之前的承德之戰,冠軍侯可是正面硬撼那數十萬皮室鐵騎,最終戰而勝之。

  李兄,你家的麒麟兒,可是真正的名將種子!李兄大可把心放回到肚子裡。」

  他原本也懷疑李軒在承德的大勝是取巧,可今日他親眼見了神機營擊潰二十餘萬衛所軍的一幕之後,就不這麼想了。

  李承基對歐辰之言其實是認可的,可沒有見到那具裝鐵騎真正被擊敗的一幕,他還是不能徹底心安。

  他沒再回話,只因這個時候神機左右營的變陣已經完成,梁亨親統的一萬三千具裝鐵騎,與神機營將士的距離已經不到一里。

  「這就是空心方陣?」

  李承基不由凝然注目,他想今日此戰的勝負,就取決於李軒的神機營,能否正面抗擊這一萬三千具裝鐵騎了。

  他也很想知道,李軒在神機營一力推行的『空心方陣』,究竟奧妙何在?

  ※※※※

  張岳對於這一戰卻是信心十足。

  他為領會全火槍戰法的精髓,特意向李軒請令下放,負擔起了中軍十個空心方陣的臨陣指揮。

  此時那些具裝鐵騎正從白碇橋下穿過,他們的馬蹄踏冰,奔騰如雷,沿途所至,無數的碎冰飛濺。

  那一片黑壓壓的甲騎衝擊碾壓過來,其勢如山崩地裂。

  可在中軍陣列內,上至張岳,下至最底層的士卒,都沒有任何慌張之意。一應的動作,無不都是從容有度。

  對於經歷過承德之戰的神機營將士來說,這樣的場面簡直是小兒科。

  相較於那二十七萬皮室鐵騎的衝陣,這萬餘具裝騎軍實在算不得什麼,甚至都沒法激起他們心內半點波瀾。

  「第一列舉槍!瞄準前方,齊射!」

  隨著張岳的軍刀揮下,沿線上千名神機營將士都在同一時間開火。他們轟擊出去的彈丸,使得上百名騎士紛紛墜落馬下。

  這僅是中軍的一小段,在這個傾斜陣列,那六十九個線列陣足足轟擊出一萬四千枚鉛彈,至少令七百名具裝鐵騎落馬,使得那一里外的冰面一片人仰馬翻。

  那些龍血戰馬與地行龍帶著他們身上的騎士,重重的摔落冰面。他們當中運氣好的還能保住性命,運氣不好的就直接在後方鐵騎踐踏下化為肉泥。

  「第一列退後裝彈,第二列上前,舉槍!瞄準!齊射!」

  整條戰線再次發出了「砰砰砰」的轟鳴聲響,無數的青煙自神機營的陣列前方升起。

  所有將士的動作都彷彿是機械一般,快速,精準,不斷的往返重複。

  在第二列完成射擊之後,第一列也恰好完成裝彈。

  張岳再次揮下了指揮刀:「第一列上前,舉槍!瞄準!開火!」

  他看似是在重複著之前的指令,沒有絲毫變化。

  可其實內中大有講究,一是開火射擊的時機很重要,張岳需要判斷什麼時候開火才能夠製造最大程度的殺傷,最大程度的阻敵。

  二是必須把控節奏,『二段式射法』必須做到前後銜接,持續不絕。

  到了第四輪齊射之後,他們就沒法進行準確的瞄準了。

  只因整條戰線的周圍已經覆蓋了大片的青煙,遮蔽著視線。神機營的將士們只能依賴指揮官的指令,往目標方向發射彈雨。

  在這個時候,指揮官的態勢感知能力很重要,張岳必須隔著一層青煙去辨別對面騎軍的狀態,做出最優的決定。

  此時的張岳,一方面從容冷靜,一方面異常興奮。

  只因對面騎軍的『鋒矢陣』,已經在他們的槍彈打擊下逐步潰散,再不復之前的嚴整之勢。

  張岳喜歡這種感覺,統轄萬軍征戰沙場,與頑敵交手,決一雌雄。

  就在此刻,一位傳令親兵策著戰馬從附近經過,他的聲音遠遠傳開。

  「冠軍侯有令!所有將士上刺刀!冠軍侯有令!所有將士上刺刀!」

  神機營使用的『符文燧發線膛槍』是由冷雨柔一手設計的,在裝配刺刀的情況下,雖然不會影響開火,卻會影響裝彈速度與射擊的精準度。

  所以李軒直到對面鐵騎接近到五十丈內,才發出了這道指令。

  所有將士的神情動作依舊是從容不迫,穩如磐石的將刺刀卡在了鏜口處。

  當他們裝好刺刀,再次舉槍,一瞬間槍刃如林,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片刺目寒光。

  「殺!」

  這一瞬,神機左右營數萬人齊聲咆哮,氣勢如虹,殺氣衝霄,震撼天地。

  戶部尚書蕭磁遙空望見這一幕,則是面皮發紫,心臟就彷彿被人重重的砸了一錘,胸中驚悸麻痺。

  一絲絲絕望的情緒,正在他的身體裡面蔓延著。

  這不但是因對面神機營將士的高昂士氣,更是因他們這短短一里路內的慘重傷亡。

  至少有五千將士倒在了衝鋒途中,被對面的槍林彈雨與密集鏈彈轟殺倒地。從旁側擊的一萬八千薊州騎軍,也收割了他們至少七千騎士。

  當他們衝擊到那些空心方陣前方五十丈的時候,原本的兩萬二千餘騎就只剩一萬出頭。

  其中的具裝鐵騎,就只剩下八千不到。

  「梁帥!」戶部尚書蕭磁一邊策馬疾馳:「情況不太妙,我望見後面許多人在逃--」

  尤其是那些京營與衛所軍的騎士,他們紛紛離開隊列,在往岸上奔走。

  「不用理他們!」

  梁亨鐵青著臉,心內則一點都不覺意外。

  在這個時代,一般軍隊的傷亡超過一成,就會出現潰逃的現象。

  哪怕是京營中的精銳,也最多能承受一到兩成的死傷。

  可今日倒在冰面上的騎士數量已超一萬,達到了五成之巨!這些人不逃才是咄咄怪事。

  幸運的是,這剩下的八千具裝鐵騎沒法逃走。

  他們無不都是人馬俱披重甲,在戰馬高速衝擊的情況下,已經無法完成轉向。

  所以這些具裝鐵騎已經斷絕了後路,唯有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

  梁亨的眸中,閃現著凶厲之色:「蕭尚書,如今我等切不可瞻前顧後。唯一的生機就是決死一搏,將這些逆賊踏平!」

  就在梁亨語落之刻。他麾下的坐騎驀然加速,往對面刺刀林立,嚴密如牆的方陣衝撞過去!

  梁亨有過衝擊步陣的經驗,在他看來,這些空心方陣不但可笑,還很荒唐!

  他們既沒有能穩固陣腳的盾手,也沒有一丈以上的長槍陣列抗擊衝鋒,更沒有應對重裝鐵騎的重兵器。

  就只憑那些裝上刺刀的火槍來應對他的鐵騎衝擊?簡直就是笑話!

  隨著雙方的距離急速接近,梁亨的面上再次浮起了興奮的紅暈。

  可就在他準備強行撞入到對面軍陣的時候,他望見兩尊鐵甲傀儡從空中降落,在地面掀起了大片煙塵。

  那正是李軒的『伏魔金剛』與冷雨柔的『孔雀千機』。

  梁亨對這兩大天位傀儡本是毫不在意的,他自信自己的力量,足以將它們撞到粉身碎骨。

  直到梁亨望見這兩尊傀儡的胸前,各自噴射出了兩道五色光華。

  「孔雀秘法?」

  梁亨心中驚悸,他第一時間就放棄戰馬,直接飛騰到空中閃避。

  那四道第四階『大五行元磁滅絕神針』卻以千軍辟易之勢橫掃一切,頃刻間就將梁亨的坐騎與旁邊戶部尚書蕭磁的身體轟成碎肉,隨後又緊隨著梁亨的元神穿射而去。

  此時的梁亨卻已顧不得自家安危,只因飛在空中的梁亨,望見了一片讓他心悸絕望的景象。

  隨著神機營整條戰線六十九個方陣,數萬桿火槍在距敵十丈時同時齊射開火,那看似無堅不摧,沛不可擋的八千鐵騎,只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正面撞擊在了那刺刀槍林之上。

  其餘的人,則都如溪水一樣散入到那些空心方陣的間隙之間,然後他們就再沒有還手之力。

  梁亨的瞳孔頓時急劇收縮:「這就是空心方陣?」

  他已經領悟到這些方陣的奧妙,也預判到了這數千鐵騎的結果。

  接下來就果如梁亨的意料,這些全副武裝,實力強大的騎士們,在那些方陣的交錯射擊下,一一仆倒在地,血灑戰場。

  僅僅三十個呼吸不到,神機左右營的軍陣中,就再沒有一個能夠直立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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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1 00:37:42 |只看該作者
第0651章 可問過我中流?

  梁亨麾下的具裝鐵騎被神機營摧殘屠殺之際,他本人則在空中極力的避讓著那五色光華。

  借助蕭磁這個『肉盾』,梁亨在一瞬間逃出了將近二里之地,又極力的在空中變向,試圖將這些第四階的『大五行元磁滅絕神針』甩開。

  梁亨身上的仙器臂甲『太陰元磁神臂』也在這刻散發出了無比強大的磁吸斥力,在極力的干擾著那些五色華光。

  那四道『大五行元磁滅絕神針』卻如索魂之咒,死死地鎖定著他的氣機身影。

  它們雖然有著近乎光一樣的速度,卻靈活得讓人吃驚,變化之速遠遠凌駕於梁亨之上。

  唯獨那太陰元磁能對孔雀秘法造成影響,雙方的元磁之力激烈衝突,使得空中發出陣陣氣爆。

  可由於距離太短,梁亨勉盡全力都無法扭曲這四枚『大五行元磁滅絕神針』的方向,只能讓它們的速度放緩了些許。。

  他自知無法將之甩開,在那些『大五行元磁滅絕神針』臨近之前,又驀然發出了一聲雷鳴一樣的炸吼。然後肌肉虯結膨脹,一身骨骼也在這頃刻間壯大了將近一倍。

  他同時使用了『龍魔法相』與『化龍入魔』,又將一面寬廣的大盾頂在了身前。

  位於梁亨腰間的另一件仙寶也是靈光閃耀,這件鑲嵌著七色寶石的腰帶,開始為他提供了近乎無窮無盡的巨力。

  原本梁亨還有萬軍之勢可以御使,讓他的戰力達至『大天位』境的巔峰。

  可這個時候,梁亨發現他麾下的騎軍已經全軍覆沒,就連岸上的京營禁軍與衛所軍也都大潰。

  也就在下一瞬,梁亨手中那件極品法器級的巨盾就被轟成碎片,他的戰甲與身體也被穿透。

  那四道五色光華從他的背部穿射而出,它們竟又如光似影的飛出了足足十里距離,這才光華黯淡。

  「李軒你這個雜種,雜碎!老子宰了你。」

  梁亨口中咳血,吐出了大量的內臟碎片。同時他用飽含狠戾與殺意的猩紅目光,往李軒的方向遙望了過去。

  此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今日哪怕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將李軒殺死!

  此人不除,他難洩心頭之恨。

  可他剛試圖把體內湧動的氣血壓下,空中就驀然降下了一道黑光。那是一隻三足小鼎,原本只有蹴鞠大小,可當這鼎落至梁亨頭頂時,已經膨脹到百丈方圓,重達萬均。

  梁亨避之不及,只能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咆哮,同時一刀往上,斬出了他身上所有的真力罡元。

  可他的刀芒在這巨鼎轟壓下卻全數潰滅,然後梁亨整個人都被這恢弘巨力壓到半跪於地。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止是內臟受損,口中吐血,就連元神都被轟擊到近乎碎滅,七竅都溢出了鮮血。

  「極天之法!」

  梁亨艱難的吐出了聲音,他知道這是李軒手中那件名叫『渾天鎮元鼎』的神寶器胚。

  那由于傑一手凝練的『鎮壓』,不但鎮住了他的一身氣血真元,也鎮住了他所有的心意念頭,讓他的心念無法轉動。

  數里之外坐於玉麒麟身上的李軒,則神色平靜,毫無情緒波動的看著這一幕。

  以『渾天鎮元鼎』鎮住了梁亨之後,李軒又漠無表情的將馬鞭一指:「傳令全軍所有將士,目標逆賊梁亨。三段射!為天子,為大晉,務必給我將此獠射殺於此!」

  一瞬之間,所有的神機營將士都將他們手中的火槍轉向,指向了遠處的梁亨,發出了一連片「嘩啦啦」的響聲。

  那些滑膛野戰炮也在冰面上轟隆隆的轉向,將炮口指向了梁亨。

  由於位置的關係,那八千義烏軍被隔斷在後,無法朝梁亨射擊。他們就喊著軍令口號,邁動著整齊的步伐行進至潮白河岸上,試圖獲取合適的射擊角度。

  可在這之前,神機營的中軍與右翼就已開火。位於所有空心方陣第一列的九千將士同時扣下了扳機,發出了一連串「砰砰」聲響,將無數的金屬彈流朝梁亨轟射過去。

  梁亨的橫練霸體強絕當代,在使用『化龍入魔』這門秘術的時候,他的肉身尤其強大,一身罡元法力也是雄渾浩大。

  哪怕是被『渾天鎮元鼎』鎮壓的狀態,梁亨的橫練霸體也足以扛住天位強者的轟擊而不死。

  可那近萬發的子彈,還有那近百枚的炮彈,也同樣威勢磅礡。它們僅僅一次齊射,就令梁亨體外的罡氣崩散潰滅。

  這些子彈隨後又轟擊在了梁亨的身上,這些彈丸雖然沒能突破他的霸體,可它們本身的衝擊力,卻都撞入到梁亨的體內。使得梁亨口中鮮血再溢,一身真元近乎崩散。

  緊隨其後,又是第二輪的齊射開始,足足九千桿『符文燧發線膛槍』都噴吐火舌,轟擊出一片致命的金屬彈流。

  這些槍彈未必能全數命中目標,尤其是那些炮彈,甚至還有在空中彼此撞擊導致偏離的。

  可僅僅是命中的那一部分,就足已將梁亨體內的五臟六腑震到碎裂,體表之下的血肉也近乎糜爛。

  然後是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

  梁亨完全無力反抗,他的雙眼圓睜,幾乎目眥欲裂。

  他知道此時李軒想要殺他,其實不需要用火槍齊射的手法。那位分明是想要用這種方法羞辱他,讓他承受近乎『凌遲』般的酷刑!

  這個該死的雜種!

  梁亨幾乎將自己的牙關磨碎,於此同時他心裡暗生悔意。

  如果他早知道會有今日這一天,那麼當初在攬月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開罪李軒。或者在這之後,就極盡所能的將之殺死!

  ※※※※

  「萬槍轟決嗎?」

  就在齊射進行到第六輪的時候,李承基的身影已飛凌至李軒的面前:「梁亨此人矜功自伐,恃才傲物,對於他的用兵之能尤其自負。你今日先潰滅其軍,又在戰場上將之萬槍射殺。這樣的做法,可比在刑場上剮了他還要更讓他難受。」

  此時李承基的眼中,則飽含著欣慰,得意,輕鬆與歡喜。

  他沒想到李軒不但能在這場潮白河之戰中獲勝,還能夠贏得如此乾淨漂亮。

  李軒以十萬兵馬敵三倍之敵,又是主動渡河的一方--從紙面來看,可以說是所有的劣勢都在他們這一方,李軒也幾乎犯了所有的兵家大忌。

  可李軒不但獲得了一場輝煌大勝,將那一萬三千鐵騎全殲於此,一戰打崩了北方勳貴將門幾乎所有的精華底蘊。而神機左右營自身的傷亡卻壓在了一千以下,哪怕加上他們漕軍,也不超過三千人。

  他的老友漕運參將歐辰說得對,他家這孩子只怕真是名將之種,軍神臨世。

  不對!自己是早就看出來了。

  當初那麼多人說他家孩子紈褲無能,只有李承基認定了軒兒他是神秀內蘊,天資過人,只是還未能定下心,未能展佈其才。

  果然當軒兒他浪子回頭,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

  李軒則看似平靜,其實餘恨未消:「卻是便宜了他!如果不是這背主忘恩,狼子野心的雜碎,何至於有今日之禍?」

  沒有梁亨,正統帝與太后哪怕有再厚的底蘊,也沒能耐發起這場奪宮之變。

  沒有了奪宮之變,北京衛所軍的數萬將士就不會死難於此,景泰帝也就不會提前出關,還有煙兒--

  此時他已知羅煙在紫禁城動用佛門秘術,損耗命元與梁亨拼到滿頭青絲一夜轉白一事。

  這讓李軒胸中恨戾欲狂,恨不得親手將此人千刀萬剮,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李軒也正準備這麼做,他回望身後,看著遠處凌空落下的一個身影:「碧落,張天師他怎麼說?」

  「不出主人預料,張天師為李遮天與張觀瀾準備的魂燈不止一盞。」

  獨孤碧落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一盞紫色的宮燈,往李軒方向遞了過去:「這是他親手煉造的九幽煉魂燈,取九幽孽火。可以取人神魄,將之燒煉八百年,日日承受煉魂之痛--」

  獨孤碧落的語聲卻戛然而止,瞳孔收縮。只因一股輝煌浩大的罡元氣浪,正從李軒的上空爆發開來。

  沒有渾天鎮元鼎護體的獨孤碧落,竟被這股氣浪直接震飛數十丈。

  此時她的視角餘光,則發現上空中有一個帶著白虎面具的人,正以一面金色的大印轟砸下來。

  那大印化作三丈方圓,印璽的下方則是『鎮魂』這兩個上古篆字。

  此物竟也含蘊有極天之法,正是『鎮魂』這一詞,有著鎮壓這天地間所有魑魅魍魎,陰魂神魄之屬的權柄!

  李軒被這『鎮魂印』一壓,元神幾乎就被死死的定住,唯獨他的琉璃浩氣,保障著他深層的意識。

  而此時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他的身後,此人帶著描繪有『紫微星圖』的面具,手中持著一把紫色的八面漢劍,直斬李軒的脖頸。

  這把劍竟也含蘊有極天之法『衰弱』,那劍還未至,李軒的身體就已在極天之法的作用下開始氣虛體衰。

  「凡人李軒,你逆亂天機,混淆天數,死期已至!吾等奉命,送你歸西。」

  隨後出現的則是青龍宮主,他輕聲一嘆,往李軒遙空一指。無窮無盡的木元之力沖刷李軒的軀體,與李軒真元罡力劇烈衝突。

  紫薇宮主見狀就不禁一聲輕哼,她懷疑青龍宮主不但留了手,還在有意暗助李軒。

  青龍宮主司神化打入李軒體內的木元罡力,非但不能鎮壓住李軒的反抗,反倒會刺激他的元神,讓他擺脫『鎮魂』與『衰弱』這兩種極天之法的的壓制。

  可紫薇宮主隨後就毫不在意,她自忖哪怕在青龍宮主暗助的情況下,李軒也必死無疑。

  此時她只後悔自家三人來遲一步,沿途全力以赴的疾飛,都沒能趕上這場潮白河之戰。

  她事前也完全沒料到,李軒竟然能用僅僅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將梁亨三十餘萬大軍打倒全軍潰滅。

  幸在今日,他們只需將這李軒殺死,那麼這逆亂的天數,尤有挽回的餘地。

  「死!」

  紫薇宮主瞳孔怒張,已經在李軒的脖頸後斬出了一條鮮紅血痕。

  李軒則面色平靜,在全力醞釀著爆發式的反擊。

  此時他的第二元神,則已出現在三十丈外。

  李軒將自己的第二元神攜至此地,就是為防萬一,而這個『萬一』果然到來。

  可接下來,他與紫薇公主同時聽見了一聲音線清朗的冷笑。

  「你們想要殺他?可曾問過我中流?」

  嘭!

  就在這一刻,天空中那白虎宮主的頭顱,竟然如西瓜一樣爆開,灑下漫天的血肉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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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2章 舔狗中流

  「中流居士!」

  紫微宮主心臟悸動,面色蒼白如紙。

  此刻不止是白虎宮主的頭顱被轟成碎肉,她發現自己手中的八面漢劍,也已斬不下去。

  這把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撓,明明只需再往前數寸就可斬下李軒的脊椎頭顱,可紫微宮主拼盡她的全力,都沒法讓這劍再前移一厘。

  她猛地回頭,眼神不可思議的望向了南面方向:「你竟與李軒勾結?」

  李軒也同樣面現詫異之色,回望自己的身後。

  就在不足一百丈的距離之外,一位年近中旬,五官清雋,身著青衫的獨臂人正從冰面上緩緩走來。

  他長袖飄飄,閒庭信步的走過來,就彷彿是行走在自家的後花園當中,閒適寫意。

  「本座與他從未有過聯繫,彼此間還曾視同讎敵。可這世間一切逆天而行之人,都是我中流的同志!」

  就在這刻,中流居士的眼側忽然血管賁張,瞳孔中則含著無窮殺意:「你倒有膽問我?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本座數百年的心願就要得償,你們卻要將他毀在這裡?我好不容易在他身上看到扭轉天數的希望,你們卻要將他殺死?」

  中流居士的語聲清冷,近乎一字一頓,且每一字都夾含著浩瀚真元,直接轟擊攻打著紫微與青龍的心臟肺腑。

  紫微宮主仗劍而立,極力的調動自身劍意,對抗著中流居士的龐大意勢與極天之法。

  青龍宮主司神化則雙手持訣,他施展出的術法,竟然令頭顱碎滅的白虎宮主再次凝聚神魄,又長出了一顆頭。。

  而這位白虎宮主恢復了頭顱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身軀瞬閃化虹,直往北面雲空疾飛而去。

  可此人才剛飛騰到百丈之外,軀體就猛地炸開。這一次卻不止是頭顱,他的一身血肉連同神魄,再一次被轟成齏粉,無數的血點四面飛灑,染紅冰面。

  中流居士則是隨意的揮了揮袖,就彷彿是處理一隻螞蟻般輕鬆寫意,毫不在乎。

  「白虎?你敢!」

  紫微宮主的瞳孔怒張,目眥欲裂。

  她強聚劍意,竟然在這刻強行突破了中流居士的極天之法,劍勢如虹的往中流居士轟斬過去:「你們這些逆亂天機之人都該死!」

  可就在這瞬,紫微宮主的胸膛轟然炸開,她的五臟六腑連同大片血肉在這瞬蓬勃爆出。

  這令紫微宮主的劍光一窒,氣勢大衰。

  「正好!本人也是這麼想,你們這些金闕天宮的走狗,全都罪該萬死!」

  就在這刻,中流居士探手一拍,竟將紫微宮主的一顆頭直接轟入她中空的胸部,然後此女的整個軀體,也在這瞬間「轟」的一聲炸成粉碎。

  中流居士隨後就把目光望向了青龍宮主,後者卻早在白虎身死之後就已經施展遁法逃遁。此時他的身影,已經遠遁到了十里之外的一片密林當中,

  「木遁?」中流居士一聲冷笑:「這術法倒是不俗,已領略神境真意。可惜還差了一線,未能進窺極天之道。否則今日,你還真有可能從本人手中逃脫--」

  他正欲動手,卻忽然聽到了一聲飽懷仇恨的瘋狂吶喊。

  那是懸空於不遠處的東方良,他竟是人劍一體,裹挾著千萬劍氣,猛地往中流居士轟射過去。

  中流居士不由微微皺眉,眼中殺機凌厲。

  可當他的視角餘光望見手按腰刀,氣機凌厲的李軒之後,卻是重重的「哼」一聲,舒緩下了面色。

  「原來是天市宮主宮念慈的餘孽,以我的脾氣,本該將你直接打殺。可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現在既然是冠軍侯門下走狗,那麼祖某也留你一命!」

  他僅是將自己左邊空蕩蕩大袖一甩,就使得東方良的千道劍氣盡數崩跨,整個人也被轟飛到數里之外。

  李軒手按著刀凝神注目,發現東方良僅是一身氣血被轟到紊亂不堪,除此之外就別無大礙了,於是便放心的從東方良的身上收回了視線。

  這傢伙雖然是他仇家天市宮主之徒,可既然已效力於他的麾下,那麼李軒就不能不盡到主人的責任。

  不過中流居士的出手極有分寸,東方良甚至連皮都沒有破一點,

  讓李軒驚奇的是,此刻他身下坐騎『玉麒麟』也異常的暴躁。

  之前紫微宮主等人意圖對他施以襲殺的時候,這玉麒麟就躁動不已,周身竟爆出了天位級的真元偉力。

  在中流居士出現之後,玉麒麟僅僅平靜了片刻,情緒就更加的狂暴,甚至是戾氣十足,爆出了無窮殺意,

  李軒廢了極大的力氣才將它壓制安撫下來。

  幸在東方良被轟飛之後不久,這頭玉麒麟也平靜了下來。李軒終於能用全部的心力,去應對中流居士。

  「李某在此謝過居士援手之恩!雖不知居士此舉究竟是何意圖,李某依然銘感五內。只是--」

  李軒雙手抱著拳,語聲一頓:「方才居士口中『同志』之言,李某卻不能認可.」

  此時李軒雖放開了腰間的割龍刀,卻依舊暗含戒備。

  他可不會為了扭轉未來的某件事,主動將數百萬人推入火坑。

  還有,大半年前的白蓮之亂,李軒也無法釋懷。

  雖然白蓮禍亂京城之際,李軒與他的親朋好友沒遭受什麼損失,卻有數十萬百姓被白蓮荼毒,且遺患至今。

  還有中流居士破壞大晉天壇之舉,也是這次奪宮之變的禍亂源頭。

  --如果天壇未損,今日正統帝也不會有半點機會!

  中流居士卻莞爾一笑,對於李軒冷硬疏遠的言辭態度不但不介意,反倒是更和顏悅色:「祖某何需你的認可呢?文忠烈一樣不認同祖某的作為,祖某卻依然將他視為同道。

  且祖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以我昔日的所作所為,冠軍侯你心裡有氣是應該的。不過祖某可以保證,類似的事不會再發生。如果有別的選擇,我又何需做出那等極端的事情出來?」

  他背負著手,神色萬分欣賞的打量著李軒:「冠軍侯可能對祖某的辯解不屑之至,可所謂日久見人心,你日後自可知我的為人。祖某一生別無所求,存於世間唯一理由,就是為守護中華正朔。

  而如今冠軍侯你,就是我的希望所在。我會看著你的,只需冠軍侯堅持你的信念,你的道理,一直繼續走下去,那就是祖某的朋友。這天地間無論誰人敢對你不利,就是祖某的敵人,祖某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之剷除!」

  他語聲落時,身影就化成了飛沙散去。只有一線餘音留在了原地。

  「祖某這裡再道聲謝,這些金闕天宮的宮主極難誅除,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們違反金闕天章的律令天條之後將他們殺死。今日若非是冠軍侯讓他們主動違逆天條,祖某哪怕將他們殺死千百次,這些傢伙都可借助金闕天章重生。

  對了,冠軍侯可盡快收取白虎與紫微這兩人攜帶的法器,切勿讓它的們走脫。那兩件偽神器,就算是祖某的見面禮了,他們的主人已死,仙寶無主,你可尋『天師』張神業助你煉化內中的殘靈印記,他能幫你省卻數載煉化之功。」

  李軒初時還有心去追究中流居士的去向,可隨後他就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向那『鎮魂印』與八面漢劍,全力鎮壓著這兩件偽神器的器靈。

  他們的主人雖已被中流居士轟殺,可兩件偽神器的器靈卻完好無損。在重新煉化認主之前,它們會本能的遵循前任主人的意志。

  等到李軒將他們貼滿了各種符菉,強行封鎮入自己的須彌戒內,旁邊的冷雨柔就蹙著柳眉道:「他的極天之法好厲害!雖然我看不出什麼,可感覺少傅于傑的『鎮壓』都要稍稍遜色一分。」

  李軒看出她的眼中竟含著了幾分忌憚之意。

  他心想這可真少見,這個『冰山工科女』居然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那是『天權』!可以掌控天地間一切自然非自然的事物,一切有情與無情眾生。」

  李軒神色複雜的看著天空:「據說祖士稚煉造他的時候,將一位上古天帝的帝印殘片融入其中。中流居士雖然只得了極小的一部分,也是強大到讓人發指,足以與大司命的『律令』對抗。」

  李軒說完之後,又看向了旁邊的冰層下方:「女王殿下,你究竟想在冰層下面呆到什麼時候?」

  那人正是巴蛇女王,她從冰層裡面鑽了出來,然後一臉沮喪的蹲在地面:「你別管我,我正煩著呢!」

  她跟隨李軒從北京到承德,又從承德到北京。

  本是想要來個英雄救美,讓李軒以身相許的。可結果在承德那邊,李軒都不用她幫忙,就將那幾十萬妖魔大軍解決。

  這次好不容易見到了機會,卻被中流居士搶了先。

  李軒搖了搖頭,把視線轉向了梁亨,

  此時的梁亨已至絕境,之前他見李軒遇襲,原本是喜出望外,認為自己或有活命之機。

  可當望見中流居士出現,卻徹底泯滅了希望。

  而時至此刻,這位前任鎮朔大將軍已經油枯燈盡,軀體則被轟擊到千瘡百孔。

  李軒神色冷漠的探手遙空一抓,以天位偉力將梁亨軀體捏成了粉碎。隨後又強行抽取梁亨的元神,往手中的『九幽煉魂燈』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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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3章 李軒入京

  李軒收攝梁亨元神的時候,這位前鎮朔大將軍極力的掙扎。

  梁亨看到李軒手中的那盞『九幽煉魂燈』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對於自己的未來驚恐之至。

  日日承受超越凌遲之刑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痛苦折磨,即便是他這樣的人,也是發自心底的驚懼。

  可此時他的元神魂力,已經損耗一空,根本就無力對抗李軒天位之力的攝拿。

  「李軒你敢!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勸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絕!」

  「你這混賬,有種你就殺了我。你李軒好歹也是當世大儒,豈不知仁恕之道?你將梁某困入魂燈,算什麼英雄豪傑?」

  「求你!求你!不要,梁某乃當朝一品大將,世襲武清侯,即便犯法,也該由朝廷處置。」

  「雜種!梁某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直到梁亨元神徹底被困入魂燈,李軒的耳旁才恢復了清淨。。

  他將梁亨的神魂一分為二,先用臂甲饕餮吞噬梁亨最強最核心的一部分武意,其餘的部分才困入魂燈。

  如此一來兩全其美,既不影響梁亨的酷刑,又能將此人的武意廢物利用。

  此時李軒又探手一招,將梁亨遺留的兩件仙器遙空招至。

  其中一件是『太陰元磁神臂』,一件是『七鯤天鞶』--也就是那件腰帶,古代把腰帶叫做『鞶』。

  『太陰元磁神臂』的能力自然不用說,而『七鯤天鞶』是梁亨用了很多年的仙寶,非常有名。據說是取七枚海外巨鯤的妖丹製成,且每一隻巨鯤的階位,都不低於中天位。

  巨鯤不但是少見的以力量見長的獸類之一,它們的生命力也非常的強大。

  所以『七鯤天鞶』不但能夠為它的主人提供無窮巨力,還可提供生生不息的命元。

  當然,這數量是有限的,否則梁亨就會成為不死不滅的怪物。

  「雨柔,這兩件東西就給你了。」

  李軒將手中的兩件東西塞給了冷雨柔,他神色慎重其事,含著關切:「雨柔你現在的防身之能太弱,這兩件東西正好用得著。」

  其實『七鯤天鞶』倒是蠻適合江含韻的,不過她手裡已經有一雙『巨靈雷手』了。

  不過同性質能力的仙寶堆積,其實作用微乎其微,太浪費了。

  且他之所以能拿下這兩件仙寶,冷雨柔是出了大力的。如非是冷雨柔的四枚第四階『大五行陰陽元磁針』重創梁亨,李軒可沒法將之鎮住。

  冷雨柔微微一愣,星眸中閃爍微光,她想李軒原來還惦記著她啊。

  然後下一刻,就聽李軒一聲輕咳:「嗯哼,不過我欠雨柔你的那四百多萬兩銀子,可不可以一併免了?」

  這四百多萬兩,主要是強化『伏魔金剛』後的欠賬,還有那一百多門滑膛野戰炮,朝廷可是至今都沒付錢呢。

  這些火炮的價格非常昂貴,所以兵部戶部都有很大爭議,至今都沒同意為這筆軍械採購撥款。李軒是請示天子之後,以私人的名義往神器盟下單的。

  他想得很美,讓冷雨柔免除債務之後,這次回京之後就向朝廷要錢。如此一來,可以得手好幾百萬兩的現銀。

  冷雨柔則唇角抽了抽,心想自家這個少主的無恥,真是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了。

  這兩件仙器被數萬桿火槍齊射了好幾輪,其實已殘破不堪了,光是把它們修復就得花好幾百萬兩。

  冷雨柔心內腹誹,卻還是將這些東西收了下來。

  她對『太陰元磁神臂』很有興趣。按照李軒的設想,元磁之力可以幫助金屬零件塑形,適合精密加工。

  至於『七鯤天鞶』,除了可以防身之外,它提供的生命元力還可以幫助她快速修行,節省大量的修行時間。

  道家所謂的『煉精化氣』,練的就是生命精元。精元越多,煉出來的氣也就越多。

  李軒接下來又把目光掃向前方戰場,隨著梁亨被萬槍轟殺,整個戰局已至終局。

  整個京營禁軍早在那一萬三千具裝鐵騎被屠滅的時候,就已經潰散奔逃了。

  梁亨之弟梁源,還有那位京營指揮僉事馬麟,也已遠遁到不知去向。

  二人預判到形勢不妙,連救援梁亨的念頭都沒有,直接棄軍遠遁。

  李軒麾下的一萬八千薊州騎軍,此時正奉他的將令銜尾追殺。

  李軒的全火槍戰法可以以弱勝強,將數倍於己的軍馬正面擊潰,可在追擊殲敵上卻有著不小的缺陷。

  他要想最大程度的殺傷殲滅敵人,還是得依靠騎軍的輔助。

  不過李軒下達給薊州騎軍的任務並非殲敵,而是盡量逼降,抓捕俘虜。

  雙方都是晉人,都是血濃於水的大晉將士。其中的一大半,還是被梁亨與北方將門裹挾逼迫過來。

  李軒在戰場上可以狠辣無情,將人的性命視如草芥,可在首惡已除,分出勝負之後,就沒必要大肆殺戮了。

  不過其中的一部分人,李軒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放過的。

  比如那些出身於北方將門的軍官,比如梁亨在十團營與五軍營的親信。

  李軒急於歸京,只能將此事交給他的副將王源:「這邊的手尾,就交給王將軍了。後面收納的一應降人,都按照我之前的辦法處理。凡十團營,五軍營的將官,千戶以下都以從逆論處,即刻斬殺!千戶以上將官都重刑拷鎖,交由朝廷明正典刑,誅其三族。

  至於衛所軍,總旗以下可以暫時不做處置,總旗以上軍官卻都需稍作甄別。凡是與京師那些將門有關係的,都給我斬了!千戶以上軍官則比照京營處置。還有,你還得從降人中抽選一些可信敢戰之人出來,用於駐守京師各地,防止潰兵作亂--」

  在李軒看來,今日無論是京營還是衛所軍,他們的上層將官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那些底層兵將沒有選擇的餘地,這些將官卻有。抗命不遵,或者棄官離去,有那麼困難嗎?

  當時的梁亨急於出京迎戰,哪裡會有閒暇去理會他們?

  李軒認為這些人要麼是對朝廷不滿,要麼是被人唆使,甚或是有了從龍擁立,搏取富貴的僥倖念頭,才會追隨梁亨,參與潮白河之戰。

  李軒沒有問罪他們三族,已經是很寬宏大量了。

  至於千戶以上的軍將,就更是罪該萬死。

  李軒是因顧忌事後會被人戴上『擅專』的帽子,才暫時留著他們一條性命。

  王源也沒有任何遲疑猶豫,將李軒吩咐的事情一一應下。

  李軒對他也很放心,在交代完一應詳略事務之後,就騎著玉麒麟往北面飛馳。

  此時潮白河這邊雖是勝負已定,可神機左右營還要收納叛軍,收拾戰場,還有各種手尾需要處理。

  李軒預計自己的神機營想要騰出手來,怎麼都得等到午時時分。

  所以李軒乾脆拋下了自己的大軍,只帶著十幾個親朋好友,親信隨從匆匆入京。

  當他從朝陽門策騎而入的時候,發現城門處已經沒有看守之人,街道上則烽煙四起,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哭喊聲。

  那是京營的潰軍,還有一些地痞無賴混水摸魚,劫掠百姓。

  沿途可見六道司與順天府的人正在全力鎮壓,可衝入京城的潰軍實在太多,又有大量的妖魔趁勢作亂。

  六道司的人手有限,僅是鎮壓妖魔就很困難了。

  --這算是當代天尊朱明月帶來的變化之一,如果按照六道司過往的傳統,每逢皇室爆發『龍爭』之際,六道司都是需閉門自守,保持『中立』的。

  李軒對這京師亂象也是無可奈何,他只能將自己的琉璃浩氣張開,將沿途感應到的所有潰兵賊寇都全數震暈。

  此法治標不治本,不過在李軒的後方,已經有一萬薊州鐵騎在飛馳趕來。

  在這支兵馬入駐京城之後,京城的治安形勢就會得到極大改善。

  而等到李軒策馬入宮時,發現宮中的大戰,其實已告一斷落。

  那些隨同正統帝與襄王殺入紫禁城的天位高手,早已得知李軒在潮白河的大勝。

  這些人都識得時務,知曉事不可為後就逃得一乾二淨。

  唯有孫太后被一塊青藍色的厚重玄冰凍住,她在裡面雙眼禁閉,面色青紫,動彈不能。

  此時乾清殿前,就只餘一個上皇正統帝,正在與天子殊死搏殺。

  這位上皇的渾身上下已是鮮血淋漓,創痕纍纍,整個人被景泰帝的天子劍斬到不成人形,可他整個人卻還是奮死拚殺,窮盡他一切力氣御劍,朝著景泰帝轟斬刺擊。

  那就彷彿是瀕死的野獸,無比的瘋狂。

  而此時雙方駕馭的龍氣,也確實如同野獸一樣彼此撕咬,使得對方創痕纍纍,玄黃之血灑遍宮城。

  至於天子景泰帝,他的神態還是從容不迫,他的防守密不透風,偶爾反擊都能重創正統帝。

  唯獨景泰帝的面,上現著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李軒第一時間就往羅煙看了過去,他發現羅煙除了髮絲全白之外就別無大礙,一身氣機如常,與平時的狀態沒有任何區別。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看不出羅煙有什麼異常。

  李軒蹙了蹙眉,稍稍壓下對羅煙的擔憂,詢問虞紅裳:「你們在做什麼?這麼多人就眼睜睜的看著?」

  這些人,就沒看出景泰帝的不對勁嗎?這幾乎就是迴光返照般的狀態了。

  虞紅裳則用貝齒緊咬著下唇,雙手十指指甲也深深刺入肉內,她的眼眶發紅,唇角溢血:「父皇他不讓我們插手,說要親手解決他與兄長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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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4章 臨朝稱制

  上皇正統帝對李軒的到來已有查知,他早就陷入絕望,之後更加的瘋狂。

  他不顧一切的燃燒精魂氣血,只求能在景泰帝身上留下一線傷口,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凝聚的龍氣越來越顯微弱。

  正統帝雖將一身命元都催發到極致,可戰力卻不增反減。

  景泰帝則是從容不迫的應對,他就仿如不可動搖的鐵壁,任由正統帝發狂攻打,都無法將之撼動分毫。

  景泰帝看正統帝的眼神,則如冰一樣的冷漠無情。裡面沒有了憤怒,沒有了仇恨,沒有了戾氣,可也沒有其它的感情,更沒有任何的憐憫。

  他就只是定定的看著正統帝揮霍元氣,一步步的走向衰亡。。

  李軒看了片刻之後就不感興趣了,他轉過頭去尋京營都督同知朱國能商議,準備將宮內的禁軍調撥出一部分,用於維持京城治安。

  朱國能頗覺為難,只因他手中的兵馬加上繡衣衛都只有兩萬餘人。

  今日這場奪宮之變雖已平定,可這兩萬人卻需防禦長寬都達十里以上的宮城,還需要看護承天門前的五軍都督府與六部衙門,以及居住於大小時雍坊與南熏坊的無數達官貴人,豪門世家,其實已捉襟見肘了。

  可他在權衡片刻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勉為其難的抽調了八千人給李軒,用於平定城內的騷亂。

  朱國能預感到這場宮變之後,李軒在朝中的地位一定會有巨大變化,不願違逆其意。

  且李軒的神機營與薊州軍最多午時就可進京,這支連續擊破數十萬妖魔與梁亨叛軍的雄師,足以震懾住京城內外任何狼子野心之徒。

  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京城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故。

  就在兩人將此事議定之後,兩位帝君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

  正統帝的一身氣血,所有命元都已完全燃燒殆盡。

  他半跪在景泰帝的面前,髮絲全白,面色枯敗,臉上也現出了大量的皺紋與老人斑,整個人就像是衰老了幾十歲。

  從一個英姿勃發的中年,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離死不遠的老人。

  景泰帝則面無表情的俯視著他:「不與我拚命了?拼不動了對嗎?可我想知道,當初土木堡之變,你為何不與蒙兀人去拼?你的權謀,你的將士,你的劍道,你的命元,就只能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虞祁鎮,你可知我最鄙薄你的事是什麼?當初土木堡你被蒙兀人俘虜也就罷了,居然還聽從蒙兀人之命,去讓大同與宣府守將開門降服。你眼中可有大晉百姓,大晉社稷?未來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見父皇與太祖太宗?」

  此時的正統帝,連動一根手指都非常艱難。他冷冷的看著景泰帝,眼中依舊含著不甘與擇人而噬的瘋狂。

  他一聲嗤笑,語聲沙啞如鐵:「怎麼這麼多廢話?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要說你虞祁玨英明神武,所以合該為大晉帝君。我虞祁鎮則是廢物一個,被廢也是理所應當吧?」

  少給朕來這一套!你我之間無非『成王敗寇』罷了。朕若贏了,大晉的史書怎麼寫,自然遵朕之意。可現在朕輸了,你虞祁玨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景泰帝不由微一搖頭,他竟沒從虞祁鎮的眼中,看到哪怕分毫的悔意。

  「是朕錯了!當初念及兄弟之情留你一命,留下你這個禍根,是朕一生當中最大的錯誤。」

  他手按著天子劍,長吐了一口濁氣:「所以朕落至如今的這副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正統帝見狀,瞳孔頓時微微一凝,他唇角一抽,一聲哂笑:「怎麼?這是想要弒殺兄長了嗎?不想再玩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那一套了?哈哈!我就看不得你那假惺惺,假仁假義的一套。」

  景泰帝這次沒有答話,他直接一道劍光斬出,將上皇正統帝虞祁鎮的頭顱斬下,一泓鮮血灑於石階之前。

  他隨後神色漠然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位中年文官:「你是今日的起居舍人?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叫趙友成吧,年初才擔任的從六品翰林修撰。宮城中大亂至此,你居然沒有逃?」

  那中年文官神色肅穆的一禮:「陛下!亂起之刻,小臣已逃無可逃。小臣最初六神無主,驚惶失措,不過到二更天,冠軍侯遣少天師來傳信的時候,臣就知這些逆賊不能成事,事實果然如此!」

  這位翰林修撰稍微有些囉嗦,景泰帝卻很有耐心的聽他說完,然後微微一笑:「剛才我與兄長的話,你都聽見了?還有上皇謀反復辟,朕將之斬殺一事,都需如實記敘於起居錄中,不得掩藏,也不得用你們史官的春秋筆法!」

  那位中年文官當即神色微凜,直接就從袖中掏出了一冊書卷,就在旁邊的一級石階上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景泰帝則踱步從臺階走了下來:「朕想知道,朕的百官何在?」

  朱國能當即一躬身:「陛下!之前冠軍侯大勝梁亨的消息傳入京城時,那些從逆官員就或是逃遁,或是歸家閉門自守。

  其餘不肯從賊的文武百官,都被逆賊梁亨關押在繡衣衛詔獄,臣已經將他們都解救了出來,請至太和門待命奉詔。」

  他其實很後悔先前就將那些文武官員從繡衣衛詔獄裡面放出來。

  這些人脫身之後就群情洶湧,想要入宮請見天子。

  可在這個時候,朱國能哪裡敢把他們放進來?

  今日天子與太后,與正統帝之爭,可都是皇家恩怨,宮中秘闈。

  萬一發生了什麼不適合被外朝官員得知的事情,豈非是他朱國能的罪過?

  「你去把他們都請過來吧,朕稍後有事與他們說。」

  景泰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那塊封凍著孫太后的玄冰前:「起居舍人趙友成!」

  趙友成已經在那書冊上寫下幾段密密麻麻的字,他當即回過身,朝著景泰帝一禮:「臣在!」

  景泰帝負手看著玄冰當中的孫太后:「記下來!因正統帝謀逆,太后傷心氣急,怒火攻心,薨逝於乾清殿前!此事你也需如實記敘於起居錄,不得隱瞞。」

  趙友成的瞳孔頓時微微一收,額頭上溢出大量冷汗,可他卻答得毫不猶豫:「小臣遵命!」

  冰層中的孫太后,則驀然睜開了眼,杏眼含怒的與景泰帝對視。

  她體外的玄冰,也在逐漸開裂。

  可隨著不遠處的江雲旗一抬眼,那玄冰上的裂紋就又恢復如初。

  景泰帝則是毫不相讓,漠無表情的與冰中的孫太后對視:「自朕有記憶以來,太后就與父皇伉儷情深,琴瑟和鳴。

  猶記得父王駕崩之日,太后她傷心欲絕,在父皇靈前昏迷了四次。她不止一次交代朕與兄長,要與父皇他生同衾,死同穴。」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目中終於爆出了一抹光澤:「朕純孝,太后的心願,朕豈能不顧?你們可盡快準備一副棺槨,將太后送至景陵安葬。

  還有,朕記得那種『凰冥棺』的樣式很好,很適合安葬太后。唯獨內府現存的那幾幅『凰冥棺』是為宮妃製成,不合太后之制,需得另行打造。」

  在場的眾多臣子不知情的不以為意,知情的卻都面色煞白一片。

  『凰冥棺』這種棺材,是大晉內府專為陪葬的宮妃準備的。

  昔日太祖定下殉葬之法,規定大晉帝王死後,皇后以下宮妃都需陪葬。

  為免陪葬之人滋生怨氣,生成惡鬼煞靈,所以大晉的那些供奉術修特地設計了『凰冥棺』,將活人封鎮於內,再送至陵中陪葬!

  這位景泰帝之意,竟就是要將活著的孫太后,封入棺中!

  「陛下!」

  這是站立在臺階之下的首輔陳詢,他吃驚的看著景泰帝:「陛下,此事或有不妥,有損陛下您的仁孝之名。」

  「這個時候,少師還要勸朕仁善嗎?」

  景泰帝一聲哂笑,含著幾分自嘲:「朕如今都淪落到這副模樣,哪裡還顧得了這許多?朕如今只欲心念通達,莫要死後不甘,化為怨鬼!

  如果能順便為太子太孫踢開一些石頭,除去後患,那是最好不過,至於身後之名,後世的史書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吧。」

  見首輔陳詢沉默了下來,景泰帝就又繼續說道:「此棺可責成朝天宮打造,限他們在三日之內完成。告訴他們,這樁事他們務必得給朕辦得妥妥當當,不得留下遺患!

  錢隆,你可親自負責監察此事。他們如膽敢不遵朕命,或者留下什麼手尾,汝可即時斬之!」

  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眼眶通紅,幾乎溢出淚水,他拜服在地:「老奴遵命,朝天宮一應術師供奉,老奴一定會為陛下處理妥當!」

  這次的奪宮之變,皇室供奉於朝天宮的術師,至少有七成參與了叛亂。

  錢隆對這些人,已是厭憎已極。

  也就在這個時候,景泰帝望見文武百官,正在一些繡衣衛的帶領下,從外面匆匆行入。

  景泰帝感覺到體內的氣力漸消,他暗暗苦笑,也懶得再顧忌形象,就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等到群臣畢集,參拜過後,景泰帝才開口道:「宣!朕亡故之後,可由皇太孫虞祐巃繼朕之位,以長樂公主虞紅裳為監國長公主,臨朝稱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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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5章 效郭子儀故事

  臨朝稱制?

  在乾清殿前臺階下肅立著的文武百官,頓時發出了一陣嘩然聲響。

  他們知道皇太孫年幼,尚在襁褓當中。而天子就連『亡故』二字都說出來,想必是情況不妙。

  這種形勢下,天子勢必要擇一信任之人輔助幼主。

  可今日天子提出的人選,就已令他們難以接受。

  古往以來,可從沒有讓一個公主監國理政的規矩。

  結果天子還準備讓虞紅裳『臨朝稱制』,這讓他們感覺太過了。。

  「陛下!」

  那文武百官當中,當即就有一位禮官出列:「陛下,如今宮中尚有皇后與貴妃在,由二位扶助太孫理政,才是名正言順,合乎禮法。

  陛下您繞開后妃,以公主監國究竟是何道理?還有,臣憂他日公主外嫁,這大晉社稷或有危亡之憂。」

  此時臺階下的諸臣,已經是群情洶湧了。

  不過他們才剛打算開口勸誡,景泰帝就一揮大袖,以浩瀚龍氣鎮壓全場,使得所有文武百官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股龐大恢弘的龍氣威壓,甚至讓他們無法移動軀體,也無法開口說話。

  景泰帝則鐵青著臉:「諸臣工,朕此時已是油枯燈盡之局,離死不遠。而今只想趁著體內還有點元氣未散,多交代一些後事。你們在這個時候聒噪辯駁,居心何忍?又是何用心?」

  他令群臣都啞然無語,然後向那禮官斜目看了過去。

  景泰帝知道此人的質詢沒有任何惡意,都是出自於其忠直之心,所以他沒有生惱,只是語聲平靜無波的解釋:「你要問朕為什麼?自是因這後宮內院,朕只放心長樂一人。

  如今的大晉,外有蒙兀人虎視眈眈,瓦剌大汗也先覬覦中原,其欲逐逐已非一日;內則有叛亂之憂,以沂王虞見深為首的正統帝諸子都於昨夜逃遁,襄王世子虞祁鏞與長寧郡主虞雲凰也不知去向,朕還知一些藩王早就陰蓄反志。

  此誠所謂『內憂外患』之局,皇后與貴妃都是深宮婦人,不知國家大事,哪裡能應付得來?朕意以為,非長樂長公主,不足以承擔朝綱,承擔社稷!」

  那禮官不禁啞然,他隨後強頂著龍氣威壓,再次一拜道:「即便陛下定要委公主監國,那麼臨朝聽政足矣,何需稱制?」

  『臨朝稱制』與『臨朝聽政』這兩個詞別看只有兩字之差,可性質意義卻是截然不同。

  『臨朝聽政』中的聽是管理的意思,聽政之意,就是管理國家大政。

  『臨朝聽政』雖然有上嶸視朝,預聞大小政事,管理文武百官之權。可一應敕令赦書,仍需以幼帝的名義頒行天下。是代表幼主的意志,代行職權。

  『臨朝稱制』則不同,始皇以來,天子的命令專稱『制』、佈告公文專稱『誥』;

  『臨朝稱制』,就是將虞紅裳的一切規格,權柄與地位,都提升到『天子』的級別。

  景泰帝從容笑道:「正因公主監國一事前所未有,所以朕才必須重其權,厚其位,不如此,不足以權懾百官!不足以威壓宗室!至於她未來嫁娶,全由長樂她的心意。有你們這些忠直大臣,朕有何憂?」

  他隨後又看向了群臣:「朕時間不多,這些思量原本無需述之於口。之所以願意向你們解釋,是希望諸臣工能夠齊心合力,同心同德輔佐監國,扶助太孫,安定朝堂,安定社稷!」

  群臣聞言,則是一陣沉默。那位連續兩次質疑勸誡的禮官,也再沒有說話。

  他們都聽說景泰帝言語中的決然與殺機,這位天子也將他的心意解說得明明白白,這個時候還要質疑,那就是自取死道了。

  此時景泰帝又將大袖一揮道:「再宣,今日『冠軍侯,中軍都督僉事李軒』於潮白河一戰討平逆賊,誅殺梁亨,克定虞祁鎮妄圖復辟之亂,於社稷功莫大焉。

  著即加冠軍侯李軒為『太保,汾陽郡王』,即日起執掌五軍都督府與神機營一應軍務,併入朝輔政,為內閣次輔,太孫虞祐巃需尊其為『尚父』。」

  他側目看向了首輔陳詢:「神機營擴軍至十個營團,總數十萬八千人,永為定制,兵部與戶部需優先撥給錢糧軍械。」

  景泰帝這些話說出來,不但李軒為之一陣發愣。臺階下的群臣,也是一陣呆若木雞。

  首先大晉立國以來,可從沒有異姓王的先例,即便是昔日的開國大將中山王,開平王,也是死後追贈。

  其次李軒以武人身份執掌國政,也是前所未有,更不用說他一人執掌『五軍都督府』,管轄天下衛所數百萬大軍,還有如今公認為天下第一強軍的『神機營』,權柄之重悚人驚聞。

  至於那『尚父』一詞,就更是駭人視聽了。

  『尚父』亦作『尚甫』,這是古時用以尊禮大臣的稱號,自呂望姜子牙而始,可後世更多為權臣所據。

  可當他們想要開口的時候,卻又覺無話可說。

  即便禮部的那些給事中在思量了片刻之後,也說不出『此為亂命,臣等不敢奉詔』之類的話出來。

  景泰帝明顯是在效唐時郭子儀的故事,欲將皇太孫托孤給冠軍侯李軒。

  那位史書中評價『再造王室,勳高一代,以身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的名將郭子儀,封號就是『汾陽王』,這位也同樣是宰相之尊,被唐德宗尊為『尚父』。

  景泰帝沒等群臣反應過來,繼續說道:「原內閣閣臣高谷、蕭磁免除大學士職,以從賊論處。以少師陳詢為首輔,增補前吏部尚書汪文,通政使權頂天入閣。少傅于傑一切職權如故,執掌兵部與京營一應軍務。

  此四人合同汾陽郡王李軒,刑部尚書俞士悅,吏部尚書何文淵,禮部尚書胡濴並為輔政大臣,擔負社稷之重!

  日後一切三品以上官員任免,三萬人以上兵馬調動,百萬兩紋銀以上的國庫支出,都需經監國長公主與八位輔政大臣合議,直至太孫親政為止。」

  文武百官聽到這裡,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都心想這位天子到底是沒有徹底昏了頭,這位對冠軍侯李軒雖然信之無疑,視如肱骨,可終究還是留了少傅于傑這個制衡之人。

  這二人一個執掌兵部與京營,一個執掌五軍都督府與神機營,足以形成分庭抗禮之局。

  而八位輔國大臣的存在與首輔陳詢,也不會使朝政成為冠軍侯李軒的一言堂。

  「然後是朕的後宮私事。」

  景泰帝看向了自己的眾多后妃,眼中現出了幾分歉疚之意:「我那無能兄長繼位之初就已廢除殉葬,此制自不能由朕復始。

  朕所有妃嬪,除皇后與貴婦之外,其餘人等願意居於宮中的就居於宮中,願意歸家的,就由朝廷按國朝制度撥給銀錢與財物供奉,由其家人迎奉榮養。在太孫成年之前,紫禁城由監國長公主執掌,皇后汪氏輔之。」

  他抓住了虞紅裳的手:「紅裳,朕這些后妃雖然是你的長輩,可她們囿於出身,大多見識不明。她們如有所命,你想聽就聽,不想聽就置之不理的,一切以國事為重。

  你弟弟見濟,他還有甦醒的希望,務必要將他救醒。還有,你要善待你的母后,還有你的兩個妹妹!」

  他指的是汪皇后,這位名義上是虞紅裳的嫡母。

  景泰帝心想自己這一生最愧對的,就是自己的皇后汪氏了。

  虞紅裳也感覺到景泰帝捏手的力度陡然加重,她正想回話,卻發現景泰帝手上的力氣陡然放鬆。景泰帝的頭也無力的低落了下來,整個人幾乎前傾仆倒在地。

  「父皇!」

  虞紅裳急忙將景泰帝扶住,她意識到了什麼,面色瞬時煞白一片,眼中頓時掉下豆大的淚珠。

  皇后汪氏原本是容顏清冷,神色疏遠淡漠的看著景泰帝,可當景泰帝無力前撲之刻,她的眼圈也一陣的發紅。

  臺階下的群臣則是一陣沉寂如死,直到他們感應到景泰帝確已生機消散,氣息全無。那凌壓於眾人之身的天子之威也消散無蹤,這些文武百官就不約而同的拜服在地。

  他們都面現悲色,發出了哽泣之音:「臣等恭送陛下龍馭賓天!」

  李軒隨著群臣拜倒,他想著自己入京以來,與景泰帝之間的種種,也同樣心生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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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6章 戾皇帝

  景泰駕崩,整個皇宮內外都是慟哭哀嚎之聲。

  虞紅裳也哀痛不已,她雙眼暈紅,面如槁木,整個人木木的呆怔在原地,還無法接受天子駕崩的事實。

  不過作為景泰帝指定的監國長公主,這個時候她不能完全沉浸於悲痛的當中。

  在將景泰帝的遺體暫時安置妥當之後,少傅于傑也雙眼猩紅,面白如紙的匆匆入宮。

  他與大司命的大戰,直到不久前才告一段落。

  他們幾人合力,終將大司命擊傷,逼迫此女不得不逃遁出京。

  結果于傑才剛走出大司命的召出的『天刑台』,就得知景泰帝駕崩的噩耗。

  萬幸的是李軒在潮白河以弱勢兵力大勝梁亨,沒有讓這些亂臣賊子得逞。

  神機營那四萬火槍兵,在戰場上展現出讓人瞠目結舌的神威。

  李軒的用兵之能,則更讓于傑驚喜。

  虞紅裳則順勢將所有三品以上大臣招至偏殿。

  「如今朝中第一等大事,就是父皇與太后的喪葬事宜。」

  虞紅裳神色肅穆,看著禮部尚書胡濴道:「朝中大宗正之位空缺至今,此事就只能拜託大宗伯了。一應的禮節儀制,都由您全權處置,我再讓左春坊大學士商弘與鴻臚寺卿幫你。」

  禮部尚書胡濴神色一肅:「臣遵命!」

  商弘也精神一振,他抱拳一禮:「必不負監國所托。」

  他現在的情況挺尷尬的,他作為內閣成員之一,卻沒有被景泰帝列入輔臣大臣之列。

  商弘知道緣由,一是他往日立場的問題,二是他的學生沂王虞見深正逃遁在外。

  剛才景泰帝宣佈遺命之後,商弘其實很想要掛冠而去。

  可商弘在三思之後,還是打消了這念頭。

  這一是因他讀書的志向,就是治平天下,辭職就意味著他的畢生志向,幾十年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也意味著他一身天位浩氣也將失去根基。

  二來時機不對,這個時候主動辭官,很可能會被當成逆黨看待。

  商弘知道李軒的狠辣心性,在自己離朝之前,李軒一定會將他殺死。

  所以虞紅裳能在這個時候想起他這個左春坊大學士,商弘還是很欣慰的,這能稍稍緩解他在朝中的難堪處境。

  虞紅裳微一頷首,然後又凝聲道:「父皇龍馭賓天,本宮傷心欲絕,暫時無心理政。可如今因正統復辟之亂,朝野內外一片狼藉,內憂外患,國步艱難。更有諸多政務堆積,每耽擱一天,都會影響萬民生息。

  所以本宮之意是父皇喪葬期間,諸公還是得把心思多放在朝堂上,內閣與六部該擔的責任都得擔起來,不可怠懈。錢隆,這期間一應軍政要務,如果汾陽郡王覺得沒問題,你可以直接批紅,無需問本宮之意。

  還有正統謀逆案與後續的平叛事宜,當以汾陽郡王為首,合同少傅于傑、刑部俞尚書一同處理,務必要將正統遺毒清理乾淨。」

  在場的群臣都不禁對視了一眼,心想這位公主殿下對於汾陽郡王李軒的信任,尤在景泰帝之上。

  他們都隱約聽說過這兩位的事情,知道虞紅裳對李軒愛慕已久,不禁為此暗暗憂心。

  不過虞紅裳說的這些話,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她雖然傷心於景泰帝之死,要服喪於君前,無法理政。可對社稷,對民生的關心都溢於言表--這無疑是明君的素質。

  且先帝臨死之前單獨提及李軒,又令嗣皇帝尊其為『尚父』,顯然是以這位汾陽郡王為八位輔政大臣之首。

  虞紅裳的安排嚴格來說,都是遵循先帝之意。

  所以幾位輔政大臣都沒有遲疑,紛紛拜服領命。

  李軒則從群臣中出列:「殿下,臣請辭汾陽郡王與尚父之稱!自我大晉開國已來,從沒有大臣在身前受封王位。而尚父之稱,更非人臣能夠承擔。臣惶恐,不敢受!」

  這汾陽郡王的爵位與尚父之稱,雖然都是出自於景泰帝的意旨,可這不意味著他能夠安心理得地接受。

  關鍵是這只是虛名,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實際的好處,反倒會給自己,為李家埋下禍端。

  李軒不擔心什麼禍端遺患,可他認為自己還是得在群臣面前拿出『辭讓』的態度出來。

  尤其那『尚父』,這是什麼鬼?

  古往今來敢為帝王之『父』的,可沒幾個有好下場。

  他的前面,就有一個『翁父』王振。

  「不准!」虞紅裳果斷搖頭,眼神複雜:「所謂子不議父,此為父皇遺命,非本宮與朝臣能決。汾陽郡王與尚父之號都寄托父皇厚望,是期冀汾陽郡王能如呂尚與郭子儀那樣成為朝廷柱樑之臣,扶保幼主,穩固朝綱。所以汾陽郡王萬勿推辭,可莫要違逆了先帝之意。」

  李軒就啞然無言了,這正是他感到無奈的地方。

  大晉的禮法,講究死者為大。

  皇帝如果還活著,那麼他都不用自己辭讓,朝廷都會讓景泰帝收回成命。

  可這位天子已經駕崩,他該找誰說理去?

  不過在場的群臣對於李軒謙辭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他們也能體諒李軒的無奈、

  此時首輔陳詢則沉吟著道:「殿下!臣以為關於宮變一事始末,還有嗣皇帝稱繼大統與公主監國一事,需得盡快詔告天下,使地方百官早日知悉,以安定朝野內外人心。

  還有,為朝中往來公文方便,最好是早日為大行皇帝定下謚號與廟號。」

  其實以他之意,這個時候秘不發喪才是最妥當的。等到朝中各方面的形勢穩固了,再為先帝準備喪事不遲。

  可先帝為定下幼主的大義名份,為使長樂公主能名正言順的監國,主動將數百名文武百官招入宮城之內宣告遺命,這『秘不發喪』就無從談起了。

  這種情況下,倒不如將皇帝大行,幼主嗣位,公主監國一事大大方方的示之於眾,以免各地對中樞朝廷妄加猜測。

  虞紅裳聽了之後,就微一頷首:「首輔之言甚妥,新君嗣位一事,可由制誥房盡快擬詔,由通政司詔告天下。至於父皇的謚號與廟號--」

  她不禁側目,眸光流轉的往在場幾位禮官與翰林學士看了過去。

  虞紅裳知道陳詢的美意,什麼『往來公文方便』一說都是托詞,這位首輔其實是認為當前的場合,更適合議論此事。

  所謂『謚』,行之跡也;所謂『號』,表之功也。

  至於廟號,是帝王在太廟立室奉祀時的名號。

  虞紅裳自然是希望能為景泰帝定下美謚與上等的廟號,不過此事不取決於她。

  不過現場有權決定此事的幾位禮官與翰林,要麼是帝黨一員,要麼就是與皇帝親近的忠直之臣。

  「臣以為先帝之謚可為景!」禮部尚書胡濴當仁不讓的環視著群臣:「景:由義而濟曰景;耆意大慮曰景;佈義行剛曰景;致志大圖曰景;繇義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義而齊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以陛下一身功績,足以擔之,可為先帝上尊號為『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顯德崇孝景皇帝』,以尊隆其德其功。至於陛下的廟號,可為世宗。」

  世宗是守成令主的美譽,也暗喻世系傳承轉移,由支系入繼大統。

  諸臣聞言之後,就發現這謚號與廟號,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在場翰林掌院學士,就不禁欽佩的朝禮部尚書胡濴抱拳道:「不愧是大宗伯!」

  他作為當朝翰林之首,文人之宗,竟也挑不出刺來。

  「那麼上皇正統帝該如何定謚?」有禮部右侍郎在後方插言道:「這位陛下雖然謀逆復辟,敗壞社稷,可也曾御極大晉數十年之久。遵照禮法,朝廷理當為他定下謚號。」

  「可以定為戾字,是為戾皇帝!」胡濴面無表情道:「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廟號就不需要了,臣以為戾皇帝的德行不能供於太廟,那只會令大晉的太祖太宗蒙羞!」

  李軒聽到這裡,就心想這謚號真是恰如其分。

  他記得在另一個世界,明代宗身死之後,正統帝為他擬定的謚號就是『戾』字.

  正統帝不允許明代宗的牌位進入太廟,更不許人祭祀代宗,也就沒有給他定下廟號。

  『代宗』之稱,還是南明弘光帝朱由崧在大明亡國之際為其追封的。

  景泰帝也是大明都城北遷之後,唯一一個沒有入葬十三陵的帝君。

  李軒心想這場奪宮之變,他雖沒能讓景泰帝活下來,可結局到底還是與那個世界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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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7章 讓他先探探路

  不久之後,位於草原西北方的瓦剌王帳。

  用皮裘將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瓦剌大汗也先,驀然從床榻上起身:「景泰帝死了?你確定?」

  他眼中精光逼人的看著前方跪伏的人影。

  那是他的『夜鷹』之一,是也先為自己培養的耳目。

  他們平時都翱翔於夜空當中,為他盯梢著四面八方的一切風吹草動。

  不過只有會危及到他的安全,影響到瓦剌部落興衰存亡的大事,這些『夜鷹』才會在他入定養傷之際闖入王帳。

  「大汗,大晉的景泰帝死於巳時二刻(早九點半),不但我們安排在大晉皇宮的人看見了,許多大晉的文武百官都親眼目睹,他們現在正在為景泰帝準備喪事。」

  瓦剌大汗也先愣了愣神,然後就一陣哈哈大笑,他無比的舒心快意,震盪雲天。。

  不過隨著他的笑聲,瓦剌大汗的渾身上下也裂開了足足二十數道劍傷--那都是幾天之前,景泰帝的遺留。

  也先也感覺到一股極端的炎熱,在自己體內肆掠,隨時隨刻都能將他點燃。

  那是景泰帝的武意,讓他至今都無法化解。

  也先只能借助身上這件仙寶階位的皮裘,避免自己身體化為火炬,引燃王帳與周邊之地。

  「那麼正統帝可已登基?于傑現在生死如何?正統帝可曾遵守諾言?」

  那『夜鷹』則是氣息一窒,然後深深拜服道:「回大汗,就在辰時初,大晉的冠軍侯李軒在潮白河大敗梁亨,正統帝大勢已去,只能與景泰帝同歸於盡。

  所以現在大晉人的皇帝,是景泰帝生前立下的皇太孫。據說景泰帝死前令長樂公主虞紅裳監國,臨朝稱制,又將皇孫托孤給了那位冠軍侯。」

  瓦剌大汗也先不禁再次愣神:「你說梁亨他敗了?可昨夜子時的時候你們回報,李軒最多只能集結十萬人入京。梁亨的大軍則是在三十二萬,到四十萬之間。」

  那個梁亨,也先是印象深刻的,此人是晉軍當中少有能夠讓他遭遇挫敗的將軍。

  「我們的情報無誤。」

  『夜鷹』的面色有些複雜:「此戰李軒以不到十萬人強渡潮白河,擊潰梁亨三十七萬大軍。據說此戰李軒斬殺數萬,又俘虜了十七萬人,自身傷亡不到千人。」

  也先已是眉頭大皺,目中現著凝然之意。

  「當真?他是怎麼辦到的?是依靠他那種全火槍戰法,還有那種火槍?你們要將此事打聽清楚,我要知道全火槍戰法的所有詳細。」

  他很頭疼,這次設局雖令景泰帝身亡,讓晉人自相殘殺,元氣大損,可卻未盡全功。

  少傅于傑這個蒙兀人的大敵還在,他還是如磐石泰山一樣屹立於大晉朝廷。

  現在還多了一個讓人看不清究竟的冠軍侯李軒--

  也先沒有與此人正面交手過,可他的幾次失敗都與此人有關。

  「還有一事!」

  『夜鷹』俯身一拜:「脫脫不花似乎也知道了晉人的宮變,他已經發出了王帳金箭,召集韃靼部的兵馬,似乎是準備趁大晉的動亂南下劫掠。」

  --這才是他闖入也先王帳,打斷也先療傷修養的真正緣由。

  瓦剌大汗也先的瞳孔,也頓時微微一凝。

  他知道脫脫不花這麼做的目的,是為豎立他在草原當中的威望,拿回他身為蒙兀大汗的權柄。

  時間又恰是在他從牛家堡大敗,傷重不能理事的時候。

  孛兒只斤家的人果然是蒼狼的後裔,鷹視狼顧,難以馴化。

  「愚蠢!」

  也先不由一聲冷笑,心想這個時候,晉人雖然是遭遇了重創。

  可于傑還在,那支在牛家堡中擊敗他的晉軍還在。

  他稍稍凝思,就將手中一枚金箭丟了出去:「你去傳令給『阿剌知院』,讓他調集二十五萬勇士,威壓大同一帶。」

  那『夜鷹』不禁吃了一驚:「大汗,脫脫不花這次調動了韃靼部騎軍,最多可以達到四十萬騎!朵顏三衛也與他們靠得極近。」

  他知道也先歷次出兵南下,脫脫不花的韃靼部都有極大的保留。

  韃靼部經歷十三年修養生息,已經元氣漸復。這個時候,也先居然還欲助其一臂之力?

  「本汗心中有數,你去傳命就是。」

  也先懶得對『夜鷹』解釋,他直接拂了拂袖。

  他想自己如果不讓阿剌知院,壓制住大同與太原方向的兵馬,脫脫不花就絕無法深入晉土,將冠軍侯李軒的四萬神機營逼出來。

  也先心想這位蒙兀大汗不是想要豎立他的威望嗎?正好讓他去試試李軒的深淺。

  如果脫脫不花他贏了,自己就想辦法將他送歸長生天;如果脫脫不花輸了,這位黃金家族的後裔就只能聽他擺佈。

  ※※※※

  於此同時,在江西南昌寧王府內。

  面貌三旬年紀,生得方面大耳,氣質威嚴肅穆的寧王虞奠培,正將一枚紫金色的符書,遞給了他旁邊的鐵面人:「這是京城那邊傳回的線報,先生你看看。」

  讓人驚異的是,曾經給梁亨出謀劃策的『鐵面人』,竟然出現於此。

  他看過符書之後,眼中就現出了幾分異色:「梁亨竟然輸了。」

  他驚訝的是正統帝在一手好牌的情況下,竟然沒能宮變成功,也震撼於李軒在潮白河的大勝。

  「承德千戶所大勝,潮白河大勝。」寧王虞奠培也是一陣失神,他緊緊皺眉:「只憑這兩樁戰績,他就可在大晉名將中位列前十。

  先生,如今的情況可與你我預想的不同,虞紅裳還在,于傑還在,李軒還在。孤王的大業,看來未必能成啊。」

  關鍵還是李軒,這位新晉『汾陽郡王』的戰績駭人驚聞,讓虞奠培心內生出了幾許驚畏。

  他們寧王府哪怕不惜一切盡起大軍,也最多只有七萬相當於京營的精銳,還有十九萬衛所軍的兵力,較之梁亨在潮白河時的兵力,有著極大的差距。

  虞奠培雖然自信他麾下的兵馬軍心凝聚,絕非梁亨指揮的烏合之眾可比。

  可他卻無任何把握,在戰場上戰勝那位汾陽郡王。

  朝廷何幸,在于傑之後,竟然又出現了這樣一位名將?

  鐵面人的眼神卻已平靜下來:「情況恰恰相反,小生以為,這反倒是個好消息,更有利於殿下。」

  「哦?」寧王虞奠培當即凝神看去,一副願聞其詳的神色。

  鐵面人就一條條的解釋:「殿下,臣以為景泰帝將皇太孫虞祐巃立為嗣皇帝,又令公主監國,實為敗筆。皇太孫尚在襁褓當中,難免主少國疑,且這位嗣皇帝的血脈,還是很有疑問的。

  公主監國一事更無前例,這怎能令文武百官,天下宗室心服?殿下您只需炮製一些謠言,就可令宗室沸反,天下動盪。」

  寧王虞奠培不由「唔」了一聲,眼中精芒隱現:「先生此言有理!」

  鐵面人繼續道:「然後是正統帝諸子,他們一定不會心服。尤其沂王虞見深,他擔任太子已經有數十年。而如今關西河南一代的巡撫,總督,布政使,都出自翰林,是沂王昔日的老師。

  以臣料度,正統復辟失敗之後,沂王一定會潛逃。那些正統與太后的遺臣如果不想被打為叛逆,全家罹難,一定會向他靠攏。那時即便沂王沒有反意,也不得不起兵反晉。

  再就是襄王世子虞祁鏞,既然此人已經逃出京城,那麼襄王藩也一定會起兵!襄王虞瞻墡圖謀帝位已久,在地方幾十載生聚。他仗著賢王之名,朝廷信之無疑,幾乎從不過問襄王藩的軍備。

  他們的實力還在我寧王藩之上,起兵三十萬不成問題,又有襄陽雄城為依靠。」

  寧王虞奠培已經恢復了信心,他不動聲色的背負著手,往殿堂前方走去,看著門外淅淅瀝瀝的大雨:「這僅是內患,大晉還有外敵,北方蒙兀,雲南土司,還有西面的帖木兒帝國。

  確如先生所言,這大晉形勢之險惡,即便孤王聽了也是頭皮發麻。那麼先生您可有策教我,讓孤王從這亂中取勝?」

  鐵面人就抱了抱拳:「殿下可效太祖故事,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寧王虞奠培一聲呢喃:「那麼孤具體該怎麼做?」

  「具體就是不豎反旗,多侵佔周圍府縣,納其財力為己用,用於編練軍馬。朝廷如今的注意力,主要還在沂王虞見深,在襄王世子虞祁鏞身上,暫時無暇顧及我寧王府。」

  鐵面人抱著拳道:「接下來殿下只需一面搶佔湖廣糧倉,一面侵奪南直隸財賦重地,何愁大業不成。那時就可效中山王的戰法興兵北伐!還有--」

  鐵面人又抬手一拂,將一張圖卷展現在寧王虞奠培的面前:「臣對神機營使用的『符文燧發線膛槍』與『滑膛炮』也頗為重視,南下之前,曾經專門測繪過這種槍的詳細圖紙。」

  虞奠培精神一振:「孤王這就讓工坊仿製此槍!」

  鐵面人聽了之後卻一聲苦笑:「仿製其實不難,問題是臣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將這種槍的成本,降低到六百兩紋銀的程度,甚至是二千兩的價格都造不出來。」

  --如果這成本不降低,他們就絕無法大規模裝備,也就沒辦法倣傚李軒的全火槍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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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8章 宰相之才

  李軒從乾清殿裡面出來之後就四面張望,在尋覓羅煙的身影。

  雖然現在他有著一大堆的軍政要務需要處理,可此時李軒的心念內就只有這個女孩,其它的一切都不及羅煙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李軒卻錯愕的發現,殿外已經沒有羅煙的蹤影。

  幸在同樣等候於殿外的獨孤碧落,卻走了過來:「少主你是在尋羅煙?煙姐她已經與含韻,還有芊芊一起回了六道司。今日京城裡面亂的厲害,有許多大妖大魔現身,六道司急缺人手,所以把她們急召回去了。

  煙姐還讓我代她轉告,說是她什麼事都沒有,讓你不要擔心。她還讓江神--嗯,是我爹給她看過了,爹也說她除了虛弱一點沒什麼大礙,命元也沒損耗太多。」

  李軒眉頭皺了皺,隨後就平復了下來。

  如果只是羅煙自己這麼說,那他一定會心生懷疑,可既然連江雲旗也看過了,那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好奇怪,羅煙這次以第四門之身運用極天之法長達三刻時間,頭髮都白了,居然沒怎麼損傷命元?

  李軒萬分不解,可他很快就沒空去想了。

  作為『汾陽郡王,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內閣次輔』,李軒很快就被千頭萬緒的繁雜政務給淹沒。

  關鍵是這一次,獨孤碧落與樂芊芊都幫不上太多忙。

  兩人可以幫助他處理一些來往公文與雜務,可這些國家大政,卻是超出她們的能力之外了。

  李軒很機靈的從翰林院抽調了幾人,充任他的『武英殿中書舍人』。

  他是替代高谷入閣任職次輔的,也就繼任了高谷的『武英殿大學士』一職。

  而武英殿中書舍人的作用,大概可相當於他的秘書。

  按照慣例,這些中書舍人除了幫助李軒處理政務外,他們還得負責掌奉旨篆寫冊寶、圖書、冊頁等等。

  不過就當前來說,這幾位中書舍人還非常生澀,李軒暫時指望他們不上。

  其實李軒更想從地方上抽調一兩位經驗豐富,卓有才華,可以『即插即用』的能吏。

  他對大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規矩是很不喜的。

  大明自英宗以後,所有的內閣宰相都是翰林官,絕大多數都沒有經歷過地方,也沒有充沛的政務經驗。

  李軒更喜歡唐宋時代的『不歷州縣,不入臺閣』。

  可這個時候,李軒對大晉的文官隊伍兩眼一抹黑,哪裡能知道什麼人有才能,又是否可靠?

  且大晉的能吏本就很少,如果調至中樞,反倒是浪費了他們的能力。

  倒是如今的翰林院中有一些讀書種子,頭腦聰睿,見事明白。

  在內閣培養歷練一段時間,就能用得上了。

  日後再將他們放在地方歷練些年頭,他們的未來還是值得期待的。

  而此時他李軒要處理的第一件要務,就是正統帝謀逆的各種手尾。

  他必須平靖京城的騷亂,清剿北直隸附近的潰兵,甄別文武百官,追緝逃遁的逆黨,安置降兵等等。

  在這過程當中,李軒再次體會到了朝堂的複雜性。

  景泰帝才剛亡故,平叛的事宜還沒有完全結束,朝堂中的政爭就已風起雲湧。

  他有意借助這謀逆案,進一步打擊北方將門,卻遭到了于傑與刑部尚書俞士悅的掣肘。

  俞士悅是不願看到謀逆案牽連太廣,于傑也不希望此案影響到京營與大同、宣府等邊軍的穩定。

  北方將門盤根錯節,他們當中的許多族人大量充塞於邊軍,以及于傑主掌的京營。

  于傑不是想要庇護北方將門,只是認為事有輕重緩急。

  在于傑看來,現在最緊要的穩固邊疆,而不是清肅整軍。

  內閣與幾位輔政大臣也不支持,他們不希望李軒在軍中的勢力無限擴張,失去制衡。

  李軒何嘗不知道對北方將門大肆誅連,可能會影響幾個邊鎮的軍心?可能會使朝堂動盪不凝?

  可他之所以這麼做,絕不僅是為清算這些勳貴將門的從逆之罪,也絕不僅是他對這些人放心不下,而是有著多方面的綜合考量。

  所以李軒將涉案人員的審理與處理暫時押後,開始與群臣討論戰後對神機營與薊州軍的賞賜,還有降軍的安置問題。

  尤其是降軍,這二十幾萬從逆之人,不能就這麼放了吧?

  如果他們再被人煽動作亂怎麼辦?在場的輔政大臣,誰能擔得起責任?

  尤其是那些參與作亂的五軍營,十團營將士,內閣諸臣是怎麼都無法信任的。

  可這些將士的家就分佈在京師附近,一旦把他們放歸家裡,後果不堪設想。

  內閣群臣一想到二十幾萬曾經的叛軍充塞於京城內外,就感覺頭皮發麻,夜不能寐。

  所以李軒的處理意見站了上風,發二十七萬降兵清理京杭運河,整修北直隸與黃河沿線水利。

  這些工程將以兩年為期,兩年之後,所有衛所軍將士放歸家裡。京營的叛軍,則是全家遷徙到遼東,或者雲南等地『實邊』。

  可問題是,這些工程的錢從哪來?這二十七萬降兵雖可省去工錢,可工程所需的各種物料,工具,伙食,都是需要花錢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得準備幾萬大軍看管這些降兵,遷民實邊也要花錢,他們將這些京營將士的家屬遷出去,那麼基本的農具,糧食,種子等等,還是需要提供的。

  這所有花銷統計起來,超過了兩千萬兩!

  此時的內閣諸臣,都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個念頭--抄家!

  這是大晉所有財政手段中,來錢最快的路子了。

  然後還有神機營的擴編--

  「神機營擴編十個團營,我準備從保定,山東,處州,義烏等地招兵。如今缺額六萬八千人,每人需要安家費一百五十兩,一共是一千萬兩紋銀。」

  在諸多大臣匯聚的文華殿中,李軒匯報著擴軍的費用:「『符文燧發線膛槍』缺額達六萬桿,這就是三千六百萬兩紋銀。此外,原本的三萬七千桿燧發槍,絕大多數都已開火達四百次以上,都需妥善護理,重拉膛線,甚至是更換槍管,預計也需要六百萬兩以上的銀錢。

  還有滑膛野戰炮,按照我的預計,每個一萬零八百的營團需要至少五十門滑膛野戰炮,也就是總數五百門野戰炮。我們還缺三百三十門,每門的造價是紋銀三萬兩。這僅是槍炮,還有各種雜項的武裝,如被服,盔甲,戰馬等等,總計也不會低於五百萬。」

  被喚過來參加內閣會議的戶部左侍郎,頓時一陣體虛氣短,他苦笑道:「汾陽王殿下,你這些花銷總計數千萬兩,我戶部哪裡能拿得出來。下官可盡力為你籌措,可今年最多騰個六百萬兩給你。」

  這位戶部左侍郎有意無意的看向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後者卻面無表情:「先帝雖然簡省,可也不事積蓄,內庫銀錢一直任由外朝支借,如今存銀只有不到三百萬。」

  他凝神想了想:「可以發賣一些於皇家無益的產業,再開幾座礦山,年底之前可為汾陽王籌措五百萬兩。」

  景泰之逝與曹吉祥之叛,讓錢隆愧疚自責到無以復加。

  此時的他只一心一意,想要扶保監國長公主與皇太孫,直至先帝皇統永固--

  「可擴軍備戰,是如今國朝首要之務!」

  李軒目光凌厲的掃視著群臣:「大晉內有沂王、襄王世子之患,外則有蒙兀與麓川土司虎視眈眈。朝中如果沒有一支能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精兵,試問各位豈能安枕?

  且以本候之見,僅僅是十萬八千人的神機營還不夠,最好是從京營中再挑選四到六個營團,全員換裝火槍火炮,才可保大晉社稷穩如泰山。」

  他還是自稱本侯,不適應自己『汾陽郡王』的封爵。

  少傅于傑聽了之後就面皮微動,他心裡面的天平,已經向『銀錢』這邊傾斜了。

  除了抄家,似乎沒別的辦法了--

  據他所知,這些北方將門的主支與庶系之間,絕大多數都是關係不諧,甚至惡劣的。

  只要他們能在這過程中區別對待,抑此揚彼,分化瓦解,似乎問題不大?

  「我與神器盟主商議,她可接受分期兩年付款,可朝廷今年交付的定金,不得低於三千萬兩。」

  李軒目光閃動,給了諸臣最後一擊:「諸位,朝廷只需有十七萬燧發火槍在手,本侯定可平滅天下所有不臣,橫掃南北一切外敵!」

  再次進入內閣的汪文,不禁神色凝肅的沉思了片刻,然後掃望諸臣:「關於叛軍將官的處置,我覺得還是可以再議一議。還有後續的審訊,最好是從嚴從厲,諸位以為呢?」

  首輔陳詢則面含異色的看著李軒,他想這位汾陽郡王,不但在軍事上的能力讓人瞠目結舌,他在處理朝政上的天賦,也是出人意料。

  景泰帝將之直接拔擢為次輔之舉,雖然任性。可以李軒的手腕來看,這位汾陽郡王足堪為宰相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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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21 00:39:31 |只看該作者
第0659章 滿頭滿臉

  當眾多輔政大臣從文華殿裡面出來的時候,權頂天就佩服萬分的看著李軒。

  「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汾陽郡王真是深得其中三昧!」

  今日是他們八位輔政大臣首次聚集在一起進行『朝議』,加上各種事務繁雜,故而從卯時一直議到了午時才結束,持續足足三個時辰。

  權頂天最開始沒意識到什麼,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驚愕的發現,李軒雖然自始至終都態度溫和,甚至在殿中從沒有大聲說過話。

  可最後眾人的決議,絕大多數都遵循著李軒的意志,甚至整個會議全程,都在李軒的把控之中。

  即便陳詢這位牢牢把控首輔之位十三年的老狐狸,今日都在李軒的面前落了下風。

  當然,這也有監國長公主虞紅裳將批紅與落璽之權,完全交給李軒的緣故,可汾陽郡王在政務上的天賦可見一斑。

  「大司徒過譽了,如非是大司徒鼎力支持,今日的朝議哪裡都能盡如本侯之意?」

  李軒謙遜一笑:「不過戶部那邊,還得請大司徒多費點心。。」

  在景泰帝任命的八位輔政大臣當中,唯有權頂天牢牢站在李軒的陣營。

  他們兩人的立場,三觀,政見,也是所有輔政大臣當中最接近的。

  今日的朝會中,權頂天就給予了李軒最大程度的支持。

  李軒也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他在朝會中以極其巧妙的手腕,使得權頂天轉任戶部尚書。

  首輔陳詢與吏部尚書何文淵,自然是不會讓李軒輕易如願的。即便少保于傑,也不願意見到這一幕發生。

  戶部尚書古稱『地官』、『大司徒』,在朝中的地位權柄,僅次於號稱『天官』的吏部尚書。

  如今僅汾陽郡王掌握的五軍都督府與神機營,就已讓陳詢他們不安了,如果再令李軒的黨羽執掌住朝廷的錢袋,豈非更加的難以制衡!

  所以李軒採取了一種看似『公平』的辦法,也就是自宣宗年間開始的廷推之法。

  大晉的『廷推』,一般是由內閣提出人選,再有六部尚書、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等三品以上官員,還有六科給事中、掌道御史等人投票。

  再由天子從得票最高的三人當中,選擇一人任命。

  權頂天的得票肯定不會是最高的,陳詢等人一定會全力狙擊。

  可只需權頂天的票數進入前三位,就會進入天子挑選的環節。

  如今天子已逝,監國長公主虞紅裳又將批紅落璽之權交給李軒。

  這也就意味著,李軒掌握著最終的決定權。

  情況也恰如李軒所料,權頂天身為江南大儒,他的人脈與影響力還是很不錯的,李軒這個『理學護法』在六科給事中與掌道御史裡面,也有著一定的影響力。

  權頂天最終得票是第二,也就順理成章的出任了戶部尚書。

  「這是自然。」權頂天神色凝肅的微一頷首:「擴軍備戰與財賦,是當今國朝第一等的要務,權某豈敢輕忽?」

  他還想與李軒說一些具體的細節,可兩人才沒說幾句,監國長公主就遣人相招,讓李軒去見她。

  李軒猜測虞紅裳找他的目的,多半是為這次的朝會。

  他當即動身,前往虞紅裳守靈的乾清宮。

  此時天子的棺槨,就擺放在乾清殿的主殿當中。

  虞紅裳召見李軒的地方,則是在乾清宮附近的一間側院裡面。

  自景泰帝亡故後的這幾天,虞紅裳都呆在這邊。

  她沒有常守靈前,只是在晨昏的特定時間前往跪拜,可宮中內外都無人指摘虞紅裳不孝。

  只因這位在守靈的同時,還得照顧嗣皇帝。

  李軒在一位女官的引導下,才剛走到這間小院的門口,就聽見了裡面傳來一片女子的哭泣聲,還有幾個女子正在哀聲求告。

  「殿下,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我們平原侯府又沒有參與叛亂,汾陽郡王憑什麼將我們侯爺緝拿?」

  「--我家全家男丁都已被捕拿下獄,汾陽郡王這分明是要對我家斬盡殺絕。您可不能不管,當初太宗靖難,我們家的祖輩可也是出過大力的。」

  「此前潮白河之戰,我們家是出了一些家丁。可那個時候梁亨拿著刀把子上門,我們想不借都不成。」

  「殿下,汾陽郡王這分明是要挖我大晉朝的根吶!我們這些勳貴將門倒了,誰來扶保大晉?汾陽郡王這分明就是借題發揮,欲在軍中排斥異己。殿下,您就不懼未來這位郡王謀朝篡位,傚法操莽?」

  李軒聽到這裡,頓時就劍眉微揚。

  他前方的女官當即語含慚愧的解釋:「殿下其實不想見外人,不過帶人進來的是河間王妃,又尋死覓活的,我們攔不住。」

  李軒當即瞭然,唇現哂意。

  河間王妃也就是皇甫玄機的母親。

  三日前正統帝事敗,奪宮之變結束後,參與叛亂的皇甫玄機本欲逃遁,卻被李軒的部下『陸血』親自抓捕,送入到繡衣衛詔獄內嚴刑拷打。

  早在潮白河一戰之前,李軒就已命『陸血』盯著此人,別人可以走,唯獨皇甫玄機走不得。

  此人不但是這次宮變的重要參與者,更是正統帝與勳貴將門的紐帶之一。

  他要想徹底剷除正統帝的遺毒,皇甫玄機的口供就很關鍵。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著一些過往的恩怨。

  「河間王妃又為皇甫玄機求情了?還是為皇甫元機?」

  皇甫元機是皇甫玄機的二兄,這次也一定程度上參與了宮變。

  皇甫元機倒是沒有逃走,卻傚法他的弟弟,躲入到輔國公府的祠堂。

  結果卻被李軒的一位神機營部將強闖入國公府,從輔國公府祠堂裡面將他強行帶走。

  「是皇甫元機,她說皇甫玄機罪該萬死,該任由朝廷處置。」那女官搖著頭:「不過請看在故河間王與故定興王的份上,放皇甫元機出獄。她還帶來這些勳貴女眷,一起求情。」

  此時這女官語聲一頓,含著幾分遲疑道:「她們言辭之間,對殿下您多有指斥與誹謗。」

  李軒毫不覺意外,也就在他欲踏入院內的時候,就聽裡面虞紅裳聲音柔柔弱弱道:「諸位夫人,汾陽郡王乃是父皇親自指定的托孤之人,本宮自當信之無疑。

  且郡王殿下乃是理學護法,浩氣琉璃,是當世第一等的正人君子。他絕不會無中生有,做誣陷栽贓之事,所以諸位大可放心,只需你們家的男人確實沒有參與叛亂,真是清白之身,那一定不會有事情的,儘管安心在家等著就可。」

  她的答覆,顯然沒法令這些女眷們滿意。

  可就在這些女人哭嚎哭鬧前,虞紅裳就又語含冷意道:「諸位如果認為汾陽郡王處置不公,冤枉了人,大可以去尋刑部尚書俞士悅申述,何需來尋本宮?來人,送諸位夫人出去吧。」

  此時院子裡面忽然響起了嬰兒的哇哇大哭,虞紅裳的身邊更有一位女官怒聲訓斥:「諸位夫人!天子薨逝,監國長公主傷心欲絕。可如今她不但得為父皇守靈,還得照顧嗣皇帝,療養內傷。

  公主正值心力交瘁之際,陛下更是在襁褓當中受不得驚擾,你們還要在這裡胡攪蠻纏,究竟意欲何為?是不是還想要謀朝篡位?」

  裡面的那些女眷就再無話可說,不得不從院中告退。

  她們望見從門外走進來的李軒,不禁都面色微白,面現驚懼畏縮之意。

  唯獨那河間王妃鎮定自如,面無表情的朝李軒看了過去。

  李軒則毫不在意,掃了她們一眼,就直接走入到這院裡面的廳堂裡面。

  虞紅裳就在堂中坐著,懷裡抱著嗣皇帝虞祐巃。

  這小孩還是在哇哇大哭,怎麼哄都哄不住。

  李軒走過去凝神看了一眼,心中就滋生怪異之感。他還是莫名的感覺這孩子與他很親近,很投緣。

  「陛下今日中氣甚足啊,他這應該是餓了吧?你找奶娘給他餵點奶。」

  「才剛餵過!可能被那些女人嚇到了,」虞紅裳搖著頭,目中流露出一抹怒意。

  她見李軒一臉的好奇之色,頓時心中微動,把虞祐巃直接往李軒懷裡遞過去:「你抱他試試。」

  說來奇怪,李軒才剛接手過來,這小孩就沒再哭了。

  他含著手指,眨巴著大眼睛看李軒。

  李軒見狀一樂,一把將虞祐巃舉起在身前;「有意思,看來這孩子真與我投緣。」

  他的語聲才落,就發現不對勁。小虞祐巃的胯下驀然湧出了一股濕熱之汽,一瞬間就褲襠弄濕了。

  此時正值盛夏,虞紅裳沒在小孩身上包裹太多東西,這小傢伙又腎氣十足,尿水居然還濺射了出來,直往李軒灑過去。

  李軒見狀不由冷笑,心想敢在老子頭頂撒尿的人還沒有出生!

  他的一身罡元本能的反應,開始防禦尿水。可隨後又感覺不對,這尿水被他一身罡氣反射回去,那力道是要死人的,這小傢伙可承受不住。

  於是李軒又瞬時將體外罡力撤走,可那尿水已經激射過來,灑了他滿頭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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