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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許素素,許春華兩姐妹難得進宮一次,許婕妤又有心撮合,就想留她們在宮中多住幾日。
後宮兩個小姑娘不好亂逛,去安平公主的懿光園玩是最合適的。
只是許家姐妹沒想到,燕王竟不肯來懿光園,要安平公主請了三次,才慢吞吞的過來。表面看來燕王是拒絕了兩次安平公主的相邀,但誰都知道燕王這是因為兩位許家姑娘在懿光園才不願意過來的。
兩個女孩兒雖然不如公主尊貴,可在家中也是呵護長大的,在家中從未有過如此事情。到了宮中,卻被皇子如此明晃晃的嫌棄,她們臉上都是掛不住,雖然臉上還帶著笑,但那笑容已經有三分勉強了。
只是懿光園是安平公主做東,一切都是安平說了算。許家姐妹無法違背公主的意思,只好留下來陪安平公主玩。
等燕王到了,許素素一見他一表人才,頓時就把剛才受的氣忘記了,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他這樣的,天下也沒幾個,既是皇子,又生得俊,許婕妤是親媽不必提,顧皇后也對他這樣好,恐怕宮中早就把他寵壞了。她自家幾個兄弟,不過是普通官宦子弟,還被寵得不成樣呢,燕王這樣,也無可厚非。
許素素是真正十四歲,心中懷春時候,只把那個人想得無比好,什麼都願意為他開脫。一見了燕王,她剛剛那點面子上的過不去也算不得什麼了。
燕王本來就是不滿許婕妤和顧皇后,對兩個小姑娘沒什麼想法。既然來了,也不會給她們臉色,只是談不上親熱。
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到湖邊釣魚。各人選了位置下餌,安平特意將許素素和許春華安排到了燕王的一左一右。清沅與燕王就隔了一個許春華。
大家都看破不說破,都是肚子裡發笑。蕭廣逸怕清沅不好過,看了幾眼春華旁邊的清沅,卻見她只是與棠嫿說說笑笑,毫不在意的樣子。
若不是昨天夜裡,清沅靠在他的肩頭,他現在還記得那餘溫,他真要懷疑自己與顧清沅兩情相悅是他的癔症了。
如此一想,燕王心中也是好笑——顧清沅果然是沉得住氣的顧氏女。
他從前想過,顧皇后沉得住氣,顧玉苓沉得住氣,但這些感嘆最終都是憾恨。所以他一開始對顧清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現在,他卻覺得顧清沅這沉得住氣的樣子,十分可愛。
清沅不是心裡沉得住氣,她是懂得怎麼藏,不會把想什麼都掛臉上。像許素素這樣真正的十四五歲,又沒有在宮中住過,才會讓人輕易看穿。
幾個伴讀在宮中住了這半年,也不是白住的。何況清沅又有這麼多年的經歷,當然不會讓人看出來她對燕王有什麼心思。
清沅一邊與棠嫿閒聊,一邊還能觀察許家兩姐妹。
許素素顯然是已經迷上燕王了。燕王一過來,許素素就眼裡只有燕王了,說話談笑都比燕王來之前活潑許多,看著燕王笑容也格外甜美。只要是細心的人,都能看出來許素素對燕王不同。
清沅並不討厭許素素。她只是有一種淡淡的酸澀。上輩子許素素沒有出現,也根本不認識燕王。而她從一進宮做伴讀開始就認識燕王了,可她那時候眼裡只有太子,燕王最終也選了玉苓。
這輩子許素素才來宮中兩日,就喜歡上了燕王。這難道是許素素比她更有眼光?
從前清沅沒有細想過,可自從她在意燕王之後,就不由越來越注意起來,其實燕王也並非沒有人傾心。宮中的未婚少女雖然大半都喜歡太子,可其實也有喜歡燕王的。
清沅不免好奇,她們愛他什麼,她們看到的東西難道會和她一樣嗎?就好比許素素,才見了燕王幾次,就春心蕩漾了,她喜歡的是燕王的身份,容貌,還是他這若即若離的態度?
清沅如今看著許素素,就好像看見喜歡太子時候的自己。她在蕭重鈞身上,寄托了一個太美的夢。與其說她真愛蕭重鈞,不如說她是珍惜自己的夢。
這些心思攪在一起,清沅又能在素素身上看到一絲自己的影子,所以她並不討厭素素。
至於春華,似乎是對燕王可有可無,她看得出燕王興致不高,心裡到底有些受傷,因此不像素素那麼熱情。
因此素素,燕王,春華三個人站一起,就見素素一個人興高采烈,燕王和春華都冷冷淡淡。
清沅不去管這三人情形,還輪不到她來為燕王解圍。
清沅與棠嫿兩個人坐到了一處,這會兒雖然湖邊人多,但宮女不圍在面前,兩個人正好說話。
清沅就又提起早晨的話,問棠嫿到底是遇上了什麼「奇事怪事」。
棠嫿猶疑了片刻才道:「昨夜游園,你和桐兒不是陪著公主在船上,我先和玉苓,春華下船了麼?」
清沅點點頭,說:「你們說是去皇后那邊看煙火,看看太子有沒有到。」
棠嫿道:「是這樣……」
清沅等著她的下文。棠嫿又是沉默片刻。她沉默的時間不長,清沅的心卻漸漸提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清沅問。
棠嫿終於道:「下了船,玉苓就與我們分開走了,我想她可能想找機會單獨與太子說話。我也沒管她——我想游園會上人那麼多,她哪那麼容易找到太子,還能在隱蔽處與太子單獨說話。所以我就和春華一起慢慢去顧皇后那邊……」
她看向湖面,清沅已經放下釣竿了。棠嫿接著說:「沒想到在半路上,遇見了七寶公公。」
這個名字一出,清沅就知道完了。她喃喃道:「七寶……」
七寶是皇帝身邊的人,生得白淨機靈,又能說會道因此頗得皇帝寵信。他常常會來兩儀宮,有時候皇后這邊有大事,他也會過來幫忙。所以兩儀宮和懿光園的人對七寶都很熟悉。
「是皇帝來了麼?」清沅用輕到近乎耳語的聲音說。
棠嫿微笑道:「就你聰明。是了,是陛下來了。說也奇怪,昨夜游園,本來聽說陛下要來的,後來又說不來。遇上了七寶,才知道原來陛下來了,卻不在皇后和大家那裡露面,只是悄悄來轉了一圈。」
清沅心道,棠嫿究竟還是年少不懂這宮裡面的醃臢事。皇帝這分明就是背著皇后來游園會上獵豔的。
要說宮中佳麗三千,其實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挑誰都行,可他偏偏覺得這樣沒意思,就是背著皇后,來游園會上悄悄的看,才有意思。她昨夜也是大意了,聽說皇帝不來就以為皇帝真不會來了。
「然後呢?」清沅按捺住心中的氣憤無奈,要棠嫿接著說。她心中還抱著一絲期望。
「後來七寶就和我說皇帝來了,還看到我和春華了,要我們過去行個禮。我們就去了,皇帝在一個偏僻處的舊亭子裡,只穿著尋常衣服,看起來和之前幾次見過的樣子很不一樣……」
清沅不吭氣了。但棠嫿已經自顧自說了起來:「他看起來年輕許多,說話也和藹。春華沒想到會見到皇帝,都有些傻了。」
棠嫿說著竟笑了起來。
等她笑夠了,清沅才問:「然後呢?」
棠嫿就道:「就這事呀,還有什麼然後。皇帝見了我們,說了幾句話,就讓我們走了。我們就去了皇后那邊看煙火了。」
清沅算是明白了,太子一身迷女人的本事,都是從皇帝那裡來的。棠嫿才私下見了一次皇帝,說了一會兒話,就把棠嫿給迷住了。
她不信棠嫿說的「沒有然後」,棠嫿應當沒有把實話全說出來。若只是單純的偶遇皇帝,給皇帝行了個禮就離開了,那一開始棠嫿就沒必要吞吞吐吐,又是奇事又是怪事的半天,想說又不肯說。
這會兒到底是忍不住了,才說了一半。棠嫿自己心裡必然是知道和皇帝見面裡,有什麼東西是要小心,不能說的,是曖昧而危險的。
只是她太興奮了,所以還是忍不住對清沅這個最要好的朋友說了。
清沅其實明白棠嫿的感受,若她自己也真的是十四五歲,昨夜裡和燕王的那些事情,她肯定也要忍不住想找個人說說。
只是棠嫿這事情,清沅想對她當頭棒喝。
上輩子棠嫿與皇帝不知道是如何開始的,但估計開頭仍是相似的。大抵都是皇帝注意到了棠嫿的美貌,與她開始了「偶遇」,然後發展成幽會。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這一切的主動都掌握在皇帝手裡。皇帝想遇見葉棠嫿,皇帝想要見葉棠嫿,皇帝想要她。
棠嫿從沒有主動勾引過。
可最後,葉棠嫿卻成了小小年紀主動勾引皇帝的紅顏禍水。可等她醒悟,想要回頭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只能咬著牙走下去,再沒有了回頭的餘地。
清沅看著棠嫿這時候的樣子,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事情被顧皇后知道了會怎樣,被太子知道了會怎樣。」
棠嫿臉上笑意淡了,她已經把一切曖昧細節都抹去了,本來就是說出來讓自己開心一下,一個人都沒法說憋得太難受了。
沒想到清沅竟然看穿了她。
棠嫿頭一次經歷這麼隱秘的事情,還是與天下的至尊有關,她昨天一夜都沒睡得好。她在心中早就把這事情想得十分動人。沒想到清沅卻揭開來說,彷彿這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可若是反駁,棠嫿也反駁不了——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能,也不該讓旁人知道。
臨走時候,皇帝單獨留下她,還給了她一顆珠子。這顆珠子此刻正在她身上貼身藏著。那是一顆海珠,形狀難得的渾圓,顏色晶瑩,在夜色中如同一件活物一般可愛。這樣一顆如此圓的珠子在宮中也很難得了。
她本不想收。她第一次私下面聖,就收下一顆這樣寶貴的珠子,似乎不太適宜。可皇帝的態度,使她無法招架。她從前在家中所能接觸的成年男子幾乎沒有幾個,父親又常年不在家中,入宮以來,見到最多的男人就是太子。可皇帝這樣的,她是有生以來頭一回遇見。
皇帝柔聲囑咐:「珍珠要人養,顏色會越變越好。若是長久放在一邊,顏色就枯了,不好看。這顆珠子我隨身養了很久,所以才會這樣晶瑩。」
他說話這樣溫柔,舉止又這樣文雅,棠嫿第一次這麼靠近他,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他專注地看著掌心上的珍珠,像風流的文人雅士,一點也不像殺伐決斷的皇帝。
她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他了,可她又說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心在顫抖。
皇帝拿起那顆珠子,輕輕貼在她的額上,讚嘆著笑了一聲:「這珠子實在該是你的。」
她也笑了起來:「可我看不見。」
皇帝笑容越深,他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因此一笑起來,眼睛形狀是彎的,格外可親。
棠嫿一瞬間想,太子確實是最像他的,難怪他最愛太子。
皇帝把珠子給她,要她貼身養,她睡下時候就乖乖將珠子放在了心口。直到此時此刻,她都能感到珠子的溫暖。
清沅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清沅又問了一遍:「你有沒有想過,皇后知道了會怎麼樣。」
棠嫿一瞬間想到了美麗的海珠,皇帝微笑下垂的眼角,他輕柔的嗓音,遠處游園會的喧囂,搖晃的燈火,她的心被這一切包裹著,又顫動著。
皇后成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棠嫿淡淡地說:「皇后不會知道的。」
清沅不知道棠嫿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皇帝給棠嫿灌了什麼樣的迷魂湯,她只能堅持不懈地繼續揭開真相,戳破美好的幻象給她看。
「皇后為什麼不會知道?」棠嫿的聲音冷淡,清沅的聲音就比她更冷淡。
棠嫿不說話。
清沅就接著說:「也許昨天皇后不知道,也許今天皇后不知道。但總有一天,皇后會知道的。」
棠嫿突然說:「你會去告訴皇后嗎?」她突然懊悔把事情告訴清沅了。她沒想到清沅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反對。
清沅搖搖頭:「我不會去皇后那裡告密。我若是告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我也不至於想要去得罪天子。」
她嘆了口氣,說:「可是皇帝那邊的人,皇后身邊的人。昨天跟在你身邊的宮女,還有……」她看了一眼許家的春華,這是宮外人都攪進來了。
「你能保證這些人能永遠守口如瓶嗎?」她說。
棠嫿道:「你放心吧。昨天真沒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知道。」
她和春華給皇帝行禮的事情,只有她身邊幾個宮女知道,但七寶已經囑咐了她們不可說。至於後來皇帝贈珠子給她,是春華已經離開了,只有她和皇帝知道,連七寶都不知道。
這些事情,決不會讓皇后知道。即便皇后知道了,她們也只是在路上遇到皇帝,給皇帝行了個禮。
棠嫿這麼說,清沅只是沉默了。她該怎麼說,她擔心的不僅僅是昨夜的事情,她擔心的是將來會發生更多事情。
棠嫿見她沉默,就微笑道:「那你就當沒有聽過這件事情吧。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好不好?」
清沅問她:「嫿兒,你想過將來麼?不要忘記我們入宮是來做伴讀的。」
棠嫿一怔。她淡淡笑道:「我明白。」
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明白了,兩人還要說話的時候,安平公主過來了。兩人只好不再提,這話是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安平。
看到安平,想到剛剛清沅說的那句「不要忘記我們入宮是來做伴讀的」,棠嫿心中也有些心悸。若是安平知道這事情,恐怕再沒有修好的可能。
棠嫿心中也有些苦惱。
若是沒有皇帝贈她那顆珠子的事情,昨夜行個禮,實在不算什麼事。
安平過來問她們釣沒釣到魚,又低聲問棠嫿和清沅,覺得許家姑娘如何。清沅這會兒知道許春華昨天也見過皇帝了,再看許春華,就覺得她比許素素適合這個宮中多了。
許素素呢,則是滿心的燕王,看到燕王釣上來一條又一條魚,十分捧場稱讚不已。
安平身邊的謝嬤嬤都打趣說:「難得一見這樣沒心眼的姑娘,說不定宮中好事要近了。」
清沅聽了這話只是一笑。多虧了嬤嬤這話,她已經想好了,怎麼防止顧皇后把哪個許家姑娘指給燕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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