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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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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21: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蕭廣逸臨走時,又勾住清沅的手。他們不說話,今夜他們已經說得夠多了。他們只是在夜色中面對面站著,又玩了一會兒彼此的手。清沅才低聲道:「再過幾日……」

  再過幾日,事情就會完全不同。他們必須要打起精神仔細應對。

  燕王道:「明天我會出宮,把宮外的事情安排好。然後我們把這事情定下來。」

  清沅說:「你最好再來我這裡一次,我們好好對一對詞。這裡面分毫都不能錯。」

  蕭廣逸握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他叮囑清沅,如果突然發生什麼事情,兩個人就隨機應變。

  說完了這些,燕王才離開。

  清沅回到屋內,躺在床上,一直在靜靜思索。

  關於葉棠嫿已經見過皇帝的事情,她已經告訴蕭廣逸了。葉棠嫿和許春華在游園會上見過了皇帝,清沅是這麼對蕭廣逸說的:「棠嫿是棠嫿,許春華是許春華。把事情分開來,一件一件來。上一世皇帝根本沒見過許春華,這一世見著了,不可節外生枝。」

  她想著先把許家兩姐妹送出宮去,尤其是許春華。棠嫿的事她再和棠嫿談。

  燕王第二天一早就先去了母親許婕妤那裡。

  他告訴許婕妤,他要出宮兩日。許婕妤忙道:「這當口你出什麼宮?」

  蕭廣逸道:「我在宮中無事可做,只想出宮散心。」他一點兒希望也不給許家兩個姑娘。許婕妤不免露出失望神色。

  蕭廣逸就道:「母親,等過了三日,就送她們回去。」他請許婕妤到庭院中,一邊散步一邊說話,不讓伺候的宮人聽見。

  許婕妤見蕭廣逸神色不同以往,不由緊張起來:「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蕭廣逸道:「游園那天,許春華見著父皇了。」

  許婕妤一驚:「陛下不是……」游園那天她一直在皇后身邊,皇后壓根不知道皇帝去過了。

  蕭廣逸道:「父皇的性子你知道。若是忘記了這事還好,若是想起來,從此母親如何自處?」

  若是皇帝真看上許春華,皇后的位置當然不會動搖,只怕許婕妤在宮中再無立足之地。

  許婕妤的臉色就白了一分,她想了想,抓著蕭廣逸的手腕急切問:「你是怎麼知道的?許春華告訴你的?還有誰知道?」

  這事情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傳到皇后耳朵裡,只怕又是一樁事。

  蕭廣逸道:「聽誰說的,我暫時還不能告訴母親。母親覺得我敢編排父皇的事情麼?許春華自己沒吭聲,她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所以趁著這時候宮中知道這件事的人還不多,是最好的時機,趁早把人送走,見不著人也就可以當沒這事了。只怕時間久了,皇后必然會知道。」

  許婕妤雖然一直是皇后附庸,自己是個沒主意的人,但遇到這事情她也知道不能再留許春華在宮中了。只是她還有些捨不得許素素。

  「那素素怎麼辦……」許婕妤猶豫道。

  雖然只有短短兩日,許婕妤已經對許素素很滿意了,她身邊人也都說許素素和旁人不一樣,是真喜歡燕王,不像別的姑娘,眼裡都是太子。又是她的侄女,這樣難得相配。

  蕭廣逸道:「母親,我不會娶她。」

  許婕妤道:「若只是因為許春華的事情……」她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就只要一個許素素入宮了。

  蕭廣逸語氣溫和,但說得斬釘截鐵:「不是因為這個。我已經有想娶的人了。」

  許婕妤比剛剛聽到許春華的事情還驚訝,她喃喃道:「這才短短幾日,你就說有想娶的人了?」她懷疑蕭廣逸是在糊弄她。

  「是誰?」她問。

  蕭廣逸道:「等我回來,我會和皇后說。」

  許婕妤聽他這話,似乎意思是他的婚事,許婕妤做不了主,只有顧皇后才能做主。雖然這是事實,許婕妤心中還是有些難過,道:「素素難得這樣的好姑娘……」

  蕭廣逸不得不這麼說。許婕妤這時候要是知道了這個人是清沅,恐怕很難掩飾住。接下來他和清沅在顧皇后面前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許婕妤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好。

  蕭廣逸只道:「我與許素素沒有緣分。」

  他又叮囑許婕妤一定要對許春華的事情不動聲色,小心處置。

  在許婕妤這裡交代完許春華的事情,燕王就出宮去了。他是趕著出宮去,把宮外的事情安排一下。因為等他回來之後,他就要準備和清沅的大事,恐怕會在宮中應付很長時間。

  清沅這邊惦記著棠嫿的事情。她一早起來,先去了安平那邊,陪安平練字。安平這邊一片平靜,這就意味著兩儀宮無大事發生。

  清沅陪過了安平,就去了棠嫿那裡。棠嫿正在書房安靜看書,見到清沅來了,她似乎鬆了口氣。清沅看得出來,棠嫿也是滿腹心事,沒個人傾吐只怕會憋壞了。

  上一世棠嫿沒有對她說過和皇帝的事情。清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輩子的事情有不同,所以棠嫿開不了口。

  所以相比而言,這輩子的事情比上輩子的事情好開口,也就是說程度要比上輩子輕一些,棠嫿感覺也不那麼惡劣。

  但不管是怎麼樣細節不同,事情已經是發生了。它必然朝著一個方向進行。

  這時候棠嫿很高興能和清沅說一說。

  「清沅……」她臉上露出一種又憂又懼又喜的神色,幾種感情同時發生又像絞碎了拌在一起一樣,使她一向溫柔的眸子有些閃爍不定起來。她的神色開始褪去少女的青稚,變得曖昧起來。

  清沅看著她的臉,不由心虛扭頭掃了一眼鏡子,她怕自己的臉上也透露出什麼秘密。這一個清晨,昨夜她與蕭廣逸纏綿的畫面已經在心中閃現好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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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3: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清沅對棠嫿看門見山:「如果他還要見你,你怎麼辦?」

  她已經沒有時間對棠嫿繞彎彎了。若是繼續這麼藏著掖著拖下去,棠嫿只怕只會一味逃,不敢正面。有一個人陪著她,她多少有勇氣些。

  果然清沅這話一出,棠嫿就微微側過臉,眼睛只是盯著自己手邊的書頁,她緩緩說:「你說什麼呢……怎會……」

  清沅道:「今日我反正無事,就在這裡,與你掰扯掰扯。」

  天氣已經不那麼熱了,今日又起微風,正是舒適的時候。清沅伸手輕輕捉住棠嫿的手。今日她們兩個都是出奇地樸素,連個鐲子都沒有戴。棠嫿的目光順著清沅的手,慢慢看向清沅的臉,才道:「我總疑心這是做了一個夢……」

  清沅不順著她,堅持打破她的幻想:「這不是夢。若這是個夢倒好了——若你能萬分確定他不會想起你來,將來見到你也不會想起那天的事情。你可以當是做夢。但你不要騙自己,你好好想想,你能確定麼?」

  棠嫿只覺得這話正中靶心。那顆熠熠生輝的寶珠正在她的心口,圓潤溫暖,幾乎要和她的肉身融在一起。她無法回答清沅這個問題。

  見她有些發怔,清沅沒有立刻追問,只是讓她想一想。

  若事情像棠嫿說的,她只是個皇帝行了個禮,那還好了。但看棠嫿的反應,清沅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棠嫿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

  清沅招呼棠嫿身邊的宮女文錦端了棋盤過來,她微笑著說:「有段日子沒和你下棋了,今日我就好好和你對戰幾盤,看看你的棋力有沒有漲。」

  文錦看起來是個老實人,但這時候清沅對棠嫿身邊的人一個也信不過。只借著下棋要靜的藉口,將她們都支得遠遠的,她還和棠嫿慢慢說,細細說。

  那天跟著棠嫿的宮女未必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宮中伺候久了的宮人都知道想要安穩活下去,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學會做啞巴,做瞎子。所以偶爾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情,棠嫿身邊的宮女,自然都會裝作不知情,沒憑沒據又沒有靠山小小的宮女也不敢去告到皇后面前。

  但將來要是皇帝和棠嫿見面多了,這後面的事情就說不準了。

  「我們進宮,正好有半年了。這半年來,我們見過的人不少了,」清沅拈著棋子緩緩說話,「宮中各位,大致是個什麼脾性,也該清楚了。」

  棠嫿這才開了口:「我知道……你是想說,聖上不是專情的人……」

  她說這話時候,甚至笑了笑。

  她們還沒入宮時候,都聽說過皇帝與顧皇后是如何恩愛的故事。在深閨之中,她們對這種帝后恩愛的傳說深信不疑。

  進宮之後,才明白後宮三千,顧皇后也無可奈何。她將後宮掌控得再牢,還是攔不住皇帝有新寵。

  她們在棋盤上只是擺著棋子,譜已經亂了。棠嫿只是隨意落子。

  「你既知道……」清沅低聲道。

  她們入宮不過半年,就親眼看到趙廚娘從得寵被冷落的整個過程。如今宮中已經再沒人提起趙廚娘了。雖說被封了采女,但品級太低,宮中有什麼好事都不會輪到她。

  棠嫿終於反問:「可我還有能有什麼辦法?」

  清沅只是看著棋盤。棠嫿又說:「你問我的,我也問你,如果他再想見我,我該怎麼辦?」

  聽她這麼問,清沅反而輕鬆了些,至少棠嫿敢問了。

  她沉聲說:「棠嫿,你只有兩條路可走。」

  棠嫿問:「哪兩條?」

  清沅說:「如果你不是當局者迷,你應該看得清楚……一條路,是出宮,遠離這一切。以你的容貌和身世,又在宮中伴讀過,不愁將來的婚嫁。這條路不難走,下一次皇帝要再見你,你就直接去找皇后,哭求皇后放你出宮。皇后一定答應,她不會允許有你這麼一個年輕美貌的人留在皇帝皇帝身邊,何況你還是皇后招進宮來的。」

  棠嫿只是默默,清沅看得出她抿緊了嘴唇。

  過了片刻,她才問:「那第二條路呢?」

  清沅說:「你該明白,那是地獄道。」

  她們對坐無語。棠嫿一雙美目漸漸溢滿淚水,她用手撐額,掩飾擦淚,喃喃道:「清沅……我不甘心……」

  她其實不必問。第二條路,就是在這後宮沉淪,為爭奪聖心和寵愛穿著華衣美服互相撕咬。或者更可怕,就像許婕妤那種,從此只能做皇后的奴婢。顧皇后對許婕妤已經那樣折磨,她想不出皇后會如何折磨她。

  她只是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夜晚,走錯了一步而已。居然從此一生的命運都要改變。

  清沅說:「你要選一條,過幾十年回想起來不會後悔的路。」

  她知道這話棠嫿聽不進去,幾十年之後的後悔不後悔,棠嫿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她只希望棠嫿盡量想清楚。即便要走第二條地獄道,也要做好準備。

  上輩子棠嫿是不明不白就被皇帝誘拐了。後來宮裡宮外的傳說都說是顧皇后撞破葉棠嫿與皇帝幽會,葉棠嫿勾引的皇帝。

  其實真實的事情過程遠比這一句描述復雜。皇帝究竟與葉棠嫿開始的,已經無人知曉,只是後來宮中漸漸就有了皇帝與一位女官有染的傳聞,這個傳聞一出,葉棠嫿就被從安平身邊調走了。

  顧皇后起初是想掩住這樁事的,但皇帝已經佔有了棠嫿,他堅持不放人。皇后與皇帝激烈衝突,棠嫿的名聲從此徹底毀了。她出了宮,只會讓更多人看笑話。所以只能堅持留在宮中,不幸中的萬幸是皇帝那時候對棠嫿意趣正濃,這才把棠嫿強留下來,還封了妃子。

  清沅這一次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希望棠嫿放下,離開宮中,在還沒有大事發生的時候離開,顧皇后還願意給她庇護。維護葉棠嫿,就是維護顧皇后自己的面子。

  她放下棋子,柔聲說:「你好好想一想……我大約也不能陪你很久了。」

  棠嫿一驚,她問:「你怎麼了?」

  清沅淡淡道:「過幾日你就知道了……好笑的是,我們都想的事情,誰也做不成了。」

  她說的是太子的事情。

  她嘆了一聲:「總之都是身不由己。」

  清沅從棠嫿那裡出來,就見日光正好,風聲颯颯,她抬頭看院子中高高的楸木,夏天就要過去了,她看著濃密的楸葉,心中十分期盼著秋天。等秋天到了,宮中也會剪楸葉佩戴,她想著今年她要剪什麼樣的。

  蕭廣逸這時候在宮外,竟是一樣心情。他騎馬而行,只覺得今日宮外的一切都分外讓人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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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3: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蕭廣逸離開宮中之後就去了京中幾處地方。借著做生意的名義,他在宮外置了好幾處房子和產業。

  宅子除了一座住人,其他幾處用來做庫房。蕭廣逸都巡視了一圈,領著鄭九去了住人的那座宅子,丹支邪奴僕都在那裡。

  敖桂這段時間跟著一位大掌櫃做事,但他為人心高氣傲,與周圍人有過幾次衝突。之前被他打過的人聯手給他使絆子,敖桂與丹支邪人矛盾愈重,與漢人關係也冷淡,他沒有人幫助,吃了個大虧。

  蕭廣逸當時在宮中,聽到消息只叫鄭九去傳話,將參與鬧事的人都處罰了一通,將所有人都禁足了。

  蕭廣逸一去,就先在宅子裡看了看,然後才召了敖桂過來問話。

  敖桂本不想見燕王。上一次他與燕王相見的時候,曾經誇下海口,誰不服他他就打,只要他能打的他都會打服。這一次他吃了虧,實在恥辱。

  鄭九道:「你以為你算什麼?別人想見王爺還見不著,王爺給你臉,你還抖起來了。」

  敖桂不情不願:「我被罰得還不夠麼?大不了將我罰出府。我求之不得!」

  鄭九冷冷道:「那你也得面謝王爺的恩典。」

  敖桂只得去見燕王。他一過去,就見燕王正在一邊喝茶,一邊慢慢專心翻著一本冊子。

  他雖然只見過幾次燕王,但每次感覺都不同。燕王雖然比他還年輕幾歲,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燕王的沉靜,他從未在其他少年人身上看到過。

  「殿下。」他清清嗓子道。

  蕭廣逸抬起頭,就見敖桂臉上比上次可精彩太多了——左邊半拉子臉還沒有徹底消腫,眼角尤其嚴重,耳朵後面到脖子下面有一道長長的口子,雖然傷口已經癒合了,但疤痕猙獰顯眼。

  蕭廣逸打量了他一會兒,才淡淡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從西邊的戰場上下來。」

  敖桂笑了笑:「男人不怕留疤。」

  蕭廣逸就要他說說,說說事情的經過。敖桂見燕王態度平靜,不像要趕走他,也不像要重罰他的,猜不透他的用意,就原原本本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一共五六個人在廚房裡摸黑打我一個。廚房裡有剔骨刀,我若不是躲得快,這耳後的一道疤就是致命傷了。」

  用刀的那個人已經被趕出了王府,其他幾個人也都受了重罰。

  聽他說完了,蕭廣逸就問他:「戒棍領過了?」

  敖桂見蕭廣逸不和他開玩笑了,就老實回答:「已經領過了,十棍。」

  蕭廣逸又問:「能騎馬麼?」

  敖桂一聽立刻道:「能!」

  蕭廣逸就領著人再帶上一個敖桂騎馬出門了。

  敖桂不知道燕王要去哪裡,但能出門他就挺高興了。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殿下,這是要去哪裡?」

  蕭廣逸看了看敖桂,道:「我今日待會兒要見一個人,你為我守門——鄭九守門太惹眼了。你臉生,沒人知道你是我身邊人。」

  敖桂來到燕王身邊這麼多天,頭一次陪他見除了掌櫃的人,他心中不由有一絲激動。他知道規矩,不再追問燕王要見誰。

  蕭廣逸到了一所茶社,此間茶社不大,每天只招待四五位茶客,十分幽雅。

  蕭廣逸進了茶室,敖桂就坐在院子裡守著。過了一會兒來了一位三十多歲四十不到的中年男子,樣貌頗為斯文,見到敖桂坐在院子裡,似乎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進了茶室。

  蕭廣逸等的就是來者。

  來者卻沒料到茶室中有人等他。見到茶室中有人本就吃驚,再一看是燕王更是驚訝不已。

  顧澤行差一點轉身就要退出,他實是沒想到在這裡會遇見燕王,連忙行禮問好。他滿肚子疑惑,但禮數不能失。

  燕王頗為熱情,還禮之後請顧澤行一起品茶。燕王親自煮茶。

  顧澤行坐下之後,說得少,聽得多。他只覺得越發疑惑。此處是他愛來的一處茶社,他與主人相熟,每次過來都是主人作陪。沒想到今日竟是燕王作陪。

  顧澤行雖然是顧皇后本家人,但他自己考過功名,又擅長工程,因此不用攀附他人,自有立足之地。他這樣的在顧家已經屬於有能之輩。只是他與宮中人向來交往不多。但自從大女兒顧清沅入宮之後,他比從前留意宮中的事情了。

  夏天時候豐城行宮失火,顧澤行擔心不已,幸好後來一切無事。只是火災之後不久,清沅就寫了封信過來。這是一封密信,信中用了缺字加藏字,這個小花樣還是顧澤行當初教清沅的,他當然能看懂密信,信中要顧澤行不要領外地的官職,爭取就去豐城重建行宮。

  顧澤行本來就對這事情夠擔憂了。他知道清沅在宮中必然會有什麼消息,但這麼大膽他是沒有想到。今日見到燕王,顧澤行心中越發奇怪。

  兩人客套了一番,蕭廣逸看也差不多了,就恭敬道:「有人托我問先生,對去豐城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顧澤行兩眼一黑,差點沒把茶灑了,他沉聲問:「敢問是誰托了殿下?竟有這樣大的面子。」

  蕭廣逸柔和道:「她當然是信得過我,才能托我來問。」

  顧澤行呆了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他反過來催促蕭廣逸:「我與殿下若是被人瞧見在一處,恐怕不好。」

  蕭廣逸道:「不妨,此處僻靜,我的人也在外面守著。」

  臨走時候,蕭廣逸叫過敖桂,叫敖桂向顧澤行行禮,又道:「這位顧先生博學,請他給你起個字。」

  顧澤行看敖桂雖然臉上有傷,但不失為一個偉丈夫。敖桂道:「我是丹支邪人……」

  顧澤行便笑道:「與哪裡人無關。起字是為了勉勵自己,你希望自己成什麼樣的人。你將來在京中活動,有個字方便些。」

  敖桂便不言聲了。顧澤行想了想,說:「我聽殿下說你的名字是火的意思,那就叫炎德吧。」

  敖桂看了一眼燕王,燕王給了他一個眼色,敖桂這才謝過了顧澤行。

  回去的路上,燕王就問敖桂:「這位先生性情好,學問好,給你賜字,你有什麼可不滿的?」

  還要他使眼色,才知道道謝。

  敖桂垂著頭,過了一會兒,才喃喃道:「殿下,我有名,這下又有了字,但我沒有姓。」

  丹支邪人不可隨母姓,但他在京中的生父早已拋棄了他們。他只是一個奴役,早就沒了姓。

  燕王一怔,然後微笑道:「好,從今往後,你就跟我姓蕭。」

  這下輪到敖桂吃驚了。

  從一開始他就隱約感到燕王對他不錯,今日更是明顯。他沉默了片刻,問:「殿下為何對我這麼好?」

  他這麼多年,遇到的主人屬燕王地位最高,也對他最好。

  蕭廣逸道:「我對手下人向來不錯。只要我覺得這個人值得我看重。」

  敖桂想著自己的身世,他懷疑燕王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但他想不出什麼理由,燕王若知道了,為何既不把他交出去。把他直接交出去更省事省力。他也想不出自己無權無勢,有什麼值得扣在手中的。丹支邪人似乎都不相信他的身份,為何燕王如此確定?

  敖桂心中動搖,又百思不得其解。蕭廣逸就讓他自己慢慢苦惱。

  這一夜注定心中動搖的,不止敖貴一個人。顧澤行回去之後一直恍恍惚惚,柳氏瞧他臉色奇怪,問他是不是哪裡不適。

  顧澤行沉思片刻才道:「我心中不舒服。」

  柳氏道:「我給你揉揉?」

  顧澤行欲言又止。如今他到底去哪裡任職已經是小事了,這宮中清沅的動靜才是大事。燕王就是擺明了說他在宮中與清沅有關連,說不出的密切。顧澤行又不好把這話告訴其他人,就連家裡人甚至柳氏他都不敢講。

  這事情重大,萬一傳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壞事。顧澤行只能等宮中的消息。

  「唉……」他向柳氏嘆了口氣,「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這天晚間時候,顧皇后召了許婕妤到面前說話,問她怎麼許家兩姐妹還在宮中玩著,燕王就出宮去了,她問許婕妤怎麼不把燕王留住。

  許婕妤陪著笑臉,道:「皇后說的是,是該要他留在宮中的……可是……」

  顧皇后許久沒從許婕妤口中聽到「可是」這樣的話了,不由翹起嘴角,問:「怎麼可是?」

  許婕妤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把許春華見過皇帝的事情說出來。她只能小心翼翼道:「我想留,廣逸卻沒有想留的。」

  顧皇后「哦」了一聲,問道:「怎麼說?我看孩子都不錯。」

  許婕妤道:「等他一回來,就要他到皇后面前來自己說。」

  顧皇后這邊正說著話,就有女官過來說:「剛剛安平公主那邊,顧清沅暈過去了。」

  顧皇后忙問:「怎麼回事?病了麼?」

  女官答道:「御醫已經來把過脈了,說並沒有病,身體一點兒毛病都沒有。有可能只是一時有些失神撅過去了,宮女不懂,就大驚小怪。」

  顧皇后點點頭,她又看了眼眼前小心謹慎的許婕妤。她一直將後宮的人事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但她直覺宮中似乎已經有什麼事情在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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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4: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清沅正在床上躺著。

  她上輩子暈過,知道暈過去什麼樣子,所以樣子還是能做得像的。

  御醫來的時候,她已經「醒」過來了。只說自己沒事,當然宮中的嬤嬤,身邊伺候的宮女不可能聽她說一句沒事就真當沒事,御醫已經請過來了。

  因這兩日桐兒也有些不適,兩個伴讀都生病有些巧,宮中最害怕時疫,所以御醫立刻就來了。

  清沅中午故意餓了一頓,御醫把脈時候她只說有些無力,其他都好。御醫仔細診斷半晌,瞧不出什麼病症來,連方子都沒開,只叫清沅喝些安神湯,躺著休息,過兩日再看看。

  清沅這邊暈倒請了御醫的動靜不算小,棠嫿過來陪了她一會兒,等御醫走了,棠嫿就問她:「你這是怎麼了?今天早上和我說的話,說你也許陪不了我多久了,又是什麼意思?」

  棠嫿也看出來清沅有事情瞞著她。

  清沅伸手與她拉著手,柔聲說:「再過一日你就知道了。我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棠嫿道:「你這麼說,我心裡就更忐忑了。你不能全說,總有個頭緒吧?是東是西,總有個方向吧?」

  清沅搖了搖她的手,平靜道:「方向不在東。」

  棠嫿確定了清沅這話裡的意思,清沅是說自己要錯過太子了。

  她們說話時候,安平公主派的人也過來看了清沅,見清沅無礙,就回去向安平回話了。不一會兒,顧皇后那邊也派了人過來。

  棠嫿心中裝著事,見到顧皇后身邊的嬤嬤,竟然莫名心虛,幸好她們只是來探看清沅的,並沒有與她多話。

  等顧皇后的人走後,棠嫿就道:「我也該回去了,時候不早了。明日我再過來……我們再聊聊我的事。」

  清沅沖她溫柔地笑了笑,說:「我要走的路,我不會後悔。你呢?」

  棠嫿沒有回答,她悵然道:「我還有得選麼?」她又握了握清沅的手就離開了。

  因為燕王不在宮中,安平公主身邊的兩個伴讀又在休養,許家兩個姑娘在宮中就有些玩不開。許婕妤生怕再惹出什麼事情來,那就弄巧成拙了。她只要兩個女孩兒在自己宮裡做女紅,然後匆匆安排兩人出宮。

  太子那邊知道這事情略感遺憾,因為他還沒和這兩位許姑娘說過話,她們就要回去了。

  太子身體已經幾乎痊癒,只是顧皇后還不放心她,所以太子這幾日都沒有離開東宮。

  許家姑娘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聽說清沅不適的事情,太子差身邊的宮女走了一趟,去給清沅送了些燕窩。

  清沅心中倒有些不忍了,她本就是裝病,主要是做給皇后看,沒想到探病的人不少,連太子都差人送東西來。

  東宮的宮女見了清沅,就笑道:「殿下說了,秋天來了,這時候容易染病,要仔細些。燕窩是補的,姑娘先吃著看看。」

  清沅推辭,宮女就笑道:「這是殿下的意思,奴婢可做不了主。」

  清沅只好不再為難她。她知道宮中有關她會成為太子妃的傳聞也有不少。只是最近這段時日宮中事情多,太子又病了一段時間,太子妃的事情才沒什麼人提。

  次日中午時候,燕王從宮外回來了。他先去看了許婕妤,然後去了懿光園。

  清沅「病」已經好了,正在安平身邊陪伴。從八月開始,安平又要開始每日上課了,這會兒的悠閒就格外珍貴。

  見到燕王來了,安平立刻問他宮外有沒有什麼趣事,又問他府上的丹支邪僕人訓得怎麼樣了,她也想要丹支邪奴僕。

  燕王只隨意說了幾句,就問清沅:「我聽說你有些不舒服,已經好了?」

  這本在清沅的預料之中,前幾日夜裡他們就說好了,既然就要去皇后面前說開這事情了,也沒必要再藏著了,在安平面前先讓她覺察到也無所謂。

  但這畢竟是蕭廣逸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對她噓寒問暖,清沅的耳朵就有些發燙,她都不知道看哪裡是好了,但還是看向燕王回答:「已經全好了,殿下有心了。」

  燕王輕輕點頭。安平還沒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但一旁的棠嫿與玉苓卻有些好奇地看著。

  燕王不在意,若尋常關係,問一句也就足夠了,但他又問清沅是哪個御醫來看的,有沒有開方子。清沅一一說了。

  安平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了。燕王向來沉默寡言,來她這裡,除了和她說話,幾乎不與伴讀說話。不像太子,見到哪個都會聊兩句。

  今日燕王只問清沅一個人,還說了這麼多話。

  事有反常,必然是有緣故。

  安平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神色平靜,但耳朵上的紅暈卻是忍也忍不住的。

  「這是怎麼了?」安平在心中暗笑,「難道我竟然看走眼了。」

  她原來以為清沅和太子算得上兩情相悅了,沒想到這檔口燕王跳了出來。她覺得這事情有意思了。

  從懿光園離開,兩儀宮那邊才有人過來說皇后這會兒有功夫了,要燕王過去說話。

  蕭廣逸知道,事情終於開始了。他沉聲向來請他的兩儀宮宮人道:「有勞了。」

  顧皇后在宮中這麼多年,雖然做皇后之後,就無人可動搖她的地位。但她能走到如今,並不是全靠皇帝的寵愛護體。

  她的直覺向來敏銳。

  燕王一來,顧皇后就問他:「我聽許婕妤說了,兩位許姑娘難得來宮中玩一次,你連人家面都沒見幾次,整日想著往宮外跑。」

  燕王垂著頭,道:「請母后教訓。」

  顧皇后笑道:「說什麼教訓。我不是在教訓你,就是問問你這事情,怎麼,兩個許姑娘,你都覺得不如意,不喜歡?」

  燕王抬起眼睛,看向顧皇后,說:「兒不敢隱瞞……」

  顧皇后就挑了挑眉毛,許婕妤站在一邊,已經將手中的帕子絞成一團了,她生怕蕭廣逸說出什麼話觸犯了皇后。

  燕王說了下去:「其實兒已經心有所屬。這輩子燕王妃,只得她一個人來做。」

  顧皇后道:「你說說,還有哪個姑娘,比許素素,許春華還招人疼的。」她雖然臉上笑著,但聲音已經淡了下來。

  燕王就道:「是顧家清沅。」

  顧皇后還沒出聲,就聽到周圍身邊人都似乎發出了「咦?」的聲響,一片小小的響動。許婕妤臉已經漲紅了。

  顧皇后只是笑了笑,才說:「你才十幾歲,說什麼一輩子的事情。」

  燕王知道顧皇后不可能一口答應,心中還沉得住氣,只道:「兒子莽撞了,只是我心中確實這麼想的。」

  他要先把自己的態度表明了,堅決堅定。

  顧皇后不問蕭廣逸為何看中了顧清沅。這有何可問的,正值青春,又生得美貌,談吐舉止都賞心悅目,燕王看中了,並不是奇事。

  顧皇后道:「你剛從宮外回來,先回去休息吧。這事情我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只讓燕王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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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4: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燕王從來都是和許婕妤一樣順從的性子,但今日一反常態,顧皇后說了要他先回去休息,他只是站著不動,沒有退下,又說一句:「母后,我真心想娶清沅,求母后允了。」

  顧皇后只是不言語。皇后身邊的嬤嬤窺著皇后神色,不敢說話。只有許婕妤慌忙催促蕭廣逸道:「行了,你先回去。」

  顧皇后向許婕妤淡淡道:「你和廣逸一起回去。我這邊也累了。」

  許婕妤連忙行禮退下,燕王又看了看周圍人,陪許婕妤一同離開了。

  回去路上許婕妤只是板著臉,她這麼多年沒脾氣的人了,沒想到還是會對生氣的。她是沒想到蕭廣逸最終看上的還是顧家姑娘。其實一開始她就想過蕭廣逸要是能娶顧家的姑娘不錯,若是與皇后搭上了這層關係,顧皇后就會更把蕭廣逸當自己一派的人了。

  只是這半年蕭廣逸一直對那幾個伴讀的姑娘沒什麼動靜,許婕妤也就不想這事了。沒想到蕭廣逸突然就求到顧皇后面前去了,她這個親娘竟然事前是一無所知,還把族親的兩個女孩叫進宮來,這在外人看來,可不是自己鬧笑話——她連自己兒子的心思都不知道。

  許婕妤回到寢宮換了衣服,宮人奉上茶,她也不喝,只是坐在榻上。燕王親自雙手捧了茶過去,許婕妤這才接過來,她總算和兒子說話了。

  「你什麼時候……」許婕妤嘆了口氣,她能和自己兒子置氣多長時間,她在宮中的一切還不是為了這個兒子。

  「什麼時候有這個心思的?」她問蕭廣逸。

  蕭廣逸道:「我早就看中了她,只是最近才下了決心。許家兩個表妹進宮來,我擔心皇后會趁此機會給我指婚。」

  許婕妤就道:「沒想到反是這事情促成了你下決心……」

  蕭廣逸想著這話,也不算說錯,就沒有為自己辯駁。

  許婕妤又想到一事,她向蕭廣逸追問:「你之前對我說的,春華的事情……不是編了誆我的吧?」她有一瞬間懷疑蕭廣逸是為了快點趕許家姑娘出宮,所以編造了許春華見到皇帝的話。

  蕭廣逸失笑:「我就算再想娶顧清沅,也不敢編造這種話。」

  許婕妤想想也是。她對蕭廣逸氣也氣不了多久,許家姑娘也肯定要出宮了。她一時茫然起來,不知道下一步會如何。

  「你說,此刻皇后會怎麼想?」許婕妤問蕭廣逸。

  蕭廣逸說:「我不知道。」

  他不能說他對顧皇后的所思所想一定能猜中。

  「那現在怎麼辦?」許婕妤又問。她很怕蕭廣逸突兀地提出要娶顧家姑娘,讓顧皇后不快。她原來想著,若是蕭廣逸先告訴她,她再悄悄求皇后,也許好一些。沒想到蕭廣逸直接就求了皇后。

  蕭廣逸說:「只有等。」

  他雖然不知道顧皇后此刻具體在想什麼,但他知道顧皇后這個人,一向是會想得很多。她會仔仔細細把所有關節都想清楚,反復衡量才會做決定。

  顧皇后不會憑他一次懇求,就答應或者拒絕這門婚事。他只能沉住氣,等。熬過接下來的幾天,十幾天,甚至更長時間。

  而且他和清沅都清楚皇后衡量的標準。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事情看上去符合顧皇后的標準。

  顧皇后那裡此刻正十分熱鬧。

  不是說人聲鼎沸,而是所有人都被震驚了,誰也沒想到燕王會看中顧清沅,但仔細一想,這事情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顧皇后只是沒想到燕王自己就提出來了,著實大膽,不似燕王平時的樣子。看來這蕭廣逸想娶顧清沅的心,是十分急切了。

  「若是兩情相悅的事情……我自然要成全……」顧皇后躺下來,讓宮人給她輕輕捏肩,她喃喃道。

  皇后這麼一開口,大家立刻都揣摩起皇后的意思。

  迦楠嬤嬤道:「燕王大了,主意也大了。我看這事情,還是要皇后或聖上做主。」

  她覺著皇后這話裡有話,不像要成全燕王的意思,於是乾脆說不應該順著燕王心意,顧皇后不用顧忌他。

  皇后慢慢道:「難道我還要做著棒打鴛鴦的事情麼?」

  謝阿竹道:「皇后要叫清沅過來問一問?」

  顧皇后閉目養神,說:「今日不用了,明天一早叫顧清沅來兩儀宮。我來問問她。」

  眾人這才無話。

  因為此事還沒正式公開,因此宮中都裝作不知道燕王已經在皇后面前求娶顧清沅的事情。但實際上當天晚間,消息已經到了懿光園,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只是不好說破。

  安平知道了,她想想過去幾個月,雖然燕王與清沅接觸不多,但現在回憶起來,似乎也有那麼些蛛絲馬跡。譬如游園會那天晚上,燕王在船上,清沅就也一直在船上。從頭到尾他們都在一起,雖然沒有怎麼說話。

  棠嫿和其他幾人都知道了。她們都去了清沅那裡。大家私下裡說話。玉苓也是十分驚訝,她們都對清沅說:「竟然沒瞧出來,燕王對你有情!」

  棠嫿事前已經聽清沅說過會有事,所以這時候心裡只是有些感慨。她還要煩惱自己的事情,略與清沅說了幾句,就回去了。

  清沅如今看到玉苓對她說這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燕王素來沉默寡言,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玉苓反過來勸清沅:「他是王爺,若真成了,對你豈不是好事?」她說了好幾樣燕王的好,又說他將來會在封地悠閒,又說他身份高貴,去了封地之後更無人敢冒犯了。

  清沅只是想笑,她忍住笑,藉口自己要休息,讓人送走了玉苓。她看得出玉苓在她面前的洋洋得意,恨不得皇后立刻給燕王指了這門婚事。

  她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悲。她想自己當年,不至於是玉苓這樣子吧?難道自己當年也是不免流出得意之色?但她當年肯定沒有對玉苓描述這種種嫁給燕王的好處。

  燕王這一夜不會來,這種時候,他們要格外小心。清沅在夜裡伏在床上,在心中默默過了幾遍,明天將會見到皇后時候的說辭。

  她和蕭廣逸之前就商量好了,他們要沉得住氣,要耐心。往好裡想,顧皇后問一次話,就同意了這門婚事。往壞裡想,顧皇后一開始也許會反對。

  但不管哪種情況,他們都不能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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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天色微明時候,清沅就睜開了眼睛。她本以為自己已十分平靜,但這清淺的睡眠告訴她,她只是面上平靜。

  但任誰其實都不該在這時候太過平靜,清沅想著就出聲喚道:「雲茉!」她要雲茉為她梳洗打扮。

  幾個宮女都已經聽說了燕王的事情了,只是大家都只能暗暗議論,不敢在清沅面前提起。清沅一起來,室內竟出奇的安靜。

  只有雲茉與清沅說話的聲音。清沅試了幾件裙子,才挑了一件緋紅色的,顏色鮮豔,使她氣色更好。

  雲茉正為她描眉毛的時候,低聲問:「姑娘……萬一……宮裡問奴婢話,奴婢該怎麼說?」

  雲茉是清沅身邊的大宮女,照料清沅的起居,該說是對清沅日常生活最了解的人了。可她竟然沒察覺燕王與清沅有什麼特別。

  她怕與清沅的話說得對不上,或是說了不利清沅的話。

  清沅淡淡笑道:「若有人問你話,你照實說就是了。我們之間還用對什麼話?光明磊落,並沒有見不得人之處。」

  雲茉見她這樣底氣十足,不禁覺得這是個吉兆,不管發生什麼,清沅一定能心想事成。

  清沅梳妝整理好了,從頭到腳都無不精心修飾。她按日常慣例早晨就練了兩張字。剛練完字,兩儀宮的人就來了,說顧皇后召清沅過去說話。

  清沅跟隨去了。顧皇后用過朝食,周圍都是皇后身邊宮人,再沒有第二個人,她單獨只見顧清沅一個。

  清沅心中默默想著,這就是了。當年玉苓經歷過一遭的事情。

  顧皇后事情多,每日要見的人多,若是不甚要緊的事,都是安排幾個人一起見。像這樣單獨召見的特殊待遇,上輩子清沅還要過十年才會有。

  今日顧皇后就單獨見她,顯然是將此事看得很重。

  清沅像往常一樣給皇后行禮,顧皇后就微笑道:「怎麼僵得像個木偶一樣,來,過來,到我面前坐。」

  宮女立刻將位置安置在皇后身邊,清沅過去坐下。顧皇后就拉住她的手道:「瞧瞧,也到這年齡了。男女談婚論嫁,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你這樣聰慧的姑娘應該明白。」

  清沅只是羞澀微笑著點頭。

  幸好她知道玉苓的經歷,所以這時候她竟對顧皇后的每一步,每一句話都看得非常清楚。

  顧皇后見清沅如此害羞,心中道果然是十幾歲的少女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情。她便單刀直入,道:「你應當已經知道了,燕王昨日來和我說了,想要你做燕王妃。你怎麼個想法?」

  清沅知道這時候她所要做的,就是要像玉苓。

  不是說單純模仿玉苓的言行舉止,而是玉苓的想法。她要明白是什麼讓顧皇后下決心將玉苓嫁給了燕王。

  聽到皇后問話,清沅低聲道:「在家時,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來了宮中,大事請皇后做主。」

  她說得竟像個沒主意的人。

  顧皇后只覺得清沅實在是羞談此事,但還是耐心柔聲道:「我雖然是皇后,但也是你的姑姑,咱們姑侄還有什麼話不能說?這是你一生一世的大事,你要把心裡話告訴我,我才好為你做主。」

  她的聲音柔和,說的話又是這樣寬和體貼。若是一般十幾歲的小姑娘,如何抵擋得住。清沅的目光就閃了閃。

  顧皇后看著她。清沅就抬起頭,點點頭,說:「我……願意。」

  清沅這句願意,說得顫顫巍巍。

  顧皇后懷疑地看著清沅,說:「你願意?」

  清沅連忙道:「燕王品行端方……我自然是……願意的……」

  她這一句補充,說到後面也是氣力不足。

  顧皇后微笑道:「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與燕王兩情相悅。若你與燕王兩情相悅,事情就簡單多了。」

  清沅沒想到顧皇后對她這樣無權無勢的小姑娘還要玩這套。所謂問是不是兩情相悅,其實是更想試探清沅的心意,對燕王有幾分真心。這樣套她的話,只說如果兩情相悅,「事情就簡單多了」,這事情如何簡單?簡單又是什麼意思?這模棱兩可的承諾,等於什麼也沒承諾。

  清沅當然不會當面挑皇后的毛病,只看著顧皇后,有些猶豫地說:「皇后……燕王殿下是怎麼說的?」

  顧皇后沒想到清沅有此一問,仍是笑道:「我倒是少見他這番魯莽的樣子。你不知道他要來我這裡說這些?」

  清沅道:「我並不知情。」

  皇后就看著她,耐心等清沅自己說下去。

  清沅就道:「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就來和皇后說了。」

  顧皇后撫了撫她的肩膀,笑道:「什麼真的假的。這婚姻大事,還能隨口玩笑麼?」

  清沅就道:「我……」

  顧皇后問:「不樂意說也沒事,就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曾與燕王兩情相悅?」

  清沅臉上的潮紅褪去了,這時候臉色已經平靜多了,這時候她知道最緊要的是不能亂,一定要一步一步來。

  清沅以問代答:「我可以回去想想再回娘娘嗎?」

  顧皇后就笑道:「傻孩子,這還用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用不想那麼久。」

  清沅道:「此事太突然,我今日不到皇后這裡來,都不敢信。這會兒心裡亂得很。」

  清沅其實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但釣顧皇后,就像釣大魚一樣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她這時候只能慢慢下餌,不能太急切。

  顧皇后一聽清沅這話,就知道這其中肯定還有不少故事。她就問清沅:「姑娘呀,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清沅小聲道:「我擔心燕王的看法,還有太子殿下的看法……」

  顧皇后一聽清沅提太子,就微笑起來。她哄了半天,清沅都是這含含糊糊的態度。顧皇后想,看來今天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事情了,她就讓清沅暫且退下。

  清沅從顧皇后那裡退出,馬上舒了一口氣。第一步,她算是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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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5: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回到懿光園,清沅沒喘息的機會,就被安平公主叫過去說話了。

  清沅一來,安平公主身邊的人都笑著看她。這件事情壓根藏不住,大家至少面上都當它是喜事。

  安平知道清沅剛被顧皇后問過話,就笑嘻嘻問清沅:「一早上母后就把你召過去,可見心急了。母后對你說什麼了?」

  清沅就溫柔道:「皇后只問了些平常事情而已,沒什麼不同尋常的話。」

  安平就道:「沅姐姐,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不坦誠。這樣的大事,母后怎麼會只與你說尋常話?」

  清沅只好附在安平耳朵輕聲道:「皇后當然問了我有關燕王的事情了……有些話我不是不想對公主坦誠,只是如今這事兒,也不只關我一個人了……」

  她的意思是,這事情還涉及燕王,所以不好多說。

  安平向來與燕王要好,聽清沅這話,就笑著點頭,也輕聲在清沅耳邊說:「還沒嫁過來,就知道護著他了。不錯不錯。」

  清沅只是微笑,與安平說起了其他事情。

  過了一會兒,安平身邊的謝嬤嬤和兩個女官也拉清沅私下說話。謝嬤嬤平日裡是常見著的,大家都知道她靠得住,但清沅知道她是顧皇后派來照顧安平的。所以說話還是得小心。指不定謝嬤嬤問的什麼話就是代皇后問的。

  謝嬤嬤沒直接問有關燕王的事情——她身份與皇后公主不同,直接問有關燕王的事情犯忌諱。她卻只問清沅家中的事情,問清沅近來有沒有給父母寫信。

  清沅說:「隔三差五寫封信報平安,請父母勿要掛念而已。」

  謝嬤嬤又說:「這兩天的事情,你先暫時不要寫信傳出去。等皇后那裡有個準信了再說,免得你家人這時候為這事情掛心。」

  清沅立刻謝了謝嬤嬤的提醒。謝嬤嬤又說這是為清沅好,萬一這事情不成,外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安平這邊脫身之後,清沅才有機會去見棠嫿。棠嫿正在藏書閣裡整理書目。一見清沅來了,就攜著她的手走到廊下,問她:「如何?」

  清沅輕輕笑了一聲。此刻院中的石榴掛果了,玉簪開得正盛,暑氣漸漸散了,秋霜還未到,她看什麼都覺得美。

  只是對著棠嫿她也不能說全實誠話了。她道:「皇后問我什麼,我都只能如實說。只是這事情大,不會那麼快定下來。」

  棠嫿看看四周無人,就道:「這幾日我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沒有來找我……」

  棠嫿說的就是皇帝了。

  清沅想,皇帝這時候沒動靜,也許是因為她和燕王的事情打的岔。燕王這時候在求娶她,皇帝總不好直接和兒子同時要人,雖然要的不是同一個人。

  清沅就道:「你正好趁著這時候把事情好好想想。」

  棠嫿仍是下不了決心,她問清沅:「這話只有我們兩個知曉,我問你一句,你真甘願跟隨燕王?」

  清沅道:「這時候談什麼願不願意的……燕王若真鐵了心要我,我當然要隨他去。」

  棠嫿又是一陣失神。

  到了午後,太子終於知道了這件事情。這幾日太子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但仍是每日在宮中休息,沒有上課。太子悶得無聊,躺在榻上不知道翻了多少書解悶。

  午後時間又長,太子臥於榻上,已經午睡了一覺醒來,看看日頭只覺得時間還早,打了個哈欠問身邊人,這幾日宮中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他身邊就有內侍笑道:「有樁燕王的大事,殿下還沒聽說吧?」

  太子就好奇:「什麼大事?他還有什麼大事,是我不知道的?」

  內侍就笑道:「此事不同,是與閨閣有關,所以這次竟是懿光園那邊的消息最快最靈通。」

  太子一聽懿光園,心中咯噔一下,就催促快說。這時候他已經毫無睡意了。

  內侍就道:「燕王去皇后那裡,求娶顧姑娘了。」

  太子有些疑惑:「顧姑娘?顧清沅?」

  內侍就道:「可不正是這位?」

  太子呆了一下,就道:「竟然是她……」

  他回過神來,就叫人請燕王過來。內侍得了他的令,退下去正要去燕王處。剛退出門外,就聽到太子叫道:「回來!」

  太子想這事情,本來就是男未婚女未嫁,他沒有獨佔顧清沅,別人當然也能去找顧清沅。為這事情就對質自家兄弟,實在是有失身份。

  準備去傳令的內侍轉身回來,見太子只是靜靜地想著心思,他只好站在一邊待命。

  過了片刻,太子的聲音才從容了些,道:「你去燕王那裡,問他晚上的安排,我這裡擺個小宴,只有我們兄弟兩人。」

  傳話的內侍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就像太子回話:「燕王謝了殿下,說一定會來。」

  晚食時候,燕王果然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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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兄弟小宴,蕭廣逸原該帶好酒去。但太子身體好時都甚少飲酒,不要說這時候大病初癒了。

  何況蕭廣逸這時候也沒有喝酒的心思。

  他知道顧皇后已經找清沅談過一次了,他還沒有機會去與清沅私下詳談。雖然他信清沅一定能對顧皇后應付自如,但這時候太子找他,蕭廣逸還是有些擔心會節外生枝。

  蕭廣逸到時,太子已經在等他了。雖說無酒不成宴,但兩人都習慣了以茶代酒。

  太子也不兜圈子,他與蕭廣逸素來親密,所以開口就怪了蕭廣逸:「怎麼這樣的大事,你都不與我說了?」

  蕭廣逸也不好裝傻,這時候再裝傻,真把太子當傻子了。太子指的是哪件事情他當然知道。

  他立刻向太子賠罪道:「原是我的不該。只是這事情我想盡快定下來,所以就先對母后說了。本想著今日就與哥哥說的。」

  太子淡淡笑道:「虧你還記得我是你親哥哥,讓我從別人嘴裡聽到你的好消息。叫我著實有些不好過。」

  蕭廣逸熟知太子脾性,知道太子是真為這事情不快了。

  但事及清沅,蕭廣逸也辨不出太子這不快是為他隱瞞的多,還是為清沅被他搶去的多。

  他只好繼續陪笑,道:「可惜今日不能喝酒。要不然臣弟這就自罰三杯。」

  太子道:「這可是你說的。」

  他話音一落,宮人就端了酒上來。今日這不是喝酒,就是罰酒。

  蕭廣逸話已經說了,這時候只好自罰三大杯。

  蕭廣逸知道太子的脾氣,太子又何嘗不知道蕭廣逸。

  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蕭重均已經看出來蕭廣逸在這件事上分明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而且是十分小心的瞞著他。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中的不快,是因為燕王防著他,還是因為燕王先開口求了顧清沅。

  燕王三大杯烈酒下去,一時呼吸就有些沉重,不能說話。兄弟兩人都沉默著。

  過了片刻,燕王才把胸口那火辣辣的燒心壓下去。他說:「三哥……」

  太子忽然打斷了他:「你真心喜愛顧清沅?」

  燕王微笑起來,他難得見太子這樣直接甚至魯莽。

  「我既喜愛她,也欣賞她。」

  太子看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燕王緩緩道:「她既美貌,又聰慧。雖然說這宮中的女子都十分出色。但顧清沅……顧清沅……不同。」

  太子說:「你見她比別人更出眾?」

  燕王搖搖頭:「我說不上來,但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我瞧著都覺得舒服妥貼。既然我總會有一個王妃,那一定要找個看著妥貼的人在眼前,才能看幾十年都看不厭。」

  太子不吭聲,親自又為燕王斟滿一大杯:「這麼說,你早就看中她了?瞞了我這麼久,你再自罰三杯吧。」

  蕭廣逸看出來了,太子這是對他撒氣來了。他只是笑笑,又連飲三杯。

  「應該的。」他只說了這一句。

  太子又說;「你不告訴我,也是對她好…… 確實不用告訴我……」

  太子忽然說起了幼年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他們兄弟倆還小,宮中來了一隻毛色形狀罕見的小犬。他們都很喜愛,尤其是太子愛不釋手,整體都想抱著那隻狗。顧皇后不高興了,就將小狗賜給了燕王,告訴太子說是燕王更喜歡,小狗歸燕王養了。

  那時候太子才四五歲,不懂大人的小伎倆,竟然真哭著和燕王打了一架。說是打架,其實就是太子打燕王罷了。

  燕王聽他說起這事情,只道:「我已經全不記得這事情了。」

  太子說:「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燕王看了他一眼,心平氣和道:「三哥想說什麼呢?」

  太子終於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他身邊的宮人剛要出聲,就被太子嚴厲的眼神釘住了。

  太子慢慢轉著酒杯,說:「你記得我說過,盈衣穿綠裙很出眾麼?」

  燕王當然記得,而且他當初就知道太子這話說的不是曲盈衣,而是顧清沅。

  他點點頭:「好像是有這麼一說。」

  太子微笑著緩緩說:「我應該那時候就告訴你,我說的其實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那個女子才是真的風流出眾。」

  他們都明白彼此的話。

  太子將自己手中的那杯酒推到燕王面前,道:「你該明白我為什麼會想起幼年時候的事情了,明白我在擔心什麼了。」

  燕王當然明白。太子是擔心者件事完全是顧皇后的主張,顧皇后不想讓清沅做太子妃,所以把清沅踢給他。

  「三哥,」蕭廣逸又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清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蕭廣逸為自己斟了一杯:「我愛她。」

  他再斟一杯:「我要她。」

  他倒上最後一杯,說:「三哥……」

  太子按住了他的手:「我明白了。」

  他心中湧起一陣說不清的空虛,已經明白了,他想的太多,顧慮太多,懷疑太多,顧清沅注定不屬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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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太子與燕王小聚的時候,兩儀宮中也有一場只有兩個人的小宴。

  顧皇后讓宮人退下,她親自為皇帝斟酒。他們既是夫妻,又是帝后,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時候了。顧皇后今日似乎心緒頗佳,為皇帝斟酒布菜的時候都含著笑。

  皇帝與她夫妻多年,不說全看透了她,至少已經清楚她的習慣。看顧皇后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是有事情要商量。

  皇帝與她同飲一杯,就問道:「你是要說四郎的事情麼?」

  顧皇后笑道:「他都求到我面前來了,我當然要和聖上商議了。」

  皇帝就問:「他求的是哪個?我記得有兩個顧姑娘在安平身邊?」

  顧皇后說:「是年齡大點的那個,也是生得標致些的那個。」

  皇帝只是抿了一口酒,問:「人如何?」

  顧皇后道:「人很伶俐。」

  皇帝就說:「是說人品如何?」

  顧皇后笑了一聲,道:「人品若不好,我會選來給安平做伴讀?都是家中精心教養的女兒,錯不了。」

  她已經把許寧馨那事情給抹去了,宮中再沒人提許寧馨。

  皇帝微笑起來,他當然也忘記許寧馨了,他想的是葉棠嫿,只是這時候還不好對皇后提。他想了想,說:「是不是……顧澤行的女兒?」

  顧皇后稱是。皇帝說:「最近工部推薦他去統籌豐城行宮的修繕,朕已經允了。」

  顧皇后憑著對顧澤行的印象道:「他做事還是可靠的。」

  皇帝就笑著問:「你怎麼看?這位顧姑娘這樣的家世品貌,可配得上我們四郎?」

  顧皇后知道皇帝必有這一問,但聽到皇帝說「我們四郎」,她心中還是升起一股淡淡的不快,她說:「我本來就在給四郎物色著。他自己看中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說配不配的,就俗了——這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盼望孩子快活的。」

  她又說:「再說這配不配的話,我心裡顧清沅連太子都配得,配燕王當然也配得。」

  皇帝一聽這話,就問:「怎麼,你是真想要顧清沅做太子妃?」

  顧皇后說:「我要對她沒期待,接進宮來做什麼。只是既然燕王先與她生了情,就不好拆散他們了。」

  皇帝聽她語氣頗是惆悵,就握住她的手,溫柔道:「這事情你做主。若你覺得合適,就定下來。他這婚事一定,過段時間也好離京了……若你覺得不妥,也不能一味縱容他。」

  顧皇后向他笑了笑,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道:「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她鬆開皇帝的手,為他,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皇帝忽然問她:「你在想什麼?」

  顧皇后說:「過去的事情……太久了。」

  皇帝心中微動,他說:「你剛進宮時候的事情?」

  顧皇后道:「比那還久,是我剛遇見你的時候……」

  他們一齊沉浸在回憶中,皇帝慢慢回想著,一邊想一邊道:「那天我真是心血來潮……聽說寺院後面有奇花,就冒然去了……」

  他看向顧皇后:「奇花沒尋著,卻見到了殊色。」

  顧皇后微笑,那一日的際遇改變了她的一生。幾十年過去了,她回想起那一剎那還是會有些眩暈。

  皇帝看著顧皇后,他起初是被顧皇后的美貌所吸引,但後來顧皇后入宮之後,他就越發欣賞她。在東宮時候,她就聰敏過人,因此也引來了一些嫉恨。他們是經歷過些波折的。最終顧皇后成為皇后,這件事不僅滿足了她,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樣又滿足又驕傲。

  是他一手將她捧到今天的,是他的寵愛,讓她能夠留名史書。

  他們在一起越久就越合拍,許多事情他們之間毫無爭執。唯一的遺憾是人的容貌無法青春永駐。顧皇后雖然仍然美麗,但與十六七歲時候只會越來越遠。

  幸而這一點,顧皇后雖然不悅,但沒有與他正面衝突過。她暗暗下過幾次手,他大概知道。不過他既然已經嘗過了鮮,也就隨她去了。

  只是這一次他看中的人有些麻煩。此時又正好遇上蕭廣逸想娶顧家姑娘的事情。他作為父皇,只能暫且為兒子忍耐一下。

  小宴結束之後,皇帝一天疲倦加上幾分醉意,靠在榻上就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皇后坐在他身邊,為他輕輕揉捏著手腕,道:「上次靜瓏說起過煉丹之事……」

  皇帝「唔」了一聲,問:「如何了?」

  顧皇后道:「說是還缺幾味名貴藥材,還要黃金一百斤。」

  皇帝就道:「缺什麼都不要緊,再給她送兩百斤黃金去。她之前送給御醫的偏方就很管用。」

  顧皇后道:「我已經給她送去了,與你說一聲。」

  皇帝嘆了聲氣,攬住顧皇后道:「孩子都大了。我這心裡是既歡喜又有幾分……」他不再說下去,但他知道顧皇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問了幾句煉丹的事情,要顧皇后催一催靜瓏,之後就歇下了。

  次日顧皇后沒有再單獨找顧清沅來。安平領著眾人一起去兩儀宮給皇后請安。安平狹促,問起燕王,顧皇后只是笑笑,道:「你太子哥哥幹的好事,昨天把四郎叫過去小聚,太子沒喝酒,四郎倒是狂飲一氣,醉得厲害。」

  安平一聽這話就看向清沅。其餘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落在清沅身上。

  燕王剛求娶了顧清沅,太子就把他灌醉了。難免叫人浮想聯翩。

  清沅只是垂著眼睛。她知道從此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看著,尤其是被顧皇后看著。

  她心中很平靜,想著難怪昨天蕭廣逸沒有去懿光園。她本以為他會去的。即便不能私下說話,但見了面總能傳遞些消息。原來竟是被太子叫去了……

  「雖然說我知道他心裡有好事高興的,但也不能這樣飲酒。我早就說過不許你們這樣喝酒。太傷身。我叫他這兩日好好休息並反省。」

  顧皇后這話一出,清沅就知道燕王這兩天是被禁足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顧皇后。顧皇后果然也正看向她,沖她微微一笑。

  顧皇后又笑道:「讓他這兩天好好醒酒。兩天後我這邊再辦個宴席,他才不會出錯。」

  安平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母后要辦宴?」

  顧皇后道:「這初秋正爽朗的時候,也沒外人,就是你們這些孩子陪我樂一樂。」

  大家都說好,清沅就知道這兩天後的宴席才是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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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7 00:25: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兩儀宮宴席前一晚,燕王差遣宮女給懿光園送去了東西,是一匣子好玩的玩意,顯然是在宮外搜集的,都是送給安平的。

  正巧大家都在安平那裡,清沅也在。安平就笑道:「這些都是給我的?」

  送東西來的宮女道:「殿下說了,這一匣子都是給公主的。另有東西給顧姑娘。」

  說著就捧上另一隻小巧些的盒子給清沅。

  安平笑道:「快瞧瞧是什麼?」

  清沅微笑著打開,只見盒子裡靜靜躺著兩支精巧的金步搖。

  安平就取出來,對著她的頭髮比劃了一下,道:「你明天赴宴,就戴這個吧,好看。」

  清沅生怕安平一個失手把釵子打了,裡面掉出藏著的紙條來。她疑心這裡面有燕王夾帶的東西。

  聽安平這麼說,她立刻一口應了下來,又小心從安平手中接過步搖,放回盒中。她微笑著向宮女要她代話謝過燕王。

  這眾目睽睽之下,各人看向清沅的目光都各有不同。安平是看個熱鬧。棠嫿微笑中有些心神不寧,玉苓也笑著嘆了一句。

  眾人都已經默默將燕王與清沅看做一對兒了,就等著看明日宴席上顧皇后怎麼說了。大家私下也猜測過,若是顧皇后十分反對,那應當不會辦這個宴會,更不會讓燕王和顧清沅一起出現在宴席上。

  回去之後,清沅立刻就在燈下打開盒子,細細看著釵子,又仔細將裝釵子的盒子翻了一遍。裡面卻是什麼都沒有,釵子上也沒有動過手腳。

  清沅一手撐著頭,一手輕輕旋著釵子,忽然笑了。

  原來蕭廣逸並沒有想要傳遞什麼消息來給她。他真的只是遣人來送這兩支金步搖給她。

  這是他的一點心意。

  清沅笑意愈深,她將釵子放好,起身輕快向雲茉道:「明日宴席,我會戴這兩支步搖。」

  她心中安定,而且她知道此刻的燕王一定也是如此。

  清沅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醒來,宮女給她梳洗妝扮時候,她的話也不多。只是在插上那兩支步搖的時候,她才道:「這花樣真不錯,是不是?」

  雲茉端詳著鏡中的清沅,點頭道:「是的,與姑娘十分相配。」她無意中說了一句吉祥話,清沅輕聲笑了笑。

  整理整齊之後,清沅去了書房和睡房之間的隔間裡,她推開窗戶,在那窗邊站了片刻。這裡是蕭廣逸夜晚時候與她見面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次,他們在這扇窗下說話。

  今後他們是能光明正大成為夫妻,還是陰錯陽差被隔開,就看今日了。清沅靜靜站在這裡吐納片刻,她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鎮靜,她不能慌,才能應對好顧皇后。

  「姑娘……」雲茉不知道清沅為什麼要站在此處,她小心提醒清沅時候差不多了,該去安平公主那裡了。

  「走吧。」清沅轉身淡淡道,隨著她的轉身走動,金步搖在她的頭髮上微微顫動。

  大家先去了安平那裡,然後陪安平去了兩儀宮。

  棠嫿似乎沒睡好,眼睛略有浮腫,顏色就比往常褪了一分,見到清沅就低聲笑道:「這步搖果然配你。」

  清沅只是微笑,又問她是不是哪裡不適。棠嫿就道:「我下半夜沒怎麼睡……」

  清沅知道她焦心的是為什麼,只道:「你想好了麼?」

  棠嫿沒有回答,只低聲道:「我本來想著要是實在起不來,今日就不去兩儀宮的宴席了……後來想想,還是與你們在一處心安。」

  清沅就捏了一下她的手。兩個人心照不宣,知道這宮中的不易。

  安平一到就問宮人太子和燕王到了沒有。宮人說太子與燕王還沒到。安平就先去給皇后請了安。顧皇后就打發安平出去和女官玩去,又叫清沅留下說話。

  顧皇后要留下清沅說話,大家都明白是為什麼,安平走時向清沅眨眨眼睛,一臉戲謔。

  清沅卻不能對安平擠眉弄眼,只是恭順在皇后身邊站著。顧皇后溫和道:「上次我同你說的話,你回去想了麼?」

  清沅道:「娘娘的話,決不敢忘記。」

  顧皇后就道:「我今天就再同你說說。如今這宮中都把你看做是燕王的人了,我就把話都先說在前頭。你不要以為做了王妃就是件頂風光的事情。將來燕王建府,你若成了王妃,就要操持一個王府,這可一點不輕鬆。」

  她說著,清沅就聽著。

  上輩子嫁誠國公趙遜的情形,清沅還記得。她那時候年齡不小了,父親的案子也告一段落,顧太后催促她出嫁,因有好幾家人求到太后面前。顧太后要她自己挑一個。

  顧太后說:「你經了這麼多事,這人情世故都懂了。你自己挑,將來不要後悔。」

  她那時候拒絕了入皇帝的後宮,在幾個求娶的人當中挑中了趙遜。年齡與她相當,誠國公府體面,她這輩子有這樣安穩的榮華,已經足夠了。

  她記得那時候是春末,她沒有考慮很久就把答案告訴了顧太后。她說得很冷靜,顧太后似乎很欣賞她那樣的冷靜從容,點頭道:「趙遜此人,雖然平庸了些,但到底安穩。而且將來也不會太拘束你。」

  她微微一笑,向顧太后道:「將來不管去哪裡,都願為太后效犬馬之勞。」

  太后讚許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她還記得自己從兩儀宮出來,回去路上漫天柳絮飛舞。她伸出手去,風兒一旋,卻什麼都沒有捉到。

  這一世的情形卻與上一世截然不同,她再不能向顧皇后剖白自己,而是要做一場好戲瞞天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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