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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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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顧皇后這時候對燕王仍是慈母做派,周圍人又都知道這件事是許婕妤的主意,顧皇后這樣樂意推動成全,大家都是一臉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種時候,燕王和兩個許家姑娘無論是什麼神色都不重要了。旁觀的人都把這場景當做趣事,喜事看。燕王臉上的沉靜是皇子矜持,少女羞紅的臉色就更顯得可愛。

  之前豐城行宮失火,宮中對燈燭越發小心。今日晚間游園會免不得處處華燈,因此需要的人手也更多。燈多人多,舉目望去,整座宮苑燈火輝煌,千燈萬盞盡納其中。

  蕭廣逸上前回了顧皇后的叮囑,從皇后面前退下離開,他抬起眼睛,只是看了一眼顧清沅。他好像知道她在看他。他們常常在夜色中相見,但從沒有這麼多燈,這麼多人環繞著他們。

  顧清沅今晚妝容精致,勾畫了宮中時興的眉形,額上貼了花子,精巧的金釵和珍珠在烏髮上隨著行動微微顫動。濃妝在燈下最豔麗動人,但只有蕭廣逸一眼就看穿了她豔麗的表面。

  兩人目光相錯,不再去尋找對方。

  顧皇后給了許家姑娘賞賜,就讓她們退下了,後面還源源不斷有人來給皇后行禮。

  許婕妤特意將許家兩個女孩兒叫到自己面前說了一會兒話。她自從入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許家。雖然有家書聯絡,時時聽到家中消息,但能見到許家人的機會並不多,更別提家中小輩,她一個也沒有見過。

  這次難得有許家的小輩進宮來玩,她心中十分歡喜,拉著兩個女孩兒問起許家的事情。

  這兩個姑娘年齡一樣,差不多一般高,都是身姿裊娜,一個叫春華,一個叫素素。許婕妤又對蕭廣逸說了一遍要他關照這兩個女孩的話。

  春華和素素都是頭一次進宮,就來這樣盛大的游園會,只覺得眼花繚亂看不過來。這會兒見到燕王,又被皇后和許婕妤親自囑咐了,都是十分興奮,臉上都泛著紅暈。

  她們在家中時候,雖然知道許婕妤和燕王,但燕王在宮中消息很少,說起來竟是對燕王一無所知,還不如太子被人議論得多。人人都說宮中最出色的就是太子,與太子一比,其他皇子都遠不及。

  這會兒真與燕王面對面了,許家兩個表妹卻都覺得燕王比自家兄弟出眾多了,容貌氣質都是人中龍鳳,果然是皇子。

  只是兩個人心中所想,亦有不同。素素想著,沒想到燕王是這樣英俊的少年,既有皇后和許婕妤撮合,若是能被他看中,做了燕王妃,有這樣出身高貴又英俊的如意郎君,真是幸事。

  春華想的卻是,沒想到燕王是這樣英俊的少年,卻在宮中默默無聞,聽說是因為完全不能與太子相比。那太子該有多出眾啊!

  春華心中還沒想到燕王妃的事情,她只想著要是能見一見太子就好了。

  燕王雖說被囑咐了要關照兩位許家表妹,但他畢竟是皇子,怎會要他來親力親為。他只是對兩位表妹略介紹了幾處景點,又派了身邊的幾個內侍宮女伺候她們。

  蕭廣逸對她們道:「這幾個都是我的身邊的宮人,你們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他們。有什麼事情,就讓他們來找我。」

  他不喚她們的名字,只稱呼她們為「許三妹」「許七妹」。他客氣了一番,又道:「安平公主那裡人多熱鬧,你們去隨安平公主一起游玩吧。」

  他想著這宮中能玩到一起去的年輕女孩就是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跟著安平公主玩,他還放心些。何況顧清沅也在那裡,她是有分寸的人。

  他剛說完,安平公主那邊就來了兩個大宮女,笑說公主先請兩位許姑娘一起過去玩。

  春華和素素一天之間就見到皇后,婕妤,皇子,公主,這會兒還沒喝酒就有些迷醉了。蕭廣逸向安平身邊的宮女道:「帶她們去吧,小心著些。」

  看著春華和素素離去的身影,蕭廣逸只覺得輕鬆。他沒想過王妃的事情,之前沒想過,如今他心中有了顧清沅,就更不想了。

  許家兩個姑娘上輩子沒有進宮來。上輩子時候,許婕妤提過一次,但沒有好時機就作罷了。燕王那時候又正與玉苓好著,過年時候就向皇帝皇后說了玉苓的事情。之後就是準備婚禮……

  所以他從未見過許家的這兩個姑娘,這次一見,才發現許家的姑娘果然長得有些像許婕妤,都是十分柔順的美貌,他見了心中確有一分親切。只是他這時候看這些十幾歲的小姑娘,真像長輩看小輩了。她們太單純太年幼,就像雛鳥一樣,他看到她們,只會更想念顧清沅。

  就算他與顧清沅沒有結果,他也無法就這麼挑一個無辜的女孩。

  安平公主那邊也在議論這兩位許家表妹。安平公主已經命人準備好了幾件首飾準備送給兩位許姑娘。

  安平正在一座涼亭上玩,等一會兒要上船去湖上飲酒賞月。

  等宮女一把兩人帶到,安平就笑著招招手,示意她們到近前說話。安平身邊的嬤嬤又為兩位許姑娘引見了公主身邊的人。

  清沅這時候才真正看清楚了兩位許姑娘的長相,都是纖弱美貌,若說要像誰,還真有些像許婕妤,還有那麼一點像玉苓。清沅心中暗諷自己,這酸是上輩子這輩子,許家的顧家的她全酸到了。

  兩位許姑娘與幾位伴讀一一見禮。聽到清沅和玉苓的姓氏,就知道這就是幾個月前顧家進宮做伴讀的女孩,不敢怠慢,又生出羨慕和親近。若是能這幾位姑娘這樣在宮中做伴讀,那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只要在宮中不犯渾,將來不管是留在宮中做女官,還是嫁人,都是前程光明。

  這幾位姑娘當中,又屬那位顧清沅和棠嫿生得最好,同為女子都不由多一眼。素素只覺得顧清沅的眼睛清亮,目光看向她的時候,微笑裡似乎含著一絲思索。

  行完禮,眾人坐下說話。素素很快把顧清沅的目光拋到腦後,入宮能見到皇后和公主當然是好事,但是她更想與燕王多親近。

  素素就問:「今天如此盛大的游園會,聖上也會駕臨嗎?」

  安平笑笑,這樣的游園會雖然熱鬧,但對宮中來說,還算不上特別盛大。她道:「今天聖上不來,只有皇后主持。」

  清沅聽到皇帝不會來,只看了一眼棠嫿,她心中輕鬆了些,至少今晚她不用盯著棠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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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16: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雖然皇帝不來,但是據說太子會來今天的游園會,只是要等晚些放煙火的時候才來。太子身體還沒全好,顧皇后不想他耗精力見太多人。

  安平這邊在涼亭上晚了一會兒,就要去乘船。幾個伴讀和許家姑娘都陪著她。宮人已經準備好了游船,安平臨上船時候忽然像想起來了什麼,她看看兩位許家姑娘,向宮人笑道:「對了,我四哥呢?他去哪了?去給他遞個話,我邀他一起游船。」

  兩位許姑娘頓時都覺得這位安平公主真是樂於成人之美的善人。清沅站在一旁正與棠嫿閒聊,豎著一耳朵聽到安平叫宮人去請燕王過來,她就沒了聲音,只是微笑。棠嫿也知道許家姑娘入宮來的用意,因此對許家姑娘很和善,她主動邀了許家姑娘一起說話。

  素素與春華見這位葉姑娘如此美貌,又這般態度和煦,心中都感嘆不愧是皇后挑中的人。顧清沅也是美貌,只是稍顯冷淡,不如葉姑娘令人有想親近之感。

  棠嫿與玉苓就一人陪一位許家姑娘,清沅與桐兒一處。大家等一會兒,燕王終於過來了。

  安平一見他就笑,道:「可算把貴人請來了。」

  燕王臉上沒什麼笑容,只是淡淡道:「我正要與人喝酒,你就派人來了,擾了我的酒興。」

  安平立刻道:「船上有酒,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船上賞月,豈不美哉。」

  大家都說好,安平又說他們先在湖上游玩一圈,等放煙火的時候再上岸,那時候太子也該到了。

  眾人一起上了船。燕王與安平走在前面,清沅不慌不忙落了兩步,就與桐兒走在了後面,中間隔了好些人。她只有讓人群隔開他們,心中才好過些。

  燕王一上了船,宮人已經在船上備好了酒席。眾人想飲酒的就坐下飲兩杯,不想飲酒的,就去甲板上賞月。

  燕王與安平同飲。他嘗了一口酒,就問:「這是什麼酒?」

  安平笑道:「這是錯認水。今日游園都是用的這種酒,母后怕有人喝醉了生事。這錯認水呢,口味極淡,就是牛飲兩大壇也無妨。」

  燕王嫌棄道:「這哪是錯認水,這分明就是水。真要成牛飲水了。」

  大家都笑。清沅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沒有喝酒,只是與桐兒坐在窗邊,欣賞船上樂伶的演奏。

  燕王說過了這一句笑話,便不再說話,只是慢慢品著那味道清淡的錯認水。安平飲了幾杯,說了會兒話,就坐不住,去甲板上瘋了。清沅見安平出去,也隨她去甲板上了。起身時候,清沅又深深看了燕王一眼,許家的素素姑娘正嘴角含笑與他說著什麼,他卻垂著頭,臉上神色看不清楚,只是醉也不像醉了,醒也不像醒著,在這人人歡樂的時候,他彷彿是唯一的傷心人。

  清沅在甲板上吹著夜風,安平又興致大發,要了樂伶的琵琶過來,自己亂撥一氣,音調不說,在這月圓的夏夜,氣勢頗是爽快。清沅有時候覺得她任性,但這種時候又覺得正是因為她這樣痛快,才叫人喜愛——若皇帝心愛的女兒都不能痛痛快快活一世,那這女兒身也未免太悲哀。

  安平一曲終了,大家紛紛稱讚。也許是因為外面的稱讚太過,竟惹了燕王走了出來,也到甲板上來。清沅與他目光相觸,燕王神色十分淡然,他靠在船舷上,向安平道:「鬧哄哄的,對不起這月色。」

  他嘴上刻薄,語調卻是憐愛。安平不服氣,只道:「今夜華燈美人齊聚,名酒佳肴招待,再有鼓樂不斷,一會兒還有煙火,不叫這一輪圓月有半分孤單,你卻說是鬧哄哄的?」

  燕王微笑著看向安平的方向。清沅正站在安平身後,燕王的目光越過安平,輕輕落在她的身上。

  錯認水沒有使他醉,卻使他散漫輕快了一些,他說:「你知道怎樣賞月最美?」

  安平問:「怎麼樣?」

  燕王道:「夜半無人時候,獨坐窗前,輕搖小扇,夏夜時候只聞蟲鳴,不聞人聲。這樣賞月最美。」

  清沅幾乎不能與他直視,他當眾描述的,正是她在夏夜時候等待他的模樣。

  安平道:「那也未免太孤單了。」

  燕王又悠悠道:「心裡若有所牽掛,就不會覺得寂寞。至多再多一個志同道合的好同伴,一支笛子,一壺酒,如此就足矣。清歡有味,過繁則不美。」

  清沅與他遙遙相望,然後慢慢垂下眼睛掩飾眼中的淚光。她知道他這一字一句,都是在說給她聽。

  安平當然不知道這話裡玄機,她只笑道:「反正要我可受不了,要我說,還是熱鬧好。不過既然說到笛子,四哥要不要吹一曲?」

  她要宮人取紫竹笛來,燕王擺擺手:「我只吹自己的笛子。再者今日也沒那個心境——這鬧哄哄的,我吹不出來。」

  安平就笑道:「原來你說了這一番高論,卻不肯賞臉。只能委屈你陪我們鬧哄哄了。」

  船游了一圈,停在岸邊,宮人告訴安平,說是太子已經到了,煙火也要放了。

  安平卻改了主意,她不想下船了,只說要在船上看煙火,誰要想下船去看,就自己下船去,不用拘束。

  清沅看了一眼似乎也無意下船的燕王,只道她要陪安平。桐兒也留下了。棠嫿與玉苓下了船,棠嫿本想邀清沅一起,清沅卻向她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關係,讓棠嫿玩去。

  許家的素素姑娘大膽問燕王:「殿下不下船嗎?」

  燕王淡淡道:「我飲了酒,就不去太子面前饞他了。你們要想下船就去吧,有嬤嬤陪著你們。」

  素素微笑道:「我也想留在船上看煙火。我還從來沒有在船上看過煙火。」

  春華卻與棠嫿等人一起下了船,女官和宮女簇擁著她們,一起去顧皇后那邊去了。

  走了這麼些人,船上一下子空了許多。安平就拉著清沅,靠在欄桿邊,看著湖上圓月,片刻之後,煙火炸響,一下子將夜色照亮。燕王站在她們不遠處。月亮被煙火擾了清輝,但亮光明明滅滅中,他專注看著的只是顧清沅的側影。

  所有人都盯著天上時候,清沅回過頭,看向蕭廣逸。她不知道在清冷的夜裡,她有沒有用熾熱的眼神這樣望向他,但這時候她再也按捺不住。

  最大的一朵煙火在他們頭頂綻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人。他們就這樣微笑著看著彼此。蕭廣逸嘴唇動了動。

  在這隆隆煙火聲和沸騰的人聲中,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但她看懂了,他是在溫柔喚她的名字。

  「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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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16: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煙花結束之後,安平任船飄蕩,清沅陪安平喝了幾杯酒。錯認水的味道果然很淡,淡而清甜,她這會兒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

  她原本心裡掙扎了許久要不要來。因為知道太子會來,又會有許家的姑娘來,她想著碰見了燕王,兩個人不知道會尷尬還是傷心。幸好臨行前棠嫿過來,與她一起梳妝,她才打消了臨時稱病的念頭。

  燕王還是沒有吹笛子,只是輕輕撫著安平給他的紫竹笛,坐在一旁輕撫賞玩。他不再看向清沅,但是神色平靜。

  清沅要克制著自己,在安平身邊不要顯得太走神。她對這一刻十分滿意。周圍人輕聲說笑,她們品著美酒,煙火放完了,湖上又暗了下來,只有湖邊燈光熒熒,但還可以聞到淡淡的硫磺粉和鐵屑味道。在夏夜的湖上,那味道讓人想嘆氣,並不難聞。

  清沅這時候心中想的全是蕭廣逸,神思飄飄蕩蕩,好像魂魄離體了一般。她想著那天她把實話說出,蕭廣逸也許會諒解她,也許過不了這道坎,與她一刀兩斷。她想著這兩種情況是一半一半。若蕭廣逸對她失望透頂,真的不再回頭,她也怨不了他。

  她這些日子懸著的心安穩了許多。至於將來的路怎麼走,她還沒有細想過。因為從前她想的路,都是只有她一個人。

  一開始,她想著要做太子妃,這條路與燕王無關。燕王只是突然闖入,她不得不與他同行一小段而已。

  到了後來,她察覺到了心中對燕王的掙扎,但還是不敢去想這一路兩個人能一直走下去。她怕想得多了變成痴心妄想,以後會更傷心。

  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她可以想了,想想兩個人的路該怎麼走。晚間夜色深沉,她的心卻明亮而輕快,因為她在想自己和蕭廣逸的將來。

  淡而甜的酒水是用甘冽的泉水釀造的。她心中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像冒泡的泉水一樣噗一聲,在對她說:「你醉了,他還沒說一定會娶你呢!你就想那麼多了!」

  清沅微笑起來。正好燕王看過來,一瞬間,他們四目相對。清沅向他悄悄眨了眨眼睛。燕王起身,撫著笛子向安平道:「我來吹一曲吧。」

  安平不明白他,埋怨道:「剛才要你吹,你不吹。這會兒呢,人也走了一半,煙火也放過了。只剩殘酒了,你卻要吹笛子了。」

  燕王道:「你不懂,正因為如此,才是該吹奏一曲。」

  他憐惜地看了一眼清沅,清沅臉上帶著酒後的一抹飛紅,她平時的靈巧和機警彷彿也醉了,也許不全是因酒而醉,她的舉動變得越發柔和輕緩,眼神朦朦朧朧,她像在清醒地夢游。

  他走出船艙,到甲板上去吹奏。

  隔著一層,那笛聲就更加幽咽和曲折。清沅心中想,為了這一晚,蕭廣逸對她說過的話,吹奏的曲子,她就應該去想一想他們的將來。在笛聲中,她靜靜坐著一動不動。

  船艙裡幾人都安靜下來,許素素也在側耳凝聽。安平像被這氛圍感染了,耐心聽了一會兒,這曲子十分陌生,從來沒有聽過,但聽著聽著,安平竟然聽了進去,覺得十分動人。

  之後這一夜就好像變得很快。他們下了船。安平要去顧皇后那裡,他們就一起去了。去了顧皇后那裡,正好撞見準備離開的太子。

  太子病已經好了大半,只是還不能飲酒,所以今日游園會只是來看個放煙火露個臉,讓眾人看一看,他就要回去了。

  見到太子,清沅像醒了一點,但她是對太子醒了。她仍覺得太子是一個性情溫柔,風流雅致的人,但這與她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清沅對太子冷了,太子對清沅卻特意關照了一句。

  「清沅醉了麼?」他笑著問。

  大家都微笑著看向清沅,有嬤嬤說:「今日酒淡,怎麼就醉了?」

  清沅摸了摸臉,也溫柔笑道:「回殿下,這是游園熱鬧的,所以才這樣。」

  太子點點頭,遺憾道:「你們這時候才回來。」

  他這是對安平和燕王埋怨的,又說:「瞧瞧你們,在湖上玩了那麼久。要不然我們所有人聚在一起多開心。」

  他說的是棠嫿玉苓等人。顯然棠嫿,玉苓,還有許家的春華姑娘,都在皇后這邊陪著太子。

  燕王就溫和道:「等你痊癒了,咱們再好好聚,一起喝酒。」

  太子點點頭,他畢竟沒有全好,說了這幾句就離開了。

  之後清沅與眾人又在顧皇后那裡玩了一會兒。顧皇后心情頗佳,十分盡興。

  等到游園結束,各人回去休息,已經是下半夜了。許家兩位姑娘去了許婕妤處暫住一夜休息。安平這邊眾人都回了懿光園。

  她們玩了半夜,都太累了。回去路上,棠嫿對清沅說:「我有個事要和你說……」清沅心道,她也有事,可惜不能說,就問棠嫿什麼事。棠嫿喃喃:「我累壞了。明日來和你說……」

  回到屋中清沅還不想睡。她洗漱之後換了衣服,本該是躺在床上小睡的時候,她卻坐在窗邊,她心裡很篤定,蕭廣逸一定會來。

  可等著等著,她又覺得這一夜過得太快,這等待彷彿格外漫長。讓她幾乎懷疑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也許燕王所說的話與她並沒有關係。

  她一瞬間就否定了這個念頭。燕王不是那種無緣無故曖昧的人,燕王不是太子。他說出口的話,他都有擔當。

  他撩動了她的心,那他一定會來。

  清沅等到瞌睡,她一個驚醒,就發現燕王已經站在窗外了,他正溫柔地看著她。

  兩人同時輕聲笑了。清沅遞給他用一團用帕子包裹著的東西。燕王問:「這是什麼?」

  清沅柔聲道:「上次,你不是贈了荔枝給我?都說投桃報李。但我沒有比荔枝更好的東西給你了。」

  燕王輕輕掀開帕子,那裡面包著的,是一小捧懸鉤子。

  他告訴過她,在西境時候,他們用野果解饞充飢,懸鉤子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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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16: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蕭廣逸看看那一捧懸鉤子,又看向清沅。她眉目溫柔,他能聽到自己在心中一聲喟嘆。

  清沅翻窗出來,燕王扶了她一把,他動作自然,清沅握住他的手,她已經覺得這是天經地義了。

  只是他們肌膚相觸的一瞬間,那種溫柔和暖就從她的掌心直達她的心尖。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與趙遜沒有過,與太子也沒有過。與太子上輩子時候,她還年少,以為兩個人私下有些接觸就是天大的事,與太子雙手相觸的時候,她只記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和戰慄。

  不像此刻,她已經了解了男女之事,所以她能確定自己的心意——她想觸碰蕭廣逸。哪怕只是這樣小小的念頭也叫她心旌搖曳。

  她早就注意到了蕭廣逸這半年來不斷抽條的身高,如今他已經比她高半個頭了。她也注意到了他們靠近時候,他的膚色不再顯得那麼蒼白,他的眸子會格外有神。有許多事情,她之前裝作沒有注意,但如今已經不必再掩飾了。

  清沅想起了當年誠國公趙遜曾經對她坦白,他要納妾並不僅僅是因為著急子嗣。

  「夫人雖然美貌賢惠,只是……實在太端正自持了。」他對她這樣小心翼翼說。

  她聽了這話只是怔怔的。趙遜還以為她是傷心,連忙補充道:「我並不是怪你。你的身份在這裡,你是國公夫人,又是時常出入內宮,氣度在這裡,端正是應該的。我也不強求……只是……」

  只是他還是想要無拘無束的調笑和嬉戲。他不強求清沅為他改變,他只是想找幾個妾室和丫鬟來滿足他的其他需求。

  清沅聽到這話並沒有傷心,她只是很冷靜地想著哪些人適合去趙遜房中,她只是想著牢牢控制著這個國公府。

  如今想來,她雖然一直活著,但心中早有一部分已經死去了。

  但在這個涼爽的夏秋之交的夜晚,她知道自己是真正活著,而且是齊整地活著。她的一顆心完好無缺,所以她才會在一看到蕭廣逸的時候就忍不住微笑。

  「來。」燕王低聲招呼她。

  他們並肩坐在走道欄桿上,一起品嘗那一小捧懸鉤子。清沅微笑道:「沒想到宮中也會有這個,只是沒有人在意。」

  燕王問她:「你親手採的?身邊人不奇怪麼?」

  清沅笑說:「我只說拿來餵鳥。」

  他們像一對真正的少年人,夜間私會,悄聲說話,一齊傻笑。

  清沅的酒勁還沒有消。上輩子她與太子最親近的時候,也沒有夜間私會過。這會兒她像在夢中一樣,整顆心都像要飄起來。

  她甚至想挽住燕王的手,就讓他在這裡坐著,一直到天明時候,她什麼也不管了,讓太子知道又如何,讓皇后知道又如何,她巴不得好好炫耀她的心上人,她的情郎。她半醉著,心中全是奇思妙想。

  她拈起一顆野果扔進嘴裡,果子味道酸甜。她嘆息道:「再過一會兒天都要亮了。」

  蕭廣逸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說:「我明天還會來的。」

  清沅嘴角含笑,說:「明天來做什麼?不……你今天來又是做什麼?」

  蕭廣逸低聲說:「來見你。」

  清沅看著他,若不是已經明了心意,她幾乎要疑心自己病了,要不然為什麼僅僅是這三個字,就叫她眼中一下子湧上淚水。

  偏偏蕭廣逸還要再說一遍:「只是來看看你。」

  她一下子笑出聲,眼淚順著臉頰劃了下來。燕王遲疑了一瞬,就伸出手,手指輕輕落在她的臉上。

  他們對視著,蕭廣逸用手指慢慢拂過清沅的臉,拭去她的眼淚。

  清沅看著他,問:「你不怪我一開始騙了你?」

  蕭廣逸沒有說話,他的手也沒有縮回,而是輕輕落在了清沅的肩頭,他攬住了清沅的肩。清沅心中長長嘆息,將頭靠在蕭廣逸的肩上。

  「我想清楚了,」他低聲說,「我放不下你。」

  這樣的花前月下,他早就忘記了。他都沒有想過他還會再碰見這樣一個人,讓他想要月長圓,人不老。就好像此時此刻,前世的金戈鐵馬都遠去了,今生的戎馬生涯還未到來,在這空隙之間,他竟然還能擁著心上人沐浴月色。

  這誘惑太大。他一手攬住清沅的肩,輕輕撫了撫清沅額邊的碎髮。

  「你是騙了我……可你沒有害我。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我怎麼想……」他低聲讚美她。

  清沅暈暈乎乎,她已經不必再問蕭廣逸對她怎麼想。

  「我真想這夜不要過去。」蕭廣逸說。

  清沅只是看著他:「你說了明天還會來的。」

  蕭廣逸微笑:「可那是明天了。我想這一晚再長一些。」

  清沅此刻心裡全是傻話。她既想這一晚再長些,又盼著明天快點來,這樣就又能與蕭廣逸見面了。

  蕭廣逸在她耳邊輕聲說:「畢竟這樣的時候,過一天就少一天……」

  清沅一個激靈,她好像突然醒過來一樣,問:「你說什麼?」

  蕭廣逸看著她,說:「清沅,我和你說過我是要去西疆的,這不是騙你的話。我不會為你留下來……」

  清沅一下子站起來,她知道了,蕭廣逸以為她還沒有想到那麼遠。他以為她不會跟隨他去西疆。

  她並不是在生氣,要說生氣,也是生氣蕭廣逸不把她的決心當真。他以為她是為了什麼這麼難過。

  「那如果我不願意去西疆,你怎麼辦?」她低聲問。

  蕭廣逸只是看著她,他說:「我會一直等你。」他沒有指天發誓,語氣平淡,但一聽就知道這話是真的。

  清沅心中忽然一笑,蕭廣逸這樣子竟然有些傻。她心中暗暗好笑,但還是面上淡淡道:「你要等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你能等得了嗎?我能等得了嗎?」

  蕭廣逸握住她的手。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清沅才輕聲說:「天快要亮了。」

  蕭廣逸道:「我天黑時候再來。我會和你說說西疆的事情,還有……」他頓了頓才說:「你之前不是一直問我玉苓的事情麼?我都會和你說一說。說清楚了,你再決定跟不跟我走。」

  清沅聽到他提玉苓,忽然抬頭,然後慢慢點頭。

  蕭廣逸離開之後,清沅終於躺在床上睏倦睡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只談私情,不聊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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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16: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因前一天的游園晚得太晚,大家都沒睡得足。清沅起來的時候卻還是精神奕奕。她身邊的小宮女給她梳頭的時候還道:「前兩日姑娘精神不濟,還怕昨夜玩了半宿今早起不來。沒想到姑娘還是和平日一樣早起。」

  雲茉也擔心清沅。她端詳了清沅片刻,看清沅不是勉強撐著,是真有精神,才放下心來。她對清沅說:「姑娘若是睏倦,就中午的時候再補個眠。」

  清沅微笑著點頭。她雖然只睡了一小會兒,但已經完全恢復了,有件大事揣在心中,她哪裡還會有半分疲倦。她只覺得心頭手心都是暖的,身體輕盈,連走路都比平日輕快。

  「游園確實讓人心情舒爽。」她滿心裡都是昨夜游園之後的私會。燕王的手是如何落在她的肩頭,又是如何為她擦拭淚水。她這會兒要克制著自己,才能不一直微笑。

  連練字的時候都沒了心思。寫了好幾張都是龍飛鳳舞,她平日練的是楷書,這時候簡直要練狂草了。

  練了一會兒字,她總算平靜了些,想起了昨夜游園結束時候,葉棠嫿說有事要和她說。她想這會兒安平還在休息,她一個人也沒法定心,不如去棠嫿那裡與她說話。

  棠嫿正在榻上歪著,見到清沅就笑道:「你精神倒好!我是不行,昨夜裡回來之後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又飲了一杯安神飲才睡著。這時候還倦著。」

  棠嫿臥在榻上,只穿一身便衣,赤著腳,裸著臂,長髮披散。她與清沅最熟,因此兩人都不介意。清沅看她不施粉黛,不如平時豔麗,卻更顯嬌憨,也是十分喜歡,便坐在她身邊問:「昨夜臨走的時候,你說要有話和我說,是什麼話?」

  清沅還不能對棠嫿說自己的好事,所以在與棠嫿說話時候更是興致高昂。

  不知道是清沅不同尋常的情緒讓棠嫿覺得有些小題大做,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棠嫿笑著說:「也沒什麼大事……昨天我也飲了不少酒。雖說那個錯認水味道淡,但終歸是酒。」

  清沅雖然滿心都想著蕭廣逸,但她還是注意到了棠嫿的笑容和回答,都含著一絲遲疑。

  清沅平靜了些,心中卻更好奇了,她問:「不是大事,那也不是小事?」

  棠嫿披了件衫子,道:「嗯……也許是件怪事,或說是奇事吧。」

  清沅等著她的下文。棠嫿看了眼身邊周圍的宮女,輕輕咬了咬嘴唇,低聲道:「等我梳妝好了和你說。」

  清沅見她這樣,心中暗暗覺得不妙。

  她剛說完這話,安平那邊就有人傳話過來說,今日許婕妤那邊的兩個許姑娘會來懿光園玩,大家都過去聚一聚。

  清沅和棠嫿都應了是。清沅這才想起來許素素,許春華這兩個許家姑娘的事,她心中頓時有一絲悵然。看來許婕妤是很捨不得立刻放這兩個許家姑娘離開宮中,這件事不知道為何又正好順了顧皇后的意,於是就這麼順水推舟了。

  清沅心中一時又緊張起來,難不成皇后會突然就把許家姑娘指給燕王?清沅思索了片刻,按她對顧皇后的了解,顧皇后應當不會如此倉促做決定。許家兩個姑娘,顧皇后應當還在察看。

  當年顧皇后同意選了顧玉苓嫁給燕王,也不會是因為燕王和顧玉苓兩情相悅這麼簡單。

  清沅又想到,若是皇后和許婕妤想促成燕王和許家姑娘,那燕王一會兒也該去懿光園。只是白天時候,兩個人反而不方便交談。

  等棠嫿更衣梳妝好了,兩個人就一起去了安平那邊。

  安平公主還沒梳妝好。幾個伴讀一邊喝茶一邊聊著昨天游園的事情。玉苓說的時候話裡話外探聽棠嫿和清沅,想問她們有沒有單獨與太子一塊兒說話。

  棠嫿不太搭理玉苓,桐兒向來是不理會這些的。清沅淡淡道:「昨日你知道的,我一直陪著公主。從湖上回去時候才看到太子,他已經要回去了。」

  玉苓就道:「昨天太子似乎與懷恩縣主說了好一會兒話。」

  清沅「嗯」了一聲,笑問:「今日小聚,不知道縣主會不會來。」

  她對懷恩縣主毫無芥蒂,玉苓佩服地看了一眼清沅。

  懷恩縣主算是她們最大的敵手。懷恩出身高貴,又容貌不輸,得到皇帝的寵愛,唯一阻攔懷恩縣主的,就是顧皇后的意思。

  玉苓對懷恩縣主表面上是和睦,心中卻難免有些嫉妒,她覺得自己努力克制不讓這種嫉妒流露絲毫,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沒想到顧清沅卻是越發雲淡風輕,對懷恩縣主毫不在意。

  清沅篤定這輩子顧皇后也會竭力阻止懷恩縣主成為太子妃。她從來不用擔心懷恩縣主。何況如今,她已經不怎麼在乎太子妃的事情了,只要不是顧玉苓,誰做這個太子妃都差不多。

  其實即便是顧玉苓,做了太子妃,也只會是顧皇后的一顆棋子,一個傀儡。她之所以不想顧玉苓做太子妃,單純就是不喜歡她,不想事情如她的願而已。

  幾個人正說著話,安平過來了,大家連忙不再提懷恩的話。

  過了一會兒,許素素和許春華都來了。昨天見面的時候天黑,這會兒白天見著,各人面孔又看得更清楚些了。

  許素素和許春華都是容貌秀美,身姿窈窕,可能是剛進宮來,舉止有些拘謹。安平贈了她們幾件首飾。

  可幾人閒聊玩著,最重要的人卻遲遲不露面。過了一會兒,燕王那邊才有人傳話來說,他不來懿光園了,他略感不適,要在自己宮中休息。

  燕王不來,兩位許姑娘都不由露出了失望神色。燕王不願意來懿光園,就是說明昨夜燕王在她們兩個當中誰也沒看中。

  安平的倔脾氣卻上來了,她非要人把燕王請過來。

  燕王就是不來。

  大家都勸安平不要再請燕王來了,安平不聽,又派人去請。清沅也勸了安平幾句,只是勸不動,但她心裡卻覺得燕王過來一下比較好。若是鬧得動靜太大,被顧皇后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有可能燕王越是不想要許家姑娘為妃,顧皇后就越是要把人塞給他。

  清沅正擔憂著,安平這邊第三次請燕王,燕王終於不情不願地過來了。

  他一來,清沅就與他一個對視。兩人都懂對方的心思,清沅知道他來是為了讓許婕妤面子上好看些,且不觸怒顧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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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許素素,許春華兩姐妹難得進宮一次,許婕妤又有心撮合,就想留她們在宮中多住幾日。

  後宮兩個小姑娘不好亂逛,去安平公主的懿光園玩是最合適的。

  只是許家姐妹沒想到,燕王竟不肯來懿光園,要安平公主請了三次,才慢吞吞的過來。表面看來燕王是拒絕了兩次安平公主的相邀,但誰都知道燕王這是因為兩位許家姑娘在懿光園才不願意過來的。

  兩個女孩兒雖然不如公主尊貴,可在家中也是呵護長大的,在家中從未有過如此事情。到了宮中,卻被皇子如此明晃晃的嫌棄,她們臉上都是掛不住,雖然臉上還帶著笑,但那笑容已經有三分勉強了。

  只是懿光園是安平公主做東,一切都是安平說了算。許家姐妹無法違背公主的意思,只好留下來陪安平公主玩。

  等燕王到了,許素素一見他一表人才,頓時就把剛才受的氣忘記了,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他這樣的,天下也沒幾個,既是皇子,又生得俊,許婕妤是親媽不必提,顧皇后也對他這樣好,恐怕宮中早就把他寵壞了。她自家幾個兄弟,不過是普通官宦子弟,還被寵得不成樣呢,燕王這樣,也無可厚非。

  許素素是真正十四歲,心中懷春時候,只把那個人想得無比好,什麼都願意為他開脫。一見了燕王,她剛剛那點面子上的過不去也算不得什麼了。

  燕王本來就是不滿許婕妤和顧皇后,對兩個小姑娘沒什麼想法。既然來了,也不會給她們臉色,只是談不上親熱。

  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到湖邊釣魚。各人選了位置下餌,安平特意將許素素和許春華安排到了燕王的一左一右。清沅與燕王就隔了一個許春華。

  大家都看破不說破,都是肚子裡發笑。蕭廣逸怕清沅不好過,看了幾眼春華旁邊的清沅,卻見她只是與棠嫿說說笑笑,毫不在意的樣子。

  若不是昨天夜裡,清沅靠在他的肩頭,他現在還記得那餘溫,他真要懷疑自己與顧清沅兩情相悅是他的癔症了。

  如此一想,燕王心中也是好笑——顧清沅果然是沉得住氣的顧氏女。

  他從前想過,顧皇后沉得住氣,顧玉苓沉得住氣,但這些感嘆最終都是憾恨。所以他一開始對顧清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現在,他卻覺得顧清沅這沉得住氣的樣子,十分可愛。

  清沅不是心裡沉得住氣,她是懂得怎麼藏,不會把想什麼都掛臉上。像許素素這樣真正的十四五歲,又沒有在宮中住過,才會讓人輕易看穿。

  幾個伴讀在宮中住了這半年,也不是白住的。何況清沅又有這麼多年的經歷,當然不會讓人看出來她對燕王有什麼心思。

  清沅一邊與棠嫿閒聊,一邊還能觀察許家兩姐妹。

  許素素顯然是已經迷上燕王了。燕王一過來,許素素就眼裡只有燕王了,說話談笑都比燕王來之前活潑許多,看著燕王笑容也格外甜美。只要是細心的人,都能看出來許素素對燕王不同。

  清沅並不討厭許素素。她只是有一種淡淡的酸澀。上輩子許素素沒有出現,也根本不認識燕王。而她從一進宮做伴讀開始就認識燕王了,可她那時候眼裡只有太子,燕王最終也選了玉苓。

  這輩子許素素才來宮中兩日,就喜歡上了燕王。這難道是許素素比她更有眼光?

  從前清沅沒有細想過,可自從她在意燕王之後,就不由越來越注意起來,其實燕王也並非沒有人傾心。宮中的未婚少女雖然大半都喜歡太子,可其實也有喜歡燕王的。

  清沅不免好奇,她們愛他什麼,她們看到的東西難道會和她一樣嗎?就好比許素素,才見了燕王幾次,就春心蕩漾了,她喜歡的是燕王的身份,容貌,還是他這若即若離的態度?

  清沅如今看著許素素,就好像看見喜歡太子時候的自己。她在蕭重鈞身上,寄托了一個太美的夢。與其說她真愛蕭重鈞,不如說她是珍惜自己的夢。

  這些心思攪在一起,清沅又能在素素身上看到一絲自己的影子,所以她並不討厭素素。

  至於春華,似乎是對燕王可有可無,她看得出燕王興致不高,心裡到底有些受傷,因此不像素素那麼熱情。

  因此素素,燕王,春華三個人站一起,就見素素一個人興高采烈,燕王和春華都冷冷淡淡。

  清沅不去管這三人情形,還輪不到她來為燕王解圍。

  清沅與棠嫿兩個人坐到了一處,這會兒雖然湖邊人多,但宮女不圍在面前,兩個人正好說話。

  清沅就又提起早晨的話,問棠嫿到底是遇上了什麼「奇事怪事」。

  棠嫿猶疑了片刻才道:「昨夜游園,你和桐兒不是陪著公主在船上,我先和玉苓,春華下船了麼?」

  清沅點點頭,說:「你們說是去皇后那邊看煙火,看看太子有沒有到。」

  棠嫿道:「是這樣……」

  清沅等著她的下文。棠嫿又是沉默片刻。她沉默的時間不長,清沅的心卻漸漸提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清沅問。

  棠嫿終於道:「下了船,玉苓就與我們分開走了,我想她可能想找機會單獨與太子說話。我也沒管她——我想游園會上人那麼多,她哪那麼容易找到太子,還能在隱蔽處與太子單獨說話。所以我就和春華一起慢慢去顧皇后那邊……」

  她看向湖面,清沅已經放下釣竿了。棠嫿接著說:「沒想到在半路上,遇見了七寶公公。」

  這個名字一出,清沅就知道完了。她喃喃道:「七寶……」

  七寶是皇帝身邊的人,生得白淨機靈,又能說會道因此頗得皇帝寵信。他常常會來兩儀宮,有時候皇后這邊有大事,他也會過來幫忙。所以兩儀宮和懿光園的人對七寶都很熟悉。

  「是皇帝來了麼?」清沅用輕到近乎耳語的聲音說。

  棠嫿微笑道:「就你聰明。是了,是陛下來了。說也奇怪,昨夜游園,本來聽說陛下要來的,後來又說不來。遇上了七寶,才知道原來陛下來了,卻不在皇后和大家那裡露面,只是悄悄來轉了一圈。」

  清沅心道,棠嫿究竟還是年少不懂這宮裡面的醃臢事。皇帝這分明就是背著皇后來游園會上獵豔的。

  要說宮中佳麗三千,其實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挑誰都行,可他偏偏覺得這樣沒意思,就是背著皇后,來游園會上悄悄的看,才有意思。她昨夜也是大意了,聽說皇帝不來就以為皇帝真不會來了。

  「然後呢?」清沅按捺住心中的氣憤無奈,要棠嫿接著說。她心中還抱著一絲期望。

  「後來七寶就和我說皇帝來了,還看到我和春華了,要我們過去行個禮。我們就去了,皇帝在一個偏僻處的舊亭子裡,只穿著尋常衣服,看起來和之前幾次見過的樣子很不一樣……」

  清沅不吭氣了。但棠嫿已經自顧自說了起來:「他看起來年輕許多,說話也和藹。春華沒想到會見到皇帝,都有些傻了。」

  棠嫿說著竟笑了起來。

  等她笑夠了,清沅才問:「然後呢?」

  棠嫿就道:「就這事呀,還有什麼然後。皇帝見了我們,說了幾句話,就讓我們走了。我們就去了皇后那邊看煙火了。」

  清沅算是明白了,太子一身迷女人的本事,都是從皇帝那裡來的。棠嫿才私下見了一次皇帝,說了一會兒話,就把棠嫿給迷住了。

  她不信棠嫿說的「沒有然後」,棠嫿應當沒有把實話全說出來。若只是單純的偶遇皇帝,給皇帝行了個禮就離開了,那一開始棠嫿就沒必要吞吞吐吐,又是奇事又是怪事的半天,想說又不肯說。

  這會兒到底是忍不住了,才說了一半。棠嫿自己心裡必然是知道和皇帝見面裡,有什麼東西是要小心,不能說的,是曖昧而危險的。

  只是她太興奮了,所以還是忍不住對清沅這個最要好的朋友說了。

  清沅其實明白棠嫿的感受,若她自己也真的是十四五歲,昨夜裡和燕王的那些事情,她肯定也要忍不住想找個人說說。

  只是棠嫿這事情,清沅想對她當頭棒喝。

  上輩子棠嫿與皇帝不知道是如何開始的,但估計開頭仍是相似的。大抵都是皇帝注意到了棠嫿的美貌,與她開始了「偶遇」,然後發展成幽會。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這一切的主動都掌握在皇帝手裡。皇帝想遇見葉棠嫿,皇帝想要見葉棠嫿,皇帝想要她。

  棠嫿從沒有主動勾引過。

  可最後,葉棠嫿卻成了小小年紀主動勾引皇帝的紅顏禍水。可等她醒悟,想要回頭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只能咬著牙走下去,再沒有了回頭的餘地。

  清沅看著棠嫿這時候的樣子,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事情被顧皇后知道了會怎樣,被太子知道了會怎樣。」

  棠嫿臉上笑意淡了,她已經把一切曖昧細節都抹去了,本來就是說出來讓自己開心一下,一個人都沒法說憋得太難受了。

  沒想到清沅竟然看穿了她。

  棠嫿頭一次經歷這麼隱秘的事情,還是與天下的至尊有關,她昨天一夜都沒睡得好。她在心中早就把這事情想得十分動人。沒想到清沅卻揭開來說,彷彿這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可若是反駁,棠嫿也反駁不了——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能,也不該讓旁人知道。

  臨走時候,皇帝單獨留下她,還給了她一顆珠子。這顆珠子此刻正在她身上貼身藏著。那是一顆海珠,形狀難得的渾圓,顏色晶瑩,在夜色中如同一件活物一般可愛。這樣一顆如此圓的珠子在宮中也很難得了。

  她本不想收。她第一次私下面聖,就收下一顆這樣寶貴的珠子,似乎不太適宜。可皇帝的態度,使她無法招架。她從前在家中所能接觸的成年男子幾乎沒有幾個,父親又常年不在家中,入宮以來,見到最多的男人就是太子。可皇帝這樣的,她是有生以來頭一回遇見。

  皇帝柔聲囑咐:「珍珠要人養,顏色會越變越好。若是長久放在一邊,顏色就枯了,不好看。這顆珠子我隨身養了很久,所以才會這樣晶瑩。」

  他說話這樣溫柔,舉止又這樣文雅,棠嫿第一次這麼靠近他,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他專注地看著掌心上的珍珠,像風流的文人雅士,一點也不像殺伐決斷的皇帝。

  她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他了,可她又說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心在顫抖。

  皇帝拿起那顆珠子,輕輕貼在她的額上,讚嘆著笑了一聲:「這珠子實在該是你的。」

  她也笑了起來:「可我看不見。」

  皇帝笑容越深,他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因此一笑起來,眼睛形狀是彎的,格外可親。

  棠嫿一瞬間想,太子確實是最像他的,難怪他最愛太子。

  皇帝把珠子給她,要她貼身養,她睡下時候就乖乖將珠子放在了心口。直到此時此刻,她都能感到珠子的溫暖。

  清沅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清沅又問了一遍:「你有沒有想過,皇后知道了會怎麼樣。」

  棠嫿一瞬間想到了美麗的海珠,皇帝微笑下垂的眼角,他輕柔的嗓音,遠處游園會的喧囂,搖晃的燈火,她的心被這一切包裹著,又顫動著。

  皇后成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棠嫿淡淡地說:「皇后不會知道的。」

  清沅不知道棠嫿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皇帝給棠嫿灌了什麼樣的迷魂湯,她只能堅持不懈地繼續揭開真相,戳破美好的幻象給她看。

  「皇后為什麼不會知道?」棠嫿的聲音冷淡,清沅的聲音就比她更冷淡。

  棠嫿不說話。

  清沅就接著說:「也許昨天皇后不知道,也許今天皇后不知道。但總有一天,皇后會知道的。」

  棠嫿突然說:「你會去告訴皇后嗎?」她突然懊悔把事情告訴清沅了。她沒想到清沅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反對。

  清沅搖搖頭:「我不會去皇后那裡告密。我若是告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我也不至於想要去得罪天子。」

  她嘆了口氣,說:「可是皇帝那邊的人,皇后身邊的人。昨天跟在你身邊的宮女,還有……」她看了一眼許家的春華,這是宮外人都攪進來了。

  「你能保證這些人能永遠守口如瓶嗎?」她說。

  棠嫿道:「你放心吧。昨天真沒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知道。」

  她和春華給皇帝行禮的事情,只有她身邊幾個宮女知道,但七寶已經囑咐了她們不可說。至於後來皇帝贈珠子給她,是春華已經離開了,只有她和皇帝知道,連七寶都不知道。

  這些事情,決不會讓皇后知道。即便皇后知道了,她們也只是在路上遇到皇帝,給皇帝行了個禮。

  棠嫿這麼說,清沅只是沉默了。她該怎麼說,她擔心的不僅僅是昨夜的事情,她擔心的是將來會發生更多事情。

  棠嫿見她沉默,就微笑道:「那你就當沒有聽過這件事情吧。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好不好?」

  清沅問她:「嫿兒,你想過將來麼?不要忘記我們入宮是來做伴讀的。」

  棠嫿一怔。她淡淡笑道:「我明白。」

  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明白了,兩人還要說話的時候,安平公主過來了。兩人只好不再提,這話是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安平。

  看到安平,想到剛剛清沅說的那句「不要忘記我們入宮是來做伴讀的」,棠嫿心中也有些心悸。若是安平知道這事情,恐怕再沒有修好的可能。

  棠嫿心中也有些苦惱。

  若是沒有皇帝贈她那顆珠子的事情,昨夜行個禮,實在不算什麼事。

  安平過來問她們釣沒釣到魚,又低聲問棠嫿和清沅,覺得許家姑娘如何。清沅這會兒知道許春華昨天也見過皇帝了,再看許春華,就覺得她比許素素適合這個宮中多了。

  許素素呢,則是滿心的燕王,看到燕王釣上來一條又一條魚,十分捧場稱讚不已。

  安平身邊的謝嬤嬤都打趣說:「難得一見這樣沒心眼的姑娘,說不定宮中好事要近了。」

  清沅聽了這話只是一笑。多虧了嬤嬤這話,她已經想好了,怎麼防止顧皇后把哪個許家姑娘指給燕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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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燕王釣過魚就回去了,安平留他一起宴席,他沒有答應,只說事忙就走了。

  安平邀他明日再來玩,燕王只道:「明日我要出宮,沒功夫過來。」

  安平就問:「你出宮又是為生意的事嗎?什麼時候再帶我出去玩?」

  燕王就道:「夏天也過去了,你該收心了。過幾日就該恢復天天上課了,康王妃要是知道你整日念著玩,不思進取,不在功課上用功,恐怕不會高興。」

  安平反駁:「就許你們整日出宮玩,我就不能!」

  她要燕王出宮順便帶些民間的玩意給她,燕王答應了。

  安平又笑道:「你該不是躲著兩位許姑娘吧?」

  說這話時候,清沅正好從安平身後走過,燕王能看到她的側臉滿是戲謔的笑意。他不禁也笑了,說:「對,我是怕了你們了。」

  安平傻呵呵地笑了,沒有看到身後清沅臉上的笑容。

  燕王回去之後,許婕妤就派人過來找他。燕王又去了許婕妤那裡。許婕妤與燕王說了幾句,就委婉問起許素素和許春華的事情。

  燕王只道,兩位表妹難得進宮一次,許婕妤是當好好招待,不過宮中重地,外人終歸不宜久留,在宮中玩幾日,就該回去了。

  他還說自己已經幫許婕妤準備好了出宮時候送給她們的賞賜。他這幾日事忙,不便和她們一起游玩。

  許婕妤聽他這話,不免失望,但她也不好勉強燕王,只能笑說:「我倒是喜歡這兩個小姑娘,若是顧皇后同意,我還想留她們再住幾日。」

  許婕妤在宮中的一切喜好,都是以顧皇后為準。顧皇后愛吃什麼,許婕妤就吃什麼。顧皇后喜歡聽琵琶,許婕妤也跟著聽琵琶。她像個影子,如此一心一意地追隨顧皇后,似乎沒有人想過她真正的喜惡,因為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燕王難得聽到許婕妤自己想要什麼,他卻不能順她的心意。

  他淡淡說:「母親,再留她們住三日,不能更多了。」

  燕王這話一出,許婕妤立刻笑著點頭,彷彿對她來說,三日就足夠轉變燕王的心意了一樣。燕王只能在心中暗暗搖頭。他們這骨肉至親,其實並不能互通心意。

  清沅午後小睡了片刻,睡夢裡也不能安生。一會兒是燕王,一會兒是棠嫿。忽喜忽悲的,醒來之後喝了茶心裡才清爽了。

  只是夜晚彷彿來得很慢。到快掌燈時候,清沅已經要坐立不安了。她等著今晚見到蕭廣逸。沒想到才隔了一個白天,她已經有那麼多話想對他說告訴他了。

  而且今天開始他要坦白和玉苓的過去了。清沅不知道這夜晚會面的時候,他們能不能說得完那麼多事情。

  夏天快過去了,清沅靠在窗邊,夜晚已經能感到一絲涼意。只是宮中的一切都是舒適愜意的,暑天時候,有銀盆裡裝著透明的冰塊,天冷時候,又有暖爐和軟綿綿的毯子。一切器物,都是竭盡工匠所能的華美。

  若誰說她不享受宮中的生活,那一定是假話。

  清沅正想著,燕王就來了。

  他一來,清沅就開玩笑說:「我們什麼時候能正大光明的說話?」

  燕王反問她;「一開始的結盟,這不是你的主意?」

  兩人都笑。

  清沅不等他說其他事,就先說了棠嫿的事情。

  「看樣子,皇帝還是看中她了。我沒想到這一世會這樣快。」清沅嘆道。

  皇帝之所以看上棠嫿,其實也不算無緣無故。上一世的時候,就是因為棠嫿美貌,引人注目。上一世是在火災和太子重病之後一段時間,顧皇后斷絕了懷恩縣主做太子妃的事情,壽真長公主心中鬱憤不滿,就在皇帝面前鼓吹葉棠嫿如何美貌。

  皇帝在別處恐怕也聽過這樣的話,漸漸就對棠嫿上了心。才有了後來對棠嫿出手的事情。

  沒想到這一世,皇帝游園的興致一來,竟然還是想到了葉棠嫿。

  燕王看她的樣子,似乎對這事情頗是煩惱感慨,就問:「你想救她?」

  從後來看,葉棠嫿沒有改變大局。她若是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皇子,牢牢抓住皇帝的寵愛,皇帝還要再活得更久些,說不定事情會有些變化。但這些事情太難掌控。這個過程是顧皇后年輕時候已經經歷過一遭的了,葉棠嫿想要在宮中扳動顧皇后,何其困難。

  清沅說:「我自救已經很難了……只是眼睜睜看她滑下去,還是不忍心。」

  「再說了,」她看了一眼燕王,「這全是皇帝的錯。」

  燕王淡淡笑了,他不生氣,竟然還很讚同清沅的話。他說:「你說的沒錯,這都是皇帝的錯。」

  皇帝在這宮中看中了一個女人,得到她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她一開始不那麼願意,皇帝也會想方設法得到她。

  這件事情不用別人來說,蕭廣逸很小的時候就明瞭了,長大之後這些男女之事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記得很小時候,許婕妤抱著他,告訴過他,她一開始很害怕入宮,又害怕皇帝,後來時日久了,才不那麼害怕。

  他後來長大了些問過許婕妤,許婕妤卻說他記錯了,她怎麼可能會害怕入宮害怕皇帝,為此慶幸還來不及。

  可看看許婕妤這一生,燕王覺得自己沒有記錯。

  所以他上輩子以為自己已經盡力給了玉苓最好的,可惜玉苓不需要。

  這會兒他和清沅兩個人一起數落著皇帝的不是。清沅終於被他逗樂了:「你怎麼能說你父親的不是?」

  燕王看向她:「那你怎麼敢議論天子的不是?」

  清沅笑了一聲:「棠嫿的事,我會再和她說一次,至於成不成,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要燕王開始說當年的故事。

  蕭廣逸被葉棠嫿的事情一打岔,又想到皇帝和許婕妤的舊事,只覺得冥冥之中這些事情都連結在了一起。

  他緩緩道:「剛才你說怎麼能說自己父親的不是。是只有對著你我才能說。我心裡其實不恨他……只是我看清楚了,宮中這所有人都畏懼他,巴結他,不僅是宮中所有人,是天下所有人都這麼對待他。一個人被虐待久了會瘋,一個人被捧到至高無上久了,其實也會瘋。一個人長久如此,心性能做到我父親那樣,其實已經是不錯了。這麼多皇帝,比他更仁善的沒幾個,比他更過分的卻比比皆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天家。」

  這些話他沒有對玉苓說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對清沅他能說。因為她能聽懂,而且她不害怕聽真相。

  「所以遇到玉苓之前,我就想好了,將來我的妻子,會是我的至親至愛,我會好好待她。不會讓她經受我母親所經受的恐懼,猶疑,心酸。」

  清沅說:「然後你就遇到了顧玉苓。」

  她還有半句沒有說——「卻不是我。」

  可這能怪誰呢。是她把梅花騎裝借給了玉苓。有關騎裝的事,她暫時沒有說,她還再等一個更好的時機。

  燕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說:「大約我一開始就沒看清楚玉苓。她心裡是有太子的。她後來告訴我,一開始和我悄悄見面,一半是鬧著玩,一半是畏懼我的身份,沒想到我當了真。」

  清沅立刻說:「你信她這鬼話?」

  蕭廣逸也笑了,說:「她是這麼說的,我就這麼姑且一聽。」

  清沅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個大概。

  一開始燕王因為玉苓的梅花騎裝注意到了她。這對玉苓來說,也許可以算是一件可以自得的事情——因為那時候剛剛入宮不久,太子和她們還沒有相熟,對她們哪個都還沒有特別上心。就在這時候,燕王已經開始注意到玉苓,並且和她搭話了。

  可能玉苓一開始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因為燕王的身份,因為那一點點刺激,她就這麼繼續了下去。

  「後來日子久了,我想我們不能總是這樣私下見面。後來宮中也開始提我的婚事,我就去對皇帝皇后和許婕妤說了,看中了顧玉苓。顧皇后點了頭。」

  清沅說:「那時候你們私會的事情沒人知道,到指婚那裡才知道。玉苓從沒說過你們的私會,只是快到指婚的時候,才有些透露了些風聲,說是和你兩情相悅。所以我們都覺得突然。」

  她說的我們,是指安平公主和她們幾個伴讀。

  燕王道:「顧皇后曾經為這事情,把玉苓召去兩儀宮,單獨說了很長時間的話。玉苓到最後也沒有告訴我,顧皇后到底和她都說了些什麼。如今也不可能再知道了。」

  燕王還記得那一天,他上午向皇帝和皇后坦白了鐘情玉苓,想選玉苓為王妃。午後顧皇后就把玉苓召去了兩儀宮,說有話要問玉苓。他生怕顧皇后不允這門婚事,在兩儀宮外徘徊了好久,一直等到夕陽落山,他才看到玉苓出來。

  他向玉苓走去,玉苓眼中含淚,臉上卻是一臉笑意,她向他點點頭,說:「娘娘應允了。」

  他一直記著玉苓笑中有淚的樣子,他一直以為那是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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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清沅要聽燕王的過去,並不僅是因為她的好奇心。

  她仔細用心聽著。

  燕王和玉苓還在京中的時候,她也算旁觀者。在顧皇后應允了燕王和玉苓的婚事之後,玉苓並沒有立刻出宮,還在宮中又住了一個月,因是美事一樁,宮中相熟的人都走了一遍,大家輪流做東恭喜玉苓。玉苓還常常去兩儀宮顧皇后以及許婕妤那裡,因為她此後就是宗室一員,要上譜牒的,宮中的規矩禮儀她必須熟知。

  清沅記得那時候大家都為玉苓高興,而玉苓也變了許多,她變得更穩重得體了,好像一夜之間就有了王妃的氣度。

  一個月之後,玉苓出宮回到顧家,在家中又住了幾個月,只不過時不時還會入宮給顧皇后請安。

  「那段時日,大約是玉苓最高興的時候。」燕王接著往下說。

  清沅微笑著說:「因為宮中的人都捧著她。太子妃還沒有著落,那時候就她這麼一個年輕王妃在宮中,皇帝皇后又是給她許多賞賜……」

  燕王也低聲笑了:「你也看出來了?」

  清沅道:「其實玉苓很愛這樣的排場。婚事一訂下來,那些宮妃,公主對她態度都不同了,更別提外面的那些誥命夫人。又有幾個人能對這樣的陣勢不飄飄然?」

  燕王說:「她回顧家住了幾個月,每天都是絡繹不絕的訪客。就像你說的,她那時候飄飄然,極高興。見著我時候,也像有說不完的話。」

  他頓了一下,說:「所以,在得知我被封到寧州之後,玉苓就很不高興。寧州,粱州一帶,出了名的窮,且靠近邊疆,還時有戰事。我那時候其實也沒有想到皇帝會封我去寧州……」

  「但我總要去一個地方,我那時候只要離開皇宮,情願去任何地方。寧州雖然窮,但足夠遠,我樂意去。」

  清沅說:「你知不知道,你去寧州這事情,其實是顧皇后促成的?」

  上輩子燕王還在宮中時候,從來沒顯露過有領兵的天份,對射獵廝殺也沒有格外熱衷。清沅記得自己那時候對燕王的印象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總是跟在太子身後。有些文弱,至少看上去是偏文不偏武。

  這樣的人,誰當時會想到他十年後能領軍把西戎殺得一敗涂地?所以顧皇后的初衷是想讓燕王滾得遠遠的吃苦去。

  燕王笑了笑:「這還用說?我當然知道這是她的主意。但你說這事情好不好笑?如果她當初突發善心,讓我去富庶的腹地,或者繁華的魚米之鄉,我也許也就這樣過我的富貴日子,沉浸在紙醉金迷裡,消磨時光和志氣。她扔我去寧州,以為那裡是地獄。但我卻在那裡看到了真正的人間。」

  清沅心中一動,她想起她父親說她的話——「你雖然書讀得夠多了,可民間的疾苦還見得少。」

  「總之……那時候顧皇后覺得讓我去寧州受磋磨不錯。我呢,只要離開宮中,去哪裡都可以。最不開心的,恐怕就是玉苓。她在宮中住了這麼長時間,已經見慣了奢侈。我們在京中完婚,她所享受到的一切,一去了寧州,好像轉瞬就沒了。所以去寧州的路上,她就有些悶悶不樂。」

  燕王想起來那時候他還以為玉苓是因為離開父母家人,遠離親族,又因路途遙遠,一路跋涉,才有些鬱鬱。

  他看向清沅,清沅的神色很認真,她的臉上沒有嘲笑,沒有鄙夷,只有專注。她的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和清澈。

  「她後來告訴我。她在老家霖州住了很長時間,霖州老家雖然家風古樸,但太過乏味,後來才隨父母入京,入京之後才有了入宮的機會,在宮中的一切她都喜歡。原以為嫁給我之後,會和在宮中的生活差不多,沒想到卻去了寧州,甚至還不如霖州老家了。」

  清沅喃喃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她竟然不是十分意外。

  寧州太窮了。僅僅是因為這個,但這個也已經足夠了。

  結了婚過日子就是這樣了,王妃的名頭雖然高貴,可做誰的王妃,在哪裡做王妃,過的日子卻大不相同。玉苓一開始根本沒有想到會這樣。

  而且還有一個緣故——他們根本不能挪地。若是地方官,熬個幾年就會離開。可燕王是被皇帝封去那裡的,以後只要不出大事,將來幾十年,她都要住那裡了。

  「寧州的氣候,飲食,習俗,玉苓都不慣,去了之後不久就病了一場。我那時候還能陪她,但似乎也沒有多大用處。還好後來修繕了一處新地方做王府,她才漸漸好了起來。」

  燕王又說了說寧州當地的窮和苦。他們想買的東西,都要先告訴行商,讓行商從外地帶回來,要不然寧州城中是不會有的。因為除了王府和極少數人,誰也買不起。而他們要買的,不過是些日常用的絲綢瓷器而已。還有玉苓時常向他抱怨,從寧州城裡買回來的奴僕,多麼難調教,又髒又懶……

  「這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清沅微笑道:「好,我記住了。你接著說吧。」

  她不說自己怕不怕這苦,她要燕王接著說。

  燕王就說:「到了寧州一年之後,丹支邪和西戎就聯手打過來了。那一次玉苓嚇得不輕。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戰事——那一次戰事來得突然,寧州人手不足,王府有護衛,我就讓護衛都去守城了,我也去了。」

  清沅忽然微笑起來:「我想聽這個!你第一次上戰場表現如何?」

  燕王也笑了:「那還不算真正上戰場,也談不上表現。只不過認識了一些人,為將來打了基礎。還有皇帝也知道我派出自己的護衛去守城的事情了,還特意表揚了我。顧皇后沒有想到皇帝會讚賞,不過她也沒想到我將來會領兵。我自己都沒想到,何況她呢?」

  「因為這次表彰,玉苓的心情也好了些。我以為她已經適應了寧州。也就是這時候,她和京中的通信越來越頻繁了。我當時沒有在意——我開始為守城的事情操心,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她也總要找些事情消磨時間,寧州城裡沒有舞樂,茶會,沒有游園,詩社。城中能去玩的地方,都是男人才去粗俗不堪的地方。能與她交往的貴婦人也少,她悶在王府,只能寫信排遣。我只要她心緒平靜舒適,就不去阻攔她。」

  清沅問:「她……是在和顧皇后通信?」

  燕王說:「是也不是。這又是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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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21: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燕王沒有查過玉苓的信,至少在東窗事發前沒有。玉苓在寧州沒什麼消遣,和京中寫信,知道京中的新鮮事,等京中送東西來,就是玉苓最大的樂趣。

  他那時候信賴玉苓,斷沒有搜查正妻信件的道理。

  「她和你有沒有寫過信?」燕王反問清沅。

  清沅說:「寫過,不過後來棠嫿和我家中接連出事,就沒心思與她常常寫信了。也不好說是我先疏遠了她,還是她先疏遠了我。」

  燕王這輩子與清沅見面越多,就越是經常回憶上輩子時候的清沅。他時常想,自己怎麼那時候就沒有留心她。他們竟就這麼錯過了。

  燕王說:「也是……你後來家道中落,玉苓自己也忙著別的事情,她當然也不會和你說太私密的事情。」

  清沅低聲問:「她在忙什麼?」

  燕王說:「你猜她在和顧皇后通信,算是猜對了一半。顧皇后確實一直與她保持著聯繫。這也是顧皇后的厲害之處,她的爪牙耳目眾多,她看中了玉苓做她的棋子,就不會放過玉苓。所以玉苓跟我去了千里之外,她還是會想盡辦法牢牢掌控她。」

  他看了一眼清沅,微笑說:「其實顧皇后的這種行事手段,你心中應該清楚吧?」

  清沅道:「我知道,她是不擇手段,但沒想到她這麼早就對你有一手了……」

  清沅嫁入國公府的那一年,正是玉苓難產而亡的那一年。顧太后那裡與玉苓來往的一切痕跡掩蓋得乾乾淨淨,宮中提起燕王妃,只說她可憐,或是燕王深情。

  好像誰也不知道燕王妃曾經為顧太后做過什麼。

  燕王說:「我那時候也沒有想到。她會一直這麼盯著我。可能是因為那段時間許婕妤走得突然,她心中有鬼,所以通過玉苓來查探我的態度。」

  清沅說:「顧皇后是怕你察覺到許婕妤的死有蹊蹺?」

  燕王說:「我不確定她怕什麼,但肯定是與許婕妤的死有關。也許是怕我知道許婕妤的死與她有關。也許是怕許婕妤知道了什麼,並且告訴了我。所以顧皇后對我已經起了斬草除根的心思……」

  「去西境這麼多年,我只回過兩次京,一次是許婕妤暴病而亡,一次是父皇駕崩。父皇駕崩那一次我和玉苓在京中時間久一些,只是這一次在京中長住,讓我覺察到了一些異樣。」

  「我原以為玉苓回到京中住一段時日,心境會開朗些,沒想到回京之後,她卻很憂鬱緊張,寢食難安。雖說國喪時候大家都心緒不好,但我看得出來,她的失魂落魄與國喪無關。」

  「第二是我那段時日常常生病,玉苓卻像是毫無所覺。我這才覺得她變了許多。」

  「在京中住了一段時日,我也好,玉苓也好,都是身心俱疲。離開京中,回到寧州之後,我身體仍是時好時壞——奇就奇在,每次回家小住,我就會生病,離開王府去巡邊,我反而好些。不過玉苓卻是比在京中時候平靜了許多。」

  「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玉苓有了身孕。我很高興,玉苓也高興。只是她懷孕了之後,精力不濟,許多事情就交給了下面人。因此出了紕漏,她有一匣子信落到了我手裡,被我看到了。」

  清沅一直一言不發聽到現在,她的心提了起來。她記得之前燕王說過的話,她以為玉苓會和蕭重鈞有首尾。

  「是什麼信?」

  燕王道:「是一匣子,我三哥寫給她的信——或者她以為是我三哥重鈞的。」

  他說到此節,還是覺得荒謬到可笑。

  「那一匣子信,都是滿紙男女幽思。不知道出自誰的手,但肯定是太后身邊的人,字跡和語氣都仿得很像。玉苓就和做夢一樣,和她以為的『太子』,『皇帝』通了這麼長時間的信。實際上寫信的很可能是個女官或者內侍,字字句句都出自顧皇后授意。」

  清沅無話可說。她沒想到顧皇后為了控制玉苓這一個人,能下這樣的功夫。當然對顧皇后來說,也許這功夫根本不算費力,因為她身邊的人太多了。

  燕王語調越發平靜:「因為這一匣子信,所有事情一下子都被扯出來了。她不得不全部向我坦白了。」

  「一開始她和幾個宮中的女官通信,確實只是為了消遣。但這些人本來就是顧皇后精心挑選的。顧皇后一開始就做好了套,等著她上鉤。一邊是通信操縱玉苓,一邊是顧皇后的賞賜給玉苓的東西……一邊威逼一邊利誘,一邊玉苓還以為自己在和三哥『偷情』。頭一兩次,她給我下毒時候還很害怕,後來就麻木了。」

  燕王說得平淡無奇。他說:「我審她的時候,她甚至說她一開始以為顧皇后派人送來的東西,指定了要她給我吃的東西是補品。後來看我情形不對,她才知道那些是什麼。但是她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太多把柄握在別人手裡。她只能繼續瞞下去,繼續做下去。要不然『事情暴露了,燕王要廢了你,宮中也不會保你』——這是他們對她的原話。」

  燕王說到這裡,終於停了下來。這裡面有些難堪的細節,他不想說給清沅聽。

  他依稀還記得當年把這一連串事情扯出來時候的震驚和通心,身體的痛苦遠不如心中的煎熬。他審問玉苓的時候,正在病中,但整整審了一天一夜,兩個人都耗到幾乎崩潰。

  他把一切都清清楚了,他問玉苓:「你回京的時候,那麼沮喪,是不是因為見到了三哥。」

  玉苓與蕭重鈞在信中「互通款曲」那麼久,結果玉苓回到京中,成為皇帝的蕭重鈞卻對她沒有特殊待遇,甚至多看她一眼都沒有。這對她實在是一個大打擊。

  直到最後,她都不相信那個和她通信的人不是蕭重鈞。她不敢相信,如果她承認自己被騙了,那她就要直面自己致命的愚蠢。

  對燕王的問題,她只是淡淡笑了笑,說:「是。因為我們沒有機會私下見面說話。但是他後來寫信告訴我……」

  燕王想怒吼一聲告訴她真相,但他看玉苓微笑迷離的神色,就知道她是不會醒了。他一張口,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吐了一口帶毒的血。

  「幾個月後,玉苓難產而亡。我的身體從此沒有徹底康復。」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說故事的人和聽故事的人都默然無語。

  燕王以為自己永遠不能把這段故事說出來,他以為自己永遠忘不了那種被背叛的錐心之痛,忘不掉他吐出那一口血時翻湧上來的腥熱和酸痛。

  但此刻他明白了,忘不掉是一回事,釋懷是另一回事。他不會忘記,但說完之後,他已經釋懷了。

  清沅的纖細的手已經輕輕蓋在了他的手上。他們十指相握。

  他看向她,她想說些什麼,可始終沒有說出來。這時候說什麼都不適合。她只是握緊了蕭廣逸的手。

  他們在這寂靜中又坐了一會兒,清沅才低聲緩緩說:「你以為我聽了這個故事之後還能放下你麼?蕭廣逸,你說我聽了這些,還能走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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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21: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清沅知道蕭廣逸擔憂什麼。

  去了西邊,他們的生活將會翻天覆地。不要說奢侈玩樂了,就是基本的舒適悠閒恐怕都沒有了。當年玉苓就算沒有被人操縱,在西邊過得也不會開心,時間久了,最終還是變成怨偶。

  所以他要把西邊的苦,還有顧皇后將會伸手干涉的事情都要說清楚。這些她都聽明白了。

  她不懂的是,蕭廣逸應該明白她不是玉苓,她的心智也不是十幾歲。他難道以為自己會被這些嚇退?西邊有多苦,她上輩子就知道了。

  「你怕什麼?」她輕聲問蕭廣逸。她仍握著他的手。這一刻她忘記了太子,忘記了棠嫿,她的心裡只想著一個人。

  燕王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他修長的手指從她的眉間輕輕劃過。

  「都兩輩子了……」他感嘆說,「你應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的際遇會變,可心裡的所思所想很難變。」

  清沅默不作聲。她想要他,難道他竟看不出來麼?

  「你與玉苓不一樣,」燕王溫柔地說,「你比她冷靜聰慧得多。上輩子你沒有父兄可以倚靠,還掙扎著自己爬起來,重新在京中權貴中立足。趙遜即便是誠國公也配不上你。你不僅要強,你還知道該怎麼樣達到目的,即使情況已經最壞了,你也要盡量讓事情好轉。」

  清沅說:「我知道,我記得這些。」

  上輩子清沅在父親出事之後,對顧皇后來說她已經成了一枚棄子。她知道要重新贏得顧皇后的寵愛,只是哭泣哀求是沒有用的。她整整三年茹素,刺血寫經,不停奔波在為父親平反的路上,這些不僅僅是為了父親,也是為了她自己的前途和幾個弟弟妹妹。

  她有美貌,但美貌在那種情形下是最柔弱的,她不想被人無端掠奪。才女和孝女的名聲才救了她的命。

  燕王說:「如今你還沒有站在最壞的境況裡。於此正相反,你站在最好的境況裡。」

  清沅隱約明白了。

  「你是介意我之前想嫁太子?」她問蕭廣逸。

  燕王說:「若你和我去西邊,要是一切都按我的想法來,天下清平十年可期。但我們一直留在西邊,十年二十年都沒法回來。你能忍受得了嗎?」

  清沅不說話。

  燕王又說:「我所圖的,從來不是至尊的位置。」

  清沅心裡忽地向下一墜,她明白了,燕王是在明確告訴她,她不要想著有朝一日,他大權在握,領兵反殺回宮,她可以做皇后。

  她以為自己之前從沒有刻意想過這個畫面,但燕王說起來,她竟心中一顫。他是在告訴她,選了他,就不要想做皇后。若是心中還想著做皇后,就不要選他。

  燕王看向她的目光很平靜,他說:「清沅,你的心思比玉苓大多了。所以我不想你和她犯一樣的錯。」

  他說得太冷靜,無端激起了清沅的怒意。

  「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能去嫁給太子麼?」清沅忽而一笑。

  「一個不知道多少夜晚與你私會的女人,一個已經親口說過要和你廝守的女人,」她看了一眼他們仍然握著的手,「一個有過肌膚相親的女人。你這時候還能還要把我推向你的兄弟麼?」

  燕王的呼吸漸漸緩而重了起來。

  清沅握著蕭廣逸的手,一根一根玩著他的手指,一邊向他微笑著挑了挑眉毛:「若我說,我就是想做皇后,你怎麼辦?讓我去嫁給太子?你明知道我心裡有你。嗯……說不定我們真可以。我在宮中嫁給太子,你去西邊掌兵。我在京中做你的暗應,就像安平當年為你做的一樣。不過安平是顧皇后的親女兒,被發現了也只是囚在宮中。若我被發現了,大不了一死。若不被發現,等熬死了顧太后,我們就可以重溫舊……」

  她這刻薄的瘋話還沒說完,蕭廣逸猛地拽她入懷。他吻住了她的唇,一切讓人惱怒的聲音都湮滅在這唇舌交纏中。清沅仰著頭,伸手抱住蕭廣逸的脖子,緊緊攀住他,他們身體貼合,暖到發燙。

  這個長而熾熱的吻結束時,清沅只是軟軟地靠在燕王的身上。她的眼睛在微笑。

  蕭廣逸終於伸手撫了撫她的嘴唇,他早就想撫摸這裡了。清沅說:「別再試探我了。」

  蕭廣逸目光更深了些,他又俯身輕輕碰了碰清沅的唇。有些東西,嘗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忘記,只會想要更多。

  「好。」他說。

  清沅看著他。他說:「我要你,一輩子——這輩子。」

  清沅微笑著,她伸開手臂勾住蕭廣逸的脖子。他們又緩緩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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